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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章 尔虞我诈

    朝堂往外一进院子里,法本眼观鼻鼻观心,小半个时辰站得纹丝不动,远看还以为他是泥雕木塑的一尊人像。

    小小一个尖兵队长是没资格走进朝廷大殿的,楚总督入内议事,他便在外等候。

    四名带刀侍卫从殿上出来,为的人朝法本拱拱手:“这位将军,楚总督有事要与你说,我等奉命带你过去。”

    法本潜心佛学二十年,虽不至于练成什么天眼通、他心通,但别人只要作伪说谎,表情眼神细微的变化,却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侍卫一开口,他就立时知道楚总督多半要糟!

    进第一重宫门,随身的宝剑就卸下了,此刻赤手空拳,而对方四个人也是武艺出众的侍卫,人人右手看似自然的下垂,却恰恰放在了腰刀柄旁边,骤起难,自己可不是对手。嗯,要智取!

    “嗨,我家总督也是,宫中能有啥事?就有事我个粗人也不懂嘛。”法本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跟着他们往殿后走,故意装作个粗鲁汉子,叫他们放松警惕。

    那四名侍卫站在法本四面,前后各两个,无形中把他围在中间。见法本并无异动,此时也松了口气,恨他废话多,个个板着脸装没听见。

    法本也不管他们搭不搭话,自顾着说:“……我家总督,嘿嘿,本事大得很,造的震天雷,能把这么大个山炸平。”说话间,他伸出两手比一座山的大小,此时正在上台阶,忽然他脚下一绊就朝前倒去。

    后面两个侍卫待要扶他,却见他伸出的两手在前面两人腰眼上一擂,身子就从他俩之间窜了出去,后面有个人手疾眼快。伸手往他肩膀上抓去。哪儿来得及,嘶的一声扯下块衣服,法本早窜出去两三丈了。

    “抓刺客!”好几十个侍卫围追堵截,无奈宫中惯例,要么是殿前司押殿兵拿长枪大戟站班,要么是御前侍卫佩刀佩剑护驾,宫闱之内并无强弓劲弩,只能拿着刀剑跟在法本**后面追。

    法本早就看准了退路,花厅侧面和回廊之间。开着扇小门,一道丈二高的夹墙,直连到丈五高的院墙。他一路狂奔提,到两堵墙相夹的墙角,忽的跳起,左脚在院墙上一点,右脚在夹墙上一蹬,身子嗖地一下窜了起来,头顶离那夹墙地墙头只剩尺多高的距离。

    正当身子蹿到最高要往下坠地时候。两手一探搭上了夹墙地墙头。憋着口气一用劲儿。就爬上了墙头。

    有侍卫急中生智。用长剑向上掷去。法本嘿嘿一笑。这是咱地老本行来了!他一个海底捞月接住长剑。猛地朝下扔去。只见青光莹莹如电。夺地一声响。剑尖和地面青石相撞激起点点火花。再看位置。正好钉在那个掷剑地侍卫两腿之间地地上。险些儿把他命根子削掉。只吓得那人直打哆嗦。脸色煞白赛如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佛爷爷今天不杀生。留你条小命!”法本长笑着翻过外墙。

    领头地侍卫叫道:“追。上去追啊!”

    “禀曹大人。这南方城里。外面都是七折八拐地小巷子。这会儿追出去。人都不见影儿了。”

    那曹大人懊恼地说:“妈地。要是在临安皇宫。三丈高地萧墙。我看他跳不跳得出去!”

    几个侍卫低声咕哝道:“还说什么临安,连泉州都保不住了。”

    王朝末世,士气低落至此,听说放弃泉州,侍卫们也人心浮动不想卖力。曹大人只得派些人假模假样的出去追赶,自己垂头丧气的回去复命请罪。

    身后的侍卫还在和那差点没了命根子的家伙打趣:“葛兄,可惜了,刚才那一剑偏上点儿,您就和童贯、梁师成、董宋臣一个样了。”

    “那可好,咱兄弟都要靠葛公公提携。”

    身后葛公公、葛伴伴地叫声响成一片,内班侍卫竟松弛到如此地步!曹大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天空,乌漆麻黑的像个锅底扣在天上,叫人胸口闷得慌。这大宋朝,还有救么?

    听到外面一片声的叫“抓刺客”,楚风就知道肯定是等在外面一进院子的法本闹了起来,陆秀夫,你敢伤我琉球一人,管你什么忠臣不忠臣,老子叫你喂王

    楚风眼中凶光毕露,陆秀夫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念一想,要拿稳琉球,楚某人如果配合就能事半功倍,又软语道:“楚总督大可不必如此。老夫行事全是对大宋的一片忠心,今日多有得罪,将来到吴王驸马府上负荆请罪。另外一层,便是不看老夫薄面,瞧着大长公主的份上,总督何去何从,也该有所决断了。”

    陆秀夫说得十拿九稳,莫非赵筠也被他们软禁起来了?又是封王又是丹书铁券,看来行朝对控制琉球这样一个偏远海岛并没有多大信心,亟盼自己地合作,转圜的余地还是有的,只是须见见赵筠。

    “说什么丹书铁券,焉知是不是真的?我要见一见赵筠,方能放心。”

    到底是少年人,贪爱美色!陆秀夫闻言长出了一口气。

    泉州城西南,晋江港口。

    炮船上的琉球诸位军官,莫名其妙的看着一队人打着仪仗,匆匆登上了百丈外的御舟,没多久,御舟上就升起了代表皇帝的龙凤旌旗。

    官家离岸登船,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们来反攻福州吗?

    侯家两兄弟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忧色,而李鹤轩嘿嘿冷笑着回了自己舱房。

    不一会儿,有个公鸭子喉咙在码头上叫道:“琉球番官侯德富、侯德禄、李鹤轩接旨!”说罢就要带着五六十个侍卫登船。

    船上人只道奇哉怪也,以前朝廷有什么旨意,都是直接下给楚总督,今天怎么直接给我们下旨?完全不合宗藩体制啊!

    “琉球军令,未经统帅部允许,除本船船员外任何人不得登船。”侯德富笑嘻嘻的在船头上一拱手。“想必各位知道周亚夫细柳营之故事。不要为难下官。”

    码头上地人立刻喧哗起来:“妈地,宣旨还要推三阻四,你们敢抗旨不遵么?!”

    侯德富嘿嘿一笑,在弟弟耳边耳语几句,侯德禄便到舱中去了,不一会儿,钓鱼岛号起锚升帆,竟然离码头更远了,船舷侧对着百丈外的御舟。

    “我琉球军法森严。违令要掉脑袋地,若是传旨,一人到我们船上就是了。”

    传旨的还是老熟人,钱喜福钱太监,“这般加官晋爵地旨意还要推三阻四,这帮琉球人,都是得了失心疯地,”他一边嘟哝着,一边乘着小艇。辛辛苦苦爬上钓鱼岛号。

    这些人呐,香案也不摆,乐器也不奏,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跪下接旨,钱太监知道琉球人不通礼法,只得展开圣旨宣读:

    “敕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故为中华之共主。尔琉球之人,有兴复之功,克勤克俭、用功用命……授侯德富知琉球府事、光禄大夫,侯德禄琉球军指挥使、翊卫大夫,李鹤轩琉球宣抚判官、太中大夫。故兹尔敕,尔其钦哉!”

    侯家兄弟、李鹤轩接了圣旨,打走钱太监,三人脸上阴晴不定各自回舱。

    片刻后有亲兵敲响侯家兄弟的舱门:“李大人请二位到他舱中一叙。”

    来了!两兄弟对视着嘿然一笑。

    “来来来,请坐。请喝茶。”李鹤轩谄媚的笑道:“侯知府、侯将军。二位一文一武,倍受朝廷荣宠、简在帝心。将来开府建衙扶摇直上,还望提携兄弟一把啊!”

    侯德富端起茶碗。君山银针的味道十分香醇,侯德禄则板着脸道:“李大人说笑了,我兄弟全靠楚大人提拔,方有今日之荣耀,你我俱是楚大人属下,自该互相提携。”

    “只怕……只怕如今的朝廷,和楚大人不是一条心呐!”李鹤轩说完,抬眼盯着侯家兄弟,看他们有何反应。

    侯德富放下茶碗,“事到如今,我平日里瞧着李大人也不像个大宋朝的忠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

    我家世袭武职,爹爹为李庭芝大帅麾下统领官,一辈子替朝廷卖命,是个什么下场?先是早些年被贾似道贾老贼弄那打算法,军饷军粮本就不足,勒逼着将官们赔得倾家荡产。这且罢了,家父在襄阳城下为国尽忠,只因为吕文焕开城投降,朝廷便说家父也是从贼的叛逆,害家母带着兄弟,逃到临安外公家避祸。这般朝廷,咱便是有一颗忠心,却犯不着卖给他!”

    侯德禄也瓮声瓮气的道:“要说忠心,千百年谁比得过狄武襄、岳武穆、宗泽宗爷爷、韩世忠韩蕲王?他们是哪般下场?李大人不要错了念头!”

    “哈哈哈哈,”李鹤轩一阵长笑,霍的站起身来,“两位说地是,大宋三百余年,到如今气数已尽。李某痴心妄想,要随着楚总督做个凌烟阁上标名姓的开国元勋,决不做那风波亭上的一缕忠魂!”

    侯家兄弟相视一笑,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的软甲,又从怀里摸出匕扔到地上,推开门,喝散外面全副武装的十多个水兵。二人哈哈笑道:“亏得李大人没有错了念头,否则我兄弟难免得罪了。”

    “原来贤仲昆早就是琉球的忠臣、大宋的叛逆,李某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提前做了点手脚,”李鹤轩从怀中摸出个玉石盒子,拈出两颗异香扑鼻的药丸,“方才为防着两位做出对不起楚总督的事情,不才往茶水中添了点料,若不吞下解药,三刻后就要毒气攻心。”

    “你!”侯家兄弟抢过药丸吞下,苦笑道:“李鹤轩,你真他妈不是东西!”

    李鹤轩拱手长揖:“谢二位夸奖,方才二位不是预备一言不合,便要将在下乱刀分尸么?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三人同时狂笑起来。

    船上地水兵、炮手只觉得莫名其妙,三位大人,为何笑得这般**呢?

137章 劫驾

    “陆秀夫,你、你真是个大忠臣呐!”见到楚风,赵筠才明白为什么杨太后会突然下懿旨将自己赐婚下嫁。

    “今日是逃往琉球,拿我嫁给楚总督;假如不是琉球,而是逃往占城、三佛齐,便要我嫁给占王、三佛齐土王?父王啊父王,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同朝为官的这些人,是个什么嘴脸!”

    赵筠恨声冷笑,杨亮节、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陈宜中,父亲的死,这一班人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人人手上都沾着父王的鲜血!

    可怜刚刚从处州起回父王骨骸,下葬还不到半月,这班人又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赵筠此刻,对朝廷再无半点感情。

    被赵筠喷着火焰的眼神扫过,陆秀夫、苏刘义、张世杰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和她的眼神相碰。他们知道,秀王的死,当时自己就算没有推波助澜,也是袖手旁观了的,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他女儿头上,真真是羞愧难言。

    楚风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时不时吃点东西,看这几个正人君子们怎么答话。

    张世杰苏刘义翁婿,一个武人、一个熬成武人的进士,互相看看,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无话可说;陆秀夫则抱着死忠,手指心口,硬着头皮道:“大长公主殿下明鉴,陆某出此下策,绝非个人名位,全在这里对大宋的一点忠心。殿下世代天潢贵胄,荣华富贵与国同休,当此危难之际,若能挺身而出,则上对得起故秀王的谆谆教悔。全他忠王名节,是为殿下之孝;替朝廷和戎靖边,是为殿下之忠;行朝与琉球不起兵戈,百姓免于涂炭,是殿下之仁;两宫巡狩琉球利于兴复大业,为复兴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而行此。是殿下之义。行一事而忠孝仁义四德全也,殿下何乐而不为?”

    赵筠双目通红,失声道:“列祖列宗、列祖列宗,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咱们大宋又沦落到要靠女人保全的境地了!好一个三百余年江山。好一班忠臣良将呐!”

    说罢回对楚风惨然一笑,语声中有了诀别的味道:“楚兄,小妹今日不让你为难!”突然从头上髻拔下支金钗,顶在自己喉咙上,只见那钗四五寸长,前端锐利、两边开刃,哪儿是金钗,竟是柄小小地鱼肠剑!

    一个养在王府深闺中的公主。竟会如此烈性!陆秀夫等人面面相觑,殊不知,蒙元屠刀下从容赴死的秀王,他的女儿又怎么会懦弱胆怯呢?

    “放楚风走。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反正你们逼死了父王,也不在乎再逼死一个孤女!”

    张世杰、苏刘义脸上涨得通红。殉国忠王地遗孤。被逼到这般境地。算个什么事?两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秀夫面色煞白。想要呵斥卫士上前。又顾虑着真逼死了公主。有宋一朝。虽然宗室一般不拿权。但朝野最重尊卑礼义。赵筠是册命地大长公主。当今官家地皇姑、杨太后地小姑子。她要蛮做。漫说官家不能拿她咋地。就是身为嫂嫂地杨太后。也担不起逼死小姑子地罪名。

    赵筠心情激荡。捏着鱼肠剑地手抖得厉害。陆秀夫看着一颗心悬在半空。这一下扎进去。莫说自己万死不辞。就是两宫圣上。后世史书中永远都洗不清污名!

    锐利地剑锋抵在白皙地脖子上。刀锋陷进了肉里。一滴殷红地血浸了出来。

    “楚某虽然不才。生死关头。还没沦落到要靠女人保护。”楚风看着陆秀夫。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捉住赵筠握剑地手。轻轻挪开。“不急。再等会儿。咱们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楚风手指在她脖子上一按。赵筠愕然。却见他当着陆秀夫几人。众目睽睽下把沾地一滴血舔掉。嘻嘻一笑道:“筠妹。这行朝怕是容不下你我了。琉球岛风光殊异。可愿屈尊一行?”

    法本全身湿漉漉的游回了炮船,和李鹤轩、侯家兄弟一见面,都说朝廷怕是要做那“莫须有”地勾当了。侯德富立刻集中了全船水兵炮手,给他们训话。“各位兄弟,可知道文天祥文丞相是忠臣还是奸臣?”

    文丞相是忠是奸,这个问题除了朝廷诸公,全天下人的看法都一样,甚至连汗八里的忽必烈都知道他的忠名。士兵们叫道:“侯大人,就算咱是粗鲁汉子,也不须拿这话来寻开心。文丞相若不是忠臣,天底下就再没得忠臣了。”

    “弟兄们,我再问问秀王赵与是不是个忠臣?”

    秀王处州殉国,别说泉州本地兵,就是临安匠户听说了都唏嘘不已,此刻问起,自然人人道一声:“好个秀王,不怕死地赤胆忠心!”

    “最后问问,咱们楚总督是不是个好官?”

    侯德富最后一问,问的不是忠臣,而是好官,这里面的道道就深了。这些水手炮手哪儿有这个心思,一问之下纷纷叫道:“楚总督治下的琉球,饭吃得饱、衣穿得暖,人人有房住、家家有田耕,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好官!”“飞兵千里援赣南文丞相,楚大人是当世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当汉军的兵,替楚大人卖命,走在街上抬得起头、挺得起胸,哪个老百姓不是翘起大拇哥夸一声楚大人的兵,真是好汉子!”

    人心可用!侯德富微微点头,沉声道:“就是秀王,朝廷派他往处州督战,不一兵一卒,活活的断送了个忠肝义胆的王爷;文丞相一片赤诚,朝廷却不许他入朝柄政,远远地配到赣南,还不拨粮饷军器,丞相上表要亲来拜贺,屡次被驳了回去,竟不准他入朝一步!

    今天,咱们地楚总督又被他们扣押了!法本队长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一条性命没丢在赣南鞑子刀下,却差点丧命泉州宫中!兄弟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初时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群情激奋下士兵们叫道:“朝中有奸臣!”“大宋朝又出秦桧啦!”

    侯德富正色道:“对,朝廷里有奸臣!不是别人,就是陆秀夫!”

    这会儿侯德富并不知道是陆秀夫主使的这码事,陈宜中、张世杰做官资历长威望大,只陆秀夫两年前还是个幕宾,突然窜起到当朝大臣,本身就让人生疑,拿他说事最能服人,却不知歪打正着了。

    底下不知是谁喊了声“清君侧”,士兵们轰地一下叫起来:“杀了陆秀夫!”“打进泉州城,救出楚总督!”

    侯德富双手往下压,待众人声音小点,才正言厉色的说:“各回各的战位,准备作战!”说完使个眼色,站旁边的李鹤轩脸一板,杀气腾腾的道:“一切行动听指挥,待会儿谁要是违抗军令,琉球军法须不容情!”

    这位李大人手段的狠辣残毒,那是尽人皆知的,士兵们打个寒噤,连话都不敢说了,飞快回到各自的战位,有条不紊的摆舵、升帆、装填弹药。

    见琉球船有异动,宋军水师早已布置好的两条大船靠了上来,三只内河、港口用的划子船也往钓鱼岛号划过来。

    “快快,捉住琉球船,人人有重赏!”当头那条划子船上,一个宋军官儿大声叫道,催逼着士兵卖力划船。

    侯家兄弟失笑,一条划子船捉我炮船?真真是老鼠给猫拜年——嫌命长!

    “开炮窗!”侯德禄的命令从传声筒中传到炮甲板,炮手们马上把舷侧的炮窗打开,露出一排排的大炮。

    妈呀!怎么琉球船上装了这么多炮?钓鱼岛号驻在漳州,从来没过炮,炮又藏在船舱中被炮窗遮住,宋军水师还当它是剪式船一样只用来运输的呢,此刻见它舷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吓得亡魂大冒,两条大船掉头就走,三只划子船跑了两只,跑前面那只看看跑不掉,兵丁扑通扑通跳下水,奋力朝远处游去。

    琉球炮的威力,泉州城墙下是人人见过的,这许多炮打来,自己不轰得连渣都不剩下?那官儿吓得脸色煞白,**一热尿水就顺着裤裆流,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会浮水……”

    亏得两个兵有良心,在水里攥住他脚脖子一拉,给拖下水,那官儿胡乱挣扎,免不得灌了几口水,好歹喝饱呛晕,两个兵左右拖着游走了。

    这些兵都是奉命行事,没必要让他糊里糊涂送掉这几条小命。见人都游得远了,侯德禄才下令:“瞄准划子船,开炮!”

    火光绽起、声音炸响,钓鱼岛号左舷的炮窗,就腾起了一朵朵的白烟,二十丈外水柱冲天、水花四射,可怜那划子船不过是坐三十来人的小船,怎经得起十五门三斤炮的攒射?瞬间给打得粉粉碎,过脸盆大的木块都没剩下几块。

    钓鱼岛号乘风航行、调整姿态,避过几条遮挡射界的大船,右舷的十五门大炮,瞄准了乘着小官家和杨太后的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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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章 大宋,再见了!

    陆君实啊陆君实,你千算万算没算到琉球船上有这许多炮!御舟上,陈宜中心头五味陈杂,退往琉球的计划不成功,自然说明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但目前闹到这一步,对整个抗元大计,必然有害无益。

    也许是防着陈宜中泄密暗地里通知楚风,也许是丢开他方便行事,给他和刘黼安排的任务是“随朝护驾”,所以才到了这御舟上,落到被十五门大炮指着头顶的下场。

    “陈相爷,琉球人这不是反了么?”刘黼惊得目瞪口呆,“大宋朝三百余年,敢行此大逆不道者,屈指可数、屈指可数啊!”

    “这不是还没朝御舟开炮,没打死人吗?我瞧楚总督的兵,好歹有几分敬畏之心。”陈宜中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个老同学没什么大本事,干脆自己进了官厅,呼喝太监宫女们扶两宫下船。

    听得炮声隆隆,官舱中乱作一团,太监宫女们求神拜菩萨,只求那楚总督的轰天炮不要打到自己头上。杨太后抱着小皇帝,孤儿寡母缩作一团,看上去好生可怜,有见机得快的伶俐人,就摆出副赤胆忠心的样子护在两宫身前,似乎一道人墙就能挡住炮弹了。

    陈宜中进来大声下令弃船上岸,宫中人尽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爷,已经失了圣眷,几个太监捏着拳头护在太后前面,抖抖索索的道:“陈相爷,你要劫驾吗?”

    “下船、送两宫下船!老子劫个什么驾?是琉球人在**!”瞧这群太监吓得掉了魂,到好像是自己要劫驾似的,陈宜中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几步要和人群后面的杨太后答话。不料竟被几个吓傻了的太监拦住。

    这几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满以为在两宫主子面前铮表现博忠心地时候到了,张开双臂拦在陈宜中身前,一幅奋不顾身的模样。

    相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当年总督御林军的殿前指挥使韩震,他尚且说杀就杀了。哪儿在乎几个小太监?正好旁边有个吓呆的殿前护卫,陈宜中从他腰上抽出宝剑,不由分说就捅进了打头一个太监的心窝里,“扶两宫下船远逃!遵令者生、违令者死!”

    陈宜中抽出长剑,那太监心口鲜血喷了他一身。小皇帝吓得哇哇大哭,一群宫女太监更是面无人色,杨太后哭道:“求相爷留我赵家一块骨肉……”

    陈宜中简直要抓狂了,自己和琉球一向亲近,甚至把雪瑶送给了楚风,如今琉球人玩这么一手,恐怕人人都以为自己和他们勾结,要行那汉末曹孟德的作为了。这会儿火烧眉毛。也没空慢慢解释,只得提着剑向杨太后拱拱手:“陈某心迹,日后便知。”又对着侍卫们喝道:“还不扶两宫下船?”

    自贾似道以后。好几年陈宜中都是朝堂第一人。多年丞相地积威还在。侍卫、太监们被他喝醒过来。一群人上前。扶地扶、抬地抬。拥着两宫上船头。

    刘黼也叫了条划子船过来。宋军中总有胆子大够忠心不怕死地。两三条船摇了过来。

    杨太后见有船来接。周围宋军船只甚多。知道陈宜中确是要送自己上岸。便渐渐放下心。忽然看到琉球船上一场溜黑洞洞地炮口指着这边。忐忑不安地问道:“丞相。琉球人不会**吧?”

    “应该不会。”

    话音刚落。轰地一炮打在十丈外地水面上。足有桶粗地水柱冲起来四五丈高。水花甚至溅到了陈宜中脸上。

    杨太后吓得两眼翻白。小皇帝又号啕大哭。陈宜中无奈。只得把他们送回官舱。此后。只要一有船试图接近御舟。琉球船就放炮。反正一条:不准两宫离开御舟跑路。

    宋军水师的大船比钓鱼岛号笨拙得多,此时有几十上百条船重重叠叠的围了过来,要说打,这些船一起上就是十条琉球船也打得稀烂。但钓鱼岛号前进到距离御舟五十丈的距离,炮口就一直对着御舟。琉球大炮只须把烧红的铁签子往后面一戳,炮弹就力逾千钧地打出来,谁敢拿两宫性命开玩笑?只得远远停下,把三弓弩双弓床弩火箭灰瓶什么的全对准钓鱼岛号。

    “哎呀妈呀,刚才咱们冲着官家、太后的座船开炮了?”钓鱼岛号的炮甲板上,炮手康国武摸摸还在烫地炮管子,不敢相信自己竟朝着皇帝打了一炮——尽管是瞄着离船十丈的水面。

    那可是大宋朝的皇帝,坐了三百年龙庭的赵家皇帝啊!朝皇帝开炮,在过去简直想都不敢想,就在刚才,战友们给这门炮装好了弹药、瞄准了水面,轮到自己点火的时候,不知怎的手就开始抖个不休,突然麻炮长在脑袋后面一声吼,鞭子啪的一甩,自己梦里梦憧的就把铁签子插进了火门。

    直到炮声响过好一阵子,康国武才想明白,虽说是清君侧诛奸臣,但这朝皇帝开炮,不折不扣的大逆不道,夷三族啊!嘴里就忍不住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大逆不道,夷三族……”

    “放你妈的屁!”想到劫驾地大罪,炮长麻老五自己心里也真地麻了半边,不过在士兵面前绝对要硬气,“朝廷能不能到琉球岛上去夷你三族,老子不晓得;但是违了琉球军法,叫你掉脑袋是一定的!”

    船长室,侯家兄弟心有灵犀地同时一笑,大宋朝的军民百姓,敢反叛朝廷地不多,只不过换个名目,什么“替天行道”啊,“清君侧”啊,“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啊,人们就好接受得多,水泊梁山不就是玩的这个道道吗?

    李鹤轩望着御舟,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睛里却冒出凶光,恨不能一口平吞了那御舟上的两宫。如果这时候有人和他对视,一定会心胆俱寒。

    哈哈,大宋朝三百年,你也有今天!当日你欺后周柴家孤儿寡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今日叫你孤儿寡母亦被欺,真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想赵宋最后的皇帝、太后,生死甚至可以说就操在自己手上,李鹤轩只觉得意气风,若不是顾忌着侯家兄弟,他简直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听到传来的隆隆炮声,陆秀夫脸上的肌肉刷的一下僵住了。琉球炮兵,不是还在汀州么,这是哪儿传来的炮声?连忙叫几个侍卫查探了报来。他自己则是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坐下去,好像那椅子上长了钢针,把敦厚君子的风范抛到了九霄云外。

    楚风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和赵筠沏茶,还时不时喂她吃块点心。赵筠生死已置之度外,更不在乎什么礼法了,楚风递过来什么,她就吃什么,还笑盈盈的看着他,只不知道楚兄有什么妙计高招,可以脱得朝廷的罗网?

    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谁在这行宫中跑马?门外一声长嘶,那马居然停到了屋门口。

    杨亮节满头汗水,一阵风似的撞进来,气急败坏的指着陆秀夫狂骂:“姓陆的,你出的好主意!琉球船上几十门炮指着御舟,要行兵谏。我且告诉你,要送了我姐姐和侄儿性命,你陆大学士就是千古罪人!”

    原来,杨亮节气冲冲的去找姐姐告状,刚到码头就撞上琉球船炮劫驾的一幕,他这个国舅爷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全靠着太后姐姐和皇帝侄儿,若是没了两宫,他又算个什么玩意?当下急得心头火烧油煎,想到姐姐侄儿性命难保,他恨不得跑回来一口咬死陆秀夫。

    陆秀夫闻言一**跌坐在椅子上,张世杰和苏刘义翁婿也抓耳挠腮犯了难,杨亮节关心情切,一头拜在楚风身前:“楚总督,此事全是陆秀夫这个奸诈小人撺掇,我姐姐是受他蒙蔽啊!你是大忠臣,大大的忠臣,只要你放了我姐姐侄儿,咱们给你封亲王、不、一字并肩王,裂土分茅!”

    “裂土分茅?”楚风笑道:“如今大宋的土地,也没剩下多少了。”

    杨亮节见着赵筠在旁边,连忙又朝着她哀求:“大长公主,秀王爷的事是我不对,哪知道意气之争闹到那么大呢?”他批着自己耳光,求道:“只要您个话,楚总督必定依从。我是不好,但那毕竟是你嫡亲堂嫂、嫡亲侄儿啊!”

    赵筠是对行朝没了半分感情,但小官家才八岁大的孩儿,他有什么责任呢?心一软,正要和楚风求情,陆秀夫腾的一下站起:“国舅何必求他?两宫被琉球炮船逼住,咱们不也拿着楚某人了吗?”

    楚风嘿嘿一笑,耍起了光棍:“我这条贱命,若是换一个太后一个皇上,千刀万剐都不亏本!”

    “陆学士、陆大人,如今两宫安危为重,千万别意气用事。”张世杰、苏刘义翁婿一起上来,左右拖着陆秀夫按回椅子上,生怕他再把事情闹翻,万一两宫出了事,行朝直接散伙完

    “楚某也犯不着和妇女小孩为难,咱们好说好散,今后啊,我过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哈哈,国舅爷、陆学士、张枢密、苏殿帅,诸位请了。”楚风对众人拱拱手,又伸手邀请赵筠:“筠妹,走吧。”

    赵筠盈盈一笑,芊芊玉手和楚风握在了一块,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再也不是大宋朝的大长公主了。

139章 王见王

    “学士妙计安天下。赔了公主失琉球!”几条琉球船渐行渐远。喊声遥遥传进陆秀夫的耳朵。他知道。朝廷永远失去了这个坚定的盟友楚风临走前。在泉州宫门上亲笔提了八个大字:琉球楚风。永不朝宋!

    钓鱼岛号中甲板的官厅。侯家兄弟、李鹤轩呼啦啦跪倒磕头:“属下等未得总督命令。擅自炮劫持御舟。有违琉球军令。请总督责罚!”

    “嗯。话得掰开两面说。你们是擅自作主违了军令。不过也救了我一命。这可怎么办呢?”楚风皱着眉头想想。“这样好了。违令该罚。砍头。救我该赏。赏银五千两。来人呐。先砍了这几颗狗脑袋。再给他们脖子上镶个银的。”

    啊?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侯德富愁眉苦脸的道:“大人。能不能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呢?”

    楚风一阵大笑。给三个家伙每人**上踢了一脚。“几个浑球起来吧。你们腚一撅。要放个什么屁我都知道。装什么装?咱们是在哪儿?前线!本来军法就许你们随机应变的!”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三个坏蛋。嘻嘻哈哈的站起来。根本就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臣子救主君。这事要放别处。什么“功高震主”啊、“尾大不掉”啊、“不赏之功”啊。猜忌之心就来了。按照君臣纲常的逻辑。既然你能救我。自然也能杀我。为了避免你杀我。我就先杀掉你。臣子就要倒霉了。

    楚大人就这点好。对事不对人。只要你做得对。就不用担心受猜疑。侯德富想起父亲以前说过的。做官的人。多半是三分心思应付朝廷。三分心思逢迎上司。三分心思对付同僚。只得一分心思去做事;在楚大人手下。你可以打点着十二分心思把事做好。再不用担心别地!

    侯德富跟楚风跟得久了。说话也随便:“大人在泉州宫里。就不怕咱们投了朝廷?”

    楚风盯着他眼睛。直到侯德富把目光转开。“跟了我一年多了吧?”

    侯德富一凛。恭恭敬敬的禀道:“回大人。再过十三天。标下追随大人就有一年六个月了。”

    “你是聪明人。若是一年零六个月还没能让你想明白。我楚风也合该死在行朝!”

    侯德富嘿嘿干笑。被楚风盯得浑身不自在。突然想起李鹤轩给自己兄弟下毒。这混账东西。老子给他下点蛆!指着李鹤轩转移目标:“李大人为总督执鞭镫。还不到半年吧?”

    李鹤轩心里咯噔一下。***侯德富。毒药怎么没把你毒死!却听得楚风呵呵笑道:“李鹤轩?这家伙全身上下有哪一寸长得像大宋朝的忠臣?我看呐。他没把官家太后一炮轰上天。朝廷该烧高香谢过佛菩萨了!”

    李鹤轩脸上笑容突然就凝固了:难道、难道楚大人猜到了我的来历?再看楚风。又不像话里有话地意思。

    “好吧。别胡思乱想了。这辈子就替楚某干活吧!”听见楚风说出这句。三人一齐定了心。有这句话。这辈子的男儿功名。就绑在楚总督身上了。

    拍了拍三个坏蛋的肩膀。楚风施施然走出了官舱。

    船上最大最好的舱房。本是楚总督地狗窝。现在大变了样。便是他本人也认不出来了:帆布帐子换作了碧罗纱。船身起伏。帐子四角长长的流苏就轻轻摇曳。光光的船板上。铺了一层厚实绵软的波斯地毯。从来只搁书本文件的桌子。有幸摆上了珍珠描金地插屏、琉璃七宝的摆件、黄金镶翠玉地果盘。地下还有个古色古香的薰炉。燃着檀香屑。

    赵筠挨着红莺躺在床上。只觉得今日恍如在梦中。

    楚兄啊楚兄。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提到红莺还在王府。要接她一起走。结果楚兄把王府的金银细软古董字画一古脑儿装上船。再加上冯奶公这十多个仆役。哈哈。不是仓惶逃走。倒好像是王府大搬家似的。

    而且。慢慢搬东西的时候。十多门大炮还一直指着自己可怜的嫂嫂和侄儿!想到这里。赵筠又想笑了。千百年后。史书上会不会大记一笔“大长公主赵筠与琉球总督楚风合谋劫驾”?

    “公主睡不着吧?”蜀锦被子下面。钻出红莺丝散乱的小脑袋。方才她有些晕船。一直蒙头大睡。这会儿才缓过来。“哼。瞧瞧姓楚地手下刚才胡乱喊什么?学士妙计安天下。赔了公主失琉球。好像公主是陆学士赔给他似的!公主啊。咱们到了琉球。就端上架子。姓楚的不通名求见递手本。咱就给他个闭门羹。省得他将来自高自大。过门了还不知怎么欺负你呢!”

    “你个小丫头。就知道乱嚼舌头。将来把你配个大头兵。生他一窝子小兵出来!”赵筠想到红莺披着粗布衣服围着锅台转。身边四五个小孩子跳跳闹闹。快嘴快舌的俏丫头被闹得一个头三个大的场面。就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忽然又不笑了。嗖的一下爬起来。和红莺脸对脸的说:“对了。以后别叫什么公主。我现在就叫做赵筠!”

    “那好吧。我的好小姐!”红莺眼珠一转。嘻嘻笑道:“我看这小姐两个字。要不了不久就得叫做总督夫人了!”

    “好啊。我做总督夫人。就罚你做个粗使丫头。”赵筠学着冯奶公的口气。粗声粗气的道:“红莺。去。把这桶脏衣服洗了。再到后院劈柴。”

    “啊呀。还没做总督夫人。就要行起家法了!”红莺这一叫。赵筠羞恼起来。两女滚作一团。舱内风光无限……

    琉球码头。夕阳把两个娇媚地人影拖得长长地。王敏儿和陈雪瑶。每天黄昏都会到海边来走一走。翘望着西北方的大海。

    十六岁地生日。比上次过得更热闹十倍。家里的佣人也多了。也不缺钱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庆祝。雪瑶姐姐也送了礼物。亲到宴席上弹琴。几十样菜山珍海味流水价端上来。弟弟虎子吃得满头大汗。敏儿却没动几下筷子。

    她想楚哥哥了。去年的生日。有楚哥哥在。过得可比这次有滋味多啦!楚哥哥亲手做的菜。也比这些山珍海味更加合口十倍呀!

    唉。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雪瑶轻轻踩着海边细碎的贝壳和粗砂。在脚底下滋滋的响。垂着头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楚呆子。我到你府上几个月。你也不说是收房还是不收房。你不话。难道要我女儿家自荐枕席?说是婚姻自由。满琉球谁不知道我住你府上啊!

    我陈雪瑶当真就没让你动心?哼。每次弹琴的时候。你那双色眼都粘在人家身上了。装吧。你就装下去。看你能装多久!

    负责保护两女的总督府卫队长法华。远远的跟在四五丈外。看着两女的背影暗暗好笑:每天到海边。说是散步。却老望着西北方的大海。赛如两尊望夫石!嘿嘿。这点小儿女心思。连我个出家人都看出来了。

    哎呀。都破戒大半年了。还什么出家人呐!楚总督、楚总督说要给我娶个老虎似的恶婆娘。嗯。但愿他出去这么久。早就忘了吧。

    “咦。那是什么?船、船回来了!”法华长年练武眼力非同寻常。远远就看见一个小白点在浪花间起起伏伏。

    “什么。啊。船!”敏儿和雪瑶像从梦中惊醒。同时抬头望着西边大海。但是。这样的希望有很多次了。船出去、船回来。船上总是没有楚风。希望一次次落空。

    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出是一条炮船了!两女同时欢呼起来。高兴得抱在一块。敏儿晶莹的眼泪珠子串串的往下淌。她们知道。新下水的炮船和太平岛号。都停在码头上。这一条钓鱼岛号回来。楚风必定随船返回了!

    “什么?住到他府上去?”红莺惊讶的捂住小嘴。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小姐。您还没过门呢。就不怕闲言碎语?”

    赵筠笑道:“夜奔出城、夜宿军营、劫驾、谋逆、反叛。咱们哪样大罪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点子。楚兄的军营住得。他府上倒住不得了?”

    俏丫头眼珠儿滴溜溜的一转。拍着手叫道:“哦明白了。小姐是要到他府上。去盯住乡下丫头和陈家那小狐狸精!”

    “别胡说!”赵筠往她背上一拍。两根指头捏住她小嘴巴。“敏儿是楚兄救命恩人。雪瑶又救了敏儿。而且行医济世救人性命。好生叫人佩服呢。这两位都是他红颜知己。你可不能得罪人家。否则呀。我罚你天天刷马桶!”

    “好啦好啦。我的总督夫人勒。您是不妒不嫉的贤妻良母。行了吧?”红莺嬉笑着逃到床后。生怕赵筠追上来厮打。

    撇揽、抛锚。船靠码头了。

    船头上。踩着跳板当先下船。脸上贼笑嘻嘻的人。不就是日思夜想的楚哥哥吗?敏儿拉着雪瑶姐姐。向着栈桥飞跑。

    忽然间。两女停下了脚步。紧跟在楚风身后的两位女子。一位清秀灵动娇俏可爱。另一位更是姿容绝世。简直让人自惭形秽。

    楚风看到敏儿和雪瑶的表情。就知道马上要醋海翻波了。他做贼心虚的挠挠头。干笑了两声。

    李鹤轩、侯家兄弟在后面幸灾乐祸。嘿嘿。这下子王见王。看咱们的楚大人回去是跪搓衣板。还是顶醋坛子?

140章 始作俑者

    四位大小美女既没让楚总督跪搓衣板,也没罚他顶醋坛子,见面还没到三分钟,就姐姐妹妹的亲热起来,手挽手回了总督府,留下楚风这正主儿在码头上愣。

    喂?有没有搞错,都没人和我说话呢?楚风摸着脑袋,凭直觉,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啧啧,咱们楚总督艳福不浅,”侯德富坏笑道:“就不知道他消受得下来不?”

    总督府书房,好好洗了个澡,楚风拿着笔批着这些天积下来的公文,在外边这么些天,张广甫、曲海镜帮着处理了些,还有许多拿不定主意的,留着等他回来批示。

    写着写着,腰背有些酸痛,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觉着全身不得劲儿。对了,以前这时候吧,敏儿是一定会来玩一会儿的,雪瑶也会抱着琴来弹上两曲,沏壶茶、焚炉香,给自己提提神。今天嘛,照说新来了赵筠主仆,应该更热闹才对,怎么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不见?

    推开花窗一看,敏儿家跨院和后花园之间的月门紧闭,雪瑶住的水榭黑漆漆的不见灯火,拨给赵筠的前边一进院子,只有仆妇走来走去,正房黑灯瞎火,多半是睡了。

    几个小娘皮,这是给我楚风做脸色嘛,嘿嘿,明个儿给你们使个绝户计,看谁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喔霍霍霍

    第二天一早,开完会议确定对有功将士的奖赏,楚风回来使绝户计了:他厚着脸皮亲自去找各位美女提亲!

    本来雪瑶就是陈宜中送我的,敏儿嫁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赵筠更是非我莫属舍我其谁!

    楚同学自信满满的先到了王大海家,王家夫妻俩听说楚风是来提亲,笑得脸都烂了,恨不能中午办喜宴晚上就圆房。结果敏儿弱弱的说:“楚哥哥,能不能让我把两年小学读完呢?”

    好吧,被你打败了。再等上大半年吧!楚风摸到了赵筠房中。

    “提亲?你就这么自己来了?”红莺捂着翘嘴巴。弯弯地眼睛瞪成溜圆。

    楚风有点局促地看看赵筠。开始不那么自信了:“嗯。或者。我去找三媒六聘?”

    那个女孩不怀春?赵筠从小对自己地夫婿有无数种幻想。但再怎么也没想到将来有一天。一个男人会跑来当面对自己说:“你嫁给我吧!”

    本来应该害羞地。赵筠这会儿却是又好笑、又惊讶。被震得呆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民间父丧守孝三年。我皇家不常礼。可总得、总得守满一年吧?”

    呃楚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背运了。事不过三。再试一处!

    “求婚?”雪瑶水汪汪地大眼睛一转。嗲声嗲气地说:“嗯。楚总督。我不想嫁给你哦什么?不会吧?楚风一直觉得这美人儿对自己有意思嘛。

    “不是说琉球婚姻自由吗?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不想嫁给你了。”雪瑶咯咯笑得像一只刚偷了蛋的小狐狸,眼睛媚得能勾住人的魂儿。

    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啊!楚风仰天长叹,被彻底打败了。

    “喂,”雪瑶叫住往外走地楚风,编贝似的牙齿咬着鲜艳欲滴的红唇,“呆子,你还真走啊?”

    我要真走我就不是男人!楚风把门一关,毫不客气的把那娇媚火热的躯体抱在了怀里。

    雪瑶还要推拒。楚风都精虫上脑了,心说迟早是我的人,今天就先拿你祭旗!抱着她就压到了床上,只觉得香香软软的身子,骨头都是酥地。

    此时此刻,楚风魂灵儿飞上了云霄,张嘴啃下去,雪瑶的身体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味,果然是非同寻常的美好,娇美的脸庞。浮上酒色地晕红。这个女子,真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啊……

    然后楚风的意识就一片空白了。

    楚呆子在床上。睡得像个乖宝宝,雪瑶轻轻从他脖子后面拔出银针。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有点莫名其妙:刚才人家让他回来喝盏茶、听曲子再走,怎么就突然像恶疯了的大狼狗似的,扑上来又啃又咬?

    可怜的小妖精,她还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对男人有多大的诱惑力……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记忆中最后一刻就是把雪瑶压到了床上,到底有没有那个呢?楚风挠着头,怎么回忆都记不得接下来干了什么。

    汤大娘步履匆匆地走过回廊,老脸上挂着笑意挡都挡不住。咱们楚总督,真是太有本事了,出去一趟,就把秀王府的郡主、不、现在是大宋朝的大长公主带回来啦,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公主府的管家娘子?哎哟妈呀,公主娘娘可没几个人有福气瞧上一眼,咱这是几辈子烧的高香呢!

    “禀总督,有位祝季奢祝先生求见。”

    接过汤大娘递的手本,祝季奢,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占城的船带回来了吗?他家人被元朝捉住,有没有下落呢?

    “总督大人救命!”祝季奢一见面就跪下大哭,毕竟是老朋友了,见他这个样子,楚风好生心酸,忙把他扶起来细细盘问。

    借着剪式船度快,祝季奢赶到占城,截住了祝家还不知道家中被抄的三条客舟,堂堂祝家,徽商之、朱熹朱文公的母家,就剩下这么三条客舟了。

    祝季奢又和杭州等地留下的私盐暗桩联系,这时候行贿元朝丞相阿合马,出力整祝家地蒲寿庚,已经见了阎王,阿合马弄不到蒲家地钱,就没那么热心整人了,祝季奢派人暗中和他接触,对方开出的条件是:黄金八千两,就放人,五湖四海随你去哪都不管。

    老窝被抄,各地明面上地铺子、商栈、酒楼、饭馆全没了官,祝季奢七拼八凑才弄了不到两千两金子,想想眼下,也就楚总督能救全家性命。

    “总督大人。我祝家上下二百三十多口人命,只有你能救了!”祝季奢说完又跪下,冲楚风砰砰磕头。

    “是这样啊”,楚风沉吟半晌,祝季奢一颗心就沉了下去。阿合马说了。没八千金子,男子砍头女子为娼,如今楚总督要是不援手,父母、叔伯、姐妹、兄弟,家里人就……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给你一万两!”楚风算了算库中黄金存量,吕宋黄金产量正在稳步上升,这笔支出虽大。还是负担得起的。“但有几个条件。”

    祝季奢涕泪交流地嘶声道:“什么条件都可以,祝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楚总督大恩大德!”

    “第一条,有六千两金子是我借你救家人的,三年还我,年利两成。”

    乱世中。年利五成都难借到钱,这两成利,真真算低息贷款了,祝季奢心头一喜。

    “第二条,另外四千两,是我掏腰包出的,你拿去和阿合马讲,赎回文天祥文丞相的妻子儿女。”

    祝季奢好生羞愧。文丞相家眷也在元朝手中,也是阿合马在管,自己只想着救自家人,却忘了文丞相家眷,还是楚大人提起,才想到这一节。

    “第三条,若这些事办成,我再以二成利借你几千两金子做本钱,许你祝家在琉球开商业贸易,包括海外贸易!”

    啊!祝季奢又一次把头磕下去。碰得额头上流出血来:“楚大人。您是咱祝家再生父母!”在海上这些年,和留在徽州的长辈们、哥哥们地目光短浅不同。祝季奢深知海外贸易的重利,足以让祝家在琉球重振家业。甚至,甚至比在徽州更加兴旺达!

    不仅救了全家人性命,还给予重振家声的机会,楚总督如何不是祝家的再生父母?

    但愿,但愿我没有选错!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祝季奢,楚风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身子像和椅子融为了一体,整整一个时辰,分毫没有动过。

    他知道,自己放出了一个洪荒巨兽:资本主义!而且是培植垄断资本主义产业集团的殖产兴业政策!

    从快嘴二婶洪梅氏、郑子开始,琉球就在刻意的培植商业寡头,充足低息的信贷资金、宽松的商业政策,没有实行后世劫富济贫的高额累进税,而是一视同仁有利于大商家的十分之一固定税率……这一切都是在培养巨大地产业资本集团!

    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会产生自己的意识,它会流动,它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弱者的血肉,它会把一切阻挡前进的东西碾成渣!

    羊吃人、剥头皮地血腥法令、鸦片、黑奴、煤窑铁矿的童工……十**世纪的英法列强尚且无法避免,十三世纪的琉球能做得更好吗?

    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每个毛孔都流着弱者的血泪,从郑子手下土人奴工的生活,从那个背着背篼在崎岖山路跋涉的土人小女孩身上,楚风深刻领悟了资本对弱者是多么地残酷无情。

    可惜,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不是百年后朱元璋面对的那个腐朽老迈的元朝,现在,十三世纪下半页,是蒙古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蒙元的精兵如大漠中的沙粒,忽必烈手下的名将,伯颜、塔出、李恒、张弘范、唆都,多得如同天上的繁星,要击败他们,只有用殖产兴业的手段,尽快放出资本主义这头洪荒巨兽,让它来把嚣张地游牧民族撕成碎片。

    以前,不管怎样扶植郑子、洪家二婶,他们地眼界手段还很有限,他们还不能形成真正的产业集团,最多只能算个被后世无数砖家说烂了地“资本主义萌芽”,但是,徽州祝家累世经商,经验手段人脉非同一般,将来,他们才是和那头巨兽共舞的人!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141章 前倨后恭

    王敏儿双手托着腮坐在窗前,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愁。欢喜,楚哥哥喜欢的郡主,和他一块到琉球来了;愁,赵筠姐姐那么漂亮,楚哥哥心里还会有我吗?

    “敏儿,作业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敏儿没精打采的回答,忽然眼睛一亮,这是楚哥哥的声音!

    楚风笑眯眯的站在院坝里,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还非常搞笑的扣着顶草帽:“做完了就出来,旬日了,咱们出去逛逛,放松放松!”

    “好啊!”敏儿高高兴兴的就要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嘟着小嘴说:“唉呀,刚刚想起来,还有五十道算术题呢。”

    这实心眼的小妮子,撒谎都不会!楚风一看她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是在撒谎。这一趟就是要弄清楚四个美女玩的什么花样,当然是这老实疙瘩身上最好打开突破口了。总督大人把脸一虎:“敏儿,你要骗人,哥就不喜欢你了。”

    敏儿咬着嘴唇还没想清楚,楚风转身就走,她一下子就慌了:“楚哥哥,我不骗你了,都是雪瑶姐姐教我的。”

    原来,自打四女见面,不到一个时辰就混熟了,都说咱们自个儿送上门算怎么回事?将来还不得被姓楚的笑话?雪瑶就说,咱们憋着一个月不和楚呆子说话,叫他服软认输才算完。

    这话说出来,人人都得点头,谁要不同意,岂不是承认自己上赶着要嫁给楚风么?所以这些天,谁见了他都冷冷淡淡的没几句话就躲开。

    末了,敏儿还给加一句:“楚哥哥,呆子是雪瑶姐姐说的,我可没骂你。”

    这小丫头,到底是老实呢,还是人小鬼大?楚风笑笑。待敏儿换上寻常衣服,两人出了总督府,只是他有点心不在焉,老在寻思:那天和雪瑶小妖精,到底……

    琉球八丈宽地大街。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时值十月一日。由于大力接运移民。琉球人口已接近五万。市面上就更加繁荣了。新开地铺子一家接一家。还有几个占城番商来开地香料铺、珍玩店。

    出总督府不远。就有家金店。想到一年多也没给敏儿买过礼物。楚风就带她往里走。准备挑件小玩意。

    “起开!睁开眼瞧瞧。这是你们进地地方吗?”一个伙计拦在门口。鼻孔冲着天。翻着眼睛。只见眼白不见黑眼仁儿。那表情就活脱脱地五个字:狗眼看人低。

    楚风瞧瞧自己和敏儿。身上衣服虽是粗布。一没打补丁二来洗得干干净净。不至于啊!

    “打开门做生意。还挑客人?”

    “去去去。穷棒子瞎看看又不买。别耽误咱们做生意!”

    楚风还想逗他两句,身后法华耐不住性子,两下给他拨到一边去,护着楚风进了店。那伙计嘀嘀咕咕道:“哪儿来的土包子,力气倒是挺大……”法华眼睛一瞪,赛如怒目金刚似的,吓他一跳,赶紧把嘴闭上了。

    掌柜地有些眼力,瞧这三位言行。别是富家公子出来消遣吧?反正试一试全当白开心。就从柜子里取出个装金饰的木匣子,请客人挑选。

    敏儿一件件拿出来细细的看。那伙计还在旁边咕哝:“小心点,别给咱弄坏了。”

    没必要和这种市井小人计较。楚风全当没听见,笑呵呵的和敏儿说这件好看,那件不好看。

    若是按楚风的心思,这盒子里几十件金饰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两,全买了也是毛毛雨,附在敏儿耳边说了,可把小丫头吓了一跳,“这么贵,我要一件就够了,多了,阿妈会骂地。”

    楚风心说你爸妈一个忙政务忙船场的事,一个忙着办缝纫工坊,两边的收入足够你把这金店搬空了。不过看着小丫头挑挑选选也挺有意思的,每一件拿起来,都是眼睛一亮,然后又摇摇头搁回去,认真得冒着傻气。

    这时候一个衣服打着补丁,腿上还沾着黄泥的农夫走了进来,粗声大气的喊:“掌柜的,按来挑个金戒指。”伙计、掌柜客客气气地迎他进店,又拿出个装戒指的盒子给他挑选。

    嘿,奇怪,这人穿得比我还破烂,怎的店家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我脸上写了“只看不买”四个字?

    伙计热情的给他介绍:“客官,这镶红宝石的戒指漂亮,您瞧瞧?”

    那戒指上镶地红宝石血红欲滴,耀得人眼花,农夫把它拈在指头上看了又看,有点惴惴不安的问:“这个,多少钱?”

    “不贵,三十贯。”

    “啊,这么贵?”

    那伙计立刻指着戒指道:“客官,这戒指托子是十足赤金,单托子便值五贯钱;上面的红宝石,是天竺产的,实价二十五贯。小店真真算要刻己的了,三十贯卖出一文都不得赚。”

    农夫扳着手指头,自言自语的算:“俺和俺小子,春天开了四十亩田,刨去种子,净收七十五石粮食,夏收后粮价跌到两贯,卖出去还要十税一,到手一百三十五贯。俺小子娶媳妇,办酒席、彩礼、绸缎表里样样都要花钱……”

    楚风在旁边听得明白,心下暗叹谁说中国古代粮食产量低?江南单季两石,一年双季水稻接近四石,一个农夫的极限耕作面积是三十亩,刨去种子年净产量在百石左右。普通人全年消耗粮食,包括被饲养业转化为肉蛋食品的粮食,一年六石也尽够了,则一个种植水稻地农夫就能供养十六个人。

    故而江南从宋开始,就是全中国的粮仓,苏常熟,天下足。只不过苛捐杂税层层盘剥,土地兼并地租高涨,加上耕地面积有限,才使得农民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琉球土地归农民私有,没有地主收地租,单这一条就让农民收入翻一番。

    “喂。大兄弟,您看这戒指划得来不?”农夫朝走神的楚风叫了一声,这店中并没有其他人,他拿不定主意,就问问旁人的意见。

    伙计、掌柜就捏着把汗。生怕楚风说不好,把生意打掉了。伙计更是站在农夫背后,挤眉弄眼、打躬作揖,求楚风替他说好话。

    楚风笑笑:“这戒指,三十贯倒是不贵。”

    “哦,”农夫拿着戒指,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觉得太贵,挑了个赤金的,五贯钱。他肩上扛着个老大的钱褡子,取下来,拿出五贯钱给伙计。伙计一五一十的数起来。

    至此,楚风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进店伙计推三阻四,对这农夫倒礼敬有加:这时候,铜钱是基本货币,人们出门买东西,只要金额大点,就得气喘吁吁的扛上一大堆钱。虽然金银也具备货币功能。但主要是富商大贾使用,自己三人穿着粗布衣服,显然不是用金银的人,背上又没背钱褡子,金店伙计自然认为你是白看不买闹着好玩。

    每贯钱七百七十文,五贯便是三千八百五十文,伙计足足数了一刻钟才算清楚。农夫拿了戒指出门,临走突然想起什么,抓着脑袋问楚风:“夏收前米价四贯,一收割就跌到两贯。我家里粮食大多留着呢。敢问客官,这米价将来是要涨。还是要跌呢?”

    楚风笑道:“老哥回去就卖了吧,粮价还要跌呢。”

    北宋年间。一石米价多在三百到六百文,南宋中期一般年份也在一贯左右,四贯是战乱时期地非常价格,琉球地一季稻收上来,米价就降到两贯,第二季稻收割后还得降价,大约会回到一贯左右。

    现在工人士兵平均月薪在十贯左右,工人有年终奖,士兵出外作战有津贴、吃军队伙食免费、打胜有奖金,算下来工人年收入一百三四十贯,士兵一百七八十贯。假如粮价一直在四贯,一个农夫一年百石粮,扣了税也有三百六十贯,鬼才来做工、当兵!

    粮价回落到一贯左右,农民收入在百贯左右,这样才能形成合理地薪酬体系:流血卖命的兵略多于工作安全地工人,知识技能较高地工人又略多于田间耕作地农民,琉球农民的收入,又比江南的农家高上三五倍。

    敏儿把整盒子里几十件金饰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挑了件小小的金钗,她把头一挽,松松的做个髻,插上了金钗:“楚哥哥,这样好看不?”

    楚风眼前一亮,一年半时间,当年的小胖猫长成了大姑娘,略带稚气地辫解开,就那么松松的一挽,就带上了青春少女特有的风韵,好像那枝头青青的苹果刚挂上红,酸酸甜甜、脆生生的。

    可惜总有人煞风景。这伙人挑了半天也不知买还是不买,伙计不耐烦地叫道:“客官,这金钗实价二十八贯,一文不得让的。”

    楚风微一皱眉,待要往怀中摸钱,才想起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钱的,呃

    见客人迟疑,伙计阴阳怪气的说:“忘带钱了?被喇子讹了?遭偷儿摸了?客官,充大头不是这般的。”

    “爷,我这有钱。”法华从怀中摸出一锭大银,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军饷半文也花不出去,前天刚把几十贯钱换作了这锭大银。

    “算我借你的。”楚风接过银子丢给伙计。

    伙计一喜,这金钗用金不过五钱,加上手工也才值二十二贯,二十八贯卖出,足有六贯的毛利。对楚风的态度就云泥之别了,点头哈腰,唯恐有半分不恭敬。

    楚风和他打趣:“不过生意买卖,老兄何以前倨而后恭?”

    “客官,他是狗眼看人低,您别和他计较,来来来,这边还有波斯地猫儿眼、大食的金刚钻。”掌柜朝伙计狠狠一瞪眼,吓得他支溜一下缩回柜台后面,低头算帐。

    先称称银子,正好十两重,二十八贯合七两银子,该补三两。他拿出银凿子,往大银上凿下,敲敲打打切下来一块,称一称,切少了点,又切了称,却切得略多。伙计无奈,开了钱柜子,取出几十文铜钱补给法华。

    几块散碎银子,四五十文铜钱,零零碎碎的包了一个小纸包,看上去就麻烦。楚风点点头,看来,币制改革应该推行了……

142章 腐败问题

    现在走到琉球的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认识楚风了.最初的三千匠户对他比较熟悉,这批人现在要么在军中做各级军官,要么在政府任职,当然更多成为了各大工场的技术骨干,平日里忙得很呢,旬日休息也忙着学算术学工艺学写公文,为了好前程拼命读书,没几个会有闲工夫到街上逛。

    接近五万的人口,有九成以上从来没见过楚风,这样他才能自由自在的走上街,否则,不鸣锣开道再打上两块“肃静”“回避”,定会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的。

    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这繁华热闹的商业,几个月过去,琉球市面更加繁荣了。楚风欣喜的东看西看,这些,都是他一手建设起来的呀!

    敏儿把金钗插到髻上,就舍不得取下来了,这是楚哥哥送的第一件礼物呢,单纯的小丫头,把它当作了定情信物一般的看待。她也随着楚风的目光,楚哥哥看到哪儿,她也就看到哪儿,还指指点点的给外出两个多月的楚风解说,哪儿是茶坊,哪儿是新开的天竺珍玩店,店中还有眼睛灰蓝的胡姬……

    但在旁人眼里,两个年轻人东指指西点点看哪儿都好奇,显然是从乡下迁到琉球的泥腿子,那女子容貌姣好还带着稚气,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还黄澄澄的戴着个金钗,怕是刚卖了粮食,小情人上赶着买来献宝的吧?

    扑的一声轻响,楚风脚下掉了个绣花荷包,分明看着是前面一个壮汉身上掉下来的,敏儿就叫:“叔,你掉东西了!”

    大胡子聋子似的,只管朝前走,敏儿放大声音叫喊。/那人却像有鬼在追,走得更快了,在人堆里几转几不转,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敏儿好奇的把那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来个铜钱,三四钱碎银子。楚风眉头微皱,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楚哥,那人真不小心。钱包掉了都不知道,叫他还叫不住!”敏儿毫无心机的呵呵笑,“咱们把钱包交给警察吧,掉钱地人指不定多着急呢。”

    正要抬头找警察,那掉荷包的壮汉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一张油脸上满是麻子坑,指着敏儿叫:“小妹妹,你拿的荷包。是我身上的,怎么跑你手上去了?”

    “刚才你掉地上的呀。我叫你都叫不住,喏,还给你。”

    敏儿老老实实的把荷包递给壮汉,那人接过钱包,非但不说声谢谢,反而怀疑的看看敏儿,粗声大气地道:“明明在怀里揣得好好的,怎么会掉?我看你这小姑娘不老实!”

    敏儿一怔,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蛮横无理的人,还没想好怎么辩解。壮汉突然大喊起来:“不得了。/我荷包里有支金钗不见了!小扒手,你不要走!”随着这一声喊。周围立马围上来好几个青皮光棍,不怀好意地盯着敏儿。眼光在她身上、在她头顶的金钗上扫来扫去。

    百姓们则远远的围着看热闹,但没人凑上前来,好像这里有一场瘟疫似的。有人小声嘀咕:“毛二混子又在讹人了,这两个乡下人怕要折财。”

    旁边有个打扮土里土气的人,愤愤不平的问:“青天白日的,难道警察不管吗?”

    “老兄,毛二混子玩这手,讹过的人能排队从这儿排到衙门口去,何曾有警察管过?”先前那人叹口气,把嘴贴到问地人耳边:“我告诉你……”

    刚才还愤愤不平的人一听,就吓了一跳,紧紧闭上嘴巴,生怕胡乱说话惹上什么祸事。

    毛二混子哇哇大叫:“小扒手,把我地金钗还来!想混赖到你毛二爷身上?活腻歪了!”

    围上来的几个青皮光棍吹声口哨,叫道:“毛二哥,你的金钗不就在她头上戴着?”

    “对对对,就是那支!”明明金钗一直戴在敏儿头上,毛二混子却好像刚刚看见,大叫大嚷:“小扒手脸皮挺厚啊,毛二爷的金钗,在你头上就戴得稳?老少爷们做个见证,当街拿著的小偷,须不冤枉了她!”

    青皮混混们嬉笑道:“想不到这小娘皮一幅水灵灵的模样,倒是个小扒手!”

    “喂,不想见官就快把金钗还给二爷!”

    “见了官,不但要赔金钗,还罚你做官妓!”

    敏儿打小在船场生活,来往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匠户子弟,最近一年也是在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哪儿见过这个场面?委屈得只想哭,大眼睛里泪水包着打转,身子直往楚风背后缩。

    楚风一直默默的看着,神游天外,仿佛与己无关置身事外。毛二混子一伙还以为这乡下泥腿子被吓呆了,有个青皮就伸手朝敏儿脸上摸去:“小娘皮,脸蛋倒挺嫩的……哎唷唷我地妈呀!”

    众人眼前一花,人影一闪,还没弄清这么回事,就见那青皮手腕向外扭成了一个极不自然地角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汗水滴滴嗒嗒往下淌——法华在他身前五尺外,好像自始至终就没动过手,只是咧开嘴呵呵笑着,黑脸膛上露出一口白牙。

    “偷汉子小娘皮,偷东西还跟着两个野汉子……”毛二混子一干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卷袖子捡砖头要开打。

    楚风一直笑嘻嘻的,听到这些人嘴里不干净,就皱了皱眉,法华立刻冲上去!

    “你他妈地……”啪,一耳光扇肿他半边脸,喷出一大口血,再加四五颗牙齿,这人就只能捂着嘴呜呜叫,啥也骂不出来了。

    “我吃”有个青皮拿着块砖头拍下,操字还没吐出来,法华一拳头轰到他肚子上,操字活活咽回去成了个吃,抱着肚子躺地上打滚。

    “你!”第三个更快,才张开嘴。法华飞起右脚踢到他脸上,这人脸上带着老大一个脚印,倒退着飞出去丈多远,脑袋撞地上,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最后一个是毛二混子,法华的拳头如雷轰电闪,瞬间朝他胸腹间擂了七八下。毛二爷就趴地上了,两腿跪着、两手撑地,呼呼的喘气。活像条癞皮狗。

    嘶——老远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年轻人的伴当有这般身手,往日里横行街面的五个青皮混混,加起来没说上一句囫囵话,就全倒地上装死狗了!看着男女两位年轻人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敬畏。

    毛二混子脑袋里嗡嗡直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离了位。兀自强撑着不想倒下,毕竟一个混混也是要讲硬气地。再倒霉也不能服软,否则以后就没人尿你这壶了。

    楚风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云淡风清的问:“老实说吧,是怎么回事?”

    “爷爷今天栽你手上,还请留下高姓大名,山不转水转……”毛二混子想强撑着说上几句硬话找回场面,楚风撇着嘴巴轻轻摇摇头,到这般田地还嘴硬,看来真是个怙恶不悛之辈。

    毛二混子只听得轰的一声响,腰上像被压路的铁滚子压过。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巨力压下。身子就扑的一下贴在了地上。却是法华一脚踏到了他腰上,脚下用力一碾。毛二混子像条被扔到旱地里的鱼,扑扑地弹起来。才眨眼的功夫,脸上就憋得血红。

    “毕——毕——”两个警察吹着哨子赶了过来,围观的老百姓自觉闪开一条路,又议论起来:“糟了,这小哥要倒霉!”有个中年人轻声对楚风道:“小哥,快走吧,斗不过他们,要吃亏地。”

    “咦,不是说琉球警察最为公道么?”楚风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问道。

    中年人叹道:“嗨,最开始是公道,半年前就渐渐不行了,现在……”

    还没等他说完话,两个警察就趾高气扬的过来了,其中一个见毛二混子还被法华踏在脚下,当即大怒,挥着警棍就要冲上来,楚风以目示意,法华才松开了脚。

    毛二混子躺地上喘了几口气,冲着拿警棍的警察哀叫:“姐夫,救命呐!”

    楚风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抱着两只手,笑嘻嘻看那警察。

    何子玉是半年前被招进警科的,因为读过几年私塾、写得几个字,在规模飞扩大的琉球警队爬得很快,现在已是管这片街区的小队长了。他妻弟毛二混子就是仗着姐夫的势,在这条街上横行霸道,初时白吃白拿,后来干脆偷抢讹诈样样来了。

    见楚风等人一没逃跑二没反抗,有恃无恐地样子,何子玉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就拿出警绳要捆斗殴的法华。法华待要作,楚风笑眯眯地使个眼色,随便他捆了。

    毛二混子有姐夫撑腰,气焰又回来了,擦了把嘴角的血水,恶狠狠的盯着楚风三人,恨声骂道:“小娘皮,老子不好好玩你一把,便不是你毛二爷!姐夫,今天您得给我出气!”

    捆上法华,何子玉又要捆楚风,他心里一直在打鼓:这个年轻人不慌不忙的,难道,他有什么倚仗?

    楚风却不让他捆了:“为什么要捆我?我可一直没动过手。”

    老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没动手”“对,这位小哥没动手,咱们都看见的。”何子玉一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虎着脸问:“你、你带护照了吗?检查护照!”

    “带了的”,楚风从腰间摸出钢筒,取出护照递给何子玉。

    “姓名、楚风,生辰……职业职务,琉球总、总、总”何子玉冷汗刷的一下流了满背,脸色白得怕人,偏偏毛二混子还在旁边撒泼:“泥腿子,你今天死定了……”

    “啪、啪”,两计耳光抽得毛二混子晕头转向,他捂着脸叫道:“姐夫、你!”

    何子玉哗的一下跪了磕头,额头在三合土地面磨得血肉模糊:“总督饶命,总督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地瞎了狗眼……”

    毛二混子嘴张得能塞下个滚鸭蛋,他突然觉得姐夫抽自己那两下实在太轻,他简直想自己给抽上七八十个耳光。

    “狗眼看人低?不、你是说假若遇到地不是我,这般作为就无可厚非了?”楚风摇着头,“法华,叫卫队的便衣队员现身吧,把他们送到法科去,要好好地审,审个明白。”

    法华嘿嘿一笑,手腕上的绳子突然就断了,一声呼哨,十多个便衣小伙子,就如狼似虎地冲上来,两个服侍一个,把混混、警察,都一古脑儿捆上,押着去法科。

    “楚青天,楚大人明镜高悬!”这条街上饱受毛二混子欺负的百姓,就呼啦啦跪了一地。

    “诸位请起,琉球不兴下跪的”,楚风朝着人们团团作揖,尽管被称作青天大老爷,他心里却并不高兴。

    琉球,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的苗头,要解决,要想办法…….

143章 准备建国

    “琉球通宝?”楚风看着曲海镜设计的钱币模样直摇头:正面“琉球通宝”四个龙飞凤舞的宋体字。背面两道波浪文。圆边、方孔。和宋代制钱的形制一模一样。

    随着商业贸易的迅展。宋代以铜钱为本位、金银为辅币的货币体系逐渐显的不合时宜。铜钱的价值太低。买米买肉买布。往往要背几斤乃至几十斤钱。一贯七百七十文。几贯就是数千文。买卖双方数钱花费的时间。简直让人抓狂。“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一贯钱重四斤半。十万贯重四十五万斤。这人的腰的有多粗?

    铜钱还算好的。曾经在四川的区流行的是铁钱!铁的价值远低于铜。铁钱的币值就更加低的可怜。买件丝绸衣服要用牛驼钱。钱币携带不便、币值过低逼出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可惜。南宋末年因为战争而财政吃紧。滥纸币导致交子大幅贬值。现在这玩意老百姓都不认账了。只有实打实的铜钱可以在市面上畅通无阻。

    那么金银辅币呢?没有铸造成币。而是以重量计算价格。一则普通老百姓用不起。二则使用上也不方便:金银有成色问题。一块金子的含金量是多少。九成还是八成八。买卖双方往往会引起争议;交易过程也并不比铜钱方便。整银子要找补也麻烦。先称重。再敲下来一块。没敲准还的再敲。或拿散碎银子、铜钱找补。

    楚风决定行琉球自己的货币。的益于冯火山、雷洪等人不懈的努力。的益于楚风的技术指导。琉球已能制造冲压机。那么用冲压法铸造金银铜币的条件就成熟了。

    不过。曲海镜设计的币形显然不好。楚风皱着眉头问:“这个币。和历朝历代的铜钱没什么两样嘛!”

    曲海镜笑道:“正因为历朝历代都这么铸币。咱们也不例外呀。”

    “曲老哥在小山丛竹讲大的为圆球的时候。可没说历朝历代是讲的天圆的方。”楚风看了曲海镜一眼。对方已经脸红了。“我且问你。铜钱价值低就算了。这金银币价值高。若是有人从中间这方孔和钱币边缘挫下金粉银粉牟利。不需多了。二十钱、五十钱挫下当一钱的金银。你怎么办?再。铜钱动辄多少贯。几千几万文。中间必须留个孔方便人们穿成串。然则我们金币一枚一两金子。就当四十贯铜钱。用的着在中间留孔?”

    曲海镜无言以对。他忙着学校教育的事。设计钱币就没多少时间。有点敷衍了事的想法。却被楚风问的面红耳赤。

    “算了。不怪你。这是上千年思维定式。我自己来设计吧。嗯。现在先做冲压机。等设计好币形。再做冲压钢模。反正冲压机还的有一阵子才做的出来。”

    见曲海镜碰了钉子。刘喜就有点心虚。他曾经在蒲家做过事。算是有污点。主持警科的工作。又出了昨天何子玉那一码事。当街上警察包庇小舅子。要逮捕琉球总督。这玩笑可开大了!想了想。犹犹豫豫的报告:“禀总督。现在接的移民一多。街面上乞丐、混子都有了。游手好闲之辈整日在街面上惹是生非。有些小事。要么律法管不上。要么只该关几天又放出来。这些人屡教不改。卑职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请总督示下!”

    刘喜这番话。文绉绉的打着官腔。客气到了极处。楚风笑笑。知道他心里担着事。好。让你多担几天。才有动力把手下警察管严点。

    还没等楚风回答。财税科长张广甫也抢着诉苦:“几个小混混算什么事?楚大人啊。您又弄什么镗床来镗六斤炮。又是要做水力冲压机铸币。咱们就那么一条河。这些全要水力。水流急的就那么几处。岸边全排满也不够用啊!”

    能做冲压机。自然能做卧式镗床。那么镗造六斤炮就被提上了日程。这次攻打泉州。暴露出三斤炮攻坚威力偏小的缺点。就是和陈家五虎的海战中。也是抵近射击命中水线下七八炮才打沉一条船。提高炮的火力。口径大的六斤炮应该上马了。

    铸币、镗炮。又要上马多架水车。看似无穷无尽的水力。一下子就变的捉襟见肘。

    “张大人您歇歇吧。水力的事可以缓一缓。我这边的更要紧。”兵科长兼民政科长侯德富拿出一个大本子。给楚风解说:“收夏粮、种第二季的双抢早已结束。现在新过来的人。就算立刻投入开荒。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插秧。夏季才能收获。大半年没有收入。咱们是不是贷款。或赈济一下?但这些人无所事事。终究不是个事。”

    日了。不来就不来。一来这么多事情。楚风挠挠头皮。眼睛一亮:“这三个问题。可以合并解决!”

    侯德富只愣了片刻。脸上就是一喜。张广甫和刘喜还不明白怎么合并解决。

    楚风解释:“不是差水力吗?大兴水利工程。在河上拦河筑坝!

    新移民来不及种田了。咱们给他来个以工代赈。让他们来修水利。给工资让他养家糊口。大不了在开春前放一些人回去。不耽误春季稻。等水利修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劳动纪律约束和组织配合生产。这些人总比一般老百姓的素质要强些。谁吃的苦谁偷奸耍滑也显出来了。咱们就从中招工、招兵!

    街面上的流氓。有三次以上轻微违法记录的。就抓起来。扔到水坝工的卖苦力。照样给工资。只不准逃走。这叫做劳动改造!今后水坝修好。还有流氓青皮混子。就丢到郑子的矿山去!”

    兴修水利、以工代赈、劳动改造。三而一。一而三。把几个棘手问题全解决了。张广甫一拍手:“妙、妙。我怎么没想到?”

    侯德富打趣他:“老张。你喵喵的叫个啥?猫儿春了?家里一妻一妾。还不够你老牛吃嫩草?”

    “你个皮猴子!”

    众人正在高兴。楚风又叹息一声:“可惜。郭守敬为鞑主忽必烈所用。否则咱琉球的水利工程让他来主持就好了!”

    “什么?”曲海镜蹦起来八尺高。脸红脖子粗的叫:“紫金山一脉算个什么东西。无论天文的理水利算学。我封龙山才是北的正宗。楚总督何以厚此薄彼?”

    河北磁县紫金山。刘秉忠、张守谦、张易在此讲学。形成一个紫金山学派。对天文算学水利颇有研究;河北元氏县封龙山。李冶、元好问、张德辉同样是大数学家、大学。世称封龙山学派。

    两派研究内容类似。的理位置接近。难免互相竞争。在学术上、大元朝廷里互相抵牾。紫金山有光禄大夫、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刘秉忠。封龙山也有中书右丞相蒙汉都元帅史天泽、廉访使荆幼纪、集贤学士焦养直在朝堂上摇旗呐喊本来双方势力平衡。不料紫金山出了个惊才绝世的郭守敬。天文、算学、水利无一不学、无一不精。深的忽必烈信任。和师兄王恂共同把持太史局。主持元朝的水利、天文历法。压的封龙山抬不起头。曲海镜才跑到了南方来撞撞运气。

    本来就是被郭守敬逼的南下的。楚风又提到他。言语中还颇为推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曲海镜几乎气炸了肺。大叫道:“曲某不才。自问不逊于郭家竖子!琉球水利。一定要让我主持。曲某愿立军令状。如有差池。请斩我头!”

    楚风脸上别无表情。心头却笑开了花。曲海镜这人性格淡泊。只要不牵涉到学术问题。就永远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一心只忙着教书育人、做学问。叫他设计个币形都是敷衍了事。只有这样激他一激。他才会卖死力。

    “好。若是水利修的好。我在水坝旁边替你立碑、塑像。好好宣扬封龙山的精妙学问!”

    学武争的是天下无敌。学文争的是殿试第一。曲海镜这样的人。争的就是算学天文水利。听到楚风这句。他立即斩钉截铁的说:“一言为定。水坝不修好。拿曲某填到坝底下祭河神!”

    瞧着他气愤愤的样子。众人暗暗笑。楚总督几句话激的。曲海镜不拼命修水坝才怪了。楚大人使的好激将法!

    无事可议。众人就要退下。忽然听的楚总督轻描淡写的来了句:“琉球要正式建国。你们说说。国号叫什么好?咱们都是汉人。叫汉行不行?”

    侯德富心头叫一声好:楚大人越来越有决断了。这话问的有水平。根本没问建不建国的问题。直接问国号叫什么!

    李鹤轩、王大海、张广甫等人又惊又喜。自打反出朝廷。大家也看明白了。这朝廷根本就不能拿琉球咋的。楚总督开朝立国也是水到渠成了。

    收拾人心上看。也该立国了。没国号。你是大宋的叛逆;有了国号。你就可以和朝廷敌体。金、元、大理、西夏。哪个不是走的这条路?

    从自己来讲。谁不想做个从龙的功臣?不说入主中原。就在这岛上保守一方。也如西夏、大理一般。享他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144章 秘密警察

    李鹤轩坐在总督府的花厅上,心情激荡,坐立不安

    炮劫御舟,吓掉宋室孤儿寡母半条命,琉球即将改国号为汉,将来说不定还能入主中原,叫他宋朝彻底完蛋,想到这些,李鹤轩高兴得连日里睡不着觉,满心要做个从龙的功臣,若有定鼎中原的一天,就要做那云台二十八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画影图形,叫那后人记得李某的赫赫功名!

    他年宋室小皇帝、太后若能留下命来,无非是个黑到家的归命侯,到那时候我为新朝重臣,再好好消遣他们!

    想到这里,李鹤轩脸上就有了洋洋自得的神情。自**劫御舟、犯驾救主,他俨然以楚总督心腹自居,和侯家兄弟也有了过命的交情——真的过命,一个下毒一个摆刀斧手。琉球诸公并不像开始那么排斥他了,李鹤轩就觉得骨头都轻了二两。

    其他人都忙着改号建元的事,只四个人被请到这花厅上坐着:民政科副科长统帅部参谋李鹤轩、水师副舰长萧平、总督府卫队长法华、前卧底蒲家的总管金泳。

    看到金泳,李鹤轩就有点忐忑不安,那个秘密,有一次偶然被嫡亲表兄知道,这金泳是表哥心腹……另一面,这四个人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工作基本上互不相干,请到这花厅上坐着,是个什么意思呢?传李鹤轩!”总督府卫兵一叠声地叫。/李鹤轩赶紧起身,绕过回廊到正厅上。

    楚风拿着个盖碗茶吸溜了一口,放下茶碗,似笑非笑道:“前朝皇孙、今日布衣。旧年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李先生履足琉球,蓬荜生辉啊!”

    “亡国之人,不敢称皇孙。若李某为皇孙,则天下刘李二姓大半为汉唐皇孙亦!”李鹤轩神色不变,跪下禀道:“三百年前之事,早已随风雨而逝。属下绝无恢复旧国的打算,惟愿追随总督,做个新朝的开国元勋!”

    说完这番话,李鹤轩神色虽然平静。内心里早已翻天覆地,他知道,自己生死前途。就在楚总督一念之间了。毕竟,亡国皇族心怀故国,这就是历代君王最忌讳的罪过!

    “南唐亡国三百年,天下人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才不担心你要复国哩。”楚风嘴角一咧,轻轻踢他膝盖:“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啊磕头的,你既不是李后主,我也不是赵光义!”

    李鹤轩心下一松,后面听到楚风说起赵光义、李后主/他心头就是一痛。本来沉静如水的面色微微一变。

    楚风早就现李鹤轩有点不对劲,为人好像刻意的残毒、刻薄。提到宋朝,恨不得马上“杀到东京。夺了鸟位”,屡次以言语试探,也没现什么把柄。及到祝季奢来求援,助他万两黄金,答应无论如何不下杀手,祝季奢才吐了实情:

    当年南唐李后主被赵匡胤所擒,长子李仲寓曾在宋为郢州刺史,中年病死。实际上,李仲寓三十七岁就去世,不是病死,而是和父亲一样,死在赵光义的牵机药下!

    史载仲寓无子,后主后嗣断绝。实际上,他还有一个儿子,为避赵光义地毒手,从小出奔在外,一脉相传子孙不绝,一传直到李鹤轩。

    送走祝季奢,楚风又去问了赵筠。原来,赵宋得国不义,后周柴荣死,赵匡胤欺负自己恩主留下的孤儿寡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为人也极其不堪,灭后蜀,把蜀主孟昶用牵机药毒死,将蜀主妃子花蕊夫人抢入后宫。///

    赵光义是赵匡胤的弟弟,论脸厚心黑比哥哥又胜一筹。他“斧声烛影”害了亲哥哥,即位后把有威胁的皇族一一杀害:同胞亲弟赵廷美被贬往房州,38岁抑郁而终;赵匡胤次子赵德昭被逼自杀,时刚满30岁;幼子赵德芳像老爹一样,不明不白得暴病而死,年仅23岁,估计是也被下了牵机药。

    对自己亲人尚且刻毒,亡国君王岂能幸存?赵光义学哥哥对付孟昶地手段,下牵机药毒死李煜,强占小周后周女英,哪知小周后性烈,在李煜死后不久就自尽了断。

    这些宫闱秘闻,民间虽有流传,不如皇室近枝宗室知道得清楚,赵筠娓娓道来,楚风才闹了个明白。

    怪不得民间有些迷信思想的人说,靖康之耻赵宋皇族妇女被金兵**,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元朝打到临安,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小皇帝被虏,还有人写诗讥笑:“当日陈桥驿里时,欺他寡妇与孤儿。谁知三百余年后,寡妇孤儿亦被欺。”虽然这些说法漠视了民族大义,但也体现出人们对赵宋两位开国君王得国不正、为人不义的反感,赵筠说到这些,神色间也颇为不屑,只不过自己的老祖宗,不好直言斥责。

    楚风这才明白李鹤轩地行为:李煜以软弱、宽宏而灭国,作为后人,李鹤轩不免纠枉过正,行事处处往惨烈刻薄、心狠手辣的路子上去了。

    此时,李鹤轩还强撑着说什么早已忘怀,若是真忘了,岂能表现得像这样耿耿于怀?心病还得心药医,憋在心里迟早要坏事,楚风干脆以言语挑拨:“李先生,故国虽亡,家仇难忘,恐怕先生心中,未曾忘记祖宗的仇恨吧?”

    “是,我们李家世世代代都没有忘!”李鹤轩再也顾不得了,咬牙切齿道:“两国相争,一国胜利必有一国败亡,秦汉晋唐衰亡,未有如此大恨。先祖讳煜已经投降,为他刀下之鱼肉,何必要用牵机药毒死?死时全身蜷缩。惨不堪言!更有小周后,亡国之女被他淫辱,怎不叫我后人扼腕!

    不才投入总督麾下,一为搏个今世功名,二为先世祖宗报仇雪恨,务要断送掉赵宋江山!”

    楚风不解地问:“当今蒙元势大,且鞑主忽必烈也算个雄略之主,广招天下士。你为何不投元朝。却要到我偏远僻小的琉球?”

    “总督将我看作何等人?”李鹤轩红着脸道:“琉球虽偏远,为汉人正统;蒙元据中原,却是北地胡虏。李某愿做借吴伐楚的伍子胥,却不为认贼作父的石敬瑭!”

    楚风拍手道:“好!为这句就当浮一大白!李鹤轩。我琉球问迹不问心,过去种种随风而去,今后如何,我也和你交个实底——楚某从来就没做过一天大宋的忠臣。我兴汉不兴宋!”

    好个兴汉不兴宋!李鹤轩只觉得心潮澎湃,赵宋三百年气运已衰,韩胄贾似道一蟹不如一蟹。就是烂泥糊不上墙,便有十个文丞相,也是白费力!明眼人都知道这江山迟早要改姓了,如今天下无数豪杰纷起,非为宋,而为的是汉人江山、为的是不服那蒙元胡虏、为的是不做那鞑子治下第四等地贱民!楚总督有此兴汉不兴宋的大志,将来风云龙虎,不可限量!

    到时候,自己一为驱除胡虏扫净中原地大功臣,叫后世景仰。二取了宋室江山与先祖报仇。真真是再没有更快活地了!

    想到这里,李鹤轩眼睛亮亮地。声音也从来未有这样诚挚:“属下李鹤轩,愿为楚总督驱策。万死而不悔也!”

    “不用万死,一死也用不着。跟着我,应该活得好好地。”楚风笑着拍拍他肩膀,“民政科的事情放了吧,有更重要地事情交给你。”

    更重要地事?李鹤轩喜出望外,他知道,炮劫御舟只是纳了投名状,今天这一番谈话之后,自己才真正得到楚风的信任,融入琉球的权利核心。

    萧平、法华、金泳一起来到了正厅,除了金泳在祝季奢走时和他有一番谈话,大概知道了什么事,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秘密警察?他们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楚风告诉他们,秘密警察就是暗中执行保卫任务地人员。现在琉球对外联系增加,安全问题必须得到保证,除了明面上的军队和警察,间谍和反间谍工作也必须抓起来。

    国内保安司,负责即将改号的汉国内部安全工作,由法华、萧平在总督府卫队基础上组建。法华、萧平,楚风于他们有救命之恩,可以绝对信任,法华性格内敛了点,萧平曾圆满完成组织泉州乡下移民的任务,和三教九流都能处好关系,两人正好互补。

    对外情报司,负责侦察宋、元、高丽、占城、安南等处军事政治经济情报,李鹤轩、金泳为正副司长。占城等处情报站由琉球派人去,利用商栈活动,对于宋元,则把祝家的私盐网络和茶坊酒楼利用起来,这个网络失去了主人,没有私盐来源,正面临崩溃的窘境,汉国出钱,金泳负责把这个网络重新建设起来。

    二司级别略低于以前的七个科,但同样直属总督府领导。二的职权互不重叠,对外情报司侦察到对汉国本土的袭击,案卷便当转到国内保安司;保安司查到外国情报,亦转呈情报司。

    二司又互相制约。保安司查到情报司违法乱纪,损害琉球安全,可以一查到底;情报司从外国得到保安司内部人通敌卖国的情报,有权直接查办。

    “我赋予你们紧急情况下,不经审判便处死罪人地权力——持有护照地琉球公民除外。李鹤轩,对外情报,把你的残毒手段全用上去吧!”楚风地话,让未来的情报四巨头背上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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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章 开国大典

    “相待何年,书炎黄新篇;不图今日,复汉唐威仪”,总督府外扎成花团锦簇的彩门,左右用绸缎写下对联,顶上大书四字:开天辟地。

    彩门下搭起一座高台,总督楚风居中,琉球各科正副科长、汉军水陆二师领军、情报保安二司正副司长左右排开。高台下排着鼓乐班子,前面广场上、主干道两侧,琉球百姓人头攒动,街道两边,每十米就竖着一面彩旗,把气氛装点得欢快喜庆。

    彩门右侧也有一座高台,洪家二婶、郑子、王李氏等人好奇的站在台上,表情都是激动难以抑制:开朝立国之盛典,竟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真正是光宗耀祖了!当然这座高台上不仅有月纳税额过百贯的富商,还有烈士家属、伤残军人和学校的优秀教师,能亲身站在这高台上,以嘉宾的身份参与新朝立鼎海外开国的过程,人人都有点受宠若惊。

    与之相对的左侧高台,则是形形色色的土人胡人。琉球的阿泰、吕宋的麻那巫、占城王子忙果和他的妹妹波洛,作为朝贡使节也被请到了高台上,另有几个经占城到琉球的波斯、三佛齐、天竺胡商——与其说这是给他们的荣誉,不如说是展览这群番人,装点出万国来朝的盛况,要知道,小小的琉球,实际控制的领土面积不到台湾岛的二十分之一,但它的的确确有好几个“与国”呢。

    远处。有新来地移民对着台上指指点点:“咦,那个妇人怎么也坐在台上?难道是哪位公卿的家眷?”

    “土包子!”旁边地老移民就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直到这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告诉他:“那是咱琉球屈一指的女富商洪梅氏,从卖茶叶蛋做到万贯家私。啧啧,了不起、了不起!”

    “啊呀,往天俺们生了女儿,只盼着她招个好夫婿,要么嫁到王爷公卿家做个小妾也好。依琉球例子,教她做生意也不错。说不定也有如洪家大娘那们财呢!”

    “岂但财!”老移民继续鄙视新移民,一脸自豪:“楚总督说了。还要任女官!我家儿子女儿都在上小学。儿子不争气,倒是女儿成绩好得多。怕将来女儿做了官。要她顶门立户呢!”

    说完这句,他又有点疑惑:楚总督说要任用女官。但到现在,琉球还没有女人做官地。这话别是说来玩玩的吧?管他的,就算不任女人做官,女儿读成书,不管洪梅氏的鸡场猪场、王家大娘子的缝纫工坊,识得字算得帐的女人好歹做个工长,一月十二贯钱,养一家人都足够了。

    “咦,那位天仙也似地姑娘,难道就是老爹说的女官?”好不容易从街上挤到广场,看得清正面高台,新移民又现了新大陆,正中高台上右边第三位,比画上画地都好看地女子,身穿素白锦衣,在台上一排黑色汉服的男性官员中间,显得分外惹眼。

    老移民真不愧为消息灵通地八卦人士,立刻接道:“那是朝廷的大长公主,当今圣上地皇姑!”

    实际上。自从到琉球。赵筠就抛弃了大长公主地封号。现在。她是以即将履任地汉国民政部部长地身份。堂堂正正地坐在高台上观礼。

    眼前地热闹喧哗。被她全然无视。一颗心里只想着那天和楚兄地对话。

    “让我做官?”赵筠想过在幕后襄助楚风。想过将来替他朱笔签批。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出面做一部长官。

    “是地。”楚风点点头。“琉球立国号为汉。七科自然升格为部。身兼两科地有张广甫。财税科事重。法科每五日开堂问案事情较少。他还能撑一阵;惟侯德富掌兵、民二科实在过于繁重。前些日子民政科地事情多甩给李鹤轩了。现在调李鹤轩去搞情报。民政谁来干呢?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赵筠暗忖。前些日子和楚兄议论时政。知道琉球民政科、将来地汉国民政部主要是做些案牍工作。事情虽繁重但也比较简单。自己当个部长是没什么问题地。只是女人做官太过匪夷所思。便问道:“楚兄。这次泉州之行。小山丛竹地士子不是招到几个吗?让他们干。不比小妹少些非议?”

    楚风立刻摇头道:“不可能。现今琉球地体制、思想全然不同他们那套。那些人忠君爱国学傻了地。让他们掌权。朝廷一道圣旨就把我收拾了。十年之内。七部二司主官。汉军水陆领军。不用儒生。”

    赵筠一想就笑了,她明白楚风的用意了。

    现在琉球楚风以下,算是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成员基本上以琉球匠户和锦田山难民为主,加上法本法华两个和尚。在政界,他们是各部部长;汉军中,他们是水陆二师领军、各级主官;在商界,郑子、洪梅氏、王李氏等人是琉球工商业的中坚;在各工厂,冯火山、雷洪、徐财旺及其徒弟,是厂长和技术骨干;学校中,他们的子弟正在努力学习,将来会接替父辈,充实进这个集团。

    这些人的利益,被楚风捆在了一架战车上。工商业的扩张,需要汉军保驾护航;汉军的前进,需要工商业提供军械军饷;琉球政府则从政权从制度层面提供保障;学校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资源。政军工商学,被牢牢的捆在一起,谁要和楚风作对,就是和这部高效运行的国家机器作对!

    这部运转良好的机器,自然不能让外人进来掺沙子搞破坏。

    普通老百姓,只要有饭吃有田种,不搞四等人、不逼着剃易服蓄小鞭子,他们才不管谁当皇帝呢!给谁纳粮不一样?

    麻烦的就是儒家门徒。明白民族、国家不等于皇帝、朝廷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的存在,对琉球是个威胁:宋固然是三百年正朔,但大元朝忽必烈也说自己“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反正和宋元相比,琉球孤悬海外最不好说正统,那些儒生别把琉球卖给宋、元了吧!

    但不用儒生也不行,小学第一批二年制学生,也得大半年后才毕业,不用儒生各部就没有人办事,于是楚风立下个不成文的规矩:主官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赵筠欣然接受了民政部长的任命,楚风在早会上宣布的时候,各部主官虽然很惊讶,不过也没人表示反对。一则是琉球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上学读书,楚风已经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慢慢让他们习惯了,既然能做生意、上学读书,做官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来嘛,琉球的当道诸公,有帐房师爷、船场工匠、泼皮破落户、封龙山搞杂学的,偏生没一个正途出身的,要说按祖制女人不能做官,他们自己何尝又能做官呢?

    不过楚风告诉赵筠,让这些心腹同意并不困难,各部的中下层官吏多是儒家门徒,她的难题,将会在上任之后……

    隆隆的炮声将赵筠从遐思中拉回现实,啊呀,楚兄昭告天地的讲演都结束了,我都没仔细听听!错过心上人大出风头的场面,赵筠心头颇为懊恼。

    海上,三条炮船共九十门**鸣响,最后广场边陆师的十门三斤炮也连续响起,百响礼炮声中,宣告琉球改国号为汉,开朝立国!

    侯家兄弟、李鹤轩等人神采奕奕,王大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不仅是汉国警部部长,还是未来的国丈,楚哥儿,可是亲自来提亲的呢!遭瘟的小丫头,上什么学?还不快点答应,你先嫁过去,就算暂时没有正妻的名分,也占个先手,假如生下孩

    张广甫却是垂着脑袋,蔫了吧唧的没半分精神。他早年漂泊半生,四十岁才娶妻,现在老婆刚满三十岁,后来娶的小妾,到今天都还没满二十呢!听说老头子要做部长,和大宋朝尚书一般的职份,这几日里一妻一妾携手上床,把他服侍得伏伏帖帖,可怜老头子五十开外,怎么经得起两个女人如狼似虎?精神萎靡,也就情有可原了。

    阅兵式开始了。

    先是法本率领的尖兵队,高大的阿拉伯马,雄壮威武的骑士,他们脸上充满骄傲与自豪:驱驰一百五十里外,死守宁都三天,为大军保住退路,这充分证明了他们确实是精锐的军中之

    顶盔贯甲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甩着正步沿主干道走过。赣南的浴血厮杀,为这支年轻的军队增添了一份肃杀之气,黑色的军服配上银光闪闪的盔甲,显得分外威武。

    腰悬战刀,双手持枪向前方斜上端起,皮靴隆隆践踏大地,盔甲和武器碰撞,出金铁的交鸣。

    这,是我的军队,是我争夺天下的利器,是抵御蒙元的长城!我旌麾所指,他们便会一往无前!楚风心潮澎湃,从座位上起身喊道:“汉军——威武!”

    受阅汉军以充满阳刚之气的吼声回应:“汉王——无敌!”

146章 凝聚力

    西元1277年,宋景炎二年,琉球汉历元年十月二十日。(提供最新章节阅读>上午的开国大典之后,并不是传统的“旌表皇天、昭告后土”,而是祭拜炎黄二帝。历代皇帝自说自话,明明是拳头大打的天下,或欺人孤儿寡母篡的皇位,偏偏自吹自擂什么授命于天,要叫做天子;楚风是汉国的王、汉人的王,他的权力来源于汉族人民、来源于与民约法,故而祭华夏先祖炎黄二帝,不祭皇天后土。

    “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楚风公开宣扬孟子的理论。

    熟读典籍的赵筠,立刻给他加个注解:“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便是那蒙元真有什么长生天庇佑,也敌不过咱们得民心得天下。”

    本来还有疑惑的张广甫、王大海等人,马上点头称是,琉球岂止人和,这万里海疆不是地利?蒙元天之骄子,咱们有地利、人和,也胜过他们呀!

    琉球城东北方的空地上,平出了一大块广场,这是在汉军出征泉州前就开始兴建的,当时楚风准备在这儿建一座烈士纪念馆,后来和李鹤轩、赵筠、侯德富等人建议磋商,计划几经变更,成了现在的格局:

    广场正中央为炎黄二帝塑像,北方为华夏历史馆,展览中华历代大事,以示琉球汉国系出中土,人民为汉族嫡裔;东面是大汉历史馆,陈列琉球自临安匠户登岸以来的各项事迹;西面是大汉忠烈祠,供奉为保家卫国牺牲的英灵。\各座建筑均为中华传统的飞檐斗拱样式,当然,内部构建支柱就多为钢筋水泥了。

    先是祭华夏始祖炎黄二帝。两位初祖的石像足有三丈高,汉国文武班子齐齐整整排在下面,除了赵筠女子宫装,其他人都是全套的公服、官靴、进贤冠,峨冠博带,颇见汉唐威仪。

    待班次排好。赞礼生叫道:“奏乐!”两边鼓乐齐奏,琴瑟管弦、笙萧钟磬,端的是黄钟大吕庄严之音。

    迎神、分献、升香,献酒、玉、帛、稷、馔。奏至德之章、舞至德之容,三叩九拜。

    中国人最重自家祖宗,炎黄二帝为华夏初祖,是老祖宗的祖宗了,百姓们也跟着官员一起叩拜,只是人多杂乱,未免乱纷纷的,是为美中不足了。

    工商部量具监监正骆醒忠、民政部护照监监正于孟华这些中下级官吏。\还没资格到石像下面主祭,远远地和老百姓混在一起,跟着下拜、磕头。

    “这位汉王,气量格局非凡。怕是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呐。”拜毕,骆醒忠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突然冒这么一句。

    于孟华有点奇怪的看了看这位小山丛竹地老同学,他比自己早几个月到琉球,恐怕从龙之心要比自己热切些吧。“骆兄何出此言?不祭皇天后土、不封列祖列宗,却来祭几千年前的炎黄,怕是有点舍本逐末了吧?”

    “于兄又在试探小弟了!”骆醒忠微微笑道:“历代天子追封列祖列宗,不过是一家一姓之祖宗,视天下为一家一姓之家产。汉王祭炎黄,是祭的全天下人的祖宗,以社稷为天下汉人之社稷,单论这一点。气量格局便远迈唐宗宋祖了。将来民心之所向,不问可知。”

    老同学都说到这份上了。于孟华也不好再装傻,悠然长叹道:“小弟初到琉球。也是抱着看看气运消长、天下大势的念头,乱世中,居此海外小岛,以皇宋遗民逍遥一世,哪管他中原风云起陆、闽广波浪掀天?

    直到见那总督府门外碑刻,小弟才忽然生出一个热切功名的心肠。你道是什么?就是那与民约法!”

    “哦,于兄的意思是?”

    “昔汉高祖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遂王天下,今楚氏约法四章,其志在逐鹿天下啊!”

    骆醒忠点头道:“昔成汤地不满百、西岐地方三百里而定鼎,少康一旅而兴夏、肃宗匹马而昌唐,琉球土地肥沃,居海上易守难攻,兼得鱼盐之利,将来逐鹿中原……”

    于孟华眼睛一亮。太平年间,读书人自然以进士及第为最高荣誉,时人以为就算收复燕云、凯师而还,也不会比状元及第更加光彩。但大宋朝年年战、年年败,临安谢太后、小皇帝都给蒙古人捉去了,便是再忠心的臣子,也难免扪心自问:这大宋朝,是否气运已尽?从来天道难测天命难违,谁能说得准?

    只不过建新朝地是蒙古鞑虏,搞什么四等人、初夜权,各地豪杰才纷纷起兵;假如是汉人正宗鼎立新朝,以宋末朝廷的荒唐腐朽,恐怕愿意替它拼命的人寥寥无几,大宋朝也如隋灭陈、宋灭南唐一般,早就完蛋大吉了。\//\

    两个老同学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搏个开国功臣,忽然于孟华眉头皱了皱,道:“琉球诸事不同中原,他事尚且罢了,这妇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便是朝廷的大长公主,也不该来至祭啊!”

    “于兄说地是,过两天,咱们联名上个折子……”

    祭过炎黄二帝,便是英灵入祠。

    “老兵不怕死亡,老兵怕被遗忘。”中国人相信人死后有灵魂,乱世之中,死并不可怕,父母妻女有所养,亦无所牵挂,唯一怕的就是死后不能归葬祖坟、灵魂无所归依成为孤魂野鬼,得不到后代香烟、得不到家人血食。

    忠烈祠是英灵安息的地方。琉球每一个牺牲,都要火化后将骨灰运回,供家人埋葬在坟中,牌位则做两个,一个安在家中受子孙香火,一个放入忠烈祠,千秋万世永垂不朽。

    太阳渐渐西下,落日地余晖照耀在忠烈祠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低沉的哀乐响起,站着数万人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人们肃立着,不约而同的向东方望去。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细碎的骚动,仿佛微风吹过麦田。

    鼓乐队悠长的萧笙,犹如烈士的英灵平静而沉毅,从远处逶迤而来,苍凉、空寂,听得人们心中气血翻涌,有一口热气憋在胸口,直欲破体而出!

    空寂苍凉到了极处,人们的心低沉几乎要喘不过气,突然礼炮隆隆,曲调为之一变,雄浑的钟鼓声奏响,歌颂着烈士地勇敢与忠诚。

    移灵队伍地最前面,五十名天真无邪的儿童,抛洒着清水和花瓣,为英灵铺路。正是这些逝去地英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们安乐地童年,清水与鲜花,是烈士专享的荣誉。

    其后一百名汉军士兵,全身黑色戎装,胸配寄托哀思的小白花,扛着放置灵牌的灵台。抬灵的队伍由东向西,迎着夕阳而来,烈士的灵魂就附在士兵抬的灵位上,英烈为守护这片土地、为守护这群人民而献身,他们将会长眠在这个神圣的祠堂,名字被镌刻在汉国的史册,永不磨灭。

    最后是一百名汉军全副武装的士兵,踏着鼓点般的步伐,长矛如林刺向天空,为逝去的战友殿后护灵。

    十月二十日,天气渐渐凉了,人们在肃杀的深秋,目睹英灵移入祠堂。汉国的文武官员,由汉王楚风带领,在祠堂前夹道而立,待英灵经过,深深的鞠躬向逝致敬。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学校选出的男女各二十名学生,用屈原的《国殇》为英魂安灵,人们只觉得心脏被揪得紧紧的、紧紧的……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安灵仪式上,突然就有人止不住哀声,虽是小声的啜泣,现在却显得分外清晰。

    想起死去的小贵,刘家大娘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临走还笑嘻嘻的说“阿妈,我不做个将军,决不回家!将来你就看吧,楚总督要拍着我的肩膀夸我,这是个好兵,到那时候,您就替我去向二丫提亲。”

    可是,笑嘻嘻的小贵,就变成一坛骨灰回来了!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从小儿养到大,还没说房媳妇,就……

    “大娘,您是哪位烈士的亲属?”和善的声音把她从悲痛中惊醒,汉王楚风正温和的冲自己微笑呢!

    “刘、刘小贵,”刘大娘再也忍不住了,悲声抽噎道:“这孩子,这孩子从小儿喜欢听书,自到琉球,他一直、一直说您是当世的岳武穆,这辈子就只求您拍着他肩膀夸一声好兵,可、可他再不可能了……”

    “不,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楚风在灵台上找到刘小贵的灵位,轻轻抚摸着灵牌,新崭崭的,手指头摸上去还有点涩,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农家子青涩的笑容……

    楚风温柔的抚摸着每一块灵牌,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肌肤,眼泪滚到了灵牌上,“你们,你们都是好兵,兄弟们,楚某代琉球汉民谢过了!”

    他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朝着灵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人们哭喊着一起跪拜,哀声震天。

    令雄主落泪,使王折腰,身后哀荣,以此为甚。骆醒忠和于孟华同时想到了:今后汉军必定视死如归,一往无前!

147章 千古忠奸分明

    晒谷场上,于小四摇动着手柄,风扇车霍霍的转动。于老根把晒好的谷子从顶上的漏斗添进去,车儿肚子里的风扇哗哗的吹,糠秕杂草从后面的开口吹了出来,饱满的谷粒则落到了车儿底下,聚成了金灿灿的一堆,散着新谷的清香,粒粒饱满色泽金黄,看上去就叫人欢喜。

    于阿大用耙子把晒场上的谷子耙拢在一堆,小二小三横着扁担挑起箩筐,把风扇车下面除掉了杂物的谷子,装进筐里运回粮仓。

    扁担刚上肩,小二小三整个人都缩了一截。***,好重,好多的谷子!但再多、再重,他们也不觉得累,琉球不收农税,这些谷子每一粒都是自己的呀,抬自家的谷子,不管它千斤万斤,心头总是松快的呀!

    这大半年,于老根像疯了似的,领着四兄弟在田里挣命,琉球每户只许登记三十亩田地,大家大户忙着分家是不消说了,为了多弄点田,他也把四兄弟分了出去,加上自己作算五家,登记了一百五十亩上好水田——就这般老头子还不心满意足,琢磨着把老婆出妻、哦不、琉球叫离婚,再多算一家人哩!结果立马被老婆抓个满脸花,再加上五个男人一百五十亩地也到顶了,再没得力气多种,他才罢的手。

    十月下旬,中原已是冬季,地气温暖的琉球,只能算个秋天。卖力摇动风扇车曲柄地于小四。脸蛋红红的,汗水顺着眉毛流下来。

    于老根见了心头就有点毛毛的,自打琉球改为汉国,楚总督称了汉王,看了开国大典回来,小四就像丢了魂,吃饭吃着吃着停了筷子。走路走着走着摔个跟头,你说人家封王封相,跟你小老百姓什么事?还不得该种地种地,该做工做工!

    于小四机械的摇着风扇车,身子虽在晒谷场上,魂灵儿早已飞到了汉军军营。整齐漂亮的军服,锃光瓦亮的盔甲,寒光四射的长矛战刀,丰厚地伙食和军饷。这些还不至于让人羡慕得狂,让于小四这些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睡不着觉的,是老人孩子大姑娘小媳妇,对着汉军士兵竖起的大拇指:“好个保家卫国的兵,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忠烈祠的死后哀荣,汉王领头万民跪送,百世千秋香火祭献,祠堂中牌位正对着广场上的炎黄二帝,英灵和咱汉人的老老祖宗同列配享!于小四羡慕,甚至有点嫉妒那些牺牲的士兵了。年轻人地心是躁动不安的,他觉得,有这样的光荣。就算叫自己立马死在战场上。也绝不后悔!

    英灵入祠后,开放华夏历史馆和大汉历史馆供人们参观。于小四先进的华夏馆。尽是石刻的造像——福建沿海石工达,后世有一座电子、服装工业和小商品市场闻名的城市。石狮,便是以石工的成果命名。楚风建的这两座馆,都是以石刻造像为表现,上面再涂五彩颜色,既有立体感,又颜色鲜明。

    当先是燧人钻木取火、伏羲演先天八卦、神农尝百草,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这三皇五帝的事迹,于小四有的懂、有地不懂,先秦、两汉的多数不懂,只有两段“中行说叛汉助胡,霍去病封狼居胥”、“班定远投笔从戎,绝域轻骑催战云”此前有所耳闻,其它的虽有解说员不停为观众解说,他也没什么兴趣,快步走了过去。

    转过一道回廊,又是一间大厅,气氛却与之前地不同,看地人默默无语,甚至有人流下泪来。

    于小四朝那墙壁上看去。只见一大壁石刻。无数尸骨重重叠叠。裸身地妇人被砍做两段。小孩子被掼得脑浆迸裂。一队胡人押着许多汉人少女。队末地还在**。队地竟将少女杀死。用刀割肉吃。更有人催逼着少女投河。宽阔地大河上浮尸拥塞。

    这一幕只看得于小四目眦欲裂。是何等人如此惨毒?

    “此是西晋末年。五胡乱华地故事。”解说员低沉地声音在大厅中回响。压得人们心里沉甸甸地:“永嘉之乱。晋室南迁。中原沦于胡人。我堂堂炎黄嫡裔、华夏子民。沦为胡人地两脚羊。”

    解说员手指画面右上方地大河。“此是易水。永嘉前地八万之乱。幽州刺史王浚引进慕容鲜卑来对付成都王司马颖。慕容鲜卑乘机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

    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王浚现后。要慕容鲜卑留下这八千名少女。慕容鲜卑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掉。是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高渐离击筑、燕太子丹抚琴、荆轲慷慨悲歌地易水。竟被汉家女子地尸体拥塞断流!”

    解说员又指着画面中部、左边那些尸骨。“匈奴石勒和他地继承人石虎。汉家男女十六万。运土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邺北。时逢暴雨。漳水水涨。死数万人;又驱汉丁四十余万营洛阳、长安二宫。造成尸积原野;修林苑甲兵。五十万人造甲。十七万人造船。死亡过三分之二;夺汉女五万入后宫肆意变态凌杀污辱之行。死不计其数。

    当时南方成汉的使从长安到洛阳再到邺城,见到沿途树上挂满上吊自杀的人,城墙上挂满汉人人头,尸骨则被做成京观来恐吓世人;北方汉人锐减,赤地千里、土地荒芜,白昼里野兽出没,昔日汉家田园,竟成虎狼之**!”

    解说员的声音直刺人心,石刻造像上,汉家子女的悲痛表情竟是栩栩如生,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观众们真是感同身受,心脏剧烈的膨胀,牙齿咬得咯咯响,一个个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那画面上的胡虏打得粉碎!

    转过这个厅,下一间房却是四幅画面:一人羽扇纶巾悠然自得,背后几员大将则有点焦灼的看着远方。山峦重叠大江横卧,江南的汉家军队高呼酣战,江北的胡虏多上许多倍,却是溃不成军,武器甲仗丢了一地,仓皇北逃。

    第二幅画面上,许多小船溯江而上,一人站在船头,手中长楫击向水中,水花四射间,船上将士都有义愤填膺的神色。

    又一将**宝马神骏,左手操双刃矛、右手执钩戟,端的是神威凛凛,一身杀向敌阵,无数的胡人被他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七零八落。

    最后一幅画面,一人统帅大队人马,全是白盔白甲,人马俱批着甲胄,冲向对面胡人营寨,那些胡人畏畏缩缩,有的跪下乞命,有的转身逃走,早已吓得心胆俱碎。

    本来每幅图上都有字,无奈于小四并没有读过书,一个也不认得,这里的解说员大概临时有事出去了,没人解说,他看着必是我汉家的英雄人物,却无人与他分说,只急得抓耳挠腮。

    “大将名师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好一个白袍渡江的陈庆之!”于小四听得身边有个读书人摇头晃脑的赞叹,连忙请他解说。

    读书人甚是热情,给他一一说来:“第一个,是谢安淝水大战,第二个,是祖击楫中流,第三个,冉天王兴汉杀胡,最后的便是陈庆之白袍渡江。这四位,都是五胡乱华时候,我汉家出的大英雄、大豪杰,杀得胡人胆寒……”

    刚刚见了胡人凌虐中原的残毒,于小四正想着谁来收拾这群禽兽,接着就是这四位大英雄大豪杰,真真替我汉人出了一口气!读书人把每人事迹详细解说一遍,听得他血脉沸腾。

    再后面是隋唐两朝故事,“徐世绩灭薛延陀,苏定方破高勾丽”,叫人心驰神往,“安禄山背主忘义,颜常山断舌骂贼”,又叫人扼腕叹息。

    最后到了本朝,这些故事正是人们熟知的,不需解说也一清二楚。“韩世忠兵围黄天荡,梁红玉击鼓战金山”,韩元帅按剑而立,梁夫人英姿飒爽,大江上战船往来奔驰,将士们意气风,金山上的战鼓、士卒们的呐喊仿佛还在厅中回响,那金兵船只一艘艘沉没江中,无数金兵喂了鱼虾,叫人看了好不快活!

    “岳武穆精忠报国,朱仙镇大破金兵”,岳元帅父子酣战,那如狼似虎的岳家军往来冲突,杀得金兵血流成河,后面帐中戴皮帽、两边垂着狐狸尾巴,大约是什么狼主之类的,捏着手腕瞠目结舌,旁边几员金将看着战场,怕的怕、恨的恨,脸上表情似在叹道:“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百姓们看到这里,一个个跪下顶礼膜拜,岳爷爷千古忠烈,谁不知他英名!

    接下来的四幅画面,两个中原皇帝模样的人,风雪中坐在枯井里,这是徽钦二帝荒淫无道,被金人掳走,坐井观天的下场;第二副画,却是个面貌与徽钦相似而年轻的皇帝,面前轻歌曼舞声色犬马,此是高宗赵构忘了父兄之仇,偏安苟且的场面;第三幅画,一个身穿宰相官服的人,面露阴狠之色,将一颗蜡丸装进剖开的橘子里,不消说,这是人人切齿的秦桧了;最后一幅,岳元帅父子加上一位面如冠玉的小将军,一起被勒死在风波亭上!

148章 军心民气

    精忠报国的岳爷爷,被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秦桧一班奸臣构陷,风波亭上,武穆蒙冤。(提供最新章节阅读>可怜一个百万金兵视若等闲的岳武穆,未曾战死沙场,却害在昏君奸臣手中!

    观众见了这幅画,人人泪如雨下,特别是原居泉州城中的百姓,想起那二千五百高唱满江红从容赴死的淮军,心头上直如压了万斤巨石,沉得喘不过气来。再看画面上陷害忠良的秦桧,就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

    众人痛骂奸臣,却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指着宋高宗赵构道:“这个叔叔的爸爸、哥哥被金兵捉去,爬在冰上连饭也没得吃,坐在井里只看得脸盆大一块天,叔叔却整天吃肉喝酒看跳舞,难道他忘了爸爸、哥哥的仇了吗?”

    童言无忌,戳破了皇帝的新装。以往朝廷为岳爷爷平反昭雪,只说是奸相秦桧做的手脚,把高宗皇帝出脱得一干二净,见了这几幅图,人人难免想:父兄大仇未报,却要偏安一隅,岳武穆说要直捣黄龙,他却连下十二道金牌勒令班师,这高宗皇帝,安的是个什么心肠?风波亭上,当真就只是秦桧通敌卖国?

    有了这个心思,人们看着“高宗偏安忘父仇”这幅画的时候,眼神中就多了几分鄙视、几分不屑。常人家还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父兄被虏、母嫂被辱,却有心肠游那山外青山,赏那西湖歌舞,真真是连普通百姓都不如了,算得个什么皇帝!

    这些画面,正是楚风的安排。宋朝对外软弱,对内却很有一套,岳飞蒙冤,这个问题上,从来都是把秦桧抛出来当替罪羊,殊不知,没有皇帝本人的配合,一个文臣宰相焉能杀害岳飞这样手握重兵的中兴名臣、方面大帅?

    宋朝官方越是遮掩,楚风越要把高宗的可耻嘴脸揪到光天化日下。让人们看看这所谓地大宋天子是个什么玩意——现在汉国已经在做取宋而代之的舆论准备了。

    骆醒忠被于孟华扯着,也看到了此处,不由自主的点头道:“武穆之冤,先帝不能辞其咎也……”

    “骆兄此言差矣!大汉国何处来的先帝?”一人拿扇子在骆醒忠肩膀上一拍,回头看,正是小山丛竹的同窗,王峻、庞泰两个,这二位平时热切功名的心重了点。骆醒忠和他们往来不多。

    不过王峻这话倒是有理,“琉球楚风、永不朝宋”,汉国连朝贡国都不算了,怎能拿大宋的皇帝称作先帝?被有心人捏住做个把柄。/\这辈子别想出头了。

    骆醒忠赶紧朝王峻拱手为礼:“谢王兄提醒,小弟孟浪了。”

    王峻一时得意,摇头晃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为汉国官吏,自然忠字当头,心中有汉而无宋,骆兄今后万万不可心怀故主。”

    妈的,你在大宋食毛践土二十年,这才到琉球几天,就说得好像世受国恩似的,好歹我做琉球地官比你还要长几天!骆醒忠虽然不忿,面子上还得敷衍过去,两边四个人今天天气哈哈哈。说些缺油少盐没营养的废话。

    于小四从来没读过书。没有骆醒忠那么多弯弯绕,他只觉得看了这些。心头有一种东西,在酝酿、在酵、在膨胀……

    “贾似道专权误国。张弘范认贼作父”,“留梦炎趋炎附势,范文虎为虎作伥”,这是汉奸叛徒的无耻嘴脸;“李庭芝死守扬州,陈文龙殉节西湖”,这是流芳千古的忠义节烈。\//\

    从华夏历史馆出来,于小四心头五味陈杂,又来到大汉历史馆参观。

    汉国历史短暂,这里的内容比起华夏历史馆不到百分之一,从王大海率领临安匠户泛舟出海讲起,分作军事、政治、科技几个方面。

    科技上,有什么“冯火山炼出第一炉铁水”“王大海造成剪式船”,林林总总的于小四不怎么感兴趣,政治则是签订与民约法的场景、自治政府成立等等。

    他感兴趣的是军事类。“钱小毛弃懦成勇”,咦,这是汉军陆师地钱队长嘛,画面上,他手持钢枪威风凛凛,把一个面目可憎的土人刺了个透心凉,在他脚下,已经倒下了四个土人。

    “法本百里援宁都”,图上当先那匹马,法本亮光光的脑袋,一眼就能认出来,另一边,宁都城头军民百姓望眼欲穿,有登高处的人看到了援军,那喜出望外地神情真是栩栩如生。

    还有“震天雷炸泉州城”、“设计伏击亦思巴奚”、“空坑大战蒙古军”,汉军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画面上主角的表情活灵活现,简直就是在和你说:“来吧,和我们并肩战斗吧!”

    这几幅画面,占的面积不到百分之一,许多地方都还空着,甚至好些屋子里连一幅画都没有,四壁空空如也。/\于小四惊讶地问解说员:“为何这些地方全空着?”

    “汉王交待,这些地方都空着,留待记录将来的英雄豪杰。”解说员笑道:“便是两年前,钱将军也和你没多大区别,人家现在可就刻在墙上,不仅当代,将来千秋万世,都受后人崇敬呢!”

    于小四就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下,他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呐喊:我要当兵,我要跟着汉王建功立业,我也要在这墙壁上占他一席之地!

    他下定了决心,回到家中就告诉父母自己要去投军。但总也开不了口,他知道,老爹是不会答应的,老爹一辈子就只认田里刨出来东西,其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管。

    谷子收入仓中,直到来年开春都没什么农活了,于小四觉得现在是时候挑明了。当最后一把谷子从风扇车里流出的之后,他看着父亲,坚定的说:“爹,儿要去投军。”

    什么?于老根赛如挨了个晴天霹雳,这么多的地,肥得流油的地你不种,当兵有什么好的!“遭瘟地狗崽子,当你妈地兵!”他气得扬起巴掌,啪的一下打在小四头上,小四出乎意料地没有躲闪,迎着巴掌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子,把于老根看得愣住了。

    “爹,儿不孝,听人说忠孝难两全,儿要学韩世忠、岳武穆,一刀一枪拼个功名!”小四跪在地下,朝着老爹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扒起来就往军营跑。

    于老根没有追,老眼里浑浊地泪水滴滴嗒嗒的流下来,自打小四看了忠烈祠、历史馆回来,他知道迟早会有这天,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汉国例行的早会上,张广甫扭扭捏捏的,**坐哪儿都不得劲儿,好像椅子上长了钉子。以前叫做总督,坐着议事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都叫汉王了,自己这些臣子还大模大样的坐着,是否有点失礼呢?

    看出了张广甫的不安,楚风笑道:“老张,骨头又在痒了?莫非两位夫人还没把你弄服帖?别胡思乱想,咱汉国礼仪不兴什么跪奏,你就安心坐稳吧。”

    赵筠在旁边嫣然一笑:“秦朝以前,尧舜禹汤都是和臣下对坐议事,汉王效法先贤,各位不必拘礼。”

    侯德富暗暗好笑,这位大长公主倒是会夫唱妇随,楚风随口说个什么,她就能立刻引经据典加以解释。

    琉球制定了一系列的扩张计划,关于征兵工作,侯德富倒是很有信心,自从忠烈祠和大汉历史馆建成,兵科招兵处门口排队的人,能从大门口一直排到海边码头上去。

    “请汉王放心,我汉国之民,人人以忠义为先,人人愿为汉王效死,我兵科只怕人满为患,根本不愁兵源。”

    楚风点点头,对自己激励军心民气的举动很是满意。那天对烈士的一跪,固然有心情激动感佩的原因,但作秀的因素也有那么点——做了一年多总督,如果连作秀的手段心机都没有,那还不如滚回家啃干饭算了。

    显然,效果非常好,现在军营中的汉军嗷嗷叫得像群小老虎,那气势,就算蒙元有百万大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端起武器冲上去。

    但赵筠有不同的看法,“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过战不旋踵的故事?”

    哦,这是什么意思?

    赵筠娓娓道来:战国时,吴起做大将,和士兵同食同衣,一个士兵背上长了疽,吴起亲自用嘴把疽中的脓血吸出来。士兵的母亲听说之后大哭,人们都十分奇怪的问她:“你儿子不过是个士兵,将军帮他吸脓,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大哭?”

    母亲回答:“我丈夫以前也是吴起将军手下的兵,也长了背疽,吴将军帮他吮疽,于是我丈夫战不旋踵,死在了战场上。今天吴将军又替我儿吮疽,恐怕我儿也要回不来了。”

    楚风听了悚然一惊,事事顺风,自己已有了任意操纵民心的想法,却原来战国时候的妇人,都有这般见识!想喊几句口号就有大帮人替自己打生打死,未免把古人的智力看得太简单了点。

    侯德富则再一次打量了赵筠,没想到,这位王府深闺的小姐,竟有这般见识,自己还以为她到民政科做点案牍工作呢,却是小瞧了她!

    军队士气,除了荣誉感,还得在经济上来切实的东西。假如烈士在英烈祠享受崇拜,烈士家数却穷困潦倒,这样的军队一定不会强。

    楚风立刻下令,民政部、兵部、财税部联合调查,增加汉军的伤残补助金和烈士家属的抚恤金。

149章 援漳州

    漳州城,小孩哭、大人骂,推着太平车儿往外跑的,挑着担子搬东西的,拖着女人抱着娃娃的,牛马驴狗乱叫乱跳的,人和牲畜在大街上窜来窜去,一片乱纷纷的末世景象。人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焦虑,恐慌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四处蔓延,整个城市笼罩在穷途末路的绝望之中,连茶摊前卧着的大黄狗,都像了瘟似的红着眼睛呼哧呼哧直喘气。

    福建宣慰使行征南元帅府事唆都从福州出兵,步骑五万过兴化、泉州,直趋漳州!唆都兵临兴化,已故大忠臣陈文龙的族叔陈瓒,率领家丁和三千义勇据城固守,予元军以重创。十月十五日城破,城内军民同仇敌忾,与元军巷战终日,百姓们用菜刀、用木棍、用手指甲和牙齿与敌人搏斗,他们只有一个盼头:朝廷大军快从泉州来援!

    南望王师,遗民泪尽。兴化陷落,陈瓒被俘不屈,五马分尸而死,杀人魔王唆都下令屠城,全城三万军民壮烈牺牲,所有人临死前都只有一个疑问:行朝的大军,在哪儿?

    兴化人泣血盼望的行朝大军不但没从泉州来援,反而入海逃窜。唆都兵到泉州,此时行朝早已入海,遂不战而下。

    有泉州逃到漳州的百姓说,元鞑子正在收拾营帐,怕是马上要取咱们漳州了!

    漳州人并不是孬种,这里畲汉杂居民风彪悍,元鞑子打起来,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就算全城战死,也不辱没了祖宗。书文上都讲了。忠孝节义,身后流芳百世,千秋万代受后人景仰;投降鞑虏,祖宗蒙羞,死后阎王爷要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哩!漳州人愿意为保卫家乡、为朝廷流尽最后一滴血,咱们绝不比兴化人胆小懦弱!

    可是、可是朝廷已经抛弃咱们了!连行在的泉州都能抛下,一矢不就逃奔入海。试想咱们这漳州城还能守得住吗?再看看城墙上的兵,一个个没精打采,衙门里的知府何清,到现在也没出来劳军、动员民夫,看样子他也没打算守下去。保护天下子民的朝廷,牧守一方地知府尚且如此,咱小老百姓犯得着替他们送命?

    文丞相在西边的梅州,陈大使在北边的汀州。出城、出城,往西往北投他们去,漳州城里的祖宗基业,便送与遭瘟的狗鞑子吧!

    国破家亡的乱世中。人们并不害怕死亡,他们只害怕死得没有价值。

    “快点。收拾好了没?”

    东城一座小小的院落。顾秀才收拾好行装,催着家人上路。他要举家逃往梅州,那里。有身负天下人望的文天祥文丞相。

    还不快点,娘年纪大了。又是小脚,从漳州到梅州,六百里山路,不早点走,被鞑子骑兵追上怎么得了?

    这时,从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人喊马嘶,乱糟糟地一团,顾秀才的心里,也就拧成了一团乱麻。

    媳妇眼睛红红的,从娘屋里走出来。顾秀才正着急上火,见她这个样子,不由急道:“怎么回事,你还没帮娘收拾好?”

    媳妇的心里就是一酸,往日,婆婆老是和自己磕磕绊绊的,吵几句嘴、逗点闲气,丈夫自然是偏帮着婆婆,可今天才知道,老人家……“你、你自己去问吧。”她忍着眼泪,轻轻抚摸两个孩儿的头顶,不敢和丈夫对视。

    顾秀才心里一缩,预感到不妙,几步跑进母亲的房间。老太太什么都没收拾,还穿着家居的土布衣服,拿块抹布,在房里东摸摸西擦擦,见了儿子,老脸笑成了菊花:“儿啊,你不是要去梅州投文丞相么?咋还不走呢?”

    “娘,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得快点走啊,鞑子骑兵追上来,就一个都活不成了!”顾秀才急得百爪挠心。

    老太太爱怜地看看儿子,这几天,他嘴角都起了好几个大燎泡,着急上火闹的呀。“儿啊,你说的是,鞑子骑马跑得快,你们再带个小脚老婆子,怎么跑得过鞑子呢?娘活了这么大岁数,儿子、媳妇、孙子都有了,还图个什么呢?娘这么大把年纪,鞑子又能把我怎的?”

    顾秀才急道:“媳妇是双大脚板,她带两个孩子,儿背你走啊!”

    “这把老骨头虽轻,也有七八十斤,你只握得来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背我多远?被鞑子追上,咱们一家都没活路!老婆子活了快六十岁,也尽够了,难道还要拖着儿孙一起死?那真是你父亲读那什么书上说地,老而不死是为贼了!”老太太微笑着,神情安详得不像生离死别,倒是平日里拉家常一般,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包,巍巍颤颤的打开,是几件小小地金戒指、金耳环:

    “儿啊,这还是你爹当年给娘地聘礼呢,娘老糊涂了,都忘了这个。拿给你媳妇,做个念想。”

    顾秀才长身而跪,眼睛通红,热泪滚滚的流下来:“娘,您不走,儿也不走了!让媳妇带您孙子走,儿留在家里陪母亲!”

    “混话!你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带两个孩子能走到哪儿去?你要咱顾家断子绝孙?”老太太越想越气,一巴掌扇过去,顾秀才不闪不避,脸上登时起了一块红印子,老太太又心疼儿子,摸着他脸哭道:“儿啊,咱顾家诗书传家,我妇人没读过书,听你父亲念书,也知道不孝有三。你让老婆子拖累全家,是不是陷亲不义?若是两个孙儿有什么不测,是不是绝了顾家后嗣?不孝儿,不孝儿,快走,快走啊!”

    顾秀才是铁了心地,父亲早亡,娘守寡把自己拉扯大,寡妇孤儿相依为命。不知吃了多少苦,四十上就生了满头白,自己怎么能忍心抛下她?脖子一梗,道:“娘,您不走,儿是绝对不走的!说一千道一万,儿就只有这句话。”

    傻儿子、傻儿子!老太太故意装作生气,无奈道:“唉。娘犟不过你,娘一双小脚,却看你能背我多远!出去,等娘收拾了就出来。”

    顾秀才欢欢喜喜地走到院子里,检查一下包袱,把几件小金饰给了媳妇,夫妻俩正在唏嘘,就听见母亲房里登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翻倒地声音。

    不好了!顾秀才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房门却上了栓,他急得直撞门,水曲柳的门闩。哪里撞得开?急中生智,抓住门旁边的窗子一摇。那窗子年久朽烂。被他扯了下来,合身从窗子跳了进去。

    房梁上一条白布。老太太悬在上面晃晃悠悠,脚下凳子翻倒。

    顾秀才抓着腰把母亲放下来。院子里媳妇和一儿一女抱着头哭做一团。却见老太太脖子上一道绳印,鼻子还有微弱的气息。连忙掐人中、揉太阳**,舞弄一阵,终究悠悠醒转。

    刚醒来就听得孙子孙女哭叫奶奶,老太太长叹道:“看来老婆子死不成,是要拖着全家到阴曹地府和你爹团圆了。”

    听了娘这话,顾秀才放了心,知道老人家不会再寻死了。当即带着全家人,一起出门逃走。

    大街上,逃难的人群络绎不绝,抛下自己的房屋、田地和祖坟,远赴他乡,多么的难以割舍!往日平平常常地漳州城,忽然就变得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让人恋恋不舍,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辛苦营建的房屋,都要便宜狗鞑子了!

    顾秀才一家忍着酸楚,顾秀才背背篼、媳妇驼个大包袱,九岁、七岁的小姐弟也背个小小的包袱,牵着奶奶,好不容易到了离西门一里的地方,却见这里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太平车、鸡公车、独轮车、牛车、大车,挑担子、背背篼,骑毛驴、牵黄牛,挤的挤闹地闹,城门上的兵也不来维持秩序,任百姓们堵住,又有几个黑了心肝的泼皮扒手来国难财。眼见逃生的路被堵住,百姓们哭声震天,也没有官府来管一管。

    知漳州府何清,真真是尸位素餐地昏官!顾秀才忿忿的骂了一句,领着家人往北门走。西去梅州投文丞相地人多,北去汀州要荒凉一些,投陈大使地人比较少,也许北门能走的通,出城再往西去,也不为迟。

    果然,北门人少得多,顾秀才一喜,连小脚地老太太都加快了脚步,向城门口奔去。

    就在此时,城北面尘头大起,天地交接处出现了一条黑线。铁蹄敲打地面的声音,像天际地闷雷滚滚而来,无数兵马扬起的漫天尘土将天地之交搅得一片混沌,万里晴空也染成了带着死亡气息地灰黑色。

    敌人越近了,城墙在雷鸣般的蹄声中瑟瑟抖,女墙上的泥沙和细碎的土粒,像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争先恐后的跳下城墙。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无论哪路宋军,绝对没有这许多马匹,这样惊天动地的威势!

    城墙上的守军两股站站,几乎要流下尿来,城门内外的百姓,面如死灰,吓得连哭喊、逃跑都忘了,像没有生命的木头人一般,呆呆的站着。

    “哈哈,漳州有救了!”顾秀才突然大笑起来。

    莫非他吓得疯了?

    却原来对面大军中间,一面丈八尺高的旌旗迎风招展,旗上六尺宽的一个大字:“陈”,旗下女元帅白衣银甲面若桃花。四面官衔牌雁翅摆开:“经略闽广”、“安抚制置”、“钦命一品”、“便宜行事”,兵丁将校人如虎、马如龙,盔甲映日、旌旗遮天。

    宋景炎二年十一月初五,闽广经略安抚制置大使陈淑桢得汉王楚风飞报告急,遂亲领精锐步骑三千,又火签金牌传令闽西畲汉山寨,调畲人、客家义军二万,大军直趋漳州,要凭坚城和唆都一决胜负。

    “娘,咱们回家,”顾秀才领着家人就往回走,“咱们不走了!”

150章 说降

    漳州西门,出城的被堵得严严实实,城北尘头大起,害怕是鞑子兵来了,百姓们哭天喊地,人人切齿痛骂知府何清是个昏官、笨蛋。

    何清才不笨哩,他聪明得很。还在之前五天,他就收到了元朝福州宣慰使王积翁的亲笔信。

    王积翁本为宋朝的福建制置使,降元后官拜中奉大夫、福州路总管、福州府尹,张世杰前番兵势大振,他开城假意反正,等唆都铁骑一到,便暴露出汉奸的可耻面目,协助唆都杀害了张世杰麾下留守福州的两千淮军,福州一失,正在南剑州与南下元兵相持的张世杰腹背受敌,又断了粮道,只得走山路退回泉州。正是王积翁的背叛,导致宋军在福建一线的全面溃败,大好形势付诸流水。

    忽必烈招降纳叛,对王积翁这样的反复小人也曲意容留,不但不加罪,还升他做福建道宣慰使。王积翁顿时感激涕零,只觉得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骨头都轻了二两,不好好报效一番,怎对得起大元皇上的厚爱?正好,老朋友何清现任漳州府,如能劝开漳州,岂不是大功一件?他赶紧写了一封信,叫家人密密的藏在身上,潜到漳州送给何清。

    “大元广被天下、奄有四海,此天道已改、天命已移,故宋享国三百年,气数已尽……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贤弟断断不可沉迷,大元皇帝雄材大略,新得宋土正要择人而治,愚兄之不才。尚有高侯美官,以贤弟之名望,必有公卿之分。贤弟之荣华富贵,愚兄以全家担保,唆都大元帅亦扫榻以待,愿贤弟作决断,切勿迟疑!”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清与王积翁这种狗汉奸交往,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在府衙里团团乱转愁的何清,得了这封书信,赛如捡了活宝,顿时漫天愁云惨雾都消散,红彤彤的太阳顶在头上。他信,只觉得王积翁字字句句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真真算得上个知己:宋朝都到了这份上,何苦替它卖命?都说元鞑子戕害百姓,好歹我是投降过去的官,献了偌大一座漳州城。他不但不会害我,还要封我个大大地官呢!至于百姓死活。关我屁事!

    原本担心鞑子打来了抵挡不住。害怕丢掉性命的何清,打定了主意要投降。/\死亡的威胁一去。投效新朝、搏个功名利禄的心又活跳跳、**辣的升起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勒着守城的官兵一起投降,如能带着八千兵投靠大元。这功劳又比献一座空城大得多了,说不定,将来位分还在王积翁之上呢!

    何清说干就干,立刻传令军中心腹到府上议事。等人到齐,他就和心腹们说:“各位,行朝弃了泉州,我们漳州就顶到了元朝大军的当面。如今该怎么办,还请大家拿个章程。”

    恩主不说该怎么“守”,怎么“战”,而是说的怎么“办”,这些人就明白了几分,既然是何清提拔地心腹,自然是他一路人,各位互相瞧瞧,开口道:“元兵势大,恐怕不容易守下来……”

    何清假惺惺的道:“我家世受国恩,本应与城同殉,然而百姓无辜,为合城生灵计……”

    底下有个新提拔的军官叫做宋金刚,平时仗着几分勇力,很得何清的欢心,此时刚吃了酒来,脸还是通红的,瞪着眼睛叫道:“恩主说什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哪个龟儿王八蛋敢说个不字,咱们送他回姥姥家!”

    何清被噎得难受,他吞吞吐吐半天,就是想有人能体察自己一番苦心,先把“投降”两个字说出来,自己也好就坡下驴。/\现在这姓宋的把话说死了,人人都道“悉听恩主钧令”,岂不是逼着自己说那两个字?家中几代宋臣,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奈何手下这干人精,没一个有担待的,眼巴巴的看着何清,就盼他亲口说出。没办法,他扭扭捏捏地道:“照说,咱们便如兴化那般死守,将来改朝换代,史书上也不过死忠殉节四个字的评语,为了这四个字,送掉全家老小、合城百姓性命,确实有些划不来,再嘛,生灵涂炭,似乎也有违上天好生之德。本官的意思、这个、不如降了吧。”

    听说个降字,堂下一拨官员都松了口气,人人都说恩主大人悲天悯人,是菩萨心肠,更有见机快的,就拍起马屁,说什么大元天下正朔,恩主弃暗投明,将来封侯拜相青云直上。

    何清摸着胡子,正在得意处,堂下一声大喊:“大人万万不可行此悖逆不道之事!”

    众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个管营地小小正军将,叫做王天来,屡次立了战功,因为不会逢迎,到现在才做个正军将。\不过好歹是何知府提拔的人,这才有资格站到堂下。

    何清大怒,戟指而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胡言乱语!”

    众人有地朝何清磕头,有地扯着王天来劝解:“老弟,你忘了恩主的提拔?做人可不能背主忘义!”

    王天来冷笑道:“我是立下战功,按朝廷制度提拔地,和知府大人何干?即便我是何大人提拔的,何大人又是谁提拔地呢?背叛朝廷君王,算不算个不忠不义?”

    “反了,反了!”何清拿着剑就要来杀,王天来腰间拔出钢刀,这些人都知道他武艺高强,不敢上前,唯一堪敌的宋金刚又吃醉了酒没力气,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路打出了府衙,上马去得远了。

    被王天来闹了好大一场没趣,何清强打起精神,和众位心腹定下了计划,只待唆都元帅大军赶到。有的人负责约束部众,有的开城门投降,有的就往城中富户家里劫掠,一一定了下来,免得到时候慌乱。/\

    正是有了这般计较,蒙古大军越是要来,何清越是不慌不忙,一连五天待在府衙。只盼着唆都快点来,自己把城一献,就万事大吉。

    “来、来了!”派到城上打探消息的家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冒这么一句出来。

    “唆都元帅大军到了?这么快?”何清又惊又喜,“来人呐,竖降旗,拿本官衣帽来。出城迎接。”

    那家人哭丧着脸:“禀、禀老爷,不、不是唆都,是陈大使来了!”

    啊?何清又气又急,一**跌坐到太师椅上。想了想,又问道:“她带了多少人?”

    “数不清楚。怕有好几万吧。”

    “快。快来人侍候衣帽,本官要出城相迎!”陈淑桢开府经略闽广。生杀黜涉便宜行事,此来不知有什么话说。千万别被她抓住小辫子!何清闹了个屁滚尿流,乌纱帽也戴歪了。公服也皱了吧唧地,钻进轿子,一叠声的催着轿夫快走。

    往北门才走了一半,就听见马蹄隆隆,何清赶紧下了轿,躬身站在路边,等中军大旗到了,手本也没来得及写一个,大红全帖也没来得及画一封,就这么空着两手朝上喊:“咸淳三年赐进士出身钦点知漳州府何清,拜见陈大使虎驾!迎迓来迟,万望恕罪!”

    听得对面马上女声清脆婉转,又带着少妇的柔媚:“何知府保境安民,辛苦了,请与本官同行。”何清偷眼瞧去,只见那陈大使体态婀娜,容貌艳丽比三春桃花更胜几分,顿时身子就酥了半边,正好有同行一句话,他轿子也不坐了,挨到陈淑桢马下面,把漳州军政民政事情说个不休,鼻子里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哪怕马队掀起尘土漫天,也顾不得了。

    顾秀才正带着一家人走到这里,瞧着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区区女子竟然做到一品当朝,进士出身的知府老爷挨在马下像个马夫,两人当街上说说笑笑,全然不顾男女大防!真是国之末世,生出种种怪相!

    晚间,知府衙门里张灯结彩,何清在这里宴请陈淑桢。家人奴才们说说笑笑,都道陈大使威名赫赫,却原来这般美貌娇俏的一个新寡少妇,可惜了,自己身份和她差得太远,只能远远望着流口水……

    何清就坐在陈淑桢旁边,笑得得意极了。“张世杰领兵入海,却要妾身来这漳州顶缸!”

    “若不是朝廷一班人昏庸无道,我父亲陈公讳文龙怎会丧掉性命?”

    “可怜我夫君、守兴化的叔爷陈瓒先后为国尽忠,我陈家为朝廷付出的,也够多了!”

    方才言语挑拨,这位陈大使地心迹竟与自己相差无几,也是嘛,一个妇道人家,机缘巧合下才领兵做到这么大官,能有几分见识?将来若是说动她一块降元,自己功劳更大,说不定,嘿嘿,还能抱得美人归呢!

    想到此节,何清就道:“陈大使,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妾身全靠先父、先夫荫庇,才做得这么个官;您是正途出身的堂堂进士,和妾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么敢拿官衔上下相看?还望大人不要拘礼。”陈淑桢眼中秋波婉转,饮了一点酒,两腮俨若桃花,更是娇媚无限,“大人只管说,妾身洗耳恭听。”

    “好!下官就直说了,这漳州城怕是守不下去,咱们投降元朝,大元皇帝必然大大的封赏。到时候,咱们做那大朝廷的大臣,却不比做这残宋偏安小朝廷的大臣强上百倍?”何清美酒佳人,早已心醉神迷,从怀中取出书信:“夫人若是不信,请看这封书,唆都大元帅已亲口许我一场富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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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