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试儿
抓周儿又叫试儿,说是要通过孩子抓取什么物件来预测孩子未来的志向和前程,还不如说是检验孩子的生~母以及奶娘等服侍的人在这一年里是怎样照顾和教导孩子的。
无论如何,这对孩子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日子。
纪晓棠和秦震是早就做了准备。他们准备的非常周详细致,然而邀请的客人却非常少。
依着秦震的意思,只邀请馨华堂的人,也就是煊儿的外祖父一家来,大家一窝子骨肉,一起庆祝庆祝,就足够了,也是最好的。
然而,事情到最后,却并不能够完全遂了他们的心意。
大多数来送礼的人是可以推拒掉的,但是有些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拒。不仅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还因为对方的诚意,或者说是坚持不懈。
韩阁老就是这样一位客人。
他也没送什么礼,却早早地在煊儿的周岁生日前,就跟秦震提了这件事。他不仅跟秦震提了,还亲自上门来见了纪晓棠,跟纪晓棠也提了。
秦震可以委婉拒绝韩阁老,纪晓棠却不太好意思,何况她对韩阁老的印象还不错。
可韩阁老还担心这样不足以让他参加煊儿的抓周儿,他还特意找了纪二老爷拉交情。
不论身份地位,他们一个是煊儿的外祖父,一个是煊儿的舅爷爷,按照着亲戚的远近来说也相差不多,纪二老爷就可以来来煊儿庆祝周岁,他就不能来吗?
那可未免是太厚此薄彼了。
纪二老爷也挺不好意思,就抽空跟秦震和纪晓棠提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馨华堂的人,这位韩阁老也成了煊儿抓周儿上的贵宾。
除了他们,还有几位主要的宾客,首先就是威武候爷和侯夫人秦氏,还有一位跟着纪二老爷同来的,却是前一阵子诏安立下了功劳,官复原职的韩克让。
到场的这些宾客,可以说是安王府最为亲近的人了。
煊儿的抓周儿计划就在多福轩中举行。
煕春堂上房,笑语阵阵。
纪晓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正带着程嬷嬷、奶娘等人给煊儿换衣裳打扮。纪二太太、秦氏、韩阁老夫人、杨氏等女眷都在旁边围着,说说笑笑的。
秦氏就夸煊儿的衣裳好看。
“样子好,又合身,而且这花样绣的实在是鲜亮,好像活的一般,就是宫中的手艺,也未必能绣出这样的来,可见是心灵手巧,还用了十足的心。不知道是哪一位的活计?”秦氏仔细瞧着煊儿身上穿的衣裳,发自内心的赞美道。
“夫人也说好,看来这一套衣裳,我是选对了。”纪晓棠高兴地笑道,却并没有说究竟是谁的活计。
倒是纪二太太在一边回答了秦氏的问题。
“是晓棠的外祖母。……她外祖父一家都在清远,和他舅舅们身上都有差事,不方便过来。她外祖母一直都非常惦记,估量着煊儿的身量做了好几套衣裳……”
众人这才知道,煊儿身上的衣裳都是沈氏给做的。
“原来是老太君。”韩阁老夫人笑着点头,也很是赞叹,“老太君也应该有了年纪了,还有这样的眼力和手段,最可贵的,是为了晚辈的这份心思。”
韩阁老的话就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去,就是纪晓棠也暗暗点头。
煊儿的衣裳有很多,有她自己做的,纪二太太给做的,程嬷嬷带着心腹丫头们做的,可纪晓棠偏偏选了沈氏给送来的衣裳。
不仅仅是因为沈氏的衣裳做的漂亮,更因为沈氏的这一片用心。
纪晓棠相信,这样一套用心制作的衣裳穿在身上,是能够保护煊儿,并且给煊儿带来福气的。
纪晓棠的话,却又说到了秦氏和韩阁老夫人的心坎上。
这两位都是上了些年纪的人,也都有了隔辈人,对这样的话是太赞成不过了。两个人看着纪晓棠都连连点头。
纪晓棠不仅在待人接物上大方得体,难得的是这一片孝心。
“而且,外祖母从来没有看见过煊儿,让煊儿穿了这套衣裳,就仿佛是她外祖母亲~亲眼看着他,亲手抱着他一样。”纪晓棠就又说道。
纪二太太连连点头。
“不知道老太君身体如何,什么时候也该接老太君进京来瞧瞧。”秦氏就说道。
“是有这样的打算。”纪晓棠为煊儿整理着衣角,一面就对秦氏说道,“只是如今不只是外祖父和舅舅们事多,王爷的事也多。我是打算,等什么时候各处都安定了,就打发人去将她老人家接进京来,也好让我么这些晚辈好好地尽尽孝。”
大家就都听懂了纪晓棠的意思。
说起来,还是这天下并不太平的缘故。
大家就都点头。
煊儿被这么多人围着,却一点也不认生,也不恼,反而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整个人都非常高兴,比往常还活泼了几分。
秦荧和长生都在屋子里,两个孩子也没有老实地坐着,而是站在炕下,一面逗煊儿说话,秦荧还帮着程嬷嬷给煊儿穿衣裳。
煊儿有这两个小伙伴在身边,就更加开心了,嘴里面一会奶声奶气地喊舅舅,一会又含含糊糊地喊姐姐,可将长生和秦荧两个给欢喜坏了。
众人也都既纳罕又羡慕,都说煊儿早慧,这么早就会说话,再长大一些,必定是个小神童。
说到了煊儿的不平凡之处,纪二太太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煊儿是聪明,你看他自己挑的这出生的日子。”
煊儿是隆庆十年腊月二十九出生的,转天就是除夕。比起在隆庆十一年正月出生的人来说,煊儿或许只比他们大上一两天,却比他们年长了整整一岁。
而且,隆庆十年的腊月是有三十的,还有的年份并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了。如果煊儿晚出声一天,那就不可能年年都过生日了。
这其实只是巧合,可是在宝贝煊儿的长辈们的眼睛里,这就是煊儿的好福气了。
屋里正热闹着,就有小丫头跑过来向纪晓棠禀报,说是秦震催纪晓棠要她赶紧带着煊儿往前面去。
前面给煊儿抓周儿的一应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宾客们也都到了,就等着煊儿。
“你去告诉王爷,我们立刻就过去。”纪晓棠就吩咐了小丫头一声,随即亲自抱了煊儿,众人前呼后拥,说说笑笑地往前面来。
多福轩中,也是笑语声声。
纪晓棠抱着煊儿,和众人走入多福轩中,轩中的说笑声才止住了,秦震带着众人都站起身来。
大家相互相互见礼,略做寒暄,众人的注意力,自然是都集中在煊儿的身上。
“小世子是越长越可爱了。”
大家不住口地夸煊儿。
秦震心中得意,笑着上前,就从纪晓棠的怀中将煊儿接了过去。
多福轩中摆了一张大案。
秦震抱着煊儿,纪晓棠紧随其后,就在大案前站定了。
大案上铺了大红的毡子,毡子上面林林总总地摆了许多的东西,有四书五经的书卷,还有笔墨纸砚,账册、算盘、花朵、胭脂、印章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玩具等,应有尽有,都是准备给煊儿抓周用的。
“煊儿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纪晓棠握着煊儿的一只小胖手,笑着嘱咐。
煊儿也看到了桌子上五花八门的东西,高兴地在秦震的怀里踹着小肥腿,听了纪晓棠的嘱咐,就哦哦地应了两声。
秦震就要将煊儿放到桌案上。
纪二老爷忙就上前一步:“稍等等。”
纪二老爷止住了秦震,一面就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来,在书案上放了。
“爹爹……”纪晓棠就吃了一惊。
在座的都是识货且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可看见纪二老爷拿出的这卷书册,还是都变了脸色。
纪二老爷拿出来的并不是普通的纸质书册,而是一卷帛书。而这卷帛书,纪晓棠并不陌生。正是纪二老爷珍藏中最为贵重的一件之一,那是先汉时候的帛书古卷,已经不能说是价值连城,因为纵然有万两黄金,也难寻出一册来。
这是纪二老爷的宝贝。
纪二老爷那样宠着纪晓棠,而且纪晓棠也是爱书而且小心的一个人,可她想要看这册帛书也并不容易,要跟纪二老爷商量。
纪二老爷也只允许纪晓棠在书房中看,并不许她将这册帛书拿出去。
可是现在,纪二老爷竟将这册帛书拿出来,要给煊儿抓周用。
“爹爹,这太贵重了。关键是煊儿还小,若是损毁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纪晓棠的意思,桌案上就有四书五经,足够煊儿抓取的,这册帛书还是要让纪二老爷收起来的为好。
纪二老爷却摆了摆手。
“这个拿出来给煊儿抓周,就留给煊儿做周岁的礼物了。贵重是贵重,不贵重也不给煊儿了。再贵重的东西,给了我外孙,那都是值得的。”纪二老爷笑呵呵地,一幅有了外孙就万事足矣的模样。
纪晓棠和秦震劝了一会,纪二老爷都不肯收了书卷。
最后,纪晓棠和秦震交换了一个眼色,只能收了下来。
秦震这才又要将煊儿放在书案上。
“且慢。”这次走出来的,却是韩阁老。
韩阁老满面春风,举止从容。他慢慢地走到书案前,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来,似乎还仔细地估量了一下,才挑了一个合适的位子放在了桌案上。
纪二老爷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他在放帛书的时候,是动了一点心机的,就放在离着煊儿比较近的地方。然而然他当时顾忌着脸面,并没有做的太明显。
可是韩阁老似乎就没有他的顾忌,韩阁老挑选的位子,正是煊儿被放到桌案上之后,离煊儿的右手最近的位子。
纪二老爷关注的是韩阁老将东西放在了哪里,可是其他众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个上头。
大家关注的,是韩阁老拿出来的那个物件。
那个物件不过成~人的巴掌大小,通体发绿,却并不是寻常能看到的玩意,而是一只青铜三足鼎。
“这、这可是……”韩克让显然认出了韩阁老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物件,脸上难掩诧异。
韩阁老倒是很镇定,只是略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
“正是。”
“可是仿品?”韩克让又问了一句。
韩阁老就拿眼睛夹了韩克让一眼。
“老夫会拿仿品给小世子抓周,做周岁礼物了吗?”
不是仿品,那必定就是正品了。
屋子里就有隐约的抽气声。
“舅父,这太贵重了。”这次,是秦震开了口。
纪晓棠此刻也认出了这只小鼎的身份。
先秦的开国帝王,也就是统一中原的第一位帝王。他在平定了各个诸侯国,统一了中原之后,为了安定天下,不再起刀兵之祸,集天下之兵,铸成了九只大鼎。
也就是从那之后,九鼎就成了国家政权的代表。
先秦灭亡之后,那九只鼎也湮灭没了踪迹,传说众说纷纭,有的说这九只鼎是被那位帝王带进了陵墓中做了陪葬,也有的说,这九只鼎被沉到了河中。
历经数个朝代,各个朝代的帝王都想找到这九只鼎,然而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却只找到了其中的八只,第九只鼎,却始终没有踪迹。
而这被找到的八只鼎也有真有假,真假难辨。
第九只鼎,更是成了传说。
后来,渐渐地又有了一种传说,说是历代的帝王都被误导了。九鼎的说法诚然不错,但却不是九只大鼎,那始终不见踪影的第九只鼎,其实是一只小鼎。
据说,先帝那位帝王很喜欢鼎器,在将天下之兵器重新熔炼的过程中,就铸造了八只大鼎,而第九只鼎,则是取了前八只鼎的长处,铸造成了可以随时把~玩的一只小鼎。
后来,又从盗墓贼那里传出了小鼎的图样。
不同于那神秘的小鼎本身,这图样却是流传颇广。
眼前的小鼎,分明就是图样上的所绘制的那只神秘的小鼎。
那青铜,和那古朴美好的花纹篆刻,都不是近代能够做到的。
即便这只鼎并不是先秦帝王的那一只,至少也是那个年代的能工巧匠,在见过了那只鼎之后,精心制作出来的仿品。
这样的仿品,流传了这些年代,几乎可以与原件价值相等了。
而将鼎器拿来给小孩子抓周儿,更是前所未闻的。
第一三八章 贵客临门
秦震和纪晓棠都知道这只小鼎的珍贵,比起纪二老爷的帛书来,这小鼎上所蕴含的意味就更加深重了。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韩阁老这样的人,绝不会是考虑不周,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深意。
“舅舅……”如今在韩阁老面前,秦震已经可以很顺畅地叫一声舅舅了。“这古董十分稀有,必定是舅舅所爱。舅舅还是自己留着,煊儿抓周的东西都够了。”
秦震就要将小青铜鼎还给韩阁老。
韩阁老当然不肯。
“不过是一件小古董,和纪大人那件不分伯仲之间。怎么纪大人的那件可以留,我的这一件就不能留。真要论起远近来,我与煊儿可不比纪大人远啊!”韩阁老笑吟吟地看着秦震。“而且,依我看,煊儿似乎很喜欢这小玩意儿。”
韩阁老称这举足轻重的青铜鼎为小古董,又与纪二老爷攀比起来,还论起了远近。如果秦震还坚持不肯收下这小青铜鼎,难免就着了痕迹,显得心虚,也不近人情。
秦震看了一眼纪晓棠。
纪晓棠正低头看煊儿。
或许韩阁老说的略有些夸张了,但是那只小青铜鼎确实吸引了煊儿的注意力。小家伙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就在那鼎上打转。
煊儿的玩具极多,有纪晓棠和秦震给预备的,有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给预备的,还有纪三老爷从海外搜罗来的稀罕玩意,另外还有祁佑年亲手做的那些。
可以说,煊儿的玩具五花八门,几乎无所不包。
然而,纪晓棠仔细想了想,煊儿的玩具中并没有这样的鼎。
乍一看见没见过,且显然很好看的东西,煊儿不能不好奇。
纪晓棠这样想着,就感觉到了秦震的目光。她抬起头来,就看见秦震正在用目光向她询问。
纪晓棠略一思忖,就微微颔首。
一只小鼎,既然韩阁老说它是古董,小玩意儿,那就只把它当做古董、小玩意儿好了。
“那么就多谢舅舅了。”秦震这才笑着说道。
秦震和纪晓棠之间并没有说话,眼神的交流也非常短暂。两人之间是如此的默契,一般人几乎发觉不了。然而韩阁老并不是一般人,他将秦震和纪晓棠之间的互动看在眼睛里,拈起胡须微笑。
看纪二老爷和韩阁老都往书案上放了东西给煊儿抓周,其他在场的人也都跃跃欲试。
第一个走上来的是威武候祈浩然。
“……不敢跟韩阁老和纪大人相比,这是早年间在战场上缴获的,据说是前匈奴大可汗贴身的宝刃,就给小世子抓周儿,添份生日贺礼。”祈浩然拿出来的,是一把只有三寸来长的鳄鱼皮鞘吞口的匕首。匕首并不华丽,只在手柄上镶嵌了一颗暗红色的玛瑙珠子。
但是,但是作为前匈奴大可汗的贴身宝刃,又被这位常年驻守边关,征战疆场的威武候爷始终带在身边,显然绝不是凡品。
纪晓棠站在秦震的身边,已经能够隐隐感到匕首上散发出来的阵阵肃杀之气。
这把匕首还在鞘中,如果出了鞘……
显然,这还并不适合做煊儿的玩具,但是等煊儿长大了,却是可以随身携带的好东西。
秦震和纪晓棠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秦氏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飞快地给祈浩然递了一个眼色。显然,这位威武侯夫人的心思更加细致,考虑的也更加周详,认为给小孩子送这样杀气重,且显然不知道染过多少血的兵器做礼物,是很不合适的。
祈浩然显然也明白了秦氏的意思,但是却不以为意。
“……多谢侯爷。”纪晓棠看到了秦氏的举动,就笑着向祈浩然道谢,“肯将这样杀敌保命的宝贝割爱送给煊儿。等煊儿长大些,还希望侯爷能够收煊儿为徒,教授他些强身健体、护国杀敌的本事。”
祈浩然眉梢微微挑了挑,忙就对纪晓棠躬身行礼,连说不敢。
“岂敢收小世子为徒,只要小世子不嫌弃,少不得要献丑的。”祈浩然对纪晓棠的态度非常恭敬。
他不仅对纪晓棠的态度非常恭敬,对秦震的态度也是如此,从来没有摆过功臣以及曾经的岳父的架子。
纪晓棠与这位威武候爷只见过几次面。这位侯爷沉稳内敛的气质,立刻就博得了她的好感。
祈浩然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身体如今虽然调理的好了,已经能够出来略微走动走动,但却大不如前。
然而纪晓棠依旧能够在他的身上看到让北蛮人闻风丧胆气势。
难怪即便是在他重伤的情况下,北蛮人知道他还守在镇山关内,就不敢带兵进犯,因而失去了唯一一次可能攻破镇山关,直指京城的机会。
祈浩然虽然说不敢收煊儿做徒弟,却也表明了,如果煊儿愿意跟他学习,他一定不会吝啬,必定会对煊儿倾囊传授。
纪晓棠很高兴。
“侯爷一诺千金,咱们就此说定了。”纪晓棠就是这么干脆利落地给秦煊定下了一位武师傅。
祈浩然拱手点头。
一边韩阁老就朝祈浩然看了一眼,眼神中颇有些艳羡的意思。煊儿有了武师傅,还应该至少再有一位文师傅。
而秦震和纪晓棠中意的文师傅会是谁呢?
韩阁老用眼角的余光就朝纪二老爷的方向瞄了一眼。不用说了,这位纪二老爷就是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且还因为煊儿外公的身份,首先就占了上风。
韩阁老的目光不由得深沉了起来。
紧接着威武候祈浩然,韩克让也上来凑趣。他今天过来,已经为煊儿备了一份丰厚的生日贺礼,现在就从贴身的锦囊中取出一只碧玉的短笛来,放在书案上了。
“比起各位大人来,实在是献丑,不过也算是给小世子添了一件玩意儿……”韩克让告诉秦震和纪晓棠,这只碧玉的短笛是他这次往南面诏安的时候,无意中得到的。
“匪徒劫掠村镇,烧毁了一处大宅,收拾的时候,在大宅的地底发现一处地窖,地窖之中有不少古瓷,可惜都已经损毁,下官找到这只短笛,倒是保存完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着精巧可爱,就带在了身边……”
这件事,韩克让曾经自习地跟纪二老爷说过,之后,纪二老爷都转告给了纪晓棠。
那大宅的主人,应该是盗墓的世家,地窖中不少器物,都是从古墓中盗取的。其中就有一些器物,明显是从先宋的皇族陵墓中盗来的。
而这只短笛,正是先宋皇族之物。
大家都跟着凑趣,书案上给煊儿抓周儿的东西就更多了。煊儿被秦震抱在怀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了。”纪晓棠就轻声地向秦震示意。
秦震点头,正要将煊儿抱到书案上,就有中官急急地进来禀报。
“肃亲王和王妃来了。”
秦霖和郑桂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肃王府小世子秦煜,一家三口就在大门外。
煊儿要满周岁,秦震放出风去说不庆祝。肃王府那边就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消息。纪晓棠还觉得奇怪,如今听到这一家三口到了大门外,她反而松一口气。
原来,秦霖和郑桂是这样打算的。
如果事先过来,他们肯定是要推辞,可如今人到了门口了,就没有将人拒之门外不纳的道理。
“快请!”秦震大笑道。
秦霖敢来,他就敢让秦霖进门。
秦震和纪晓棠亲自从出门,将秦霖、郑桂和秦煜迎进了多福轩,大家少不得一番相互见礼、寒暄。
“煊儿的周岁生日,不请自到,四弟和晓棠不会见怪吧。”秦霖满脸含笑,看着秦震和纪晓棠。
“三哥公事繁忙,肯抽空前来,我和晓棠都十分高兴。”秦震也笑着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秦霖点头,目光就落在煊儿的身上。
此刻纪晓棠正抱着煊儿与郑桂说话,秦煜、秦荧和长生三个就围在两人的身边。三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笑,低低的声音说着话,显然是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见面。
长生和秦荧是经常能够见面的,有时候长生还会来王府中住上几天,跟秦荧一起到王府的教授那里去上课。可是秦煜却极少出门,更少跟他们见面。
如今三个终于聚到了一处,自然有许多的话要说。
“煊儿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秦霖看着煊儿说道。
煊儿倒是没有注意秦霖,他虽然在纪晓棠的怀抱里,一双大眼睛却随着长生他们几个滴溜溜地转,还冲着长生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小家伙已经将这几个孩子都当做了自己的玩伴,想要跟他们一起玩。
“王爷,王妃,吉时到了。”汪如海这个时候就走上前来行礼,轻声地提醒纪晓棠和秦震。
煊儿的抓周,已经因为大家凑趣给添礼物而耽误了一会了。
“好,这就抓。”秦震立刻说道。
纪晓棠朝郑桂笑了笑,就抱着煊儿走到桌案前。
秦霖这个时候自然也看见了桌案上的东西,他面上带笑,眼睛在桌上缓缓地扫过。看到纪二老爷送的帛书的时候,秦霖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即他就看到了韩阁老送的那只小鼎。
“这……”秦霖几乎忍不住要问那小鼎的来历,不过却适时地止住了话头,“我们来的巧了,也给煊儿添些小玩意儿吧。”
秦霖和郑桂前来,自然给煊儿准备了周岁的贺礼。
就有小丫头托了几只锦盒上来。
秦霖和郑桂给煊儿准备的贺礼样式相当不少,有尺头、衣物、还有一只锦匣里摆了一套共十朵玉雕的各式花朵,惟妙惟肖,其中一只玫瑰花的花心处还停留了一只蜜蜂,竟也雕刻的玲珑细致栩栩如生,除此之外,郑桂还为煊儿带来了几样肃王府特制的点心。
“煜儿知道要往这里来给堂弟庆贺生日,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这些。”郑桂笑吟吟地告诉纪晓棠。
煊儿如今在奶~水之外,已经可以略略吃些软嫩好消化的糕点食物了。而他最爱吃的,还是用***做出的各色奶食。
郑桂用食盒带过来的,大多都是奶食,倒是很适合小孩子食用。
“难得煜儿有心了。”纪晓棠笑着夸秦煜。
秦煜脸上有些微红,微微扬起头来看着纪晓棠和煊儿。
“哦……”煊儿就对秦煜招了招手。
“煊儿再跟哥哥打招呼了。”纪晓棠笑,抓~住煊儿的小手,又朝着秦煜晃了晃。
这边秦震看过了桌案上的东西,就取了随身携带的一枚玉镇纸放在了桌案上。郑桂左右瞧了瞧,竟也走上前去,从锦匣中取出那朵玉雕的玫瑰花放在了桌案上,随后又将一匣子奶食也放在了桌案中央。
“这样才更热闹了。”郑桂笑着说道。
纪晓棠微微挑眉,看着郑桂微笑。
程嬷嬷在一边就向纪晓棠看了一眼,只要纪晓棠略有示意,她就会走过去,找借口将郑桂放在桌案上的两样东西拿走。
今天大家给煊儿准备抓周儿的东西十分齐全,却并没有放什么花朵和吃食,这是安排的人的精细心思,可如今郑桂偏就给放上了这两眼。
程嬷嬷忠心护住,难免心中就不自在。
只是还没等纪晓棠有所表示,外面又有中官跑进来禀报。
“回禀王爷、王妃,陛下来了,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隆庆帝竟然来了,不仅是秦震和纪晓棠没有料到,在场的众人无不吃惊。
皇帝已经到了大门口,根本就没有给众人说话的时间,大家匆忙从多福轩中~出来,赶到前面迎接圣驾。
与上次的微服私访不同,隆庆帝今天是穿着龙袍、坐着銮驾来的。
“……迎接来迟,还请陛下恕罪。”秦震迎了隆庆帝从銮驾上下来,忙就行礼说道。
“并不怪你们。”隆庆帝伸手虚扶,让秦震和纪晓棠等众人都起来说话,“是我临时起意,出宫之前特意吩咐了,不许人先惊动了你们。”
隆庆帝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多福轩。
“本来还想如上次那样,最省事,最亲切,可太后执意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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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皇亲
在场的众人就都听明白了。隆庆帝的话有两层含义。第一层,他这次往安王府来,韩太后是知道的,也就是得了韩太后的许可。而第二层意思,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往安王府来了。
上一次隆庆帝微服而来,行踪很是隐秘,朝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但是这大多数人,自然不包括如今在场的这些人。虽是如此,听了隆庆帝的这句话,在场众人脸上依旧神色各异。
秦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开了。
隆庆帝扶着中官的肩膀,走的很慢,尤其是上台阶的时候,中途还停下歇息了一回。纪晓棠跟在秦震的身后,却也听见了隆庆帝微微的喘息声。
众人簇拥着隆庆帝进了多福轩,秦震亲自上前,和中官一起,搀扶着隆庆帝在上面的榻上坐了。纪晓棠这个时候已经将煊儿交到奶娘的手中,也走上前来,取了两只软枕,放在隆庆帝的身侧。
那个小中官看来是惯常服侍隆庆帝的,根本就没用纪晓棠吩咐,立刻就拿了软枕,倚在隆庆帝的身后。隆庆帝很惬意地往后靠了靠,冲着纪晓棠微微颔首。
小中官也向纪晓棠露出感激的微笑。
等隆庆帝坐稳了,众人忙在地下站好,又向隆庆帝跪拜。
“免礼。”隆庆帝明显身子虚弱,中气不足,但却心情很好,态度也非常柔和。
众人纷纷起身。
“……今天朕来这里,是作为伯父给煊儿庆贺周岁生辰,大家若是拘谨,那就不好,是我来的不对了。”隆庆帝笑着说道。
众人都纷纷说不敢。
“煊儿呢?”隆庆帝就问了一声。
纪晓棠忙就从奶娘的怀中抱过煊儿来,交给了秦震,秦震抱着煊儿走到榻前,给隆庆帝看。
隆庆帝就伸出手来,要抱煊儿。
煊儿胖乎乎的,已经很有些分量,他还好动,颇有些力气。以隆庆帝的身子骨,纪晓棠还真不大放心将煊儿交给他抱着。
不过,好在隆庆帝是坐在榻上的。
秦震就将煊儿放到了隆庆帝的怀里。
“陛下小心,煊儿不懂事,很调皮。”
“无妨,无妨。”隆庆帝忙就搂住了煊儿,低下头来在煊儿的脸上打量,满眼都是慈爱和欢喜。
煊儿并不认生,他坐在隆庆帝的腿上,仰起一张肉呼呼的包子脸,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打量隆庆帝。
不得不说,这一大一小相互打量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养眼,也很温馨。煊儿是个模样讨喜的孩子自不必说,隆庆帝虽然体弱多病,然而依旧还是位美男子。
隆庆帝却被煊儿的模样给逗笑了。
“煊儿,还认不认得伯父?”隆庆帝笑着问煊儿。
“哦,哦。”煊儿依依哦哦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奶声奶气的声音,还有那好奇的小模样,让隆庆帝新欢的心中发软,笑的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
“伯父可还记得,煊儿那一泡童子尿!”隆庆帝似乎是想到了那个时候的情形,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煊儿见隆庆帝笑的欢唱,眨了眨大眼睛,竟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露出粉红的牙床和上面刚刚冒出头的雪白的小牙齿来。他一面笑,一面就伸出小胖手,抓~住了隆庆帝龙袍的前襟。
小家伙这是对龙袍上绣的活灵活现的盘龙生出了兴趣。
纪晓棠一直关注着煊儿的一举一动,知子莫若母,她就知道,煊儿是看中了龙袍上绣的龙了。
“煊儿,可不许淘气。”纪晓棠忙就上前一步,笑着对煊儿说道。
煊儿听见纪晓棠说话,就在隆庆帝怀中扭过头来,冲着纪晓棠笑。
隆庆帝生怕煊儿会扭到或者摔到,忙将煊儿抱的更紧了。
“煊儿,你皇伯父特意来看你,给你祝贺生辰,还不快谢谢你皇伯父。”秦震也笑着哄煊儿。
谢谢这个词,煊儿是听熟了的,也是演练熟了的。他听秦震这么说了,就又朝纪晓棠看了一眼。纪晓棠鼓励地点了点头。
煊儿得到了鼓励,就抓着隆庆帝的衣襟,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在隆庆帝的怀中站了起来。
隆庆帝有些惊奇,一面顺着煊儿的劲儿扶着小家伙,探寻的目光就投向了秦震和纪晓棠。
秦震和纪晓棠都是含笑不语。
煊儿已经站了起来,在隆庆帝的怀中他站不稳,干脆就趴在了隆庆帝的胸口上,一面伸出小胳膊来抱住了隆庆帝的脖子。
被这个圆~滚滚,又香喷喷软乎乎的胖小子抱住,隆庆帝有些惊呆了,却是又惊又喜。
接下来,煊儿就很实诚地表达了他对隆庆帝的感谢。
小家伙抱着隆庆帝的脖子,小~嘴巴将口水涂了隆庆帝满脸。
隆庆帝的笑容就有些呆滞了。
纪晓棠微微低头忍笑。
秦震也看的满面含笑。
呆滞了半晌,隆庆帝才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隆庆帝连连说好,一面笑着,眼角却微微有了湿意。他多年病弱,膝下空虚,只有一个小公主被养在郑贵妃的身边,却也和他并不亲近。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子这般亲近。
隆庆帝抱着煊儿,舍不得放手。
“煊儿……”倒是秦震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低声地制止煊儿。隆庆帝满脸的口水,煊儿这是不是又冒犯了圣颜,惊了驾呢。
不过,也好因为有煊儿的口水,所以隆庆帝眼角的湿意并没有被大家发现。
“请陛下擦一擦脸吧。”秦震就道,一面伸手要将煊儿接回来。
隆庆帝没有撒手,一面抬眼向下看去。他首先就看到了韩阁老和纪二老爷。这两个人也正看着他,竟然是一副艳羡的表情,尤其以韩阁老为甚。
毕竟,纪二老爷作为煊儿的外公,还是有很多机会被煊儿用口水洗脸的,可是韩阁老虽然跟秦震一家走近了,也有机会能抱一抱煊儿,但是这样热情的对待,却还是没有过。
因此,韩阁老艳羡的表情中难免就带了一丝酸意。
隆庆帝暗地好笑,心情越发欢快,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秦霖。
秦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一双眼睛却黑沉沉地,显得有些阴郁。
隆庆帝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心情也跟着晦暗了下来,仿佛是晴朗的天空突然罩上了一层乌云。今天他往安王府来,其实也曾经想过,会不会遇到秦霖。
只是,他并没有多想。
遇不到怎样,遇到了又怎样呢。
隆庆帝本要长叹一声,可是却忍住了。今天是煊儿的周岁生辰,安王府上下一片和乐。他是来给煊儿庆贺的,不是来给安王府添堵的。
正好秦震伸手过来抱煊儿,隆庆帝虽然舍不得,还是松开了手。
程嬷嬷已经带着人端了金盆和托盘进来,金盆中是温热的清水,托盘上是洁净的面巾。这是服侍隆庆帝擦脸来了。
隆庆帝并不嫌弃小煊儿的口水,然而在小中官投了湿帕子给他擦脸的时候,却也并没有阻拦。
等擦好了脸,隆庆帝就将目光转向了秦霖。
“三弟。”隆庆帝温和地叫了一声。
“陛下。”秦霖上前一步行礼,面上已经带了笑,眼睛中也再没有任何沉郁之色。他不仅自己上前来,还拉了秦煜一把,“煜儿,给你皇伯父磕头请安。”
秦煜很乖巧,规规矩矩地跪下给隆庆帝磕头。
秦煜今天往安王府来,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收拾。小孩子本就长的雪白漂亮,这番收拾出来,越发显得讨人欢喜。
隆庆帝忙就让秦霖和秦煜父子起身,目光就落在了秦煜的身上打量。
“煜儿上前一些,让皇伯父看清楚你。”郑桂在旁边就笑着说道。
“对,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隆庆帝对秦煜伸出手。
秦煜乖巧地上前,就在隆庆帝的身前站定了。
“抬起头来,”隆庆帝就说道,“已经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看到的煜儿了。”
这句话说出来,还是难免带了一些叹息感慨的意味。
“这都是臣弟的错。”秦霖立刻说话,“煜儿自小体弱,臣弟又只得了这一个孩子,因此心里看的重了一些,只需要他能安安静静地,好好地调理好身子,别的就都没法子顾及了。好在,如今经过这几年的调养,煜儿已经完全好了。”
“皇兄请看煜儿,是不是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康健一些?”
“……已经请了人,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法子,开始学习骑射……”秦霖不等隆庆帝问起,已经将秦煜的情况滔滔不绝地告诉给了隆庆帝。
重点自然是在秦煜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上面。
秦霖说了半天,众人自然没有插话,隆庆帝也很有耐心的听着。
最后,秦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才将话头停了下来。
“煜儿,你自己告诉皇伯父,你都读了些什么书?”秦霖笑着对秦煜说道。
“启禀皇伯父,”秦煜很乖巧,真的就将他都读了些什么书,如今又读到哪里了,每天都做些什么功课,一一地说给隆庆帝听。
隆庆帝含笑听着,偶尔才会问上一句。
“请皇伯父考校侄儿的功课。”最后,秦煜又说了一句。
“好,好。”隆庆帝点头,却并没有如秦煜所愿,出了什么题目考校他的功课。“三弟将煜儿教导的很好,朕心里甚是安慰。不过,今天是煊儿的周岁。煜儿的功课,改日朕再问他吧。”
隆庆帝都这样说了,秦霖和秦煜自然不好再坚持,都忙行礼应下了。
“抓周儿了没有?”隆庆帝就问秦震。
“还没有。”秦震笑着回答。“陛下来的巧,正好要让煊儿抓周儿。”
“那还等什么?”隆庆帝忙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凑这个热闹的。”
隆庆帝说着话,就让小中官扶着起身,和秦震等众人走到桌案前面站定了。
看了看桌案上的东西,隆庆帝脸上的笑容就扩大了一些。
“这准备的可是够周全的。”
“有些是煊儿的长辈们给的礼物。”秦震解释道。
隆庆帝点头,目光首先就落在了那只青铜小鼎上。他在小鼎上看了几眼,还伸手将小鼎拿起来又看了看,随即就朝韩阁老看了过去。
韩阁老脸上带笑。
“回禀陛下,这正是老臣家中的收藏。”韩阁老陪笑说道。
隆庆帝点了点头,显然,就是韩阁老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在场的众人瞧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难免就都猜测,韩阁老家中有这只鼎,只怕隆庆帝是早就知道的。这样一来,韩阁老将这小鼎拿出来给煊儿抓周,其中的含义,就更加值得深思了。
隆庆帝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小鼎上多做停留,他将小鼎放下,目光立刻就落到了帛书上面。
“这是……”隆庆帝指着帛书询问。
纪晓棠就将帛书捧起来,奉给隆庆帝。
“这是家父的收藏,拿出来给煊儿抓周儿,做份生辰贺礼的。”
隆庆帝很小心地接过了帛书,当即就翻开来,很仔细地看了两页。
“好,好。”隆庆帝连连点头,“想不到,纪大人家里还有这种稀罕的好东西。”
“不敢当。”纪二老爷忙上前行礼,“这是家祖无意中搜罗到了,几代珍藏下来。”
“更难得的是,纪大人肯将这样稀罕的东西拿出来给外孙抓周儿,做生日。”隆庆帝又笑道。
众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纪大人给外孙,那自然是什么都舍得的。”韩阁老笑着揶揄了一句。
隆庆帝和众人都笑的更加欢快了。
纪二老爷也跟着笑,一句话也没有辩解。韩阁老说的是实话。
隆庆帝接着看桌上的其他物件,他似乎认得威武候的那把匕首,特意地问了一句,威武候上前答了。
隆庆帝对威武候的态度更加亲切温和,还问了几句威武候的身体状况,很是关切。
对于其他的物件,隆庆帝都是瞟过一眼,并没有多做询问。
“我今天来也没特意带什么,就跟着大家伙的例,也给煊儿添些东西吧。”隆庆帝这么说着,就将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
第一四零章 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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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大家以为隆庆帝是要将荷包给煊儿做礼物的时候,隆庆帝却拿着荷包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
他将手伸进荷包里,取出一枚羊脂玉的印章来。
隆庆帝将印章放在了桌案上,看来也是学众人的样子,要煊儿抓周儿用,然后就给煊儿做生辰贺礼了。
一枚小小的印章,纪晓棠本来还没太在意,可等她瞧见围观众人面上的表情,尤其是韩阁老和秦霖,她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
她知道,隆庆帝贴身携带的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但是这枚印章且显然不仅仅是好东西那么简单。
“……这是陛下的心爱之物,而且,陛下以后还要用……”秦震显然是知道这枚印章的意义的,当即就推辞道。
“若非心爱之物,也不会拿出来给煊儿。”隆庆帝却说道,“至于以后,有玉玺就是了。这枚印章,我也很久没有用过了。”
隆庆帝这枚说着话,还将印章在桌上上挪了挪,那个位置,比韩阁老的小鼎还要靠近煊儿。
“好了,看看咱们的煊儿会抓些什么?”隆庆帝收回手,一面笑,一面就将目光落到了煊儿的身上。
纪晓棠和秦震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这才抱着煊儿放在了桌案上。
“煊儿好好选一选,喜欢什么,就抓什么。”纪晓棠俯下~身,柔声地告诉煊儿。
“啊……哦……哦……”煊儿欢快地应了。
煊儿现在不仅学会了爬,而且已经可以坐的很稳。他被爹娘放在桌案当间,一双眼睛就在五花八门的物件上打转。
这么多或熟悉、或陌生,却都精致、漂亮的东西,显然让煊儿有些兴奋。
虽然兴奋,煊儿却并没有急着抓取什么东西,而是转着一双大眼睛,扭着小身子一件件地打量。这个时候,屋子里安静极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煊儿的身上,心中都在想着,煊儿究竟会先抓什么东西。
煊儿却一点都不着急,似乎是很笃定,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一般。
一会,他才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来,摸了摸那只小小的青铜鼎。
韩阁老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了起来。
不过,煊儿摸了摸那个小鼎却并没有抓起来,而是将手向旁边挪去,旁边不远处,就是纪二老爷放的帛书了。
煊儿的手就按在了帛书上,一面还抬起头来,咧着小~嘴儿朝纪二老爷笑。
“小世子聪慧,知道这是外祖父给的。”韩克让瞧见了,就笑着说道。
众人也都这么认为,暗暗暗叹煊儿确实聪慧,方才看见的东西,就记住了。
不过煊儿也并没有将帛书拿起来,小家伙撅着小屁~股,趴在了桌子上,因为这样的姿势,他的手可以伸的更远。
煊儿摸了玉制的玫瑰花,又玩了一会威武候爷送的匕首,随后又摩挲了几样不错的小玩意,却最终并没有将什么东西抓在手里。
“看来,煊儿的眼界很高啊。”隆庆帝耐心地看着,这个时候就笑着说道。
“小世子性子沉稳,应该是想好好比较比较,再做决定吧。”韩阁老拈着胡须,也笑着说道。
煊儿却又从趴着换成了坐着,小家伙玩了一会,似乎非常尽兴,坐下之后,也不再抓取东西,而是扳着自己的小脚丫玩了一会。
这孩子,是真不着急,
或者说,煊儿实在是太从容了。
这么多人,熟悉的,陌生的,他不认生,不怯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却不是自顾自地不理人,他在这么玩的时候,还经常抬起头来,瞧这个笑一笑,冲那个叫两声。
“小家伙实在有趣。”隆庆帝双眼带笑,看着煊儿移不开视线。
煊儿把~玩了一会自己的小脚丫,似乎是玩的差不多了,这才又重新将手伸向书案上的物件。
这一次,小家伙一只手准确地抓了一件东西,然后抬起手来,似乎是让众人看。
煊儿手中抓的,是一枚小小的白玉印章,正是隆庆帝方才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来的那一枚。
煊儿抓着印章,就冲隆庆帝笑。
“煊儿知道这是我给他的。”隆庆帝非常高兴,说着话,还左右瞧了瞧,似乎有些得意。
煊儿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抓了印章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还不算,他又伸出两只手来,抱了那只小青铜鼎也放进自己怀里,随后又将帛书也抓在了手里,同样放进了怀里。
众人都已经忍俊不禁了。
可这还没完。
煊儿显然是要将他看中的东西都抓到手,他随即又将那只玉制的玫瑰也抓了过来,然后又抓了一块墨。
将东西都放在怀里,煊儿才在桌案上重新又坐直了。
小家伙张着双手,就冲桌案旁边的长生、秦荧和秦煜叫喊。
“舅舅……”一声舅舅虽然叫的奶声奶气的,但是大家都听清楚了。
众人不由得都有些惊异,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来,而被叫着的小长生脸上则是红扑扑地,显然又是激动又是骄傲,在这么多长辈面前,他还有些腼腆。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他小跑着到了煊儿的跟前。
“煊儿……”桌案有些高,长生要踮起脚尖来才能将下巴颏放在桌案上。“煊儿,叫舅舅什么事?”
“舅舅……”长生又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随后才低下头,从自己怀中将那卷帛书拿出来,推到长生的面前。“舅舅……,给。”
原来,煊儿是要将帛书给长生。
不仅长生惊讶,在场的众人也都惊讶极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在抓周儿的时候,周岁的小儿会将抓到的东西送人的。
“这是父亲送给你的,是你的,我不能要。”长生先是惊讶,随即就感动极了,觉得他没白疼这个小外甥。看看,小外甥就是抓周儿也没忘记他,看到好东西,就想着要给他。
长生知道那帛书是纪二老爷给煊儿的,他不能要。
“给……”煊儿也很坚持,又将帛书往长生的跟前推了推,那帛书的册页已经触到长生的鼻子尖了。
“既然是煊儿给的,长生就收了吧。”秦震开口说道。
长生听秦震这样说,依旧不敢收,他忙抬头去看纪晓棠和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看着挺无奈的,但是脸上的笑容分明又遮掩不住,纪晓棠则是笑着朝长生点头。
“煊儿给的,那我就收了。”长生这才答应了。
“小世子聪慧,莫非是知道他这小舅舅将来必定是位才子,所以才要将这帛书给了他小舅舅的?”韩克让笑着说道。
在场很多人就都颔首,觉得这话说的好极了。
煊儿看长生收下了帛书,也很高兴,竟然伸着小手在长生的发顶上轻轻地拍了拍。
被小外甥这样爱~抚了,长生脸蛋红红,颇有些纠结。
煊儿又朝秦煜和秦荧张着手,嘴里哦哦地叫着,似乎是在喊来。
“荧儿和煜儿快过来,”有长生的例子,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纪晓棠就笑着向秦荧和秦煜招手,将两个人都叫到了煊儿跟前。
煊儿见两个人过来,越发高兴。他两只小手在怀里摩挲,先~摸出那只玉制的玫瑰花来,推到了秦荧的跟前。
现在大家当然明白了,煊儿抓的东西并不都是他自己喜欢的,有些东西,是他为几个小伙伴们抓取的。
这只玫瑰花,自然就是特意给秦荧的了。
刚才长生收了煊儿的东西,秦荧就知道她可以收下这只玫瑰花。玫瑰花制作的非常精致,秦荧很喜欢。人让秦荧更加高兴的是,她的小弟弟心里惦记着她。
“煊儿好乖,姐姐没白疼你。”秦荧高兴地说道。
不止秦震和纪晓棠高兴,一边看着的威武候和威武候夫人秦氏的脸上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荧儿幼年丧命,秦震续娶了纪晓棠,他们做外祖父外祖母的未尝没有担心过。然而,纪晓棠将秦荧照顾的很好,秦荧也和纪晓棠相处的非常不错。
威武候夫妇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再看到煊儿对待秦荧的样子,夫妇两人更是欣慰。他们总是要先荧儿一步归于尘土的,就是想永远照看荧儿也做不到。而煊儿是未来安王府的主人,荧儿和煊儿姐弟俩虽不是同母所出,然而有自小的这份感情在,以后煊儿总会好好照看秦荧的。
那可比他们亲自照看秦荧要好上许多倍。
这么想着,秦氏不由得转眼去看纪晓棠。
纪晓棠笑眯眯地,并没有注意到秦氏的目光。秦氏慢慢地收回视线,心中喟叹。纪晓棠确实是个好女人,如果……如果当初纪晓棠能够嫁进威武侯府,那对威武侯府来说,也是一件大幸事。
可是,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
如今纪晓棠已经有了儿子,可是阿佑还在守卫镇山关,而且立下了志愿,不破北蛮誓不娶亲。
不过,阿佑总不可能一辈子就在镇山关了,他总会回来的,哪怕只是回来一阵子。
要给阿佑说一门怎样的亲事呢,要是怎么样的姑娘,才能抹去纪晓棠在阿佑心中留下的印记。
秦氏的心情非常复杂。
如果像她当初所想的那样,纪晓棠只有美貌,或者是美貌加上女人的小心机,那么阿佑总有一天能够淡忘纪晓棠。
可纪晓棠的美貌,偏偏就是她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优点。
秦氏心中某种不妙的预感越发明晰,或许这一辈子,阿佑都找不到合心意的女子了。
秦氏再次看向纪晓棠的时候,目光就幽深了起来。
纪晓棠不经意地往秦氏的方向扫了一眼,秦氏立刻就转开了视线。纪晓棠恍若不知,也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可她并没有忽略秦氏的目光。
往常与秦氏相处,秦氏有时候也会这样走神,看她的目光上一刻还温柔亲切,下一刻就变得幽深晦暗。
秦氏对她的心情是矛盾的,纪晓棠很清楚,然而她却无法改变秦氏。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这边秦荧高高兴兴地收了玫瑰花,煊儿就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墨来,推给了秦煜。
这块墨,就是煊儿特意给秦煜抓取的了。
比起长生和秦荧得到的礼物,这块墨的价值似乎就有些不值一提。然而王府为小世子抓周儿准备的东西,看似平常,却每一样都是精品。
这块墨,就是上等的松烟墨,虽然不算稀罕,却也十分难得。
“多谢煊弟。”秦煜就收了墨,还很有礼貌地向煊儿道谢。
“……一定是上次我送墨给煜儿,煊儿看见了,就记住了。”长生在旁边说道。
纪晓棠微笑,不置可否。长生曾经送墨给秦煜,那个时候煊儿看没看见都不好说,然而之后长生和秦荧经常陪着煊儿,两个人谈话,或许就会谈到秦煜,谈到送墨给秦煜的事。煊儿或许就模糊地记住了,今天凭着这样的记忆,就选了块墨给秦煜。
礼物都送了出去,煊儿的怀中还留下两样:青铜小鼎和隆庆帝的印章。
隆庆帝含笑点头,似乎非常满意。
在场的其他众人也都只夸煊儿聪慧,且小小年纪就懂得孝悌,然而他们的目光中显然有着更为丰富的内容,只是有些顾忌,不好当众说出口罢了。
别人不好说出口,不代表隆庆帝不能说。
“以后我就要指望煊儿,要煊儿帮着我整理河山,鼎定天下。”隆庆帝并没有大声,然而这句话听在在场众人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响雷轰鸣。
“陛下英明。”众人忙都躬身,向隆庆帝称颂。
等到众人再次抬起头看,落在煊儿身上的目光就有了实质性的不同了。
纪晓棠就拿了锦匣,替煊儿将青铜鼎和印章都收了起来,然后亲自抱起了煊儿。
秦震就请隆庆帝留下来用膳。
“……并没有准备什么宴席,就是一碗长寿命……,请陛下给煊儿添些福气。”
隆庆帝出来了这半晌,已经有些疲惫,如果秦震真准备了丰富的宴席,他肯定是要推辞的,可听说秦震只是准备了长寿面,这却正合了隆庆帝的心思。
“煊儿的寿面,要吃的。”
第一四一章 心意
秦震说吃长寿面,就真的只有一碗长寿面。当然,这一碗长寿面看似简单,其实却远非如此。不说面条里面都加了什么,就是煮面条的汤,那就是耗费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用了几十种精挑细选的食疗,小火慢熬而成的。
在场的众人自然都不会仔细去考校这些细节,尤其是隆庆帝,简单的,却十分美味的一小碗长寿面,简直是太投他的胃口了。
隆庆帝将一小碗长寿面吃了个精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隆庆帝久病,胃口也不好,在宫中的时候,每次用膳都要人三催四请,即便是坐到桌边用膳,有的时候也不过略动动筷子就放下了。
像今天这样,可是难得的好胃口。
服侍隆庆帝的几个人也都跟着非常高兴,几乎就想要找秦震询问这长寿面究竟是怎么做的了。
秦震和纪晓棠看隆庆帝吃面吃的香,也很高兴。
“陛下要不要再吃一碗?”纪晓棠殷勤地问道。
隆庆帝还真就犹豫了一下,才笑着摇头。
“不了,这已经是难得吃的多了。若再多吃一些,只怕就不容易克化了。”
纪晓棠听隆庆帝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坚持。她知道隆庆帝的病情,总是不怎么吃东西固然不好,然而若一次吃的太多了,那也不是什么有益于身体的好事。
众人都陪隆庆帝吃面,这个时候也都放下了筷子。
服侍隆庆帝的中官就上前来,提醒隆庆帝出来的时辰已经很长,是该回去了。
隆庆帝就点了点头。
“是该回去了,若是再迟些,只怕太后就要挂念,找人来催促了。”隆庆帝说着话,就在小中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众人自然都起身,恭送隆庆帝。
隆庆帝从座位上面走下来,走到秦震和纪晓棠身边就停了下来。
煊儿就在纪晓棠的怀中,看着隆庆帝过来了,就哦哦地叫了起来,小身子朝着隆庆帝使劲儿,很是开心的样子。
“煊儿舍不得皇伯父呢。”秦震笑着说道。
这话显然又取~悦了隆庆帝。
隆庆帝伸出手来,抓着煊儿的小手轻轻地摇了摇。
“煊儿要乖乖的,等皇伯父有空闲了,再来看煊儿。”
“哦、哦。”煊儿就叫,小手在隆庆帝的大手中轻轻地抓着。
隆庆帝握了一会煊儿的手,旁边的中官又催促了一回,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煊儿。
“四弟、晓棠,你们要好生教养煊儿。”出了多福轩,被中官扶着上了銮驾之前,隆庆帝又会过头来,向秦震和纪晓棠嘱咐了一句。
秦震和纪晓棠忙都行礼,口里答应着遵旨。
众人直将隆庆帝的銮驾送到安王府的门口,其余人等各自散了,秦震和秦霖则是各自上马,带了侍从护送隆庆帝回宫。
其他的客人都散了,不过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带着长生却留了下来。
“陛下这般待煊儿,真是可喜可忧。”纪二老爷看着坐在炕上玩耍的煊儿,面色颇为郑重。
纪晓棠没说话,不过心中却是赞同纪二老爷的。
隆庆帝两次往安王府来,一次是煊儿满月,一次是煊儿的周岁。他的举动还有他为煊儿选择的礼物,几乎已经是明白地表明了他的心意。
再加上韩太后私心的算计,似乎那张椅子已经是煊儿触手可及的了。
然而,纪晓棠却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
隆庆帝这般对待煊儿,一方面是很大地抬高了煊儿的声望,让更多的人跟安王府归心,然而却也为煊儿引来了更多的祸患。
纪晓棠不会得意忘形,却也不会因此而患得患失。
当今天下和后宫的形势,以及煊儿的身份,早极注定了煊儿会面对的危机。那是自煊儿生下来就存在的,根本无法改变。
隆庆帝所做的一切,对煊儿,对安王府,都是利大于弊,可以更明确地说,是利远远大于弊。
“肃王爷也坐不住了。”纪二老爷又说了一句。
纪晓棠点头。
隆庆帝微服往安王府中来过,这件事瞒的了别人,却一定瞒不了秦霖和郑桂。今天秦霖和郑桂前来,说是给煊儿庆贺周岁生日的,却未尝不是存了心,想要来碰一碰机会,看能否再次遇见隆庆帝。
隆庆帝的到来,秦霖和郑桂都表现出了恰当的惊讶,似乎他们真的很吃惊。但是纪晓棠却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般惊讶。
秦霖和郑桂是有准备的。
这可以再之后秦霖的举动中看出来。
秦霖几乎是不遗余力地向隆庆帝推介了秦煜。
说起来,这位肃王爷一直言行稳重,中规中矩,然而今天的表现,却可以称得上是急切。今天是煊儿的周岁,秦霖那般行~事,其实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还有秦霖给煊儿送来的生辰贺礼,纪晓棠不认为那些礼物有什么不妥,但是将那些礼物摆在桌案上给煊儿抓周儿,却让纪晓棠很不舒服。
秦震在这个上头,做的还很矜持,是郑桂将那些吃食、花朵儿都摆到桌案上去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秦震就没有存心。
郑桂的举动,正是秦震心意的体现。
不过,这两夫妻的心机终究还是落了空。
“归根结底,还是煊儿聪明、争气!”纪二老爷笑道。因为煊儿抓周儿上的表现,纪二老爷今天真是开心极了,也骄傲极了。
纪晓棠抿了抿嘴,低头看着玩耍的煊儿,也是又骄傲又高兴,一颗心却是软的一塌糊涂。
纪晓棠俯下~身,在煊儿的发顶亲了一口。
“妈……”煊儿立刻抬起头来,朝着纪晓棠笑。
煊儿的笑容灿烂的仿佛夏日的阳光。
几个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说着煊儿在抓周儿上的精彩表现,秦震就从外面回来了。
纪晓棠起身,亲自接了秦震进屋,又亲自带着丫头服侍着秦震换了衣裳,净了头脸。秦震收拾利落了,先就到炕边,将煊儿给抱了起来。
“好儿子!”秦震在煊儿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亲的煊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震将煊儿又举高了,开怀地哈哈大笑。
煊儿就更激动了,挥舞着小手小脚,也跟着咯咯笑个不停。
“好了,好了。”纪晓棠在旁边也跟着笑,又担心煊儿会不小心受了伤,忙扯了扯秦震的衣袖,让秦震将煊儿放下来。
秦震抱着煊儿玩了一会,这才将煊儿放在炕上坐了。
“送了陛下回宫?”纪晓棠这才问道。
秦震点头:“嗯。”
秦震和秦霖双双护送隆庆帝回了禁宫,之所以回来的有些晚,是因为太后知道他们来了,就将他们和隆庆帝一起召去了慈宁宫相见。
“陪太后说了一会话,所以才回来的晚了。”秦震告诉纪晓棠。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秦震的身上,似乎是想听他详细说说,都跟太后说了些什么。
秦震露出来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明白了。”纪晓棠就说道。
秦震释然一笑,这才在炕上坐了。
“那么,肃王爷有没有提出,要带煜儿进宫的事?”纪晓棠问秦震。
秦震摇了摇头。
“他虽没当着太后提要带煜儿进宫,却和陛下说了,要拿煜儿的文章给陛下看,还请陛下往肃王府……”
秦霖还是不放心让秦煜进宫。
但是他显然已经打算要让秦煜多多在人前出现,藉此提高声望,收拢人心,尤其是在隆庆帝的面前。
应该是隆庆帝对煊儿的格外重视,刺激了秦霖。
在煊儿抓周儿的时候,纪晓棠一半的注意力在煊儿的身上,却同时分出另一半的注意力关注在场的众人,尤其是秦震和郑桂。
隆庆帝拿出那枚印章的时候,秦霖是非常震惊的,而且……还很紧张。等到煊儿第一个就抓取了那枚印章,秦霖的脸色是相当不好看的。
那个时候,秦霖看了一眼煊儿。
秦霖的目光看着似乎很温和,但是身为母亲的纪晓棠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在那温和的目光包裹下的,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纪晓棠深深地记住了那一眼。也就是那一眼,让她长久以来对秦霖的好感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霖的目光,碰触到了她的底线。
“王爷,我有件事正要问你。”纪晓棠就问秦震那枚印章的来历。
“……那印章是陛下亲手刻的。”秦震告诉纪晓棠,“陛下登基之后,除了用玉玺,有的时候还用这枚印章。”
隆庆帝刚登基的时候,曾经频繁地使用这枚印章。后来韩太后越发专权,隆庆帝的身体也越来越糟糕,才将这枚印章闲置了起来。
虽然闲置,但这枚印章的意义并没有改变,而且也依旧是隆庆帝心爱之物。
“怪不得。”纪晓棠一下子就明白了。
怪不得大家当时的表情都那么激动和奇怪,怪不得秦霖会动了杀心。
原来,那枚印章是几乎相当于玉玺的存在。
纪二老爷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样的答案,如今亲耳听秦震说出来,就连连点头。
“其实陛下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软弱。”纪二老爷思忖着说道。
“爹爹这话怎么讲?”纪晓棠转眼去看纪二老爷,一面问道。
“你们就看今天,肃王爷喧宾夺主,极力在陛下面前推崇肃王世子。陛下虽然一直有在听肃王爷说话,但是态度却很平淡。陛下只是在应付肃王爷,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这样的态度确实是软弱了些。可是,陛下在关键的问题上,还是把的定的。”
即便是当着秦霖的面,而且是在隆庆帝带了秦煜到他面前的情况下,隆庆帝依旧没有动摇,还是说出了那番几乎确立了煊儿的地位的话。
如果隆庆帝真的软弱,他就会含糊其辞,不会说的那般确定了。
“陛下是真的喜欢煊儿。”纪二太太这个时候就说了一句。
大家都点头,隆庆帝对于煊儿的喜爱是那么溢于言表,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比较起来,隆庆帝对待秦煜就有些冷淡了。
“这也怪不了别人。”秦震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往事。
秦煜刚刚降生的时候,隆庆帝也是非常欢喜的。但是秦霖和郑桂对韩太后和隆庆帝的戒心很重,只说秦煜身子虚弱,根本就不肯带秦煜到两人的跟前。
明知道秦霖和郑桂对他的防范,而且一直也见不到秦煜的面,就是隆庆帝对这个侄儿的心再热,慢慢地也会冷下来。
更何况,如今有了煊儿。
更聪明、更可爱,愿意和他亲近,也更会哄人开心的煊儿。
秦震和纪晓棠从不曾防范过隆庆帝,他们摆明了态度,是愿意让煊儿亲近隆庆帝的。
这样比较下来,隆庆帝会选择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煊儿抓周儿抓的好,送礼也送的好。”纪二老爷就说道。
对这句话,大家都没有异议。
“是晓棠照顾、教导的好。”秦震立刻就说道。他虽然也有尽力抽空出来陪伴煊儿,但是却和纪晓棠没法比。
纪晓棠真的是在煊儿的身上投注了大量的心血。
煊儿如今这般聪明活泼,都是纪晓棠的功劳。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不由得笑了。秦震将功劳都推到纪晓棠的身上,可见对纪晓棠是多么的爱重,他们做父母的,自然欢喜。
“我今天特意留在后头,是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纪二老爷就谈到另外一件正事。
“岳父请讲。”秦震对纪二老爷一贯的尊敬。
“晓棠为煊儿定下了威武侯爷做武师傅,另外应当还得请一位文师傅。”
“是的。”纪晓棠和秦震都点头。
“那么,你们有了文师傅的人选了吗?”纪二老爷这么问,却没等纪晓棠和秦震回答,“我建议选韩阁老。”
“爹爹难道不想亲自教导煊儿?”纪晓棠微微挑眉。她记得很清楚,她还没生下煊儿来的时候,纪二老爷就向她暗示了几回,意思是要亲自交到外孙读书。
纪晓棠知道,纪二老爷是很在乎这件事的,可如今他却自愿退让,要他们请韩颐为煊儿做文师傅。
“我教导煊儿,怎样都可以,并不需要那个虚名。……你们明白的。”
第一四三章 拜年
这显然是一件大事,不仅对于肃王府和秦煜,而且对安王府和秦煊也是同样的大事。
“如果可能,我情愿和煊儿都不要去。”纪晓棠笑着说道,随即就正了颜色,“王爷,不如咱们就递个折子上去,就说我和煊儿都染了风寒,明天不能入宫。”
秦震想了想,就点了头。
“这样也好。”
虽然最后只怕还是要进宫,但他们这样做了,总是一种态度。
吃过了早膳,纪晓棠就在煕春堂的上房料理一些事务,照看秦荧和煊儿。过年了,秦荧的功课也暂时停下来,每天就到煕春堂的上房来陪着纪晓棠和煊儿。
秦震则是穿戴好了,写了折子,亲自送进宫里。
秦震走的利落,回来的也很快。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韩太后和隆庆帝都坚持让纪晓棠带煊儿进宫。
“……我说你和煊儿都染了风寒,太后和陛下很是关切,立刻就传旨叫了太医……”秦震是带着太医院的一位老太医回来的。
这位老太医却是纪晓棠所熟悉的,是太医院的一位院判,名字叫做吴征,是太医院最有名的太医之一,擅长小儿和妇科,在治疗伤寒上也很有一些独到之处。
纪晓棠怀着煊儿的时候,曾经请这位老先生来诊过脉,后来还数次请了他往馨华堂给纪老太太、纪晓芸、周念红和杨氏都诊过脉。
对于这位吴院判的医术,纪晓棠是很信任的。而且,她还知道,这位老先生很会做人。
来的是别人,纪晓棠不担心。而来的是这位老先生,纪晓棠就更加没什么顾忌了。
纪晓棠抱着煊儿,穿着家常的衣裳见了吴征,并没有装出满脸的病容来,而是如往常一样。
这位吴院判在太医院资历很老,常年慈宁宫和乾清宫中行走。对于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虽然看见纪晓棠是这个样子,他依旧规规矩矩地给纪晓棠诊了脉,还很仔细地看了煊儿。
“……王妃娘娘和小世子的风寒症……,发现的及时。且调养得当,倒是没什么大碍的。”这么说着,太医还是给纪晓棠和煊儿分别开了方子,而且还是治疗风寒的方子。
至于安王府是否会按着方子去抓药,纪晓棠和秦煊是不是会喝药。这就不是他做太医的要操心的事情了。
开了治疗风寒的方子,老太医春风满面地,又留下来闲聊了两句。
“……王府事务繁多,王妃要放宽心,少些忧虑。”
纪晓棠的身体很健康,只是有些焦虑和上火的症候,不严重,但是早些调理,哪怕不是用药,而是在心情上调理。那也是好的。
“所谓上医治未病……,就是这个道理了。”
老太医还对煊儿夸赞了两句,直说服侍的人用心。
秦震和纪晓棠就都明白了,煊儿很健康,完全没有问题。
“多谢吴院判。”秦震就向老太医吴征道谢,并亲自送他出去。
吴院判回到宫中之后,是要向韩太后和隆庆帝禀报纪晓棠的病情的。
“王爷,回到宫中,在太后娘娘面前……,只能实话实说……”吴院判对秦震陪笑。
秦震就点了点头。
“这是当然。”
秦震很明白一点。就算是吴征回去。肯在韩太后面前为他们说假话,韩太后也绝不会就此罢休,而是会不断地打发太医过来。
不可能让太医院所有的人都为他们说假话。
秦震不为难吴征,也是给了吴征面子。吴征这样极会做人的。到了韩太后跟前,他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完成了差事,又两不得罪。
秦震送了吴征出去,一会的工夫就转了回来。
纪晓棠抱着煊儿冲秦震笑。
时间过了不久,韩太后果然又打发人来传旨。依旧让纪晓棠和煊儿进宫,说她实在是想念纪晓棠和煊儿,两人虽然身体都不大安稳,但是进宫去跟她见上一面就回来,总是可以的。韩太后还说,不用安王府的马车,她会打发宫中的车来接纪晓棠和煊儿。
韩太后还让来传旨的人带了许多的东西,送给纪晓棠和煊儿,其中有调理身子的上好的药物和补品,还有许多吃穿玩用的东西,一一俱全。
纪晓棠和秦震只能接旨。
转天,韩太后果然打发了车驾来接纪晓棠。
“是太后娘娘的车……”负责接待的汪如海就到秦震和纪晓棠的面前,将事情禀报了。
韩太后专门安排了她自己用的马车来接纪晓棠,这让秦震和纪晓棠微微吃惊。宫中车马不少,两人都没有想到,韩太后会让纪晓棠坐她自己的车。
如今韩太后已经不大出宫,这马车还是早年间也就是韩太后怀着隆庆帝,最为受宠的那阵子,先帝特意请了能工巧匠,专门为韩太后打造的一辆金车。不仅皇宫中仅此一辆,就是整个大秦,也就只有这么一辆。
这辆金车的意义自然也非同凡响,它几乎是先帝对韩太后荣宠的极点。
韩太后自己也非常珍惜这辆金车,她还从来没有这辆金车给谁坐过,如今却用来接纪晓棠和煊儿进宫。
这一切,都在向世人昭示,她对安王府,对于纪晓棠,以及对于煊儿的格外宠爱。
纪晓棠和秦震相视而笑。
本来是想要尽量低调一些,可结果却恰恰相反。
“这是难免的事。”秦震笑着道。
纪晓棠微微颔首,既然是难以避免的事情,那就只能面对。
由程嬷嬷带着人服侍着收拾利落了,又将荧儿和煊儿打扮的仿佛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纪晓棠就带两个孩子坐了金车,秦震骑马率领王府侍从前后簇拥着往宫中来。
在宫门前,他们就遇到了肃王府的人。
纪晓棠在金车上,让人将车帘挑开,就看到了秦霖和郑桂,还有两人身边站着的秦煜。
秦霖正在和秦震说话,郑桂的目光却径直投向了金车和纪晓棠。
郑桂的脸上带笑,然而眼睛里却闪着一些纪晓棠非常陌生的东西。
纪晓棠并不是对那些东西陌生。只是对她来说,这些东西还是郑桂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显现出来。
“晓棠妹妹……”郑桂笑着招呼。
纪晓棠就要下车,跟郑桂见礼。
就在这个时候,张总管已经带着人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原来是韩太后知道秦震和秦霖到了。打发他出来迎接。
“太后娘娘吩咐,安王妃和安王府小世子身体欠佳,特许坐金车入宫。”张总管传达了韩太后的口谕。
朝中勋贵官员以及各府的诰命,无论官职高低和年纪长幼,都是徒步进宫。没有人能够在宫中驰马行车。
让纪晓棠带着秦荧和煊儿坐金车入宫,显然是开了特例。
就是秦霖望过来的目光中都有了异样。
纪晓棠自然要推辞。
“安王妃切莫如此,这是太后娘娘对王妃和小世子的一片慈心,王妃娘娘不要怎可拂了太后娘娘的好意。……王妃娘娘执意如此,就是小的,在太后娘娘面前也交不了差……”张总管赶忙拦住了纪晓棠,一面躬身陪笑着说道。
他这样说话,纪晓棠就不好再拒绝了。
“还请王妃娘娘移驾,太后娘娘已经等不及要见王妃娘娘和小世子了……”张总管说着话,就吩咐金车进宫。
秦震、秦霖、郑桂和秦煜只能跟在金车后面。步行入宫。
到了慈宁宫外金车才停了下来,秦震忙就赶上前来,亲自扶着纪晓棠从车上下来。
秦霖和郑桂带着秦煜也到了跟前。
秦霖和郑桂的脸上都挂着笑,已经完全是往常见到纪晓棠的模样了。
“怎么听说晓棠妹妹和煊儿的身子不大好?”相互见礼过,郑桂就关切地笑着问纪晓棠。
“多谢桂姐姐关心,只是偶然着了些凉,并没有大碍的。”纪晓棠笑着回答。
郑桂的眼睛滴溜溜地在纪晓棠和煊儿的身上打转。
“晓棠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不容她们说太多的话,韩太后已经传出旨意来,让张总管带着她们进慈宁宫相见。
慈宁宫大殿上披红挂彩,宫人们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一派过年的喜庆气象。
韩太后好隆庆帝都已经在大殿上坐定了。
几个人上了大殿,忙上前行礼。
韩太后和隆庆帝都显得很高兴。
“难得难得……”韩太后连说了两个难得,语气和神态颇有些意味深长。
众人起身,韩太后就让大家都坐下说话。
韩太后特意在自己身边安排了绣墩。让纪晓棠带着煊儿挨着她坐。
“……上了年纪,眼睛也不好使了,这样说话近边些,也能看清楚……”跟纪晓棠说话,韩太后的神态和语气都格外亲切、慈祥。
纪晓棠看了秦震一眼,秦震点头。纪晓棠就带着煊儿在韩太后身前的绣墩上坐了。
煊儿虽不常来宫中,但是却一点儿也不认生。他坐在纪晓棠的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四处打量。他看了看韩太后,目光就移开了,落在了隆庆帝的身上。
“伯……伯……哦……”煊儿挥舞着小手,热情地跟隆庆帝打招呼。
其实,他刚一进大殿,就认出了隆庆帝,只是纪晓棠要带着他行礼,听韩太后说话,一直约束着他,他才没有喊出声。
隆庆帝早就笑的眯起了眼睛。
一行人进到大殿里,隆庆帝没顾着看别人,就看煊儿了。煊儿那个时候就一直看他,还在纪晓棠怀中向他伸出了手,这些他早已经看在了眼睛里。
看到煊儿,隆庆帝的心情就非常好,如今竟然听见煊儿在叫他,更让他喜出望外。
“煊儿这是在……喊我?”隆庆帝高兴的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了。
“伯伯……”煊儿又叫了一声,奶声奶气地,这一次,叫的越发清晰了。
“好,好,乖煊儿。”隆庆帝笑呵呵地,也不顾别人了,就让人取了一小尊金镶玉的观音来,让人给了煊儿。
观音像被捧到煊儿的跟前,煊儿眉开眼笑。他年纪虽小,心里已经有了些算计。他跟这个伯伯的印象很深刻,因为这个伯伯身上的气味跟别人很不一样。
而且,这个伯伯待他非常好,总会送他东西,而且还都是他喜欢的东西。
爹爹和娘~亲也经常提起这位伯伯呢。
煊儿眉开眼笑的样子,让纪晓棠有些无语。她忙抱着煊儿起身,向隆庆帝道谢。
“煊儿快谢过皇伯父。”纪晓棠教导着煊儿。
煊儿现在只能说一些简单的字,还不会说句子,他一面咯咯地笑,一面伯伯伯伯地叫,让隆庆帝更加开心。
韩太后一直面带笑容地看着,等纪晓棠带着煊儿重新坐下,她才又开口,却是问起了纪晓棠的病情。
“……太医回来说是没有的大碍,我却不放心。用了药不曾,今天觉得如何了……”
“回母后的话,已经用过药,今天觉得好多了。”纪晓棠笑着回答,“其实本就不严重,只是觉得大年下的,那样进宫不大恭敬,还怕传了病气给母后和陛下。也是因为母后疼我,陛下宽仁,我在母后面前也不强撑,所以任性了些……”
纪晓棠这样说话,韩太后是最爱听的。
“好孩子,我没白疼你,这样才是一家子该有的样子。你就是恃宠生娇些,我也只有高兴的。”韩太后大笑着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孝顺,并不是托词不肯来见我,不肯让煊儿与我亲近,从心里头与我生分……”
这样说着话,韩太后眼角的余光就往秦霖和郑桂的方向扫了一下。
这些话里有一半,是说给秦霖和郑桂听的。
秦霖和郑桂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很明了。韩太后这些话,有一半是说给他们听的。两人虽然面上并不表露出来,然而心中却都很不自在。
自从众人进了大殿,韩太后和隆庆帝,尤其是韩太后都是在跟纪晓棠和秦震说话,每句话都离不开煊儿,却对秦煜视若无睹。
如此冷淡,几乎连遮掩都不肯遮掩一下。
然而,第一次带着秦煜进宫对于韩太后这样的态度,他们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带秦煜进宫,并非真的要讨韩太后的欢喜。他们的目的在于隆庆帝,也是做给文武百官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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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兄弟
然而隆庆帝几乎将全部的关注都给了煊儿,对秦煜的态度完全可以说的上是冷淡。
秦霖和郑桂自然不会任由煊儿这样占据着大家的注意力。
“煜儿,你不是新做了文章,要给你皇伯父看的吗?”秦霖瞅准时机,笑着说道,一面向秦煜示意。
韩太后本是要无视秦霖的,然而隆庆帝却不能假装没有听见秦霖的话。他或许是无意间冷落了秦霖,但却不会太直接地驳秦霖的面子。
“怎么,煜儿已经可以做文章了?是什么文章?”隆庆帝很温和地问这花,目光就落在了秦煜的身上。
秦煜忙就站起身来,在秦霖的示意上,手里捧着自己做的文章上前走了几步,到了隆庆帝的跟前,秦煜才站住,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文章呈给隆庆帝看。
韩太后的嘴角往下扯了扯,慢慢地将身子坐直,也看向秦煜。
大家的目光也都转到了秦煜的身上。
煊儿正在兴头上,依旧咯咯地笑,纪晓棠忙将他搂紧了些,低下头在小家伙发顶亲了亲。
“煊儿安静些,你煜儿哥哥要给皇伯父看他写的文章呢。”纪晓棠轻声地告诉煊儿,让他安静下来。
煊儿似乎就听懂了纪晓棠的话,一双大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在隆庆帝和秦煜之间来回打转,竟真的安静了下来。
秦煜已经将文章递给了隆庆帝,就微微扭过头来,朝纪晓棠和煊儿投来感激的一瞥。
纪晓棠微微颔首,对秦煜鼓励地笑了笑。
她能看的出来,秦煜有些紧张。
秦霖和郑桂将秦煜教导的很好,纪晓棠几次见到秦煜,在不同的场合中,秦煜的表现一直都可圈可点。纪晓棠从来没看见秦煜紧张过。
秦煜比同年龄的小孩子要早熟许多。秦霖和郑桂将他教导的很好,同时也在他身上寄予了深切的期望,而秦煜显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现在。秦煜在隆庆帝的面前却紧张了起来。究其原因,最主要的不外乎有两条。
第一条,秦煜对皇宫,对韩太后和隆庆帝都太陌生了。而且。因为秦霖和郑桂的教导灌输,他应该没有将这两人当做亲人,更可有可能将这两个人当做了仇人。
如果这还足以让这个心智早熟的小孩子紧张,那么第二条,秦霖和郑桂必定对秦煜的这次入宫抱以了极大的期待。这夫妻两人已经察觉到了韩太后和隆庆帝的用意。尤其是察觉到了隆庆帝是真心喜欢煊儿的,并且察觉到了文武百官对于煊儿的态度转变,他们希望通过这次入宫觐见,秦煜能够击败煊儿,成为隆庆帝心中和文武百官心中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选。
这样的压力,即便是对于秦煜这样的小孩子来说,显然也太过巨大。
这么幼小的孩子,是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压力的。
纪晓棠心中微微叹息,看到秦煜,她就联想到了煊儿。
煊儿坐在纪晓棠的怀里。恰巧就仰起头来,对着纪晓棠咧嘴一笑,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煊儿的笑容,是足可以驱散纪晓棠心中的所有雾霾的。
看着煊儿的笑容,鼻翼间闻着煊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温热的奶香,纪晓棠的心中一片安详。
她绝不会让煊儿落入秦煜的境地。
那一边,隆庆帝已经接过秦煜手中的文章,不过他并没有仔细看,只是粗略地翻了翻,就将文章轻轻地放到了一边。
“煜儿的字已经写的这样好了。我一直都不知道。”隆庆帝夸秦煜的字写的好,“中规中矩,显然是下了十足的工夫。”
隆庆帝随即抬起头来,看向秦霖。
“三弟很用心。将煜儿教导的很好。看到煜儿现在的模样,就让我想起从前。三弟小时候,和煜儿这般大,也和煜儿一样,都十分聪慧。”聪慧而且早熟。
后面这句话隆庆帝并没有说出来,然而看着秦霖和秦煜父子的目光却有些飘忽了起来。
这父子两人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往事。
而在纪晓棠看来,隆庆帝看秦霖和秦煜的目光充满了悲悯。这让纪晓棠的心中一动。
她早就知道,隆庆帝是个心底柔软的男人。可她却第一次看到隆庆帝这样的目光。而这样的目光并不是给别人,而是给了秦霖和秦煜。
不论世人以什么眼光来看,秦霖和秦煜都不是应该被怜悯的可怜人啊。
隆庆帝为什么要悲悯他们呢?!
“咳咳……”韩太后突然干咳了两声,“今天是咱们一家子难得团聚的日子,大过年的,文章什么时候写不成,什么时候看不成,不必急在这一天。……陛下如今看折子还嫌精神头不足呢……”
韩太后是含笑说出这些话的,但是她话语中的不赞同却已经表达的清清楚楚。
韩太后今天很高兴。以往,在有关肃王秦霖的一切事务上,隆庆帝几乎都和她唱反调,就算当面不与她冲突,但是背地里却总会想法子破坏她的计划。
可是今天,在对待秦霖和秦煜的态度上,隆庆帝却自然而然地跟她站在了一处。隆庆帝对于秦霖和秦煜的冷淡和漠视,几乎比她自己找秦霖和秦煜麻烦还要让她心中欢畅。
对于隆庆帝的性情,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隆庆帝今天能将态度表达的这样鲜明,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更让她喜出望外。
因为隆庆帝的态度,她对秦霖和秦煜,就更加不需要顾忌了。
韩太后的话音落地,秦霖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秦煜站在那里,也有些尴尬。
隆庆帝就笑了。
“煜儿的文章,我自然是要看的。折子不看,煜儿的文章也要看。只是现在我精神头有些不足,一会回去乾清宫,我在慢慢、细细地看。”
秦霖的面上立刻就带了笑,秦煜一不复尴尬,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多谢皇伯父。”秦煜向隆庆帝行礼,“不过。我不想皇伯父太劳累,皇伯父只管闲暇了,慢慢地看,如果能够提点我几句。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秦煜说到这里,似乎就有些不好意思。
“……父王经常在我面前说起皇伯父,说皇伯父的才学过人……,父王还说,如果皇伯父参加科举。那么这天下就不单单只有谢阁老一个三元及第了……”
一个小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来,无论是谁听到了都会高兴,隆庆帝也是如此。他听完了秦煜的话,略顿了顿,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因为中气不足,即便是哈哈大笑,声音也并不高,而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三弟,你真说过这样的话?”隆庆帝看向秦霖,笑着问道。
“陛下恕罪。”秦霖忙向隆庆帝行礼告罪。“为了教导煜儿,要寻一个最好的榜样,想来想去,再没有比皇兄更为合适的。臣弟的话说的冒犯了,不过皇兄才学过人,确是实情。”
“说什么冒犯。”隆庆帝摆了摆手,面上的表情就有些伤感,“想不到,三弟也会拍马屁了。才学过人,还与谢阁老相比。我是万万不能的。”
“是陛下过谦了。”秦霖笑着说道。
兄弟俩似乎说的很是投机,韩太后在旁边就又干咳了两声。
“煜儿难得进宫,走近来给我瞧瞧。”韩太后笑着朝秦煜招手。
秦煜没动,而是飞快地看向秦霖和郑桂。
秦霖微微点头。
“去吧。也和你皇祖母亲近亲近。”隆庆帝也说道。
秦煜答应了一声,这才慢慢地走到韩太后跟前,却并不肯十分靠近,反而往纪晓棠和煊儿旁边挨了挨。
“孙儿给皇祖母拜年,祝皇祖母新年吉祥,万事康泰。”秦煜规规矩矩地向韩太后行礼。
“好。”韩太后点头。又朝秦煜招手,让他再往前去。
秦煜犹豫了一下,慢慢又上前一步。
韩太后就抓~住了秦煜的手。
纪晓棠因为离的很近,就看到秦煜的身子微微抖了抖,不过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脸上神色终究有些不自然。
“好孩子,长的这么大了。”韩太后嘴角含笑,似乎对秦煜的细微抗拒表现毫无察觉,“我上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来着?”
韩太后这是自问,也是在向大家询问。
可惜,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韩太后嘴角的笑意就更大了一些。
“我上一次见你,似乎你还在襁褓中,比煊儿还小很多,那个时候,我也只能够远远地看你一眼,连你长的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大殿中的气氛,就有些僵硬~起来。
然而,韩太后还是一无所觉的样子,继续抓着秦煜的手不放。
“皇祖母想你的紧,给皇祖母好好地看一看。”
秦煜不敢挣扎,只能任由韩太后那样捉着他的手,将头向他慢慢地靠近。
纪晓棠几乎可以看到秦煜的后脖颈处的鸡皮疙瘩。
韩太后是故意的!
韩太后将秦煜拉的又靠近了自己一些,然后放开秦煜的手,却摸上了秦煜的面颊。韩太后轻轻地抚摸着秦煜的面颊,两只小手指翘~起来,长长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仿佛是两只长而尖锐的刺一般,就那样停在秦煜的太阳**处。
“煜儿这模样,长的实在是俊俏,像肃王,嗯……更像肃王妃,不愧是京城三朵金花生下的孩子……”
韩太后这样,纪晓棠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何况秦霖和郑桂。
秦霖面色阴沉,郑桂的脸上则是显现出怒容来。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郑桂立刻就迈步上前。
到了韩太后跟前,郑桂已经满脸是笑,她伸出手就去揽住了秦煜,要将秦煜从韩太后手中拉出来。
“太后娘娘这样的夸奖,我却不敢当。要说煜儿模样长的好,最是像谁,我和王爷瞧着,竟是像太后娘娘多一些。……毕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孙儿,也是煜儿会长,讨太后娘娘的喜欢。”
韩太后说秦煜长的俊俏,像郑桂。郑桂就说秦煜长的更像韩太后。
名义上,秦煜是韩太后的皇孙不错,然而两个人终究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可这句嫡亲的孙儿,韩太后还不能反驳。
韩太后的眉梢微微挑了挑,明明感觉到郑桂在拉扯秦煜,却偏偏不肯放手,两只指甲几乎扣进了秦煜的面皮内。
秦煜显然很不舒服,若是换做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怕就哭了,可秦煜却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纪晓棠可以看韩太后和郑桂相互唇枪舌剑,却看不得秦煜这样害怕受罪。她低下头看煊儿,煊儿还太小,并不能够体会此刻大殿中紧张的气氛,或者也是因为他最亲近的爹爹和娘~亲都不紧张的缘故。
煊儿依旧咧嘴笑着,一双小手捉了自己的脚在玩。
纪晓棠不由得莞尔,伸手捉了煊儿的手握在手心中,朝秦煜的方向带了带。
煊儿哦了一声,就朝秦煜伸出手,圆~滚滚的小身子也探了过去。
“哥……哥……”哥哥很容易发音,煊儿学会这两个字并没有费什么力气,现在就自然而然地喊了出来。
显然,平时纪晓棠有在教导他,他知道喊秦煜做哥哥。
煊儿奶声奶气地喊了两声哥哥,小手也抓~住了秦煜的衣襟。
郑桂最是聪明不过,纪晓棠送过来的这个梯子她怎么会意识不到,立刻就含笑开口:“煜儿,煊儿叫你呢,你不是说想念煊儿,还不快过去陪煊儿说说话。”
随后,她又提醒韩太后:“太后娘娘,煊儿叫煜儿呢。”
韩太后的目光往旁边移了移,就落在了纪晓棠的脸上。
纪晓棠含笑:“乖煊儿,叫你不要乱叫人的,没看见皇祖母在跟煜儿哥哥说话吗?”
韩太后只能笑着放开了煜儿。
“煊儿这鬼精灵,都是谁都认得,嘴也甜,会哄人,这一点像晓棠。”
“母后总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纪晓棠只是笑。
秦煜终于从韩太后手中脱身,转身看向纪晓棠和煊儿的时候,目光中就带了如释重负和感激。
“哥……哥……”煊儿一手抓着秦煜的衣襟,一面仰着头,咧嘴笑着看秦煜。
秦煜微微躬身。
“煊儿……”
第一四五章 夫妻
秦煜看着煊儿,笑了起来。而煊儿见秦煜跟他说话,也越发开心,一面咧嘴笑,一面向上伸手,去摸秦煜的脸。
为了让煊儿能更轻易地摸~到他的脸,秦煜又把身子弯了弯。
“哥哥,哥哥……”煊儿两只小手就呼在秦煜的脸上,一面奶声奶气地叫哥哥。
“……煊儿记住了煜儿,这两天在家里,还哥哥哥哥地,一边叫一边找……”纪晓棠笑着说道。
秦煊哪里有几个哥哥呢,唯一的一个,就是秦煜了。
“煜儿就陪着煊儿吧,难得煊儿这么喜欢你这个哥哥。”郑桂就笑着说道。
秦霖也笑着点头。
不论是郑桂还是秦霖都已经看出来了,有韩太后在场,而且隆庆帝还是那样的态度,他们的计划是一时无法实现了。方才韩太后的样子实在是吓人,而让秦煜紧紧地跟在纪晓棠和煊儿的身边,对秦煜来说,就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不仅安全,而且也让众人看着和气,远远比他们将煜儿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要更好。
秦霖和郑桂显然是想对了。
韩太后虽然对这幅情景不置可否,但隆庆帝却非常喜欢。
“煊儿和煜儿这样投缘,太好了。兄友弟恭,咱们家到了他们这一代,现在就只有他们兄弟两个,若他们一直这样,可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也不愁咱们大秦的基业不越来越稳固。”隆庆帝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地说道。
秦震、纪晓棠、秦霖和郑桂都笑着点头,说隆庆帝说的对。
“……一定会好好教导煜儿,让他友爱弟弟。”秦霖笑着说道。
“这就好。”不等秦震说什么话,韩太后就将话头接了过去,“煊儿生性仁厚,年纪又小,就怕人欺负了他。”
“有咱们在,谁敢欺负煊儿!”隆庆帝就笑着道。
韩太后笑着点头:“陛下说的对。”
众人自然也都笑着附和。
秦煜就在纪晓棠的身边坐了,握住煊儿的一只小手,任由煊儿一声声哥哥地叫他,脸上笑眯眯的,看来是真的很高兴。
秦荧跟着秦震坐,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这个时候看见煊儿对秦煜这么亲热,就有点儿眼馋。她在椅子上微微地动了动,引得秦震转过脸看她。
秦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震也笑了,朝秦荧点头示意。
秦荧会意,立刻高兴地站起身来,小步走到纪晓棠和煊儿的跟前,却还是先给韩太后行礼问好。
“哦,荧儿……”韩太后对秦荧的态度并不冷淡,但也说不上热切,她几乎总是无意地忽略秦荧这个孩子,“荧儿也出落的越发好了。晓棠很会教导孩子,不仅将煊儿教导的好,荧儿也被她教导的越来越出色。”
韩太后说着话,就又看了纪晓棠一眼。
她这句赞美的话,是出自真心的。说实话,韩太后也没有想到,纪晓棠会跟秦荧相处的这样好。纪晓棠和秦荧相处的模式,既像是母女,又有些像亲密的朋友。
纪晓棠总是能够给人惊喜,韩太后默然地想到。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了当初将纪晓棠召进宫中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还在除掉纪晓棠,和让纪晓棠留在宫中,为隆庆帝生子之间犹豫不决。
如果……如果隆庆帝的身子不是那么糟糕,局势也不是那么坏,她将纪晓棠留在了宫中,纪晓棠一定会为隆庆帝生下一个既聪明又健康的小皇子,就像煊儿这样。
如果是那样,那该多好,她的一切烦恼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然而,这世上,哪里又有什么如果呢。
“母后,荧儿是天生如此,我可不敢居功。荧儿,皇祖母夸你,还不快谢谢皇祖母。”
秦荧听话地又给韩太后行礼。
韩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冲着秦荧笑了笑。
秦荧也不离开,就依偎在纪晓棠身边站了,伸出手去引煊儿注意。
煊儿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引了过去,他朝秦荧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喊阿姐。秦荧顿时眉开眼笑。
隆庆帝看见了,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一面朝旁边服侍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忙就搬了小杌子过去给秦荧,秦荧谢了座,就依偎着纪晓棠坐了。
这个时候,大殿上的情景就是,韩太后和隆庆帝在上面坐着,秦震、秦霖和郑桂在隆庆帝的一侧依次坐着,而韩太后的跟前,则坐着纪晓棠,以及大大小小的三个孩子。
这番景象,乍一看去,颇有些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意味。
隆庆帝瞧着,就轻轻地点头。
“好……”
隆庆帝很高兴。
这个时候,就有小中官进来禀报,说是韩皇后来了。
“不是说身子不大好,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隆庆帝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地说了一句。
“难得一家子聚在一处,她必是挣扎着来的。”韩太后就说道。
隆庆帝点头,他方才那样说,并没有责怪韩皇后的意思,而是真的担心韩皇后的身体。夫妻多年,虽然现在两人几乎并不见面,然而韩皇后的身体如何,隆庆帝还是知道的。
韩太后传下话去,很快,韩皇后就扶着两个小宫女的肩膀慢慢地走了进来。
韩皇后似乎又瘦了一些,即便是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了厚厚的衣裳,整个人还是像长纸片似的,仿佛风一吹就要随风飘走了一般。
韩皇后到了隆庆帝和韩太后的面前,就扶着两个小宫女下拜。
“免了。”隆庆帝开口说道。
韩太后也忙让韩皇后起来。
“你身子弱成这个样子,早就说了,免了你一切觐见礼仪。如今这大殿里也并没有外人,再不需要如此的。”韩太后对韩皇后的语气淡淡的,但却带着不易觉察的暖意。
“多谢母后,多谢陛下。”韩皇后扶着两个小宫女,慢慢地站了起来。
等韩皇后在隆庆帝身边坐下,纪晓棠等人都忙向韩皇后行礼。
“免礼。”韩皇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一双眼睛就落在了纪晓棠的怀中。
纪晓棠立刻就意识到了。
韩皇后到了大殿上,就在一眼一眼地打量煊儿,到了后来,她的眼睛几乎粘在煊儿的身上根本就撕扯不开。
看到煊儿就喜欢的人,纪晓棠见得多了。然而韩皇后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却让纪晓棠的后背有些发寒,她将煊儿抱的更紧了一些,甚至想要抬起袖子来,遮断韩皇后的视线,不让她看到煊儿。
或许是纪晓棠的力气大了一些,煊儿被抱的有些不舒服。小家伙哦哦地叫了两声,一边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一面仰起脸,很是不解地看着纪晓棠。
“煊儿乖。”纪晓棠忙换了一个让煊儿更为舒适的姿势,并借着说话的机会,往秦震的身后挪了挪。
她自然不能躲到秦震的身后去,然而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也足够了。
足够让韩太后和隆庆帝都看到,都察觉出异样来。
这两个人也很快就明白了这异样的来源。
隆庆帝不动声色地看了韩皇后一眼,这一眼中怜悯的意味要远远超过警示。韩太后则是干咳了两声。
“……难得你能挣扎着过来,身子可好了些?”韩太后问韩皇后。
韩皇后也回过神来,有些艰难地将目光从煊儿的身上挪开,苍白的脸上却多了两抹红晕。
“回母后的话,儿臣身子好了一些,知道肃王和安王两家进宫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一家子骨肉,应该也不会嫌弃我这个病人!”
韩太后就笑了笑,毕竟是她的侄女,当年千挑万选出来给隆庆帝做了皇后,依着她的本性说话行~事都是万一挑一的。这些年是被病痛折磨,也是因为一直无子,才会磋磨成如今的模样。
韩皇后这样说,纪晓棠和郑桂忙都说不敢。
“皇后娘娘不顾身子虚弱,我们很是承情。”
“不妨的,不妨的。”韩皇后的目光立刻就转向了纪晓棠,“不过是虚弱些,亏得太医们用心,已经治的差不多了,等天暖了,应该能够痊愈。而且,这个虚症,虽然磨人,却是不会传给人。你看,这么多年贴身服侍我的,可不都是好好的?”
韩皇后的语气有些急切,而且这话说的,难免让纪晓棠多心。
纪晓棠只能含笑点头。
“煊儿和煜儿都进宫来了?!”韩皇后紧接着又说道,目光再次落在了纪晓棠的怀中。
“还有荧儿也来了。”隆庆帝提醒了韩皇后一句。
“是的,还有荧儿。”韩皇后立刻笑着应了。
“几个孩子都来了,难得今年来的这样齐全。”韩太后笑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太好了,快都上前来给我看看。”韩皇后依旧有些急切。
秦煜和秦荧就上前,再次给韩皇后行礼。
“好,都出落的越发的好了。”韩皇后的目光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匆匆扫过,并没有停留,一面就吩咐身边服侍的人拿了两个锦匣上来,“难得你们进宫来,尤其是煜儿,长的这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前是侄儿体弱,不敢进宫来,免得让皇伯母看了操心难过。如今侄儿已经好了,皇伯母不嫌弃,侄儿以后常进宫来给皇伯母请安。”秦煜忙就行礼道,一番话说的流利至极,显然是事先就演练好了的。
纪晓棠不由得朝郑桂看了一眼。
郑桂笑眯眯的。
秦霖和郑桂倒是将什么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到了,纪晓棠心中暗暗地想到。
韩皇后听了秦煜的话,却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那是你的一片孝心。总归你的身体底子不好,还是要好好调理为上,我这里不用你来,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
这就又是一个软钉子了。
秦煜就朝秦霖和郑桂看了过去,
秦霖和郑桂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秦煜就收回了视线,对着韩皇后依旧恭恭敬敬的。
韩皇后就让人将两只锦匣分别给了秦荧和秦煜,说是给两个孩子的礼物。秦荧和秦煜都行礼谢了。
“还有煊儿呢?”韩皇后就摆手,让两人退后,她要见秦煊。
纪晓棠就抱着煊儿上前了一步。
“煊儿给皇伯母拜年。”煊儿不能行礼,纪晓棠抱着他行礼。
韩皇后忙就抬手,让纪晓棠起身不用多礼。
“近一些,给我好好地看看。”韩皇后说道。
纪晓棠抱着煊儿又上前了一步。
韩皇后似乎依旧觉得不够,就朝身边服侍的老嬷嬷吩咐,让人将煊儿抱给她。
老嬷嬷走下来,满脸陪笑地看着纪晓棠,一面行礼叫了声王妃娘娘,一面就伸出手要抱煊儿。
韩皇后究竟是什么病症,纪晓棠心中是清楚的。她自己可以亲近韩皇后,但是若让煊儿亲近韩皇后,她是很介意的。
纪晓棠抱着煊儿,假装没听见韩皇后的话,不明白老嬷嬷的意思,一面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罢了,你身子骨弱,煊儿也刚伤了风,离不得他娘。”隆庆帝就开了口,“煊儿小小年纪,一次见到这么多不熟悉的人,不哭不闹的,已经很难得。别吓到了他!”
韩皇后一直探着身子,伸着手,听到隆庆帝的话,她整个人就有些僵硬。
半晌,韩皇后才慢慢地扭过脸去看隆庆帝。
“陛下……”韩皇后的眼睛就有些湿~了,语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纪晓棠心里已经非常明白。
韩皇后的病并不是见好了,而是加重了,她已经不能在众人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韩太后那样利落地处置了纪晓莲。而纪晓莲和她腹中孩子的死,也对韩皇后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了。
“皇后若是身子不适,就回去歇息吧。”隆庆帝却不为所动,极为冷淡地说道。
隆庆帝和韩皇后夫妻之间感情已经非常冷淡,这是公认的事实。可是如这般,隆庆帝对韩皇后还是太冷酷了一些。
韩皇后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隆庆帝扭过头去,不肯再看韩皇后。
第一四六章 许诺
大过年的落泪,而且还是在安王一家和肃王一家进宫来拜年的时候,这显然是很不吉利的,也非常失礼。尤其是这么做的人,还是本应该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情景就越发的尴尬起来。
纪晓棠等人都垂下了头,不去看着尴尬的景象。
隆庆帝不看韩皇后,却招手向两边服侍的人吩咐了下去:“扶皇后回去吧,请太医到坤宁宫中给皇后诊脉,让皇后好生歇息。”
听了隆庆帝的吩咐,两边服侍的人却都犹豫不决,偷眼看向韩太后。
显然,众人都是明白的,韩皇后这个时候过来,应该并不是出于她自己的主意。而且,无论如何,韩皇后都是韩太后嫡亲的侄女。韩太后一直都很挺韩皇后。
要不要韩皇后走,隆庆帝说了不算,韩太后说了才算。
隆庆帝见两面的人都不动弹,脸上的神色就有些难看。他将目光转向了韩太后。
韩太后就干咳了两声。
“皇后,你身子骨不好,就先回去歇息吧。”韩太后终于发话道。
韩皇后抬起泪眼,惊讶地看着韩太后。
韩太后朝韩皇后使了个眼色。
“你先回去歇息吧。你能挣扎着来,人也都见到了,也说了话,这就是你的心意尽到了。回去好生调理身子。你也听陛下说了,等你将身体调理的大好了,那就一切都好了。”
韩太后语重心长。
韩皇后的目光中就流露出喜意来。
“我听母后和陛下的。”韩皇后竟然扶着身边的小宫女慢慢地站起身来。
纪晓棠等人都往旁边站了站,恭送韩皇后。
韩皇后扶着小宫女,特意走到纪晓棠身边停住。她热切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煊儿的身上。
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却特别的安静,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韩皇后,却一声都没吭。韩皇后对于他来说,似乎不仅仅是陌生而已。
小家伙感觉到了危险,或者说,他感觉到了娘~亲的紧张。
对于韩皇后这个陌生人,煊儿有好奇,却没有好感,也不想去亲近。不得不说,这真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家伙,他虽然还看不清这人世,却十分懂得通过分辨母亲的情绪,来感知这个世界。
“阁老曾经说起过煊儿,说煊儿又聪明又可爱,我今天见了,也喜欢的不得了。说起来,煊儿不仅要喊我一声皇伯母,从阁老那边论起,还应该喊我一声姑母。”
韩皇后口中所说的阁老,自然指的是韩阁老。
“承蒙阁老厚爱……”
“阁老还说,煊儿并不认生。”韩皇后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纪晓棠这次没有说话。
“是了,看见我,能不哭不闹,就是个极难得的孩子。很好,煊儿很好。”韩皇后留下这两句有些难懂的话,就扶着小丫头的肩膀慢悠悠地走了。
“皇后久病,以前还能见见进宫来请安的命妇。”隆庆帝见韩皇后走了,就让众人重新归坐,然后解释了韩皇后方才说的话。
那个时候,也有命妇带了小孩子进宫给韩皇后请安的。韩皇后喜欢小孩子,但是小孩子却不喜欢她。大一些的孩子还好,就像煊儿这般大的小孩子,一旦靠近了韩皇后,往往都会大哭。
韩皇后后来就不再见人,除了身体的缘故之外,与这件事也有些关系。
纪晓棠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不免心中有些唏嘘。
隆庆帝略说了这么两句,也就转开了话题。
大年初一,安王府和肃王府两家人都来宫里拜年,隆庆帝还要受朝臣的礼拜,而命妇们也都进宫来。韩皇后回去了坤宁宫,不再出来见人,众命妇都往慈宁宫来给韩太后磕头拜年。
大殿中的人多了,郑桂带了秦煜,纪晓棠抱着煊儿,就聚在了一起。
一会的工夫,慈宁宫中又摆了宴席,韩太后特意让纪晓棠在自己的身边坐了,郑桂则是坐在了一位年长的宗室贵妇的下手,与纪晓棠遥遥相对。
宫中的宴席总是无趣的,好在结束的很快。
众命妇纷纷告辞离去,只有纪晓棠和郑桂留在了后面。
韩太后要留纪晓棠说话,纪晓棠也要等秦震来接她。郑桂却并没有留下,只说要出去闲走走,就带着秦煜离开了。
韩太后的目光追随着郑桂和秦煜的背影,直到两人出了大殿,她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怎么这小家伙又精神了?”韩太后看着纪晓棠怀中的煊儿,笑着问了一句。
这半天的工夫,煊儿已经吃过奶,又在奶娘的怀中睡了一觉,这个时候醒过来,又是精神头十足。
知道韩太后是对着他说话,煊儿握着自己的两只小手,咧开了小~嘴。
就是韩太后看了煊儿这个模样,也不禁有些喜欢。
“还是你们跟我贴心。”韩太后逗了逗煊儿,就往后将身子靠在引枕上,语气有些阴郁起来,“煜儿长的这么大了,才肯带进宫来见见我和陛下。见了面,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将我们都当做仇人一般防备。”
左右服侍的人都被韩太后打发了下去,只有两个宫女在旁边服侍着,自然都是韩太后的心腹。
其中一个,赫然正是杨翩翩。
纪晓棠也习惯了杨翩翩在韩太后身边,只安静听韩太后说话,对杨翩翩并不留意。
“晓棠,你是聪明人。你当他们为什么火急火燎地带了煜儿进宫?还百般地想要讨好陛下?这不过是看着煊儿讨了我和陛下的喜欢,他们心里面妒忌,心里面着急……”
韩太后冷笑了几声,目光重新落在纪晓棠的面上。
“晓棠,这人心难测,因妒生恨……,他们怎么想的,不用我提醒你……”
韩太后语气关切,眼睛却盯着纪晓棠几乎眨也不眨,似乎是生怕错过了纪晓棠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纪晓棠脸色如常,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腹诽。
因妒生恨,这不正是韩太后想要的局面和结果吗?!
“只要母后和陛下疼爱煊儿,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纪晓棠说的一派风清月明。
韩太后就笑了,目光却相当复杂。
“晓棠,煊儿不在宫中,不在我和陛下~身边,只怕难免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防不胜防,鞭长莫及……”
纪晓棠的心中不由得一动。
韩太后说了几句,见纪晓棠并不十分热衷,竟也表现的十分淡然,后来还跟纪晓棠聊起了家常,直到郑桂回来。
“煜儿呢,怎么没跟着你?”韩太后问郑桂。
“回太后,煜儿跟着王爷在乾清宫。”隆庆帝在乾清宫单独见了秦震、秦霖和秦煜,现在已经打发了几个人出来,郑桂来慈宁宫,是向韩太后告辞,同时也是通知纪晓棠。
“罢了,我知道你们事忙,夫妻也离不得,暂且回去,记得常进宫来看看我。”韩太后就摆了摆手,容许纪晓棠和郑桂告退。
纪晓棠和郑桂行礼,就要往外走。
“对了,下次进宫,记得把……”韩太后叫住了纪晓棠,“记得把你姐姐那孩子也带来给我看看,听说你将她养的很好。”
韩太后是笑着说的这句话。
纪晓棠的面上却有瞬间的僵硬,她缓缓地低垂了头,嘴里却应了一声。
韩太后的嘴角漾起一丝几乎不加掩饰的恶意笑容,摆摆手,这次是真的让纪晓棠走了。
郑桂没有垂头,她不仅看到了纪晓棠瞬间僵硬的脸,也看清楚了韩太后脸上恶意的笑容。
离开慈宁宫没多久,她们就遇到了秦震和秦霖一行人。
秦震看到纪晓棠,立刻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不仅是秦震注意到了纪晓棠情绪异常,秦霖也察觉到了。秦霖看了一眼郑桂,郑桂冲秦霖眨了眨眼睛。秦霖立刻就知道,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都在一处,秦霖不好就询问郑桂。
“晓棠,怎么了?”秦震走到纪晓棠的身边,很自然地从纪晓棠的怀中接过煊儿抱了,一面低声问纪晓棠。
纪晓棠笑着摇了摇头,只是那笑容却远未抵达眼底。
秦震就知道,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但是当下也不好继续追问。
一行人这样出了宫,到了宫门之外,秦霖就过来,说要跟秦震商量一些事情。
“今天天气不错,就这样走走也好。”秦霖和秦震走到前面去了,郑桂笑着过来,跟纪晓棠商量。
纪晓棠略一犹豫,也就点了头。
郑桂有话要跟她说,她就给郑桂这个机会。
车马和随从的人都跟在后头,秦煜和秦荧走在一起,煊儿被奶娘抱着也跟在后头,郑桂和纪晓棠就朝前面慢慢地走。
禁宫外,金水桥,大~片空旷的空地,并没有行人,侍卫们也远远地站着,因此不用担心她们说话会被什么人听见。
“晓棠,今天要多谢你。”郑桂郑重地向纪晓棠道谢。
是纪晓棠和煊儿为秦煜解了围,不仅救了秦煜,还让她和秦霖避免和韩太后冲突。
“晓棠,你有了煊儿,更能理解我的感受。太后她、她那样对煜儿,我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却根本没有法子。”说到当时的情形,郑桂的声音有些颤抖。“晓棠,你一定以为,大庭广众之下,她只是吓吓我们,吓吓煜儿的,你真的那样想,你就大错特错了。”
郑桂告诉纪晓棠:“那个时候,她是真的会下手!”
纪晓棠面上就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她能爬到今天的位子,你可知道,她有多少种当着人面就能无声无息害人的手段?”
“桂姐姐……”纪晓棠看着郑桂,希望她能解释的更加详细一些。
正如郑桂所料,纪晓棠对这个话题非常关注。
“……当场人还不会感觉到什么,也不知道着了她的道,可是等离开了,却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去。”
“有这样害人的法子?!”
“怎么没有,死在她这种手段下的冤鬼不知道有多少。晓棠,你仔细想想,还用我再提醒你吗?”郑桂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的眸子渐渐地阴沉了下来。
郑桂就知道,纪晓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晓棠,你仔细地想。她害的人,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可怕。”
郑桂说了这些,就不肯继续再往下说了。
“晓棠,今天你能出面救了煜儿,王爷和我都看清了你的心。王爷和我还有煜儿,这辈子都对你感激不尽。你待煜儿的心,就是王爷和我待煊儿的心。……我知道,她一定在你面前挑拨,可我也相信,你不会被她利用,受了她的挑拨。”
“煊儿永远是煜儿的亲兄弟,王爷和我待煊儿,等同于煜儿。”
纪晓棠明白,郑桂这是在向她表明,肃王府不会加害煊儿。
“桂姐姐,你们待煊儿的心,就是我和王爷待煜儿的心。”纪晓棠看着郑桂,坦诚地说道。
郑桂连连点头,似乎很是欣慰。她知道,就算是没有事先和秦震商量,纪晓棠也是能够代表秦震说话的。
“晓棠,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纪晓棠点头。
两人又慢慢走了一段路,说了一些话,秦震和秦霖就站在前面等着她们。
最后,郑桂和纪晓棠含笑道别,分别上了马车。
纪晓棠坐在马车里,车帘慢慢落下,她依旧还能看到郑桂在向她挥手告别,秦煜也在向她微笑。
安王府让了肃王府的车驾先行,两府车马向前同走了一段路,就在十字路口分开,各自回府。
在马车上,纪晓棠就将方才郑桂所说的话转述给秦震听了。
秦震笑着听完,不置可否。
回到安王府,两人就到煕春堂上房来,将大衣裳脱了,换了家常的衣裳,又让服侍的人将秦荧和煊儿都带下去歇息,两人在炕上对坐喝茶。
“晓棠,离宫之间,在慈宁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震问纪晓棠,“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纪晓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地喝了一口香茶,然后将茶杯轻轻地放下。
“我和桂姐姐离开之前,太后特意跟我说了一句话。”
第一四七章 正月
“太后说了什么?”秦震全神贯注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历来镇定,喜怒不露于色,能够让她当着人面脸色那么难看,韩太后一定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太后问起七斤。”纪晓棠告诉秦震,“她这是在戳我的心。”
谢怀瑾和纪晓芸的死对纪晓棠是怎样的意义,别人或许不清楚,可韩太后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她要纪晓棠带七斤进宫去看她,并不是真的想见七斤,而是提醒纪晓棠谢怀瑾和纪晓芸的死。
而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或许能够瞒过别人,却瞒不过肃王府。
郑桂一定看懂了韩太后的恶意。
纪晓棠冷冷地笑了笑。
韩太后不只是在戳她的心,更是在做给郑桂看。
“她觉得她挑拨的还不够,一定要露这个破绽给桂姐姐看。”
在秦霖和郑桂面前,韩太后一直表现的跟纪晓棠非常亲密,很是维护纪晓棠,让秦霖和郑桂知道,她是站在纪晓棠这一边的。
可是这句临别的话,却十足地体现了她对纪晓棠的恶意。如果想的浅显一点儿,这或许是对纪晓棠帮助郑桂的报复。
但是纪晓棠却不会想的这样浅显,韩太后也不会做这种浅显的事情。
韩太后是想告诉郑桂,她和纪晓棠之间并非没有嫌隙,这无疑是在鼓励郑桂。韩太后是嫌之前的挑拨还不够,以此来鼓励郑桂对纪晓棠和煊儿下手。
肃王府和安王府争斗的越激烈,韩太后的地位就越加稳固,并且可以趁此机会削弱两府的势力。
“最好是我们招架不住,为了护住煊儿,将煊儿送进宫中,给她照看,那就最好了。”纪晓棠又冷笑道。
韩太后今天也确实是这样暗示过纪晓棠。
而郑桂不仅仅看懂了韩太后对纪晓棠的恶意,也一定很清楚这种恶意的重要意义,所以才会有之后跟纪晓棠的谈心,向纪晓棠致谢,并做出了承诺。
“王爷,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纪晓棠看向秦震。
……
隆庆十二年
虽然内忧外患依旧,但是大秦内外的局势却都有所好转,因此这个正月里,京城中百姓颇为安居乐业,过年的气氛也就更加浓郁了一些。
安王府中,更比往年多了几分热闹和喜悦,并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是因为煊儿和七斤。
煕春堂上房多了这两个孩子,且都在咿呀学语的年纪,特就给煕春堂带来了更多的生气和快乐。
煊儿已经能自己站上一会,他现在最为热衷的游戏就是走路。如果有人在旁边扶着,他可以从大炕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若是没有人扶着,他也能稳稳地走上几步,然后就走不稳,歪歪扭扭地,不是倒进纪晓棠的怀里,就是扑进厚厚的锦褥中。
为了不让煊儿受伤,炕上不仅铺了猩猩毡,还另外铺设了厚软的锦褥。
比起煊儿这般活泼好动,七斤就显得乖巧多了,除了一定要人抱着,她几乎不闹人,只是很愿意跟在煊儿的后面。
煊儿站,她就坐,煊儿走路,她就跟在后面爬,一面爬还一面咯咯地笑。
看着两个小孩子在炕上欢快地玩成一团,纪晓棠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正月里,她很忙,但却总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着两个孩子。
而比起这两个只知道玩的小娃娃,秦荧就显得更为贴心了,比如现在,两个小娃娃在炕上玩,秦荧却乖巧地陪在纪晓棠身边,帮着纪晓棠挑拣尺头,陪纪晓棠说话。
“……等初六那天,我和你父王带你去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你可准备好了要带的礼,缺什么不缺,要不要我为你准备些什么?”纪晓棠问秦荧,不大像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说话,更像是在跟一个有自己主意,而且能够自己做主的大人在商量事情。
秦荧很喜欢纪晓棠这样对待自己。这让她觉得,纪晓棠不仅关心她,而且尊重她。正如纪晓棠告诉她的那样,她是安王府的长女,就该有长女的气度和担当。
“回母妃的话,要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姊妹们的东西,我都已经预备下了。都是这一年来慢慢攒起来的,还有些是母妃给的呢,并不用母妃再给我准备些什么了。”秦荧高高兴兴地,又问纪晓棠,“母妃,那天会带煊儿去吗,是不是还可以带上七斤?”
“好,你喜欢,那就将两个小家伙都带上,只是怕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嫌闹腾呢。”纪晓棠笑道。
“不会,不会。”一听纪晓棠说会带煊儿和七斤同去,秦荧更加开心,“外祖父和外祖母喜欢煊儿和七斤还喜欢不过来呢。”
这么说着,秦荧又嘻嘻地笑了。
“笑什么?”纪晓棠觉得秦荧笑的怪异,就问了一句。
“母妃,其实……其实外祖母嘱咐过我,要我劝母妃带煊儿和七斤过去。”秦荧就告诉纪晓棠。
“哦……”
“母妃,我也喜欢带着煊儿和七斤。不过做主的是母妃,母妃有自己的考量,怎么做,都是无妨的。”秦荧立刻又非常懂事地道。
“荧儿越发懂事,也会说话了。”纪晓棠看了一眼秦荧,目光中颇为欣慰。“去威武侯府,是无妨的。”
“嗯!”秦荧重重地点头,“母妃,我也会尽力照顾煊儿和七斤。”
“我知道,你是长姐。”纪晓棠笑。
秦荧眉开眼笑,手脚越发利落起来。
“王妃娘娘,两位侧妃来给王妃娘娘请安。”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纪晓棠没有抬头,又挑了一个尺头出来,然后才对小丫头吩咐:“叫她们进来吧。”
一会的工夫,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引了郑梓和宋新月进来。
郑梓和宋新月都做喜庆的打扮,进门来就朝纪晓棠行礼。
“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吉祥如意。”郑梓和宋新月都是满面陪笑。
“起来吧。”纪晓棠抬了抬手,吩咐道。
两人这才起身,又与秦荧相互见了礼。
“坐下说话吧。”纪晓棠就让两人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说话。
两人都没坐,而是笑着上前服侍纪晓棠。
“你们来的正好,刚从库房中翻出一些尺头,看着还不错。虽然添置了新衣,这些尺头拿回去,添些什么,或是送人都是好的。”纪晓棠就让郑梓和宋新月一人挑两个尺头。
“多谢王妃娘娘赏赐。”郑梓和宋新月都忙说道。
纪晓棠的规矩虽严,但却从来不会磋磨人,而且出手大方,两位侧妃虽然无宠,但是真要挑纪晓棠的不是,却是半点儿也挑不出来。
当然,她们没有资格,也不敢挑纪晓棠的不是。
宋新月一直安分守己,郑梓闹腾了两回,得了教训,也变得非常老实,在纪晓棠跟前更添了几分小心。
虽然纪晓棠说让她们挑尺头,不过两人并不真的敢挑,最后还是纪晓棠给两个人选了几个尺头。
煊儿和七斤还在炕上玩,一边有奶娘和丫头们看着,并没有因为宋新月和郑梓的到来有什么变化。
宋新月和郑梓的目光偶尔会落到两个孩子的身上。
“小世子越发的结实活泼……”郑梓和宋新月就夸起了两个孩子。
夸奖自己的孩子的话,做母亲的总是爱听的。
宋新月见纪晓棠心情不错,这才慢慢地开了口。过年了,她想回娘家去看看。
“……当天去就回来,并不留宿。”宋新月小心地说道。
纪晓棠放下手中的尺头,抬起头来看了宋新月一眼,就问:“你打算哪一天回去?”
“哪一天都可以,看王妃娘娘的安排。”宋新月忙说道。
纪晓棠嗯了一声:“这几天府里忙,过了初十你就可以出门了,十二十三两日不可,府里有客,你得留在府中待客。”
“那就十一,王妃看怎么样?”宋新月忙就说道,纪晓棠让她留在府中待客,是抬举她,她当然知道好歹。
“就十一吧,有什么要准备的,尽管叫汪总管去安排。”纪晓棠就点了点头。
宋新月在安王府待的很老实,回娘家的次数更是极少,但过年的时候总会回去一次。每当这个时候,纪晓棠也会吩咐下去,宋新月自己给娘家送什么礼她不管,王府这边另外会有一份礼到宋家。
郑家那里,也是一样。
郑梓见宋新月定下了回娘家的日期,这才陪笑着上前,也说了要回娘家的话。
纪晓棠没有立刻答应,心下却是好笑。
安王府这两位侧妃,一个活泛,一个老实。一开始的时候,凡事都是郑梓在前头,如今却是掉了一个个儿,郑梓凡事不肯出头,要跟着宋新月的脚步才敢迈步。
这种情形却是怪不得别人,都是郑梓自己作出来的。
纪晓棠没有立刻答应,郑梓就紧张起来,一面偷觑着纪晓棠的脸色。在王府中这两年,她也看明白了纪晓棠的脾气。
纪晓棠待人温和,从不肯轻易发脾气,可是规矩却是严的,并不容忍违拗,而且对于触犯了她底线的人,也绝不肯容情。
郑梓虽然还是王府的侧妃,却也只剩下一个虚名罢了,这个虚名,给的不是郑梓,而是郑家。
郑梓深知这一点,在纪晓棠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然而,不触犯纪晓棠容易,真要讨好纪晓棠,却很难。
“王妃娘娘,”等了一会不见纪晓棠说话,郑梓的心先就虚了,“若是不妥,我就不回去了,家里一切都好,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纪晓棠打断了郑梓的话,神态和语气依旧很温和,“大过年的,你们要回去省亲,自然是要让你们回的。不过正月里事多,日子不好安排。这样吧,新月妹妹是十一,你就初六吧。”
郑梓忙就向纪晓棠行礼,一面陪笑:“多谢王妃娘娘,初六正好,我也是当天就回。王妃娘娘有什么嘱咐,尽管吩咐。”
“并没什么嘱咐你的,你回去了,替我和王爷问声好吧。”纪晓棠淡淡地说道。
郑梓连连点头,说不敢当。
转眼,就到了初六日,这天纪晓棠和秦震起的比平时早了一些,两人收拾妥当,正在用早膳,外面就禀报说郑梓来了。
郑梓是今天回娘家省亲,出门前来给纪晓棠和秦震请安。
“给郑家的礼都准备妥当了吗?”纪晓棠没让叫郑梓进来,而是询问一旁服侍的汪如海。
汪如海忙上前行礼,向纪晓棠禀报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还是依照往年的旧例……”
“那就好。”对此,纪晓棠并不大放在心上,“让她不必进来行礼了,就回去吧。……安排妥当人服侍着。”
就这样打发了郑梓回娘家的事情,整个经过,都是纪晓棠做主,秦震根本就没有过问。
用过了早膳,外面就有人禀报,说是威武候爷已经到了府门前,这是亲近来迎秦震和纪晓棠了。
纪晓棠就笑。
“威武候爷是个仔细的人。”
秦震也笑。
“若非如此,威武侯府如何屹立数朝不倒,且一直手握兵权!”威武侯府能做到这样,可不仅仅是因为与皇室通婚,且子弟能征善战。能够做到后两条的家族可并不只有威武侯府这一家!
秦震就到前面去跟威武候说话,纪晓棠略收拾了一会,也带着秦荧、煊儿和七斤往前面来,大家汇合到一处,由威武候带着子弟骑马在前面引路,浩浩荡荡地往威武侯府去了。
纪晓棠和秦震在威武侯府盘桓了一天,天色将晚才回了安亲王府。
回到煕春堂上房坐了,宋新月就过来请安。
纪晓棠让宋新月在一边坐下。
今天她和秦震出门,但正月里,依旧有客人上门。不过今天来的,自然不是很重要的客人,却也需要有人出面招待。男客们自有王府的长史出面招待,女客们的招待,纪晓棠就交代给了宋新月。
宋新月过来,就是向纪晓棠禀报这件事的。
听宋新月虽略显呆板,却说的井井有条,纪晓棠微微颔首。
“……郑侧妃还没有回来。”宋新月退下之前,向纪晓棠最后禀报的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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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蛊虫
郑梓说好了,回娘家看看当天就会回来,而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纪晓棠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这在郑梓来说,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吧。”纪晓棠就说了一句。
秦震点点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王府的两位侧妃和侍妾们的生活已经相当不错。他虽然很少到她们那里去,但是该有的吃穿用度却是一点儿都不少。
纪晓棠待这两位侧妃和侍妾都很大方,除了按例的吃穿用度,还经常赏赐一些东西,平时也肯抬举她们,带她们见客,或者分派她们一些差事。
就是这些女人们家中有了什么事情,只要求到了纪晓棠的头上,纪晓棠都会酌情予以处置。
秦震不管这些事,但是纪晓棠做了些什么他却都是知道的。秦震很满意也很放心。
无论是对侍妾们来说,还是对两位侧妃来说,在王府的生活都要远远优越于她们在娘家的生活。纪晓棠允许她们偶尔回娘家看看,但是却都不准在娘家过夜。
这并不是纪晓棠特意定下的规矩,在其他大宅门里,一般都有这样的规矩,也就是当家嫡亲才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力。
对于郑梓的晚归,秦震并没有放在心上,纪晓棠却微微皱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了掌灯时分,郑梓依旧没有回来。纪晓棠正要打发人往郑家去接郑梓,就有小丫头在外面回禀,说是郑家来了人。
郑家打发了一个管事,跟着服侍郑梓的大丫头一同回来。她们向纪晓棠禀报,说郑梓不小心吃坏了肚子,闹腾了几乎一天,今天是暂时回不了王府了。
郑梓要在娘家过一夜,明天再回来。
“侧妃娘娘很是不安,硬~挺着要回来,却根本上不的马车,浑身都软了。若是王妃娘娘肯容情就好,若是不妥,就让人将侧妃娘娘抬回来……”郑家的管事陪笑着说道。
纪晓棠微微挑了挑眉。
“既然这样,让她留在那里好生歇息一宿也未尝不可。只是,堂堂的户部尚书家,接王妃侧妃回去省亲,竟然会让侧妃娘娘吃坏了肚子。改天郑大人见了我家王爷,不知道能说什么!”
纪晓棠语气中讥讽的意味已经相当明显。
那管事的脸上就带了惭色,不敢说话,只垂着头听纪晓棠说话,然后就要告辞,说是早些回去,也好让郑梓和郑家人安心。
“等一等。”纪晓棠却抬手将她止住了,“侧妃娘娘既然病的这么严重,那就不是小事。”
纪晓棠即可吩咐下去,叫王府的太医准备了,就往郑家去给郑梓诊脉。
“侧妃娘娘的身子金贵,你要小心在意了,回来禀报我和王爷,也好有个主张。”纪晓棠特意将太医叫到煕春堂来吩咐了一番。
太医自然答应,一面就跟着人往郑家去了。
两边服侍的人就都没口子的奉承纪晓棠,说她宽仁,待人好。纪晓棠这样做,可以说是给了郑梓很大的体面。
纪晓棠笑而不语。
太医去了半晌才回转,到煕春堂来向纪晓棠复命。
郑梓确实是吃坏了肚子的症状,太医到了那里的时候,郑梓几乎有些虚脱了。
“好在并没有伤及根本,好好调养,几天也就好了。”王府的太医这样回话,还将给郑梓开的方子抄了一份呈给纪晓棠观看。
纪晓棠看了方子,就点了点头,让人打赏了太医,让他下去了。
秦震正好从浴房洗浴完毕,从里屋转了出来。
“……是真的病了?”秦震走到炕边,拿起桌子上的方子看了一眼,随意地问了一句。显然方才他出来之前,也听见了一些太医所说的话。
“看来是真的病了。”纪晓棠应了一句,心中却不以为然。
郑家并非是小户人家,郑梓又有王府侧妃的身份,她入口的东西,只有过于细致的,而且这还是正月里,哪里会有吃坏肚子的可能。
而且……
“我让跟着太医去的小丫头留心,郑家只有郑梓病了,其他人却都好好的。”
就算是真的吃坏了肚子,却只有郑梓一个人发病,还病的这样厉害,就显得越发的蹊跷。
“晓棠,依你看……”秦震皱了皱眉,在纪晓棠对面坐了下来。
纪晓棠暂时也不能确定,郑梓是打算要做什么。但是有一点她还是很肯定的。
“……这才安生了多久,就又坐不住了。我还当他们是真的吃了教训,知道好歹了,看来并非如此。”
“若真是那样,就是郑家那老贼老背悔,利令智昏了。”秦震冷冷地说道。
两人说了一会话,就将郑梓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煊儿呢?”秦震问纪晓棠。
一提到煊儿,纪晓棠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就带了笑。
“刚才奶娘服侍着吃了奶,已经睡下了。”纪晓棠笑着告诉秦震,“睡的特别香甜,跟一只小猪似的。”
秦震虽没在旁边看着,但是听纪晓棠这么一说,也仿佛是亲眼看到了一般。
“今天在威武侯府玩的太开心,我想他也累了。”
今天在威武侯府的一天,大家都过的很愉快。
“祁侯爷虽可能不能再上阵杀敌,不过教导子弟却很有一套。有他在京城,威武侯府的后辈们还能更出息一些。”纪晓棠就道。
“可是他却不甘心就这样一直留在京城。”秦震笑着摇了摇头。
“哦?”纪晓棠不解,“祁侯爷跟王爷说了什么了?”
秦震点头:“他的意思,是想将身子调理好了,再往镇山关去,或是接替阿佑,或者父子同守镇山关。”
“这还真是……壮志不休啊。”纪晓棠感慨。
祁家的人,似乎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
“他也是这般说。”秦震笑道。
两人说着话,就准备要歇息,突然听见一阵喧闹声传了过来。
纪晓棠先是皱眉。煕春堂这里虽服侍的人多,也人来人往,然而服侍的人都规矩的极好,别说喧闹了,就是脚步重些,声音大些的人都没有。
尤其是现在已经入了夜,这样喧闹的人,可是犯了大忌。
皱眉想着,纪晓棠突然站了起来,因为她听出来,那喧闹声似乎正来自于煊儿的卧房处。
秦震也听出来了,脸上变了颜色,跟纪晓棠同时起身。
“出了什么事?”纪晓棠一面询问,一面和秦震往外面来。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见程嬷嬷带着瑶儿押了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奶娘跟在后面,怀里抱着煊儿。
纪晓棠并没有立刻询问程嬷嬷,而是先将奶娘叫到了跟前。
煊儿是醒着的,只是一双大眼睛还有些迷蒙,似乎并不是自然睡醒的。
将煊儿紧紧地抱进怀里,又将煊儿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煊儿一切安好,纪晓棠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抱着煊儿,而秦震却一直抱着她。
几乎就在纪晓棠抱住煊儿的同时,秦震就伸出手,将这娘儿两个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请太医来……”秦震就吩咐了下去。
虽然两人都检查过,煊儿应该没事,但这并不能让两人完全放心。在煊儿的问题上,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立刻就有人跑去请太医。
纪晓棠和秦震也才有心情坐下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就在看到被押进来的小丫头的时候,两人就隐隐地猜到了些什么。
事情,也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
程嬷嬷就上前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禀报了一番。
煊儿吃饱喝足,被奶娘哄着睡了。程嬷嬷就和奶娘带着小丫头们在屋里屋外地照看着。
程嬷嬷原本大部分时候都在纪晓棠跟前服侍,不过自从有了煊儿,她就在煊儿身边的时候多,这是纪晓棠的安排。
没有谁比程嬷嬷照料煊儿更让纪晓棠放心的了。
尤其是最近,纪晓棠心神不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煊儿,她干脆就吩咐了程嬷嬷,要程嬷嬷寸步不离地守护煊儿。
程嬷嬷当然明白,果真就遵从了纪晓棠的吩咐,对煊儿照料保护的滴水不漏。
可还是出了问题。
问题就出在她们押进来的小丫头身上。
这小丫头是煕春堂中服侍的人,也是纪晓棠拨出来给煊儿的,不过还进不了煊儿的屋子,只能在外围跑跑腿,做些活计。
这样的小丫头,再做上几年的工夫,如果确实可靠能干,肯定会被提拔,可能就会到煊儿的屋子里服侍。
王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内宅里头,能在纪晓棠身边服侍自然是好,而如果能在小世子身边服侍,同样很有前途。
纪晓棠待自己身边的人极好,对煊儿身边服侍的人几乎更加重视和优待。
即便是小丫头并没有什么才能,只要她忠心可靠,过了几年,也会被前进一步,前程是根本不用担心的。
而能够被纪晓棠挑选出来在煊儿周围服侍的,都是模样周正,言行稳妥,且身家清白。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丫头竟出了问题。
“……趁着空子,想往小世子屋子里带东西,正被我们抓了个正着……”程嬷嬷向纪晓棠禀报,就将一个小心翼翼地用帕子裹了,给纪晓棠看。
“是什么?”纪晓棠问。
“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虫子,传说中只有极南的瘴气之地才有。可以钻进人的身体里,吸食人的精血……”
纪晓棠大惊失色,秦震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
“这种东西,怎么拿到王妃和小世子的面前?”秦震在训斥程嬷嬷。
“回禀王爷,这虫子不见血,就都是死的,要害人,就要以血为引子。这贱婢还没来得及用引子将虫子激活,就被我们抓~住了。”程嬷嬷赶忙解释。
小丫头要害的人是煊儿,不是她自己,自然是要等到了煊儿的身边才肯激活虫子,否则不是害了别人,就是害了她自己,都不是她的目的。
秦震听了程嬷嬷的解释,脸色才略微和缓了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太医也到了。
秦震先让太医给煊儿诊脉,等太医确认煊儿无恙,他才放下心来,又让太医看那害人的虫子。
太医也变了脸色。
“这几乎是传说中的东西,竟然真的有!”
王府的太医也是听说过这种害人的虫子的。
“并非是中原有的东西,是极南之地,苗人们培育出来的蛊虫。这种蛊虫阴毒至极,一旦进入人体,就药石无效,只能等死。”而且那人表面上看还是虚弱而死的,根本就查验不到伤口,查验不出是中了毒。
知道程嬷嬷认得这种蛊虫,太医很是惊讶。
“嬷嬷见多识广,我若不是偶然听人说过,也绝不知道有这种东西,更认不出来。”太医对程嬷嬷几乎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所以怀疑,太医确认,这才认的实了。”程嬷嬷说的很谦虚。
程嬷嬷为什么会认得这种蛊虫,纪晓棠并不急着追问。她更想知道的是,王府里一个并不见如何出色的三等小丫头,怎么会有这种稀罕的蛊虫。
而且,她为什么要害煊儿?
“……嘴里面含了毒药,不是发现的及时,她就自杀死了。”瑶儿向纪晓棠禀报道。
原来小丫头被抓~住之后,曾经试图自尽。不过却被程嬷嬷和瑶儿发现了企图,及时阻止了。
纪晓棠再次看了那小丫头一眼。
她已经不记得小丫头的名字,却记得当初确实是被她挑中了安排在煊儿的周围的。这小丫头模样只是中等,看上去却很顺眼,而且说话做事都稳稳当当的。
如果通过几年的考验,确实忠心耿耿,是很合适在煊儿身边服侍的。
想到这里,纪晓棠不由得心中一阵发寒。
过几年,好在这小丫头没有等到那个时候现在就动了手,才因为不能靠近煊儿而被发现。如果她真的有耐心,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有耐心再等几年,那么煊儿……
纪晓棠紧紧地将煊儿抱在自己的胸前,抬眼看向秦震。
“将人交给我吧,你们是审问不出什么来的,交给我,就是铜筋铁骨石头心肠,也会让她开口……”
第一四九章 命
能够用这样的手段害人的,绝不是个普通的丫头,她的背后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将这样的人交给秦震,秦震自然有精干的属下,能够从这丫头身上审出有用的东西来。
纪晓棠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的王娇儿和江妙儿,就对秦震点了点头。
秦震立刻就带了人出去了。
等秦震走了,纪晓棠忙让程嬷嬷到自己跟前坐下。
“嬷嬷坐下,我有事要慢慢地问你。”
那小丫头之所以没有成功,主要的缘故还是程嬷嬷仔细,将煊儿看护的紧,及时阻止了小丫头。纪晓棠根本不敢去想,如果程嬷嬷稍有些疏漏,没有在小丫头进屋激活蛊虫之前抓~住她,那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程嬷嬷本不想坐,但是看看纪晓棠的脸色,还是坐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是纪晓棠表达感激的方式。纪晓棠没有说任何感激的话,那是因为她们之间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些。
听纪晓棠的,坐下来说话,也能安抚纪晓棠激动的情绪。
程嬷嬷就坐了下来。
“……这小丫头,我早就看出她有问题来了。”
所有在煊儿周围服侍的人,都经过纪晓棠过目。但是她毕竟事情繁多,不可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就转而托付给了程嬷嬷。
程嬷嬷不仅要负责照看煊儿,同时也负责调理和考察煊儿周围服侍的这些人。
“……虽然是从外面买进来的,但是身家清白,八岁进府,在府里已经干了六七年,从来都稳稳当当的。”
纪晓棠点头,正是因为这些缘故,她才将这小丫头安排在煊儿周围服侍。
“……到了小世子跟前,我冷眼看着,虽然不冒尖儿,可实际上却比别的小丫头都聪明。嘴巴特别甜,尤其爱巴结小世子屋子里贴身服侍的人,不只是嘴巴甜,还肯花钱……”
可一个被卖进府。没有任何倚靠的小丫头能有多少银钱呢?
如果是别人或许就忽略了,但是程嬷嬷却不会。她就是在银钱上头,发现了小丫头的破绽。
“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注意这丫头。”越是注意,发现的蹊跷就越多。
这个小丫头做为一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屈才了。而她的全部野心似乎只是接近小世子和小世子身边服侍的人。
程嬷嬷怀疑这小丫头,一半是因为确实发现了破绽,另一半则是因为直觉。
“王妃也吩咐了,小世子身边的人和事,宁杀错不放过。”
纪晓棠点头。
程嬷嬷也因此安排了人防备这个小丫头,果然就在这个小丫头要动手的时候,及时抓~住了她。
“多亏了嬷嬷,”纪晓棠由衷的感激,“果然,将煊儿托付给嬷嬷照顾是对了。”
纪晓棠将煊儿托付给程嬷嬷。就等于将她和煊儿母子两人的性命都托付给了程嬷嬷。
程嬷嬷当然明白这对纪晓棠有多重要。
“王妃信任我,我自然尽全力报答。”程嬷嬷很自然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嬷嬷。”纪晓棠抱着煊儿,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煊儿方才醒了,其实并没有睡饱,在纪晓棠怀中趴了一会,就又困了,打起了瞌睡。
纪晓棠没舍得将煊儿放下,就让他在自己的怀中睡着。
“王妃没有对不住我,王妃待我的情意,无论要我做什么。都是值了。”程嬷嬷忙就说道。
两个人都自然而然地放轻了声音。
“……当初请嬷嬷到我家,本来是想着以后嬷嬷跟着我,不过帮我料理些家事,清闲养老。可是如今……。嬷嬷当初离开皇宫,可跟着我,过的这样的日子,又跟从前一样了,只怕比从前还要劳心费力。”
正是因为这个,纪晓棠觉得对程嬷嬷有些歉意。
程嬷嬷就笑了。
“我已经想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这样想着,当初我离开皇宫,想要回家乡去,偏路过清远暂住了几天,似乎就是为了与王妃见面,再跟王妃回到京城……”
“在贵太妃宫里服侍那些年,积攒下些见识,似乎也是为了今天,能够帮助王妃,照料小世子。”
“嬷嬷这样说,似乎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纪晓棠也笑了,随即就问程嬷嬷,为什么会认得那种蛊虫。
“在宫中曾经听老宫人说起过……”程嬷嬷告诉纪晓棠。以前,宫中曾有人用过这种蛊虫,还不是发生在先帝的宫廷中的,而是年代更为久远,似乎是大秦刚刚鼎定天下的时候。
被用了蛊虫的人,自然死的很惨,而那个用蛊虫的人最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用蛊虫的,是位被夺了宠的妃子,家中养有苗人的巫师。”
后来那害人的妃子一家也被抄没了,可却并没有找到苗人的巫师。有的说,苗人的巫师根本就子虚乌有,也有的说,那苗人的巫师很有些神通,是借着蛊虫逃遁了。
从那以后,这种蛊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因为事情骇人听闻,宫中下了禁口令,所以后来就极少有人知道。程嬷嬷能从老宫人口中听到这段旧闻,完全是机缘巧合。她本性惜老怜贫,对宫中落魄无人搭理的老宫人都极力照看。
纪晓棠点头。
这样的程嬷嬷,正是会在民乱的时候挺身而出,散尽私房施粥救济难民的程嬷嬷。那个时候,纪晓棠就是受惠者,如今她依旧是。
这或许也正是程嬷嬷所说的,命中注定吧。
“……以后还请嬷嬷继续费心,保全了煊儿,就是保全了我。”纪晓棠郑重地对程嬷嬷说道。
程嬷嬷忙就站起身来,郑重地应下了。
“请王妃放心,一定会竭尽全力。”
这次能够及时阻止人暗害煊儿,出力的不仅是程嬷嬷一个,其中又以沈瑶出的力最多,因为她是程嬷嬷安排来主要监视那个小丫头,也是察觉到今天小丫头更加不对劲儿的人。
纪晓棠就将沈瑶叫到跟前来,很是抚~慰了一番。
“瑶儿这两年也出息了不少……”纪晓棠看着沈瑶。颇有些感慨。
自从跟着纪晓棠从清远来到京城,沈瑶就一直在纪晓棠身边服侍,还被挑选做为陪嫁一同来了安王府。这几年,沈瑶不仅个子窜高了许多。面貌也更加俊俏,而且整个人也历练的越发成熟干练,气质和过去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过,沈瑶对纪晓棠的热情始终没有改变过。
“都是王妃娘娘的栽培,当初能跟着王妃娘娘。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好的选择。”沈瑶笑呵呵地,“还有我弟弟,也多亏了王妃娘娘和二老爷。我怎么为王妃娘娘效力,都报答不了王妃娘娘的恩情。”
沈瑶的弟弟如今跟着纪二老爷读书,纪二老爷已经打算让他今年下场,并且断言,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是一定会考过的。
沈家从此就可以改换门庭了,这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
“不必都来谢我,也要你和你弟弟自己争气才行。”纪晓棠笑道。随即就叫人拿了些尺头和簪环等物,重赏了程嬷嬷、瑶儿等人。
夜色已经深了,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睡的极为香甜。
“王妃娘娘抱了这半晌,胳膊也该酸了。不如就将小世子交给我,带去奶娘那里歇息。”程嬷嬷就对纪晓棠提议道。
“今天就罢了,煊儿就留在我这里吧。”纪晓棠没同意。
程嬷嬷也没坚持,她能够理解纪晓棠此刻的心情。
“打发人去前面看看,王爷那边可有了什么消息没有?”纪晓棠抱着煊儿,就吩咐了下去,她很想知道。秦震是不是审问出了什么来。
程嬷嬷立刻安排了人往前面去,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王爷说这就回来,亲自跟王妃娘娘说。”
纪晓棠点头。
果然,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秦震就从前面回来了。
进了上房屋子,秦震没到纪晓棠跟前,而是吩咐服侍的丫头拿了衣裳来,就在那里换了,然后才走近纪晓棠。
“煊儿睡着了,怎么你还抱着他?”秦震走到纪晓棠身边。低下头来打量着煊儿。
煊儿睡的一张小~脸蛋红扑扑地,胸脯微微起伏,胖胖软软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睡着这一会了。怕惊醒了他,就一直抱着。”纪晓棠就说道。
秦震抬眼又看了纪晓棠一眼,他知道纪晓棠说的并不全是实话,但却也没有揭破。
“给我抱一会。”秦震伸出手臂。
将心比心,纪晓棠能够理解秦震的心情,就将煊儿轻轻地递了过去。
秦震的动作也很小心,就将煊儿接在手臂中抱稳了。
煊儿睡的很熟,或许身边紧挨着爹娘,所以根本就没有醒,只是小~嘴巴在睡梦中蠕动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乖乖地睡在了秦震的怀中。
秦震低下头,嗅了嗅儿子身上温热的气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王爷……”纪晓棠看着秦震。
“那贱婢死了。”秦震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吃惊。
“一时疏忽,也是那贱婢存了必死的心思,竟被她寻了空子。”秦震语气淡淡地,但还是难以遮掩其中的恼怒和杀气,“那贱婢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难缠……”
“她可说了什么?”这是纪晓棠最为关切的。
“嗯。”秦震点头。
小丫头是个死士,她吐露的东西并不多,但是联系其他的信息,秦震还是了解了整件事的大概原委。
“死士?”纪晓棠挑眉。
“对,是从小就被挑选出来培养的死士。”
“她八岁进了王府,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她就被人挑中进行培养,然后特意安排到王府中来的?”
“没错。”秦震点头,确认了纪晓棠的判断。
要培养出一个这样的死士,并且安排到目标人物周围潜伏下来,其中所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几乎无法计算。而这样的一个死士,她的用途也是不可估量的。
“除了她,还有谁?这是不是说,我们周围的人,哪个都不可相信了?”纪晓棠皱眉问道。
“晓棠,别急。”秦震赶忙安抚纪晓棠,“要成功地培养这样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咱们府里历来严谨,能在近前服侍的无不是经过层层考验,她不过是一条漏网之鱼,如今已经除掉,咱们再小心一些,可以确保没事。”
秦震告诉纪晓棠,这样的人非常少。
这句话,即便是纪晓棠心中仍有疑虑,也不能不相信。
因为,这也是秦震的经验。
秦震也有在培养和安排这样的死士,最终的成功率究竟有多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进府的时候,别说是煊儿,我还没有嫁进来呢。她现在对煊儿下手,一定是听了上峰的命令。”纪晓棠问秦震,有没有问出是谁培养了那个小丫头,又是谁直接给她传达的命令。
秦震略顿了顿,才回答了纪晓棠的问题。
小丫头并不肯说出究竟是谁培养了她,也不肯说出究竟是谁直接给她传达了命令,然而在拷问之下,她还是吐露了一些东西。
一些在小丫头自己看来无关紧要,但是秦震却可以利用来继续调查,并结合其他的消息,得出某些极为接近事实的结论。
“……已经打发人顺着线索去查,很快就会有消息。”秦震告诉纪晓棠道。
消息不是一时三刻就能送回来的,秦震就让纪晓棠先歇息。
“你也累了。”秦震关切地看着纪晓棠,“我守着你和煊儿等消息就够了。”
晚睡一些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这一场惊骇。
“我和王爷一起等吧,没有结果,我也睡不着。”纪晓棠说道。
夫妻俩反复地商量,最后纪晓棠只得脱了大衣裳,搂着煊儿在炕上躺了。秦震也侧身躺下,手臂将纪晓棠和煊儿都环住。
“睡吧,晓棠……”秦震说着话,呼吸出的热气就扑在纪晓棠的脖颈处。
纪晓棠心中一松,本不想入睡的,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
身上没有秦震的手臂,怀中的煊儿却比她早一些醒来,不哭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第一五零章 乱局
煊儿看见纪晓棠醒了,立刻就裂开小~嘴笑起来,一面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来搂纪晓棠的脖子,一面将小~脸蛋往纪晓棠的脸上凑。
纪晓棠的心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任由煊儿搂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脸上蹭。
“妈妈,娘……”煊儿奶声奶气地唤着。
“煊儿醒了,怎么也不叫娘起来。”纪晓棠在煊儿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着问道。
煊儿又喊娘,然后就是踢蹬着小~腿咯咯地笑。
纪晓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儿两个就这样闹了好一会,纪晓棠才起身。
程嬷嬷带着人已经听到了动静,却没有上前来打扰,现在看见纪晓棠起来了,她们才上前来服侍。
纪晓棠先梳洗了,然后又亲自给煊儿擦拭手脸。
这样照料着煊儿,纪晓棠就问程嬷嬷。
“王爷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去了哪里,可留下了什么话没有?”
程嬷嬷就向纪晓棠禀报:“王爷一大早就起了,吩咐不可以打扰了王妃娘娘和小世子。王爷往前面去了,说是昨天的事情好像有了消息。”
听说昨天的事情有了消息,纪晓棠就是心中一震。
“请王爷来用早膳。”收拾妥当,纪晓棠就吩咐了下去。
不管事情查没查清楚,饭总是要吃的。秦震忙起来的时候,经常会忘记用膳,所以纪晓棠在这方面就非常留心。
为了让秦震更加重视,纪晓棠并不是随便打发个人过去,而是特意安排了锦儿往前面去找锦儿。
锦儿是她最为心腹的贴身大丫头之一,不仅在王府众人面前十分有体面,就是秦震对她也和对待别人不同。而且锦儿性子泼辣,最敢说话。
锦儿去了不久,竟真的领了秦震回来。
纪晓棠忙起身迎了。
“怎么没再多睡一会?”秦震看看纪晓棠,又看看煊儿,笑着问道。
纪晓棠不知道昨夜秦震到底歇息了没有,不过她想,秦震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合过眼。可即便是如此,秦震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疲惫之色。
秦震不仅不显疲惫,而且满面笑容,似乎昨天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噩梦,虽然纪晓棠知道并不是的。
这样的秦震,纪晓棠心中的佩服的。
“刚起来没多久,已经休息的够了。煊儿比我还醒的早……”说到煊儿醒的早,纪晓棠就又是欣慰又是骄傲地告诉秦震,煊儿是如何早醒了,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吵醒她。
“好,”秦震就抱起煊儿来,在煊儿的发顶亲了一大口,“好儿子,现在就知道心疼娘~亲了,以后肯定有出息。”
煊儿就咯咯地笑。
“事情可有了眉目了?”纪晓棠看着秦震问道。
秦震的眼中闪过一抹阴云,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先用膳……”秦震吩咐人摆上早膳来。
纪晓棠想了想,就没有继续追问。
秦震总会告诉她的。而秦震之所以不肯在早膳前告诉她,应该是担心影响了她是胃口。而秦震现在这样镇定的态度同时也表明了一件事。
秦震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有所决断。
纪晓棠选择相信秦震。
就这样用过了早膳,煊儿也吃饱喝足,坐在炕上,拿了玩具在玩耍。
秦震和纪晓棠就在炕上对坐,两人慢慢品着热茶,一面说话。
“……给那贱婢传达指令的人,应该是郑梓。”秦震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先是吃惊,继而就觉得这样的真~相,其实应该早在意料当中。
“可查的确实了?”纪晓棠问。
秦震点头,事关郑梓,以及郑梓背后的势力,这样的事,若不是十分确实,秦震绝不会说出来。
“早年间宫中曾经有过宫妃因妒忌用蛊虫害人的案子,那宫妃家中,曾经与郑家交往甚密。苗族巫师最后不知所终,有线索表明,是被郑家救了去,藏在了家中。”
郑家是最有可能持有害人的蛊虫的人家。
说到郑梓,纪晓棠心情有些复杂。
郑梓颇有郑家的家传,八面玲珑,很注重实际。一开始的时候,郑梓还有些要跟她争宠的念头,但是很快就认识到现实,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两年,郑梓最想要的,是怀上秦震的骨肉,也生下一个小王爷来。
为了这个目的,郑梓还曾经铤而走险。事情败露之后,她就彻底失了宠爱,秦震再没往她的屋子里去过。
就算是郑梓绝了念头,但是暗害煊儿对她本身却没有太大的好处。
可是郑梓代表的,并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她只不过是她身后势力的代言人而已。
“郑家三姐妹……,丢卒保帅,看来郑家已经做出了选择。”
郑梓今天所做的事情,在看到郑贵妃的下场的时候,她就应该预料到了。
郑贵妃的下场,表明郑家已经放弃了宫中的那一位。今天郑梓指使人对煊儿下手,则是表明郑家也放弃了安王府。
“郑家有这个本事,能培养出这样的死士来吗?”纪晓棠问。
这句话的答案,并不需要秦震来告诉她。
郑家所选择的势力,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是能够未雨绸缪,培养出那样的死士,并送进安王府的绝无仅有的几个势力之一。
正如纪晓棠隐隐预感到的那样,郑桂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一个开头,一个试图麻痹秦震和纪晓棠,并要尽快除掉煊儿的开头。
“事情还十分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纪晓棠没有叹气,只是有些感慨。
秦震也默然了片刻。
这样的紧张,是他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却无法回避,也不能回避。
“王爷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打发人去郑家接郑梓回来。”秦震说道,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那宫里头?”纪晓棠又问。
“这件事,是我和秦霖之间的事,不必惊动宫里头。”秦震没有丝毫的犹豫。
秦震这样说,就有他的考量,纪晓棠没有多问,点头应了。
很快,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郑侧妃回来了,就在外面等候。
“这么快就把人接回来了?”纪晓棠并不如何吃惊,但还是问道。
郑梓这么快就回来了,只代表了一件事。郑家并没有留难王府去接人的下人。他们就这样将郑梓交给了秦震和纪晓棠。
是表示问心无愧,想要搏一搏运气?
或者更应该说,他们是放弃了郑梓。
“我不想见她。”纪晓棠只说了这一句。
“好。”秦震点头。
隆庆十二年春正月,安王府侧妃郑梓省亲当天,在娘家染病,随即被接回安王府,因病情严重,就被送去了敬慈庵中静养。
郑侧妃在到达敬慈庵的第二天,就因为病情加重,药石无效而失去,年仅十八岁,她的尸身很快就被烧化,因为种种忌讳,安王府只为这位侧妃办了简单的丧事。
郑侧妃的死,仿佛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大湖当中,只激起了些微的波澜,很快就平静了下去。
安王府很快就忘记了这个人,而郑家那边则更为安静,仿佛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二月初二,肃王府小世子随同肃王秦霖和肃王妃郑桂出行,半路惊马,好在众护卫救助及时,其中一名护卫更以身相待,救下了小世子的同时,自己却丧生在马蹄之下。
秦煜受伤,肃王妃郑桂受惊,秦霖震怒。
……
慈宁宫
韩太后适意地靠在引枕上,一双耳朵却一刻都没有放松,将张总管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在了心里。
秦煜出门惊马的事情,惊动了京城,自然也惊动了宫里头。知道秦煜受伤,韩太后第一时间就打发了心腹的张总管往肃王府去问候。
此刻,她正在听张总管的汇报,和在肃王府的见闻。
等张总管都说完了,韩太后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煜儿的伤,你亲自看了,究竟要不要紧?”韩太后问张总管。
“小的看法跟太医一样,不过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大碍事,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秦煜的外伤是不要紧,然而却真的受了惊吓。
同时受到惊吓的还有肃王妃郑桂。
韩太后点了点头,却还有些不足。秦煜竟然只是皮外伤,郑桂竟然只是受了些惊吓,这还不够,远远地不够啊。
“你方才说,肃王处置了不好人?”韩太后又问。
“回禀太后娘娘,是的。”因为秦煜出行惊马的事情,秦霖大发雷霆,不仅将秦煜身边服侍的人都清理了一遍,王府上下的人也同样进行了清理。
这次清理,秦霖一反平时温和的形象,而是用了堪称霹雳的手段。
“宁杀错,不放过,好,好,”韩太后连声说好,“就是要他们这样闹腾几次,也就不用我动手了,真是太好了。”
“太后娘娘神机妙算,一切都在太后娘娘的掌握之中。”张总管立刻就谄媚地说道。
韩太后就有些得意。
“安王那边这两天可有什么动静?”
“并没什么动静,还和往常一样。”张总管就回禀道。
“哦,”韩太后脸上的笑容凝结了一些,面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们倒是很能沉得住气。”
“是,不过跟肃王爷相比,似乎就嫌绵~软了一些。”
“你懂得什么?”韩太后就斥了一句,随后语气才慢慢地平静下来,“这才是他们夫妻的厉害之处。”
比起秦震和纪晓棠的镇定自若,秦霖貌似雷厉风行,却落了下乘。
“你想想,该做的事情,纪晓棠他们可曾少做了一件?郑梓堂堂一个侧妃,说弄死就弄死了。郑家竟然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就是我这里,也挑不出他们什么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肃王那里,他这一番处置,难免就寒了自己人的心,看在外人眼里,也是他自乱阵脚,比起安王那里,是大大的不如了。”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小的见识浅薄,哪里见的到这些呢。”张总管恭恭敬敬地听着,随后就躬着身子,谄媚地陪笑道。
这一次,韩太后却没有搭理他。
韩太后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道:“若非……没得选择,我真不想扶住他们,比起秦霖,他们可难对付的多了。”
如果不是她和秦霖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一定不会选择扶住秦震,而会选择扶住秦霖来对付秦震。
用秦霖灭了秦震,之后秦霖就好对付的多了。
但是秦震和纪晓棠……
有那么一天,她只怕得用十万分的小心,才不至于被反噬吧。
“太后娘娘,咱们是不是也该趁机添一把火……”张总管觑着韩太后的脸色,笑着建议。
“自然是要的。”韩太后冷笑了起来。
……
二月春风似剪刀,虽风中还有些寒意,但是湖边的柳树却已经冒出了绿芽,春天是真的就要到了。
这天,纪晓棠正在煕春堂中带着煊儿在炕上坐着,秦荧就站在炕下,朗朗地念诵声律启蒙,给纪晓棠和煊儿听。
煊儿在纪晓棠的怀里,一面挥舞着小手,一面跟在秦荧后面咿咿呀呀地念。
将一篇声律启蒙都背诵完了,秦荧就笑着走近纪晓棠,一面抓了煊儿的小手在手里玩,一面问纪晓棠:“母妃,这样煊儿就能听得懂了,就会跟着学吗?”
“你念的次数多了,他自然慢慢就能听懂,也能学上几句。你小舅舅这般大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带他的。你看你小舅舅现在读书,是不是比别的小孩子聪明?”
长生的例子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秦荧重重地点头。
“母妃,那我以后就经常来念书给煊儿听,好不好?”秦荧的意思,是非常想学习纪晓棠。
纪晓棠和长生姐弟之间是怎样相处的她都看在眼中,心中很是羡慕。她想学纪晓棠,希望煊儿就是长生那样的弟弟。
“你愿意,不嫌累,那自然是好的。”纪晓棠笑着应了。
“母妃,我当然愿意,我也不觉得累,煊儿这么可爱,让我时时陪着他,我都愿意。”秦荧说着,就吧唧一口亲在煊儿的小~脸上。
煊儿立刻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一五一章 扑朔迷离
纪晓棠正看荧儿和煊儿玩的开心,就听得门帘响声,秦震从外面走了进来。
“父王。”秦荧看见秦震来了,忙就放开煊儿,规规矩矩地站好,给秦震行礼。
秦震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就朝秦震伸出了手,胖乎乎的小身子也往秦震的怀里扑。小家伙的力气不小,纪晓棠就笑着将他递给了秦震。
“我都要抱不住他了。”纪晓棠笑着说道。
秦震高高兴兴地接了煊儿抱在怀中,煊儿趴在他胸前,噘了小~嘴巴就朝他的脸上亲。
秦震哈哈大笑。
纪晓棠就让秦荧也上炕坐了。秦荧带着煊儿玩,纪晓棠就和秦震商量起了家常。
“……祖母这一冬虽然没有闹病,看着精神头大不如前,想要寻几株老参……,这两天若是有空,我想带煊儿和荧儿回去看看……”
“老参咱们库里还有几株,先拿去用着,我再吩咐人往北边去寻,备着将来用。我也想去看看岳父岳母,不如就在后天吧,我陪着你们娘儿几个一起去……”
“那就更好了。”纪晓棠笑。
秦荧在炕上搂着煊儿,就听见了这句话,她就笑呵呵地小声告诉了煊儿。
“舅舅、舅舅……”煊儿立刻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
“煊儿这是想小舅舅了。”秦震大笑,伸手又将煊儿抱进怀中,让他叫爹爹。
“爹爹。”煊儿奶声奶气地叫,如今他已经能够很清楚喊爹爹了。
“乖儿子。”秦震高兴,就在煊儿的脸上也亲了两下。
一家人正在高兴,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韩太后从宫中打发了人过来。
秦震顿时就止住了笑声,只有煊儿还在咯咯地笑。
“来的是哪一位,快请进来吧。”纪晓棠就吩咐了下去。
韩太后打发来的,还是张总管。
张总管来是来给纪晓棠送老参的。
“……昨天命妇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知道是哪一位说了一句,太后娘娘才知道。这几年年成不好,好东西也少了,拿银子买也买不到。不过纪府老太太要用老参,却是不用愁的。只要王妃娘娘跟太后娘娘说一声,还有什么没有的呢?”
韩太后听说纪老太太那边要用老参,担心一时之间寻不到,所以特意从内库中寻了最上等的,打发张总管给纪晓棠送过来。
纪晓棠忙起身道谢,一面让人将老参收了,心中却暗自思忖:说什么是听命妇说了纪老太太要用老参,所以打发人给送了老参来。纪府的事情,韩太后又何须听不知名的命妇提起才知道呢。
韩太后分明是安排了耳目,馨华堂不论大小事情,她都会第一时间知道,而且她也并不介意纪晓棠知道这件事。
韩太后没那么容易渗透安王府,但是却将馨华堂纪家一众人都牢牢地握在了手掌心中。
韩太后不是让人给她来送老参的,而是再次提醒她这个事实。
谢怀瑾和纪晓芸为什么会死,真的只是因为有造反的人打了谢怀瑾的旗号,因为谢怀瑾的身份吗?!
这个答案,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是纪晓棠却是清楚极了。
张总管送了老参,又笑呵呵地提起:“王妃娘娘多日不曾入宫,太后娘娘想念的紧。太后娘娘请王妃娘娘带小世子入宫……”
韩太后让纪晓棠带着煊儿进宫去见她。
韩太后如此殷切对待,纪晓棠不能不答应,虽是如此,纪晓棠却并没有立刻应承,而是含笑将目光转向秦震。
秦震微微皱眉,本能地想要拒绝。
纪晓棠立刻就看了出来,忙向秦震使了眼色。
“我们正想进宫给太后请安。”秦震接收到了纪晓棠的示意,就对张总管说道,“请总管回去禀报太后,我们明天就进宫去看她老人家。”
差事办的这样顺利,张总管很高兴,又略坐了坐,就告辞走了。
“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太后也希望能有个人好好地聊一聊。”纪晓棠对秦震说道,话中颇有深意。
秦震微微挑眉,点了点头,他明白纪晓棠的意思。
这些天,韩太后一定非常快活,找纪晓棠进宫,除了意在煊儿之外,只怕也是要将她的快乐与人“分享分享”。
韩太后是越来越寂寞了。
韩太后送来的老参,纪晓棠请太医看过,就打发人送回了馨华堂。
转天,秦震和纪晓棠早起收拾利落,吃过了早膳,就带上煊儿进了宫。
慈宁宫大殿上,韩太后笑容满面,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很多,等秦震和纪晓棠带着煊儿俯身行礼,她忙就抬起手,让两人起身。
“一家子骨肉,不必多礼,你们能进宫来看我,就是我的福气,快到近前来,坐下陪我说话。”
对于秦震陪着纪晓棠和煊儿来的,韩太后并没有说什么。
秦震和纪晓棠就带着煊儿上前,在韩太后跟前的绣墩上坐了。
韩太后就拿出几件交给秦震办的差事来问秦震,秦震都一一地答复了。韩太后满意地点头。
“办的好。这些差事交到你的手里,我和陛下才能放心。震儿啊,如今朝中大事小事,还多亏了你一力维持。”
“是太后英明。”秦震笑着拍了一句马屁。
韩太后大笑。
“煜儿那边,你们去看过了没有?”笑过之后,韩太后突然发问。
秦震立刻回答:“去看过了。”
韩太后就叹气,目光却状若无意地在纪晓棠和秦震的面上来回打量:“煜儿那孩子,或许是生的时辰不对,命就不大好。以前一直是身子弱,也不能出来见人。如今身子说是调理好了,能出来见人,结果才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据说差点就丢了性命……”
秦煜的命不好,这样的话题,韩太后可以说,但是秦震和纪晓棠却不能接这个话茬。
“好在是皮外伤,应该调理些日子就好了。听说太后特意打发人去看,还送了不少东西,这是太后心慈。”秦震就说道。
“是的。”韩太后点头,有些索然无味。
这个时候,就有中官进来向韩太后禀报。
隆庆帝知道秦震进宫来了,让秦震往乾清宫去,他有事情要跟秦震商量。
隆庆帝的旨意,秦震不能抗旨。他看向纪晓棠,纪晓棠微微颔首,让他放心。
秦震就站起身,向韩太后行礼,跟着中官往乾清宫去了。
韩太后看着秦震的背影,就出声地笑了起来。
“母后笑什么?”纪晓棠问。
“我还能笑什么?”韩太后将目光转回来,满含笑意地看着纪晓棠,“我是在笑你们小两口,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尤其是震儿,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看出来,我们堂堂的安王爷,竟然是一个多情的种子。”
“母后又拿我们晚辈打趣。”纪晓棠笑了笑。
韩太后又笑了两声,也就将这个话题打住了。
“煊儿这孩子,我是越看越欢喜。”韩太后看着纪晓棠怀中的煊儿。
煊儿十分乖巧地坐在纪晓棠的怀中,正在玩自己的脚丫,很是自得其乐。他听到韩太后说了煊儿两个字,知道是说自己,就朝韩太后看了一眼,嘴里哦哦地叫了两声。
“难得这么聪明的孩子。”韩太后这句话是出自真心。
“太后娘娘喜欢煊儿,自然看煊儿的一切都是好的。”纪晓棠笑着道。
“晓棠,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韩太后笑着打量了一会煊儿,就将目光转到纪晓棠的身上。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目光却凉凉的。
“母后的意思,我不大明白。”纪晓棠的目光清澈。
“你这孩子,这还是将我当做了外人。或者……”韩太后目光中的冷意更加明显,“或者是你也受了别人的挑拨,将我当做了仇人、对头,也防备着我……”
“母后千万不要这么说,”纪晓棠忙就起身,语气中也带了些急切,“母后待我一片殷殷之情,别人不知道,我却怎么会不领情。有母后在,才有我们母子的太平安乐。若非母后一直护着我……”
纪晓棠并没有再说下去。
“你知道就好。”韩太后的语气就缓和了下来,目光也柔和了一些,“你当我在这宫里,足不出户,就真的是聋子、瞎子不成?不是我要说你,你也太懦弱了些,人家下手要害煊儿,你怎么就不吭声,不来告诉我?”
“母后,你、你知道了?”纪晓棠显得有些吃惊。
“你们瞒的紧,难道就真认为我不知道。这天下,究竟还是谁的天下?!”
“母后……”纪晓棠垂了头,就不说话了。
“你早些来告诉我,我也有个主张,断然不会让人白白地欺负了你们。”
“……并不是想要隐瞒母后,”纪晓棠这才抬起头来,慢慢地告诉韩太后,“实在是手段隐秘,下手的那个贱婢趁人不备自裁了,我们手中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没有证据,告诉母后,徒然让母后跟着担心生气。母后气不过,要为了做主,就要拿那个母后的人出来……”
说到这里,纪晓棠就又顿了顿。
“没有证据,就算母后出面,又能怎样呢,一个不小心,反倒让人家倒打一耙,连累了母后……,那人对我们不怀好意,最后的目标,却是母后……”
既然韩太后已经将事情差不多挑明了,纪晓棠也非常愿意将这句话挑明了来说。
韩太后要为她和煊儿出面,最终保护的还是她自己。
韩太后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看着纪晓棠:“晓棠,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显得有些奇怪。
纪晓棠并没有多想:“母后,我知道。”
韩太后就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你当时还是应该来禀报我知道,无需顾虑那么多,我这里自然有法子,不会让你们就这么白白吃亏……”
韩太后这么说着,眼睛就盯在了纪晓棠的脸上。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希望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她偏偏就不肯说。
等了一会,不见纪晓棠开口,韩太后就知道,她是不会从纪晓棠口中听到她想要听的话了。
“……你们可做了什么防范没有,不要以为一次不成,以后就不会再打煊儿的主意了。晓棠,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当年,我和陛下能够活下来,实在很不容易……”
“……先帝虽然将帝位传给了陛下,但是他却将很多暗中的势力都交给了肃王。若是肃王将这些势力全部用来对付煊儿,你和震儿可招架不住……,蛊虫比起那些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韩太后跟纪晓棠说了很多,其中许多事情,纪晓棠还是第一次知道。
“晓棠,我这并不是哄你,你若不信我,尽管去问震儿,他可早就知道!”
“我当然相信母后。”
韩太后说的话虽然不尽实,但关于先帝留下暗中势力给秦霖这件事,纪晓棠是曾经听秦震说起过的。先帝去世之前,已经将秦霖安排的很好。但是他去世之后,韩太后之所以没有立刻就除掉秦霖,就是因为顾忌着这些暗中势力的缘故。
那之后,等韩太后手中的权力稳固了,觉得可以除掉先帝留下的暗中势力,除掉秦霖,可秦霖已经站稳了脚跟,不是她说能除掉就除掉的了。
这些年来,韩太后虽然牢牢地握着天下的权柄,但秦霖手中的那些先帝留下的暗中势力,依旧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可是她却找不到这根刺,因此也无法将这根刺拔除。
她这些年一直扶植秦震,也是因为要利用秦震与秦霖抗衡的缘故。
“晓棠,你和震儿毕竟还年轻,尤其是震儿,年轻气盛。先帝留下的暗招,不是他一个人能对付的了的。告诉了我,我来帮你们,才能确保煊儿平安。”韩太后听纪晓棠说相信她,就不失时机地劝道。
纪晓棠顿时醒悟。
韩太后今天召她进宫,目的竟还不在煊儿,也不在她。
秦霖对煊儿下手,让韩太后看到先帝留下的暗中势力的影子,并同时看到了机会。韩太后想要的是秦震手中所有的线索,她想要借机,与秦震合力,彻底消除先帝给秦霖留下的那股暗中势力!
第一五二章 毒计
而韩太后之所以找纪晓棠来说这件事,而不是直接找秦震,无外乎是知道纪晓棠对于秦震的影响力。这件事她和秦震未必就好商量,但只要纪晓棠点头,就一定有法子说服秦震。
纪晓棠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
正是这传说中所谓的暗中势力,保了肃王府这些年的平安,而秦震也是受益者。他这些年的平安以及韩太后的支持,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这传说中的暗中势力。
韩太后对于这暗中实力的忌惮可见一斑。
而且,暗害煊儿的事情,真的是暗中势力动的手吗?
看来,韩太后确实是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但却并不是全部。
秦震要提供韩太后所需要的全部线索,同时必定将会暴露安王府暗中的部署和势力,这样做,值不值得?现在这样做,时机是否恰当?
纪晓棠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飞快地盘算了起来,一面用眼角的余光在大殿上扫了一眼。
不出意外,她看见了杨翩翩。今天的杨翩翩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样子没变,装束没变,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可纪晓棠就是觉得杨翩翩不一样了。
她的思绪并没有在杨翩翩的身上停留太久,眼角的余光就瞟见了韩太后。
韩太后正在笑,那是非常得意和笃定的笑容。
纪晓棠心中一动,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煊儿差点儿遇害,秦煜惊马受伤,肃王府一片腥风血雨。然而,韩太后还觉得不够,肃王府和安王府这样的争斗对韩太后来说还远远不够。
韩太后希望,肃王府和安王府能来一次大对决。
而这次对决的结果也早就注定了。
安王府和肃王府都不会是赢家,两府只会两败俱伤,韩太后才是那个真正的大赢家。
想清楚了这最为关键的一点,纪晓棠的心中就宁静了下来。
“……还得太后为我们做主……”纪晓棠要求韩太后庇护安王府,但是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更是没有一句提到秦震或者秦霖。
韩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就支撑不下去了。
“晓棠……”韩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纪晓棠。
“母后……”纪晓棠抬眼看韩太后。
韩太后叹气:“傻孩子,你再好好地想一想,为了煊儿……”
这么说着话,韩太后就冲身边的杨翩翩轻轻摆了摆手。杨翩翩随即就退了出去,一会的工夫回来,手中拖着一只朱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是两只茶盏。
杨翩翩将一只茶盏奉给了韩太后,然后才走下来,在纪晓棠面前躬下~身子。
纪晓棠伸出手,却又顿住了。
杨偏偏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有些愣怔。
“这是新晋上的茶,晓棠,你一定要尝尝。”韩太后已经端起自己那盅茶,慢慢地喝着,一面就对纪晓棠说道。
“是。”纪晓棠这才将茶盅接了过来。
茶盅中的茶汤清澈,微微带着些碧绿,果然是上好的新茶。纪晓棠将茶盅端到唇边,耳边就听到细微的一声轻响。
纪晓棠将茶盅放到一边,装作整理鬓角。随即,她才又拿起茶盅来,放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多喝些,这茶最清心败火,于你极为有益。”韩太后见纪晓棠喝了茶,脸上笑容就放大起来,笑着对纪晓棠劝道。
“又偏了母后的好东西了。”纪晓棠笑着说道。
“你若喜欢,一会我让人包些给你带回去慢慢喝。虽然少,可却少不了你的。”韩太后笑。
“多谢母后。”纪晓棠轻轻地放下了茶盅。
韩太后就朝杨翩翩点了点头。
杨翩翩轻手轻脚地过来,就将茶盅收了,转身之际,还遮挡住众人的目光,查看了茶盅中的茶水,然而才向韩太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韩太后似乎就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越发慈爱。
杨翩翩端着茶盅退了下去,很快又带着几个小宫女进来,每个小宫女都端着托盘,托盘上碟子里是精致的点心。
“……刚出炉的点心,我知道你爱吃豆沙,专门让她们做了几样,你尝一尝……”韩太后笑着对纪晓棠说道。
韩太后不仅对馨华堂纪家的所有动向都了如指掌,她更加了解纪晓棠。
纪晓棠面上带笑,和方才的茶水还不一样,这些点心,尤其是韩太后特意为她准备的点心,她不得不吃。
而到了这一刻,纪晓棠也终于明白了。
她还是将韩太后想的浅显了。
韩太后今天让她进宫的目的,竟然并不仅仅是她料想的那样。她本来以为,肃王府势力正如日中天,这种时候,韩太后还需要她,就算想要对她下手,也会忍耐继续等下去,起码不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对她动手。
对韩太后来说,这是最为稳妥的。
可韩太后现在要的似乎并不是稳妥,韩太后要铤而走险。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秦震就会阵脚大乱。而她一旦出事,秦霖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机会,也会趁机对煊儿出手。
秦震别无选择,只能和韩太后合作,任凭韩太后操纵,与秦霖拼个你死我活。
韩太后不仅想要他死,还要秦霖和秦震都一起去死,那样,她就可以将煊儿握在手里,让她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韩太后要她死的心意是如此的坚决,方才那盅茶还嫌不够,现在又送上这么多的点心来,不知道就在哪块点心里,就会有进一步置她于死地的毒药,又或者,这端上来的所有点心中,就没有一块是干净的。
韩太后的手段,绝对可以做的这么狠辣。
纪晓棠没有去拿点心。
“……今天胃口有些不大好,可是又舍不得母后的这些点心。讨母后的恩典,这些点心,可不可以带回去慢慢吃。”
韩太后不置可否,却从面前拿了一块奶食。
“我知道,煊儿如今可以吃些奶食了,这是我吩咐下去,特意给煊儿做的。来,煊儿,皇祖母喂你……”
韩太后就向身边服侍的人示意,要抱煊儿过来,给煊儿喂食。
纪晓棠抱紧了煊儿。
韩太后并不是一定不会对煊儿下手。
如果她有把握除掉秦霖和郑桂,那么就能够将秦煜完全握在手心中。作为傀儡,秦煜当然不如煊儿更好操控,但却依旧是个傀儡的人选。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这是在威胁她。
是她吃,还是煊儿吃,这是韩太后给纪晓棠的选择。
或者说,韩太后根本就没有给纪晓棠选择,就如同她之前让纪晓棠选择的时候一样。
这个时候,纪晓棠还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方才来的小中官,说是隆庆帝召见秦震,只怕也并不是实情。韩太后是故意支开了秦震,好来对付她的。
怎么办?韩太后还在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正在等她做出决定。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是下了狠心,如果她不能很快地做出选择,韩太后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让人来将煊儿夺过去。
她的身边也带了人,而且都是忠心耿耿,可以为了保护她和煊儿从容赴死的人,可是这是在禁宫之中,而且是在慈宁宫中,她和韩太后之间的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冲突起来,只会徒增伤亡,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
那是纪晓棠并不愿意看到的。
难道,只能是她选择去死。
不,她不愿意,她也不能。
她还没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很多事和人放心不下。她也不愿意去死。再世为人,活过宿命一般的十六岁,不是为了死在这里,死在她最憎恨的人的手里的。
如果这里今天一定要有人死,那么这个人应该是……
纪晓棠抬起眼睑,看向韩太后。
如果帷幕后面没有禁军,这宫中只有中官和宫女,那么她应该有机会抓~住韩太后……
至于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纪晓棠已经不愿意去想,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加糟糕就是了,她只要撑到秦震回来,一切就都有了转机。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纪晓棠从来就不是会轻易放弃,束手就擒的人。
正在纪晓棠略微犹豫,究竟要怎么办的时候,就听得大殿外纷乱的脚步声响。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往大殿门口看了过去。
就有小中官跑进来禀报:“禀报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是隆庆帝,隆庆帝来了。
韩太后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她可以下旨,不见隆庆帝,让隆庆帝回去。然而她心中又隐隐地知道,即便是她下了旨意,平常对她非常顺从的隆庆帝这一次却很可能不会听她的话。
隆庆帝没有事是不会到慈宁宫中来了。
而他这次来,也不会有别的事。
韩太后朝纪晓棠瞥了一眼。隆庆帝这次,一定是为了纪晓棠来了。
她今天安排的十分仔细,可以笃定秦震不会出现来坏了事,那么,就是隆庆帝自己觉察到了什么。隆庆帝知道,她要对纪晓棠下手了,所以赶来救纪晓棠。
隆庆帝对纪晓棠是不一样的。
韩太后很早之前就看出了这一点。她很了解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被隆庆帝放在心里记挂的人并不多,她实在没有想到,纪晓棠竟然会是其中之一。
隆庆帝非常喜欢煊儿。
可他对纪晓棠的关心和挂念,却并不是因为煊儿。
但是韩太后也非常笃定,隆庆帝对于纪晓棠的感情,并非是男女之情。
正在韩太后犹豫着没有开口的时候,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接近大殿,隆庆帝竟然扶着小中官的手笔,从外面走了进来。
韩太后不由得脸上变色。
她的宫门守卫森严,就是隆庆帝到了宫门前,没有她的命令,那些人也不会让隆庆帝进来。
可这一次,她并没有下令,隆庆帝却径直走了进来。
她对这禁宫的控制也大不如前了,或者,隆庆帝毕竟是大秦的帝王。他真的豁出来要做什么事,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何况,他只是要进慈宁宫。
韩太后的目光与隆庆帝的目光在空中对上,韩太后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看向纪晓棠。
无论如何,有一点她是越发的确定了。
纪晓棠确实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不同于韩太后,看到隆庆帝,纪晓棠的心是雀跃的。她知道,她得救了。
“母后……”隆庆帝向韩太后行礼。
“陛下请起。”韩太后的语气有些清冷,“难得陛下如此孝顺,竟肯来慈宁宫,见我这老太婆。”
韩太后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气。
“母后恕罪,本想早些过来,只是身子不大争气……”隆庆帝慢条斯理地,就扶着小中官在殿上坐了,随即就将目光转向了纪晓棠。
煊儿看见隆庆帝来了,似乎也觉察到了母亲的情绪变化,一直没有吭声的他欢快地叫了起来:“伯伯、伯伯……”
煊儿这奶声奶气的呼唤,立刻就让隆庆帝的脸上带了笑容。
“乖煊儿……”隆庆帝朝煊儿招手,“今天伯伯身子不大好,不能抱你,你乖乖地跟着你母妃。”
“哦,哦……”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跳了两下。
“陛下万安。”纪晓棠抱着煊儿,给隆庆帝行礼。
“免礼。”隆庆帝看着纪晓棠,目光温煦,语气更加温柔,“下次进宫来,记得带煊儿去看看我。就算我病着,看煊儿一眼的力气还是有的。倒是不必总在母后这里,也免得太扰了母后。”
没有谁比纪晓棠更清楚隆庆帝此刻话中的含义了。
“多谢陛下。”纪晓棠对隆庆帝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隆庆帝应该也是感觉到了纪晓棠的心意,微笑颔首。
“母后,四弟在我那里,母后最近身子不大好,应该多多歇息,我这就带了晓棠和煊儿过去,一会他们出宫,就不再来母后面前告辞了,母后看好吗?”隆庆帝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最后就有些气喘。
韩太后又急又气,只能冷笑。
“好,好!陛下说什么,都是好的。这天下,这宫中,都是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