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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六章 度量衡

    琉球政府外面,人声鼎沸,来往人群穿梭如织,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每旬三、六、九日是财税科申报纳税的日子,做生意的人来了不少。

    琉球政府规定税务申报一月一报,漏报、少报的一旦被查处,就是十倍罚款,其中三成奖励给举报人,两成奖给承办的税务征管员。

    这个政策使得琉球根本没人敢偷税漏税,也没有征管员肯通同作弊——帮商户隐瞒税收,得到的贿赂不可能过税收本身,且有被开除乃至判刑的危险,而查处则能得到两倍的奖励,没人是傻子。

    而且一旦得到举报,原来负责这户的征管员立刻停职,由其他征管员负责查处,更加杜绝了作弊的可能。人都是自私的,谁会为了同事而犯法,还要丢掉应交税款两倍的奖励?

    所以琉球人自觉纳税的积极性很高,填报税单的时候,更是精打细算,唯恐被征管员们现漏洞,罚上一大笔钱那就折财了。

    当然征管员要想多征税揣进自己腰包,同样不可能。每个商户缴税后都得到了税票,这个税票一式两份,除了商户手上的,另一份交财税科存底,任何人都有权随时查阅自己缴税的底单,若是底单和税票不相符,好,你财了,财税科立刻十倍退赔差额,并向征管员追缴赃款、十倍罚款、乃至开除、坐牢。

    楚风设计的琉球政权制度,每项都和征税类似,处处以利益相制衡,并辅以双向监督,征管员监督纳税商户不偷漏税,商户监督征管员不贪污,每一项监督都有巨大的利益驱动,举报的收益远远大于犯罪所得,使各种**行为没有生存空间。

    财税科院子外的队伍排了几丈长,二婶穿上新做的湖稠褂子,一摇三摆的走来,旁边排队的人和她打招呼:“哟,这不是洪家大姐吗?今儿也到政府来登记缴税?”

    “我们大户的税收是许显扬专管,上门征收的。”二婶一脸得意,指指身后跟着的汉子,人们才注意到那人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杆秤和大大小小的木量斗,“我是来核定量具的。”

    旁人在财税科排队等着登记纳税,二婶则带着工人进了工商科的院子。

    门房看了看担子里挑的东西,没等她开口问,就指了指左边的一间房子,那房子门上悬着块木牌,写着六个大字:“市制标准量具。”

    室内。新任地工商科量具监监正骆醒忠。正坐在大桌子后面百无聊赖。他是小山丛竹地士子。家在晋江乡下。兵荒马乱地。书也读不下去了。回到乡下守着父母和几亩薄田。不想蒙元肆虐。乡下也不能免。多有村舍被屠地消息传来。

    纷纷传言琉球可以避难。正好就有船来接。骆醒忠一家人也跟着乡亲们逃到了琉球。他还暗笑。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如今是真地避居海外了。

    按山海经中《海外南经》和《大荒南经》地说法。琉球岛上是什么奇奇怪怪地岐舌国、蜮民国。魑魅魍魉横行。烟瘴蛮荒之地。哪知来了才晓得。这里一切器物用度。与中土丝毫无异。原来是中原遗民所建、大宋朝廷册封地海外番邦。

    人民安居乐业、官员清正廉洁。真不啻世外桃源!就是为政者施政以法、行政以利。不以圣人之道教化人心。而以严刑苛法、重利诱惑来治理万民。终究还是不如中原王化。

    骆醒忠肩不能抬、手不能提。做农活是不行地。这琉球不开科举。也考不了进士。正在郁闷呢。就见总督府外放出了招贤榜。

    中国历朝历代地读书人。做官地**是无穷大。想想儒家地祖师爷吧。孔老夫子一辈子都是在跑官要官地崇高事业中渡过地。徒子徒孙们当然不会例外。骆醒忠见了招贤榜。喜出望外。当即跑去应征。

    琉球的考试也怪,朝廷科举都是考圣人之道,放在前朝李唐,也是考诗词歌赋,琉球考的题目则是千奇百怪:

    “同样周长的三角形和圆形,哪个面积大?”

    “借钱三十贯,年利二成,利滚利,四年后本息合计多少?”

    “有甲、乙、丙三人,每人要么是老实人,要么是骗子。甲说乙是骗子,乙说甲和丙是同一种人,那么丙是骗子还是老实人?”

    题目都是诸如此类的,这下考场上就不得了,有人把自己衣服上的线拆下来摆成三角形、圆形比大小,有人一五得五、二四得八的算帐,有人挠着头皮念念叨叨“骗子”“老实人”、“老实人”“骗子”……

    所幸平时杂书也看了些,自己开动脑筋答这些题,骆醒忠竟通过了古怪的考试,下一个场考试就正常多了,四个字的题目:华夷之辨。这还不简单吗?内则华夏外则诸夷,“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骆醒忠花团锦簇的一篇瘦金体小字交上去,一天后得到通知:录为工商科量具监监正。

    量具监,没听说过,朝廷以前只有舆马监、军器监,不过好歹也是一官了,骆醒忠兴冲冲的报到上班,才现这是个和贩夫走卒打交道的职位,整天守在屋里,给这些商人小贩核对量具,往往争多争少的夹缠不清,吵得人头大。

    但要辞官不做,那是断断乎舍不得的。且不说做官的瘾头、光宗耀祖的前程,就是每月十五贯实打实的铜钱,就叫人心花儿开。

    景定年间,朝廷滥纸币会子,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当时有民谣:“人家如破寺,十室九空;太守若头陀,两粥一饭”,之后的十来年间都没什么好转,吃朝廷饭的中下级官吏、军人士兵都生活得非常清苦。

    琉球的十五贯月俸,是实打实的铜钱,没一张会子,在市面上通行无阻。算下来全年一百八十贯铜钱,合四十五两雪花银子了,除了买米供养一家三口,顿顿吃肉喝酒都用不完,这个“含金量”颇高的官职,骆醒忠是绝对割舍不下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守在这间房子里,等着贩夫走卒们来磨缠。

    二婶带着家伙什物走进房中,“这位大人,我是来核定量具的。”

    “唔,好的,这就给你弄。”骆醒忠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青铜量斗、砝码、尺子,他拿起青铜斗在盆中装满了水,倒进二婶带来的斗里,只见水面齐齐平平刚好到斗口,合格。

    杆秤,把一斤重的砝码放上秤盘,提起来一称,正好在一斤的刻度上,合格。

    “我说我的秤和斗都是好的吧,呵呵,二婶出了名的童叟无欺……”洪梅氏得意了,兴致勃勃的吹起牛。

    骆醒忠早被前面几个夹缠不清的小贩磨得疲了,也不和她答话,拿着油灯把钢印机的印头加热,将量斗放到印头下面,一压机器,红热的钢印在木量斗侧面烙了个火印。

    若是不好烙印的东西,比如杆秤、铜量斗,就烙一小块白布,再贴到器物上。

    古代度量衡普遍不统一,各处都有大斗小斗,长尺短尺量衣尺营造尺,楚风得知裁缝用的量衣尺和木匠用的营造尺居然不一样长,简直无语了。

    赶紧统一度量衡吧,否则商品交易的数目问题上,不知道要闹多少纠纷。为了方便制造机器,推行了公制计量单位,同时并行市制计量单位。

    公制单位是先以楚风自己的身高确定了长度:“米”,随后就有了面积和体积单位,最后以一立方分米蒸馏水为一公斤确定重量单位——虽然与后世的公制单位有偏差,但度量衡重要的是确定基准度量,至于基准度量到底是长还是短,根本无所谓。不列颠的英寸英尺和公制单位差远了,也没影响他们造出蒸汽机和无畏级战列舰。

    所有的度量单位都用黄金铸出原始衡器,一米尺、一公升量斗、一公斤砝码,同样也做了套市制衡器。

    用黄金,是因为这种金属性质稳定不易腐蚀,且热胀冷缩的幅度非常之小。原始衡器放在工商科的铁柜子里,外面则是青铜的复制品,用以核定各家各户的量具。

    琉球规定,一个月之后,市面上使用的所有量具必须经过政府核定。

七十七章 王者师

    “琉球,真不啻海外仙山、避乱之福地也!”李鹤轩踏上琉球海岸,见此处道路宽阔平坦,房屋精美整洁,市面繁华热闹,他由衷的赞叹不已。

    一身负王霸之学,值此乱世,正是男儿显亲扬名,施展胸中抱负的大好时机!就算做不成萧何、陈平,也要学周瑜、孔明!

    李鹤轩就是中国传统士人中,学习纵横捭阖的帝王之术,一心以王者师自许,每逢乱世就跳出来搅动风云的人物。

    这样的人,先秦有吴起、商鞅、苏秦、张仪,开汉有萧何、陈平、张良、韩信……本朝“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更是大大有名,太祖皇帝“雪夜访普”,让多少读书人憧憬着自己也有为帝王师的那一天。

    毫无疑问,李鹤轩也做着同样的梦。

    北元广招天下士,但那是鞑虏,就算做到刘秉忠的光禄大夫、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同知枢密院事,说到底还是个胡虏的官职,只有今世的荣华富贵,没有后代的万众景仰,算不得光宗耀祖,无非是和投匈奴的中行说、投契丹的韩德让一般的地步,徒惹后人笑。

    要投,就得投汉人正朔!文天祥忠勇而迂阔,苏刘义有勇无谋,陈宜中多谋而迟疑,陆秀夫死抱书本,朝廷衮衮诸公当道,新进之人不能执掌权柄,奢谈尽展胸中所学?至于陈吊眼、许夫人等等各处义军,脱不了海寇习气,终究难成大事!

    只有琉球,虽称海外藩国,实为中原遗民,近来好生兴旺,御笔亲题为“海东屏藩、天南柱石”。且琉球居海岛上,南海古为天险,蒙元铁骑虽利,难渡汪洋大海,近几年当保得无虞,实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自己投了琉球,将来进则如光武中兴,扫净胡虏定鼎中原,免不了有凌烟阁上标名姓的一天;退则如蜀汉割据一方,延续中华正朔,也有武侯祠受万姓顶戴、千年香火的机会。

    于是,李鹤轩请表兄祝季奢写了引见信,搭乘祝家从福州运送布匹的海船,踏上了琉球的海岸。

    楚风,琉球总督大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如何才能说动他?尽管从表兄处打听了不少,但李鹤轩还是决定多在琉球市面上走走看看,必然能现某些端倪。

    不仅一座座房屋粉刷得雪白可爱,街道也整洁美观,不知用什么土铺成,大晴天也没什么灰尘,街道两边有排水沟,不时有居民从家中出来,将污水倒进沟里,每隔十丈有垃圾池,一圈用砖头砌成,百姓们将垃圾倒进去,街面上看不到一点污物。

    楚风决不相信中国人不能过整齐清洁地生活。要知道。“世界上最美丽华贵地天城”。这是马可-波罗对杭州地赞誉。而明朝时候到中国地西方传教士。纷纷称赞“中国城市美丽远胜西欧”。就是清明上河图也能看出北宋汴京地大气磅礴和精致细节。同时候地巴黎、伦敦。还是一片臭水塘、烂泥沟呢!

    而在满清荼毒二百年后。欧洲人来到中国地观感则是:“破烂地街道、行尸走肉般地人民。可见鞑靼人地奴役摧毁了这个东方古老民族地美好传统……”

    所以楚风在琉球实行严格地城市治理。没有受到蒙元满清地恶劣影响。完全可以在琉球重现清明上河图地美丽画卷。百姓也很快适应了这样地生活。毕竟不可能有人希望自己地生活环境犹如猪圈。

    正巧有个老妇人。从家中出来。手上端着个簸箕。装着骨头、烂菜叶之类地垃圾。弯着腰、弓着背走到垃圾堆。小心地把簸箕里地东西倒进去。

    李鹤轩走上前。施礼问道:“老人家。为何将垃圾全倒进池中。若是倒在外面。却又如何?”

    “刚来地吧?”老妇人瘪着地嘴满是笑意。皱纹都笑开了。一幅表情摆明了说你是乡下人。“琉球垃圾必须倒池子里。污水倒沟里。别说乱倒垃圾。就是乱吐口水都要罚款。后生。你可要注意啊。被警察逮到了。一次要罚五十文呢!”

    老婆婆说完,弓着背慢慢走回家中。

    “秦法、秦法!刑弃灰于道者的秦法!”李鹤轩大惊,却忘了问警察是个什么。

    “滴-滴-”大街上一阵骚乱,李鹤轩定睛一看,前面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土人,提着个钱褡子狂奔,后面两个身穿大红色窄袖紧身衣服、腰挎长刀的人紧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吹哨子。

    前面百姓中有人把路边的板凳往中间一抛,扔到土人脚下,那人一个趔趄飞出去四五尺,跌了个嘴啃泥。

    两个红衣服如狼似虎,冲上来按住土人,一人拿出条牛筋索子把他双手反剪捆上,另一人从腰间抽出条皮鞭,哔哩啪啦的一顿抽,土人上身**,只见鞭子落下就是一道高高隆起的血痕,只十来鞭子就抽得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仔细一看,那鞭子是牛皮裹成,中间还夹了铜丝,抽起来好不怕人!

    暴政、暴政呐!鞭子落下一次,李鹤轩就觉得浑身一颤,却见那些百姓们确是一点不怕红衣人,指指点点的说:“今天这两个警察露脸了。”“就是嘛,最近小偷多如牛毛,再不把小偷治治,我们干脆去找刘喜,告他们玩忽职守,把他们的饭碗砸了。”“打的好!”

    原来这就是警察,听老妇人说,就是乱吐口痰、乱扔垃圾都要犯王法,为什么这些老百姓言谈中对警察却一点不害怕,还说什么抓不到小偷就要砸警察的饭碗?

    这时候才有个身材微胖的妇人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我的钱褡子……”

    警察从地上捡起钱褡子,把散落出来的铜钱一一捡回去,又拍了拍钱褡子上沾的灰尘,双手递给胖妇人。

    李鹤轩大奇:差人见钱,如苍蝇见血,哪有这么轻松还给别人的?大宋的快手捕到小偷强盗,起获的赃款能有一半还失主就差不多了,其他都要以“好看钱”“麻鞋钱”的名目克扣下来,难道这些警察都是不爱钱的?却是奇哉怪也!

    两名警察还了钱褡子,对妇人施礼道:“大娘子,我们逮到小偷,还请你去法科衙门做个见证。各位父老,愿做见证的请一同去。”

    哼哼,这不是来了!李鹤轩冷笑一声,他知道差人凡有案件,最喜欢攀连牵扯,把无辜者的邻居、街坊捉到衙门做见证,一关就是十天半月,趁机敲诈勒索。

    还没来得及提醒那妇人不要多生事端,周围百姓却兴高采烈的簇拥着警察、人犯和妇人朝法科衙门去了。

    法科衙门的官员又与警察不同,宽袍大袖的正宗汉服,头戴进贤冠,一身黑色显得威严无比,与一般人短衣窄袖区别甚大。

    咦,怎么这些人见官不跪?李鹤轩跟在百姓后面,只见这群人一窝蜂的涌进法科衙门,只朝上唱个大喏,就叉手叉脚的站在堂下。

    接下来的审判过程同样大出李鹤轩的预料,那位堂官只简单问了案情,既没动板子也没胡乱攀扯,轻轻松松定了土人偷窃之罪,判抽三十鞭、木笼囚禁示众五天。

    本来刚才警察已经抽了他二十多鞭,但老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证明,说这土人只挨了十鞭。

    法科自己的警察们,身穿深红色衣服,与街面上的警察着装略微不同。他们当堂把土人放翻,又是二十鞭子抽下,只打得那人一张黑脸变得煞白。

    又押着人来到城外一处地方,这里摆着几个大木笼子,每个高一丈、长宽五尺、关一个人,已经关了两个土人在里面。

    警察打开一个空笼子,将犯人关进笼中,留下清水和干粮,便扬长而去。

    李鹤轩震惊的不是这些木笼,而是不远处的几大堆骷髅头——京观,古书上说的京观,这里竟然真的弄出来了!

    走进细看,每堆旁边都有木牌子,写着京观来历:

    “山越人莽岳部落,屠杀汉人、掳我汉民,景炎元年七月,总督楚挥兵六十里,尽灭其族,以级筑京观于此。”

    “泉州蒲寿庚导元倾宋,麾下大食海獠伊本.赛尔勒尤为猖狂,锦田山屠戮汉民血债累累。景炎二年元月,总督楚渡海以征,尽灭其亦思巴奚,蒲氏气焰馁矣。赛尔勒以下一百二十人,级筑京观于此。”

    暴秦、暴秦!李鹤轩心头巨震,琉球之法,师从暴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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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章 秦法

    春天明媚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红漆雕花木窗,映在楚风的后背,也映在二八佳人吹弹得破的脸庞。

    “喂,美女,弹曲子听听?”楚风在书房批阅文件,仍不忘调侃身边侍候的雪瑶。

    “如君所愿。”雪瑶坐到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将琵琶拨弄两下,引吭高歌:“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雪瑶右手使出轮指,划、拂、扫、撇,度快得只见虚影,琵琶音调高亢激越,每一个音符都如同金石之音,直可穿云裂石、冲破霄汉,尽是金戈铁马杀伐之音,楚风听了只觉得血脉贲张,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恨不得抛下笔,往沙场征战一番。

    这个女人不寻常!一曲终了,楚风摇头晃脑的念叨。自从她到了琉球,春江花月夜、鸥鹭忘机、渔舟唱晚之类的抒情曲从来没弹过,叫她唱歌弹琴,古琴就是《易水秋风》《将军令》《聂政刺韩王》,琵琶就是《十面埋伏》《霸王卸甲》,无一不是应由关西大汉执铁板演唱的慷慨悲歌。

    陈宜中为什么送她到琉球?这位丞相大人着意结交藩国王子,连忙果这么个不入流的庶出货色都折节下交,最后在宋行朝覆灭前跑到占城避难……楚风基本上确定,陈相爷是准备把琉球作为避难地啦!

    这位陈宜中陈相爷,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大宋行朝覆灭尚有两年,他就提前做了这许多打算,不,以结交占城王子忙果而论,甚至在临安他就做了这方面的准备,真算得上是深谋远虑。然而这些聪明才智不是用在复国大业,至少没全用在复国大业上,却用来自己逃命,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但另一方面,陈宜中誓死不投降蒙元,这一条又让人对他恨不起来,真是矛盾啊!

    楚风出神想事的时候,雪瑶也在偷偷打量他。

    这位总督大人,年纪轻得不像话,治下的琉球虽然地方不广人口不多,但市面欣欣向荣,军队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无疑是中兴大宋的重要力量……就是平时太不正经,油嘴滑舌的爱占人便宜,但要说他好色吧,自己到琉球也不止一天两天了,他整天吼着什么侍寝,却从来都是喊得凶,否则自己一个弱女子,他要用强,怎能保得清白之躯?

    想到“楚总督若是用强”的问题,雪瑶又偷偷瞧了瞧楚风,正巧撞上他呆的目光,她慌了神,赶紧低下头,脸上早已一片绯红。

    楚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美女。为什么只弹这些激烈地曲子。不弹弹舒缓平和地?”

    雪瑶放下琵琶。面色肃然。妖娆妩媚之色一扫而空。神情十分郑重:“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朝廷只知南逃。胡虏荼毒中华。江南父老遗民泪尽。贱妾惟愿大人奋图强。如岳武穆词‘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扫净虏尘、恢复中原。然后功成身退归隐林泉。贱妾再为大人奏高山流水、梅花三弄。以明高洁之志。”

    “错了。错了!”楚风微微摇头。雪瑶一时错愕。却见总督大人起身面朝北方:“岂止河洛燕云?斩单于、封狼居胥。犁庭扫**廓清寰宇才是我地志向!”

    “好个斩单于、封狼居胥!我李鹤轩找对人了!”窗外有人击节叫好。

    王大海领着李鹤轩来拜见楚风:“楚哥儿。这位李先生拿着祝家地荐书。说要到琉球谋个差使。”

    “在下李鹤轩。草字松友。拜见琉球总督楚大人!”说是拜见。李鹤轩只是作了个揖。

    楚风接过荐书,船场有事,王大海告辞离去,楚风将李鹤轩迎进室内,雪瑶为他奉上一杯清茶。

    此女肌肤胜雪、容颜如玉,李鹤轩的眼神在雪瑶身上停留了片刻,端起茶杯小口啜饮,“好香、好香!”也不知是说茶香,还是雪瑶身上若有若无的腊梅幽香。

    雪瑶微愠,转身看着窗外的花园,李鹤轩哂然一笑,收回目光,对楚风说:“在下闻得楚总督在琉球开天辟地,做得好大手笔,御笔亲题海东屏藩、天南柱石。故而从表兄处讨了一纸荐书,飘洋过海来投效大人。”

    楚风自谦道:“楚某寄身海外藩国,乱世中苟且性命,恐怕让先生失望了。”

    “不不不!”李鹤轩连连摇头,“大人之志,刚才已经吐露。以在下看,大人的志向绝非仅仅是斩单于、封狼居胥。”

    “那又是什么?”

    “逐鹿中原、鼎定天下!开万世不拔之业,垂千秋景仰之范!”

    楚风大惊,现在人人都以琉球为海外藩国,他是怎么看出我有混一宇内的志向?试探着说:“先生谬赞了。不知先生所来,有何可以教我?”

    “非为别事,只希望讨个琉球国的丞相来做。”

    “讨个丞相来做”,好大的口气!

    楚风好整以暇的把玩着茶杯,慢慢问道:“先生所学如何,做丞相可要能服众。”

    “文能整肃朝纲、治国安邦,武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李鹤轩一挺胸膛,目光中露出一丝灼热的火焰。“李某精通天文地理、诸子百家,虽不敢自夸张良、姜尚,亦不敢妄自菲薄于管仲、乐毅!”

    楚风一口茶差点噎住,他简直想揪住李鹤轩问问是不是看多了三国演义,管仲乐毅自比,张子房、姜子牙自诩,接下来会不会冒出个“卧龙、凤雏”?

    想了想,人狂成这样,肯定是有些本钱的,便细问道:“譬如琉球政治,你有什么看法?为何一口咬定楚某胸怀天下之志?”

    “秦法!”

    “秦法?”楚风一头雾水。

    这位大人心机深沉满怀机诈,我说破天机,他居然掩饰得若无其事,李鹤轩更加坚定了投效的想法,一条条“揭露”楚风的“秦法”:

    “秦法以苛,刑弃灰于道者;琉球之法苛于秦法,治乱用重典,大人精妙手笔!”

    “秦军斩记功,‘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琉球以人级为京观,外则畏服远人,内则震慑不臣,大人高明!”

    “秦人属水德,水德尚黑,秦军服黑色,战不旋踵;今大宋为火德、尚赤,大元为金德、尚白,琉球居海上,尚黑为水德,水克火、金生水,无论相生相克,均可承宋元之大统。汉军、法官都着黑色,显是要以水德承继宋元,大人问鼎天下的雄心,瞒得了别人,须瞒不过李某!”

    楚风被他一顿乱侃绕得头晕,汉军用黑色一为震慑敌人二为隐蔽色,法官穿黑色汉服是为了庄重严肃,怎么这都和五行,什么金德水德扯到一块了?误会也太大了!

    李鹤轩见楚风迟迟不语,以为自己说中了要害,得意洋洋的接着说:“历朝历代,以步军北击匈奴千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马,惟有大秦!大人之法师从暴秦,正是治乱世、御胡虏之道!不过以李某看来,尚有两点不足。”

    他举起两个手指头:“其一,法家云,民不知法则畏法,盖天威难测也。琉球政府门前,设专人讲说律法,若百姓知法,则法不能使人畏惧了,此为大人一大败笔!”

    “其二,琉球从对岸接人,闽广一带最讲宗族,大家大族稍有不合,便聚众对抗官府,此为第二大败笔!”

    第一条楚风是不赞成的,民不知法而畏法?这显然是搞神秘主义嘛,实际上是早期法条粗疏,害怕老百姓知道了法律,钻法律的空子,对于逐渐完善法律的琉球,这显然不成为问题,普法宣传要坚持搞下去。

    第二条,关于宗族势力,倒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李鹤轩双目炯炯有神:“推恩令。”

七十九章 女朋友

    西汉初年,高祖刘邦分封刘氏子孙为王,之后这些分封的王国,大的“连城数十,地方千里”,对朝廷皇权构成严重威胁,到汉景帝时候,为了削弱王国势力,景帝采用大臣晁错的建议削藩,反而引了吴楚七国之乱,七王公然以武力对抗中央,虽然被景帝军事镇压,但汉朝元气大伤是不消说,大大小小的王国仍然存在,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这是因为诸侯王的爵位、封地都是由嫡长子单独继承的,其他庶出的子孙得不到尺寸之地,一个王国地方千里、人口百万,自然有了对抗中央的实力。

    元朔二年,主父偃上书武帝,建议令诸侯推私恩分封庶出子弟为列侯。这样,名义是上施德惠,实际上是剖分其国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同年春正月,武帝颁布推恩令,于是诸侯王的支庶多得以受封为列侯,巨大的王国随之分崩离析。

    我们可以想象,老王爷快咽气了,娇娇怯怯的小妾抱着庶出的小王子悲情出场,“王爷呀,你走了咱娘俩可怎么办呐~~”。

    哎呀呀,老王爷心头那个酸呐,心爱的小儿子继承不了王爵,将来不是寄人篱下受人白眼么?青丝红颜的小美人,不是在冷宫里坐冷板凳么?

    “咳咳,不能亏了你们娘俩,不是有那什么推恩令嘛,就封小王子为列侯吧,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就是你的封地了。”老王爷随手在地图上一指,王国的封地少了一大片,嫡出王子的脸就绿了一大片——他也没办法啊,庶出的小弟弟得宠,不来和自己争王位就谢天谢地了,哪儿还管得着老爸将地盘分给他?再说做得太吝啬,有亏“孝悌”,脸上也不好看呐。

    这下皇帝高兴了,原本像恐龙一样的巨大王国,从它身上分出一个个绵羊大的侯国,原本的恐龙也就变成了毛驴大小,再也不会对中央构成威胁啦。

    李鹤轩的灵感就来源于推恩令,以各种政策诱使大家族分拆为零散的小家庭,就不再对政权构成威胁。

    其一,每户开荒,田地私有的登记上限是一百亩,应该改为三十亩,基本上是一个成年壮劳力的耕种能力,若哪户有过两名以上成年男丁,则必然自动分家以获得更多田亩。

    其二,规定各家族长房和支房、庶出和嫡出有相同的继承权,只要有人提出,官府就主持分割族产。人的贪欲是无穷的,各家族支房长房一般都存在矛盾,有的矛盾甚至在两三代前就存在了,琉球实行这个政策,任何家族都不可能铁板一块,只要有人提出分家的要求,必然会引内部矛盾,这时候琉球政府自然居于仲裁者的有利地位,家族便再无力对抗官府。

    “好,这个办法好!”楚风一拍大腿,大声叫好。

    他听出来了。第一个办法。若一家有父亲和两个儿子。算一家。只能分三十亩地。分作三家。则能到手九十亩地。人都不是傻子。那还不赶紧分家多拿地呀?说不定分了家还要沾沾自喜。觉得钻了政策空子。多拿了六十亩地呢!

    第二个办法更是狡猾。充分利用人性地弱点。挑动家族内斗。一旦支房获得和长房相同地法律地位。他们还甘心被长房骑在头上?还不高唱着翻身农奴把歌唱。去和族长抢班夺权?什么长房族长。现在大家都一样了。谁还听你地?铁板一块地大家族。顷刻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举一反三。楚风甚至想到了更进一步地措施:立法确定以自然人、自然人小家庭为主体地财产法。承认妇女地继承权和独立财产……

    李鹤轩还在滔滔不绝地宣讲:“分拆大家。权柄尽归总督阁下。再辅以三策。多造船、广积粮、缓称王。一旦中原有变。大人风云龙虎不可限量。”

    楚风晕倒。摸摸自己地鼻子。“李先生认得刘基刘伯温吗?”

    “不认识。”李鹤轩莫名其妙。

    这个李鹤轩,确实有点歪才,就是中毒太深,满脑子帝王心术,一肚子坏水,喜欢以阴谋论看待事物。琉球治政以质朴不以机巧,以律法不以人治,大环境下并不适合他这样的人,楚风想了想,决定给他做个小点的官,先锻炼锻炼,看能不能改造好。

    “李先生,我决定任用你……”还没等楚风把民政科副科长的官位说出口,李鹤轩倒抢着说:“松友不才,尚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李某尚未婚娶,愿得大人侍妾为妻。”说罢,挺直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楚风,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他相信,刚才的一番话已经打动了这位总督大人的心,但凡有雄心壮志的人,决不会为一女子舍弃贤才;而且自己深通鬼谷神相,那位妖娆多姿的女子,必定还是含苞待放的处子之身!

    李鹤轩的要求并不过分。

    宋代,侍妾只是男人们的一件玩物,互相送来送去习以为常。苏轼曾将身边的姬妾送人,据说有两妾已经身怀有孕,后来的大奸臣梁师成以及翰林学士孙觌,都自称是苏轼送人之妾所生的遗腹子,苏东坡的正牌儿子苏过,也对这种情形不加否认,反而与梁、孙亲密无间。据说梁师成顾及兄弟情谊,甚至对家中帐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更凄凉的是一位名叫春娘的妾。苏轼的朋友蒋某偶然看见了春娘,大为钦慕,便对苏轼说:“我有一匹白马,愿意与学士相换美妾。”苏学士一想,以名驹换一妾,划得来呀划得来,立刻点头应允。但这消息被春娘听说之后,这个才貌双全的姬妾却不肯,指责苏学士道:当年晏婴尚且知道不能因马罪人,你这个堂堂学士,美其名曰怜香惜玉,却要将人换马!激愤之下,春娘当场撞槐而死。

    如同物品一般,在某些人眼中,甚至还不如一匹马,这就是侍妾的命运!

    雪瑶闻言,俏脸刷的一下变得雪白,害怕、实在害怕这种被当作物品送来送去的感觉!丞相府中,老妇人待若亲女,丫环下人们都称作小姐,自己也就真以为是相府小姐了,结果被相爷送到琉球,这才觉原来自己的地位,真的和一只猫儿狗儿没有任何区别。

    在总督府处处小心讨好,刚和敏儿相处融洽,现在,又有人向楚风讨要自己了!难道,难道我就摆脱不了被人送来送去的命运?

    雪瑶靠着窗台,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楚风的笑脸慢慢隐去,他看看惊慌失措的雪瑶,再看看志在必得的李鹤轩,从嘴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行。”

    雪瑶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李鹤轩却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脸色有些青:“楚王绝缨会,遂有唐狡舍命相报;杨素不为己甚,成全李靖红拂。大人心怀天下,奈何舍不得一妇人?”

    “我不能决定她的命运,”楚风看了看雪瑶,平静的说:“她不是什么侍妾,她是自由的人。琉球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自己选择职业和婚姻。”

    李鹤轩面带讥色,慢慢站起身,走向门外:“汉有昭君出塞、唐有文成进藏,大人为一美婢而舍贤人,非雄略之主。”

    “昭君出塞,后则有匈奴刘渊开五胡乱华;文成进藏,后则有吐蕃攻陷长安!”楚风的话掷地有声,“我最后说一次,她不是我的侍妾!她要嫁给谁,凭她自己做主!”

    李鹤轩回转身:“不是侍妾,那为何住在总督府上?为何在书房操琴奉茶?她是大人的什么人呢?”

    这下连雪瑶都支起耳朵,听楚风怎么说。

    他只说了三个字:“女朋友。”

八十章 观音下凡

    雪瑶牵着敏儿,走在琉球的大街上,第一次觉得,原来自由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醉人。

    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楚呆子说什么女朋友,那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和他平等相处的人啦!雪瑶满心欢喜,因为她不知道,“女朋友”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初到琉球,处处小心谨慎,敏儿说这里人人自由,没有什么奴仆婢妾,还以为是小孩子说着玩的;昨天在书房里,楚风说的那番话,雪瑶还以为是哄李鹤轩的呢,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才知道,这些竟然半分不假。

    早晨,见敏儿可以自由出入府中,随便到外面玩耍,雪瑶还羡慕的不得了,哀叹自己是展翅难飞的笼中鸟,结果把敏儿差点笑翻,带着她就出了总督府。

    仆妇、官家娘子没有一个阻拦的,仿佛本来就该如此,想起以前的自己,即使在丞相府深得老夫人喜欢,也不能自行出府啊!

    敏儿告诉她:在琉球,自己有脚,想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决对没人拦着。

    这里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雪瑶只觉得琉球的一切都那么可亲可爱,恨不得大声欢呼才好。

    只是,琉球什么都好,唯一不顺心的就是那个讨厌的李鹤轩,居然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了,做了个什么民政科副科长,负责登记户口册页。多半是因为楚呆子的那句话“雪瑶是自由人,如果她自己愿意嫁给你,我不会阻止”,他才贼心不死的!

    哼,嫁给那种把女人看作货物的家伙,我才不呢!楚呆子,难道我真嫁给姓李的,你就一点不在意吗?雪瑶想到这里,捏着小拳头、翘起红艳艳的小嘴巴,微微狠。

    前面一丈外负责安全保卫的前南少林和尚,现总督卫队队长法华身着便装,正回头观察周边情况,碰巧见了雪瑶亦娇亦嗔的妩媚神态,心头**,全身像过电似的一震,赶紧低下头默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空色色尽为梦幻泡影,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

    用了雪瑶带来的药,敏儿的伤势很快就好了,没有伤筋动骨,单纯刀伤只要控制住感染,恢复是很快的。

    一路上。她叽叽喳喳地给雪瑶姐姐介绍琉球地诸般物事:

    “看。他们卖地海盐。是楚哥哥地盐场晒出来地。不用柴火煮。就用太阳晒。每天能出几千上万斤。”

    “那边是码头。打渔地船就在那儿靠岸。阿娘带人缝了大网。挂在楚哥哥造地海船上。一网下去。能打几万斤鱼。”

    看得出来。小姑娘对她地楚哥哥。那是崇拜得没边啦。雪瑶在相府。天南海北地什么东西没见过?但到了琉球。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东西都新鲜:土人沿街叫卖鹿茸鹿皮。姑娘媳妇大大方方地走到铺子里挑选胭脂水粉。身穿窄袖红衣地警察吹着哨子维持秩序。偶尔有身穿玄色制服。套着钢甲、钢盔。佩刀执矛地士兵。十人排成一列。从街上喊着号子跑过……

    金风玉露更不消说。从小被关在陈宜中相府里。大门都没出过几回。就是行朝出海。也是整天呆在丞相座船上。不得随意走动。哪儿见过这么繁华热闹地大街、这么熙熙攘攘地人群?此时四颗乌溜溜地大眼睛往左看唯恐漏了右边。往右看又怕漏了左边。恨不得两只眼睛生到左右太阳**上。好把各种各样地稀奇看个遍。

    前面好像有什么事情生了。一群人围在一起。不晓得在做什么。几位姑娘想挤进去瞧瞧。又看着那堆水泄不通地人群皱眉头。

    法华见状,和另一名卫士耳语两句,两人叫着:“请让一让,让一让。”朝内挤去。

    让?凭什么让?看热闹正起劲儿呢!围观的人本不想让,无奈法华二人是积年练武的和尚,虽没有什么传说中的“七十二绝技”,但一身蛮力非同小可,把这些人挤得东倒西歪,生生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雪瑶和敏儿相视一笑,从这缺口进到人群中央。

    只见大路上躺着个四五十岁的老汉,一身黝黑显然是做农活晒出来的,满身腱子肉紧绷绷的看起来颇为健壮,但不晓得怎么回事,抱着肚子在地上呻吟打滚。

    围着的人不通医道,有人替他揉肚子,有人端着热茶要替他灌下去,有人给他掐人中,不用说,自然没有半分效果,老汉的额头上汗珠流得黄豆大,只怕再这么胡搞,活人立马得变死鬼了。

    “停下,都让开,让我瞧瞧是什么病。”事关人命,雪瑶也不客气了,大声叫这些人停手。

    “你是什么人?管俺做什么?”于小四脖子上青筋直跳。这地上的老汉就是他爹于老根,两爷子到城里登记田亩,早晨从家里出,有一碗馊了的剩鱼汤,本来该扔掉的,老爹舍不得,泡在干饭里吃了,哪知刚到城里就犯了病,肚子疼得如同刀绞。

    小四虽然常和老爹拌嘴,但心里是非常爱这个父亲的,见这个女子阻拦自己给老爹灌热茶,一下子就火了。

    敏儿大声嚷道:“做什么做什么!我姐姐是神医,她叫你们停手!只有她能看好病人!”

    围观的人大多认得这位未来的总督夫人,既然她说是神医,想必有些门道,便纷纷劝小四,他也犹疑着问:“你……你能治好么?”

    “不一定。”

    于小四一愣,只见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指挥几个壮汉,把老爹抬进了路边的茶棚,赶紧跟了过去。

    边切脉,边询问小四病因,望闻问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雪瑶就确定了病情:“这是吃了坏掉的鱼汤,引的急腹症。此处有生药铺么?”

    “有、有,就在前面,很近。”

    “柴胡四钱,黄芩四钱,姜半夏三钱,枳实四钱,厚朴三钱,茵陈八钱,虎杖八钱,栀子四钱,赤、白芍各四钱,藿香四钱,银花四钱,大黄三钱。煎汤服用。”

    见对方傻愣愣的直着眼,雪瑶才想起这一大串药名,恐怕没人记得住,还是自己到生药铺去说吧。

    舞弄了大半个时辰,熬好汤药,用竹片撬开于老根紧咬的牙关,给他灌下去,没过多久,病人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脸色也不青了,显然汤药有效。

    雪瑶将方子写在纸上交给于小四:“按方抓药煎服,一日三道,最多五日便能痊愈。今后可要注意了,米饭素菜略放放还能吃,鱼、肉之类的馊了一定要丢掉。”

    “你救了俺爹,是俺全家的大恩人,俺小四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于小四眼泪花花的,一下跪倒在地,嘭嘭嘭的磕头。

    雪瑶嫣然一笑:“做牛做马?我又不缺牛马。”说罢两手虚扶,待小四起来,就和敏儿携手远去了。

    于小四看着恩人远去的背影,脸上有点热。旁边有人拍着桌子说:“啊呀,刚才光顾着看救人,你们看清楚了吗,好像那位小姐身边的人是南少林的法华大师啊!”

    “对对对,他穿了俗服,戴了帽子,你不说我还楞没认出来!”

    “我的妈呀,法华大师做伴当,那位小姐定是观世音菩萨下界!”

    “不是菩萨下凡,哪来这般天仙模样、这般药到病除的手段?”

    这下不得了,一大群人纷纷跪下顶礼膜拜,口中念道:“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雪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菩萨了,她和敏儿到处逛逛,中午就没回总督府,在饭馆子里吃了顿琉球特色菜:清炖大海螺、豆豉蒸黄鱼、红烧鹿肉、溜冬笋、呛蘑菇。

    饭后小二撤下碗碟,摆上清茶,大家坐在二楼雅座上看看街面风物,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不得了,快船撞上蛟龙!混天网被扯个大窟窿!”

八十一章 远程火力

    打渔用的拖网,因为巨大,被人们称为混天网。

    海滩上,敏儿看着破了个大洞的网,心疼得直掉眼泪。琉球总共就两张大网,都是阿娘领着缝纫工坊的姐姐、婶儿们辛辛苦苦缝出来的,那个蛟龙真坏,一下子就把网扯破了,要补上,阿娘又得辛苦了。

    两女回到总督府,乘上四轮马车,去钢铁厂找到楚风。

    “蛟龙?世上哪儿会有蛟龙。”楚风眯着眼睛,利用光线检视一根精钢圆柱的表面平滑度。

    见楚哥哥不相信,敏儿急了:“蛟龙是常常见到的呀,喷着长长的水柱,一会儿在海面上,一会儿又钻到水下。出海打渔经常遇到,立马就得避开呢,这次他们说没来得及避开,被蛟龙钻到网子里……”

    “会喷水,一会在海面一会钻下去,你说的是鲸鱼吧!”

    钢铁厂新考的三级技工沈炼在旁边说:“是鲸鱼。沿海老百姓也叫它蛟龙。”

    楚风拍拍钢柱子,“打鲸鱼,就指望它了。”

    敏儿圆睁着眼睛不敢相信:“用钢柱打鲸鱼?这是孙猴子的金箍棒吗?”

    楚风拍拍她的脑瓜子:“是用它铸炮,拿大炮轰鲸鱼。”

    得到兵科长侯德富要求研远程武器的报告,楚风就在思考两个问题:一,陆上远程打击力量。手榴弹投掷距离最远不过四十米,远低于弓箭抛射距离,必须要有一种火力弥补这个差距。二,海上打击力量。琉球的人数劣势决定了它不可能和敌人作接舷肉搏,必须要有一种能击沉敌舰的海上利器。

    最初。铸造火炮地恶劣名声让楚风想以弩机制胜——陆战用床弩射手榴弹。水战射动物油脂地燃烧弹。

    结果雷洪讲了床弩地制作过程:“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时把弓臂置与弓匣之内定型。严冬极寒时修治外表。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细密;春天治角。自然润泽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白然紧密;寒冬定弓体。张弓就不会变形;严冬极寒时胶、漆完全干固。故可修治外表。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这是《考工记》上说地制弓法。千年来。不管弓还是弩。都要这么造才能用得久、射得远。”

    楚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海战地燃烧弹他还没死心。可以利用抛石机射嘛。弩弓主要是弹性弓臂费了老鼻子事。抛石机是杠杆结构。生产容易。反正剪式船开得快。只有我打别人。没有别人打我。

    实验结果再次让他失望了。用植物油、动物油纵火地尝试完全失败。

    菜油闪点过摄氏三百度。猪油过二百四十度。用火柴把油点燃都很不容易。即使点燃。它们也不会流到哪儿烧到哪儿。因为闪点高地油脂需要“烛芯效应”。简单说。就是油本身不燃。加根棉纱什么地才能点燃。

    想想古代的油灯吧,点燃后是不是只有灯芯燃烧,整盏油没动静?要用动植物油焚烧敌船,就得弄一大团棉纱沾满油,点燃了扔过去,敌人长矛一拨弄下海就没事了,达不到蔓延燃烧的效果。

    不像汽油,闪点在零下五十度左右,用火一点就燃,还能浮在水上烧、在空气中烧,威力大得很。可惜琉球显然搞不到汽油,楚风没学过开采石油,更不懂石油提炼技术,石油化工是个专门的学科。

    大厨子用菜油猪油炒菜,可以翻炒的时候让锅里冒火,试想若是汽油,他敢吗?火烧赤壁,都是整船柴草淋上油脂去烧,对付数量比自己多得多的鞑子水师,派人摇着火船往上冲显然是自杀行为。

    绕了一大圈,还是得回到火炮的套路上,这也是历史展的大方向,再过二十年,鞑子朝廷会利用汉人工匠,造出世界历史上第一门火炮:“元大德二年”铜火铳。

    楚风决定用青铜铸造火炮,铜的延展性好、不易炸膛、内膛耐火药腐蚀,在十九世纪中叶之前,性能全面压倒铁质火炮,拿破仑战争和美国南北内战期间有上佳表现。

    炮主要有两种造法,铸造、锻-镗造。

    铸造,先做个泥模或者铁模,把红热的金属溶液浇铸进去就成。

    缺点是浇铸炮内膛不光洁,炮弹必须做得比炮口直径小十分之一才能放得进去,炮弹和炮膛之间的游隙大,射时推动炮弹前进的火药气体,从游隙泄露了,射击的威力、射程就小。而且铸造过程中形成疏松多孔的金属结构,容易炸膛,要么减小射药量降低威力,要么增加炮管厚度使炮变得很重。

    锻-镗造,先锻打出实心金属圆柱,再用镗床或者好一点的钻床在上面钻出个深圆洞作为炮膛。

    锻打使金属晶粒细化,结构致密耐高压不炸膛;镗出的内膛光滑,炮弹只需要比内膛直径小四十分之一,游隙小,火药气体泄露少,炮弹就威力大、射程远。

    现在的琉球,只有木工机床,传动多用丝绳皮带和铸铁齿轮,根本不可能加工金属部件。为了好炮,向金属机床起冲锋!

    从钻床镗床磨床龙门刨床牛头刨床,一直到水床上下床合欢床电动**床的原理,楚风都晓得。但知道原理不等于能造出来,美国还有中学生画了原子弹设计图呢,也没见胡子大叔们造出来再玩次911。

    先展精密铸造。和翻砂倒模的浇铸不同,先根据产品要求设计制作模具,用浇铸的方法铸蜡,获得原始的蜡模;在蜡模上重复涂料与撒砂工序,硬化并干燥,成为型壳;再将内部的蜡模溶化掉,这个步骤叫脱蜡,获得了型腔;放到窑里焙烧型壳,以获得足够的强度;浇注所需要的金属材料;脱壳后清除沙粒,从而获得高精度的成品。为了增加铸成工件的强度,最后还得热处理调质。

    渐开线齿轮、光杆、连杆旋转曲轴……各种稀奇古怪的零件按照楚风的要求被铸出,再用手工和磨床进行精加工,以高碳钢做出机床刀具,然后就在钢铁厂厂长冯火山、兵器厂厂长雷洪等人惊讶的目光中,被组合成了一b部部金属机床。

    看到这些东西可以迅的切削金属,轻轻松松把大块金属切、钻、刨成想要的模样,铁匠们几乎疯狂了,用水力锻锤已经是人们想象力的极限,而这些批量切削金属件的车床,简直比神仙变戏法还厉害!

    但楚风非常失望,失望得想吐血。限于制造的技术条件,这些机床的零部件本身就不够精密,傻大粗黑误差严重标,加工精度自然只能在厘米级,根本达不到镗钻火炮内膛的要求,还得一代代慢慢改进才行。

    难道只能弄铸造炮了?怎么都不甘心!楚风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锻铸合一!

    用钢制造一个圆筒,一端封闭,内部中心有一根实心圆柱体,圆柱体比圆筒短一截。如果把圆筒竖起来一刀剖开,截面呈“山”字型,只是中间那一竖比两边短,就是那根实心圆柱。

    把融化的青铜浇进去,正好就是炮的形状,中间圆钢柱占去的体积,便是炮的内膛。趁着青铜红热,从圆钢筒开口处可以进行锻打使炮身致密,这样,就把浇铸和锻造结合在一起。

    外面的钢筒造起来比较简单,它对应铸成炮的外表面,并不需要特别精密。中间的实心圆柱就不同了,它对应火炮内膛,必须光洁精密才行。

    铸出钢型,锻打加工,车床上多次切削修正,在磨床上反复精细研磨,仔细修正,冯火山和雷洪两大高人携手,终于造出了这根可以用于造炮的钢棍。

八十二章 史上第一门火炮

    钢棍一端接到圆饼形钢锭的正中央,棍子塞进两头空的钢筒,用木块将它保持在圆筒中央位置,再把钢锭和钢筒接起来,剖面为“山”字型的结构完成了。

    张驴儿拿着支长长的细毛刷子,将一些粉末刷到钢筒内部的各个面。那些粉末是碳粉和煅烧过的耐火高铝粘土,打得极细,薄薄的刷到钢筒内,起到隔离、润滑的作用,免得青铜炮和钢筒粘在一块。

    钢筒被竖起来,固定到一台特制的水力锻锤下面。

    炼铜炉垒在高处,沈炼指挥着几个工人,打开炼铜炉,红热的铜液沿着沟槽流出,从钢筒上端开口浇铸进去。钢筒内128厘米处有一个刻度,比钢柱高8厘米,沈炼看着铜液液面到了这个刻度,便挥下右手中小红旗,工人们关上铜炉,停止浇铸。

    等待一段时间,当温度降低铜凝固后,从钢筒开口放进一个和开口大小相当的圆饼状钢锭,平平压在筒内青铜炮的尾部。

    冯火山扳下机括启动锻锤,锻锤从空中落下,敲击在钢锭上,巨大的压力传递到青铜炮,比直接锻打受力更均匀。

    不需要敲打太久,十多下就行了,取下钢锭,炮尾上有了个饭碗大的凸起——钢锭下侧有这么大个凹坑,锻打过程中红热而柔软的铜就被挤出了这么个形状。

    在炮尾凸起处钻眼,拴上铁链子,再把铁链子拴到锻锤杆上,沈炼挥下左手的小绿旗,上游方向的人将水闸开大,河水从导流渠汹涌而下,充沛的动力传递到水车上,有工人扳下了机括,锻锤以千钧之力缓缓提起,将铸造好的青铜炮从钢筒中拔出来。

    尽管有碳和高铝粘土粉末的润滑隔离,经过锻打的铜炮和钢筒之间的摩擦力仍然非常巨大,拔出时只听得让人牙酸的滋滋声。这样拔,对钢筒产生了一个拉伸力,产生非常微小的形变,正好与刚才锻打使钢筒略微缩短的形变互相抵消,保持了钢筒的形状不变,投入下一门炮的铸造。

    拔出的炮身再用钻床在**上钻个眼,作为火门,炮身加工就结束了。

    第一个炮身做好,楚风非常高兴,不过还别急着**,先做个实验看它会不会炸膛。

    填上五斤炸药。再装上实心铸铁球炮弹。雷锁住点燃插在炮尾火门地引线。一溜烟地跑远。

    远处一个小山坡上。大家都伏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忽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那铜炮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从地上弹起飞到空中两三丈高。又一头栽到泥地里。

    良久。四周山谷仍然有炮声轰鸣地回音——这是史上第一门火炮地怒吼。身管武器。敲响了旧时代地丧钟。拉开了新时代地帷幕。

    游牧民族倚仗体力优势、马匹优势和特有生活方式。策马奔腾纵横驰骋。把农耕民族地辛苦所得抢掠一空地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农耕民族地先进生产力、社会组织结构和智力优势。将通过身管武器。全面地转化为军事优势。

    身管武器。使一个未经任何训练地汉族农夫。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终身辛苦训练并全身覆盖盔甲地蒙古骑士……

    楚风在炮声中想到了很多,他带着人们走上前查看,这炮是平放在地上的,炮弹打出来在地面上犁了老大一条沟槽,泥土翻卷着到处抛洒,炮弹打到土中两尺多深。

    炮身斜斜的插在土中,几个力大的士兵上前拔出来,用抹布擦干泥土检查,“报告长官,炮声没有一点裂纹,仍旧光亮如新。”

    好!楚风一拍手,这炮最多装药一斤,这次五斤药都没炸膛,以后投入使用是怎么也不会炸膛了。

    铸炮用的的圆钢筒内径16厘米,长135厘米,钢柱直径8厘米,长120厘米。铸成的青铜炮长125厘米,口径8厘米,炮管厚4厘米,炮膛长120厘米,青铜比重约9,炮身重约172公斤,合宋制280多斤。

    扎实的木料做成小炮车,左右各一个大轮子,炮身下面有铁质高低机,能调整火炮射角,至于左右方向,则推动整个炮车来调整。炮车重百斤,加上炮身总重不到四百斤,不管是马、牛还是骡子,一匹就能拉着长途行军,作战时两名士兵就能推着跑上几百米。

    锻-镗造炮炮弹和炮管的游隙为四十分之一,铸造炮约在十分之一,琉球的锻铸合一炮当然还达不到镗造炮那么光滑的内壁,游隙介于两者之间,为二十分之一,八厘米口径,则炮弹直径为7.6厘米——这正好就是手榴弹的大小,将手榴弹拉火管改为引火信管,就能作为开花弹使用。

    若射实心铸铁球炮弹,7.6厘米直径的炮弹,按宋制正好重三斤,于是这种炮被称为三斤炮。

    除了实心弹、开花弹,另有一种霰弹。直径7.6厘米,长12厘米的圆柱形薄铁皮筒子,内装数百枚铅珠。

    可以试验各种炮弹的威力了。雷家父子三人加上两名徒弟,组成了一个五人炮组,把安上炮车的三斤炮拖到荒地里开始试验。

    先上场的是实心弹。雷洪把牛皮纸包着的一斤装炮用火药从箱子里拿出来,把火药从炮口塞进去,用推杆推到炮膛底部。

    炮用火药减少了硝石的比例,爆炸不猛烈,而且火药颗粒比较大,燃烧就比细粒火药慢,用于**,炮弹就不是被一下子“炸”出炮膛,而是比较平缓均匀受力,给“推”出炮口的,这样就降低了炮身瞬间受力,延长了火炮寿命并保持了精度。

    二儿子雷银住拿出一个圆溜溜的铸铁炮弹,从炮口塞进去,用推弹杆按两下,把它牢牢的按在火药包上面。

    三儿子雷银住已经点燃了火盆,把一根长铁签子的前端烧红,等他爹把火炮射角调整好,就将铁签子从炮身后部的火门塞进去。

    铁签子刺破了装着火药的牛皮纸包,红热的铁签一下子将火药点燃,只听得一声巨响,炮口喷出灰色的烟雾,后座力推动整门炮向后方退去,炮车后面的三角形支撑架在地面上获得了磨擦阻力,炮车退后三四米停了下来。

    炮弹是对着树林飞去的,人们沿着轨迹走向三百米外的树林,寻找那枚射出的炮弹。很快,有士兵现了炮弹,欢呼起来。

    炮弹折断了一株小臂粗的灌木,然后继续飞射,打到一棵大树的主干上,炮弹深深的陷入树身,大约有七八寸深,树身木屑纷飞,以炮弹射入点为圆心,向周围炸开头号海碗那么大的一个坑。

    雷洪的两名徒弟用铁刷子清理炮膛,再试验了开花弹,当然,开花弹只有宋制一斤二两,且薄薄的铸铁球壳也经不起太大膛压,所以射用的火药包就小得多,装药半斤。

    开花弹的火机构为信管:一个软木塞子,中间钻个眼插上药捻子,再把塞子从铸铁开花弹上的圆洞塞进去,因为塞子在球体上稍微突出一点,所以把炮弹放进炮膛时,只要信管朝着炮尾方向放,炮弹就不会在膛内打转,信管始终朝着炮尾并紧贴到射火药包上。

    射时,高温火药燃气把信管点燃,药捻子燃烧四秒后炮弹爆炸——这时候它差不多也该飞到敌人阵中了。

    最后试验的是霰弹,两百米外木柱子上绑着的猪成为了牺牲品。

    效果究竟如何?反正当楚风再次宣布晚上吃猪肉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呕吐了。

    参加试验场执勤任务的李家福事后告诉战友们,至少未来六个月内,不要和他提猪、猪肉以及其他一切容易使人联想到猪的词。

八十三章 组建炮兵

    仇灭虏骑着高头大马,从马场呼啸而过,把法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有规律的训练、琉球充满生气的社会环境、战友间的互相鼓励,还有现在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让他逐渐从失去亲人的极度痛苦中缓和过来,士兵们现,永远黑着一张脸的仇副队长,也时不时的有了一丝儿笑容。

    现在,把法本甩开老大一截儿的仇灭虏,脸上就挂着一丝儿若有若无的笑意。

    楚总督从泉州搞到一百多匹大食骏马,又从占城买到五十多匹滇马,养在马场中,任凭官兵们乘骑。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琉球没有一个人拥有骑兵训练的经验,侯德富兄弟出身将门,但他们的父亲也是步兵,没马的。现阶段,根本别指望什么马刀劈砍、骑射无敌,只要士兵能骑在马上不摔下来就谢天谢地了。

    最初,当然是人人好奇,几百名士兵你也骑我也骑,还得排队才轮得上。不消说,有人把大腿内侧磨破,鲜血直流;有人从马上摔下来,跌破了嘴唇;有人被马撅蹄子,踢伤了腰胯……最多三五天,每天都到马场来的人少了一半,而现在,两个月过去了,总人数过六百人的陆师,还愿意到马场来跑跑的人,已经不到七十人——大部分是尖兵队的成员。

    尖兵是什么?楚大人说的,“尖兵是士兵之王,尖兵队是军中之

    从全军遴选的精锐士兵组成尖兵队,如果连骑马都熬不过来,岂不是丢尽了脸?法本和我这两个正副队长,也不要做军官了,自己卷被子回家哄娃娃吧!

    如今的尖兵队员额五十名,锦田山幸存者和南少林和尚几乎各占一半,另有七个琉球匠户子弟。

    锦田山遗民身负血海深仇,为杀鞑子训练起来不要命;少林和尚们本身就常年习武,同样有全寺被屠的仇恨,所以他们成为尖兵队的主力并不奇怪。

    法本是尖兵队长。仇灭虏是副队长,尖兵队的锦田山遗民和少林和尚们,自然各以他们为领,隐隐分作了两个派系,互相之间咬牙叫劲儿,比谁的骑术好、比谁的武功高。

    不过正副队长私人间。相处得并无芥蒂,因为同样有失去亲人的惨痛经历。

    法本在马上,努力保持着平衡,眼见前方轻松奔驰的仇灭虏,心下有点不平:仇老弟地功夫远不如我,每天还找我讨教功夫呢,怎么骑马这件事,他总比我能干呢?佛祖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间,缘生缘灭皆有定数。莫非仇老弟天生与马有缘?

    饶是自幼习武身体精壮。法本地额头。已然冒出一层细密地汗珠。他觉得。每一次骑马。就是在和马儿搏斗。这个法本。老是要强不肯请教别人!仇灭虏见他完全是凭蛮力在“制服”马儿。一人一马都累得不行。又好气又好笑。终于忍不住出声指点:“法本队长。放松点。别把缰绳拉太紧。另外你身子太僵了。不要总担心摔下来。要随着马儿上下起伏……”

    法本佛脸一红。照着仇灭虏地方法做。虽然还是不得要领。但实在比刚才轻松多了。**那匹全身汗湿地马儿也轻松了。

    “仇老弟。你以前经常骑马吧?”

    “从来没骑过。全靠自己摸索。”仇灭虏哈哈一笑。“我只骑过驴。”

    两人正在谈笑。看见李家福和另外一名战士。推着个架在小车上地粗铜管子。汗流浃背地跑。仇灭虏便和老部下打个招呼:“家福。做啥呢?炮兵就是推小车玩?”

    李家福心头那个苦啊。

    他是泉州乡下的农家子,一辈子没见过血的,上次楚总督布下“天雷阵”轰死那些大食骑兵。他作为新兵参加打扫战场。满地人肢体和内脏,稀里糊涂泡在血中。着实把他吓破了胆,是新兵中第二个呕吐的人。

    听说新建了什么炮兵,不用穿盔甲,打仗还在队列最后面,那炮打得比床子弩还远,李家福立刻报名参加炮兵。本来这炮兵是优先招录弓箭手的,禁不住他软磨硬泡指天划地毒誓,黄金彪黄大人终于同意了。

    原以为炮兵不穿盔甲行军打仗轻松,哪知道炮兵要推着四百斤的炮车到处跑;原以为炮兵不用练习十八般武艺,哪知道炮兵技术更复杂,稍不注意就要挨军官打;原以为炮兵安全,哪知道成军第一天楚总督就告诉他们:炮兵是火力最猛烈的兵种,也将是所有敌人放在第一位的打击目标!

    天哪!李家福非常后悔自己的选择,但也不可能再申请调回步兵,只能将错就错做炮兵了,这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

    所以当老上司打招呼地时候,他侧转身勉强挤出个笑容:“仇副队好!”脚下不停,和战友推着炮车去远了。

    不是说炮兵轻松又安全吗,怎么李家福笑得像在哭?仇灭虏不解的摇了摇脑袋。

    李家福确实想哭,这不,推着炮车跑了三里路,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又是射训练。

    前方六百米处一个小小的土包,长宽各两三丈,洒满了石灰,炮弹打上去石灰腾起,有没有命中一眼可见。

    经过反复实验,三斤炮地性能已经摸熟了,用实心弹最大射程能到一千五百米,但那是以4度仰角射炮弹,炮弹受到空气阻力,落下的时候和地面夹角约在50度,试想一下,几乎垂直落下的铁球,碰巧砸中敌人士兵的可能性是多少?而且炮弹直直的砸到泥土中,再也不会弹起来。

    只有以25度以下的仰角射,炮弹弹道平伸,落到地面上,也会弹起来继续前进,能把列阵的敌人打死一长串。

    二十五度仰角,射程800米,平时训练则以600米为目标。

    先是实心弹急射训练,十门炮一字儿排开,各炮组轮流上前射击。黄金彪拿着个沙漏站在旁边,沙漏计时五分钟,要求在这五分钟内射六枚炮弹,至少四枚命中小山包。

    每个炮组五人,按照程序,第一名士兵将射药包塞进炮口,站到炮侧后面去拿下个药包。

    第二名士兵用铁杆把药包推到膛底,第三名士兵塞进炮弹,也退回炮侧后去拿下一枚炮弹。

    仍然是第二名士兵推弹到膛,然后退回炮侧后,呼喊口令:“预备完成!”

    第四名士兵负责瞄准,完成后也要退回侧后,呼喊口令:“射!”

    第五名士兵就立刻用烧红的长铁签子从火门刺进去,炮身一震,炮口涌出大团浓烟,炮车向后方退去。

    第四第五名士兵将炮车推回原位,第一名士兵用干拖布压熄膛内可能残存的火星,顺便**残渣,然后又一次重复上述射程序。

    整个步骤环环相扣,容不得任何闪失,士兵们地动作井然有序,精致、细密,充满了工业时代的美感,一个个炮组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把一枚枚炮弹射向小土包,打得石灰白雾腾起。

    想当初,士兵们连怎么用炮都搞不清楚,拿铁签子负责射的人,畏畏缩缩不敢把铁签子刺进火门;负责装弹装药包的两个人,要么忘记装药包要么忘记装弹,甚至把炮弹先塞进去然后才放火药包,推弹的人居然也不能现,照样给推到膛底,等射的人往里面戳铁签子,才现戳到了坚硬的铸铁炮弹上。

    诸如此类的笑话不一而足,多亏了黄金彪骂起娘来叫人狗血淋头地大嗓门和他手上毒蛇般的皮鞭子,新嫩的炮兵们渐渐熟悉了操作程序,基本上能达到训练大纲的要求了。

    不一会,轮到李家福的炮组了。只见李家福瞄准,其他几个兄弟动作娴熟无比,这人刚把药包放进去,手才从炮口挪开,推弹杆就伸进炮膛了,前面的人装炮弹,李家福就已经在后面开始瞄准,飞快的摇动高低机上的摇杆,调整射角,待弹药到位,射口令几乎同时下达。

    炮弹如同长了眼睛,径直对着土包去了,几乎打到土包正中间!

    这是没有膛线的滑膛炮,射地圆球形炮弹!虽然六百米射程很近,虽然土包长宽有两三丈大,但命中仍然很不容易,前面地很多炮组都是未中,调整了射角才打中的!

    李家福命中,炮兵兄弟们都欢呼起来。他不慌不忙,指挥整个炮组重复上一次地程序,炮弹连珠似的飞向土包。

    六全中!

    此时,黄金彪手中的沙漏,刚漏过一半。

    李家福一直记得楚总督在炮兵理论课上,先讲了射步骤分解,然后又讲了射原理和曲线形外弹道,最后才说的那句话:“炮兵要想保住性命,有两种办法,一是靠前边的步兵兄弟帮你们挡住敌人,二是在敌人的马刀还没砍到你们脖子上的时候,把他们轰成肉渣!”

    怕死的李家福从此开始了苦练技术,因为他觉得后面一个办法更好,至少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八十四章 招安的海寇

    总督府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后面一片房子已经打好了地基,工人们开始砌墙和立柱。前面搭起个草棚子,新到琉球的女神医就在草棚中替人看视疾病。

    草棚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一边站一个警察维持秩序,若不是这样,恐怕看病的人都挤破头啦!

    景炎二年四月,琉球人口已经突破了一万,只有一座生药铺子、两三个草药郎中,却没有一个好点的医生。现在,这位能“起死回生”的女神医挂牌看病,人们当然趋之若骛咯。

    更有些小伙子,没病也装着有病,只为了和貌若天仙的女神医见上一面。

    草棚内,雪瑶一身洁白的布衣,正用食中二指轻轻捻动银针,替老婆婆治疗腰疼病。她手上不停,同时默想着心事儿,这个楚呆子,听说我在街上治病救人的事儿,突奇想就让我开个什么医院。临安城也有行医的女医士,但多为替人接生的稳婆,归于下九流……楚呆子居然愿意让我在外抛头露面,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哼,莫非他以为本姑娘一定要赖在他府上,还非他不嫁么?既然敢放出“婚姻自由”的狠话,我就不信偌大一个琉球找不出个比他强的青年才俊,到时候看他后不后悔!

    “哎唷”一阵呻唤把雪瑶从遐思中叫了回来,老婆婆轻声道:“姑娘,我这背上又酸又涨。”

    雪瑶温言道:“感觉到酸涨就有效了。”

    金风玉露在旁边观摩:“小姐,这个**位治腰疼吗?”

    “对,这个**位叫三焦俞,属足太阳膀胱经,外散三焦腑之热。若有腰部疼痛病患,针入四分,先捻动,病人感觉酸涨后,再这般轻轻振动。到病人感觉麻为止……”

    女子为名医的,汉代义妁、晋朝鲍姑,本朝出了个张小娘子更是大大有名,一部《痈疽异方》风行天下,谁说女子不能行医?我偏要做个悬壶济世的女神医,还要教这两个丫环医术。叫楚呆子看看,我可不是只会鼓琴舞蹈以娱声色的乐伎!更不会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哎唷唷麻得很!”老婆婆大声叫了起来。

    雪瑶收了针。“老人家且起来走走。看看腰还疼不?”

    老婆婆走动几步。惊喜地叫道:“好多了好多了。虽然还是腰疼。但比原来轻快多了。”

    “腰疼要长期治疗才能缓解。多来几次就好了。”

    “这闺女真是神了。医术又好。长得又俊……”老婆婆点着头。慢慢走出草棚。

    金风掀开门帘:“下一个。”

    这是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捂着脑袋喊疼。眼睛却直往雪瑶身上溜,“神医姑娘,小的脑瓜子疼,请你帮忙治治。”

    “哦,脑袋疼,那是焦虑过重,肺气三攻心包经,肝木虚、心火旺,须得下银针治疗。”雪瑶说着转身去拿针盒。娇媚的脸上却浮现出贼贼的“奸笑”。

    金风玉露无奈的对视一眼:唉,又有人要倒霉了。

    “这里疼吗?”雪瑶纤纤玉指按在头顶,男子只觉全身**,一叠声地说:“是,是那

    哎唷我的妈妈呀!忽然一股难以忍耐的刺痛从头顶传来,男子全身一震。

    “别动,你头顶百会**疼痛,是病入膏肓之相,须得细细诊治。”雪瑶一边说。一边运指如飞,只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头顶上被插了长长短短几十根银针,看上去既像个仙人球,又活像个长毛豪猪。

    玉露背转身,捂着肚子全身抖,金风掩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只见小姐又轻轻拨动那些银针,“病人”就疼得呲牙咧嘴做怪相。

    男子浑身冒虚汗。头上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赛过衙门里大刑侍候,“神医。神医大人,我一点都不疼了,您能把针取了吗?”

    “不行不行,怎么能讳疾忌医呢?”雪瑶又拨弄几下,见“病人”快要晕倒了,才轻轻一拂,五指如幻影般划过,行云流水的将针全拔了出来,还柔声叮嘱:“若是没痊愈,下次还来啊,头风了不是玩的。”

    “好了好了,一点都不疼了。”男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抱着头夺门而出,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雪瑶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心口一阵大笑,金风玉露崇拜地看着她:雪瑶姐姐,真是太厉害啦!

    “咦,你也生病了?”看见进来的是那天给自己磕头的于小四,雪瑶有点奇怪。

    “不不,我、我这个、这个蜂蜜是我在山脚采到的,送给你!”于小四脸红红的,放下个瓦罐,飞快的逃走了。

    原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雪瑶的眼眶有点红,脸上地笑容绽放如花。

    忽然外面一阵喧哗,闯进来三个赳赳武夫,当先一个大汉身穿“好个美貌的小娘子!却在此装神弄鬼行什么医?不如跟了本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呐!”

    宋末潮汕一带有海寇陈家五兄弟,分别名为懿、义、昱、勇、忠,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号称陈家五虎。

    宋元双方在两广、江浙连番大战,文天祥麾下十万义军漫山遍野,张世杰数千兵船遮天蔽海,蒙元方面唆都、董文炳、阿剌罕、阿里海牙等四路铁骑往来纵横,又在杭州重整水师。这下海寇们根本没了生存空间,要么受宋招安,摇身一变成官兵,要么投降鞑子做汉奸,若是还想做天不管地不收的逍遥山大王,宋元任何一方伸伸手指头就叫你灰飞烟灭。

    以形势而论,陈家兄弟本想投靠蒙元,无奈地处广东潮汕,文天祥志图恢复江西,正在赣、闽、粤交界一带厉兵秣马,堵住了陆上通道;张世杰海上行朝水军从泉州到潮汕,充塞海面,挡住了海路。没得法,卖国无门地陈家五虎只得暂时投靠宋朝,至于将来形势变化后怎么办,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如今国家残破,只要义军来投,陈宜中都授予官职,陈家五虎便华丽转身当了朝廷命官,最小的陈忠,也做了正六品的忠义前军指挥使、昭武校尉——想当年岳爷爷初战告捷擒获两名贼,才授官从九品的承信郎呢,陈忠刚从军就是昭武校尉,比岳爷爷都高出一大截儿。王朝末世,国家名爵不值钱了。

    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朝廷派自己带着百十人来守这鸟不拉屎的澎湖岛。澎湖远离大陆海岸,此时不管商船海盗还是朝廷水师,向例是沿岸航行,只有打渔船偶尔到澎湖歇歇脚,直把陈忠憋得嘴里淡出鸟来。

    听说琉球繁华,想来瞧瞧,偏偏朝廷下公文:琉球乃大宋海东屏藩,各军不得上岸骚扰,违者定斩不饶!陈忠又熬了几个月,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是海寇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想我到琉球走一遭,难道朝廷真会把我头砍了?便趁着风和日丽海面浪低,乘上海船,不到三个时辰便走了一百里海路,来到琉球。

    亏得他有点小狡猾,防着被朝廷知道,待远远看见琉球,便把船在一个偏僻港湾里泊下,只带着两个随从上了岸。

    呵,这里真是个神仙福地!虽然城市不大,买卖却很兴旺,酒楼饭馆茶社一应俱全,在酒楼里喝了个半醉,陈忠又走到街上四处乱逛,现一个草棚子门前排着一大群老百姓,人人都说什么女神医。

    女神医?倒要瞧瞧她是美是丑。仗着酒劲,陈忠撞进草棚,一见雪瑶的娇媚面容、婀娜身段,他顿时酥了半边,出言调戏。

    雪瑶在行朝丞相元帅见得多了,哪儿在乎这个小小六品武官?只奇怪琉球从无朝廷官员,这人从何处冒出来的?

    陈忠看着雪瑶,越看越喜欢,只觉得这个美人儿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挠人心魄,他嘿嘿一笑,就要上前来抱雪瑶。

    这大汉如此蛮横!雪瑶花容失色,往后退去,金风玉露两个小丫头奋不顾身地挡在前面,大声喝道:“什么狗东西,到我们小姐面前撒野!”

    “哟呵,还有两个小美人,都和本将军一块快活去吧!”陈忠哈哈一笑,伸手来抓两个粉妆玉砌的小丫头。

    “住手!”门外维持秩序的两名警察,终于推开陈忠随从的阻拦,冲进棚中,他们身后,又来了好几个警察。

    门外,刘喜也带着几名警察赶来,听说琉球出现身穿朝廷官服的人,警察们都留了意,一些人去通知刘喜,另有好几个人跟着过来了。

    几个庄稼把式,穿身红皮唬得住谁?陈忠和两名随从都是经年累月厮杀拼出来的,哪儿在乎这几个警察,几家伙把他们拨得东倒西歪,一双魔手朝雪瑶胸前抓去。

    眼见雪瑶就要受辱,马尚义急了,从地上挣扎起来,合身扑过去。他是分派在这里执勤的警察,亲眼看到雪瑶医好了无数百姓,又兼花容月貌、待人和气,在他心中,简直就是高贵的女神。

    怎肯让女神在自己面前受辱?!马尚义扑过去的同时,大喝一声“停手免死”,从腰间拔出腰刀,朝陈忠后脑劈去!

八十五章 毁尸灭迹

    陈忠酒后脑袋还有点晕,听背后有人叫、接着是砍刀破空声,便回转头。

    马尚义这一刀并不是要人命的,手上留了力,见对方停下手,就收了力,刀锋停在陈忠脖子上:“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与我往法科走一遭!”

    哼哼,竟然敢拿刀指我!陈忠眼睛里凶光一闪即逝,忽然脚下一滑,向旁边倒下,脖子离开了对方的刀锋。

    琉球的警察,只是招募的平民,经过一些粗浅训练,用以维持治安还行,但都没见过血,没有临机反应的能力,马尚义见对手突然跌倒,心下一愣,握刀的手僵在空中。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陈忠手搭着刀背一抹一旋,就从马尚义手上抢下了腰刀,脚下连环抢上,刀锋贴在肘上一记反割,抹到了陈忠的脖子上!

    鲜血如泉涌,溅射到草棚内各处,也溅上了雪瑶洁白的衣裙。马尚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敌人,身子软软的朝地上倒去。

    他至死也不明白,区区一个调戏妇女的纠纷,竟然会有人为此杀人害命!他已经习惯了琉球相对安定的秩序,但他还不明白,如今人命贱如草的乱世中,很多自恃强大的人都不服这个秩序,想挑战这个秩序。

    陈忠作为杀人如麻的海寇,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刚投降朝廷就得到正六品官职,他目空一切,他觉得自己的强大越一切,至少远远越琉球,杀个把人,便如杀只鸡,有什么大不了的?投降朝廷前,我杀的人还少了?

    雪瑶扑到马尚义身边,想为他捂住喷溅鲜血的伤处,但颈动脉的伤口怎么也捂不住。鲜血如泉水般噗噗流出,伤者的瞳孔变得散大……

    另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只呆了一瞬息,右手立刻将腰刀拔出,左手将挂在胸前的铜哨子塞进口中,“滴——”拖着颤音的哨声凄厉而绵长。

    这是紧急情况地信号!刚刚赶到草棚外的刘喜。和另外五六个警察,纷纷抽刀出鞘,涌了进去。

    附近听到哨声地警察。都是一愣:这是琉球规定地最紧急状况地信号!按照规定。他们马上往哨音传来地方向跑去。同时吹响了自己地铜哨。

    如接力赛一般。哨音越传越远。凄厉地哨声响彻整个琉球城。不仅警察。一小队负责城市执勤地士兵。也全副武装朝这个方向前进!

    陈忠和两名随从。想往外冲。被六七把出鞘地长刀逼住。却正好挡在了刘喜等人和雪瑶主仆之间。

    金风玉露两个躲到桌子下面。雪瑶悄悄移动脚步。向门口地警察们挪去。

    外面来援地警察越来越多。甚至有一队身穿钢甲、手执长矛地精锐士兵!陈忠突然退后一步。右手掐住雪瑶地脖子。左手将刀横到她柔弱地颈上。

    “放开条路让我走。否则杀了这雌儿!”

    刘喜犹豫了。血泊中地马尚义,显然不活了。放这贼徒走,怎么和楚总督交待,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不让他走,害了雪瑶姑娘的性命,雪瑶可是琉球人地神医、救命活菩萨啊!

    左右为难,持刀的手不再坚定。

    陈忠见状大笑:“还不让老爷走,这雌儿的命就要没了!都起开,让老爷走路!”

    雪瑶右手往头上轻轻一拂,将青丝略微拢拢。娇柔妖媚的神态让陈忠为之一醉,忽见银光略闪,持刀的手从臂弯到指尖麻得像不再属于自己,“当啷”一声刀落到地下,雪瑶如游鱼般滑到了警察群中。

    两三支长矛、五六柄腰刀团团逼上,陈忠还想拼个鱼死网破,人群中一道明艳的剑光灿若朝霞,后先至,比刀、矛都快上许多。陈忠还没来得及用另一只手捡起刀。那剑光幻出一道光圈将他圈入,一闪。再闪,霍地一下又消失不见。

    法华傲然而立,剑已回到鞘中。

    不知怎的,陈忠手脚不听使唤,魁梧的身子轰然倒地。刘喜等人大惑不解,良久才看见陈忠肩井、手腕、膝盖冒出细细的血痕,才知道法华一剑,已将敌人六处关节刺破!

    两个随从相顾赫然,漫说法华地剑术,就是刘喜等人一大堆长枪利刃,也不可能打得过啊!只好束手就擒。

    刘喜拿着麻绳上前捆绑,这才看见陈忠左手肘底斜斜的插着一枚锋利的银钗,原来,雪瑶突然拔出头上银钗,刺入陈忠肘底曲池**,将手臂麻筋刺破,自然麻疼难当。

    怪不得陈忠突然拿不住刀呢,原来如此!刘喜将银钗双手奉上

    直到被捆成大粽子,陈忠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生了什么:自己的手脚软筋全被挑断,今后已是废人了!从来都是自己杀人如割草,现在更身为大宋朝的六品武官,琉球人竟然下此辣手?!他简直不敢置信,惊骇的大叫起来:“我是潮汕陈家的人,我是大宋朝的忠义前军指挥使、昭武校尉,你们杀官造反……”

    暴虐者最懦弱,他们妄图用暴力掩盖内心的虚弱,但当失去力量之后,便暴露出了卑怯地本质。

    警察们将陈忠如拖死狗似的拖到了法科,一路上拳打脚踢是不消说了,琉球汉民们见一个身穿大宋朝六品武官服色的人,被警察捆绑了在街上拖着走,人人惊诧莫名:在以前,兵荒马乱中六品武官就算杀了个把低贱的匠户,官府也多是装聋作哑,如今却是犯了什么事,惹得警察们大动肝火?

    便有人上前询问,警察们人人悲戚,说了详情,一传十十传百,霎时传遍了琉球城。

    人人心头都有一杆秤,当此时不由得上下掂量:楚总督的琉球自治政府,以保境安民为要,视百姓生命为第一要务,为了一个郑子可以飞兵六十里灭土人一族;大宋朝廷官员,忠臣义士虽然不少。更多的却是“文官爱钱,武官怕死”,平时残虐小民,战时投降鞑虏,于百姓全无益处。

    琉球数次出外征战都无人死亡,现在却被大宋的朝廷命官杀人害命。如此看来,大宋朝廷和琉球政府,哪个更好?

    法科长张广甫左右为难,杀伤人命,按律当斩,这是不需废话的,若是个土人,就算是琉球汉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作出处斩地裁决;但这毕竟是朝廷地六品武官。在临安时小民要给他磕头下跪的呀!

    张广甫,说到底在一年多前还是临安船场地帐房师爷,从帐房师爷到琉球政府地法科长。思维方式上的转变,最多完成了一半,他还不敢独立承担处斩朝廷命官的责任。

    捆在地上的陈忠瞧见公堂上黑衣法官的犹豫,更加嚣张了:“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张世杰张枢密麾下指挥使,害了我,四位哥哥定要替我报仇,踏平你们琉球!”

    警察们持刀围住他,眼睛里喷出火来。若不是琉球法令严格,他们早一刀劈了这混帐王八蛋。

    幸好,楚风、王大海、侯德富,琉球的副科长以上官员陆续赶到了,张广甫松了一口气,将他们迎入后堂。

    这是琉球第一起杀人案件,还涉及了朝廷命官,自然要开会讨论。

    李鹤轩努力掩饰着心中地激动,他明确意识到:机会来了。

    到琉球。本以为能大展拳脚,结果给了个民政科副科长,专管登记户口册页,手上没有半分权利,而且琉球官员自成体系,全是当初临安船场的什么把头、师爷,对他这个外来人自然有着排斥心理,想要搞点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趁机抓权的手段,也没得丝毫机会。真是闷煞人也!

    为什么总督大人拒绝将雪瑶赐予我。又说什么“她若是自愿嫁给你,我不阻拦”?做正妻不比连妾都不如的侍女好?李鹤轩相信雪瑶只是在总督大人面前故做姿态。免得惹怒大人,但她心头定是千肯万肯的,只消自己加把劲儿,抱得美人归貌似并非什么难事。

    果然,楚大人居然将美人儿放出府搞什么医馆,开玩笑,女子行医抛头露面干什么?不是给李某人创造机会么?楚大人这般作为是何用意?

    是了!不用我,怕错过了贤能;用我,又对外来户不放心。便拿个有职无权的民政科副科长来搪塞,又用雪瑶若即若离的吊着我,待考察一段时间后再作定夺!

    好个楚风楚大人,使的美人计,玩的帝王心术,真真是外表忠厚、内怀机诈!

    自以为想明白了,李鹤轩对楚风地“高明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干了一个月的民政科长。

    现在,表现自己价值的机会来了!他想好了对策,摩拳擦掌等着一鸣惊人。

    张广甫瞧瞧楚风脸色,正在言:“咳咳,这人按律当斩,不过他终究是朝廷命官呐,我看,还得楚总督拿个主意。”

    王大海也有点犹豫:“是不是上个折子,请示行朝再作打算?”

    楚风摇摇头:“不必请示,杀人者死!”

    “对,总督大人明鉴!”李鹤轩施礼说道:“此人四肢尽废,和琉球地仇怨结得深了,放他走,是养虎贻患!”

    “他还有四个哥哥在张世杰手下任职,如放他走,难免引来报复,不如一刀杀掉,琉球人不说,谁知道?”

    楚风饶有兴趣的问:“那他带来的两个随从呢?”

    李鹤轩以掌作刀,向下一切:“杀人灭口!”

    “那他带来的船呢?”

    “毁船灭迹!”

    “陈忠从澎湖来,澎湖驻军必然晓得他到琉球,连人带船失踪,澎湖兵到琉球一问,今天的事尽人皆知,如何瞒得住?”

    李鹤轩眼中凶光毕露:“澎湖驻军不过两百,汉军兵过去,统统杀掉,以绝后患!”

八十六章 陈家五虎

    “嘿嘿,真是个好主意!”楚风怒极反笑:“若是张世杰遣人来琉球查问,我们便再把他手下十万大军全杀光?且不说你这主意的可行性问题,就是枉杀无辜,我就做不出来!”

    陆猛对此非常赞成:“陈忠犯罪,固然该死;他手下兵士未曾犯罪,不能枉杀。”

    凡是李鹤轩的建议,匠户出身的琉球官员一向联合反对,而且这次楚总督挑明了态度的,王大海、刘喜等人自然乐得出言附和,连一向不关心政治的曲海镜也难得的了言:“不同于蒙古鞑子、山越人莽岳部落,这些人是全民与我为敌,自然应该以敌相待。琉球驻军是朝廷军兵,自然也是汉人,与我们同文同种,甚至还是抵御鞑子的盟友,怎能因一人犯罪而株连无辜?”

    侯德富更是揶揄道:“以李副科长的见解,若是琉球有人在对岸犯了罪,朝廷便该出兵剿灭我们了?”

    众人一席话说得李鹤轩无地自容,垂下头去,只觉得脸上烫。

    张广甫探询的目光停留在楚风脸上:“总督大人,这个陈忠?”

    楚风面无表情:“依法办理。”

    得了总督的训示,张广甫如吃了定心丸,回到大堂上,立刻下了判决:陈忠以杀人罪处斩;两名随从持械拒捕,抽五十鞭,驱逐出境。

    刑场上,马尚义的父母妻子都已等在那儿,他们要亲眼见到杀害亲人的凶手伏法。不少街坊邻居也跟着来了,他们想看看,琉球是怎样处置杀害了她的子民的凶手。

    陈忠全身瘫软,像条癞皮狗似的被拖到了刑场,六品武官的戎服在地上拖成了烂布条。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兀自大声叫喊着:“老子是朝廷的昭武校尉!老子五兄弟就是陈家五虎……”

    “省省吧,没用的。”行刑地法警一刀背敲到他头顶,“看看那边的京观。有大食的什么亦思巴奚骑士,有琉球的吃人部落,还有汉奸的人头,很快你的脑袋也要被放到那上面了。”

    京观!真正地京观!陈忠地瞳孔猛地一缩。心如死灰。再没有力气叫唤了。

    就是穷凶极恶地海寇。如陈家五虎之流。也没敢把人头筑成京观。琉球人居然真地这么干了!现在。陈忠对自己地命运。已不报任何希望。他明白了:琉球律法地尊严。绝不能随意挑战。

    悔啊。为什么进琉球没有从这个方向走?如果早看到了这些京观……

    行刑完毕。陈忠地头颅并没有放到京观上。因为马尚义地哥哥将地上还骨碌碌滚地人头抢到手中:他要把仇人地头颅供养灵前。以告慰弟弟地在天之灵。持械拒捕地随从。也被扒光了衣服。拖到刑场上狠狠抽了五十鞭子。法警们恨他两个为虎作伥。间接害死同僚。下手毫不容情。鞭鞭到肉、鞭鞭见血。打得两人鬼哭狼嚎。好不容易熬过刑法。押着他们上船。剪式船跟着。一直驱逐出琉球。

    围观地人慢慢散去。各种各样地议论都有。

    有人咂舌道:“朝服斩于市。今天看到稀奇事了。往日在临安可从没见过。”

    旁边的白胡子老头大概念过几本书,摇头晃脑的道:“为升斗小民而斩朝廷大员,楚总督的气魄非同寻常呐!”

    于小四去钢铁厂买铁铧犁,顺便给恩人送蜂蜜,遇到这样大事,便一直留在城中听消息。听得这些人议论,他在旁边问道:“警察不过是个衙役,杀了衙役要拿六品官抵命,啧啧,莫非琉球人的命比别处值钱些?”

    老头呵呵笑着把他肩头一拍:“小伙子,你说对了!琉球汉人的命,确实比别处值钱些。你没看见那些警察?你家猫儿狗儿不见了,他们都替你找去,只要不犯法。待你如衣食父母;土人稍微犯点事。轻则呵斥,重则鞭打。如此看来。琉球的汉人不仅比在临安时值钱,也比同在琉球地土人值钱。”

    于小四似懂非懂的点着头,走了一段路,见天色渐渐暗了,才想起来:糟了,忘了去钢铁厂买铁铧犁,回家还不被老爹臭骂一顿?

    “啊哈,这是个什么东西?”敏儿从学校回来,到后花园房中找雪瑶姐姐,看见雪瑶书桌上放着一个锃光瓦亮的小钢筒。

    这东西比大拇指略粗,比中指略长,看上去精致漂亮,在桌面上敲一敲,中间是空的。是什么呢?敏儿挠着脑袋想。

    雪瑶笑盈盈只管弹琴,由着她把玩,故意不告诉她那是什么。

    敏儿把玩一会儿,现钢筒的一头可以旋转了拔下来,轻轻一磕,落下个小纸卷,纸张柔软而有韧性,展开了一看,是张三寸宽、五寸长的字画,工笔画着雪瑶的形貌,旁边有字,敏儿性子聪慧,加上父亲曾教过她认字,现在上学不到一年已经识得千把个字了,便念道:

    “雪、什么,这个字多半是瑶吧?女,生于开庆元年七月初七,身高一米六五,瓜子脸,肤白……咦,奇怪了,最末还盖着印文,琉球政府民政科。这是那个姓李的坏蛋送给你的吗?把他那民政科地大印都盖上了。哼,一个副科长很了不起吗?我去叫楚哥哥画了画儿,盖上总督府的大印送给雪瑶姐姐!”

    敏儿越说越离谱了!雪瑶脸上绯红:“什么画儿呀?这是总督新近颁的护照,凭此证明为琉球居民,享受政府的保护和关照,因此名为护照。要随身携带以证明身份,走在街上警察要盘问检查的,大概和以往的通关文牒差不多吧。”

    敏儿叫道:“怎么不给我一个?楚哥哥真偏心呐!”

    雪瑶气不过,在敏儿鼻子上一刮:“什么偏心?小小年纪就会瞎想!这是年满十六岁才放的,等下半年你就能领到啦。”

    以前,琉球居民全为临安匠户,互相之间熟识,土人来贸易、干活,肤色面容语言都很容易辨认,楚风没有想到身份证明问题。

    现在从对岸接运移民,生面孔越来越多,如陈忠之流,换了平民服色,走在街上谁能认出来?无形中给汉奸、探子留下个漏洞。而且占城方面也一再要求到琉球通商,将来必然会有外国商客往来琉球,也需要管理。

    于是楚风设计了护照。这时候还没有塑料,一般的纸张容易朽坏,便以柔软而结实的鹿皮,硝制分层后制成薄薄地鹿皮纸,做成护照。

    正好李鹤轩工笔画画得不错,计策不被采用,又被琉球官员排挤,他正在沮丧呢,楚风请他负责制作护照,就又打点起精神要露一脸,区区几笔就在护照上画地惟妙惟肖,十分传神。又招了几个有绘画底子的学徒,每天能填、画五六百张护照,用不了半个月,就能为琉球地**都颁护照。

    到时候,就要求**出门必须携带护照,以便街面上的警察盘查。为了让人们能方便的携带,楚风又命钢铁厂做了很多钢制小圆筒,两厘米粗、十厘米长,护照卷成卷儿正好装进去,钢筒头上还钻着小眼,可以拴绳子、丝带,挂在腰间或者脖子上,方便携带。

    不仅警察要查护照,各厂矿招人、旅客住店老板都要负责查看,若是被警察查到没有护照,老板要挨罚款。

    又在码头设立海关,由财税科、警科双重管理,一则对进出口商品征税,二则给入境人员颁临时护照——这就是薄薄一张纸了,假如搞丢了、弄坏了,自己倒霉去吧。

    土人也通例,放临时护照。

    为防范陈家可能的报复,除了护照,琉球方面还采取了几条措施:一是向行朝上书,说明情况,由陈宜中出面,请张世杰约束陈家五虎;二是在南北方向两座山头设立望台,昼夜观察敌情;三是每日城中巡逻的部队,由两个班增加到六个班,在盐场、琉球城、钢铁厂之间的大路上往来巡逻;四是调回一艘剪式船,在十五海里的距离上巡逻,和原来在近岸打渔的剪式船,形成内外双层海上预警。

    坚持原则不等于傻瓜。琉球政府不滥杀无辜,但也同时命令汉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任何时候,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好。

    潮阳城外,陈家五虎营寨。

    “哗啦!”空酒坛子扔在地上摔得粉碎,陈懿红着一张脸,已经喝了不少酒,他拿着手中的公文念道:“大宋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陈,晓谕尔等知悉:陈忠不遵军令,妄自行事,于海外藩国擅作威福,杀伤人命,其罪当斩。即刻将澎湖驻军撤回,切不可妄自生事,违令者斩。”

    陈懿读罢,气得一张脸青绿,陈义、陈昱、陈勇同时站起来:“陈宜中欺人太甚!”“就反了罢,投了鞑子一样做官!”“陈宜中这奸臣,好没道理!”

    “反?待该反的时候就反!现在,还不是时候。”陈懿顾忌着潮阳城中的知州、安抚使马,他手下的摧锋军素来敢战,陈家海寇还远不是朝廷经制军队的对手。

    几兄弟不服道:“大哥,难道五弟的仇就这么算了?”

    “谁说的?”陈懿走出帐外,咬着牙齿向琉球方向望去,“我要琉球人老幼不留,为五弟陪葬!”

八十七章 弹长铗兮斩巨鲸

    “射蛟龙咯,射蛟龙咯!我要看射蛟龙!”听说要出海捕蛟,虎子拍着胖手,缠着姐姐去求楚大哥,带他们出海看稀奇。

    管家汤大娘捂着心口,脸色有点白:前两天斩了朝廷的指挥使,今天又要出海斩蛟,那蛟龙是龙王爷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凡人能惹的?撞破渔网就要斩蛟龙,这位总督大人好大的官威!

    她哄着虎子:“蛟龙呼风唤雨,凶得很,小少爷就别闹了,危险得很……”

    虎子已经十三岁,学校里长了不少见识,早就不是几句话就能唬住的小孩子了,大声叫道:“跟楚大哥在一块,有什么危险?我才不怕呢!”

    “蛟龙拨云弄日,水气蒸腾十余丈,一口吞你这样的小孩,百八十个都不嫌多,不怕吗?”楚风呵呵笑着从门外走来,伸手就揉虎子的肉头。

    小家伙脑袋一偏,楚风手落空了,见虎子挺挺胸膛,头顶已到了自己鼻子高。

    虎子撅着嘴嘟哝:“我是大人了,楚哥别动不动就揉我脑袋,那是和小孩子打招呼的。”

    哟呵,到了叛逆期?楚风心头一笑:当年自己不也这么过来的吗?虎子,终归要长大,不会永远是个小孩子。

    “虎子想看捕鲸,就一起去吧。敏儿呢?”

    “楚大哥要去,我姐她能不去吗?”虎子口无遮拦,敏儿急了,一把揪住他胖胖的耳朵,疼得他呲牙咧嘴做怪相,求饶道:“好姐姐,别扯了,再扯我耳朵和猪八戒差不多啦!”

    楚风暗笑,刚说他长大了,现在看,还是个怕姐姐的小孩子嘛。

    登上外海巡航地虎号剪式船。虎子更高兴了。因为这船是以他地名字命名地。水兵们没事就围着他开玩笑。特别是舰长李顺。从爷爷那辈就和王大海家世交。这会儿更是拉着他问长问短地说笑。

    水军展很快。一月一条船地度下水。提拔自然也就快。唐浩已从水兵班长升作了副舰长。他拍着虎子地肩膀笑道:“虎子。成大人了吧。哥给你说房媳妇。好不?”

    虎子脸红地像大苹果。扭扭捏捏地不肯答话。

    水兵们轰地一下笑起来了。有人大声说:“唐副舰。您还是把翠翠姑娘地泡菜坛子补好。再来替虎子兄弟说媳妇吧!”

    这下轮到唐浩脸红了。他一扬鞭子:“那个猴崽子嚼舌头呢?想吃鞭子了?”

    “今天楚大人就在船上。唐副舰公报私仇。咱告他去!”“噢噢唐副舰公报私仇喽!”水兵们像群猴子。嗖嗖地爬上桅杆。唐浩追这个跑了那个。追那个又跑了这个。偏偏水兵们还不停地说着“翠翠和泡菜坛子不得不说地故事”。气得他想揍人。

    李顺出来喝道:“楚大人在船上,你们闹什么呢?皮痒痒了?甲板列队!”

    甲板列队,这是正式军令,可容不得开玩笑,水兵们知道轻重。赶紧收起脸上笑容,小步跑着到前甲板列队,“一二三四”地报数。

    楚风坐在官厅中,听得外面人声,奇怪的问:“翠翠和泡菜坛子,是怎么回事?”

    萧平在官厅中侍候,赶紧答道:“回总督大人,翠翠是泉州移民,那次上船吧。遇到蒲家兵船袭击,情况紧急,唐班长喝令百姓抛弃辎重,轻装快上船。翠翠姑娘抱着个泡菜坛子,被他一把夺过扔到海里了。这之后又不晓得是咋回事,他们两人好像对上眼了……”

    楚风笑笑,低头继续批阅公文。今天旬日,别人可以休息,他不能休息。学校培训老师。汉军的火器操典,几个工场的技术进步。琉球的各项制度,这些东西每样都要亲力亲为,没人可以替代的。

    “左前方三十度,十里,现鲸群!”望手居高临下,现远处鲸鱼喷出海面的大股白色水气,立刻叫了起来。

    敏儿立刻从船舱跑了出去,和虎子一块儿趴到左舷扶手上:“哪儿?鲸鱼在哪儿?”

    船头,李顺命令舵手向左打舵,虎号轻盈的船身向左侧微微倾斜,在海面上画了个漂亮的圆弧,转向鲸群追去。

    剪式船抢占了上风位置,海风鼓满了船帆,乘风破浪度过十三节,很快追上了鲸群。

    唐浩在船,指挥水兵们做好准备工作。那里摆着一门三斤炮,与陆战炮略有不同,它地炮车不是两个大轮子拖个尾巴,而是四个小轮子,炮车上还拴着好些绳索,把它固定在甲板上。

    水兵们先松开绳索,让炮车能略微移动,再塞进射药包,捕鲸可不能用实心圆球弹,而是在药包上压个圆木块以封闭火药燃气,最后把一枝捕鲸叉插进炮膛,捕鲸叉尾端系着丝麻混编的缆绳,可以承受数万斤的拉力。

    被船追上,鲸群加快了度,躲避着这艘人类驾驶地怪物。

    唐浩操作这门专用的捕鲸炮,调整炮架对准斜下方的一头大鲸鱼,喝令:“开炮!”

    水兵将铁签子插进火门,火炮颤抖着出怒吼,火药燃气推动着圆木块,也推动着捕鲸叉飞出炮口,捕鲸叉拖着长长的缆绳,向鲸鱼飞去。

    唉,可惜了!捕鲸叉几乎是擦着鲸鱼的身体落到了海里。

    炮车射后由于后座力,向后方退去,只一小截儿就被绳子牵住了,水兵们把它推回原位。

    唐浩正在懊丧,听见背后有人说:“捕鲸叉拖着缆绳,弹道不规则,一次没打中再来二次嘛,可以放近了打。”

    楚总督笑盈盈的,用眼神鼓励他。

    唐浩点点头,等水兵拖着缆绳将捕鲸叉收回来,又装回炮膛。

    这一次,他不着急炮,等船追上鲸鱼,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这次你跑不掉了!唐浩一声令下,火炮的轰鸣声中,捕鲸叉如长了眼睛,直直的奔着鲸鱼去了。

    打中了!船上的人欢呼起来。

    锋利地捕鲸叉刺入身体,“兀——”鲸鱼出痛苦的悲鸣,翻滚着、挣扎着。但火药推动的捕鲸叉动能惊人,刺穿了它厚厚的皮肤、刺穿了它厚实的脂肪层和肌肉、刺破了动脉和内脏,海面上涌出大团鲜红地血……

    敏儿不敢看了,悄悄回到官厅,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吓人。

    船头的人,痴痴的看着这雄壮而又血腥的一幕,心灵上受到极大地震撼。

    如此巨大的海兽,曾经是人类仰望崇拜地对象。架着小渔船的人们甚至对它顶礼膜拜,祈求它不要撞翻小船,但在掌握了科技的力量后。人类猎杀强大的海上霸王,竟是轻松得像在自家后山套一只野兔。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很快,失血过多的鲸鱼停止了挣扎,漂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水兵们来到船尾,这里经过了改装,为捕鲸设计了专门的装置。

    水兵们乘着小艇,把粗大地缆绳套到鲸鱼身上,然后打开船尾巨大地活门,放下海面成为一道斜向滑坡道。

    二十名水兵一起转动绞盘。收紧缆绳,经过杠杆原理放大地力量,把鲸鱼慢慢拖上斜向滑坡道,最后拖进特制地大舱室,看似阔大的舱室,一头鲸鱼就塞得快满了。

    这个时候越感受它地巨大。整个身子有十三米长,十分肥大,仅仅是身上的鳍肢,就有三个人加起来那么长!

    水兵们啧啧惊叹:“这个东西。怕不有五万斤重!”“连龙王的二太子都打死了,咱们不是跟闹海的哪吒一般了么?”“妈呀,一不小心,咱做了回天兵天将!”

    敏儿终于克制不住好奇心,也下到后场来看看,她有点害怕的摸着鲸鱼湿漉漉的身体,只觉得楚哥哥太厉害啦,连这么大的鲸鱼都能打了来。

    虎子没来看鲸鱼,他一直待在船头。缠着唐浩问长问短。还轻轻抚摸着青铜炮略略烫的炮身。男孩子,天性是喜欢兵器的。

    唐浩抑制不住心头地激动。刚才那一下露脸,自己就成了世上第一个炮打鲸鱼的人啦,他讲了三斤炮的性能,骄傲的问:“虎子,这炮怎么样?”

    “好、好!太厉害啦!”虎子眨巴着圆眼睛叫道:“要是每条船装上几门炮,敌人的船还在一里外,就要被打成碎木片。”

    楚风刚从后舱回到船头,闻言笑道:“几门炮?一条军船少则三十门,多则上百门炮,这样的三斤炮,是最小的哩。”

    “吹牛吹牛,楚哥不羞!”虎子觉得一门炮就够厉害了,一条船装上三十门,那一次得打死多少鲸鱼啊?

    “哈哈哈哈,”唐浩笑了起来,正要和虎子说,突然想起那是军事机密,不能外泄,就探询的看看楚风:“总督大人,那……”

    楚风点点头,唐浩揪着虎子脸蛋说:“一艘装炮三十门的船,咱们一个月前就有啦!”

    时值景炎二年六月,四月时火炮铸成,楚风立刻命令船场制造新式海船,得益于人手地增加,新船并没有拖太长的时间,五月份就下水,现在已经秘密试航一个月了,炮、航行都在远离琉球的岬湾中进行,除了汉军水师,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走,去看看咱们的军舰!”楚风拍拍虎子的肩膀,“真正的军舰。”

    ps:本书中人物口语多次提到《西游》《水浒》《三国》等书中故事、人物,这些书在宋末当然还没写出来,但宋代话本早有了《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唐三藏》、《蟠桃会》、《青面兽》、《**》、《武行者》、《大宋宣和遗事》等等,并通过说书艺人广泛流传于民间,所以本书中人物对话,偶尔会涉及到相关情节。(本段未计算字数,呵呵)

八十八章 海上炮击

    陈懿本能的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对头。

    四弟陈勇留守潮州,自己悄悄带着义、昱两位弟弟,领着三千兵马、战船十条往琉球报复,昨晚驻兵澎湖补充休息,今晨出杀奔琉球。

    从五弟逃回来的两名随从口中,陈懿知道琉球兵不满千,唯有船快,不过船上也没装床弩、灰瓶、拍杆、冲角这些海战利器,一旦接舷,自己的船队是必胜无疑。

    看,次三弓弩上好了弦,船两侧的拍杆挂上了铁锤,船的冲角张牙舞爪,人人刀枪雪亮,皆是经年累月海上厮杀的好汉,杀气腾腾的直扑琉球。

    这样的阵容,南洋海上除了张世杰的朝廷大军,除了泉州蒲寿庚的船队,还有谁是抗手?

    喽罗们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去琉球小村抢一把,和到自家后院里捉只鸡杀了吃肉没什么区别。

    陈家兄弟暂时还惹不起陈宜中陈相爷,攻打海外藩国报仇,无异于直接和朝廷作对,他们都改扮了装束。这只军队从上到下三千余人,早脱下了朝廷军兵的号衣,换上了五花八门的衣服,有丝绸的、有呢绒的、有棉布的,甚至还有秀才、进士穿的直裰、圆领,不用说,都是从被他们投进大海的枉死鬼身上扒下的。

    有赌钱的、有睁着色眼说些下流玩笑的,众人谈笑间都是到琉球后,如何抢钱抢女人的话题。尽管两名五爷的随从说敌人装备精良,但在他们心目中,兵不满千的琉球如何能抵挡三千大军?一年前还是些穷工匠、泥腿子的家伙,怎么可能与积年的海贼在大洋上争锋?

    但陈家五虎的头一只老虎,陈懿却总觉得心里面堵得慌。本来他志得意满,满心觉得这次必定旗开得胜,不过自打看见那条怪模怪样的琉球船,他的心里就在打鼓:那艘船。实在是开得太快了!

    自己地战船立四桅,左右各八橹,士兵摇橹加上船帆吃风,一个时辰走得三十六里,且船身势大力沉,远则箭射。近则冲角撞击、拍杆拍打,居高临下无有不胜。

    早晨刚出澎湖不久,就遇到了琉球船:船身狭长、风帆巨大而洁白,与中土、西洋各国船只迥异。

    自己下令战船从一字横队变换为雁翎阵排开。两翼包抄。还没等这些战船排好阵型。敌船就掉头远去。下令全前进追赶。两舷地橹手摇得汗流浃背。也追不上敌船。短短小半个时辰。就跑得没影儿了。

    见敌船逃走。喽罗们还欢呼得胜。陈懿地脸就一下子黑了。

    怪。实在怪了!陈懿纵横南洋数十年。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开得这样快地船。琉球人除了船快。还有没有其他地长处?

    自己地实力。陈懿一清二楚。敌人地情况。却是全然不知——作为老海寇。他竟然连敌船是个什么船型都搞不明白。怎么不叫人心惊?

    陈昱在旁边问道:“大哥。还在想刚才那船?我刚才看了。大白鲨没说错。琉球船上床弩、拍杆、冲角什么都没有。就开得快。他能咬我?一旦开战。咱们是必胜!”

    “唔。三弟地话也有理。不过琉球人船上不设武备。是何用意?”陈懿还皱着眉头思索。

    陈昱不屑一顾的说:“能有什么用意?泥腿子不会造战船呗。待会儿小弟上招福号,做先锋为大哥打头阵!”

    二弟陈义也气昂昂的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也领船打个前锋,与三弟为犄角之势。”

    “好!”陈懿把两位弟弟的手握在一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两个兄弟分别乘上小艇,登上左右翼的战船,海盗舰队又前进了十余里,望楼上的喽罗叫起来:“前边现敌船。三条!”

    海天相接处。三个白点若隐若显,陈懿站上前楼。亲自擂响了战鼓。

    “兄弟们加把劲儿,到琉球抢银子抢女人呐!”小头目用金钱和女人激励着橹手,催他们加快度。

    琉球的富庶,早就由五爷手下逃回来的两个随从传遍了潮州海盗,人人心中如同烧着个炭炉,一门心思要抢上一把银钱,当然,能抢个娇滴滴地大姑娘就更美啦!

    橹手们拼命摇橹,战船度比平时足足快了三分,甲板上人人刀出鞘、箭弦,等着即将到来的激战。

    三艘船,琉球就这点家底?陈懿开始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杞人忧天了。他好整以暇的观察着琉球人地船舶:船身狭长、船帆又大又多,两侧没有桨和橹,而且中间那艘比俩边的稍微高一些,粗胖一些……从外表看,没有任何武装。

    这、这是怎么了?陈懿莫名其妙的看着前方,琉球人打头的那艘船横过来,用侧舷对着自己。

    这个时代,为了挥冲角的威力,水师交战,向来是船头对着船头冲击,其次才是舷侧拍杆拍击、弓弩劲射,最后接舷肉搏。

    开始就把船侧对着我们,是什么意思?陈懿迟疑间,对方船转向,与雁翎阵左边的翅膀平行,航线也由相向对进,改作与陈家船队航向成九十度角。

    琉球打头的那船,侧舷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窗户,两百丈的距离,海盗们清晰的看见。从窗户中伸出了一个个圆柱,中间有着黑洞洞地口。

    在它言之前,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在它响起之后,一切都完了。

    海盗们先看见那些黑洞洞的东西,按船到船尾的顺讯,轮流喷出火焰和一阵灰色的烟雾,然后海面上响起了“咚、咚、咚……”,一连串的巨响如闷雷滚过天际,雁翎阵翅膀尖儿上的那艘船,前后左右的海面上冒出一根根粗大的水柱,突然船身一震,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流动了。

    半晌,从船中部传来哭爹叫娘地喊声:“妈呀,菩萨保佑啊,咱们的船被雷打穿了!”

    陈昱就在这艘船上,为了充当先锋,船位比较靠前,自然也就遭受了轮打击。他下到二层甲板,惊讶的现,船舷侧板被打了坛子大的一个洞,船舱中一片狼藉,有个小喽靠在木柱上,上半身软软的耷拉着,显然骨骼内脏都被打得粉碎。

    这是什么武器,竟有如此威势?难道,琉球人会召唤天雷?陈昱惊骇的看着远方的敌船,再没有战前踌躇满志的骄态。

    这不是天雷,这是三斤炮的威力。

    就像骑兵绝不是给配了战马地步兵,同样,战舰也绝不等于木船加炮。战舰,它至少需要舰船、火炮和水兵三个要素地结合。

    剪式船,并不适合做炮舰。这种船型是世界上最快的风帆船,在十九世纪被美国人用于跨越太平洋地走私活动,最高时过20海里。

    试想一下,一艘木船以过三十六公里的时在海面上飞驰,是什么感觉?稍微遇到点情况,船长就要守到甲板上,防止吓疯了的船员砍断帆索,另外也为了在真正需要时亲手砍断帆索。

    剧烈的颠簸、不安全因素太多,楚风的剪式船没学老美这么搞,加强了结构、增加了重量,降低了度最高只有14节,但它横向强度不够,难以承受侧舷十多门大炮的后座力,估计这些炮一次齐射,船身就会散架。

    在设计战舰时,楚风参考后世流行的武器平台三要素:机动力、火力、防御力。火力是前装滑膛炮,自然采用舷侧开炮窗,从船头到船尾一溜排上十几门最好;机动力以剪式船最好,英国的女王船也将就;防御力,就三斤炮八百米的射程而论,如果能始终和敌船保持距离,这时候的什么拍杆、冲角、床子弩全没效果,就算拿纸糊一个船敌人也拿你没法,只要别让敌人靠帮打接舷战——防御力大部分归结到了机动力。

    于是设计思路以机动力第一、火力第二、防御力最后考虑。

    最终出台的船型,简单的看,是女王船的船身收窄、变矮,加上剪式船帆系的四不像船舶。本来以五百吨的级别,可以采用两层炮甲板,但楚风认为加强机动力和适航行,特别是远航持续力比火力更重要,所以只用了一层直通式炮甲板,经加固处理,能够承受大批火炮射击的后座力——即使这样,也不能所有炮同时开火,需要按顺序依次射击。

    两侧各开有十五个炮窗,装同样数目的三斤炮,全船装炮三十门,在船上操炮不需要推着跑,炮组减少到4人,加上三十名水手,全船乘员150人。

    另外的两艘船是配合行动的老式剪式船,它们只在船安了一门三斤炮。

    第一轮齐射就吓破了敌胆,貌似应该高兴才对,但有人不这么想。

    新造的钓鱼岛号战舰上,侯德禄黑着脸骂炮手长麻老五:“十五炮命中一炮,你这炮手长怎么当的?你是打船还是朝海里打鱼?”说罢顺手一鞭子抽到他大腿上,疼得他一跳。

    麻老五气鼓鼓的冲下炮甲板,一边把鞭子舞得呼呼响,一边大声喝道:“十五炮命中一炮,你们这些炮手怎么搞的?你们是打船还是朝海里打鱼?八贯铜钱一月的饭,不想吃了么?”

    炮手们惶恐,手上动作立刻快了几分,很快,第二轮齐射开始了。

八十九章 海上鏖战

    “中了!”炮手们欢呼起来,第二轮齐射,至少有三炮弹命中,敌船被打得木片纷飞,船身上出现四个坛子大的破洞。

    不像四百年后欧洲人造的木制风帆战列舰,有着防炮击的五寸厚橡木船侧板,现在全世界的船都没有在侧面被敌人远程打击的觉悟,船板自然轻薄,被三斤炮在六百米距离上轰击,简直就是摧枯拉朽,炮弹仿佛不受任何阻碍,轻松击穿船侧板,把船身捣得稀烂。

    陈昱咬着牙拔下胳膊上插着的木片,这是刚才炮击中船身飞溅起的碎片,轻薄的木片在高下如钢刀般锋利,切近他胳膊足有半寸深。

    “加前进,冲上去和他肉搏,打胜了每人赏银十两,再加**楼一晚上!”陈昱喊完命令,额头上汗珠直流,脸色苍白。

    旁边的小喽这才回过神,赶紧撕下自己衣服,替三爷包扎。

    在金钱和女色的双重刺激下,橹手们比吃了春药还卖力,不要命的摇动长橹,另有喽围到硬帆下面,用绳索拉扯帆下面的横杠,硬帆的结构就像个芭蕉扇,扯横杠它就跟着转,调整方向以承接更多的风力。

    见三弟的船向敌人冲去,陈懿微微点头,他看出来了,敌人放的“天雷”,和震天雷、火蒺藜是一类东西,只是威力大、射程远罢了,若是贴上去近战,还是有打赢的机会。

    “擂鼓!”陈懿一声令下,船头将台上两名大汉上身赤膊,用两根红漆鼓槌擂响了大鼓。“咚、咚、咚咚咚”低沉的鼓声传递到整个舰队,所有船只以陈懿座船为圆心,向内收缩,准备合围敌船。

    此时钓鱼岛号已经完成了第三轮齐射,又有三四炮弹命中敌舰,陈昱的座船被打出了七八个大洞,但并没有伤筋动骨。反而在鼓声激励下,气势汹汹的逼上来。

    侯德禄嘿然一笑,想逼上来打接舷战?做梦吧!“向右转舵二十度,命令敏号虎号伴随机动!”

    信号兵手执红绿两色旗帜,上下左右挥动,出楚风编定的旗语。敏号虎号上的信号兵立刻将命令传达给各自的舰长。

    钓鱼岛号上。水手们转舵、调整帆向地动作娴熟无比。自重近五百吨地船舶。在他们操纵下灵活得像水中游动地鱼儿。轻快地碾碎浪花。完成转向。

    与炮手多从会弓箭地人中招募。刚经过一个月强化训练地新嫩们不同。水手都是抽调地汉军最早地一批水兵。在他们操作下。最高航13节钓鱼岛号。会被5、6节地陈家海盗船追上吗?

    保存自己。还得消灭敌人。后一条上。目前还差点劲儿。这不。麻老五又在炮甲板上飙了:“打上头没得用。瞄准了往水线下打!一个个给老子把眼睛擦亮点!”

    地确。三斤炮地实心弹是穿透性地。能把敌船打出一个个破洞。但木船船身就算被打得千疮百孔。最多杀伤舱内人员。它仍旧浮在海面上、仍旧能航行。如果用开花弹、霰弹。对船舶地伤害更小。而且射程还近。

    只有用实心弹打中水线下。让海水从破洞中倒灌。船只才会遭到灭顶之灾。

    正要开始第四轮炮击。打通地竹管传声筒中传来侯德禄地声音:“暂停炮击。靠近到四百米距离再朝水线下打!”

    哈,四百米,麻老五有自信了,他知道手下这群新嫩炮手,打六百米曲射有点为难。四百米弹道几乎就是直线了,应该没问题。

    于是麻老五大声叫起来:“听到没有?四百米,谁再打不中,就滚回他姥姥家去吧!”

    四百米,炮手们纷纷把高低机的仰角调低,并把炮尾标尺调到400米的高度——楚风命雷洪等人测定,炮弹在各个距离弹道下降地高度,然后把这个高度代入炮尾标尺,射击目标越远、标尺越高。炮手用标尺、炮口准星和目标对成三点一线时。炮身的仰角就越高,能打中远处的目标。

    四百米地标尺。几乎与炮身齐平了,炮手们把标尺和炮口准星,牢牢的套在了敌船吃水线的位置,海面上船身上下起伏,等接近到了四百米,便要在起伏中正巧对准敌舰的那一瞬间炮。

    陈家的雁翎阵两翼向中央合拢,阵型变得近似圆弧,钓鱼岛号带着敏号虎号一起转向,进一步靠近了左翼翅膀尖儿上的陈昱座船。

    连续遭到三轮炮击,这艘海盗船上的人已经吓破了胆,三爷许的银钱、女人,总要留着命才能享用啊!听到三爷上甲板架弩机的命令,人人畏缩不前。

    陈昱立刻让自己地亲兵督战,连续斩杀了两名小喽,海盗们才爬上前甲板,畏畏缩缩的操作两台弩机,绞盘上弦、装弩箭,点燃箭上的火油。

    可惜,他们永远没机会射了。

    虎号剪式船船的三斤炮,抢先出了怒吼。

    唐浩知道自己一门炮打实心弹没什么威力,装的是霰弹,虎号在钓鱼岛号外侧,更接近陈昱座船,三百米,正是霰弹挥威力的距离,见敌人准备射弩箭,唐浩便先打出了霰弹。

    1号霰弹,薄铁皮卷筒,内装一两重铅弹40枚。射时火药燃气推动铁筒在膛内高前进,在出炮口的一刹那,薄铁皮承受不住炮膛与外界巨大的压力差而爆裂,四十枚铅弹没有了约束,呼啸着横扫前方的扇形区域。

    铅弹如同一窝马蜂,在空中翻滚着飞向敌船,它们地度达到每秒四百米,每一粒携带的动能过6000焦耳——是普通弓箭的50倍,人体被它击中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陈昱座船甲板上的喽罗,用自己的悲惨遭遇诠释了霰弹的威力。

    有个大胡子海盗,战前还吹嘘着自己奸污百姓妇女的丰功伟绩,现在,他被霰弹打中了身子,柔软的铅具有良好地停止作用,把动能不折不扣地释放出来,他胸口的掩心甲被打地粉碎,胸口多了个血盆大口,根本分辨不出里面是些什么,因为一切都被绞成了碎渣。

    更有倒霉的人,有幸同时被数枚铅弹命中,整个人变成一团肉馅……

    那个替陈昱包扎伤口的亲兵,也作为督战队上到了甲板,他正欣喜的现自己躯干完好无损,突然间感觉到左手不知道在哪儿去了,对,整只左手不存在了,上端还残留着白森森的骨茬儿。在巨大的动能作用下,被击中的肢体立刻化为乌有,不管是皮肤肌肉还是骨骼,碎裂成一蓬血雨,绝对没有长宽过一寸的存在。

    没有哭叫,没有呻吟,这地狱般的情形,即使是杀人如麻的海盗,也吓得丢掉了魂魄。侥幸未曾受伤的人,眼中也没有了神采,木木呆呆如同行尸走肉。“搞什么!怎么还不射?”陈昱从中舱走上前甲板,然后就再不能挪动一步。眼前,是真正的血池地狱,所有被打中的人,都已经不**形,肌肉骨骼怪模怪样的扭曲着,像十八层地狱中放出来的恶鬼。陈昱连一根小指头都无法动弹,他从来没想到,亲手杀过上百无辜百姓的自己,居然也有害怕得不能动弹的一天。

    陈昱的噩梦还没有结束,钓鱼岛号的第四次齐射开始了。连续响起的炮声,比魔鬼的催命符更恐怖,让他全身抖得像筛糠。

    不,这一下不是他在抖了,是船身被命中的震动。两下、三下……

    “炮手兄弟们打得好!”钓鱼岛号上的望手兴奋的大声叫道。四百米的距离,他清楚的看见至少命中十,其中六打在了水线上下。

    炮手们停下了炮击,现在已没有必要了。大股的海水,涌入敌船,船身开始倾斜,堵漏、排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挽救它,船只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倾斜、下沉。

    残存的海盗们从两舷跳进海里,拼了命的朝远处游,他们,在和死神赛跑。

    大量海水的涌入,使船体结构受力达到了极限,木制船身出“嘎——嘎——”人的挤压、摩擦声,突然间,像是虚空中有个巨大的拳头砸在了它上面,船身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瞬间断成了两截,哗啦一下没入水中。

    船舶沉没处,海面上搅起一个大旋涡,像是大海突然张开了饕餮大口,把船身、零零碎碎的东西和还没游远的海盗一口吞下。

    良久,漩涡消失,破烂木板和其他比海水轻的东西浮了上来,船上的三百名海盗则没剩下几个,在海水中努力挣扎求生。

    三弟凶多吉少了!陈懿眼睛血红,走上将台,一把抢过大汉手上的鼓槌,亲自擂鼓,命令舰队以最快度冲击。

    度上的巨大差距让一切都成为徒劳,不但没能追上琉球船,在追击过程中,侯德禄如法炮制,在400米距离上两轮齐射,又击沉了一艘陈家的船,把陈懿气得吐血:这个距离,漫说冲角拍杆,就是床子弩都没法使用,只能活生生挨揍!

    侯德禄好整以暇的下达命令:船身打横,换一侧船舷的炮组炮,让打了六轮齐射的右舷炮手们休息休息。

    不过他没悠闲多久,陈懿很快恢复了理智,命令所有船只散开,分头强行登陆!

九十章 阻截登陆

    古人与现代人相比,欠缺的是科学知识,而不是智商。火炮虽然从来没出现过,但最早的火药出现在唐高宗时候,到宋末已有近六百年,火蒺藜、震天雷、突火枪,在宋军中广泛使用,人们对此耳熟能详。

    纵横南海二十年,陈懿的海战经验极其丰富,他很快现琉球人的武器明显是利用了火药的力量,这样巨大的威力、远的射程,加上琉球船快,没办法靠上去打接舷战,自己的船队如果再纠缠下去,下场绝对是全军覆没。

    即使退兵撤回澎湖,也不可能了,现在距澎湖九十里海路,以敌船的度,完全可以紧追着咬上来,在这回澎湖的路上,把陈家兵船一一送进海底。

    为今之计,只有拼个鱼死网破!

    琉球人只有一条装着数十门炮的船厉害,另外两条各装一门炮,战力微弱。此处距琉球海岸不到十里,舰队分散后强行登陆,琉球人打沉这艘顾不了那艘,剩下八艘船总有六艘能靠岸,以一千八百名海盗取数百人兵马之琉球,以常年刀口舔血过活的敢死之士对付一群刚成军的泥腿子,胜算十拿九稳。

    哼,等从陆上取了琉球,拿你们妻儿老小做肉票,不愁你们不把这炮船交出来,到时候再把琉球人一个不留全杀光。凭这炮船,或者纵横南洋,或者投降鞑子,天下何处去不得?

    陈懿想好计略,先后失去两个弟弟的伤痛似乎好了许多,大声喝令吹起海螺号,命令准备登陆。

    “呜——呜——”,悠扬的海螺号声中,陈家船队解散了雁翎阵,各自调整帆向,扳转舵板,橹手们摇动舷侧的长橹,乱纷纷的向海岸方向驶去。

    不能让敌人上岸!岸上有咱们的妻儿父老!

    钓鱼岛号上一阵慌乱。炮手们手忙脚乱的往炮眼里填药包、炮弹,却忙中出错,好几次搞出乌龙。

    侯德禄镇定的声音从传声筒中传到炮甲板:“敏号虎号左右分散拦截,用霰弹消灭敌人上岸的有生力量。钓鱼岛号两舷炮手准备,本舰**敌人阵中后,左右舷炮手各自选定一艘敌船。齐射水线下部位。务要击沉!”

    陈家船队本来展开雁翎阵。自西南向东北方向航行。钓鱼岛号在雁翎阵左翼。即西方。现在陈昱解散了阵型。各船向东方琉球海岸靠拢。钓鱼岛号便带着敏号、虎号由西向东追击。

    海面上出现了一幕奇景:琉球地三艘船。追着陈家地八艘船跑。好像三只围猎地狮子。在追逐一群羚羊。

    很快。钓鱼岛号追上了原本在左翼地两艘敌舰。距离逐渐拉近。但位置比较拖后。斜向射击地效果不好。炮手们在炮长麻老五严令下没有急着开炮。

    敌船上地陈家海匪们亡魂大冒。赶紧用双弓床弩向敏号射击。他们拼了老命拉开双弓床弩。装上铁叶三棱箭。有人手执大木槌一下敲到床弩地牙上。弩箭便叫嚣着扑向钓鱼岛号。

    三百米地距离。已经是双弓床弩地极限。气势汹汹地弩箭射到这个距离。由最初离弦时地雄纠纠气昂昂变成了萎靡不振。连钉上船舷板都做不到。在船侧一弹。就掉下海了。

    “笨蛋、笨蛋!用火箭!”陈家船上地独眼头目大声斥骂着。指挥喽罗们换上火箭。

    箭杆粗长、箭头裹上布,沾满了火油,点燃了射。燃烧着的火箭划过天空,像是漂亮的流星,冒出的浓烟。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尾迹。

    铁叶三棱箭到这个距离都钉不上船侧板,包了布地火箭空气阻力更大,射到船身的轻轻一下弹入海中,刺啦一声冒出几缕水气,惟有一枝射到帆上,把侯德禄吓了一跳,却见厚实的帆一弹,弩箭掉到了船甲板上,几名水兵赶紧提着水桶。把它浇熄了。

    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何况厚实地帆布?侯德禄虚惊一场。

    琉球船越追越近。陈家船上的独眼头目不停的催促着:“快快,快点再射!”喽罗们全站上甲板,再一次拉开了双弓床弩。

    没有机会了。

    此时,钓鱼岛号已经插到了两艘敌船中间,三条船几乎平行的由西向东航行,这是最好的射击机会,敌船船身与弹道九十度垂直,双方同向运动连提前量都可以省了,麻老五大喝着下达了射击命令。

    巨大的后座力让钓鱼岛号船身一顿,两舷同时展开了从船头延续到船尾的齐射,一片片火药暴的金色闪电,炮口喷的一团团灰色烟雾像绽放地死亡之花,三十声炮响密集的连成一串,如雷暴天联绵不断的炸雷滚过云端。

    那一瞬间,两艘敌船上的海匪们心脏停止了跳动,他们几乎能看见死亡之神的召唤,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躲避。三斤炮射的实心铸铁弹在不到三百米距离上,以几乎呈直响的弹道射入船板。木制船舷在炮弹下,简直就是纸扎的一样弱不禁风,被轰出一个个破洞。

    船底,传来了咕咕的声音,独眼头目面色煞白,他知道,那是海水从破洞涌入船舱地声音。

    两艘船上的海匪,下饺子般接连不断的跳进海中,谁能尽快游出沉船漩涡的范围,谁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钓鱼岛号可没空管海盗们的死活,它保持原,继续向前追击,只有五里海程就到琉球以南七八里的一处海滩了,那里的地形很适合抢滩登陆。

    陈家剩下的六条船再一次加快了度,海盗们的眼中,琉球船简直就是拿着催命符地黑白无常、竖起招魂幡地勾魂使者,人人恨不能远远的避开它,不仅橹手使出了吃奶地劲儿,本用于跳帮接舷战的步兵,也纷纷抛下手中的武器,跑到橹手的位置,帮他们一起摇橹。

    雁翎阵右翼的船本来比较靠近海岸,此时已经接近了海滩,海盗们抛下石碇,待船身停稳,便把小艇放到海中,攀着绳网下到艇上,划起桨朝陆地驶去。

    只要到了陆地,就远离了琉球人无坚不摧的炮船,就能保住小命!艇上的海盗们疯狂的划桨,比泉州府端午节赛龙舟的队伍还要卖力。

    眼看着海岸越来越近,海盗们正要出欢呼,敏号虎号的出现,断绝了他们生的希望。

    轰、轰,三斤炮不紧不慢的轰击着,每一次轰击,都意味着四十枚一两重铅弹,如狂风暴雨般横扫一条小艇,艇上的海盗,很难有幸存。

    “妈的,和他们拼了!”还留在大船上的海盗们,用双弓床弩、神臂弩、普通弓箭,总之一切可以远程打击的东西,不停的射击着两艘琉球船。

    敏号虎号并不是战船,钓鱼岛号上的炮手在船腹二楼的炮甲板上,受舷侧板和炮窗的保护,这两艘船的炮组暴露在前甲板上,遭到敌人的密集射击,很快出现了伤亡。

    虎号前甲板上,亲自操炮的副舰长唐浩打红了眼,马有福、成小德子、胖三……这些同袍被敌人弓弩射中,浑身流着血,被抬下了中舱,生死未卜。

    ***海盗,来吧,朝你爷爷来吧!

    唐浩眼睛血红,手上的动作快得吓人,同炮组的其他弟兄也被他感染,打出了玩命的度,比平时训练快了一倍,以每分钟两的度持续倾泻着火力。他们不管敌人的弓箭,只是朝着上岸的小艇射击——总督大人严令:尽量将敌人消灭在海上!

    “唐副舰,不能这么拼下去了!”萧平一把拉住他。

    唐浩一把推开,用力过大,把萧平掀翻在甲板上,“快点,再快点,把狗杂种们送进海底!”

    “不能再快了。”几名士兵不停的用海水浇铜炮的外壁,炮身仍旧热得滚烫,海水浇上去,刺的一声冒出白雾。

    后面船长室里的李顺,两根手指弹得飞快,脑子里急得快搅成一团浆糊了。一年前,他还只是个普通匠户子弟,经常出海打渔,远程航海的经验,就是上次驾船从临安到琉球,一路上险象环生几乎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极限。

    仅仅大半年,参加汉军水师,因为经验丰富,很快从班长到舰长,但这样的海战,对他来说,还是有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怎么办?怎么办?

    敌人上岸迫在眉睫,敌人的船不停射弓弩,自己船上有人受伤了、有人死掉了!李顺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差点崩溃了。

    指头狠狠的弹到海图台,一阵剧痛下脑袋似乎清醒了许多,李顺脑中灵光一闪,扯着喉咙对外面喊道:“用船撞小艇,炮组对敌人大船压制射击!”

    这真是一个英明而及时的决定,虎号数百吨的船身,对小艇是泰山压顶;炮组霰弹轰击,很快让几艘敌船上的弓弩哑巴了。

    一条条小船被虎号撞沉,敏号也如法炮制,两门三斤炮不断的以霰弹压制敌船,用自己船身撞击登陆的小艇,局面一时得以扭转。

    “大哥,你回去,陈家五虎不能少了老大!”陈义大声呼喊着,对面五六十米外的一艘船上,陈懿脸色铁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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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