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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21章 中央突破

    国府的战斗还在继续,残存的蒙古武士们放弃城墙躲到百姓家中或偏僻小巷,入城之后的汉军战士们,时不时会遇到从小巷、从民居中,挥舞着弯刀狂嚎着冲出的敌人。{p

    巷战肉搏,严整的队形、威力强大的火枪都失去了最佳效果,士兵们不得以血肉之躯和强壮的蒙古武士搏斗,坚固的盔甲给了他们良好的防护,但伤亡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并且越来越多。

    古代战争史上绝大多数的时候,城墙陷落就标志着战斗的结束,接下来就是清点俘虏、封闭府库、查点民户鱼鳞册页之类的工作了,可蒙古武士们明白,他们欠下了江南百姓太多的血债,投降就意味着死亡,所以巷战比过去任何时侯都激烈。

    就连八百年后那个能在地球另一面动斩突击的级大国,也视巷战为畏途,何况汉军?火枪钢甲刺刀武装的汉军士兵,钢铁覆盖之下,毕竟是血肉之躯,而且在体力上,吃粮食长大的农夫,和吃牛羊肉长大的职业屠夫们相比并不占优势,一时间,兴国府的战事陷入了胶着。

    “狗鞑子,太可恶了!被老子抓到活的,活剐了他!”攻坚连连长李世贵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靠在临街房屋的青砖墙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军医官给他受的脚做了简易包扎,轻伤不下火线,李世贵又冲到了队列的最前面可人走背运喝口凉水也塞牙,经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明明是交替掩护前进,前面两名战士观察过的偏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个长得跟大猩猩差不多的蒙古兵,二十多斤重的狼牙棒敲到他胸甲上。

    至少三把刺刀,同时捅进蒙古兵的胸膛,李世贵也结结实实挨了一狼牙棒,那一下重击虽然没能击碎坚固的整体板式锻压共析钢胸甲,但巨大的力道透过钢铁过胸甲内衬的柔软鹿皮垫层,透过军服,传递到李世贵的胸腔感觉就和被油锤砸了差不多,霎那间整个身体似乎都被挤瘪了,巨大的震动让耳朵嗡嗡作响,血一下子全涌上了脑门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胸椎骨和肋骨,在重击下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

    幸好,汉军装的共析钢胸甲把弹性和硬度完美的结合起来,如此大力一击,它竟然没有怎么变形,只在命中处留下了浅浅的凹痕冲击力被从狼牙棒锤头那么大的面积,分散到胸甲所在的整个胸腹部承担这救了李世贵一命,可他脸色蜡黄、额头冒冷汗的状态谁都看出有些儿不妙。

    尖刀班战士小郭扶着李世贵,苦劝道:“连长长要不你退下冯军医官说了,你再受伤,他就要告你违反军法了!”

    大汉军规,每位汉军官的生命,都是帝国的宝贵财富,除几种明文规定的紧急、特殊情况以外,其他时候都不许带伤带病作战,违处分。方才在城头上替李世贵包扎的时候,冯军医官就气愤的指责他:“李疯子,你可以不要命,但你不能违反军规!方才攻城紧急,算你有理由,接下来的巷战,再受一点伤,我就要禀报军法官,罚你强制休假养伤!”

    冯军医官地话。小郭是听得清清楚楚。长要休假养伤。谁来带咱们攻坚英雄连?二连离不开连长哩!所以他竭力劝说李世贵。暂时退到后面休息养伤。万万不能被冯军医官现他第二次受伤地情况。

    “去!老还没死。”李世贵眼珠子滑溜溜地一转。贼笑道:“这狼牙棒砸得轻飘飘地。还没女人使擀面杖砸得疼。老子一点伤也没有!兔崽子们。别拉稀。揍鞑子报仇啊!”

    咦。奇怪了。只停下来歇了两三分钟。城里似乎生了什么奇怪地变化。暗中射向汉军士兵地冷箭稀疏了。抽冷子杀出地蒙古武士少了。前方塔出逃走地北门方向。甚至传来了一阵阵地喊杀声。

    “**他大爷!”李世贵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拉着张脸比苦瓜还苦。撒开腿就朝前面跑:“不是泥鳅师地鼓鸣山英雄连。就是废铁师地铁血钢七连。狗日地跑咱们前面去了!兄弟们跟我上。别让狗日地吃了肉。剩下骨头给咱们!”

    法本金刚师有攻坚英雄连。张魁地毒蛇师、许铁柱地断刃师。同样有自己地英雄部队。各师之间作战你争我夺。这下面地几个精英部队。也互相较着劲儿。李世贵敢断定。一定是两个老对手眼红他得了登兴国地荣誉。所以入城之后抄小路抢到前面去了呢。

    “不对啊。怎么没有枪声?”小郭突然停下。皱着眉头。支棱着耳朵细听。

    李世贵知道,这位小郭是南少林俗家弟子,善于听风辨位,可以蒙了眼睛接飞石、羽箭,他说那边没有枪声,就一定没有。

    虽说巷战肉搏为多,且为免误伤城内百姓,尽量不使用手榴弹,不过对付那些躲在暗

    冷箭的鞑子,难道钢七连、鼓鸣山连他们也不用步

    李世贵疑疑惑惑的跑着,忽然间,他现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名惊慌失措的蒙古武士,从前面巷口如丧家之犬般跑了出来,不一会儿,五名青壮百姓举着菜刀、木棍、扁担、锄头,呐喊着冲出!

    那元兵踉踉跄跄的奔跑着,忽然生牛皮靴子在青石板路面上一滑,立马成了滚地葫芦,那几名百姓高喊着冲上,锄头、铁锨、木棍雨点般落下,穷凶极恶的蒙古武士,居然被一群百姓们活活打死!

    天呐,这些百姓的战斗力,和汉军相比也不逞多让啊,不,给他们分武器、再做基本的战术训练是一支相当不错的军队了!

    那几名百姓见到汉军,都是一愣,然后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身穿的钢铁盔甲和笔挺贴身的军服翼翼的问道:“你们是文丞相的兵吗?是文丞相打回来了?”

    李世贵也是一,停了半晌才答道:“我们是大汉军兵,文天祥是朝廷法部长,不过……”

    才听得这两句,几位百姓是欢呼雀跃,一边往回跑边高叫道:“文丞相打回来了,文丞相又打回来了!父老乡亲们,随文丞相杀鞑子啊!”

    还有人道:“这将军请随我来那边关帝庙里还有躲着的鞑子,我带你们去捉!”

    李世贵一把扯住问话的青年,“小,为何你们出来与鞑子厮杀?如何知道文部长在军中?”

    那人已兴奋得连话也不出来只用手指了指李世贵身后,城外两里多远的小山包顶上。

    一面满是破洞,带着战火狼烟和流矢:它留下的印记,偌大一面“文”字战旗,在风中舒展开来。

    所有南父老都认得,那是文天祥文大人的战旗当年无数赣南子弟,随着丞相去了闽广。塔出占据了兴国占据了瑞金,鞑子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们在鞑子荼毒肆虐之下,日日夜夜只盼着文大人率领南子弟兵打回家乡。

    如今文大人真的回来了子马上就要被赶出兴国府,此时还不替文大人出一把力,帮子弟兵搭把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着“文”字大旗升起,整个兴国府沸腾了,百姓们知道,苦苦等待了四年的机会,终于来临。

    连菜刀都被铁链子锁在桌子上,不怕,拿石头砸断铁链,上面有一小截,早已被磨得只剩下薄薄一层;没有长矛,不着急,削尖了的毛竹扁担,一样能捅进鞑子兵的胸膛;没有盔甲,不害怕,你没见往日凶悍无比的鞑子兵,已在全城数万人的呐喊声中瑟瑟抖?

    一名元兵躲进了背街小巷,悄悄爬上墙头,拉开了弓弦,于是闪着噬人寒光的箭矢,就瞄准了大街上汉军士兵的咽喉,可他永远无法射出这一箭了,因为刚才还畏畏缩缩和家人们抱成一团的男主人,突然从背后,用锋利的菜刀抹上了他的咽喉,临死前,元兵看到的是一双闪耀着复仇怒火的眼睛。

    有三五成群的元兵,埋伏在百姓的院子里,准备出其不意的杀出,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可他们现,片刻之后四面墙头、房顶上站满了百姓,砖头瓦片如雨点般落下,打得他们鼻青脸肿睁不开眼睛,直到汉军雪亮的刺刀,捅进他们的心脏。

    还有元兵按照驻扎数年的记忆,摸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准备混出城去逃生,或抽冷子给汉军来上一下,但他们没有想到,大街小巷有无数双眼睛,从窗子、门缝、墙缝各处,观察着他们动静,很快,就有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在百姓引导下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悲哀的现,偌大一个兴国府,竟然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到处是汉军的身影,到处是复仇的百姓!

    “文大人遗爱在民,大旗一竖,百姓群起响应,塔出北逃,赣南各州县可不战而下。”闽广总督陈淑看着猎猎飞扬的文字大旗,和身边已然热泪盈眶的文天祥,心头却想着自己的父亲陈文龙,大宋末世除了文天祥之外另一位精忠报国的状元公。

    文天祥激动难以自持,“世侄女此言愧杀老夫!文龙公西湖岳王庙殉节全忠全义,与武穆前后辉映;老夫不能收南尺寸之土,全赖陛下天威克复兴国,何言遗爱在民?”

    楚风摇摇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张世杰马步无敌,足为伯颜丞相抗手,让他指挥水师却前后有焦山之败、崖山之败,故知人善任才是正道。试问以诸葛孔明之才而充任先锋官,冲锋陷阵与敌搏杀,而以张飞等主理朝政安抚后方,又当如何?”

    “那可好呢,魏国灭蜀,只怕轮不到钟会邓艾了!”英姿飒爽的陈淑笑容如春花绽放,让执行警卫任务的亲兵们

    眩,杜鹃对身旁长着几粒雀斑,甚是俏皮可爱的喜鹊“怎么咱们大帅姐姐比往日还要漂亮几分呢?简直比三年前还要漂亮呀我见了都心折哩。”

    喜鹊似笑非笑的打趣:“杜鹃姐,咱们不清楚,你应该知道呀!”

    杜鹃愕然,却听得鹊附到耳边,轻轻的道:“姐姐,你和齐靖远齐哥哥结婚之后也是容光焕吗?”

    该死,该死!杜鹃羞得满脸通红,掐着喜鹊道:“你个调皮鬼大不小也不嫁人,逮哪天找个浑小子,把你配了出去,省得整天嚼舌头!”

    另外一边天祥则陷入了沉思,人尽其才,对呀,若是让张世杰打陆战,连伯颜都只能绕道而走,让他打水战一再大败亏输,其中的道理看似简单,参悟起来很不简单!

    楚风呵呵笑道:“部长儒学大家、精忠报国,勤政爱民是没得说的就像诸葛亮不能当先锋官马上冲杀,您也不是大将之才。明堂议政匡扶朝纲、文字议论整肃人心,才是您的舞台,常言道出将入相,其实能为将相之一,就算天底下了不得的人才了,文部长就是无将才而有相才,当年,是大宋朝廷没有给您合适的舞台啊!”

    “是啊,我本不想出外领兵,一再申请留在行朝的!”文天祥想起当年事情,为免有些儿气苦,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入朝秉政,却被陆秀夫张世杰陈宜中三个两手排挤,一直都在做着并不擅长的带兵打仗工作,误己误国啊!

    转念一想,现天下归汉,故宋前朝争执还能带到现在?和张世杰陈宜中等人,早已同朝为官尽释前嫌了,他便笑道:“多亏皇上知人善任,老夫为相之才不敢自夸,为法部长,整肃律法处理庶政,倒是绰绰有余陈家世侄女,老夫又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文部长遗爱在民,将来打下江西浙,恐怕要劳动您老人家,过来处理庶政呢!”陈淑盈盈笑道,她从楚风口中得知文天祥很有可能出任将来的江浙总督一职,刚才用眼神向楚风征求意见之后,就提前告诉了文天祥,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哦?遗爱在民谬赞了,不是在这里聚义兵、打鞑子,百姓们认得我这张老脸罢了!”文天祥先是自谦,后又把腰杆挺了挺,自信的道:“若皇上命我处理江西庶政,将来北伐中原,终不教皇上有后顾之忧!”

    “好!”楚风紧紧握住文天祥的手:“有文天文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文天犹豫片刻,又问道:“只不知,半年前皇帝说过,取江南必取荆湖,取荆湖必取四川,当时说取川之后顺江而下势如破竹,先克荆湖后下江南,再两翼包抄消灭塔出,一举平定长江以南的元兵。如何现在不打东面的范文虎,不打西面的吕师夔,却直趋中路塔出?老夫在帐中自思自量,皇帝此举岂不是有被东西两翼之敌加上塔出三面夹击的危险?”

    “是的,三路敌人当中塔出本部蒙古精兵最强,照说,我们该啃好啃的,把硬骨头留到最后。”楚风点了点头,表示部分认同文天祥的意见,可他接下来,说出了统帅部参谋推演的结论:“可正因为三部之中塔出最强,在当前局势下,反而成了最弱!”

    伯颜八个头等精锐蒙古万人队下江南,声势之大一时无两,此时江南各部元兵的最佳逻辑,是在伯颜到来前动攻势抢个头功,还是消极避战保存实力,等待伯颜大军到来?

    毫无问,作为蒙古新一代豪杰的塔出,会选择前;而东面两浙的范文虎,早被卢世荣搜刮富商大族的行为搞得焦头烂额,无心出战;西面阿里海牙兵少却以色目人官居参政,吕师夔兵多却以南人屈居江东江西大都督,二人为自保合兵一处,私底下就没有抵摩擦?就吕师这个无耻小人的一贯行径来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确定东西两路敌人的最优选择,都是保存实力等待伯颜,惟有塔出会积极作战。那么,不管攻击两浙还是荆湖,南塔出都会积极应援,汉军将会面对两部敌人之和,攻击赣南,范文虎和吕师夔却一定会消极避战,陷塔出于孤军作战的境地。

    而且,中路若是能达成突破,对应付伯颜丞相如海潮巨浪般狂猛的攻势,也最为有利。吕师、范文虎麾下新附军,不管你消灭多少,不会给伯颜手下蒙古精兵带来任何震撼,惟有击灭塔出部蒙古军,才会使这些骄兵悍将为之胆寒!

    “那么,塔出如果节节后退步步抵抗,和咱们打拉据战,汉军有把握在伯颜到来之前,歼灭塔出麾下两个万人队吗?”文天祥问道。

422章 长生天得听我的

    州,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京杭大运河与黄河的交汇处区最繁华的交通要道、商贸城市,已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大元朝素称无敌的伯颜丞相,亲自统带曾经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东蒙古擒杀众反叛宗王的八万精兵,自大都出,沿运河一路南下到达此处。

    开春,嫩草生长,马儿~肥体壮,蒙古武士们高唱着战歌,准备到南方汉地去放手大抢,谁叫漠北的海都、漠东的势都儿哈丹这些人都穷得不行,抢无可抢呢?新兵们听老兵谈论六年前南下灭宋,在常州、扬州等处抢得盆满钵满的光辉战绩,无不嗷嗷叫着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南方,飞到那些富庶的南蛮子城市。

    至于战争的凶险,失败的可能,他们分毫也不曾在意过,只要有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统带,失败两个字,就永远与元军绝缘!

    士兵们看着中军帐前飘飞的羊毛大,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在这面战旗的指引之下,他们曾经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八个万人队,旭烈兀汗征服西亚,只用了四分之一的兵力,而拔都汗用同样多的兵力,曾经击败了强悍的北方蛮族基辅罗斯,让欧洲联军尸横遍野,使罗马教皇瑟瑟抖!

    加上出征的统,是战无不胜的伯颜丞相,用兵如神更胜过当年的旭烈兀和拔都汗,南方反叛的蛮子,根本就没有分毫机会!

    “我们是大汗的臂膀,我们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鹰犬我们是大汗的战马……”士兵们唱起了激越的战歌,给马儿饮水,整理盔甲、打磨战刀备在平定南方的最后一战中抢掠财富,证实蒙古武士的荣誉。

    与士兵们的胜信念相比,羊毛大后的中军帐中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却没有这么乐观。

    张手执塔出来的战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伯颜听:“汉军连日猛攻官遵丞相命令,凭城池山峰节节抵抗,现已退至吉水一线……”

    大胡子万户宝音还没等张念完,就大声嚷嚷道:“愚蠢的南蛮子道他们认为三个师就能消灭塔出麾下两个精锐万人队吗?三比二的实力,就想一口吞下两个万人队,他们胃口太大,只怕会撑住!”

    以智谋著称地老将阿剌罕了点头:“辽东战事说明。汉军一个师地战斗力。也就略略强于一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加上南方山区地形不利骑兵冲击。江西敌我战力对比也没到二比一塔出右丞是多年征战久经沙场地宿将。反贼想在他手中讨了好去是难也!”

    是啊。一点也没错三个师对两个蒙古人队。想一口吞下太也勉强。塔出绝非泛泛之辈。如果说他奇谋不足。但用兵稳健还胜过李恒、张弘范。汉军想在伯颜丞相大军抵达之前吃掉塔出部。这可能吗?

    张还在继续念着战报:“下官所部浴血奋战。虽先后丢失瑞金、、赣州、兴国。兵员损失尚不到三千。而汉军分兵攻城掠地。已现师老兵疲之态。若死守不战。是为贻误战机。下官恐丞相之来。江西鄱阳湖之南无立锥之地也。故拟于吉州一线作适当反击。汉人兵法云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今日之汉军。即强弩之末也。必败于我手!”

    “好啊!”满脸虬须、肌肉筋节地宝音又第一个鼓掌叫好:“塔出不愧我蒙古人地南征英雄。听说鄱阳湖地莲藕、鲤鱼好吃。上次灭宋俺没福气跟着丞相到南方尝尝。若是塔出能守住南昌。倒是方便咱们吃鱼!”

    伯颜摸着花白地胡须。莞尔一笑。守住南昌。守住鄱阳湖。倒不是为了吃莲藕吃鱼。那里有着重要地战略意义。

    大军粮食辎重从运河上漕运到南方。铁骑军兵则沿两岸攒簇而行。徐州入黄河。到清江浦之后又入运河。从高邮、扬州一路到瓜洲进长江。然后或东下两浙。或西进江西。都依赖长江航运。

    若是汉军占了鄱阳湖,则长江已有其半,溯江而上取长沙,再以四川军出夔门,两路合计之下,吕师夔、阿里海牙败军之将,如何抵挡?且汉军水师十分厉害,若是让他们在鄱阳湖区造出炮船,只怕长江一线都将被反贼占据,长江、鄱阳湖、洞庭湖、钱塘江……各大江河湖海皆可任炮船通航,朝廷兵马将视南方各处河道为畏途!

    如今汉军已打到了吉州,若不在那里适度反击一下,他们顺赣江而下取南昌,就再无阻截了,塔出的计划,确实很有些道理。

    “不对,启禀丞相,汉军自成军以来,屡陷我北朝名将,如张弘范、李恒、汪良臣、唆都辈,皆不逊于塔出,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此尽人皆知也,汉军如何自汀州出兵以来,克瑞金兴国等十余城,却不休兵整军再接再厉,而是像蛮牛一样死命往前顶?”老将阿剌罕提出了质。

    自有

    来,虽说没有什么千里奔袭、雪夜入蔡州之类的用范,但他们总会恰到好处的利用船运、火器、堡垒等等技术优势。闽西之战,汉军用军舰封锁了唆都退回泉州的后路;崖山之战,汉军以水师击败张弘范;广南之战,汉军以海船运兵,使陆上跑马的李恒疲于奔命;辽东初战,定远堡的棱堡结构,给进攻的蒙古将军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从来都是一支打得巧、打得聪明的军队,他们决不是蛮牛,所以当他们装成蛮牛的时候,就一定酝酿着阴谋!

    埋伏特大号的震天雷?突然动大规模的炮击?顺赣江下毒?伯颜把大汉可能采用的方法一一想了个遍,可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一口吃下塔出。

    “谨慎避战城争夺,如无八成把握,不得亲言决战。”伯颜第一次犹豫着写下了命令过七百里站赤急报,往江西塔出军中。

    “伯颜丞相,总是害怕某上汉军的当帅就是那么好骗的?”塔出拿着伯颜丞相的命令——落款是五天前,这封军令通过七百里站赤急报从徐州传来,换人换马、快马加鞭也足足跑了五天路上不晓得累死了多少匹好马,可塔出只是轻飘飘的把它扔到大案上,浑没在意。

    短短五天,情况上一次向伯颜汇报有所不同了,汉军的攻势越来越弱,真的和兵法上强弩之末的说法相差无几,塔出麾下的蒙古军甚至小范围打了几次反击,很是缴获了些东西,宝贵的望远镜、威力巨大的火炮、味道不错的肉罐头等等等等了不少战利品。

    这会是汉军的有底之计?不会,决不会!汉军的疲惫望远镜里看个清清楚楚,任凭多么强大的军队连续一个月进攻进攻再进攻的作战之后,也决不能保持充沛的体力和高昂的斗志。

    塔出哈哈一:“伯颜丞相八个万人队即将到来蛮子了疯,想一口吃掉老子,也不怕崩落牙齿!若是此时给予反击,必能出乎反贼意料。”

    万户忽日格图兴奋的搓着手:“大说的是!汉军分兵攻城掠地,我军却能集中一处,据末将估计,正面之敌已不足两师之数,若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必能予以重创!”

    大元朝廷上上下下,来没把南方的四等百姓视为自己的子民,从来没把汉地城池,当作朝廷国土,他们占领一座城池就大开杀戒大抢特抢,假战事不利,要放弃这座城池,也没有丝毫惋惜,所以塔出丢掉了大大小小十余座城市和更加广袤的乡村,麾下的两个万人队还保持着基本完整的建制,战斗力至少保存下来了**成。

    与之相反,汉军每占一地,百必嬴粮而景从,家家户户焚香祷告以迎王师,汉军就必须留下驻军负责防御,所以,到现在为止,塔出丢掉了城池却集中了兵力,汉军光复赣南各地,却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主动权渐渐从汉军手中,转移到塔出方。

    塔出眼中精光大盛,高叫道:“忽日格图!”

    蒙古万户双手抱拳,兴奋的一抖锁子甲:“末将在!”

    “传令下去,明日两个万人队,在吉州城下全线反击!”

    吉州城南二十里,汉军大营。

    “灯火相连接星汉,方是天子亲征时!”见汉军大营各处点燃鲸油灯,照耀如同白昼,直欲与夜空星河交相辉映,王不由得点头赞叹。

    “痨病鬼,你还没告诉我,到军中是做什么的呢!难道看星星真能打败蒙古大军?”乌仁图娅还是那么口没遮拦,她在琉球听说病恹恹的王将要北上军中,好奇之下也跟了来,一路上揪着他问长问短,无奈这:病鬼口风紧得很,怎么问也不肯吐露实情。

    “小丫头,说了你也不懂嘛,倒不如待会儿见着皇上了,你被窝里问他,一定不会瞒你的。”王说罢,哈哈一笑。

    南方汉国有着温暖潮湿的空气,有雪瑶传自大国手陈宜中的医术,治疗之下他常年咳嗽的肺病,居然好了许多,加之这里政治气氛宽松,心情更是好了许多。乌仁图娅叫他:病鬼,王也不生气,一路同行,他知道这位蒙古公主、大汉皇后,其实面冷心热、性情直率,再好相处不过了,所以开开玩笑,也不妨事。

    换了那位威严的陈淑陈总督、机灵古怪的雪瑶医生、智计百出的赵筠赵部长,这三位皇后面前呐,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哩!敢乱开玩笑?也许陈淑会一剑削掉你两道眉毛连皮都不伤,雪瑶会拿银针扎在你**道上,让你生生笑上半个时辰,赵筠呢,随便给你穿双小鞋子,就够受!

    “王先生鞍马劳顿,久病之体须得多休息才是,为了大汉子民、天下苍生劳动先生大驾,惭愧惭愧!”楚风一见面,见到乌仁图娅之后眼睛一亮,却没和她说话忙着

    寒暄。

    乌仁图娅那个气呀,香腮气鼓鼓的,丰润的红唇也嘟了起来大不高兴,还是陈淑笑盈盈的拉起她的手,“是什么风把妹子吹到军中?从汀州过来都是山路不好走啊!”

    乌仁图娅顿时觉得见到了亲人,委委屈屈的和陈淑姐说个不休,那边楚风则压低了声音问道:“先生测算之事,确定没有误差么?”

    王坚定的点点头,“在下沿途每日观察,一再重复计算无偏差,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楚风将手中茶碗一掷:“好,传令三军,明日全线进攻!”

    吉州城外,塔出下两个万人队一改往日凭城据守的姿态,天没亮就跨上战马城内、从城外各处营寨各座山头冲了出来,呐喊着向汉军动了四十天来第一次反击。

    正面的汉军不是塔出预的两个师是完完整整的三个师,驻守各城的是汉军正规军,而是收编各地义军加上闽广培训的警察以及刚刚通过新兵营训练的新兵,统帅部多次推演,料定兵力劣势的塔出不敢分兵,故而以二线武装分守各城,腾出主力对付塔出。

    可单单是凭三比二的军力优势,还不足以消灭塔出,连日征战,汉军疲惫已极,吃粮食长大的汉地职业农夫,在体力上确实无法和吃牛羊肉长大的职业屠夫职业强盗相比,要知道,蒙古大军大漠戈壁千里奔袭,可以只吃干+喝马血维持!

    忽日格图率领一个万人队,塔出率一个万人队,向吉州城外的汉军各师动了疯狂的进攻,蒙古武士们使用疏散队形,骑在战马上奔驰冲突,使大炮很难找到准确的落点,排枪也不是那么有效了,他们尖叫着狼奔豚突,用顽羊角弓射出一**的箭雨,一旦哪儿的汉军阵型出现松动,他们就冲上去,用弯刀劈向敌人的脖子。

    战斗出乎意料的顺,塔出已现汉军往日无懈可击的阵型,今天却有好几处出现了松动,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松动将会很快展成崩溃。

    步兵对骑兵作战,阵型崩溃味着什么?蒙古武士最擅长的衔尾追杀,将让汉军的鲜血,染红赣江!塔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咧开大嘴笑了。

    “冲啊,杀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忽日格:率领另外一个万人队,从西面起了突击,无数蒙古武士像扑火的飞蛾冲向汉军阵地,在炮火、铅弹、手榴弹和刺刀交织的死亡之网中失去生命。

    不计代价的攻击,取得了计划中的效果,终于有少数幸运儿冲到了汉军阵前,能够把弯刀劈向汉军战士的脖子,拉开顽羊角弓,将铁叶三棱箭射向敌人的咽喉!

    汉军阵营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乱了手脚,子弹没有过去那样密集,炮火也没有过去那样凶横,现这一点之后,蒙古武士们就更加兴高采烈的进行着攻击,哪怕失去了生命也在所不惜—至少,战死者替同伴打开了进攻的通道,至少,在临死前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忽然间,远处一座小山包上,出现了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和全身玄色冠冕非常少有作帝王装扮的楚风,以及他身边,一身如火焰般鲜红的闽广总督陈淑。

    “生擒楚风者,封上万户,赏黄金万两!擒陈淑者,封下万户,赏黄金五千两!”塔出兴奋得眼睛红,望着数里外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和旗下那两个恨之入骨的身影,忿忿的叫道。

    “大帅有令,擒楚风封上万户,赏金万两!擒陈淑,封下万户,赏金五千两!”亲兵们狂嚎着,把大帅的命令远远传开,传到了每一个蒙古武士的耳朵里。

    各处的蒙古武士们,在黄金和万户侯的刺激下,眼睛变得血红,就像一群抢夺食物的恶狼,高叫着向楚风所在的山冈涌来。

    “塔出右丞可在?我家皇帝找你答话!”山冈上,突然有好几十名大汉皇帝亲卫齐声高叫。

    难道是自知失败,想使诡计骗人?老子可不怕你!塔出也命亲兵叫道:“反贼今日插翅难逃,快快投降,尚能饶你一命!”

    此时众军停止了呐喊,却听得楚风手握铜喇叭,声音远远的传来:“无知塔出,我大汉帝国承天受命天下正朔,自当北伐中原克成一统,尔等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快快退走,免得皆成肉泥!”

    塔出仰天长笑,只笑得肚子疼,“你被我困于山冈,尚且大言不惭,果然无耻无知!所言承天受命,不是可笑之极吗?”

    “不,天道有归上天垂相!”楚风非常神棍指了指天空,摆出副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架势:“汉人讲天道,蒙古人说长生天,殊不知天道归汉,长生天也得听我的命令!”

423章 日食!元军的崩溃

    汉风章日食!元军的崩溃[vip]

    着楚风神神叨叨的样子。早已知道内情的陈淑桢禁失笑。身旁紧张的一直握着弯刀不松手的乌仁图娅。却仰起脖子将杏核眼瞪老大。看天上有什么异动。与此同时。对垒两军五万将士被楚风自信满满的宣示所引导。竟然暂时下了战斗。做出与乌仁图娅完全相同的动作。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红艳艳的太阳。上天既没有用云彩排成“大汉兴楚风王”的字样。没有昭示天意的庆云彩之类吉兆。大汉皇帝说长生天也听的命令。究竟有何根据?

    塔出骑在高大雄健战马之上。捋着胡须仰天大笑:“南蛮楚风。无知小儿!伟成吉思汗登基之日。天空也只有三朵金色彩云作为庆祝。你竟然妄言命令长生天。岂不是狂妄到了极点!”

    万户忽日格图更是的差点捏不住弯刀:“儿郎们。看分明了。蛮子皇帝是个满口谎话的夫!儿郎们随我冲啊。杀上山冈。活捉楚风!”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子。久经沙场的蒙古战马西律律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加猛冲。身后。亲兵们吹响苍劲的牛角号。把全线进攻的命令。传达到每位将士。

    蒙古武士们追在他们的万户身后。冲向汉军阵的。动了海潮一般凶猛的攻势。忽日格图血红着眼睛。着山冈之上的蛮子皇帝楚风。决定亲自斩下他的头颅。至于他身边那两位美貌绝伦的女将。务必留下活口才好……

    “怎么回事?不对!”冲在大阵最前的忽日格图。突然间现了今天儿郎们的表现异乎寻常。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射出铺天盖的的箭雨。为什么惊天动的的呐喊声渐渐低落。为什么方才随在身后冲锋的儿郎们。一个接一个的放了马。现还没有跟上来?

    忽日格图疑惑之下放慢马拧腰回头却见身后两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全都像白痴一样看着天空。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张口结舌。有人连视若生命的弯刀和顽羊角弓掉到的上。也浑然不觉。大惊之下。他顺着下将士的目不由自主的了看天空。然后仅仅一瞬间。他的瞳孔就张大到了极限。同时仿佛有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量从天空中降下。他肌肉僵硬心跳快的像擂鼓全身软瘫如泥差点从战马上一头栽下!

    只见天空中那轮火的烈日。代表天将光明和温暖洒间。长生天意志的至高无上的征。滋养万物生长的太阳。它的正上方竟然出现了黑色的缺口。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蒙古人笃信长生天。没何人敢于和长生天的意志对抗。显然。长生天已经站在了大汉皇帝楚风一方。它甚至用太阳这至高无上的象征。来表达对大汉的支持!

    “长生天呐。难道您抛弃蒙古人了?”自忽日格图以下。两万元军将士失魂落魄。几乎同时出了哀嚎。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这是蒙帝国东征西战最有效的动员命令和冲锋号。只要喊道它。所有的蒙古武士无不热血沸腾战意高涨。悍不畏死的将羽箭射向敌的咽喉弯刀斩向敌人的头颅——此前数十年征服欧亚大陆上成千上万国家和民族的战争经过。也雄辩的证明了长生天站在蒙古人一边。控弦之士三十万的花拉子模拥有百万大军的大金立国祈连山下勇猛强悍的西夏……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尊奉真主安拉佛陀释迦牟尼上帝耶和华和光明神阿胡拉玛兹达的军队。在威严的长生天面前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上述神明的威力。在长生下不堪一击。

    今天形势生了逆转。长生天简直是**裸的站到了楚风一边。用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宣示着它所向无敌的意志!

    随着太阳上黑色缺口越来越大。元军将士的士气也越来越低有人上下牙关碰的咯咯直响。指着两里外山冈上一手指天一手指的号令天的莫不从的楚风。惊骇欲绝的叫道:“通天巫。他是通天巫!”通天巫阔阔出。乃是和成汗同时代的杰出人物。传说他能和长生天沟通。传达上天的意志。故而被冠以“通天”之号。蒙古人笃信萨满教视长生天为至高神。阔阔出以掌握了神权。甚至到了架空成吉思汗的的步。虽然终被汗诛杀。但他的神迹。一直被蒙古人代代传颂。就连铁木真晚年都认。在通往至上的权力宝座的征途上。他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雄大略的扎木-不是狡猾阴险的王汗不是十三翼之战。更不是大金花拉子模脓包皇帝。而是神鬼莫测的阔阔出!

    称楚风为通天巫。已足够让蒙古武士们胆寒。但还有蒙古武士瑟瑟抖道:“不。通天巫决不可能命令长生天!能够让长生天改变意志的。惟有惟有……”蒙古武士身边的战友压低了声音。却从灵魂深处一字一顿

    道:“天可!”

    成吉思是海的意思。成吉思汗便“海洋一样广的汗”。伟大而无敌的铁木真。尚且只能以海为号。不敢越长生天的尊贵;惟有长生天比辽阔的海洋更辽阔。惟有能令长生天改变意志的天可汗。比成吉思汗更强大!

    蒙古武士眼中。数外山冈上一手指天一手指的的楚风。已成为不可战胜的英雄。不。根本是一位伟大的神祗!

    勇敢无畏的忽日格。回过神来之后。三次拉满了弓弦。从远准楚风。然而每一次都无力的垂下了箭矢松开了弓弦。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射出一箭。

    神的意志。长生天的意志。绝非人力所能抵挡。一切战斗都失去了意义。箭矢或许能射死所有的敌人。但再锋利的箭矢。能射落天上的太阳。能让长生天改变志吗?

    忽日格图猛的一提绳向后退。两个万人队的将士。或者马叩拜。或者抛弃武器-手投降。更多投降心有不甘却又不敢与长生天为敌的人。则掉转马。朝北方奔逃。

    塔出挥舞着弯刀气急败坏的叫喊:“回来。给回来!各万千户整理队伍。不准跑。违令者斩!这不过是日食。汉人蛮子能计算日食罢了汗八里司天的汉官色目官。都能计算……”

    可没听塔出的话。原上生活蒙古武士。拥有自己的文字都还不到百年。计算日月星辰的轨迹。这种需要高天文学和数学为基础的科学运算。他们连做梦没有想到过。对他们来说。日食的唯一解释。就是楚风能任意命长生天。

    “大帅。形势不妙。咱们还是逃走吧!”亲兵队长不顾塔出处斩的威胁。牵着他**战马的缰绳。随着雪崩般的人流。向后退却。

    塔出扫视着整个战场。已然不可拾。前方。那个最能征惯战的百户跪在的上双臂伸天空。喃喃祈求长生天的庇佑。右后方。一位曾经率先登上常州城头斩关落锁而入的勇士。居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尘埃。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勇敢的蒙古武士拍马疾驰狼狈奔逃。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看楚风——显然对汉人皇帝的畏惧。让他们恐惧到了极点逃亡的过程中。骑术精绝的蒙古武士居然出现了落马之后自相践踏的场面!看着战场北面吉州城赣江之间的狭窄处。蒙古武士们拥挤成团。你推我挤恨不的插上翅膀逃命的情景。塔出恨的心头滴血。他最后看了看远处的楚风。终于下定决心。一把从卫队长手中夺过缰绳。刷的一鞭子抽到马臀上。纵马而逃。高岗上。乌仁图娅看着天上的下我独尊的楚风。泪盈眶的同时。从心底产生一种膜拜的冲动。“汗啊。你可知道。女儿所嫁的。竟然是越古今威震八荒的旷世大英雄。就连高在上的长生天。也屈服在他的意志之下!天可汗。伟大的天可汗”

    哪知道楚风这个煞风景的家伙。眼见元军全线崩溃。张魁率毒蛇师法本率金刚师铁柱率断刃师。计三万余将士一扫开战之初假装的暮气。生龙活虎的动了衔尾追击。他就松了空气。把维持了好久的一手指天一手指的的姿势解除。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膀。嬉皮笑脸的道:“啊哈。要保持这个姿势。时间久了还真不容易……乌仁图娅。敏儿的按摩手艺你要有个两三成就好了……”

    乌仁图娅愕然。一时间不能适应楚风从神到人的巨大转变。呆在当场。半晌才弱弱的问道:“怎么按摩?请夫君吩咐。贱妾无不照办。”

    呃~乌仁图娅用这么客气的口吻说话。楚风倒不习惯了。竖起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小妞儿傻了痴了……天呐。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能命令太?”

    “难道不是吗?”乌仁图娅话一出口。就隐约猜到了几分。转而看看旁边的王恂。这家伙脸上挂着的坏笑。怎么和那个讨厌的李鹤轩。有八分神似?

    王恂向楚风乌仁图娅拱手施礼道:“臣不的陛下允许。北来军中虽与皇后同行。却不敢泄露只言片语。欺瞒之处。尚皇后见谅!”

    “王恂啊。你的保密工作做的到位!”楚风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把小仁气的够呛!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给她解释的好。否则呀~”

    楚风话还没完。陈淑桢笑盈盈的道:“否则被这位娇憨可爱的草原公主吹吹枕头风。咱们的皇帝呀又是个耳根的。将来指不定给你王先生王大神棍。穿双什么小鞋子哩!”

    “啊呀不了。”恂做出怕的要命的。“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还请陈总督斡旋化解才是。”

    听到什么吹枕头风。仁图娅雪白的脸蛋变的绯红。跺着脚道:“王。耽罗岛初见。我还当你是个不怕死的正人

    哪晓的如此怕穿小鞋。哼。也不是个好的!”

    王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咦。在北方我肺严重随时就要进棺材。自然不把命当回事;及至到了大汉。雪瑶皇后施陈宜中陈总督传下的神妙汤药。已好了七八成。来由还能多活二三十年。自然贪生怕死了。”

    其实。王恂郭守敬二人专注浩瀚星空早已脱人世间的一切。哪儿是肺能让他轻言放弃的呢?惟紫金山刘秉中“天下一家”思想的破产。朝政的黑暗腐朽。是让他绝望的根源;毅然归。在大汉看到了新的气象看到了束天下动荡恢复文景贞观开元治世的希望。他才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念。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若想北方那样一潭死水黑暗无。王如死灰。就算是有扁鹊重生华陀再世。也难医治啊!

    乌仁图娅自然不的这些。闻言扑哧一笑:“你这人倒是老实。和我说说怎么预测日食吧。”中国是世界上早观测日食预日食的文明古国。尧帝时候。天文官羲和因为饮酒漏报日食就被处以死刑;到了秦汉时期。就有了预报日食的记录:《史记天官书》和《汉书律历志》中的三统历;而比较完整严谨的日食计算方法最早见于三国时代大科学家杨伟编的《景初历》。

    到了郭守敬王恂所在的时代。国天文学和数学已经展到了相当高度。观测技术上。大规模的天文台。简仪四象仪浑仪等二十种天文仪器给人们相当确的观测结果;数学上。测圆海镜数书九章等高度达的算学书籍。提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乘解方办法。代入观测结果就能非常确的计算出日食生的时间。楚风自二十一世纪。但他不可能记的住历史上每次日食的时间。所以他必须依靠王恂这样的优秀天文学家。计算出生日食的时刻。

    蒙古人笃信长生天只要让他们相信日食是由楚风的命令引的。全线崩溃将不可避免。江西战局就走到了终点。杀人狂塔出也就迎来了他的末日。

    和简易计算方法的时候。楚风从望远镜中看到远处回包抄的军队。出了围圈合围的信号——滚滚升腾的狼烟从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而起。如一条牙舞爪的苍龙。直上云霄!

    此时。太阳几乎全黑遮蔽。色的幕落下。将天的之间的一切都笼罩其间。蒙古士们胆战心惊。战斗意志顷刻间降到了冰点。而身后衔尾追击的军士兵。却气高涨斗志昂扬!

    少部分懂的天文学汉军官兵。喜于皇帝妙计夺元兵胆魄。分不明真相的士卒。则喜若狂。他们和蒙古人一样。相信自己的皇帝。真能让上天昭示代表胜利的神迹。所以冲杀起来更加无畏。

    “杀呀。杀鞑子!皇上真龙天子。天意相帮。们还怕个鸟啊!”士兵们呼喊着。撒腿狂追。把几天前还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凄惨之相又好似漏网之鱼。六斤炮射的开花炮弹三斤炮的弹步枪射的铅丸手榴弹的高破片和锋利的刺刀。高效率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当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起滚滚浓烟的时候。江西右丞塔出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好整齐步兵队形的汉军。严阵以待。两旁马队雪亮的战刀出鞘。冷冷的盯着狼奔豚突的蒙古武士。在汉军眼中。这支经强大的元朝军队。现在已不再是一个值尊敬的手。他们看着敌人的目光。就和看着一具尸体没有什别。

    轻便的三斤炮出怒吼。密集的弹雨将蒙古武士从马上成片扫落。可急于逃命的武士们毫不留情的冲上。将自己的战友踏在马蹄之下。踏成肉泥……

    可他们悲哀的现。冲过炮弹组成的火网。之后还有连环射片刻不停的排枪。有不断爆的手榴弹。最后还要面对由刺刀和板式盔甲组成的钢铁长城!

    上天无路入的。这是塔出忽日格图以及他们麾下所有元军将士的感受。若在平时。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蒙古武士们还能以鱼死网破的决心飞蛾扑火意志。动两败俱伤的死拼。可现在。长生天已经抛弃了蒙古人。他们的战斗意志。甚至还不如互相嬉戏打闹的三岁小孩!

    “降了。降了!”就算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然能坚持作战的蒙古武士。此时却成片的下投降。而上好无愧色——输给所向无敌的天可汗。不算丢人。

    直到此时。天空中遮蔽太阳影才渐渐下移。阳光渐渐从晦暗变灿烂。

    江西。又是一个艳阳天。

424章 威震天下

    汉风1276424章威震天下

    西方面两个蒙古军万人队在吉州城下赣江之畔全军北元征宋之战立下赫赫殊勋镇国上将军江西右丞塔出上万户江西都元帅忽日格图力战而死的消息插上了翅膀不而走。被赤七百里急报飞鸽传书火签急等等各种方式。传递到了大江南北。传到了关注战事的各方势力耳中。

    大元丞相伯颜的八万雄师。上一接到塔出军报的时候。前锋刚刚抵达徐州。十余天之,。就连队伍末的辎重部队。经徐州入黄河过下邳宿迁。抵达了清江浦。在这里他们将离开黄河航道。再次进入沟通黄河长江两大水系的京杭大运河。一直到扬州城南的瓜洲入长江。然后或者东下两浙。者西进江西。

    和在徐州时高唱凯歌厉兵马情形相比。现在大军之中却很有些前途未卜虑。蒙古武士们的歌声没有那么激越。斗志没有最初那么热血沸腾。就连时不时投向伯颜丞相大帐前羊毛大纛的目光。也带上了一层疑惑不安。种探询的味道。

    老兵叶怜丹把马儿到运河边喝水。蒙古武士爱马胜过金银财宝和绝色美女。他小心翼翼拿着铁梳子替马儿梳理着鬃毛。看着马儿的眼光就像当年对着那达慕大会上最年轻亮的蒙古少女

    “马儿啊马儿。前些天喝混浊的河水。吃了不泥沙吧?现在好了。这运河里水还不好。南方有条长江。它的水是清澈的甜水哩!(猫注:中原过度开。宋末元初黄含砂量已经极大。但长江水质还很好)”“哼。长江水甜。咱们还有福气喝吗?”哈撒里气忿忿的将一块石头狠狠的扔向运河水面。似乎要砸烂什么不确定的东西。

    叶怜丹没有接过话头。年轻撒里却耐不住了。像是和战友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塔出大帅麾下。有我们唐兀部好些勇士。像巴特尔哥哥乎都哥哥。都是那达慕大会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塔出大帅也是有名的将军。连们都被蛮子贼击败……”

    “唠叨什么呢~!”叶怜丹有些儿生气了。没好气的拔转头牵马走上了堤岸。“我只知道成吉思汗以来。我们蒙古人灭国无数就从来没有战败过!塔出失败了。可我们会战败。大元朝不会战败。长生天保佑蒙古人。长生天庇佑伯颜丞相。我们战无不胜!”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哈撒哧的一声笑了。他按着面红耳赤即将爆的老战友的肩膀。附到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些什么。“太阳。黑影……”

    “真的?”听到流之后叶丹惊的眼睛瞪圆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如果那是真的。太可怕了。简直就是大元的末日!

    哈撒里一摊手为难的道:“我不能确定。只是从丞相中军传出来的流言咱们唐兀部有几位兄弟在中军执守。不过猎犬不会无缘无故的叫既然如此。们还是小心些好。”

    塔出大帅全军兵败身死的息之后。蒙古武士们擦拭盔甲磨砺刀枪的频率。比以前低了许多。倒是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团。低声议论着什么。千户官蒙力克扯着嗓子大叫大嚷。试图从新鼓舞起士气。“儿郎们加把劲儿。到富庶的南方。有美貌女儿华贵的丝香醇的美酒等着咱们。伯颜丞相有令。此次若有斩获。不入兀鲁斯。全都分给儿郎们!”

    成吉思汗天才的创了兀鲁斯制度。大部分征战抢劫的到的财物。都进入兀鲁斯的分配体系。按功劳大小等级高低分给每一个蒙古武士——不消说。功劳等级高的那颜军事贵族自然分的最多。恰恰在第一线浴血作战的普通蒙古兵。算下来功劳既小等级又低。自然所微薄。

    可这个制度至少保证全军上下或或少都能分配到战利品。于是对漠北贫穷的牧民形成了极大的吸引力。他们纷纷放下牧羊鞭。拿起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加入到成吉思汗对外征战的大军之中。

    南征缴获所的。包括汉国府库大商人的银库。都不入兀鲁斯而直接分给将士们。这对第一1,没有官职的士兵来说。意味着比过去丰厚十倍百倍的收入。足以刺激的他们热血沸腾。达到疯狂的程度。

    可这一次。不一样。欢呼声虽然有。却稀稀拉有气无力。蒙古武士睥天下不可世的气概。似丢到了九霄云外。用金钱勉强提起来的士气。比不上最初自认胜时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来的自然猛烈。

    蒙立克不由的长叹一声。对即将到来的江南大战能否的胜这个问题。连他自己心中也没有坚定的答案。是的。伯颜丞相从来没有失败过。以前攻灭欧亚大陆成百上千个国家民族。也没有八个蒙古万人队被击败的记录。这一次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以前也从来没有过两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全军覆没的

    之前虽然汉军击败大元朝许多声明赫赫的将军。可在蒙立克眼中。唆都只是有勇无谋的匹夫。张弘范身为汉人将领没有嫡系蒙古精兵。李恒是残暴无道的夏奴。汪良臣属下巩昌军在大元朝的精锐部队中更是连号都排不上。

    惟有塔出大帅。是古人中数上号的英雄豪杰。挥大军平定江西荆湖。立下赫赫功。拔襄阳荆湘败文天祥。智勇双全。战必胜攻必克。被誉为南征蒙古诸将中仅次于伯颜丞相的第一人;而他麾下的两个蒙古万人队。皆为从岭北唐兀部泰赤兀部塔塔尔部中挑选出来以一当十的百战精兵。

    以百战名将。统无雄师。竟然被汉军一举击溃。这给蒙古武士带来的心理冲击。简直突破了他底线。更何况。传言南方的汉人皇帝竟能命令产生天改变固有的运行规律让白昼变成夜……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东蒙古击杀势都儿哈丹乃颜的骄兵悍将。此时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蒙立克的目光。投门前飘扬着羊毛大纛的丞相帅帐。士气如此低落此时此刻。伯颜丞又有什么对呢?对一个能变上天运转的近乎神祗的可怕敌人。相又有什么办法击败他呢?

    帅帐之中。张偷打量着伯颜。位大元朝的丞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表情昨天的到塔出兵败身死的消息之后。就没有任何变化伯颜丞相就像一块坚固定坚毅的顽石。他的意志如钢似铁。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可令他动摇分毫。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天纵将也!张不禁感叹。父亲张范素名将而于伯颜齐仓储之间的此噩耗。也绝不能像伯颜这样不动声色。大元朝第一人。出将入相帝王师。果然名不虚传!

    昨天到江西战报。颜没有立召开军事会议。所有人都看到。丞相帅帐的牛油大烛。燃了整个通宵第二天深思熟虑之后他才把将军们召集起来。

    昨天丞相闭门谢客一律见。将们私下也聚在一:商量形势。蒙古将领如宝音格日图主张立刻下江西。和汉军主力正面决战替塔出忽日格图报。色目人阿彻苏则说东下两浙和范文虎会师再下福建比较好——显然他是哪里富庶往哪里捞而以智勇双全闻名于世的老将阿剌罕。和刀九拔都张弘范的儿子伯颜丞相的入室弟子张这两位将军则没有表达态度。

    所有的将军。都彻夜,。等待第二天伯颜丞相的决断。他们熬红了眼睛精神疲倦的进入帅帐。满以伯颜丞相的样子和自己相差无几。哪知道。大元丞相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疲态。威猛的身躯端坐于帅案之后。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伯拍着帅案上一本崭新的线装书。微笑道:“呵呵。本相昨夜挑灯夜读南朝关汉卿写的大汉帝国群英传》。倒是谐有趣。讽刺我等又是辛辣入骨。读来颇有陈琳草骂曹檄文而愈头风之效!”

    将军们面面相觑。本以为丞相一冥思苦想兵法韬略。谁知他竟有闲工夫读南蛮子写的

    蒙古万户面露喜色。直着大嗓门嚷道:“原来原来丞相早已有了破敌之策。却瞒的瞒的末将等好苦!”

    “什么破敌之策?”

    伯颜此言一出。宝急的直搓手:“塔出大帅兵败身死。丞相不知道么?眼下咱们怎么打。还请丞相示下呀!”

    “塔出兵败身死。咎由自取!本相须不是塔出。尔等慌乱作甚?!”塔出冷冷的叱责。把天不怕的不怕的宝音吓的心胆一寒。忽然伯颜眼中精光大盛。捋着胡须意气昂扬的道:“本相自伊儿汗国西来。平生大小百战。战必胜攻必取。手下无一合之敌。灭宋之战不过掌上观文。平海都哈丹等辈。如苍鹰搏兔猛虎扑鹿罢了!

    今本相手提八万雄师劲旅。仰陛下天威以定江南。粮草丰足后方稳定。陛下又授我处断全权。灭汉平南易如反掌耳!诸将尚有何说!”

    说罢。伯颜锋利如刀的眼神。在中诸将脸上一一扫过:“诸君追随本相多年。功勋卓著果辉煌。灭之后天下混一。诸位皆是我大元朝开国功臣。将来凌烟阁上标名姓。传万世而不朽。若是你们当中有谁师老兵疲不愿南下。谁愿狗熊不愿做英雄。相决不挽留。就此填了委任札子。带着自己部下转为河南江北行省的驻军万户!”

    伯颜说到做到。拍着帅案上一大-空白委任札子。他身为大元丞相。忽必烈授予全权。生杀黜涉皆听处置。只要在札子上填了姓名盖上大印。谁就从朝廷征南军摇身一变成了河南江北行省的驻军。就的驻扎不用南下厮杀

    “丞相丞相。你知道俺。不是那等人!”宝音被伯颜的话激面红耳赤。推金山倒玉双膝跪下。出双臂向天祷:“长生天在上。俺宝音若是有惧战不前的心思。叫我不的好死!”

    “我等誓死追随丞不灭南朝不北还!”阿剌罕张格日勒图阿彻苏……将军们全都跪下誓。

    “好!”伯颜丞相大笑着站起来。“你我将帅同心同德。将来灭汉之后。于泉州城中凯歌庆!”

    全军将士惊讶的现伯颜丞相有像惯常的顶盔贯甲戎装打扮。而是穿着极少在军中出现的儒服纶巾。乘在逍遥马上驰而出。意态悠闲。而将军们骑马随在身后。欢声笑语不停。

    “马经从岭岛归。王师到处悉平夷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三两枝。”伯颜兴致勃勃。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杯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此是老夫攻破临安。了宋朝作的诗。想当年南下阳。七年未破。老夫一到襄樊两城皆克。又当如何?”

    听到这话的士兵们。不由气大。对啊。伯颜丞相当年灭宋。最初的七年战襄樊不下不也是艰难了极点吗?只等襄樊一下之后的战局势如破竹。轻就攻克临安了宋朝。

    “楚风小儿。借王恂郭守敬测算日之术愚-大元武士。卑劣之极无耻之极!本视此等鼠辈为无物也!待本相大军一到俱都化为尘埃!”伯颜将第二杯酒缓缓倾入大运河中:“待灭了南朝凯歌而还。当与诸军在此痛饮”

    原来丞相早已胸有竹!来蛮子皇帝只是使诈罢了!哈撒里羞愧的低下了头蒙立克怜丹等蒙古武士。则高高挺起了胸膛重新燃烧起蓬勃的斗志。摩拳掌要狠狠教一番无耻的南蛮子。

    一骑飞马将伯颜的信传到了荆湖。吕师夔和阿里海牙驻军的长沙。

    江右丞塔出兵败身死。两个精蒙古万人队全军覆没。这个消息传到长沙之后。北元江东江西大都督大汉奸吕师夔就惶惶不可终日。无数次在深夜里被噩梦惊。

    是的。他梦到了大威严的审判厅。在那里。全身玄色公服威严肃穆的法部长文天。重重的拍响了惊堂木:“吕逆师夔。以宋人依附蒙元。是为认贼作父。替异族屠戮同胞。是为为虎作伥。恶行罄竹难书。罪恶天下皆。今以汉奸党之罪。判处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钉上木驴。前有碎敲。后有混打。两把尖刀-一朵纸花摇。子手把锋利的剥皮刀举起……

    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师夔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清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和真实生的没有两样。

    天呐。难道我夔就这么不济。运气就背到了极点?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娇妻美妾黄金玉帛绫罗绸缎美酒佳肴。我还没有享受够哇!

    怎么办。怎么办呢?吕师夔打了最宠爱的小妾。一个人在卧室中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也找不出个头绪。

    就算此时大汉。万一伯颜丞下江南又打赢了呢?所谓指挥长生天改变昼夜。无非正巧碰上了日食。这种办法可一不可二。难道每次作战都有日食不成再者。伯颜丞相的大军自然做了针对的解释工作。大汉的胜利。是不复制的呀!

    但积极配合伯颜丞相。向江西出兵。这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阿里海牙是二等色目人。官拜参知政事;吕师夔是四等南人。江东江西都督。前者的位高官职大。后者的位低官小。可阿里海牙本是蒙古水军万人队。上陆的之后马都缺。战斗力小人数都少。吕师夔麾下则是六万比精锐——当然是和其他脓包相比。比较精锐的新附军步骑。实力上胜过阿里海牙。两者被形势所迫合兵一处。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却很尴尬了。

    上次江西右丞塔出来军报。要东西两路夹击赣南汉军。吕师夔就把军报扔到了茅坑里。张弘范汪良臣的下场。把蒙元一方处置失去兵权将领的手段。裸裸血淋淋展现出来。现谁还愿意拿自家的兵。和大汉死拼?

    东西夹击。嘿嘿。浙路范文虎范大都督会出兵吗?就算他出兵。只怕也是进一步退三布。再过三年也走不到赣南。

    塔出打的赢汉军。自己就打赢了。也不须请援兵。打不过。请了这两路也费!所以吕师夔就没有出兵。

    可阿里海牙不干了。他是色目人。元朝忠臣。怎么看的过吕师夔这样鼠两端的行为?场就声称要向伯颜丞相禀报。将来治吕师夔的罪。两人一下子就闹翻了。

425章 三寸不烂之舌

    吕师夔在卧室中团团转着圈子,举棋不定。

    自从塔出右丞战死的消息传来,塔出的老朋友参知政事阿里海牙就和吕大都督势同水火,一再声称要上控朝廷,要请伯颜丞相公断、请陛下处置消极避战畏敌如虎的吕师夔。

    现在,留梦炎、赵复、叶李诸位老相好,从大都城传来消息,那位乾纲独断的大汗,对此事态度颇为暧昧,至今没有明确的说法。

    吕师夔明白,大元朝对降将的一贯政策,有无数个成语来形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上屋抽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些成语的含义完全相同,只是死法的区别,究竟是张弘范那样饮鸩自尽、还是巩昌汪氏的抄家灭族。朝廷至今隐忍不,原因只有一个:荆湖地区除了他的六万新附军步骑,就只有阿里海牙的一个连船都没有的蒙古水军万人队——这个万人队本来驻扎于珠江口,准备渡海进攻琼州,汉军崖山之战击败张弘范、刘深部水军之后,阿里海牙麾下的旱鸭子水军就再也没有出过海,直到汉军攻克广州李恒兵败身死,他们沿珠江北上韶州,一直逃到了长沙。

    六比一,这是荆湖地区吕师夔嫡系和朝廷兵马的悬殊比例,白痴都知道,塔出全军覆没之后,朝廷没有按照惯例推出替罪羊,原因便在于此。

    “如果没有这六万步骑,想必本大都督已被朝廷明正典刑了吧?”吕师夔自嘲的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

    汉元之争,随着伯颜大军南.下,必将分出胜负,伯颜胜,八个万人队过江灭汉之后,忽必烈一定不会忘记吕大都督救援赣南不利、陷死塔出右丞的罪过,到时候是步张弘范的后尘,还是效巩昌汪氏的前车之鉴,就看大汗心情如何了;若大汉胜,也讨不了好,最近南方送来的报纸上刊登了必须惩办的战犯名录,忽必烈名列榜,吕师夔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幸列在甲等第二十八名,仅次于两浙的范大都督。

    “要是汉、元之间能永远对峙,不分.出个胜负,就好了呀!”吕师夔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可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是万里驱驰上帝之鞭,要.混一宇内天下归元,一个是崛起海东新兴帝国,要北伐中原驱除胡虏,他们之间的战争,必是你死我活,决没有半分和解的可能!

    吕师夔像困兽一样绝望的抓着头,他感觉大元.皇帝的弯刀,和大汉帝国的绞索,每时每刻都在逼近自己的脖子。

    拍了拍胖得肉球似的脑袋,出身将门熟读经史的.吕师夔,难得的幽了一默:“大好头颅,谁来取之?”

    “禀老爷,有一商客打扮者,自称广州故人,登门求.见。”管家一溜小跑着过来,把大红全帖递到了吕师夔手上。

    广州故人?吕师.夔莫名其妙的接过帖子,揭开一看,登时喜形于色:“请、请,快请!开中门请进来!”

    前广州新附军千户、现汉军中尉连长林德水满面春风的走进大都督府,吕师夔早已降阶相迎,身上衣冠故意没换,仍作家居打扮,仿效倒履相迎的典故。

    “林大人一别经年,如今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林德水则作揖道:“彼时同朝为官,现在各为其主,非为吕大人安危计,林某决不冒险前来。”

    “唔?以林大人所言,莫非已降了汉国反贼?”吕师夔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然也!”林德水哗啦一下撕开了商人所穿常服,贴身穿的黑色汉军制服笔挺,左右肩膀上各有两颗铜星闪烁。

    客厅内外几名亲卫顿时大惊失色,托的一下跳进来,隔在吕师夔和林德水之间:“有刺客,保护大人!”

    “小兔崽子们,这是我广州老友,替大宋扛枪的时候就认识啦!”吕师夔笑着拍拍几名侍卫,“该干嘛干嘛去,林大人乃韩淮阴、霍嫖姚一流的人物,岂会效专诸、聂政之所为?”

    林德水笑笑,在这些亲卫面前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若是吕师夔连贴身亲兵都掌握不了,他这江东江西大都督也做不到今天。

    “吕大人钧鉴:且不论民族之分、华夷之别,单以形势而论,如今我大汉败塔出、定江西,兵锋直抵江淮,蒙元在江南已无可战之兵,天下大势如此,吕兄何不归顺大汉,以全吕氏一门性命?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人早早醒悟才是。”

    吕师夔无奈的笑了笑:“愚兄本系宋臣,如今投降大元,已被天下人讥为2臣;若是再降汉,岂不成了三姓家奴?愚兄可做不来反复小人,啊呀~愚兄可不是说的贤弟,幸勿多心!”

    林德水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大汉选人来劝降吕师夔,他以与其有旧自告奋勇前来,本以为形势已定大势所趋,可以马到功成,言语中自然倨傲了些,哪晓得这姓吕的尖牙利齿,竟然绕着弯子把自己骂了进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德水妻子被李恒yin辱,遭此屈辱性情难免变得激烈,闻言大怒道:“我汉军旌麾北指塔出尚且授,吕大人自比塔出若何?”

    吕师夔默然,半晌无言。他麾下六万步骑,和塔出两个蒙古万人队,谁强谁弱一眼便知,这六万人和塔出两个万人队作战,只怕连一天都顶不下来!

    汉军能歼灭塔出部,你吕大都督手下这点人马,不够看!

    林德水挺直了腰杆,如今,他不是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汉奸新附军,而是广州起义有功之臣,堂堂汉军中尉连长,奉命前来劝降北元的江东江西大都督!

    “林兄何必咄咄逼人?伯颜丞相南下在即,只怕汉军也顶不住他麾下八万能征惯战的蒙古精锐!”吕师夔回想蒙元灭宋之战中,伯颜丞相挥斥方遒、虎踞鲸吞,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概,就不寒而栗,他至少要确定汉元之战的胜利方是谁,才能做出决定。

    林德水毫不畏惧,起身逼前一步,用激越的口气说道:“我大汉皇帝册封乌仁图娅公主为第五皇后,尽收辽东之土,全辽已改土归汉,设流官如内地。乃颜汗麾下十万控弦之士已为汉所用,不日将乘船南下闽广,与伯颜丞相作战!”

    辽东蒙古骑兵能否适应南方的气候和作战方式,还是个大问题,东蒙古势都儿、哈丹死后局势混乱,乃颜部铁骑还要起到稳定作用决不能轻举妄动,林德水只是虚言恐吓,可听到吕师夔耳中,就是浑身一震:天呐,十万铁骑!大汉皇帝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指挥那群骄傲的蒙古武士!难道在辽东,他也搞了一次日食预报,把傻乎乎的蒙古武士们骗倒了吗?

    楚风迎娶乌仁图娅,大汉收服辽东的事情,吕师夔是知道的,汉军惯于海上运兵,他也清清楚楚,所以对林德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挠着头皮盘算开了:伯颜丞相的大军,也就和辽东铁骑的战力相差无几,两者相拼伯颜的胜算也就六七成罢了,添上汉军闽广四个师、四川一个师的兵力,他就铁定落了下风。至于两浙范文虎,呵呵,笑话,连江西右丞塔出指挥东西分进合围他就派了个葛明辉,领着八万人马一个月前磨到饶州,直到塔出全军覆没葛明辉还在饶州“披星戴月、火急进”,难道伯颜南下他就摇身一变成大元纯臣,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了?扯淡嘛!

    扳着手指头算算账,似乎大汉的赢面还要大些,吕师夔开始探口风,听大汉开什么盘子了:“林兄,大汉既然有意,试问他给愚兄什么盘口?这六万步骑全是故宋就跟着在下的兄弟,愚兄好说,他们可得有条出路啊!”

    吕师夔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所谓,全要弟兄们满意,实际上暗示林德水:这六万兄弟就是我的本钱,要买了去,就看你们出个什么价。

    林德水不慌不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全体兵将按官阶,五到二十两银子。”

    这年月,银子相当值钱,这个价码还算不错,吕师夔点了点头。

    林德水竖起第二根手指头:“愿意回家者,听凭回家;愿从军者,裁汰老弱留下精壮编入汉军;愿出海垦荒、做工者,大汉予以方便。”

    吕师夔顿时目瞪口呆,闹半天,大汉是要把咱的兵权夺了呀!这六万步骑垦荒的垦荒、回家的回家、当兵的当兵,就没咱什么事儿了?想了想,老奸巨猾的吕大都督道:“这些弟兄,都是数年之前就随着愚兄的,替大宋扛过枪,替大元抡过刀,好歹也是经历战阵的老兵了,散了实在可惜,何不聚在一处,仍旧替大汉打江山?愚兄闻得闽广陈淑桢所部编为第一师,四川钓鱼城王立部编第二师,愚兄不才,愿仿此二人例。”

    林德水忽然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吕师夔脸上挂不住了,含羞带怒道:“愚兄所言,有何可笑?”

    我把你个不知死活的汉奸!林德水差点破口大骂了,好歹想起劝降使者的身份,没好气的道:“闽广陈总督以故宋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职,开府建衙散尽家财招募义兵,于汀漳屡挫强敌,有大功于民;王立以合州安抚使职,坚守川东钓鱼城十余年,使巩昌军不得寸进,使名城坚守三十八年终不陷落。此二人功绩昭彰日月可鉴,故授职务、给编制,至于吕大人嘛……”

    林德水顿住不往下说,吕师夔自己全都明白了,饶是脸皮厚,也羞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天祥开府兴国**江西的时候,他随着元江西参政李恒,和文天祥为敌,后来又甘心为蒙元鹰犬,直到广南之战,还率兵试图援救惠州刘深,只是被炮舰隔在西江北岸才侥幸逃脱,所作所为没有半分功劳,只有天大的罪孽。

    “那、那兵权交出去,愚兄个人如何安排?沙场征战搏的是个封妻荫子,敌国之主投降尚且有个归命侯、安乐公,愚兄在宋为都元帅、在元为大都督,大汉怕也不能待某家太薄吧?”

    林德水竖起了第三个手指头:“在下此来,皇帝亲**待,吕某人愿意降汉,以率部起义之功,和过去汉奸之罪两相抵消,不赏不罚。若不投降,将来捉住,汉奸罪孽深重,以处死李恒之法在他身上施展一遍,也就罢了。”

    不赏不罚,连个名爵都没有?吕师夔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听到什么处置李恒的方儿,又强忍着气,奈着性子问道:“且问李恒被俘处死,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呢?愚兄看了大汉报纸,没有个确切说法,此地北来商客也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愿贤弟教我。”

    林德水笑笑,淡淡的道:“无他,也就是五花大绑、口塞麻桃,坐于削尖的木桩之上。以全身重量慢慢下坠,木桩刺入谷道,慢慢刺破肠子、胃,一直从口中穿出,只消两三天,也就气绝身亡了。”

    只消两三天!漫说吕师夔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四周执守的亲兵侍卫,听了之后浑身冰冷,只觉得春光明媚的正午,顿时变做了寒风呼啸的数九天。

    吕师夔想想万一被大汉捉到,要如此这般的炮制,就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跑了六,一张大胖脸白中泛青,简直是见了索命的无常鬼。他浑身肥肉筛糠也似的抖起来,上下牙关碰撞咯咯咯直响,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脸,战战兢兢的问:“林大人所言的刑法,想必是活阎罗李鹤轩李司长使用的吧?”

    林德水老老实实的回答:“嗯,不错,除了这招开口笑,还有鸭儿浮水、红绣鞋、仙人指路、请君入瓮诸多种类,一个更比一个别出心裁,包管吕大人见了终身难忘。我大汉皇帝常言,这些刑法过于刻毒,不可施于大汉军民百姓,惟有屠戮百姓贻祸苍生的战犯,可以尽情享受。”

    这下连亲兵们都吓得面无人色,吕师夔更是咚的一头栽倒。亲兵们忙上前掐人中、灌热茶,舞弄半晌,他才悠悠醒转。

    趁着吕师夔昏迷不醒,有亲兵胆颤心惊的道:“我等不是战犯的,大约在矿井中苦干三年,也就消弭罪孽了吧?”

    “矿井之中暗无天日,自由工人倒好,若是苦役犯,稍有偷懒,监工老大牛皮鞭子抽你背上,打起血口子,潮湿难挡必生蝇蛆,到时候溃烂**……”

    亲兵们听了又是一阵心寒,原来这大汉对汉奸如此严刑苛法,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不过,谁叫你当汉奸呢?

    吕师夔悠悠醒转之后,亲兵们一齐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道:“大都督,弟兄们随着您东征西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汉天兵难以抵挡,不如咱们就,就降了吧!”

    “降了吧,大都督!”

    “求大都督给条活路!”

    古有四面楚歌、吹散江东子弟兵,今日林德水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军心动摇,事已至此,还有何说?

    吕师夔无奈的点了点头,沙哑着喉咙道:“罢了,罢了,待汉军来,某献城便是!”

    就在林德水走出长沙江东江西大都督府的时候,大汉情报司副司长金泳也来到了两浙诏讨使葛明辉在饶州的行营。

    一个月前,江西右丞塔出命令他火急进的时候,他就在饶州城下,一个月过去了,塔出早成了汉军的刀下之鬼,他还在饶州。

    畏敌逃跑其疾如风、冲锋前进其徐如林、抢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进攻不动如山,正是新附军不折不扣的本色,而两浙范大都督向来体恤下情爱兵如子,属下们得过且过,从来不晓得纪律两个字如何写法,此风自然大涨。

    两浙军的老兵油子们,乐得在饶州呆着,此地虽然不比浙东富庶,可好歹是两浙路的地盘,比江西穷山恶水,就是人间天堂了!

    葛大帅每日派一个营头往江西方向跑路,到晚上又撤回来,第二天换另一个营头,反正八万大军有的是轮换,做出副星夜兼程倍道进兵的模样,自欺欺人罢了。

    一个月没有进兵,呆在饶州城下,老兵油子们什么乐呵都闹出来了,新附军是有范大都督军饷的,数量还算丰厚,这两浙老家也不好使出“抢劫百姓侵略如火”的手段,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嘛!所以饶州的市面,非但没有兵过如洗的凄凉,反而比往日红火了许多,尤其是窑子、青楼,大把花钱的军官爷们进进出出,连临安的婊子都奔了过来,挂牌做生意。

    吆五喝六、酒气熏天,饶州青楼中最大的菊香楼,被官爷们闹得乌烟瘴气不成个样子,可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压低了范阳笠儿,行色匆匆上楼的军官。

    有做上百户官的老兵油子从楼梯上下来,撞了其中一人,呆了呆又往下走,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人有些儿像葛明辉葛大帅呢?”

426章 杀ji儆猴

    菊香楼最贵最奢华的天字第一号房间,白白胖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金大官人,已沏好了茶,悠然自得的品味着香醇的西湖龙井。

    葛明辉知道,这位金大官人乃是汉国数一数二的富商,黑白通吃手眼通天,往南一直通到三佛齐,往北连大都城中的留丞相、赵夫子都和他往来,为了汉国货物通过自己的防区北上,历年来他送给自己的金银珠宝,都能车载斗量了。

    此次他通过师爷陆松龄,邀请自己到菊香楼一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金大官人相邀菊香楼,本官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大官人有何见教?本官可是和底下小的们一再申明,两浙地面上谁敢拦金家商队,谁是就和我姓葛的过不去!”

    葛明辉这话说的地道,就连绍兴师爷陆松龄都暗地里叫一声好,这些年,姓金的就像个散财童子,为他那些货物通行两浙,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珠宝到葛府,这次相邀菊香楼,想必又是生意上门来了。葛大人话说得很清楚:咱说到做到让你的货物通行无阻,以前的交情就算钱货两清了,除开通商之外,另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您金大官人还是得把真金白银拿出来。

    哪晓得这次金大官人态度.不比以往,看似不亢不卑,却又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味道,好似把手握八万军兵、两浙范大都督麾下第一重将葛明辉葛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连茶水都没有敬奉,只是手指圈椅让两位来客坐下,自顾着按照陆羽茶经上一看色二闻香三品味的顺序,慢慢啜饮。

    陆松龄脸上就有些绷不住了,金.大官人和葛大人之间的勾当,是他牵的线搭的桥,如今金大官人失礼,葛大人岂不怪到自己这位师爷头上?故而他将手中折扇啪的一下合拢,语带讥诮的道:“金大官人掌红吃黑,生意兴隆达三江、财源广进通四海,不知最近是和大都留丞相书信往来,还是身为漳州闽广总督府的座上宾?学生东翁府上,只怕将来您是不必再走动了吧?”

    陆松龄这话中威胁的味道,就.十分明显了,差不多等于明说“不管你在大都和闽广有多么深厚的根子,只要你在两浙路做生意,就少不得和咱们葛明辉葛大人打交道,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金大官人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道:“陆先生所言有理。自伪元两浙大都督范逆文虎以下,两浙军已是瞑目待死之人,尔等冢中枯骨,金某自不必再登门拜访了。”

    陆松龄拍案而起,戟指怒道:“金某人辱我等太甚,狂.悖已极!须知东翁身荷两浙诏讨使重任,势剑金牌先斩后奏,取尔项上人头,不过反掌之易!”

    哪知葛明辉已从“范逆文虎”四个字中,听出了些.道道,当今天下如此称呼范大都督的,惟有大汉帝国!

    “陆先生少安无.躁。”葛明辉扯了扯陆松龄的衣襟下摆,待他重新落座,才正色向金大官人问道:“范大都督麾下二十万虎贲,雄踞两浙,黎庶归心将士用命,进可下八闽,退可守江南,如龙游大海随心所欲也。先生却谓我两浙军为冢中枯骨,大言炎炎骇人听闻,试问有何缘故?”

    金大官人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道:“两浙军赖江南富商豪族捐输粮饷,伪元朝廷设江宁提举常平大使,名为打击豪强整肃吏治,实为夺江浙之财权,若财赋归朝廷而不归两浙,范大都督二十万大军如婴儿握于蒙元之股掌,绝其哺乳立时丧命,此为死之一者。”

    陆松龄和葛明辉面面相觑,的确,范大都督在两浙,分明是个割据的局面,二十万大军全靠各富商大族捐输报效养活,同时范家军也保护这些投资者平安渡过乱世,从这个角度而言,范家军就是两浙地主富商看家护院的保安队,两者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甚而范家军中葛明辉、吴耀文等大将,本身就是江浙大族的子弟,这也是当年范家军叛宋降元很少有人反对的原因——只要能保证江南富家大族的利益,不管姓赵的还是姓勃儿支斤的做皇帝,他们根本不在乎,忽必烈、伯颜用优待“儒户”的政策,成功笼络了江南士族,也就劝降了范家军这股藩镇势力。

    金大官人则说到了根子上,史上所谓藩镇割据之辈,兵权、地盘、财赋,三者缺一不可,若财赋被搜刮归朝廷所有,江南士族凋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范家军必然走向灭亡!

    葛明辉的脸色,明显的黯淡下去,但金大官人不准备停下,继续打击他的自信:“两浙军兵骄将惰纪律涣散,作战之时十不当一,虽号称二十万,不敌汉军两师,不敌蒙元三个万人队。乱世之中,拥重兵、据富庶之江南而不知训练,犹手捧黄金暗夜独行,取死之道二也。”

    两位来客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新附军战斗力低下,似乎已经成为思维定式,毕竟历史上什么时候有过英勇奋战的汉奸军队?本来就是因为贪生怕死享乐富贵才投靠蒙元异族,要他们替大元朝浴血牺牲,可能吗?

    两浙军自范文虎范大都督以下,精于敛财、政争、内斗之术,却疏于练兵,江南烟花之地又磨光了士卒最后一点血性,当年还能拿刀拿枪冲杀的悍卒,现在全变成了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老兵油子,而且是涂了小磨香油的琉璃蛋那么滑!打起仗来,只怕连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麾下的六万步骑都不如!

    葛明辉嘴唇嗫喏着,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金大官人毫不理会,无情的继续说道:“丈夫身处乱世,当断则断,当今汉元两强争锋,是降汉还是死心塌地做汉奸替异族效命,须当早作决断。两浙军范逆文虎,优柔寡断不思进取,坐拥两浙膏腴之地却无尺寸之功,将来汉元分出胜负,大汉以范逆文虎为战犯榜上第十五名,北元忽必烈则必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两浙军危如累卵矣!范逆文虎自以为坐山观虎斗占尽便宜,却不知两虎皆有噬他之心,此取死之道三也。

    有此三死,两浙军自范逆文虎以下二十万人,皆为冢中枯骨,灭亡无日矣!”

    金大官人的话,把两位来客震得头晕目眩心头鹿撞,见葛明辉半晌无言,陆松龄也不摆姜子牙张子房王者师的风范了,拖着哭腔扯着他道:“东翁,东翁,学生此刻方寸已乱,还请东翁拿个主意才是啊~~”

    却见葛明辉神色木然,眼珠子直愣愣的朝无限远处聚焦,整个人都成了块木头,陆松龄连扯带拍,他才慢慢缓过气来,两只眼睛哀求的看着金大官人,待要起身作揖,不料腿都软了,刚站起来就瘫倒在圈椅上。

    “金、金先生,救我!”

    金大官人笑呵呵的将一块金光灿烂的东西平平放在茶几之上,葛明辉定睛细看,纯金打造的符牌上,明明白白刻着“大汉情报司副司长”八个凸缘篆字。

    “本官大汉情报司副司长金泳!”金大官人的神色变得凛然不可侵犯,他随后拍出的一张纸,上面只写着四个字,葛明辉抖抖索索的接到手中,却似乎有千钧重。

    不仅是领兵八万驻浙西饶州的诏讨使葛明辉,还有率部五万驻军浙东的安抚使吴耀文,甚而杭州两浙大都督范文虎,都在同一天接到了大汉帝国的最后通牒:战,还是降?

    南昌,江西右丞府变成了大汉皇帝临时行营,同时随军北上的闽广总督陈淑桢、新任江浙总督文天祥,均于此合署办公。

    楚风翻阅着江西各地传回的军报,庆幸自己千方百计获得了文天祥的帮助。这位万世景仰的故宋丞相,果然遗爱在民,大有举旗一挥群山相应的势头,塔出全军覆没之后江西再没有成建制的元军,往往一座数万人的州县城,汉军只消派一个连甚至一个排,打着大汉江浙总督文天祥的大旗过去,登时就是万人空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还没开始招兵吧,就有成群结队的青壮主动找上门来,要求跟着文大人打鞑子。

    文天祥丹心照汗青,已成为一面永不屈服的旗帜,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亡,这面旗帜都永远飘扬在咱们这个民族的心头。

    设官署、赈济难民、组织战后重建的工作,在文天祥领导下按部就班的展开,不管多么困难的工作,只要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江西百姓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哪怕拆掉自己房子整修城墙,哪怕新开掘的水渠从自家坟头流过,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亲自动手干了起来,他们从心底相信,这位江西人民的儿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欺骗自己的父老乡亲。

    闽广总督陈淑桢指挥,将粮食、兵器、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从闽广北运,三个师的部队就地休整、补充从闽广各地训练营过来的新兵,紧锣密鼓的进行大战之前的准备,在八闽对抗两浙范家军的第一师,也就地进行着扩编工作,数不清的枪枝弹药、军用被服、帐篷粮饷、大车骡马,从各地向战区汇聚,大汉帝国的人、财、物,都被运到了对抗伯颜的第一线。

    汉军即将和伯颜丞相之间展开的大战,是汉元兴衰的决定之战,大汉帝国自军兴琉球以来,战必胜、攻必取,所向无敌,李恒、张弘范、唆都、塔出、汪良臣,这些赫赫有名的名臣宿将,都成为汉军的手下败将;伯颜,长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同样是二十年来未曾一败,不管坚固无匹的襄樊城,还是漠北风沙中的哈喇和林,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管是马步军无双无对的张世杰,还是老谋深算的海都乃颜,都非他一合之敌,汉军和伯颜碰撞,将会绽起多么灿烂的火花?

    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汉军做好了准备,但楚风关心的,还有李鹤轩金泳们进行的工作。

    强龙不压地头蛇,伯颜灭宋势如破竹,深仁厚泽三百余年的大宋一战而下,论原因多种多样,但汉奸叛徒地头蛇的作用,决不可小觑。

    刘深、汪良臣、张弘范辈,都已授;惟范文虎、吕师夔两部,一据荆湘,一占两浙,如果把南方地图看作向上摊开的右手五个手指头,小指四川在汉军王立第二师手中,无名指荆湖在吕师夔手中,中指江西又是汉军的地盘,食指两浙则是范文虎的地盘,大拇指八闽和东海,又在汉军控制之下。

    犬牙交错,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是汉军面对的敌我形势,范文虎、吕师夔作为汉奸,固然罪大恶极,但若是能策动他们倒戈,则长江以南全无元军,形势为之一变,汉军能集中力量对付那位可怕的伯颜丞相。

    所以,大汉情报司向江南各部新附军,派出了劝降使者,现在反馈回了劝降对象的答复。

    李鹤轩向在座诸人介绍情况:“毫无疑问,塔出被歼,吕师夔范文虎都看到了大汉的强大,以他们的力量而言,都无法独力对抗汉军,所以,他们的回复都很客气,其中以两浙诏讨使葛明辉的答复最为坦诚,他希望汉军即刻东进饶州,待汉军兵到,他麾下八万新附军就地宣布起义。剩下的两浙大都督范文虎、两浙安抚使吴耀文、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都表示愿意降元,但希望在我们击败伯颜,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再正式起义。”

    陈淑桢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她如羊脂白玉般白皙温润的手指,轻轻敲在地图之上:“两浙、荆湖,皆是我大汉囊中之物,只须四川第二师出夔门、我江西军溯江而上,长沙旦夕可下;同时汉军自饶州击两浙之西,海军配合第一师从浙东沿海进击,范文虎必然束手就擒!”

    文天祥看了看陈淑桢,这位皇后兼闽广总督,父亲陈文龙誓死抵抗元兵,被捕后殉节西湖岳王庙,全忠全义宋末第一,他留下的女儿也是这般性格激烈,恨吕师夔、范文虎等汉奸入骨,皇帝提出招降,她第一个不赞成,这会子又旧话重提,要武力解决呢!

    列席会议的许铁柱、张魁、法本,若不是碍着陈淑桢是个女儿身,都恨不得扑上去亲她两口了,汉军都是些好战分子,恨不得今天拿下两浙、明天攻克大都,若是谈判之后汉奸们投降了,岂不是没了汉军的用武之地?那皇上拿出文官好几成的军饷养咱们,为的是哪般呢?

    李鹤轩坏坏的一笑:“陈总督说的是,若是给咱们半年,不,哪怕三个月的时间——我相信在座三位师长所部的战斗力,绝对能轻易击溃范文虎、吕师夔所部,要知道,咱们汉军是击败塔出、张弘范的无敌雄师,对付两个汉奸脓包,真正是牛刀杀鸡!”

    这话听了舒服!法本等人暗暗点头,对嘛,击败范文虎,那还不是跟玩似的?新附军有名的畏敌逃跑其疾如风、冲锋前进其徐如林、抢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进攻不动如山,尽是脓包软蛋,别看吕师夔牛逼哄哄的六万步骑,范文虎说起来吓人的二十万大军,在汉军眼中,那是三个字:不够看!

    可李鹤轩话锋一转:“但是,咱们没有时间了。伯颜大军已过了清江浦,不日就能到瓜洲进长江,东下两浙还是西进江西,就看他的选择了,要是那时候范文虎和吕师夔还没有向咱们投降,战局就对咱们更加不利了,毕竟蚁多咬死象嘛!伯颜八个硬核桃,加上一堆豆腐渣,可不好吃呀!”

    楚风第一个笑了起来,“对,豆腐渣胀气,硬核桃磕牙,汉军的胃口还不能一口吞下他们。”

    陈淑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个楚呆子,对汉奸那么宽大做什么?依着陈淑桢的想法,不判处死刑立即枪毙,就算范文虎、吕师夔福大命大了。

    楚风也是苦笑,范文虎等人虽然可恨,但要是人家肯以功赎罪,二十万大军降汉,则以往的罪过极大,现在的功劳也极大,再说了,提出过于苛刻的条件,也不现实。

    “依着我的本心,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才好,可要是他们能降汉,不是可以减少成千上万汉军士兵的流血牺牲吗?我们的士兵,都是闽广百姓将辛苦养大的子弟送到军中,难道我们就忍心,让他们白白牺牲?只要有可能,就尽量减少损失嘛!”

    楚风的话很有道理,大汉帝国新儒学讲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尊重生命成为各界共识,战争行为中,有条件下尽量减少己方伤亡,是军官职责所在,不会有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以士卒大量死亡作为晋身之阶了。

    “可敌人不投降,犹豫彷徨,我们该怎么办呢?”文天祥饶有兴趣的问。

    楚风笑笑:“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是该杀鸡儆猴,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了。”

427章 墙头草的末ri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江南各地春光明媚,福州城外的茶山上,窈窕的采茶姑娘们端着簸箕,伸出春葱般的手指头,轻轻将茶树上碧绿的嫩叶摘下。

    年轻汉子们升起了红泥火炕,煎炒当年的新茶,热火朝天的劳动着,同时憧憬着新茶卖出,是给女人添一身花衣裳,还是给孩子买个银子打的长命锁?

    这两年随着汉军捷报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八闽之地还在元朝掌握之下的南剑州、福州百姓生活也好了许多,因为百姓已敢在暴政面前挺起胸膛,“我们不怕你,杀了我,将来汉军光复,会替我报仇的!你们,全都逃不脱大汉法司的审判!”

    趾高气扬的色目商人,不敢再放羊羔儿息凌逼百姓,那些欺男霸女抢掠民财的新附军,也夹起了尾巴,像丧家之犬,灰溜溜的溜之乎也。

    大汉帝国已让汉奸叛徒们胆寒!

    “阳春三月采茶忙,妹采嫩茶心想郎~~”茶山上飘飞的歌儿,飘过城墙、飘过街巷,飘进了高墙之后的福州路安抚使衙门。

    北元福州路安抚使王积翁.焦躁不安,福州厚实的城墙、衙门高高的围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百姓欢乐的歌声,在他耳中却是四面楚歌。

    汉奸叛徒的心思,总是和人民背.道而驰,闽广、江南、甚至河洛中原父老为大汉的胜利而欢呼歌唱的时候,王积翁却有末日来临之感。

    四川、江西,都比福州离汀漳远.得多,汉军收复泉州后没有继续北上福州,却挨个收拾了广州李恒、四川巩昌军、江西塔出部,王积翁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是紧邻南剑州、背靠浙东,有范文虎的二十万大军为奥援,一旦战事不利,可以北退南剑州、过仙霞岭入浙西,也可沿海走处州入浙东南,或者老天爷开眼,范大都督兵来援,在福州坚城之下和汉军拼个两败俱伤,那就阿唷皇天了!

    可现在呢,大汉兵进江西,塔出大帅整整两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居然全军覆没!在汉奸王积翁心目中,塔出是兵神一般强悍的存在,两个蒙古万人队,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强大武力,竟然被汉军一举歼灭,则汉军的战斗力达到了多么恐怖的程度,每当他想到此处,背心就会被冷汗浸湿。

    而随着塔出覆灭,范大都督把原来驻扎南剑州的.葛明辉八万大军调去了浙西饶州,名为救援塔出,实为防范汉军兵下两浙,这样一来,福州的战略形势就非常不妙了,孤悬于汉军第一师虎口之下,随时有灭亡之虞!

    至于依靠福州新附军抵抗汉军?算了吧,那不是.赶鸭子上架,根本就是老鼠挑战猫!自己手下有几斤几两,王积翁还是清清楚楚的,再次看了看安抚使府邸高厚的围墙,他长叹了一口气。

    降元以来,本以.为安享荣华富贵,哪知道海上行朝突然回光反照,张世杰兵进泉州、文天祥光复赣南,那阵王积翁慌了神,又和张世杰书信往来,说些身在曹营心在汉,虚与委蛇的空话,然后献城归宋。其后唆都大军南下,他又迎元兵入城,屠尽张世杰留在城中的淮军将士,就这样还被刘深李恒告了一状,大元皇帝忽必烈虽然大度宽容,难免心头有了疙瘩,这些年屡次要求调走,都没得到朝廷允许,调蒙古军、探马赤军协防福州的申请,也一再被驳回。

    转身再降汉吧,宋元之间反复几次了,天底下还有谁能信得过你?王积翁重金贿赂,从范文虎亲信幕僚那里得到了一个让他沮丧万分的消息:吕师夔、范文虎、葛明辉、吴耀文……大汉几乎向所有手握重兵的将领派出了劝降使者,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位使者来到近在咫尺的福州!

    被老百姓戳脊梁骨、史书上千载骂名、日夜寝食难安、无数次噩梦中惊醒,荣华富贵没有享受到,王积翁却感觉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隐隐有些羡慕那些坚持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故宋同僚,比如陈文龙、比如李庭芝,至少他们能坦然的面对死亡,而不必苦苦的受煎熬。

    书房挂着的巨幅地图上标出了一根粗大的红线,这根红线从大都城出,沿着京杭大运河朝江南延伸。“伯颜丞相啊伯颜丞相,但愿你能快一点打到八闽,击溃该死的汉军,到时候我替您老人家牵马执鞭,也心甘情愿!”

    王积翁对天默祝着,拿起沾满朱砂的毛笔,将红线往南添了一点儿,伯颜丞相的大军,已成为这个汉奸最后的救命稻草,当大汉百姓为汉军的胜利而祈祷的时候,他却以全副赤诚企盼伯颜早日击溃汉军,兵下八闽。

    就在王积翁长吁短叹,惶惶不可终日的同时,福州城西三十里,汉军第一师,不,现在应该叫第一军的主力部队,已在上将军长陈吊眼指挥下,从泉州北进此地并梯次展开。

    第一师四川战后回闽广,就移防泉州——这里是闽广陈氏的老家,陈淑桢的故乡,畲汉义军老底子组成的第一师,官兵们的家乡亲人多在漳泉一带,调他们移防此地,隐含奖掖之意。

    身穿笔挺汉军制服的小伙子,回家探亲往乡亲们跟前一站,上门提亲的红娘媒婆,就能把门槛踩断,立了功的战斗英雄们,骑上高头大马,胸前戴着大红花,在镇里汉官陪同下跨马游街,那个风光场面更是激得小伙子们嗷嗷直叫,上赶着报名参军的队伍,能把各地征兵处的房子挤倒了!

    江西战役,怎么着也该轮到从汉军建军就有的三个老汉军师了,第一师就留在泉州震慑两浙范文虎,同时接收闽广各地训练营出来的新兵以及辽东投诚的两万淮军,扩编为军。

    军,是汉军编制中最大的单位,下设三个师,加军属炮兵团、骑兵团、辎重后勤团、工兵团、军部团,还有独立的野战医院和军事法院,能独立展开战略方向上的作战任务,全军官兵达到四万五千人。

    南方的三个老汉军师正在江西作战,率先扩编的荣誉,再次落到了陈吊眼第一师的头上,原有老兵一万余人,加上辽东投诚的两万淮军,各地训练营出来的万余新兵,就把员额填满了;武器、被服、辎重物资,以大汉的生产能力决不是问题;马匹,之前从辽东南运,囤积了不少,正好派上用场。

    原汉军有作战经验的老兵,普遍就地提升为班长副班长,原来的班长副班长就地提升排长副排长,几乎一夜之间,第一师扩编为军的任务,从纸面上就完成了。

    可久经沙场的陈吊眼知道,全有老兵组成的第一师,掺杂投诚淮军和大量闽广新兵扩编为军,单位员额的战斗力将不可避免的出现下降,甚至大幅下降,老兵是军队的灵魂,他们在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得到的经验就是战斗力的保证,有枪有炮可以快拉起一支部队,但任何人都没办法凭空变出老兵。

    若是拿现在这支部队,直接和挥兵南下气势汹汹的伯颜决战,连陈吊眼自己心里面都没个底儿,幸好,皇帝从南昌飞鸽传书,命令起杀鸡儆猴的行动,以王积翁的人头,震慑鼠两端的吕师夔、范文虎!

    福州是个软柿子,好捏得很,正好以攻略福州之战,以战代练,锻炼磨合新组建的第一军。安抚使王积翁,又是个声名狼藉罪恶昭彰的大汉奸,当年欺骗张世杰,迎唆都入城屠杀福州淮军的滔天罪行,也该和他算一算总帐了!

    于是第一军军长,陆军副帅上将陈吊眼,斜着一双怪眼,扬鞭跃马杀气腾腾直奔福州。

    “什么,汉军杀奔城下,就在三十里外?”王积翁瞪大了眼睛,脑中一阵天旋地转,无力的瘫倒在太师椅上。

    他知道为什么没有使者前来劝降了,原来大汉皇帝楚风准备杀鸡儆猴,吕师夔范文虎他们是猴,而自己就是那只必然无幸的鸡!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到两个时辰,正午时分汉军前锋就抵达了福州城下,如长江大河般翻卷而来的钢铁洪流,在城外逐次展开,就形成了一片闪耀着钢铁色泽的海洋。

    姜良材已从可耻的汉奸新附军,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大汉陆军官兵,他抚摸着笔挺贴身的军服、锃光瓦亮的盔甲、乌油黑沉的步枪,只觉得一切恍如梦中。

    三个月之前,他还是辽阳路诏讨使大汉奸朱焕麾下,一名混吃等死的老兵油子——自从朱焕出卖淮军大帅李庭芝投降蒙元之后,麾下两万官兵就失去了作为军人的灵魂,混吃等死成为他们唯一的目标,行尸走肉是对他们最贴切的形容。

    大汉军队攻克东宁府,朱焕两百多斤长满肥肉的身子,被剥光了衣服拖在马车后面,在冰天雪地里活活拖死,冻成了一坨让人恶心的白花花的结满冰霜的冻肉。

    元凶恶授,胁从也将到暗无天日的矿井中干满三年赎罪,可老上司、李庭芝之外另一位淮军大帅张世杰给了他们重生的希望,编入汉军,洗刷汉奸的耻辱,延续老淮军死守淮扬力战鞑虏的光荣!

    所有的淮军将士,都选择加入汉军,因为皇帝前来战俘营,只亲口承诺了一句话,就触动了这群老兵油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随朱焕投降蒙元,你们是不能入祖坟的不肖子孙,是没脸见家乡亲人的孤魂野鬼。参加汉军之后,我惟以大汉皇帝的名义郑重承诺,打过长江,解放淮扬,你们将以汉军士兵的光荣身份,堂堂正正的回到家乡!”

    “不,我们不必活着回到家乡,只须皇帝能给淮扬父老说一声,‘我们没有背弃他们,没有背弃李庭芝李大帅,即使被朱焕欺骗、胁迫,我们最终还是以汉军士兵的身份,战死在抗击蒙元的战场上,’就已经足够。”姜良材默默的对自己说。

    其后的事情,更加像在做梦,奉命从东宁府攒簇而行,辛苦跋涉到定远堡,那儿已经停着好些巨大的海船,比淮扬子弟在长江中见到的那些船舶大了许多,洁白的船帆迎风受力,鼓鼓囊囊吃饱了风,在夕阳下闪耀着迷人的金光。

    兵器,不需要带,全扔掉;衣服,除了身上穿的,一律不带,汉军军官说了,到闽广会全新的军服;盖了好几年变得破破烂烂的铺盖卷,送给辽东牧民,南方比这儿暖和用不着,再说同样会新的毛毯、睡袋……

    两万淮军打着空手,平生第一遭坐上了海船,乘风破浪直下闽广,在泉州登陆之后,他们被堆积如山的物资,吓了一大跳:封着黄油裹着油纸的步枪,每十条用粗大的草绳子捆成一捆,泉州城北临时营地的棚子底下,不晓得堆了多少!

    崭新的毛毯、睡袋、饭盒、水壶,跟不要钱似的,往你手里塞,这可是上好的大汉货物,在辽东的卖价可是相当不菲!

    每日的伙食更是惊人,大块吃肉大碗吃粮,最初那几天,每顿饭都有人吃撑着,没办法,苦寒的辽东呆了几年,南方带着家乡味道的伙食,实在太馋人啦!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禁止饮酒,在辽东这几年,哪个不是喝烧酒御寒过的冬?一个个练出副好酒量,现在不让喝酒,倒还有些馋了,无奈汉军老兵说了,“咱们汉军以枪炮火器制敌,射的准头、度很重要,喝酒使人奋勇,却失去了准确,因此军中严禁饮酒,若不习惯,可以喝茶代替嘛,茶既使人兴奋,又能集中精神。”

    姜良材想起来就笑,喝茶,那是公子王孙富家巨室夫人小姐的勾当,俺们大老粗也是喝茶的人?无奈酒瘾上来,喉咙里痒的慌,只好浓茶灌下去,一来二去,居然戒了酒瘾,上了茶瘾!

    吃得好,喝得好,惟有训练吓人,那什么仰卧起坐、俯卧撑、武装越野、三十急射、对抗拼刺,都是非常折磨人的,可一旦想偷懒,平时笑嘻嘻没上没下的军官们,登时就翻了脸,吓人的鞭子直上直下乱抽!那鞭子可不得了,带棱生牛皮裹缠熟铜丝,一鞭一道血痕!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被汉军军官们挂在嘴边上,老兵们尤其喜欢说这些训练科目,什么仰卧起坐啊,俯卧撑啊,都是当年皇帝一手组建汉军的时候传下的哩。

    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当年组建汉军由皇帝一手带过的兵,现在最差也是副营长了,你们这些班排长,那时候还在哪儿呢?

    想归想,淮军老兵们训练还是非常积极的,无他,好歹最少当了五六年的兵,当年还随着李庭芝李大帅打过鞑子,可现在汉军中,和闽广各地新兵营出来的新兵蛋子一比,体能、战术等等好些地方都落了下风,再不勤加训练,岂不是把老淮军的脸丢到家了?

    姜良材、庞士瑞和王仁,就是老淮军出身的三个训练尖子,没日没夜的苦练,让做新附军时候养起的肥肉消了下去,腱子肉又重新出现,高强度训练、大营养强化,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浑身上下有着用不完的劲儿,恨不得立马冲上战场,亲手斩下蒙古武士的头颅,洗刷过去的耻辱。

    福州,这是在姜良材等老淮军心中,一个最想取下目标。当年随张世杰张枢密南下淮军,一部分死在泉州蒲寿庚手下,另外一部分就是在福州,被叛徒王积翁迎唆都入城之后血腥屠杀了的!

    以开东宁府城门有功而任排长的姜良材,领着一个绝大多数由淮军士兵组成的步兵排。看着高厚的福州城墙,他向弟兄们叫道:“弟兄们,福州里老乌龟王积翁,就是害死咱们南下战友的元凶。屠杀泉州淮军的蒲寿庚,已被皇帝替咱们报了仇,福州王积翁,该轮到咱们自己动手啦!”

    当汉军动第一次炮击的时候,福州城头的新附军就跑了七七八八,很显然,整整一个军四万五千汉军,让兵无战心将无斗志的福州守军,从精神上彻底垮了。

    “吹响冲锋号吧!”陈吊眼意兴阑珊的道。他非常失望,看来以福州守军练兵的打算,已经落了空,敌人软弱到如此地步,一打就垮,根本就起不到练兵、磨合部队的预期效果嘛!

    身为基层军官的姜良材,却不可能想到这许多,当激越的冲锋号响起的时候,他率领一个排的士兵,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福州城。

    城门洞还没有来得及用沙包土石堵上,军属炮兵团的最新武器,琉球军工厂最强大的产品——十二斤重炮,第一轮齐射就把城门洞轰开,汉军的钢铁洪流,从洞开的城门处蜂拥而入。

    仅仅二十分钟,王积翁这个可耻汉奸苍白的头颅,就悬在了城门口高高的旗杆上,浓稠的污血,还在从断口处一滴滴落下。

428章 任你几路反,我只一路去

    杭州城,这座远东最宏伟的级城市,在高宗南渡之初,人口就过了一百万,拥有完善的市政设施、公共厕所和下水道——两百年后,伦敦还是“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垃圾堆”,而巴黎人口尚未过三万。

    曾几何时,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南渡君臣早已忘记了开封、燕云、关中、河洛父老,尚在金、元铁蹄之下含泪哀唱:“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偏安江南的故宋君臣,罢斥了临死犹在高呼“过河杀贼”的宗泽宗爷爷,冤杀了要“直捣黄龙、迎还二圣”的岳武穆,排挤了“长剑倚天气雾外”的韩世忠,闲置了书下“万字平戎策”的辛弃疾……于是百年之后,开封父老没有盼到北伐中原的六军王师,临安百姓却等来了长驱大进的蒙元鞑虏。

    现在,故宋行在临安就在投降北元的汉奸、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控制之下,虽然两浙军兔子不吃窝边草,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家乡父老使出侵略如火的手段,可自打江宁提举常平大使设置之后,对苏松常、杭嘉湖富庶地区的搜刮日甚一日,最初被卢世荣整肃吏治蒙骗,甚而替他鼓掌叫好的寒门士子,此时也傻了眼:卢世荣刮完贪官污吏、富商大族之后,荣升中书参知政事主理朝廷财政,新任提举常平大使色目人桑哥到任,富商大族已被前任搜刮一空,再干下去就是逼两浙军造反了,可朝廷铸造金银币需要大量金银北运,自然就只能增加榨税、丝税、盐税、瓷税,不管是景德镇的瓷工还是苏杭一带的机户,负担加重了几倍,盐价高涨更是让贫困百姓苦不堪言。

    蒙元这个野蛮的怪兽,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真面目,不管整肃吏治还是打击豪强,最终目的都是搜刮民财,而它统治之下的民人百姓,无论贫富都是它搜刮的对象。

    重重黑幕之下,大汉成了唯.一的希望,不收粮税、只收一成商税的大汉,“想汉王、迎汉王,汉王来了不纳粮”的童谣传遍大江南北,所以此时此刻杭州城内外的父老乡亲,也像百年来开封百姓那样问着这样一个问题:“几时真有六军来?”

    茶楼酒肆中,总会有人压低了声.音,却压抑不了心头的欢喜,避开范家军的耳目神神秘秘的告诉百姓:“大汉天兵就要到了,他们光复了南昌、光复了福州,很快,他们就会到这里来!”

    “最后的胜利者到底是汉军还.是伯颜丞相?老夫的头颅还能在脖子上停留多久?”两浙大都督范文虎这样问师爷。

    同样身为大汉奸的北元福州路安抚使王积翁城.破身死,头悬福州西门,消息传到杭州,范文虎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要知道王积翁在大汉帝国公布的战犯名录上仅仅排在第五十八位,而他范大都督则高踞十五位!

    汉军来了讨不了好,元兵来了呢?忽必烈设提举常.平大使,早对江南财赋这块流着油的肥肉垂涎三尺了,况且重文轻武杯酒释兵权的宋太祖尚且晓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抢劫和屠杀起家的蒙元忽必烈,倒能放任范家军独霸两浙?

    是必须有个决断了!

    绍兴师爷、范府高参沈育德仔细打量着主人的.脸色,待范文虎两腮肌肉微微抽搐、显出毅然决然的神情,他才揣摩着范大都督的心思,探询着道:“上次汉使之来,大都督定下以拖待变的策略,不过以学生愚见,现在似乎不容易拖下去了呀!伯颜丞相八万虎狼之师,咱们两浙军二十万人,连他三个万人队都顶不住;大汉第一军一战而下福州,设若福州换成杭州,只怕咱们也不能比王积翁坚持更久。”

    说的是啊,范家.军若是能顶得住伯颜麾下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当年也不会叛宋降元了,可汉军的战斗力,毕竟从来没有面对面的交过手,耳听为虚嘛,范文虎还有些儿疑虑,他犹豫着问道:“沈师爷,汉使所言,和那几个福州溃兵说的,有没有出入?汉军一天之内就攻下了两万新附军固守的坚城福州?”

    沈育德苦笑道:“启禀东翁,事实上,他们花的时间还不到一天。”

    范文虎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叫道:“当年伯颜丞相取襄樊,尚且花了三个月,难道汉军一个白天就拿下了福州?”

    “嗯,其实没有用上一个白天。”

    “一个上午吗?”范文虎的声音开始颤抖。

    “巳时末攻城,午时初城破,午时二刻王积翁头悬城门!”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秘密宿于范府的汉使,已经官服袍带肃然而来。

    一刻钟拿下福州!范文虎的心,顿时沉入了深渊,他知道,自己再没有和大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范家军虎踞两浙雄视天下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范文虎、吕师夔都向咱们请降,我大汉皇帝握乾秉坤深体天道,正所谓得道多助,北元忽必烈倒行逆施,众叛亲离,果然失道寡助!”南昌皇帝行营,帝国新任江浙总督文天祥引经据典,拍案而笑。

    儒家典籍中战争的至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深体儒家经典的元朝丞相伯颜,尚且作诗标榜什么“干戈不染生灵血”,身为儒林大家的文天祥,更是乐意看到江南各地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能免掉一场汉民族同室操戈的惨剧。

    “算日子,伯颜沿着运河到了高邮,不日就要从瓜洲入长江了吧?”楚风在大比例地图上将八面白色小旗往南移动了一点儿。

    在南方完成了第一军整编工作之后兼程北上的陆军司令陆猛瓮声瓮气的答道:“算日子,咱们不能在伯颜渡江前赶到了。”

    楚风看着地图,陷入了深思,半晌之后哈哈一笑:“没关系,咱们可以给他设下个圈套,或许能重演韩世忠金山大捷、虞允文采石大捷的故事。”

    皇帝身旁,陈淑桢迷离的双眼忽的一亮,诸位将领都若有所悟,惟有可怜的乌仁图娅睁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浑然不知什么虞允文、韩世忠,气得她小声嘀咕道:“夫君真气人,又在打哑迷了!虞允文是个什么鱼,韩世忠又是口什么钟?”

    满座将领相顾愕然,俄而哄堂大笑,笑声差点掀翻了行营正堂的房顶。

    高邮,毡房连营百里,战马奔跑的蹄声就如同天边的滚雷,如林的刀枪刺向天空,雄健的蒙古武士挎着战刀向南方进。

    这群可恶的南蛮子,竟然胆敢以计算好的日食,欺骗勇敢的大元将士!不管普通士兵哈撒里、叶怜丹,还是千户官蒙立克,都义愤填膺的高唱着战歌,誓死和诡诈的蛮子决一雌雄。

    “停止前进,就地安营!”从丞相大帐方向过来的亲兵吹响了牛角号,雄浑的号声远远传开,各万人队、千人队的号手听到号音,纷纷从背后取下牛角号,跟着呜嘟呜嘟的吹响,将扎营的命令传遍前后蜿蜒数十里的大军。

    叶怜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天色,春天温暖的太阳刚从天中向西偏了一点儿,离扎营的时间还早得很哩,这么早就停下来,难道伯颜丞相体恤士卒,或者是为了休养马力?

    “前几日紧赶慢赶,恨不得插翅飞到江南,为何今天又早早扎营?”急性子的哈撒里一边从马背上卸下鞍鞯,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

    叶怜丹知道战友的心思,自从伯颜丞相派人在军中宣讲日食不过是普通天相,狡猾的汉人早在千年之前就能计算,自认为上当受骗的哈撒里,就恨不得快快抵达汉地,用弯刀割下敌人的头颅,以敌人的鲜血洗刷他们加在蒙古武士头上的耻辱。

    “汉人皇帝能驱使长生天”的谣言得以破除,可在汉地生活多年、常听评书的老兵叶怜丹则有了一层新的顾虑:

    千年之前,只怕连蒙古这个民族都还没有诞生,听智者说,那时候草原还是匈奴的天下,之后才有了鲜卑、突厥、契丹这些先后崛起的马背民族。就在蒙古人的祖先不知在草原哪个角落放牧牛羊,和白灾、野兽搏斗的时候,汉人就创造出了辉煌灿烂的文明,当祖先还在仰望神秘星空,祈求长生天保佑的时候,汉人就能计算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

    这样古老、先进的文明,是能够用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征服的吗?与河中、西域那些弱小民族不同,他们历史上可是产生过蒙恬、卫青、霍去病、李靖这样的大英雄,率兵把漠北的若干草原帝国打得分崩离析,曾经强悍的匈奴、突厥、鲜卑,都永远的消失了,惟有看似文弱的汉人,却一直在中原屹立不倒,传承至今!

    这里面一定有某种外人不知道的秘密!知识不多的叶怜丹仅凭直觉现,灭汉的征途不会一帆风顺。

    他将手放在了哈撒里的肩膀上:“亲爱的谙达,也许丞相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也许他是要咱们将刀枪磨得更亮。草原上有句老话,修好强弓劲弩才能射落翱翔的大雕,咱们就等着丞相大人的命令吧。”

    哼,南方那群可耻的骗子,除了欺骗之外,他们还有什么本事能对付大元勇士?心思粗笨的哈撒里并不知道精确计算日食代表着多么高深的天文学和数学成就,也不知道这意味着文明的先进和强大。

    不过早一天晚一天到南方,不是什么要紧事,反正马力也得休养了……哈撒里轻轻抚摸着战马的鬃毛,将它牵到运河堤下饮水。

    伯颜丞相的中军大帐,众位将军齐集,阿剌罕、张珪倒是能保持镇定,可直肠子的蒙古将军们,人人脸上带着层掩饰不住的忧色。

    七百里站赤急报将福州陷落的消息传到军中,就算白痴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闽广南岭、武夷山以南,再没有大元朝一寸土地,没有大元朝的一兵一卒,南蛮子叛贼能集中全部兵力,在长江以南、武夷山南岭以北区域,和伯颜丞相的大军展开决战!

    更加可怕的是有流言传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和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暗中和汉国勾勾搭搭眉来眼去,背弃朝廷的心思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群养不熟的狗!”蒙古上万户宝音一部赛如钢针的胡须根根竖立,忿忿的骂道:“南蛮子最无信义,俺愿领本部兵,去杭州取范文虎的人头!”

    范文虎的人头?伯颜笑了笑,早在出汗八里的时候,大汗就私下传了秘旨,到两浙后第一件事就是夺了范文虎兵权,再将范府上下人等抄家灭族。

    范文虎鼠两端,墙头草随风倒,且坐拥两浙膏腴之地,早就成为大都君臣的眼中钉肉中刺,可笑这家伙还指望和留梦炎、叶李、赵复等人互为表里,殊不知这几位儒学汉臣,都是大汗弄来装点门面的货色,根本掌不了实权,漫说庇护范文虎,连通风报信都接触不到最机密的东西!

    伯颜想到这里,又有些志得意满,古今中外若论君臣相得,除了当今圣上和自己之外,只怕就剩大唐李世民和魏征了吧?汉高诛韩信、宋祖雪夜访普,能推心置腹的,惟有大汗忽必烈和自己呀!

    当然,伯颜知道,这是因为大汗需要自己替他东征西战讨平叛乱,而出身巴邻氏的自己,也绝无染指皇位的可能。

    心念一转,回到江南,伯颜又是哂然一笑,满不在乎的道:“范文虎倒是有些眼光,若不暗中结好汉国反贼,本相一到江南,就先取他人头!”

    贪财如命的色目万户阿彻菰苏闻言眼睛一亮,赶紧出列和宝音并肩站好,朝上施礼道:“丞相,宝音大人勇猛无敌,只那范贼经营两浙颇有年头,穆圣告诉我们,‘战斗之前除了擦亮刀枪,还应该叫上信道的朋友,’我愿意随着宝音将军千里疾驰杭州,一战击灭范文虎!”

    这家伙手下碧眼阿军战力之强悍和蒙古军有得一比,可历来吝啬得很,生怕折了本钱,打仗是能躲就躲,怎么会突然转了性?难道长生天让卑劣者变成了勇士?宝音瞪着牛眼不明所以。

    伯颜则心知肚明,天下惟两浙最为富庶,范文虎世家大族经营两浙逾百年,积下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这阿彻菰苏哪儿是去打仗,纯粹是预备来个黑吃黑,抄了范家的老底。

    “不,宝音、阿彻菰苏,我不准备派你们攻打范文虎,”伯颜笑容中,眼神无比深邃,石破天惊的道:“因为我根本不打算讨伐范文虎、吕师夔!”

    什么?!宝音、格日勒图、阿彻菰苏同时惊叫起来,色目万户更是瞪大了碧绿的眼睛,不满的道:“穆圣说,背弃主人的哈尔比生前受人间的惩罚,死后下火狱。范文虎、吕师夔两个哈尔比,虽然还没有公开反叛,但对丞相的传召推三阻四,这就是反叛,应该严惩不贷啊!”

    伯颜传檄江南,令吕师夔、阿里海牙、范文虎、葛明辉、吴耀文诸位统兵大将到大运河的终点——扬州集合,共商灭汉之战。

    哪晓得诸位新附军将领虚言推脱,或者说战局紧迫无法赶到,或者说汉军四下流窜不能轻易离开大军,总而言之一句话两个字:不来!

    惟有参知政事阿里海牙从长沙派飞骑传来密信:吕师夔有反意,私下有汉国使者往来军中,恐不日就要易帜,所以他和麾下一个蒙古万人队必须留在长沙,监视吕师夔。

    曾几何时,伯颜率灭宋大军南下,范文虎、吕师夔等汉将将领,巴巴的赶着来投降,什么负荆请罪、肉袒牵羊、抬棺请降的肉麻把戏,不晓得玩了几多,哪知六年之后同样是伯颜丞相统领大军南下,这些个动摇不定的家伙,竟然胆敢违抗命令不来报道!

    难道他们对汉军的实力,就有如此自信?老将阿剌罕不相信,蒙古万户们不相信,就连和父亲张弘范在汉军手上经历过失败的张珪,也难以置信。

    金刀九拔都张弘范五路四十万大军围攻闽广的时候,陈淑桢还不得不调动各畲、客家山寨民军拦截,可谓捉襟见肘到了极点,短短数年之后,他们就能对抗伯颜丞相的八万蒙古精兵?

    无论如何,背叛是必须得到惩罚的,否则受到了姑息迁就的谷粒,大元朝的羊皮纸地图上就会到处燃烧起火苗,将它的版图烧得千疮百孔。

    惟有深谋远虑的伯颜,有着另外的打算,他睿智的目光扫视着江南地图,话音掷地有声:“范文虎、吕师夔虽有反叛之心,却无反叛之胆,举棋不定的时候,按兵不动是他们必然的选择,所以咱们根本不必考虑他们的动向,只须击败正面的汉军,这些善于随风倒的家伙,就会重新前来我的大帐,亲吻本相脚下的尘土!”

    只见弯刀的寒光一闪,伯颜丞相斩下了桌子一角,“任你几路反,我只一路去!”

429章 狭路相逢

    杭州城内的气氛,已有些儿不同往日,范家军的军营突然不再允许蒙古官员随意出入,守门军士声称没有大都督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军营,这是学的周亚夫细柳营的故事。

    笑话,天大的笑话,两浙军连细柳营的一根毛都赶不上,要是把范文虎和周亚夫相提并论,要是后者还在世,恐怕会给活活气死!

    “范大都督要弃元降汉”的流言四处传播,苏松常、杭嘉湖活跃的色目商人渐渐开始离开,那些杭州城内横行霸道的西域蕃僧也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老百姓则阿唷皇天的拜着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只盼这范大都督千万别改了主意。

    茶馆中有人如是说:“列位,听说了么?大汉军的炮子儿,一颗就是百多斤,落地开花人畜不留,房屋俱化为灰尘!范大都督能降汉恭迎王师,不在咱们这烟花之地兴起刀兵,那就再好不过啦!”

    但也有愣头青反驳道:“俺听说汉军炮子是长了眼睛的,专打城头上的狗汉奸,决不打到俺们老百姓头上。”

    “也是,可万一有那么一颗打.偏了,还不是咱们老百姓遭殃?我瞧啊,范大都督早投降早好,大汉皇帝能叫太阳星君闭了火轮,才是该坐龙庭的真龙天子,蒙古鞑子迟早滚蛋!”

    那愣头青兀自直着脖子道:“依俺.的心意,打一打也好,大哥不见城门口范家军那些狗腿子多欺负人?叫汉军替俺们出口气,打死他几个才好哩!”

    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强拿.强要欺行霸市的事情,范家军终归没少干,愣头青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点头称是,只是个个对天祝祷:汉军炮子只往城头狗汉奸和范文虎府邸落,别招惹咱们平头老百姓!

    只身穿便装混出军营喝茶的几个老兵油子,听了.这话心头那是冰冰凉,相顾苦笑着惠了茶钱,一溜烟的缩回了军营。

    唉~还是少干些丧良心的事儿吧,否则将来汉军不.和咱们为难,这满城百姓还不把咱的扒皮抽筋了?

    高墙之后的两浙大都督府邸,范文虎自然对外.间的流言充耳不闻,他所困扰的,是伯颜丞相来的公文。

    答应汉使弃元.降汉,并不代表立刻在杭州城头挂出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那不是等于明告天下:“我范文虎反了,伯颜丞相您那八万雄师别西进江西了,直下两浙来和兄弟我玩玩吧!”

    范文虎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伯颜的八个蒙古万人队是实打实的八根金刚钻,自己的二十万新附军却是一堆豆腐渣!公然降汉,那是把自己架在火炉子上烤啊!

    唯有按兵不动是最佳选择,所以范文虎在接到伯颜军令之后借口两浙不稳没去扬州,很快,伯颜丞相又回了公文。

    出乎意料,伯颜丞相既没有虚言恐吓——那代表他色厉内荏没什么能为了,也没有曲意优容——那代表他没有底气,失去了大元丞相虎踞鲸吞席卷天下的气度。

    相反,他来的檄文大气磅礴,似乎根本不以范文虎、吕师夔的来去为意:“字谕范都督文虎、吕都督师夔:本相手提精兵八万,欲与汉王楚氏会猎于江赣,麾下阿剌罕、宝音、忽日格图等辈,皆昔年南征之故人,诸位之故交也,二都督何不移师江上,以观故人会猎之盛举?”

    沈育德从范文虎手中接过这封似有千钧重的檄文,苦笑道:“原来伯颜丞相竟不以都督为意,此人好大的胆量!”

    伯颜治军严谨,绝无行险之事,檄文上口口声声以汉军为狐兔,自谓狩猎之骑士,非有极大的自信,不能如此托大,更何况移师江上云云,浑不在乎两浙的二十万新附军!

    但范文虎仔细衡量后不得不承认,伯颜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资本,当年灭宋之战,同样是自己统领二十万大军,却被伯颜三个万人队一举击溃,不得不屈膝降元,如今的两浙军和当年大宋朝廷官军相比,士气更加低落,士兵更加油滑,而且多年未经战阵,怎么能和伯颜麾下南渡灭宋北上平海都、万里转战所向无敌的八万大军相抗衡?

    多年以前就是人家的手下败将,还因此做了汉奸,如今单单是在气势上,就比都没法比啊!至少在两浙军心目中,蒙古武士是恐怖、可怕到了极点的恶魔,是他们绝对无法面对面作战的梦魇!

    “呵呵,什么虎踞两浙雄视天下,什么二十万大军,通通都是自说自话,王婆卖瓜啊!”范文虎的笑容,苦涩到了极点。

    本以为自己是天平上重要的砝码,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把你当盘菜!范文虎的失落可想而知,十天前还想着以两浙地盘、手中兵权为砝码,在汉元之间左右逢源求得高官显爵,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大汉只愿意功罪相抵,大元丞相则根本不置一词!

    沈育德小心翼翼的问道:“汉使就在厅上,询问咱们是否出兵镇江,东翁您看?”

    “罢了罢了!”范文虎无奈的挥挥手,无精打采的道:“不管大汉还是大元,都不差咱们这堆豆腐渣,让他回复皇帝,咱们两浙军心有余而力不足,将来范某亲到琉球负荆请罪,只眼下不能将子弟们的性命白白送在伯颜刀下……”

    伯颜大军自瓜洲渡过长江,以镇江为各路粮草转运处,亲自提八万雄师溯江而上,过江宁、当涂、芜湖,兵锋直指南昌,八个蒙古万人队的兵力,越了灭宋之战的规模,既不从东路下两浙,也不走西路入荆湖,而是直下江西,寻机与汉军主力作最终决战。

    大元丞相的战略意识非常高妙,他清楚知道吕师夔、范文虎等降将,在汉元之战彻底分出胜负之前决不会轻举妄动,只须中路突破击败汉军主力,东西两翼都不是问题。

    何况,塔出右丞在江西战死,伯颜更加要在此地与汉军决战,挽狂澜于既倒、摧敌锋于正锐,“金鱼玉带罗襕扣,皂盖朱幡列五侯,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得意秋,分破帝王忧”的伯颜丞相,决意以优势兵力正面击溃汉军,让那群鼠两端的人看看,天下最强悍的军力,究竟是崛起海东屡挫强敌的汉军,还是打遍欧亚无敌手横扫万国如卷席的蒙古精锐!

    “唉~”南昌大汉皇帝行营,从来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李鹤轩,也长叹了一口气,指着两浙方向传来的军报,颇有惋惜的道:“伯颜自瓜洲从容渡江,若范文虎、葛明辉能派哪怕一个万人队过去,凭长江天险,伯颜就没这么容易渡江!彭泽大小孤山以下江面,我海军护卫舰能够通航,三日后炮舰从长江入海口溯江而上,就能打他个半渡而击了!”

    文天祥忿忿的道:“范文虎等人只知保全家族,诚为守户之犬耳!当年叛宋降元罪孽极大,今日弃暗投明又心怀鬼胎,到底不是正人君子出身!”

    “文大人又迂阔了!”陈淑桢微微一笑,“范文虎、吕师夔,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指望他们能正心诚意的跟着大汉走,那才是笑话呢!”

    文天祥哑然失笑,对叛国投敌的大汉奸,怎么可能还拿正人君子的标准来要求他们?自己确是迂阔了。

    楚风笑道:“难道各位都忘记了范文虎、吕师夔现在的身份了吗?他们作壁上观,不给咱们添乱,就是隐蔽战线的胜利!指望汉奸军背转身就立马和他们的主子作战,不是太为难人了吗?狗在没得疯病之前,是不会咬主子的呀!”

    满座闻言皆笑,文天祥也笑眯眯的捋着胡须,对呀,这群新附军将领到现在还打着大元朝廷的招牌,本应该听从伯颜调遣和汉军作战的,现在他们虽然不愿意出兵助战,可也不会替伯颜效力了嘛。

    “咱们独立对付伯颜的大军,那么,皇帝还有什么好主意吗?”文天祥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楚风,这位皇帝自琉球兴兵以来,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每次大战总会奇谋妙计迭出,如闽广之战以海船运兵神出鬼没,辽东建棱堡抗击伯颜,江西之战利用日食……文天祥真心希望楚风这次又能拿出神妙计策,击败那位平生从未一败的可怕敌人,毕竟江西土地贫瘠,多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他作为江浙总督抚政安民刚刚有了点头绪,转眼又是兵连祸结,想到家乡土地又要遭受战乱之苦,他就十二分的希望楚风能再次拿出神妙莫测的计谋,什么日食月食天降暴雨之类的,一战击败伯颜,消弭百姓的战乱之苦。

    陆猛、许铁柱、张魁、法本等汉军将领,也期待的看着这位率领他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传奇统帅,在民间、在说书艺人口中、在戏曲舞台上,皇帝已被神话为呼风唤雨遣神使鬼,如同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他们作为熟知内情的军官,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但皇帝总会有奇思妙想能让胜利的天平向汉军倾斜,以至于汉军上下都习惯于皇帝在关键时刻出现,一举扭转乾坤。

    “不,咱们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楚风摇摇头,面色变得严肃:“北元丞相伯颜,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名将,不世出的优秀统帅,他深谋远虑智计过人,就算所谓金刀九拔都张弘范也不能望其项背。历数他过去的战绩,不管南下灭宋还是北上平海都,战略战术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决不给敌人任何机会,想行险使计策,反而会坠入伯颜的彀中,乃颜王爷就是不幸的例子。”

    楚风说到这里,看了看列席会议的乌仁图娅,可怜的草原明珠闻言眼圈已微微红,楚风向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着道:“所以,咱们这一战只能硬碰硬!伯颜想要挽狂澜于既倒,咱们要摧敌锋于正锐,两强相遇,惟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书生意气的文天祥霍地站起,热血沸腾直欲亲自上阵冲杀一番,叫那鞑子兵知道我汉家男儿,也有股凛冽不屈的浩然之气!

    两强相遇、狭路相逢,北元丞相伯颜亲提八万雄师溯江而上,大汉皇帝楚风御驾亲征三个汉军师顺流而下,在长江之南的铜陵,爆了自蒙元南征灭宋以来,华夏热土上规模最大的战役。

    拂晓时分,驻军铜陵以西的楚风率领一班文臣,来到了一座土岗之上观战,他们身后竖起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让所有士兵都能看到,皇帝御驾亲征的旌旗在伴随着他们战斗。

    伯颜也一改往日千里奔袭、大范围迂回的战略战术,自过芜湖之后就小心翼翼的沿江而上,粮草辎重都给于万全的保护,大汉怕他智计百出,他何尝不怕大汉奇谋妙断?那位皇帝能想到利用日食击溃塔出部精兵,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伯颜能知己,却不能知彼,他反复研究了过去的战例,试图找到大汉皇帝楚风用兵的思维定式,但除了一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蛛丝马迹,实在找不到突破口。

    试探、变换、隐真示假、虚虚实实,双方都使出了各种办法,却无法使对方上当受骗,无论伯颜还是楚风,都铁了心将军队集中密集平推,没有任何花巧。

    一位多掌握着后世七百年的知识,一位则是这个时代的顶尖统帅,他们都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同时,谁先行险用计谁反而先暴露破绽,于是不使用任何计谋,纯粹以力量决雌雄,成为这场智力博弈的唯一结果。

    早在伯颜过芜湖的时候,楚风就派出了侦察兵,同样,伯颜也派出了飞骑斥候,在双方大军还没有相遇之前,大汉的侦察兵和蒙元武士中精选的斥候就已经展开了无数场侦察与反侦察的较量,一方是草原天骄,一方是山地猛虎,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反侦察圈总会百密一疏让对方突入,所以当楚风走上土岗的时候,他和伯颜都知道对方的主力就在二十里外,激战即将爆。

    “挖掘壕沟,竖立鹿砦!”汉军金刚师连长、战斗英雄李世贵率领全连弟兄,顶在了全军大阵的最前面。

    攻坚英雄连,也是坚守英雄连,此次以三个师兵力阻截伯颜大军,在此展开阵地战,李世贵所在攻坚英雄连人人写血书请战,终于感动了金刚师法本师长,将他们排在了抵挡伯颜的最前线。

    谁都知道,这里是九死一生,不,是百死无生的绝地,可攻坚英雄连的官兵们却好像中了大奖似的,雄纠纠气昂昂走上了预设阵地,没能拿到这个任务的部队,比如毒蛇师的鼓鸣山英雄连,就是断刃师的铁血钢七连,则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将李世贵他们从阵地上揪下来,再自己顶上去!

    伯颜丞相八万大军南下,这很有可能是汉元之战的转折点,也就是说,在辽东两个汉军师加上八万乃颜部铁骑的重压之下,驻守京畿的怯薛军和十余万蒙古精兵,估计不可能抽调出来再次下江南了,此战若大汉败,则前功尽弃,若大汉胜利,则从此开始了北伐中原收复故土的征途!大汉要对北元,征服了欧亚大陆上成千上万民族和国家的战争帝国,起主动进攻了!

    可想而知,此战必将青史留名,男儿一生是老死病榻还是马革裹尸,是疾病缠绵还是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散光与热?至少热血的汉军男儿,绝对会选择后者!

    为了民族,为了华夏,也为了后方百姓和闽广的妻儿父老,攻坚英雄连,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汉军部队,更多没有在史册上留下姓名的男子汉,肩并肩站到了蒙古武士的铁骑狂潮之前!

    战壕挖好了,鹿砦竖起了,一切准备就绪,此时已能看见远方天地相交处一股灰黄色的烟尘直冲云霄——那是蒙元铁骑掀起的尘土!李世贵锋利的眼神扫视着自己的士兵们:“我最后问一遍,有没有家中独子,有没有还未成婚未有子嗣的人?”

    “没有,没有!”士兵们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喊着。

    可李世贵知道,实际上他们有不少还没有成亲,独子也很有几个,但没有人愿意离开战友独自退出。

    “好吧,你们都是好样的!”李世贵挨个拍拍士兵们的肩膀,说着皇帝的名言,把鼓励传递到他们的心脏:“若干年后,也许史书上不会记录咱们,不会记录咱们在这里为华夏做出的一切,但我们当中如果有人能够在敌人的箭雨和弯刀之下幸存,亲眼看到北驱蒙元出大都,彻底胜利的那天,在告老还乡之后,他能够毫无愧疚的含饴弄孙。

    当孙子读到历史书上此战的描述,并问爷爷是否为战斗英雄时,咱们可以无愧于心的告诉他:

    爷爷不是英雄,但爷爷曾经和英雄并肩战斗过!”

430章 双雄会(上)

    着一双在大草原上射猎狐兔练出的利眼,他指着远处山冈上飘飞的金底苍龙旗:“看呐,那就是大汉帝国的旗帜,他们的皇帝,离我们只有十里远!”

    哈撒里闻言心脏毕剥的一跳,似乎把全身血液泵.上了脑袋,左右太阳穴突突胀,双目中连日赶路本已布满了血丝,此时竟然变得通红。

    离开汗八里之前,忽必烈大汗就颁布了赏格,不论.生俘还是击毙蛮子反贼伪皇帝楚风者,授世袭那颜上万户,分赐牧奴五千户,黄金一万两!

    “砍掉汉军的脑袋,杀死他们的皇帝!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蒙立克、叶怜丹、哈撒里……不管千户百户牌子头还是普通士兵,所有的蒙古武士都狂叫起来,八万大军的狂嚎,就像旷野中狼群的呼喊,把死亡的威胁传遍了大江南北。

    感受着麾下儿.郎冲天高涨的战意,中军无数武士重重叠叠围裹之下的伯颜丞相,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元武士纵横天下,战必胜、攻必克,此战击败汉军,则吕师夔、范文虎必定痛哭流涕的前来负荆请罪,这八万大军就可直下闽广,一举底定南方。天下归元,伯颜终于能实现“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分破帝王忧”的理想了。

    这位丞相没有身穿大元朝的公服——绡金质孙服,也没有穿着月白色的儒服纶巾,而是身穿全副白色铠甲,戎装贯带被坚执锐,一手控缰一手轻按腰间刀柄,面上儒雅之气一扫而空,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好一个出将入相的伯颜!

    世袭下万户张珪不像宝音、阿彻菰苏等将领必须去指挥自己的直属部队,他以下属、世交、学生的三重身份伴随伯颜左右,四周蒙古武士冲天的战意并没有感染他的情绪,相反,不知怎的却让他想到了当年父亲张弘范自汀州千里奔袭,却在鼓鸣山遭遇失败的往事。

    当初,父亲不是倾全力一击,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吗?他曾经离胜利如此之近,似乎已唾手可得,却被一群从来没有放在眼中的民军,以生命为代价死死拖在了鼓鸣山下,直到汉军完成了合围……

    今天的伯颜丞相,总让他想起当初的父亲,虽然父亲手中只有一个蒙古万人队,而伯颜手中有更加精锐的八个,虽然父亲孤军突袭深入敌后,伯颜是在内线作战,虽然父亲奇谋有余韧性不足,伯颜则多谋善断为不世出的天纵英才,但张珪的潜意识中,总有一片巨大的阴影让他警惕,所以在蒙古武士的欢呼声中,他一提缰绳,慢慢靠近了伯颜丞相,在马蹄的喧嚣中压低了声音道:

    “恕张珪愚昧,师相如此用兵,胜固然有底定天南之奇效,败则让长江之南再无朝廷兵马,眼见就是个划江而治的局面,岂不是千金一掷,赌我大元百年国运于一役?”

    伯颜回头,张珪见他面色,却吓了一大跳,方才这位丞相在武士的欢呼声中面色潮红激动难以自已,频频挥手示意,将全军的战意调动到了最高峰,怎的现在竟然神色如常古井不波,眼中的狂热瞬间变成了深邃的指挥和绝对的冷静?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激动过,原来师相多年杀伐征战,天下苍生为棋子、大地阡陌为棋盘,心性早已修炼到不动如山的境界!

    见最聪明的学生从震惊中渐渐恢复,并且部分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伯颜才展颜笑道:“试问贤侄有何妙计,可轻取汉军?”

    张珪闻言又是一愣,除了正面硬碰硬,有什么办法能稳胜汉军呢?

    偷袭后方,战略大迂回?算了吧,大宋的行在是临安,大汉的都城却是琉球,便是你千里大迂回攻取了汀漳,他们还能退回琉球,凭借海上优势抵抗,大元铁骑永远无法越过浩瀚大海去攻打琉球!

    分兵进击断敌粮道?汉军粮草由闽广北运,江西转运,粮道途经之地,要么是鄱阳湖、赣江水系,要么是赣南山区,都不是蒙古铁骑随意纵横驰骋的地区,分兵攻略反而给汉军留下各个击破的机会!当年的张弘范、李恒、唆都,都是吃了这个亏,还能重蹈覆辙吗?

    离间计、反间计、围魏救赵计……这些计谋都有这样那样的破绽,一旦被汉军抓住,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困窘之境地,张珪冥思苦想,却惊人的现,在神出鬼没作战方式大不同于以往对手的汉军面前,没有任何计策的成功率能高于五成!

    “难道,我们竟然没有办法可想,只能直接硬拼一条路可走?”张珪有些儿不服气,他自幼熟读兵书,又经父亲张弘范一代名将教导,如今居然对汉军无计可施,怎么着都有些不甘心。

    伯颜笑了:“诸葛一生惟谨慎,须知为大将者,不求奇谋妙计,不求勇武人,唯有谨慎二字,可保百战不殆!楚风,一代人杰,咱们任何行险都必被他看穿,反而落了下风,但他何尝不是对咱们一筹莫展,除了死战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说伯颜是整支军队的大脑,老将阿剌罕和学生张珪就是它的左右心室,三人曾经聚在一处,仔细研究汉军过去的战例,试图了解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个什么性格,善于行险还是为人谨慎,多谋善断还是优柔寡断?但各种渠道汇集的信息却自相矛盾,有资料说楚某人在占城、日本等处杀人盈野流血漂橹,乃是残忍暴虐雄材大略之主,犹秦皇汉武也;可另外的信息却说他勤政爱民仁义厚道,虽贩夫走卒亦可当面斥其过错而无丝毫羞恼,又有汉之文景、宋之真宗仁宗之遗风。有人说他颇有匠气不知变通,以帝王之尊亲自动手修整机械,可又有人说他深晓世间一切世故人心,设立之法律皆以厚赏重罚引人入彀,养老金、廉政公积金、三十亩新垦地私有等政策天下皆知其利……

    信息越多,楚风这个人的面目,在伯颜等人心目中却是越来越模糊不清,他们只能知道一点:此人神机妙算世间无双无对!

    伯颜不知道楚风身后强大的统帅部参谋团队,不知道沙盘作业兵棋推演量化分析,所以他只能认为,楚风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不世出的绝代名将!

    高手过招,谁先动,谁就先露出破绽,谁就失败;两位绝代名将的交锋同样如此,谁先使计,谁就露出了破绽,对手针对破绽后制人,你就落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不使用任何计谋,不冒险,凭实力说话,面对面的硬拼,不仅是汉军的选择,也是蒙古军的选择。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采用更稳妥一点的战略?比如,从淮扬之地征调地方驻军,形成更强大的兵力,或者驻军瓜洲,等待更好的出击时机?”张珪提出了另外一个疑问,他不理解师相为何如此急于和大汉决战,甚至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

    雄姿英的伯颜丞相,似乎在一瞬间老了十岁,信马由缰驰骋了半晌,他才略带落寞的道:“贤侄,还记得你父亲,我的老朋友张弘范指挥五路四十万大军合击闽广之事么?那时候,倾汉国之兵,能对抗几个蒙古万人队?”

    张珪恍然大悟,短短数年前,两个蒙古万人队的兵力,就让汉军捉襟见肘,不得不牺牲大量民军才把父亲拖在了鼓鸣山下,斗转星移,现在的汉军却能以不到一半兵力击溃塔出部两个蒙古万人队,并在长江之畔迎击伯颜丞相的八个万人队!

    汉国展之迅,汉军进步之迅猛,实在出人意料,再假以时日,他们还会创造什么样的奇迹?

    “留给大元朝的时间不多了,本相不能给汉国更多的机会!或许……当初南方未曾大定便提兵北上平定海都,战略上是一个错误。”伯颜悠悠长叹,蒙古人的内讧,给了楚风宝贵的时间,让他以一隅之地展到如今席卷南中国的地步,为什么匈奴、突厥、鲜卑这些草原民族,总是其兴也勃、其亡也,强弓骏马驰骋天下之后却在内讧中迅倒下,唯有汉人的中原王朝能够世泽绵长?楚风,又为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率领南方的汉人向纵横欧亚无敌手的蒙古铁骑起挑战?

    伯颜隐隐约约触及到了文明差异的核心,他确信,如果留给汉国更多的时间,在某个关键转折点之后,大元朝将会不再有任何机会!

    他看了看远处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暗暗对着长生天祝祷:楚风,但愿你是我此生中最后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此战之后必由大元一统天下,皇统垂万世而不朽!

    十里外的山冈上,楚风似乎感受到了远方那道如利箭般射来的目光,是伯颜,望远镜中羊毛大纛之下,顶盔贯甲由无数蒙古武士团团簇拥的统帅,一定就是那位在辽东多次交手,却无缘会面的伯颜丞相!

    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是当世蒙古人中第一等的英雄,是他一手覆灭了享国三百余年的大宋,使华夏自炎黄二帝开始,四千年来第一次全部沦陷于异族之手,当佛罗伦萨的但丁用《神曲》揭开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资产阶级崛起的序幕之时,华夏却在异族的铁骑践踏之下呻吟挣扎!此后虽有朱洪武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无奈文明的进程已被打断,中华文明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落后于西方,那个有幸因蒙哥汗死在钓鱼城下,而免遭蒙元铁骑蹂躏的欧罗巴!

    伯颜是蒙古人的英雄,却是中断华夏文明进程的罪魁祸,蒙古大汗忽必烈和他的丞相伯颜,南征灭宋掠夺土地和财富,同时也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文明进程,把本可以灿烂辉煌凌驾西方文明之上的华夏,变成了第四等的奴隶,把华夏创造的火药、印刷术和指南针传播到西方,使欧洲人能利用它们完成地理大现,完成资本主义的第一次原始积累,与之同时,华夏的文明之光却逐渐黯淡……

    “来吧,伯颜丞相!”楚风暗暗的握紧了拳头,牙齿轻轻咬着嘴唇,“我来,我见,我征服!既然上天要我站在这个地方,历史就不会重演!”

431章 双雄会(中)

    当伯颜纵马高岗将战区一览无余时,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元丞相也不由得失惊道:“背水列阵?汉王欲效韩淮阴乎?”

    对面汉军阵地背靠长江,沿扇面展开,圆弧形的一面对着元军的方向,纵横交错的壕沟、铁丝网、鹿砦、拒马,组成了严密的防御体系。

    “背水列阵、人自为战,此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也!”张珪点点头,佩服汉王破釜沉舟的胆气,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此战的胜利者必将是伯颜丞相。

    汉军用计了!

    用计,就有破绽,背水列阵为以弱胜强之法,汉军破绽就在此处!

    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土崩瓦解,张珪年轻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汉王用兵神鬼莫测,或许可比韩淮阴;师相稳扎稳打百战不殆,却不是那位赵王歇!千年前韩淮阴背水列阵可败赵王歇,千年后汉王故计重施,却难敌得过师相大军如潮攻势,此战我大元必胜!”

    伯颜点了点头,两军交锋出.奇制胜,但行险之计可一不可二,火器、日食种种奇招,南下途中自己都做好了应对准备,汉王还想故计重施,却是不可能了。

    “传令阿剌罕将军率左翼四万户.动进攻,不惜一切代价,在日落前拿下汉军外围阵地!”

    “呜——嘟——”,随着伯颜丞相一声令下,.上百位蒙古武士同时吹响了牛角号,在蒙古草原上显示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而显得苍劲有力的号音,挪到大江之南的汉地却成为带着浓重血腥味道的杀伐之音,如漠北戈壁上群狼的嚎叫响彻大地,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叱诧呜咽,似乎也被这惊天动地的杀伐之音压得黯然失色。

    闪电之后,必有惊雷。

    伴随着牛角号苍凉绵长的号音,伯颜丞相的黑色.羊毛大纛缓缓向前倾斜,遥遥指向背水列阵的汉军阵地,“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如怒海涌浪的喊声中,阿剌罕率领左翼四个万人队离开本阵,起了攻击。

    四万全副武装的蒙古武士,松松的带住缰绳,信马.由缰的小步跑起来,群马跑,度慢慢提升,四个万人队分作四波,初时尚似钱塘涌潮,当马儿从便步小跑变成撒蹄狂奔时,已如昆仑雪崩,而第一波次抵达汉军前沿阵地两里外,蒙古武士开始鞭笞马匹作最后冲刺的时候,十六万只马蹄同时践踏大地,天崩地裂的马蹄声好似惊雷滚过天际,一时间竟有泰山倾颓、北海颠倒的威势!

    随着马背起起伏伏,灰白色的死亡浪潮一头撞.向汉军阵地,与此同时,汉军的火炮开始言,震耳欲聋的炮声中,血色的浪花在元军灰白的浪潮中闪现,一朵、两朵,无数朵……

    弹指一挥间,至.少五个百人队的蒙古武士倒在了血泊中,紧随其后的战士决不会停留,甚至不会特意控马避开地上还在挣扎的伙伴,任凭马蹄将他们踏成肉泥。

    尘归尘、土归土,长生天赐下的生命,回到长生天的怀抱,大地滋养的身躯,以血肉回报大地,草原男儿战死疆场,本是命中注定。

    付出成百上千生命的代价,蒙古武士冲到了汉军阵地之前,大元崛起朔漠,五行属金,尚白,军中俱用白色,汉军威震海东,五行属水,尚黑,军服俱用灰黑色,两军血与火的碰撞,就像灰白色的浪潮撞上了黑色的礁石,溅起鲜血和生命凝成的浪花。

    蒙古武士从马背上射出第一轮箭雨的时候,汉军也以拒马、鹿砦、壕沟、铁丝网为掩护,射出了第一篷铅弹。羽箭升上天空,锋锐的箭头划着道道寒光自天而降,噬咬着拒马、鹿砦、石头、泥土和汉军士兵穿着盔甲的身体,汉军的阵地上就突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庄稼,不断有人受伤倒地,然后很快被箭雨钉穿四肢、颈项;但在这之前,以每秒四百米高飞行的步枪弹丸,于空气中激起阵阵激波,让弹道所经之处的空气生肉眼无法见到的、奇异的扭曲,然后平平扎进元军阵中,击穿他们的罗圈甲、翎根甲、连环锁子甲或者生牛皮甲,将他们的骨骼和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烂泥。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支军队,在火器的打击之下早已面临崩溃,但这是十三世纪八十年代的蒙古精兵,刚刚横扫欧亚灭国无数的天下第一强军!他们不但没有退后,反而在鲜血的刺激下激了蒙古武士骨子里强悍、嗜血的本性,狂叫着更加奋不顾身的冲上!

    顶在阵地最前列的攻坚英雄连,遇到了成军以来最可怕的敌人,伯颜麾下的蒙古精兵,俱是多年沙场厮杀的悍卒,他们迎着枪林弹雨猛冲而来,如飞蛾扑火似的,毫不畏惧死亡,以万人队为单位轮番冲击,不断把箭雨向汉军阵地倾泻。

    “各排轮流放枪,集火射击!”连长李世贵大声下达着命令,统帅部制定的陆军操典上明确指出,燧滑膛步枪单对正面平移敌人的命中率极低,必须排枪集火射击以保证命中。此时敌人哇哇怪叫着,以千人队、百人队为单位,在阵地前方横着奔驰来去,即时以李世贵全军闻名的枪法,也连续两次没有打中敌人。

    特别是那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元军百户官,不停的哇哇怪叫着挑衅,还手起一箭正好射到传令兵小郭没有盔甲保护的大腿上,让他受伤不轻。李世贵两次瞄准他射击,预备替小郭报仇,却因为敌人马快,又是和自己成九十度横向平移,两次都没有打中,气得他暴跳如雷,好在常年作战的经验让他很快镇定下来,出了齐射命令。

    “左前方八十米黑色盔甲百户官!瞄准,射!”一排长张金早就现了那个非常拉风的元军百户,口令出,攻坚英雄连的阵地上就爆出了一阵噼噼啪啪炒豆子似的枪声,刚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元军百户官,突然身子顿了一顿,胸腔飙出血泉,然后就像快笨重的石头,从马背上一头栽到,同时他附近的五六名元兵也跟着跌下马来,眼见不活了。

    二排、三排轮流放枪,当三排射完毕的时候,一排士兵又咬破纸弹壳、填充弹药、推弹入膛、打开机头、往火池装上引药,再一次做好了射准备……

    周而复始的排枪收到了预期效果,连绵不绝的弹雨射出膛,织就了一张绵密的火网,元兵虽多,却像飞鸟撞上刺网,纷纷被打落马下。

    元军从统兵大帅、万户官一直到最基层统领十人的牌子头,都有临机应变的能力,他们从草原上围猎野兽的活动中,提炼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体系,所以现盔甲加排枪对骑射构成极大威胁之后,各级指挥官自动下达了应对命令。

    几乎没有经过变阵的准备时间,蒙古武士的攻击潮头就离汉军阵地更近了,他们放弃了威力强大却频率较低,且无法洞穿汉军板式共析钢盔甲的大弓,从背后取下轻便,却更加致命的顽羊角弓。

    左手持弓、右手拉弦,箭矢快逾闪电,三十米,顽羊角弓射的铁叶狼牙箭几乎以接近直线的轨迹,射向汉军士兵没有盔甲保护的咽喉、面门和四肢,李世贵攻坚英雄连的阵地上,相邻的鼓鸣山英雄连、铁血钢七连的阵地上,不断有士兵冷哼着,软软倒下,可阵地上没有人退却,没有人畏惧,所有生命还留在躯壳中的士兵,都像机器一样精确的重复着装弹、瞄准、射击的全套动作,就像纺织厂的工人织布、就像钢铁厂的工人炼铁,同样的有条不紊,浑若不是在弹雨纷飞、碧血盈天的战场之中。

    “蒙古精兵,果然天下无双!”土岗之上,迎风招展的金底苍龙旗之下,李鹤轩啧啧赞叹着,“不过我汉军勇士保家卫国,为了身后的闽广湘赣百姓、家中父母妻儿而战,在军心士气上已胜了远离家乡为了抢劫而战的鞑虏一筹!”

    一方是拼死保卫家乡,一方是为了抢掠而战,前者有对亲人的爱和对敌人的恨,后者却只有对金钱财帛**裸的贪欲,军心士气高下立显。

    文天祥点点头,深有感触的道:“老夫为故宋丞相时,率义军北上临安抗击蒙元,曾有人问为何而战,老夫答曰‘吾为大宋天子守土’,彼时曾自谓俯仰天地而无愧,豪情万千矣。惟数日前老夫又问汉军一兵为何而战,他所答之话,却又比昔年老夫所言豪迈十倍、切实百倍!”

    “吾为大宋天子守土!”已是正气凛然掷地有声,可与“天地有正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交相辉映,什么话又能胜过文天祥所言呢?父亲陈文龙忠君爱国,尽忠西湖岳王庙,要他来回答也不过如此了,陈淑桢疑惑的看着世伯,不明白还有什么话,豪情壮志犹胜于此。

    文天祥解开了大家的疑惑:“他答曰:吾为自己守土!”

    陈淑桢、李鹤轩的眼睛同时闪耀出智慧的火花,唯有乌仁图娅似懂非懂,以探询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李鹤轩对楚风深深一揖到地,由衷的道:“昔年淮阴侯背水列阵,全军十余万人上下人自为战,遂败赵王歇;今皇上令闽广湘赣之民耕者有其田,遂全国上下千千万万人皆为自战,此高下立判,吾皇远胜韩淮阴也!”

    犹胜韩淮阴吗?楚风摸了摸鼻子,当初实行新垦地每户分配三十亩的政策,只为了加开琼州、瀛州,可没有想这么多东西。

    不过,海外移民开琼州、瀛州,执行了每户三十亩地的政策,赣南、闽广某些地区因为蒙元屠杀而变成无人区——比如兴化全城数万人被屠,就有了许多无主土地,汉国主持把这些土地分配给没有土地的贫苦农民,这些人心存感激,纷纷让子弟报名参军,形成了一波一波参军高氵朝,招兵处根本不愁招不到士兵,这事也是有的。

    更何况移民海外,和在内地分配无主土地,直接缓解了人多地少的矛盾,人力和土地的供需关系生了逆转,地主们不得不一再降低地租,加上大汉不收农税,农民生活自然比过去好了许多。

    之前的王朝更迭,底层民众只认为“给谁纳粮都一样”,大汉却让他们看到了和过去王朝的天壤之别,为了保护新分配的土地,为了保护大汉帝国给予的幸福生活,人们自觉自愿参加汉军,站到了抵抗元兵的第一线。

    他们不是为楚风而战,不是为军饷而战,更不是像蒙古武士那样为了抢掠财富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

    “韩信背水列阵,全军十余万人受逼生死关头,不得不人为自战;夫君施仁政,全国上下自觉自愿作战,两者高下真云泥之别!”陈淑桢的解释,让乌仁图娅恍然大悟,辽东乃颜部,不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而聚集到楚风的金底苍龙旗之下,和他们的同族奋勇作战吗?

    尽管早已习惯了崇敬的目光,楚风仍然不自在的挠了挠头皮,只有他知道,这不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问题,也不是仁政与恶政的区别,而是文明和野蛮的对抗,进步和落后的较量!大汉的优势,并不体现在步枪、手榴弹和盔甲,也不体现在军舰、大炮上,而是整个体系的胜利,全面的领先!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最后遥指着远方伯颜象征死亡的黑色羊毛大纛,“不管伯颜多么天才,不管敌人多么强大,我坚信守护者将战胜劫掠者,文明必将战胜野蛮!”

    是的,不管这个王朝把人分作四等的残酷压制,还是另一个王朝留不留头的血腥镇压,淮泗起义民夫额上的一抹红巾,和武昌城外的一声炮响,都将他们彻底埋葬,文明终将战胜了野蛮。

    楚风在心中,轻轻对自己说:“我只是让胜利提前八十年,让华夏道统不致中断!而战场上,那些以生命为代价,替我们这个文明争取存续机会的人,那些注定在历史书上不会留下只言片语的普通士兵,才是真正的英雄。”

    “敌人奔驰太快,不要浪费手榴弹!”李世贵的眼睛已有些红,弟兄们投掷的手榴弹,延时引信让它在数秒之后爆炸,但高奔驰的蒙古武士早已逃出了爆炸范围,高飞射的弹片不能伤到他们的毫。

    三十米本是手榴弹挥威力的绝好距离,可蒙古武士用飞奔驰,让汉军投掷的手榴弹徒劳无功,只偶尔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正好有不长眼的蒙古武士遇到爆炸的手榴弹,被爆炸连人带马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当然,对射时蒙古武士使用疏散队形,这种机会并不多。

    “兔崽子们,手榴弹留到敌人冲锋肉搏时用,别当地瓜扔了!”

    曼古歹、漫射和凿穿,是蒙古帝国纵横欧亚无敌手的三**宝,使用前两者时都是疏散队形,唯有肉搏凿穿是冲击力大的密集阵型,那时候用手榴弹的效果好很多。

    汉军前沿阵地都放弃了投掷手榴弹,转而耐心的和蒙古武士对射,一方射术群绝伦,甚而有哲别、射雕儿使出连珠箭法,箭矢在空中几乎尾相接,狂风暴雨般席卷汉军阵地,更加上横向奔驰给箭矢增加了侧向旋转的力道,锋利的狼牙箭往往划着弧旋,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扎到汉军士兵的咽喉、四肢;一方排枪威力巨大,无论多么坚固的盔甲,都在高飞行的铅弹面前成了纸扎的、泥糊的,连人带马轰成血葫芦,更有轻重火炮不停出怒吼,霰弹肆无忌惮的收割着蒙古武士的生命,在二十万焦耳动能推动的弹丸面前,强悍的蒙古武士,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他们强壮的身体被炮弹撕裂,就像瓷人在青石上摔得粉碎。

    重重卫护中、羊毛大纛下的伯颜丞相现,强悍的铁骑,就像海潮冲击着礁石,却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他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世间一切尽皆握于掌中,紧紧抿着的嘴微微张开,出了命令:“炮击!”

    因为工艺差距,大元朝用铸造法制造的火炮,射程和汉国锻-镗造的同类产品相比要低一些,所以无法直接展开炮战,唯有前方铁骑吸引住汉军火力,大元的炮兵才能推近到能和汉军炮兵对射的地方。

    相比汗八里工匠营用精铜铸造火炮以及培养合格炮手的巨大花费,牺牲部分底层蒙古武士的生命,在伯颜眼中是非常划算的。

    没有人能指摘他的行为,因为作为炮灰冲出的第一攻击波中,就有伯颜出身巴邻部的不少子侄,那位身穿黑色翎根甲,被排枪射落马下的百户官,就是他嫡亲的侄儿!

    这位丞相对敌人冷酷无情,对自己人同样冷酷无情,张珪偷偷瞧了瞧师相,父亲曾言一将功成万骨枯,果然并无半点虚假,慈不掌兵啊,慈不掌兵!

    “呜嘟~呜嘟~”牛角号的声音变了个调子,羊毛大纛在空中起起伏伏划了个小圈,从左翼四万人队阵型之后,三千名蒙古武士推着许许多多黄澄澄的大炮,冲向了汉军阵地,他们将在八百米外,向汉军炮兵动报复性反击。

    前方忠勇的蒙古武士,用生命给他们换取了言的机会,所有的蒙古、色目炮手都知道,唯有尽快将炮弹砸到汉军炮兵阵地上,才能避免炮弹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们的动作异常迅,将炮身固定之后,打开弹药箱,将成袋的火药面向炮眼里倒,然后把圆溜溜的炮弹塞进去……

    “忽必烈下了血本啊,咱们炮兵,怕是要吃点亏了!”楚风面带忧色,看着自己的炮兵阵地。

    故老相传慈不掌兵,尽管某些传言中楚风是位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杀伐之君,但七百年后的记忆让他一直做不到漠视士兵的伤亡,所以他从来不直接担任战场指挥官。

    陆猛在另外一座山冈上——为了避免干扰这位陆军司令的指挥,楚风特意率文臣们站到了较低处的另一座山头,把这座视线最好的山冈留给陆猛。

    “鞑子想和咱们炮战么?好吧,让他们如愿以偿。”陆猛兴奋的传下命令:“各师、团属炮兵以六斤炮射开花弹压制敌方炮火,营、连属三斤炮继续以霰弹向敌骑兵作弹幕射击!”

    八百米的距离,不懂弹道学和三角函数的蒙古武士,以肉眼直接瞄准,也能让部分运气好的炮弹落到汉军阵地上,但实心铁球弹在地面上蹦跶几下就失去了动能,一头栽进了泥土中;汉军却有射表、标尺,能将大部分炮弹射到元军大炮附近,六斤炮开花弹内装的三斤高含硝火药猛烈爆炸,楚风从望远镜中清晰的看见,有的元军炮手被飞射的弹片削掉了脑袋,颈中鲜血喷出数尺之高,有的被弹片击中了胸腹,出现老大一个血窟窿,还有更多的人被爆炸的巨大声浪震得七窍流血,木木呆呆如同行尸走肉般傻着,全然忘记了开炮还击,然后被接踵而来的炮弹炸成碎片,就连沉重的铸铜大炮,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在空中飞舞着落下,将来不及躲闪的炮手压成肉泥……

    “射,射,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儿郎们再快些,炸掉汉军火炮,咱们才能活命!”北元炮手军万户阿老瓦丁高叫着,不少士兵在他的呼喊之下恢复了神智,开始重新装填,向汉军阵地起了第二轮反击。

    咚,一幸运的炮弹正巧命中了汉军某处炮兵阵地上的弹药箱,引了连环爆炸,那个阵地部分陷入了混乱,射向元兵的炮火暂时减弱了一些。

    “看见没有,长生天是在咱们这边,真主安拉也会保佑咱们,继续射击,不要停,不要害怕!”阿老瓦丁兴奋的高叫着,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阿老瓦丁是色目人,原籍西域木里,属于呼罗珊波斯的一部分,伊儿汗旭烈兀西征,他的家乡被蒙古人践踏,至元八年(一二六八)大汗忽必烈遗使征集回回炮匠,阿老瓦丁、亦思马因于是应诏来中原,造成闻名于世的回回炮。至元十一年元兵渡江伐宋,平章阿里海牙攻襄樊,阿老瓦丁携回回炮破襄樊、潭州、静江等城,立下赫赫战功。

    本是蒙元铁蹄之下的被征服者,却为虎作伥和蒙元鞑虏同流合污,以汉地军民的鲜血为晋身之阶,阿老瓦丁成功做到了炮手万户府万户。

    当火炮,这种威力胜过回回炮的武器出现之后,阿老瓦丁详细研究了一番,波斯数学也颇有独到之处,制造回回炮对弹道学也有粗浅认识,他很快明白了火炮的射远离和使用技巧,郭守敬逃走之后,他就成为了大元朝使用火器的第一人,此次伯颜丞相南征,他自告奋勇率领刚刚组建不久的炮手军随军南下,满打满算要在战争中再立新功,以屠杀南蛮子博取大汗的欢心,说不定,哪天多多赏赐些黄金下来,就再好不过了!

    “打呀,好,全都瞄准右前方二百丈外,蛮子火炮最多的地方开火!你,炮口压低一点;你,火药装多点!”阿老瓦丁碧绿的眼睛变得通红,汉军阵地上绽放的血色火花,在他眼中就等于大汗赐给的锭锭黄金,他简直恨不得赤膊上阵,亲手把汉军阵地炸飞上天了。

    “***元兵,炮打得很不错啊!”楚风点点头,这个时代能有如此炮兵水准,算是相当厉害的角色了。

    情报司长李鹤轩附到他耳边,轻轻的道:“敌军炮手万户府万户,色目人阿老瓦丁,善于用回回炮,昔年攻破襄樊、潭州等处,皆是此人之力。如今学会用火炮,也相当厉害!惟爱财如命,若皇上有心,微臣可使计将此人纳于麾下。”

    楚风本有几分爱财之心,一听说此人是攻打襄樊、潭州,造成江南百姓死伤无数的罪魁,就立马失去兴趣,没好气的道:“这个人嘛,我只要死的——活的也给我弄死!”

    李鹤轩立刻用旗语,向陆猛传达了命令。

    要他死还不容易?陆猛让传令兵将命令下达到各炮兵阵地。

    阿老瓦丁忽然觉得有些儿不对劲,怎么敌人的火炮轰击力度突然降了下来,似乎全都在调整射击角度?他们要干什么呢?

    不到一分钟,阿老瓦丁就知道了原因,因为他已经看到无数黑洞洞的炮口,从各个方向各个距离上指向自己所在的这片阵地!

    和当年用回回炮轰击襄樊城墙,而宋军无力反击的情形不同,火炮本是汉军的看家本领,阿老瓦丁和汉军炮战,不是班门弄斧、孔夫子门前卖书、关帝庙门口耍大刀么?

    无数炮弹,带着襄樊、潭州被屠百姓的冤魂,带着仇恨的烈焰离膛而出,铺天盖地的飞向阿老瓦丁所在的这处炮兵阵地。

    完了!这是大元炮手军万户府万户阿老瓦丁脑海中最后一个意识,随后的巨大爆炸中,他就完全彻底的以分子形态回归了自然。

432章 双雄会(下)

    失去了阿老瓦丁的指挥,元军炮兵经历了短暂的混乱,不过他们很快恢复了组织,炮击的频率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有所提高。

    所有炮手军官兵都明白,往后退,伯颜丞相中军亲卫的弯刀将毫不留情的斩下自己的头颅,正前方,汉军炮兵的开花弹正不停砸向自己的头顶,惟有拼死一战,在被汉军开花弹炸上天之前先把对面的汉军阵地轰翻,才会有唯一的生路。

    忽必烈下了血本,阿老瓦丁携来的铸铜火炮足有三百门之多,由十个千人队十座阵地上使用,汉军阵地除了背靠长江的一面,其他各面都有元军炮兵阵地,尽管汉军使用定装药包,士卒也训练有素,射频率明显高于元军,开花弹的威力更是远胜实心铁球弹,可一时半会没办法消灭如此之多、且阵地分散配置的元军火炮。

    元炮手万户府的部队,在阿老瓦丁死后,像一群炸了窝的马蜂,疯狂的向汉军阵地没头没脑的射炮弹,他们飞快的装弹、射,甚至不作基本的瞄准,只要炮弹落到对面阵地上就行,汉军的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圆弧形外围阵地的最前沿,攻坚英雄连的那片新月形阵地上,早已碧血横飞死伤枕藉。连长李世贵亲眼见到一弹道低伸的实心弹落到前方硬质地面上,然后向斜上方跃起,黑色的阴影朝着自己的阵地猛扑而来,度快的惊人,只在人的视野中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残影,然后阵地上就炸开一篷血雨——汉军士兵配备的锻压共析钢盔甲,可以抵挡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可以防御顽羊角弓射出的铁叶三棱箭,但世间任何盔甲都无法抵挡以四百米每秒度飞射,携带着十四万焦耳动能的炮弹。

    一位不幸的士兵正好挡在.了炮弹飞行的轨迹上,坚固的板式盔甲在巨大的动能前不堪一击,瞬间完成了变形、破碎的全过程,旋转着的炮弹撞击、摩擦着血肉,并将碎肉和浓稠的血四处抛洒……

    “三斤炮,咱们连的三斤炮哑巴了?”.李世贵眼睛通红,声嘶力竭的吼道:“别打鞑子骑兵了,兄弟们排枪侍候好,炮兵给我把鞑子铜炮敲了,快——!”

    炮兵班长也急了眼,“连长,鞑子.铜炮离咱们六百米,霰弹打不过去,实心弹和开花弹用处不大啊!”

    霰弹最大射程只有四百米,对六百米外的敌人没.用;以排枪作弹幕射击的汉军步兵阵型密集,容易被实心弹击中,但元兵炮位则非常分散,用实心弹很难打中;不同于六斤炮内装三斤火药威力巨大的开花弹,三斤炮的开花炮弹实际上就是手榴弹,威力太小不适合远程炮战。

    三斤炮作为连级装备,本就是步兵辅助武器,师团.所属的六斤炮才是远程攻坚、炮战对抗的大口径火器,此时汉军各师属炮兵营、团属炮兵连的六斤炮,正以连绵不断的集火射击将一个又一个元军炮兵阵地淹没在火海之中,但敌人的火炮实在很多,短时间内尚无法完全肃清。

    曾几何时,汉军炮兵打得北元各处军兵魂飞魄.散,现在居然也有元军炮兵施展威风的场面,张珪兴奋的道:“只要炮手万户府的炮兵再打半个时辰,咱们就能让左翼四个万人队撤下来,让右翼四万人队展开凿穿阵型了!”

    伯颜丞相微笑.着看了看这位得意门生,还是少年气盛,有些儿沉不住气啊!

    张珪父亲张弘范虽为大汗忽必烈下令饮鸩自尽,但张家北方世侯家学渊源,皆从紫金山儒门天下一家之学说,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张珪并不以大汗赐死父亲为仇——何况大汗下达命令之后立刻后悔,只不过没有来得及追回诏命,而且之后他一再表示了懊悔,并且多次赏赐张家以示荣宠,作为补偿,张珪不但继承了父亲世袭万户的职位,还由世交伯颜收录门墙,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这个军门世侯出身的年轻人,对大元朝并无半点怨愤,他把父亲的死,全算在了汉国、算在了楚风头上:若不是鼓鸣山之战终结了父亲张弘范金刀九拔都的不败之名,焉有大汗一怒之下出了那道令大元朝痛失长城的诏命?

    张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击败汉军,他要洗清父亲被汉军击败的耻辱,重新夺回张家战无不胜的荣誉!方才所言“让右翼四万人队展开凿穿阵型”,虽未明言,但跃跃欲试之态,分明是毛遂自荐,要做指挥突击的大将。

    伯颜对这位得意弟子的想法,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看着远处把炮弹射向汉军阵地同时自己也渐渐淹没在火海之中的炮手们,长叹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这样的仗,大元朝可打不起几场了……”

    张珪心头猛的一震,被战场气氛感染有所迷失的心境顿时恢复清明,远处炮手军损失惨烈,色目万户阿老瓦丁的大旗所在处,已被炸成了一片火海,想必这位攻破襄樊、潭州诸城的功臣,已不在人世了吧?

    郭守敬叛逃、亦思马因早死、阿老瓦丁也送了性命,大元朝的炮兵指挥官,已经一个也不剩了,将来谁来指挥炮战、训练炮手、铸造火炮?

    帝国以倾国之力铸造了这些火炮,训练了这些炮手,火炮被掀翻,好在黄铜还在,只要击败汉军,就能收集起来回炉重铸;但这些训练精良的炮手,再过多久才能又训练出一批?色目炮手的招募银子,可是相当不菲啊!

    火药、炮弹、铜炮和炮手训练费用都是天价,大元朝的财政状况已是捉襟见肘,这样花费巨大、简直是烧钱的炮战,只要再来上三五场,朝廷的府库恐怕连官吏薪俸都不出来!

    幸好,幸好,张珪安慰着自己:此战之后,汉军精锐尽失,底定南方的征途上,再没有这样伤亡惨重、花费巨大的炮战了。

    “我放出了战争的魔鬼!”楚风对自己默默的说。

    火药武器,是人类史上的一个飞跃,它让文明有了和野蛮公平决斗的机会,但它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让人类在腥风血雨中自相残杀,虽然现在还只有燧滑膛武器,但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定装子弹、底火、来复枪、榴弹炮、加特林机关枪、马克沁机关枪、强化炸药、大口径加农炮等等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武器,必将或先或后粉墨登场,无数人将会死在火药的烈焰之下。

    技术从高等文明向低等文明扩散,是人类史上的必然规律,印刷术、造纸术、火药和指南针传到西方,便是这一铁律的绝好证明。汉军使用了火炮,蒙元必然也依照汉军走过的道路,竭尽全力装备自己的炮兵部队——技术壁垒和保密措施,让汉军总能保持一定的技术优势,但只要有基本的铸造技术,蒙元的火炮总会登上历史舞台。

    “我只不过让金属火炮出现的历史,提前了二十年!”楚风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元兵阵地,那里有一门火炮正在射,从炮口喷射出毒辣的火焰,如果它被用于攻城作战,曾经抵抗蒙元的中流砥柱,比如襄樊、比如钓鱼城,将不再坚不可摧!

    “所以我必须亲手将敌人埋葬,让这种可怕的武器,没有机会被用于对华夏百姓的屠杀!”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汉军师、团属炮兵以六斤炮那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将一半以上的元军炮兵阵地炸成如月球表面一样,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弹坑,不过元军仍有上百门铸铜火炮不断向汉军阵地上射着炮弹,某些前沿阵地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就在此时,山岗上观战、指挥的人们惊诧的现,远处敌人一直待命的四个万人队,排出了锋锐的箭矢阵型——这是使用凿穿战术的前兆!

    “陛下,是否让陆司令下令,暂时放弃炮战,让师、团所属的六斤炮加入到拦阻射击?”文天祥是文官,没有作战指挥权,但对面的伯颜丞相是他的老对手了,当年就是伯颜打到临安城下,将以右丞相身份入营谈判的文天祥扣押,并随军北上,幸好文丞相吉人天相寻机逃回,不过自此之后他就记住了伯颜这个蒙古侵略者狰狞的面目,此时一心想着击败老对手,关心情切,所以生怕陆猛一味蛮干,让伯颜捡了便宜。

    元兵到现在还没有以凿穿战术正面突击展开肉搏,很明显,他们在等待时机,当汉军前沿阵地被炮火覆盖,鹿砦、拒马被大部摧毁的时候,那四个积蓄力量的万人队,就会动雷霆一击!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但楚风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担心,他转身问王恂:“先生预计,元军这样高度的炮击,还能持续多久?”

    王恂看了看钟表,不紧不慢的答道:“每分钟射两,现在已有五十分钟了吧?大约再有两三分钟,就会有爆炸陆续出现了。”

    “切~”乌仁图娅说着刚从楚风嘴里学来的口头禅,甚至向王恂竖了竖中指,让楚风差点笑倒。

    “你测算日食倒也罢了,难道还能请天兵天将下凡,把元兵火炮弄炸?骗人不羞,王恂神棍!”

    谁知乌仁图娅话音刚落,远处元兵阵地上,就有一门大炮忽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就像一朵巨大的烟花,高热的火药气流席卷阵地,将附近好些元兵烧成了焦炭。

    这、这不可能!一定是碰巧有炮弹打到了,对,一定是这样!乌仁图娅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判断,就惊讶的现,好几处离汉军炮兵阵地较远,双方无法展开炮战,所以一直只能炮击汉军前沿步兵阵地的元军炮位,接二连三生了猛烈的爆炸!

    长生天呐,王恂除了测算日食,还能让敌人的火药爆炸?乌仁图娅惊讶至极,明媚的眼睛瞪得溜圆,殷红丰润的小嘴张成了可爱的o型。

    不过很快她就又找到了原因:“这是你昨天说的定时炸弹,对,一定是那定时炸弹!”

    楚风设计制作了钟表,并在各级陆军指挥官和航海事业中广泛使用,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实际上随着冶金技术和机械加工技术的展,制造傻大粗笨的钟表——并非精密的瑞士名表,一点也不困难,什么飞轮、游丝之类的零件,做大一些工艺要求就相对简单了,汉军目前使用的钟,就有一尺高、半尺长宽。

    王恂南归见到钟表,顿时着了迷,他看出这种精密计时仪器在天文学上的巨大应用前景,所以深入的研究,并准备和郭守敬合作,用铸造精密天文仪器的经验和大汉优良的加工机械,来制作更加精密复杂的钟表。

    昨日楚风军议,无聊的乌仁图娅去找不参加军议的王恂,想问问下次日食是什么时候,进帐就看见他在摆弄一部钟,王恂告诉她,如果把钟的条和燧装置联动,就能造出一种能在指定时间爆炸的定时炸弹,由于条储能的限制,时间范围是一天之内。

    所以现元军炮兵阵地上多次不明来历的爆炸,乌仁图娅立刻想到了定时炸弹,对,王恂一定是昨天在那些地方埋好了炸弹,算好时间引爆的!

    楚风笑了,王恂也笑了,大天文学家连连摇手道:“怎么可能?我能算到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能算出日食的时间,可我决不能算到伯颜什么时候让炮兵动进攻呀!更何况,阿老瓦丁是随机选择的炮兵阵地,我怎么知道该把定时炸弹埋到那儿呢?”

    这话也对呀,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楚风笑着将望远镜递给了她,“仔细看,也许你能现点什么。”

    乌仁图娅将信将疑的接过望远镜,仔仔细细的观察元军炮兵阵地。十倍望远镜的视野中,两千米外的敌人阵地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乌仁图娅清清楚楚的看见敌人,元兵像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他们不敢退后,因为退后就得面对丞相中军蒙古武士的弯刀,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往炮膛里灌着火药、炮弹,指望能多打中几个汉军来垫背。

    轰轰轰,一连串的炮声中,有一声显得特别响亮,那门火炮像火山爆似的四下炸开,方圆两三丈的范围顿时成为了烈焰地狱,倒霉的元军炮手或者被炸得四分五裂,或者在烈焰炙烤下成为一团漆黑的人形焦炭。

    看清楚了,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那门炮是自己从中间炸开,没有汉军炮弹落下,也没有地下埋的什么定时炸弹爆炸,就是它自己爆炸的!

    乌仁图娅放下望远镜,却更加迷惑不解了。和笃信聂斯托里安教的父亲不同,她连长生天都不怎么相信,王恂预测日食的事,更是给她灌输了初步的科学理念,所以她更加不解,没有鬼神相助,为什么炮会无缘无故的炸开?

    “这事,还得归功郭守敬、赵孟頫两位。”楚风笑着揭开了谜底。

    当年这两位在大都时,用计让忽必烈增加了火药中的硝含量,这样火药燃烧度更快,炮声更响,看起来威力更大,忽必烈完全没有怀疑,直到他们归汉,也一直没有更改火药配方。

    硝含量过高,火药容易受潮,这在钓鱼城之战中就帮助了守军,让南下助战的怯薛军对钓鱼城的炮击足足推迟了两天;但元朝并不知道,硝含量高的火药作火炮射剂,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硝含量越大的火药,燃烧或者爆炸的度越快,力道越猛。黑火药的配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作为推进剂时,它需要降低硝含量,燃烧相对平稳,让炮弹在炮膛中比较均匀受力,形象的说,就是炮弹被“推”出炮口的;而蒙元却被误导使用了硝含量高的火药,爆炸剧烈,这样炮弹瞬间受力极大,是被“炸”出炮口的。

    均匀推动,炮膛受压小,使用寿命就长;猛烈炸出,炮膛瞬间受压太大,使用寿命就短。

    蒙元铸铜火炮未经锻压,铸造时内部留下许多微小的缝隙、孔洞,瞬时高压下炮身生金属形变,炮弹出膛压力消失,在弹性作用下炮身又回到原来的形状,这样一来一回就生了金属疲劳,那些缝隙、孔洞就会变成致命的裂缝,炸膛就不可避免的生了……

    郭守敬等人归汉之后按蒙元铸炮方法进行了试验,大约连续高射一百,就会陆续出现炸膛,所以王恂能作出较为准确的预测。

    元军方面随着炮兵阵地上接二连三的炸膛,已经陷入了混乱,后方列出凿穿阵型的蒙古武士,也迷惑不解,甚至有人开始向长生天祈祷:远离汉军炮兵阵地,只是射击敌人前沿步兵阵地的大炮也无缘无故爆炸,莫不是长生天降下了天罚?

    就连睿智的伯颜丞相也陷入了困惑。

    没有机械帮助,手工制造火药的成本极高,财政枯竭的北元朝廷无法承担太多的训练经费,所以炮手万户府的炮兵们,训练时从来不会一口气打上一百炮弹,从伯颜到阿老瓦丁到普通一兵,都想不到百之后居然会出现炸膛!

433章 伯颜的真面目

    四个万人队轮番冲击不停射出箭雨,每个万人队前冲只放五箭便退后休息,待另外三个万人队轮番冲击之后方才再次展开突击。

    以车轮战术消耗汉军的有生力量,这是草原上狼群围猎野马、黄羊的惯常战术,蒙古武士汲取了狼的智慧,但他们比狼群更凶悍,顽羊角弓和铁叶三棱箭也比狼的尖牙利爪更为致命,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不断鸣响的铸铜大炮,一旦炮弹落到汉军步兵阵中,就是一道殷红的血槽……

    李世贵带着的攻坚英雄连,已有过一个步兵排的战士,永远长眠在了他们守卫的阵地上,余下的士兵也过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对射或许还能坚持两个时辰:火枪射消耗的体力比开弓放箭小得多,连续百次射击最多枪托抵住的肩头水肿剧痛,但最精锐的蒙古武士,在一场战斗中也只能射出二十箭,然后双臂就会酸软得像面条一样,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也就是说,以四个万人队轮番冲击的敌人,总共也就能射出最多八十轮箭雨,在持续作战的能力上,汉军远胜元兵。

    但这样机械的对射,还能持续多久?李世贵看到远方元军本阵,另外四个万人队排出了箭矢阵型,摩拳擦掌准备冲锋,他们的角弓背在背上,左手控缰,右手攥紧了大汗弯刀!

    元军的进攻必然是雷霆一.击,鹿砦炸毁、拒马倾倒,损失惨重的前沿阵地必然被铁蹄踏平,李世贵坚信汉军将赢得最后的胜利,但他知道自己,以及阵地上全连还剩下的兄弟们,无法活着看到这场胜利了。

    前方一直用羽箭纠缠不休的四.个万人队,以疏散队形从两翼退开,另外四个养精蓄锐已久的万人队,则从三里多之外缓缓开始了加,铁蹄声震响天地,盔甲与武器碰撞,金铁交鸣之音慑人心魄……

    “弟兄们,上刺刀!”李世贵忽然笑.了笑,“爷们,胸膛挺直了,待会儿被砍倒撞飞之前,好歹捅死他一两个!”

    “战直了”、“战直了”,士兵们小声互相提醒着,神色平静.安详,一如在琉球皇宫门前接受皇帝检阅,面对成千上万百姓欢呼时那样。

    “一入攻坚连,九死一生全带伤”,军中尽人皆知。不管.鼓鸣山英雄连还是铁血钢七连,作为尖刀部队伤亡率都高得惊人,能进到这些部队的,无不是和鞑子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来吧!李世贵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池州城那.个世外桃源般平静的小院,那位姑娘死后惨白的面容,在他眼前闪现。

    “当年懦弱的我,.没能保护你免遭鞑子蹂躏,今天,是我用血来洗清罪孽的时候了!”

    出乎意料,地动山摇的进攻还没有进入鞭马加的阶段,就在两里外渐渐的放慢了度,伯颜丞相积蓄已久势不可挡的一击,竟然半途而废!

    李世贵怔怔的看着远处的羊毛大纛斜斜划着圈儿向后倾斜,牛角号吹出了凄沧的长音,蒙古武士们纷纷拨转马头奔回本阵;当然还有他没有见到的,比如蒙古武士们长出了一口大气的放松神态,比如伯颜丞相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炸膛,成了压垮元军炮手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随时可能被烧成焦炭或者炸成碎肉的威胁,他们宁愿接受伯颜众军亲卫的弯刀,所以他们丢下满地大炮转身逃走,炮战停止了,汉军六斤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元军骑兵进攻路线,而伯颜丞相不得不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为什么,为什么停止进攻?!”蒙古上万户宝音打马飞奔直入中军,向着张珪怒气冲冲的问道。

    这股怒气,本应冲着伯颜丞相,但宝音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放肆,所以他只能把火气向张珪。

    伯颜的面色本已非常难看,不过仅仅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古井不波的面容昭示着他钢铁般的意志:“是本相下达的命令。宝音,有什么火,冲着本相。”

    宝音神色一滞,伯颜丞相不收蒙古人为徒,却把张珪整天带在身边,他和几个蒙古将领自然有所不满,私下里也了几句牢骚,大约是传到丞相耳朵里去了吧,刚才丞相话里分明有见外的意思了,叫他好不委屈。

    推金山倒玉柱,宝音魁梧的身躯一下子矮了下去,双膝跪地,像敬奉神明一样虔诚的向伯颜叩拜:“丞相恕罪,丞相是咱们蒙古人的大英雄,大汗的臂膀,野狼不敢挑战狼王的尊严,宝音也不敢半分违拗您的意志!只不过,只不过……”

    宝音突然脖子一拧,不服气的道:“只不过炮战输给了蛮子,就要退兵避战,丞相啊,咱们蒙古人在草原上崛起,东征西战灭国无数,可不是靠的火炮呀!”

    伯颜点点头,微笑着将他扶起,这才解释道:“并非全为炮战失利。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右翼四万人队整队列阵之初是为一鼓作气,若此时动进攻,必定如猛虎出笼势不可挡;然我军火炮不断炸膛,众军目睹之下难免心存疑虑,士气已衰;汉军阵地坚固,炮火猛烈,我观其阵地之设,大阵套小阵、环环相扣,形如新月而状似鱼鳞,似为刘寄奴所遗却月阵,我军士气已衰,无法战决,一旦两军交缠必定落入三而竭的境地。”

    张珪听得伯颜之言,双眼顿时一亮,汉军背水列出弧形阵,原来一则效法韩淮阴背水一战,二则学的刘寄奴却月阵!难怪第一次见到汉军阵型时,既眼熟,又想不出来历。

    南北朝时,南朝宋帝刘裕刘寄奴以却月阵大败北方胡族铁骑,后世辛弃疾有词赞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那却月阵便是行水军楼船于大江大河,陆师沿河岸列圆弧阵型如新月,弧形朝外对敌而河岸为弓,楼船张强弩,步兵凭车阵,水陆配合威力无穷,曾以二千七百步卒大破三万精骑。

    弧形最能抗压,这种阵型没有侧面可以突破,无论蒙古铁骑从哪个方向冲击,都将面对严阵以待的汉军步炮兵协同防守,骑兵的战术机动优势便无从挥,实在是非常适于坚守的阵型。

    宝音也是个粗中有细的统兵大将,听到这里,兴奋的道:“丞相说那刘寄奴的月亮阵难以攻破,只为它河上楼船厉害,替他守住了月亮阵的弓弦。如今蛮子江上无船,咱们却有自京杭大运河上一路过来运送粮草辎重的大船,何不命水军从背后捅他一刀?”

    伯颜苦笑,还是张珪替他答道:“所谓南船北马,咱们运河船运多靠拉纤,士卒不习水战,在这浪涌波聚的长江之上,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如何与汉军作战?何况汉军火炮厉害,咱们船还没开过去,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满船士卒全得喂了鱼鳖。”

    伯颜长叹一声,千算万算,算不到汉军把滔滔长江当作了稳固的后方,算不到有船的元军,却无法和没船的汉军水战!

    差距,先进和落后的差距,绝非一两名天纵英才能够消弭,伯颜甚至想到了百年前那位高呼“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金国皇帝完颜亮,百万大军不也是在虞允文的车船强弩下土崩瓦解,以致兵败身死吗?更早的时候,还有投鞭断流的前秦苻坚,叱诧呜咽的滚滚长江,中原汉地的大江大河,属于东晋、大宋和大汉,而不属于前秦、大金和大元!

    大元朝的丞相,蒙古帝国的盖世英雄,平生第一次有了疲惫不堪的感觉。

    张珪也在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华夏文明自炎黄二帝至今已流传四千年,不管东周时候“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缕”,还是东晋南渡五胡乱华、金兵南侵宋室偏安,这片土地从来没有完全沦陷于异族之手。

    管仲、冉闵、谢安、祖梑、岳飞,每到民族危亡之际,就有盖世英雄横空出世,延续着先祖传下的文明火种,华夏文明总能坐断东南传薪火;草原上崛起的强悍民族,不管匈奴、鲜卑、契丹还是大金,却总是天步维艰,辛辛苦苦建立的王朝,瞬间就灰飞烟灭。

    两相比照,强盛无匹的大元,真的能征服大汉,征服这个传承四千年的文明民族吗?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先例,而大汉的国运日盛一日,那些承天命而生的盖世英雄,也越来越多的汇聚到金底苍龙旗之下:文天祥、陈淑桢、张世杰……当然,还有那位天纵英才的楚风,令大都皇城中苍天之主忽必烈食不甘味睡不安枕的一代人杰!

    父亲张弘范师从紫金山学派大儒、出使故宋被扣十余年不变节的“大元苏武”姚枢,奉行“天下一家”思想,为了梦中的皇道乐土,也为了张家的荣华富贵,斩下了无数同胞的头颅,以父亲旷世之才,仍然一败崖山二败鼓鸣山,伯颜丞相真的能逆转乾坤吗?

    张珪不敢想下去了,他不停提醒自己:“你和大汉有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大元崛起漠北,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皇帝忽必烈英明神武,丞相伯颜雄材大略,他们一定能战胜懦弱无能的南蛮子,一定能替父亲报仇雪恨!”

    当张珪和伯颜陷入深思的时候,宝音也没有闲着,他忽然咋咋呼呼的叫起来:“丞相,有办法了,您当年不是绕过鄂州直取江南吗?咱们去打福建,打广州,不管这儿的汉军了!”

    伯颜简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当初各路大军分略四川、襄樊、淮扬,三路大军同时进攻,旌旗从长江之头连到长江之尾,自己的中路军绕过鄂州,还能从淮扬各处大军取得联系、互为呼应;如今左右两翼的范文虎、吕师夔都心怀异志,相互没有呼应联系,粮草转运不及。

    另一方面,临安距离长江流域不远,江南运河也沟通了长江水系和钱塘江,这才能千里迂回直下临安,如今大汉核心统治区为八闽两广,远在南方数千里之外,且有梅岭、武夷山阻隔,要想挥兵长驱大进,只除非马儿长了翅膀!

    至于汉军新打下来的江西各地,伯颜可不敢随意分兵攻略,长江一线的汉军没有肃清,孤军深入就意味着后路断绝!

    汉军呐,汉军!大元的雄师劲旅就像狮子咬刺猬,无从下口。

    当着阿剌罕、张珪等爱将的面,伯颜丞相反复念叨了一盏茶的时间,面色阴晴不定变了好几次,最后才下定决心:“咱们以六个万人队在此围而不攻,拖住汉军不能移动分毫。阿彻菰苏率一个万人队攻略赣中诸地,格日勒图率一个万人队往荆湖打,和阿里海牙取得联系,把他那个万人队从吕师夔手下给本相带过来!”

    这,对于目前的战略形势,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嘛。众将皆有不解之色,惟有世事洞明的老将阿剌罕面露悲天悯人的神情,而张珪则大惊失色!

    他们都猜到了伯颜如此命令的原因。

    只见这位大元丞相面部肌肉微微颤抖,眼神却从动摇渐渐变得坚定,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在中军帐中回响:“汉军主力在此,荆湖、江西必定空虚,阿彻菰苏、格日勒图二将军一路攻城略地,各城破后永不封刀!”

    永不封刀?格日勒图倒也罢了,爱财如命的阿彻菰苏简直大喜过望,恨不得抱住伯颜狠狠亲上几口才好,这位丞相一直不许多造杀孽,决不投降而被攻克的城市,往往也在入城两三个时辰之后宣布封刀,让儿郎们抢得好生不快意,这次怎的转了性子,允许大开杀戒了?

    嗯哼,汉地百姓本是四等猪羊,猪羊肥了不宰杀,叫儿郎们吃素念佛么?大抢特抢,才是咱们大元军队的本色嘛!阿彻菰苏只觉得此时的伯颜丞相,是如此的可亲可爱。

    “不可啊!”张珪双膝跪地,抱着伯颜的大腿苦苦哀求。

    张弘范虽为大汉奸,用汉地军民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金刀,但他或许是深信天下一家学说,或者根本就是沽名钓誉,总是尽量不屠杀百姓——当然,反抗激烈的城市,他是照样大屠特屠,不拿同胞当人看待的。

    可毕竟比纯粹的蒙古将军们少造了许多杀孽,所以张弘范自诩大元开国功臣,恬不知耻的要勒石纪功、要留名凌烟阁。

    张珪自然继承了老爹的那一套,他只想攻破汉国,学伍子胥鞭尸楚王那般,将击败父亲累他饮鸩自尽的反贼楚风推上断魂台;若是多造杀孽,双手沾满百姓鲜血,张家如何洗得清汉奸的罪名?天下一家以救济百姓为要,如今变成屠杀百姓,岂不是自打耳光?

    “丞相,咱们多围困几天,他们撑不下去的,何必屠杀无辜百姓?他们都是大元的子民啊!”

    “既是大元子民,便当忠君爱国,如何在反贼汉军到来之际,既不殉难而死,也不向北逃往朝廷治下?其反叛之心昭然若揭!”伯颜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学生,神情坚定得就像一尊花岗岩石像。

    张珪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这位敬爱的师尊,敬天爱民、吊民伐罪、清正廉洁,是这位大元丞相常常挂在口边的,“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一两枝”、“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是他的自诩,可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殊不知,伯颜是大元朝的丞相,还是蒙古帝国的丞相,而江南士民百姓是大元朝的四等子民,却不是蒙古帝国的子民!

    他们在蒙古帝国的身份,和漠北草原上的牧奴没有任何区别,在伯颜眼中,随时可以为了帝国大计而任意牺牲,保留百姓,是为了帝国强盛,屠杀百姓,同样是为了帝国的延续!

    “末将领命!”格日勒图和阿彻菰苏单膝跪地,兴奋的朝伯颜丞相拱手为礼,湘赣之地虽然饱经战乱,但比漠北、辽东富庶了不晓得多少倍,更何况如今两省空虚,守军匮乏,这个任务既有大大的油水,又毫不费力,实在是一等一的优裕差使。

    “去吧,记得每座城池,至少给我留下五十名活口!”伯颜一句话,就宣判了湘赣之地数十万,也许上百万无辜百姓的死刑。

    留下五十名活口?阿彻菰苏和格日勒图愣了愣,还是色目万户反应灵活,灰绿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连忙答道:“末将记得,定当在每城留下百十人,宣扬我大元天兵的赫赫天威!”

    “干戈不染生灵血,嘿嘿,好一个干戈不染生灵血!”伯颜面色铁青,念叨着灭宋之战写下的诗句,走出了中军帐。

    张珪站起来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位丞相的决定,他看了看远处那面金底苍龙旗,心头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疑问:大汉皇帝以护民为第一要务,他会为了湘赣百姓,自乱阵脚,给伯颜丞相一个胜利的机会吗?

434章 胜负手

    铜陵汉元两军对垒,战场以西的池州城内,老兵苗烽知道,自己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池州屡被兵灾,所谓兵过如洗,自打当年伯颜灭宋大军渡江,这座城市就不知被洗了多少次,伯颜、阿里海牙、塔出……每一位蒙古将军率兵经过,池州的土地就会被挂上三尺,百姓早已穷苦不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这里的常态。

    既无汉军官署,又非兵家必争之地,因为汉军主力随军携带粮草作了背水列阵的准备,这里甚至连转运粮草辎重的功能都不具备,当然,要转运粮草有一条浩浩长江,只有精神病才会从陆路走池州,这座城市在这略上就是一块鸡肋,不,根本是光骨头,连点肉渣都不带!

    正因为战略战术上池州对双方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汉军只在这里留下了医疗营和尚未伤愈归队的伤兵,苗烽便是在击灭塔出之战中负伤离队的一位汉军班长。

    任谁都没有想到,伯颜会对这里下手。

    来了整整一个万人队,现敌人是以贪婪和残忍著称的碧眼阿军之后,苗烽就知道阖城军民的性命,怕是保不住了。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当轻.伤官兵和医疗营中的男性军医,与城内青壮肩并肩走上城头,却被数倍、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淹没之后,抢劫和杀戮就在城中各处,沿着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和十字交错的主干道展开,毁灭的烈焰在城中各处肆意张扬,滚滚烟柱冲天而起。

    女医护兵李香梅怔怔的看着重.伤的苗烽,这个汉子身先士卒,在激战中腰椎受伤双腿瘫痪,本应送往闽广后方医治,他却跟军医官软磨硬泡,说什么“您既然说有可能两三天好转、有可能两三年康复,也有可能一辈子站不起来,那说不定明天我就能从病床上爬起来,重新投入战斗呢?”几句话让军医官哭笑不得,只能默认让这位战斗英雄留了下来。

    军中惟有师级以上单位设置.独立医疗营,有女医护兵,女性特有的温柔和爱心,让伤病员们减轻了痛苦,李香梅便是琉球小学毕业之后,入国立医院实习半年,然后加入的汉军,说起来第四皇后陈雪瑶院长,还是她的授业师尊哩。

    参军之后,李香梅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苗烽。这个老.兵的乐观和豁达,勇敢与骄傲,还有她替他更换绷带、处理伤口时,铁血男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羞赧,让她的芳心第一次沉沦……

    “本来,你们可以退到安全的南昌,不必和咱们这些.臭烘烘的伤兵呆一处的。”苗烽的神情很是沉痛,他不害怕死亡,但他为爱人惋惜。

    按照战前部署,医疗营本应转移到西面更加安.全的南昌城内,但战前医疗营的军医、护士们向上级抗议:救死扶伤是军医的天职,将士们在铜陵一线浴血奋战,咱们不能随军冲杀在第一线,就已感惭愧,怎么能躲到遥远的南昌城内?大战之后,铜陵战场上负伤的战友们,还能等咱们从数百里外的南昌赶来救治?

    就这样,医疗营.才留在了铜陵以西数十里的池州,一旦前方战事稍停,他们就要赶往铜陵战场抢救伤员,可谁也没想到,元军竟然毫无意义的把池州作为了攻击目标。

    “说什么呢?难道咱们医护兵不是汉军战士?”李香梅俏皮的指了指肩头闪烁着的铜花,温柔的握住了苗烽略显粗糙的大手。

    一瞬间,红晕爬上了少女的脸庞,尽管两人早已心心相通,但如此出格的举动,还从来未曾有过呢!

    可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当苗烽近乎条件反射的将手往后抽的时候,她反而更加用力的握住了爱人的手。

    “说起来,咱们还应该感谢那些贪财的色目士兵,若不是他们急着沿街抢掠,咱们早就……”

    微弱的抵抗,让进攻者彻底放松,他们正沿着大街一路烧杀抢掠,暂时还顾不及设在城市中心地带的医疗营。

    苗烽感激的看着爱人,嘴唇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个大山中走出的汉子,憨憨的、傻傻的,只有在提到战场、枪炮、手榴弹的时候才精神百倍,可以滔滔不绝说上一整天,但和心爱的女子相处,他却笨得跟头牛似的。

    感激与惋惜的神色,在他眼中交替闪现。感激,美丽大方、识文断字的女学生,能爱上自己这个大山走出来的大老粗,能不计较自己瘫痪的双腿,这已是黄金般珍贵的情谊,而即将手牵手走完生命的最后几分钟,更是上天赐下的幸福;惋惜,自己双腿没有任何感觉,只怕将来不会有希望站起来了,广州之战、吉州大战,两次受伤,和牺牲的战友比起来已是天幸,死,没有什么好怕的,好些战友们在地下等着呢!但香梅,她才十七岁,正是如花的年纪,年轻、建康、美丽、聪慧,就要生离死别,如何不叫人痛惜?

    从爱人双眸读出了复杂的含意,李香梅微笑着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余音未了,七八名阿彻菰苏麾下的碧眼阿军士兵闯进了病房,青春美丽的李香梅,顿时让他们呼吸加,灰绿色的眼中射出了贪婪的光,一路上抢了许多高门大户,却不料家家穷困潦倒,百姓也只剩下老弱病残,只此处找到位美艳如花的姑娘,如何不乐翻了这几个色目兵?

    “我的,她是我的!”阿军士兵互相推挤着拥了上来,许多肮脏的手,伸向一身白袍圣洁无暇的李香梅。

    美丽的汉军女兵垂下头,和爱郎目光交缠,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苗烽宽慰的一笑,同时将一直紧握着的导火索,用力扯下。

    阿军士兵们惊骇欲绝,因为他们现,那位美貌的汉人女子身后,被白色床单遮盖着的东西,竟是捆扎起来的大堆手榴弹!

    灰绿色的眼珠里,贪婪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恐惧,直到猛烈的爆炸将一切化为灰烬……

    “伯颜,我本当他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一位真正的盖世英雄,但没有想到,大元丞相如此无耻下流!”楚风双目红,直欲喷出火来,他对伯颜的所作所为,没有感到恐惧,却是深深的不齿。

    池州陷落,建德陷落,湖口告警,彭泽告警!伯颜分出两个万人队,分略附近州县,屠杀沿途百姓,而这些地方在短短两月之前还是大元江西右丞塔出治下,这些地方的百姓还是向大元朝交税纳粮的子民!

    伯颜如此行为,第一不是为了劫掠粮饷,战争刚刚打响,他南来时顺着京杭大运河运来的粮食还堆积如山,消耗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而江西州郡在塔出治下,可谓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只要汉军暂时不救济钱粮,就相当于坚壁清野的效果,根本抢无可抢。

    第二不是为了打击汉军士气,不管垓下之围刘邦四面楚歌吹散八千子弟兵,还是张弘范败文天祥于梅州,都是打下了敌方根据地,而汉军士兵来自闽广,最多赣南,江西北部是刚刚从塔出手中光复的,军中没有赣北子弟,伯颜就算抓住赣北百姓也来个四面楚歌,只能让汉军更加同仇敌忾,却不能动摇分毫士气。

    第三连劫粮道、断后路都谈不上。汉军背水列阵,陆地上被塔出三面包围,完全是自己放弃了粮道、后路,还用你巴巴的去劫去断?

    元军大肆烧杀抢掠,赣北百姓血流成河,其目的只有一个:逼汉军离开设防阵地,主动决战!

    “夫君,蒙古帝国的字典里,没有道义,只有胜负。”乌仁图娅说罢,面上已带着羞愧之色。

    曾几何时,作为黄金家族的后裔,她也只相信武力、征服、屠杀、抢掠,和建立在滔滔鲜血、累累白骨上的光荣。

    楚风来到辽东,将华夏的文明之光洒向蒙古草原,她才慢慢的开始变化。成吉思汗、忽必烈的时代,蒙古草原上的牧民在白灾中苦苦挣扎,大汉的商业贸易却让他们得到了饱暖,乌仁图娅才知道原来杀戮不是光荣,征服带不来幸福。

    不过,蒙古武士的英勇善战,蒙古帝国消灭成千上万民族、国家的赫赫武功,还是让她感到骄傲,直到今天,伯颜丞相竟然以无辜百姓的生命为筹码,要挟汉军出战,让她第一次为同族感到羞耻。

    事实上,蒙古大军在征伐大金和花拉子模等许多战役中,就以当地百姓为人墙,推近到城墙跟下动进攻;在黑海之滨的卡法,他们甚至把患病而死的尸体,用回回炮抛入城中,使守城军民传染瘟疫。

    这些所作所为,乌仁图娅早就一清二楚,但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惟有今天,她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华夏文明的理念,已经让草原明珠生了改变,从为蒙元军队屠杀百姓感到羞耻的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黄金家族的公主,辽东草原上的明珠,而是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

    文天祥的面容沉毅如铁,声音似黄钟大吕般响起:“伯颜的行为,除了敲响他自己以及北元伪朝的丧钟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作用!天命无常、历数有归,惟上天有好生之德,蒙元逆天而行,正所谓‘吾日暮,故倒行逆施’,其覆亡之期不远矣!”

    “都说顺天应人,天命不就是民意吗?”陈淑桢白皙如玉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带上了一团红晕,“伯颜所作所为,令天下人进一步看清了北元的真面目,素称清正廉洁,假惺惺作诗说什么干戈不染生灵血的伯颜,尚且自食其言,则北元君臣是一伙什么人,也就昭然若揭了!楚兄北伐中原,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伯颜是在加北元的覆灭!”

    “只可惜赣北百姓,在塔出手下苦苦挣扎,好不容易等到汉军光复,却又遭了伯颜毒手!”楚风长叹一声,看着远处伯颜中军的黑色羊毛大纛,目光中已带着深深的怒意。

    大汉的统治基础、工厂、商业、农田,全在闽广二省、琼瀛两州,江西、荆湖、四川这些新光复地区饱经战乱一片凋敝,目前是既不征税也不征兵反而要救济钱粮、组织战后重建,所以就算伯颜把赣北打成血海,也对大汉毫无用处。

    楚风是为同胞遭受的苦难,和伯颜的残暴,感到十二万分的愤怒!

    他看着对面军阵高高飘扬、象征战无不胜的羊毛大纛,默默誓:“快了,快了,过不了多久,我必将你的羊毛大纛斩断,踏在污泥之中!”

    “哈哈哈,伯颜丞相果然厉害,此计一出,汉军还不震惶骇惧,臣服于我大元天兵的赫赫天威之下?”格日勒图领兵直下荆湖去了,阿彻菰苏则带着屠杀池州等地之后劫掠的妇女、幼童,回到了铜陵向伯颜丞相复命,这群妇孺老幼,将用来向汉军示威,让他们瞧瞧大元天兵的厉害!

    伯颜满意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身旁的得意弟子张珪,缓缓开口道:“阿彻菰苏将军辛苦了,张珪将军,待会儿由你协助阿将军,把这些老幼妇孺,排成*人墙,向汉军阵地逼去!”

    张珪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在让人窒息的静默中,终于屈服了:“末将领命!”

    在张珪和阿彻菰苏离开后,睿智著称的老将阿剌罕则进前一步,贴着伯颜耳朵道:“丞相钧鉴,如今我军靠江立营寨,虽然从江上船队补给方便,可万一……”

    “万一汉军炮船入江?”伯颜笑了:“汉军海船俱为尖底,尚且过不了采石沙洲,我军现在铜陵,如何会有海船到此处?”

    确实如此,元军从大运河运送粮草辎重,都是用的平底内河船,才能通行无碍,汉军海船是尖底——这点瞒不了人,毕竟干船坞上建造船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没法作假,汉军中决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堆内河平底船。

    阿剌罕放心了,他走到帐外,观看张珪如何行事,对这位年轻有为的故人之子,他总是另眼相看,只希望他能如伯颜丞相所愿,彻底成为大元朝的忠勇国士。

    对,伯颜并没有放弃张珪,只是希望他完成从世家武将向当世名将的转变——慈不掌兵!

    数百位赣北百姓,在元兵弯刀逼迫下站成了一道人墙,这道人墙之中,有年轻的妇女,有满面皱纹老态龙钟的老人,还有七八岁的儿童和襁褓中的婴儿,锋利的弯刀抵在后心,使他们不得不向数里外的汉军阵地慢慢走去。

    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用百姓的身体作为挡箭牌,肆无忌惮的殴打、折辱着百姓,稍有反抗,轻则皮鞭重则弯刀,人墙缓缓推进,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道道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张珪紧紧咬着嘴唇,他知道,此战之后汉奸的帽子,将会牢牢的扣在自己头顶,终身再没有机会取下!

    可他也知道,父亲张弘范一生忠于大元,是被汉军击败之后兵败身死,他也知道,北方军人世侯张家全家上下三百余口,都在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弯刀之下,这柄弯刀随时都能让张家万劫不复,他最后还知道,只要追随大元,献出自己的一片忠心,用同族同胞的鲜血和生命作为进身之阶,自己很快就能爬到高位,就像父亲,就像董文炳、史氏两万户那样。

    所以他站到了人墙之后,和阿彻菰苏一起,指挥士兵们押着人墙向前推进,向汉军阵地推进。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不打,敌人将毫无阻塞的冲上阵地,展开对汉军并不有利的肉搏,打,对面的人,全是赣北百姓,刚刚箪食壶浆敲锣打鼓迎接汉军光复家乡的赣北百姓呐!

    前沿阵地上,战斗英雄李世贵握着枪,本来非常稳定的手,开始抖,他不得不把手指从扳机上挪开。

    人墙每前进几步,他就朝身后看看,希望上级能来针对性的指示,可不知道连续向后看了多少次,那道人墙已到了五百名外,早已进入火炮射程,汉军的轻重火炮并没有开火,冲锋号、信号旗,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世贵已能看清百姓脸上痛苦、凄惶的神色,以及他们身后蒙古武士裂开的血盆大口,碧眼阿军泛着青光的狰狞眼珠。

    就在此时,江面东方,隐隐约约出现了船只的轮廓,李世贵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他操起望远镜,急不可待的将目镜转向东方。

    浩瀚长江之上,悬挂着金底苍龙旗的庞大船队,正鼓满了风帆,乘风破浪溯江而上!

    “不必理会人墙,立刻展开进攻!”楚风的脸微微抽搐两下,很快恢复了平静,“传令各部,对伯颜麾下将士,不允许接受他们的投降,所有战犯就地击毙!”

435章 天文大潮,没有任何机会!

    飘扬着金底苍龙旗的船队,排成三、四艘并行的阵列浩浩荡荡逆流而上,伯颜知道,胜利的天平正在迅并且无法阻挡的向汉军倾斜。

    汉军船队规模极其庞大,像小山似的巨大海船,高高的桅杆直指天际,重重叠叠的白帆在东方升起的朝阳映照之下,闪耀着庄严的金色光芒,锋利的船犁开长江的滚滚波涛,三四艘并排前进,前后排只相距两三个船身,舰队之、尾竟然相距数十里之遥,那简洁的流线型船身、锋利尖锐的剪刀船、舷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无不昭示着强大的武力和不可挑衅的威严。

    土丘之上,极目远眺睿智的大元丞相,也被眼前的壮丽景色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呐呐的道:“西晋楼船下扬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当年西晋灭东吴,楼船千艘下金陵,也不过如此了吧?”

    “丞相尚有如此闲情逸致!”智谋百出的老将阿剌罕,笑得很苦,比黄连还苦,“末将只不明白,尖底海船过不了采石矶,难道汉军战舰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汉军舰队船只,俱是吃水深的剪式船,这种让北元水师吃尽了苦头的船型,早已被蒙古将军们熟知,偏偏无法行驶尖底海船的采石矶以上江段,竟然出现了剪式船!不管虎视天下雄材大略的伯颜丞相,还是聪明睿智老成持重的阿剌罕将军,全都大眼瞪小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惟有张珪紧紧咬着嘴唇,师.从紫金山学派得授的水文知识,让他迅找到了答案,只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

    “昨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圆了……”

    月亮圆了?伯颜和阿剌罕、宝音、阿.彻菰苏迷惑不解的目光,都聚集到张珪的脸上,尽管在汉军舰队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输了,但他们要输个明明白白,他们无法理解,汉军舰队出现在采石矶以上江段,和月亮有什么关系。

    “大潮,每逢月圆的大潮……”张珪长.叹一声,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诸葛孔明要说“为将者,不知天文,不识地理,乃庸才也!”他也明白了,靠强弓铁骑征服天下的蒙元,为什么三十多年无法攻破钓鱼城,为什么素称文弱的宋,能在如巨*潮水般的死亡攻势之下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整个欧亚大陆几乎全被蒙古人征服,他们还能在海上行朝、在钓鱼城、在淮扬抵抗。

    或许这便是汉国报纸上所说的,文明的力量吧?

    现在,张珪看着伯颜的眼神,已没有半分尊敬和崇.拜,因为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懂得了文明和野蛮的差距不啻天渊之别。

    “天文大潮,”楚风给迷迷糊糊的乌仁图娅解释,“钱塘.江大潮,想必是知道的吧?”

    乌仁图娅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对对对,我听说.当年金兀术下江南,不知道钱塘江大潮,人马到江边饮水,被大潮淹死了好多咧!”

    “不仅钱塘江,长.江、珠江等等河流都有海潮,惟杭州湾呈喇叭形,海水倒灌特别厉害,钱塘江潮天下闻名罢了。长江自然也是有海潮的,我们身在铜陵,还往上游走,到彭泽县城北面江心有座小孤山,海潮到那里才回头。”

    乌仁图娅恍然大悟:“哈,我知道了,定是汉军舰队趁着海潮涌动通过的采石矶!嗯哼,什么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我看他是个大笨蛋,连这个都不知道!”

    忽见陈淑桢、文天祥、王恂等人都戏谑的看着自己微微笑,乌仁图娅心念一转就知道又说错话了,若伯颜丞相笨到如此地步,如何会东征西讨大小数百战而无一败绩?

    “若有海潮便能让尖底海船过采石矶,熟读兵书视江南地理如掌上观文的伯颜岂能不知?”楚风哈哈大笑着道:“世人都知尖底海船过不了采石矶,惟郭守敬、王恂二位治水名家,熟知江河水文,算到月圆时天文大潮,海水倒逼江水猛涨,我大汉舰队可以通过采石矶浅滩!”

    每逢月圆之后的农历八月十六日至十八日,太阳、月球、地球几乎处在同一直线上,所以这天海水受到的引力最大,海水上涨迅猛,倒逼江水上涨,形成天文大潮。对此现象,华夏文明的先民早已熟知,到东汉时候科学家、哲学家王充就在《论衡.书虚篇》提到“浙江、山阴江、上虞江皆有涛”,宋末元初的郭守敬、王恂更是熟知,虽然受时代局限没有从天体引力角度解释天文大潮,但他们早已熟知月圆和大潮的对应关系。

    郭守敬、王恂在北元时曾经负责疏浚京杭大运河,他们手上有着全套水文资料,所以能准确预报涨潮时间和强度,大汉舰队就按照预报,趁着昨天的天文大潮,安全而又出人意料的通过了采石矶,上到了铜陵江段。

    长江涨潮不如钱塘江大潮有名,采石江段以上又素来不通尖底海船,饶是伯颜老于用兵,如何想得到汉军舰队会趁天文大潮,冒险通过采石矶呢?

    齐装满员的第一军,已提前在东面丁家洲江段搭建栈桥登陆,完成了战术展开,大汉海军二十余艘军舰则带着数百空载民船继续西进,能开炮的虽然只有二十来艘军舰,可这些民船也能壮壮声色,给北元军队以巨大的心理压力嘛!

    “动员如此之多的民船,组织如此规模庞大的海上远征,侯德富辛苦了!”楚风看着江面上漂浮的大小数百艘民船,想到兵部长侯德富后方动员工作,着实不容易啊。

    当年背信弃义掳掠身为谈判代表的大宋左丞相北上,伯颜是文天祥最为切齿痛恨的敌人之一,眼见此獠兵败就在顷刻,文天祥抬头挺胸意气风,朗声道:“皇上握乾秉坤顺天应人,故而汉地不读诗书、不知礼义的商贾,尚且踊跃捐输报效,将船只借予朝廷运兵;想当年故宋贾老贼行‘打算法’整理军备,法是好法,只举国上下无人信他,最终只好不了了之。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人诚不我欺!”

    陈淑桢在旁边肚子都快要笑疼了,这位文世伯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迂阔,哪里是踊跃捐输?分明是皇帝给借船商人减免税收、情报司提供商业情报、颁贸易特许等等优惠措施,这些人才一听说朝廷用船,就上赶着巴巴的跑来,你不要他还直往你手上塞,连淡水、粮食、水手薪资都提前备好了,帆、索、篷、舵都换成新崭崭的,否则还不好意思拿出手!

    忽而又转念一想,不以权力凌逼商民百姓,报效朝廷必有奖赏,这不是合乎“道”的要求吗?一味要求别人奉献,最终会让甘于奉献者亏尽家财,而悭吝者笑到最后;凡利于国家、民族之行,朝廷必有奖赏,最终会使无私无畏者得到应有的回报,怯懦、吝啬的人,却一无所得!

    论语上“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两个故事,不正是如此吗?“楚兄不要求人们无私奉献,却达到了奖优罚劣的效果,正与道统环环相扣啊!”陈淑桢如是想。

    “到现在这一刻,作为大汉皇帝、统帅部的最高统帅,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让陆猛司令官布命令了。”楚风走下了山坡,或许,是他不愿意面对被蒙元作为人质的那群无辜百姓。

    以百姓为人质,逼迫他们列成*人墙,然后躲在人墙之后接近对方阵地、城墙,是蒙古军队的一贯做法。命令军队在人墙前退后吗?理智告诉楚风,此例不能开,否则今后每场战争,北元军队都会拿老百姓为筹码——而在整个中原战区的范围坚壁清野,将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蒙古武士们总能捉到他们需要的人质,一千、一万、十万,都不是问题。

    惟有无视人墙的存在,向元兵起无差别的打击,最后施以最严厉的惩罚,如此才能让他们放弃以百姓为质的做法,才能让今后的战区百姓,逃脱被掳掠、残杀、充当炮灰的悲惨命运。

    但理智和良心在某些时候存在着矛盾,尽管传言中早已成为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旷世杀星,楚风还是不能释怀让无辜百姓为战争牺牲的负罪感。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以帝王之尊,远离战场第一线的楚风尚且如此,亲手将枪弹射向人墙的李世贵,更是有大股大股的烈焰,在焚烧着他的心脏。

    尽管努力瞄准人墙之后的元兵,排枪射的弹雨仍然将可怜的百姓连同他们身后的蒙古武士,如割韭菜一般的成片撂倒,双方仅仅百米距离,李世贵甚至能清楚的看见百姓在弹雨下恐惧的眼神,和他们粗布衣服上绽放的朵朵血花!

    该死的鞑子,遭瘟挨天杀的鞑子!李世贵一边射击,一边任凭眼泪夺眶而出,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知道不得不这样做,但亲手杀死无辜百姓的负罪感,却一刻不停的折磨着他的灵魂。

    好在,这样的折磨持续不久,后方炮兵指挥官强忍酸楚,下达了覆盖射击的命令,六斤重炮的一轮轰击,那排人墙和无耻的躲在百姓身后的元兵,就从战场上彻底消失了,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那些百姓的的确确出现在战场上,就在一分钟之前,他们还呼吸着空气,沐浴着阳光!所有汉军士兵都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看着对面元兵的目光中,就带上炽烈的火焰——如果眼神有温度,它早已令钢铁熔化!

    土冈上的陆猛,让传令兵用旗语下达了新的命令,新月形阵地的东翼原地不动,西翼向南方攻击前进。

    钉在东翼最前沿阵地上的攻坚英雄连没有动,西翼断刃师的官兵则慢慢离开阵地,排成了利于挥火力的大小方阵,开始向南面的敌人卷击。

    伯颜施行正面突破战术,大部分精锐兵力摆在东面,南面的敌人震惊于汉军庞大的船队,军心动摇之下突遭打击,顿时节节退后,向东方的主力靠拢。

    “也许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也许我们还能从南方绕道逃脱!”直到此时此刻,伯颜丞相还没有完全放弃,东面来路已飘扬着第一军的旗帜,北面长江上汉军炮舰黑洞洞的炮口正在指向自己,西面汉军新月形阵势的西端正在慢慢向南延伸,显然,他们想三面夹击击败自己。

    格日勒图的万人队去了荆湖,这里只剩下七个万人队,而汉军有一个军另三个师,总兵力近八万,已然过了元军,但令胜利的天平更加倾斜的,是火力上的巨大差距:元军炮兵一部分在炮战中被歼,一部分因为炸膛飞上了天,已失去作战能力;汉军陆军的炮兵基本保持着战斗力,军舰上的大炮更是可怕,一艘最小的护卫舰就装炮三斤炮二十门,过两个步兵营的装备数量,驱逐舰装六斤炮三十门,火力强度过一个步兵团!

    元军靠在岸边的内河船只,在汉军炮舰威慑下要么逃窜要么放倒了桅杆缓缓退走,汉军炮舰正慢慢靠到岸边,现在已打开了舷侧炮窗,露出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的炮口!

    要吃掉我伯颜的大军,没那么容易!伯颜丞相虽败不乱,显示出了一位卓越统帅的本色,“阿剌罕,率军阻击东面之敌,宝音,你带一个万人队顶住西面,阿彻菰苏、张珪,随本相从南面突围!”

    深入敌境、后路断绝,张珪分明看见汉军军舰炮口威慑之下,从京杭大运河一路伴随大军南下的辎重船只,纷纷打起来白旗,并乖乖的让开江边水道,以利汉军炮舰抵近射击岸上的元军。

    失去了船队,拿什么渡过浪涛奔涌的浩荡长江?要知道生在大草原上的蒙古武士们,可没有一个会游泳的啊!便是从南面逃出,也绝无机会回到大元治下的土地了!

    但伯颜的命令,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他让巴邻部的格日勒图领兵去了荆湖,让亲信嫡裔的蒙古将军阿剌罕和宝音留下来抵挡汉军,却让汉人张珪和碧眼回回阿彻菰苏跟随自己向南撤退,如此胸襟气度又使人心折。

    “伯颜丞相不愧为大元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可为什么连他,以及御赐金刀九拔都的父亲、勇猛无敌的唆都、狡如狐猛如虎的李恒,都不是汉军的对手?”张珪对报父亲兵败鼓鸣山之仇,已经没有了多少信心。

    陈吊眼率第一军的战士们终于赶到了战场,自福州乘船入海,沿两浙路海岸一路北上,进长江入海口,又趁着天文大潮平安过了采石矶,辗转数千里,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站到伯颜丞相的身后!

    现在他可以自豪的宣布,伯颜退回镇江,渡江自瓜洲入运河北上的退路,已被自己麾下的第一军严严实实的堵住,伯颜再没有机会回去了!

    “弟兄们赶紧的,捉住北元丞相,可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功,谁要放走了伯颜,立功就得等将来北伐大都捉忽必烈了!”陈吊眼哈哈大笑着,指挥全军三个师呈品字型展开,从二十里长的宽大正面,向伯颜大军起全面进攻。

    正当此时,江心的炮舰也靠到了岸边,海军司令侯德禄亲自指挥,一轮轮炮火带着正义的惩罚,铺天盖地砸到元兵头顶,将他们撕裂、碾碎,彻底消灭!

    大汉为围歼伯颜丞相,出动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武力,排出了最“奢华”的指挥官阵列,陆军司令陆猛、副司令陈吊眼、海军司令侯德禄,他们年纪轻轻却早已令南洋诸国、高丽、日本闻风丧胆,如今为了消灭伯颜,这位所谓长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竟然一齐出现在赣北铜陵,长江之畔。

    “向南,向南才有出路!”一个军另三个师,再加上二十余条炮船,至少一千门火炮动的打击,是任何血肉之躯都无法承受的,元兵被炸上天空,就像一群破烂不堪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撕扯、抛洒,变成血雨肉泥。

    排着整齐队列的步兵,放出一阵阵炒豆子般的排枪,将举着弯刀冲锋的蒙古武士一一撂倒,即使有漏网之鱼冲到了汉军阵列之前,刺刀和钢甲也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伯颜丞相治军严格,麾下又是南征北战的精锐之师,如此恶劣的战况还没有崩溃,已是一个奇迹,阿剌罕和宝音在两翼不惜一切代价猛打猛冲,试图给伯颜丞相留下逃命的机会。

    他们知道,如今大元朝的最后希望,就是这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只有拼死保住他,大元朝才能回光反照!

    率领五个万人队的残余兵力,伯颜开始向南方攻击前进,试图冲出一条血路。

    可正南方居然出现了一面旗帜:大汉两浙诏讨使葛明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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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675/ 第一时间欣赏汉风1276最新章节! 作者:猫跳所写的《汉风1276》为转载作品,汉风1276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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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