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亲事
“是眼神……”秦震左右瞧了瞧,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告诉纪晓棠。
少年太子看皇贵妃的眼神是不同的,而且,秦震不止一次地发现,他的太子哥哥在偷看皇贵妃,甚至是找机会与皇贵妃偶遇。少年太子不会跟皇贵妃说太多的话,然而每次说话,脸上都会有遮掩不住的红晕。
而少年太子最常见到皇贵妃的地点,就是御花园的湖畔。
皇贵妃是个如水且爱水的女子。
秦震当时并不明白他的太子哥哥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可已经隐隐地觉察出了异样。那种眼神被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直到有一天,他长大成人,才猛然之间明白过来,那眼神代表的意义。
明白了这件事,秦震自然不会放着不管。他私下里很是调查了一番。
“陛下第一次见到皇贵妃,也是在御花园的湖畔。”秦震轻声说道。
隆庆帝对皇贵妃,是一见钟情的。
这件事,显然是皇宫里最为隐秘的事情之中。但是少年太子的这种情绪,却也并不是没有人察觉。
就是孩童的秦震都觉出了异样,就别说那些时刻关注着太子和皇贵妃,且又老于世故的人了。
秦震认为,就在当年,韩太后就发现了隆庆帝对于皇贵妃的情愫。
韩太后的震怒是可以想象的。
她与皇贵妃本就是情敌,皇贵妃不仅抢了皇帝的宠爱,还对她皇后的位子造成了威胁。而这些还不够,皇贵妃还迷惑了她的儿子!
“以太后的为人,是不可能放过皇贵妃的。”纪晓棠肯定地说道。
秦震冷笑着点头。
“晓棠,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吧?”秦震问纪晓棠。
自进京以来,纪晓棠以自己的观察,加上听来的诸多传闻掌故,对秦震的身世已经有了些猜测。
但猜测仅仅是猜测,她愿意听一听当事人自己的说法。
“我母妃和太后,是同时入宫的。”秦震站起身,踱了几步,似乎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等他深吸了几口气,心情似乎平复了下来,他才又走回桌边,在纪晓棠的对面坐了。
秦震的母妃和韩太后是堂姐妹,韩太后比秦震的母妃年长两岁。在当时,韩家的这两姐妹在京城中都颇有美名,所以才被韩家双双送进宫中。
初入宫的时候,秦震的母妃就得到了皇帝的宠爱。
说得到皇帝的宠爱还是比较谦逊的说法,秦震的母妃那个时候可以说是宠冠后宫,承恩不久,就被接连加封至淑妃的位份。
而与她同时进宫的韩太后却还是一个美人,根本就没有得到皇帝的宠爱。
韩太后的容貌,即便略有不如,但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她不得宠的缘故,据说是因为某件事,皇帝很不喜欢她的性格。
韩太后却不甘于如此老死于后宫,她就将主意打到了秦震的母妃身上。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大概已经没人知晓了,结果就是秦震的母妃被彻底冷落,韩太后却取代了她的位置,而且怀了身孕。
怀了身孕的韩太后被加封为贤妃,等她生下了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隆庆帝,就母凭子贵,被加封为皇后。
在皇贵妃进宫之前,秦震的母妃已经在冷宫里住了十几年了。
皇贵妃进宫,很快就得了隆庆帝的专宠。这期间,韩太后自然不会置之不理。韩太后想了许多法子,其中就包括给隆庆帝送新宠,希望能够分薄皇贵妃的宠爱,但却一直没有成功。
隆庆帝的眼睛里只有皇贵妃,并不将韩太后安排的各色佳丽放在眼睛里。
隆庆帝爱的不仅是皇贵妃的美貌,还有她的性格和才情。
万般无奈之下,韩太后竟想到了秦震的母妃。
某一天,皇帝就在宫中偶遇了秦震的母妃。
冷宫中的十几年,并没有剥夺韩淑妃的美貌。韩淑妃没有了少女的稚气与娇憨,却增添了成熟妩媚的风韵。
那个时候,韩淑妃二十九岁,如果单单以年龄来论,在宫中嫔妃中可以算是年老色衰,可韩淑妃的人却绝非如此。
那个时候的韩淑妃,可以说是风华绝代。
皇帝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她来,等认出她来的时候,皇帝喜出望外,他几乎痴了,当天晚上,韩淑妃就再次得到了皇帝的宠幸。
韩太后要分薄皇贵妃宠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纪晓棠听秦震用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语气描述着这件事,也微微有些痴了。纪晓棠所痴的,并不是皇帝的宠爱,也不是宫中不见硝烟的争斗,而是韩淑妃这个人。
“王爷的母妃,并非一般人,王爷这般说着,已经让我心生向往了。”纪晓棠有些遗憾,贵太妃已经仙游,她竟然无缘得见一面。
“是的,母妃并非一般的女子。父皇说过,母妃就不是凡尘该有的女子。……母妃并不适合宫中。”
能够在冷宫中住了十几年,不仅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将自己养成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不仅需要智慧和坚毅,还需要心性。
而具有这些的女子,在后宫中本应该独占鳌头,可韩淑妃不仅在冷宫安安静静地住了十几年,后来重新受宠,却依旧保持低调,只能说明一件事。
韩淑妃志不在此。
“母妃生性淡泊。”果然,秦震紧接着就说道。
韩淑妃从冷宫出来,很快就生下了秦震。她虽然分薄了皇贵妃的恩宠,但并没有夺了皇贵妃的宠爱。但是,这样对韩太后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助力。
秦霖八岁,秦震六岁,皇帝依然有立秦霖为太子,立皇贵妃为皇后的心思。
可就在那一年,皇贵妃有一天在御花园中游玩,略染了一点儿风寒,当天晚上回到寝宫,躺下歇息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皇贵妃一死,改立皇后的事情就没人再提起了,没有了母妃的秦霖,虽然依旧被皇帝所宠爱,但皇帝同时也宠爱他的幺子,也就是秦震。
“母妃生性淡泊,却并不是不通事故。”秦震淡淡地说道。
秦震这句话所传达的意思,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纪晓棠就想到程嬷嬷口中的贵太妃。贵太妃,也就是韩淑妃当年是完全可以夺了皇贵妃的宠爱的,她应该是刻意地没有这么做。
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以及秦震。
皇贵妃年轻早夭,而韩淑妃却一直活成了贵太妃,她亲眼看着她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并被封为亲王,离开皇宫自己开府居住。
“王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贵太妃被贬入冷宫十几年,贵太妃没有跟王爷提过吗?”纪晓棠问秦震。
他们都猜得到,那肯定是与韩太后有关,或者可以更确切地说,应该就是韩太后的手笔。
韩太后利用自己的堂妹得到宠爱,然后又将堂妹打入冷宫,自己生子、做了皇后。
“母妃从来没有说过,也不许我追问。”这件事,秦震也有些郁闷。
然而贵太妃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母妃嘱咐我,要一直尊敬太后如嫡母,要一直记得,她和太后是嫡亲的姐妹,我不仅是太后的儿子,还是太后的外甥。”秦震告诉纪晓棠。
贵太妃这样不论恩怨,也只能有一个原因,只有这样,秦震才是最安全的。
冷宫中的十几年,韩淑妃增长的还有智慧。
在这一点上,皇贵妃就不如韩淑妃了。
或者,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她的结局也只有那么一种。
“皇贵妃的死……”纪晓棠又想到一件事。
秦震所说,皇贵妃只是略染了一点儿风寒,很不至于致命,而且还死的那样快,这里面怎么想,怎么有蹊跷。
“可当时的御医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秦震看着纪晓棠说道。
“王爷的父皇当时起了疑心?”纪晓棠立刻就问。
秦震点头。
皇贵妃暴毙,皇帝伤心欲绝,却没有失去了神智。
当时的皇帝就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而且怀疑的对象,就指向了韩太后。可惜,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没有查出异样来。
死的虽然奇怪了一些,但皇贵妃的死,也只能当做是病死来处理。
而当时怀疑韩太后的,还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
“大家都知道,皇贵妃是太后害死的。”秦震肯定地说道。
如果那个时候皇贵妃不死,韩太后就要让位,太子的位子也得让给秦霖来做。
“那个时候我还小,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太后来找母妃,两个人关了门说话,连我也不让靠近。我只听到,太后在跟母妃发脾气。”
韩淑妃出了冷宫,得了宠爱,生了儿子,却并没有真正地压倒皇贵妃。韩太后还需要自己继续与皇贵妃争斗。
也正是因为皇贵妃,使得韩太后和隆庆帝母子之间出现了第一丝裂痕。
“这并怕是太后的一桩心病吧。”纪晓棠微微叹息。所以才会那样迫不及待地将那个长的像皇贵妃的小丫头给弄死。
“是的。”秦震点头,“而且,她应该认为,那个小丫头,是有人刻意安排进宫的。”
而韩太后所怀疑的人,正是秦霖。
就在弄死了那个小丫头之后,韩太后安排下人手,将小丫头的来历背景查了个底儿掉,之后,就接连有两位封疆大吏被撤职抄了家。
韩太后怀疑,那两个人都是秦霖的党羽。
“肃王也知道这个隐秘?”纪晓棠又一次惊讶了。
秦震点头。
秦霖比他年长,更经常地在皇贵妃的身边,而且一点儿也不比他迟钝。秦震认为,秦霖是肯定知道的。
纪晓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陛下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半晌,纪晓棠才说道,又告诉秦震,隆庆帝给她的那个承诺。
“这个就有趣了。”秦震认真地听完纪晓棠的话,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陛下他,并不是个能自己做主的人。”纪晓棠说道,所以她接受了那个承诺,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善意,安抚隆庆帝对她的内疚。
秦震也认同纪晓棠的话,不过……
“可皇兄终究是皇帝。”所以,纪晓棠接受了那个承诺,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谁知道将来的事情呢。
这个时候,无论是纪晓棠,还是秦震,他们都没有想到,将来的某一天,隆庆帝的承诺将会多么的重要。
纪晓棠和秦震说了半天的话,纪家的宴席也准备好了。
纪三老爷官封三品,纪老太太也被封为正四品的恭人,母子两人还得了许多的赏赐,这不论是在哪一家,都是极大的喜事。
遇到这样的事,是要大办宴席,邀请宾客来庆祝的,然而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商量了,并不打算这么办。
今天,是纪家的一个小宴,除了秦震,就只有纪家人自己。明天,馨华堂将准备戏酒,不过两桌,只会邀请一些亲朋知交。
纪二老爷本就不喜浮华,如今纪家正在风头上,就更要谨慎、低调行事了。
纪晓棠对于纪二老爷的决定表示赞同。
酒宴就摆在馨华堂的花厅中,酒席很丰盛,却并没有请戏班子和杂耍等,很是安静温馨。
酒过半晌,秦震对纪三老爷举杯,就问起纪三老爷的年齿来。
“我的年齿,王爷还不知道吗!”纪三老爷笑。
纪三老爷今年已经满了十九岁。
“可否定亲?”秦震笑着继续问。
“并没有定亲。”纪三老爷回答。
“该定亲了。”秦震又笑着说了一句。
酒席上众人的目光都被这谈话吸引了过来。纪三老爷是纪家的老幺,还没有定下亲事。
秦震想到了这件事,比秦震更早想到这件事的,是纪老太太。
这两年,纪老太太张罗着要给纪三老爷定一门亲事,可纪家这两年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纪三老爷总在外头,纪老太太也没寻见可意的女子,因此事情就一直耽搁着。
现在听到秦震说这样的话,纪老太太立刻就放下了筷子。
“王爷说的对,我也正在想这件事。这次老三回来,一定要将亲事办了,把媳妇给我娶回家,否则,我就不让他再出门。”
纪老太太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纪晓棠也在笑,笑容中却有了一丝忧虑。
同样说纪三老爷该定亲了,纪老太太考虑的很单纯,但是秦震的考虑可不是。
秦震这是在给纪家人提醒。
宴席过后,送走了秦震,纪家人自己坐下说话。
纪晓棠就提到了纪三老爷的亲事。
“晓棠,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你小叔,你是我侄女,不是反过来!”纪三老爷立刻唬起脸来,“别的事就算了,我的什么亲事,就不要你操心了。你乖乖地待着,看小叔将你风风光光嫁进王府做王妃。”
纪三老爷这么说着话,还做出起身欲走的架势,似乎大家继续这个话题,他就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纪晓棠笑着阻止纪三老爷。
“小叔,我说的不是儿女私情。”
“不是儿女私情?”纪三老爷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问纪晓棠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的,不是儿女私情。方才王爷给了我们提醒。”
纪三老爷从海外归来,带回了番粮良种,一时圣眷隆重。除此之外,纪三老爷从海外带回来的洋货,也将陆续在洋货铺子里面出售。
这样巨大的荣誉和利益,必定会吸引来许多各色用心的人。
而纪三老爷,就将是这些关注的焦点。
“我估计,会有很多人上门给小叔提亲吧。”纪晓棠说着话,对纪三老爷促狭一笑。
纪晓棠跟大家商量,与其让不知道用心的人塞女人给纪三老爷,不如大家赶紧想办法,给纪三老爷定一门好亲事。
“晓棠,你什么事都要管着我!”纪三老爷不满。
纪老太太、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等人也很赞同纪晓棠的建议。
“只是仓促之间,并没有合适的女子啊……”纪二老爷摊手。
纪三老爷的亲事,纪老太太曾经跟纪二老爷提过。就算是纪老太太不提,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做兄嫂,也在这方面用了心。
他们在清远的时候,就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搬来京城,平时虽然留意了,却也没有特别合适的女子。
“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娶妻娶德,若是不小心娶个不省心的来,就是害了三弟。”尤其是纪三老爷以后还会经常出门。
“不管谁上门,只要是提亲,不管他什么居心,只要女孩子好就行。”纪老太太就发了话,她这么说,可见给儿子娶媳妇心切。
纪老太太的意思,这次趁着纪三老爷回来,一定要他娶了媳妇。
“最好再能留下个乖孙,以后你在外头,我们也有个念想,你也有后了。”纪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对纪三老爷说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讨论纪三老爷的亲事。
纪三老爷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着,最后干脆表示出不耐烦来。
“娘,二哥、二嫂,你们不要再说了。我的亲事,不用你们操心。”
“小叔,你有喜欢的人了?”纪晓棠立刻问。
纪三老爷就是一噎。
“外面来提亲,我也有了应对的法子。二十五岁之前,我绝不娶妻。”纪三老爷说话,掷地有声。
第七十九章 说项
“什么!”纪三老爷话音落地,纪老太太先就急了。“二十五岁,那还得多少年。你也不看看,别人在你现在这个年纪,别说娶亲了,有的人家儿子都生了两个了。你还要等到二十五岁,你要等死我啊。”
纪老太太说到这里,就苦了脸。
“我都是一把年纪了,要等你二十五岁,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能不能活着看到你成亲,看到你生儿育女。”
纪老太太已经很久都没有撒泼、闹腾过了,然而为了让纪三老爷能够娶亲,她是完全不介意像在清远那样闹一闹的。
“娘,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别说看我成亲生子,你老比我都活的长远呢。”纪三老爷笑嘻嘻地道。
纪家其他的兄弟都害怕纪老太太闹腾,唯独纪三老爷是不怕的。
纪老太太看见纪三老爷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本来要继续哭闹一番的,就这样给噎了回去。老太太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就是拿这个小儿子没办法。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就算是对小儿子,纪老太太也是不能轻易退让的。
“你这小子,都怪我以前太纵容你了。这一次,我不管你说什么,你就得给我娶一个媳妇进门。要不然,你就休想离开京城,也别想再出海了。”
纪老太太的话说的严厉,然而说到最后,眼圈却有些发红。
纪晓棠是了解纪老太太的心思的,因为纪老太太曾经跟她说过。海上的生涯,哪里是那么好过的呢,纪三老爷在外面,纪老太太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的,就怕有个万一,纪三老爷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她又实在拦不住纪三老爷往外面跑。
让纪三老爷娶一房媳妇,生下儿女来,给纪三老爷留个后,也能以防万一,聊作慰籍。
这是纪老太太的一片慈母心肠。
纪晓棠就向纪三老爷示意,让他无论如何,都得好好地哄一哄纪老太太。
纪三老爷会意,立刻就收了脸上嬉笑的神色,到纪老太太的腿边蹲下身,抱住了纪老太太的大腿。
纪老太太的眼圈更加湿润,心肠也软的一塌糊涂。
这是纪三老爷自小的时候,就养成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纪老太太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能在她跟前撒娇,跟她这般亲近的,就只有这个小儿子。
“娘,我知道。有句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心,我这几年在外头,娘没有一时不为我牵肠挂肚的。我也没有一时不想念娘的。”纪三老爷说的声情并茂。
纪老太太虽然还尽力地板着脸,但是嘴角细微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
“就你惯会甜言蜜语的。”纪老太太骂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挨了骂,一点儿也不恼,脸上笑意更加明显。
“娘让我娶亲,都是为了我好,我比谁都清楚。娘要媳妇,要孙子,我保证,这些都会有,绝不会让娘失望的。”
“你说都会有,是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让娘等太久的。”纪三老爷说道,接下来的话,就不仅仅是对纪老太太,而是对众人说的了。
“我常年在外,娶了人家好好的姑娘进门来,却让人家一个人守着,这也太对不起人。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事。而且,在海上,什么事情都能遇见,若是有个什么,就更加对不起人家好好的姑娘了。”纪三老爷语气低沉。
原来他不愿意娶亲,并不是不想受约束,而是一片温柔的心肠。
纪晓棠对此并不惊讶,她了解纪三老爷。纪三老爷的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男人。
纪老太太听了纪三老爷的话,就越发地心疼了。
“你管那么多,咱们娶了她进门来,绝不会亏待了她。能够嫁给你,是她的福气。……也再不许你说那样丧气的话,呸呸呸,老三,你是要长命百岁的!”纪老太太抬起手,抚摸着纪三老爷的发顶。
纪三老爷显出少有的乖顺样子来,干脆整张脸都贴在了纪老太太的腿上。
“多大的人了!”纪二老爷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似乎没眼看这个景象,然而眼底却是深深的笑意。
“还有一件,正如王爷所提醒,晓棠所说的。我如今是在风口浪尖上,上门来提亲的人多数是怀着别样的心思,那姑娘嫁进咱们家来,也难和咱们一心。这样的媳妇,不如不娶。”
而即将上门提亲的人,或是身份不凡,或是与纪家有旧,不论是拒绝了哪一个,只怕都会得罪人。考虑到这些,纪三老爷才决定,干脆就说不娶。
一辈子不娶不可能,但是搪塞过这几年去却是没问题的。
“到时候还要娘帮忙。”纪三老爷抬起脸,对纪老太太笑着说道。
“要我帮什么忙?”纪老太太不由得问。
“娘只要我,为我算过命,为了保我平安,不宜早娶,我的亲事,现在不能商议,要再等上几年,才是好时候。”
纪老太太当然是不愿意的,可却实在奈何不了纪三老爷。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商量了一下,虽然也愿意纪三老爷早日成家,但纪三老爷的这个决定,在此时却无疑是正确的。
他们这一赞同,纪老太太就更没办法了,最后只能妥协,不过还得多亏纪三老爷反复的承诺。
纪三老爷承诺媳妇会有,孙子也会有,让纪老太太只管耐心等待。纪老太太要一个时限,纪三老爷就说这两三年。
纪老太太勉强地接受了。
纪三老爷在说到两三年的时候,样子是很笃定的,纪晓棠看在眼睛里,认定纪三老爷心里肯定是有了章程了。
“小叔,你真不是有了意中人了?”等从纪老太太身边离开,纪晓棠立刻悄悄地询问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就笑着摆手,让纪晓棠不要瞎猜。
“我才不是瞎猜,我最了解你了。”纪晓棠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纪三老爷,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小叔,你在海上遇到了意中人了,她不是咱们大秦的人是不是,所以你担心祖母,还有家里无法接受她?”
纪三老爷的眼角轻轻地抽了抽。
纪晓棠觉得,她可能是说到了点子上。
“小叔,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她是个好姑娘,对你好,你也喜欢她,就尽管带回来。祖母那里,还有爹娘那里,都有我!”
纪晓棠向纪三老爷保证。
“而且,就算我不去说项,只要是你喜欢的,爹娘都不会真的反对。就是祖母,你肯娶亲她高兴都来不及,一开始或许不赞同,慢慢地就会回心转意。小叔,你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纪晓棠一再地跟纪三老爷确认,如果纪三老爷在海外遇到了中意的人,那也是一件好事。
不得不说,纪晓棠的思想实在是开明,这除了是性格的原因,也有纪二老爷自小教导的缘故。
纪晓棠说了很多,纪三老爷面色虽有些变化,但始终不置可否。
“乖乖准备做你的新娘子,小叔自己的事,小叔心里有数,你不要瞎想。”
纪三老爷的嘴在这件事上特别的紧。
纪晓棠露出委屈的神色来。
“小叔,你从来没事瞒着我的。是在外面久了,跟我不如从前那样亲近了。”
纪三老爷就笑,却并没有上纪晓棠的当,随意敷衍了两句,就让纪晓棠到他那里去挑选东西。
“……特意给你们带的礼物之外,还有不少好东西,没来得及一件件挑拣,你去挑自己中意的。”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小叔也该早点儿回去歇着了。”纪晓棠就说道。
“那也好。”纪三老爷就答应了。
叔侄两人分手,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小叔也有秘密了。”由程嬷嬷带人服侍着脱换衣裳,纪晓棠瞧瞧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出神地说道。
程嬷嬷一边整理衣裙,一边就笑着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纪晓棠点头。
“而且,三老爷是个爷们家,就是跟县主这做侄女的再亲,女人的事,也不大会跟县主什么都说。”程嬷嬷继续说道。
纪晓棠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嬷嬷,我有一个直觉。”纪晓棠告诉程嬷嬷,“小叔在外头,肯定有女人了。”
“那不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好事啊,哪怕三老爷不说。三老爷一定有他的打算。三老爷如今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县主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事事为三老爷操心。”
“嬷嬷你说的对。”纪晓棠想了想,轻笑出声。
就此,纪晓棠虽然好奇,却放下了这件心事。
转天,纪家摆了两桌宴席,秦震自然来了,祁佑年也在被邀之列,与祁佑年同来的,还有肃王秦霖。
“……那天听文达兄讲海外方物,实在是心向往之,且与文达兄十分投缘,今天做了不速之客……”秦霖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与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和纪大老爷寒暄着。
“肃王爷能来,馨华堂蓬荜生辉。肃王爷是贵客,我们兄弟之前只怕冒昧,没敢相邀。”纪大老爷忙就说道。
“王爷能来,我们兄弟颜面生光。”纪二老爷也说道。
“我与王爷也是一见如故。”纪三老爷则说道。
就这样秦霖也被请到了宴席的上座,秦震、秦霖和祁佑年不可避免地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秦震和祁佑年会碰面,纪晓棠早有准备,也并不担心。这两个人的身份,要他们永远不碰面才是难。但是秦霖的到来,还是让她略微吃惊。她知道,秦霖会想结交纪三老爷,但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的登堂入室。
然而,来者是客,纪家是热情合格的主人,来的诸位宾客也都是佳客。
宴席上,众人言笑晏晏,秦震和祁佑年虽然没有交言,但即便是祁佑年也没有再黑着脸。
他今天来,是给纪三老爷庆祝的,即便秦震在场,他也不能摆脸色,给主家触霉头。况且,纪三老爷的事情,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宴席上,果然就有人提到了纪三老爷的亲事。
这个人,还是纪二老爷的同年老友,说是受人所托。纪二老爷并没有追问他究竟是受了谁的托付,而纪三老爷则当着众人的面,将他不宜早娶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庙里求的签很灵验,而且母亲很相信这个。好在我年纪还轻,也不差这几年。等以后不再总往外面跑了,再好好地成就一门亲事,也免得委屈了人家姑娘。”
这样的话说出来,宴席上就再没人说给纪三老爷提亲的事情了。
等到散席散了,宾客们纷纷离去,祁佑年和秦霖却刻意留在了后面。秦霖与纪三老爷说了许多话,然后就留下祁佑年与纪三老爷说话,他则找了纪晓棠。
秦霖有话要跟纪晓棠说。
“赐婚的事情过后,早就想跟晓棠谈谈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王爷有什么指教,请尽管说。”纪晓棠微笑说道。
“赐婚的事情,我很遗憾。”秦霖的态度很诚挚,“太后将晓棠指给四弟,而不是指给我,这是我所遗憾之一。”
“难道还有之二?”纪晓棠问。
“是的。”秦霖点头,“之前虽然听了一些传闻,然而传闻不可尽信。我并不知道,晓棠和阿佑是真的……”
听秦霖提到了祁佑年,纪晓棠垂下眼帘,目光微转,然后才慢慢抬起眼来看着秦霖。
秦霖的态度依旧是诚挚的。
“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与四弟争抢了,虽然我对晓棠依旧不舍,也会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晓棠,那个时候,你们要是肯对我坦言相告,事情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纪晓棠看着秦霖,即便是她,也不能不相信秦霖说的是真话。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纪晓棠认为,不尽然。
如果,他们之前向秦霖求助,秦霖或许真的会想法子成全他们,但一定会有条件。那个条件,就是纪家和祁佑年从此都死心塌地地跟从他肃王爷。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和祁佑年依旧不可能在一起。
韩太后不会答应,秦震也不会坐视不理。
现在的情况,秦霖的势力,即便是加上祁佑年和纪家,也不足以改天换地。
秦霖这些慷慨感人的话,说到底是空头人情。
然而,纪晓棠又不能戳破。
“事已至此,从前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纪晓棠轻轻叹气,说道。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秦霖却显然并不这么认为,“晓棠,你若想与阿佑在一起,我立刻为你们想办法。”
“王爷有什么办法?”纪晓棠立刻问,然而态度却并不急切。
她只是好奇,事到如今,肃王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如果真的有办法,她早就能想到了。
“晓棠尽管继续备办嫁妆,只是到时候花轿并不抬到安王府,而是抬到威武侯府。若是威武侯府那边不便,肃王府也可以。小王为晓棠和阿佑证婚。”
秦霖的意思,是要她和祁佑年抗旨,将生米煮成熟饭。
如今大秦内外不安,正是用到威武侯府和祁佑年的时候,如果祁佑年这样娶了纪晓棠,韩太后和隆庆帝也不能真的将威武侯府和祁佑年怎么样。
秦霖还会全力在其中周旋,即便是有些风波,最终也能保得纪家和纪晓棠平安。
不得不说,秦霖的计划非常大胆。
纪晓棠不由得笑了。
“晓棠,你同意了?”秦霖心中一喜。
“王爷,你不觉得这样太儿戏吗?”纪晓棠问。其实,这样的大胆的想法,她不是没有过,但那念头只是一瞬,就被她给否决了。
“可是能成功不是吗?”秦霖笑了一笑,答道。
这样,她是可以和祁佑年在一起。
但是结果呢,秦震颜面无存,成为大秦历史上最大的笑话。从此以后,秦震与她、祁佑年必定成为势不两立的仇敌。而她和祁佑年,从此之后,就和秦霖完全捆绑在了一起。她和祁佑年,完全失去了主动权,以后只能任人摆布。
这件事的赢家,只有秦霖。
纪晓棠从没有想过伤害秦震,就是选择合作者,她也是选秦震,而不是秦霖。
至今为止,她都不能说秦霖有什么不好。然而,她依旧会选择秦震。
要问为什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王爷,我从来都不想伤害安王,也不会伤害阿佑。王爷的建议,我是能跟阿佑在一起,但是却同时毁了他们两个。”
这样的事,纪晓棠不会去做。
“晓棠,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秦霖目光微闪,继续劝说纪晓棠。
“王爷,我已经被指婚给安王爷,并且打算顺顺当当的嫁过去。王爷只需为我祝福。”纪晓棠向秦霖表明了态度。
“晓棠……”秦霖微微错愕,“你也是这样对阿佑说吗,他还在等我的会话。”
显然,秦霖方才对纪晓棠说的那一番话,事先已经跟祁佑年商量过了。
“阿佑会祝福我。”纪晓棠简洁而干脆地说道。
秦霖看了纪晓棠半晌。
“晓棠,你对阿佑真狠得下心。”
“王爷,我只是在做对的事。”纪晓棠挑眉一笑。她只是在做对大家都好的事。这个大家里面,是并不包括秦霖的。
第八十章 庆生
“晓棠……”秦霖注视纪晓棠良久,“我对你的看法没错,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王爷这样说,让我不明白,究竟是赞我,还是贬我。”纪晓棠看秦霖。
秦霖展颜一笑:“是赞。”
秦霖转身离开,一会的工夫,祁佑年就过来了。
“晓棠……”祁佑年唤了一声,今天来参加宴席,他还没有机会跟纪晓棠单独说话。
“肃王方才说的事,和你商量过了?”纪晓棠问祁佑年。
祁佑年点头:“是的。”
“你竟然答应了?”
“嗯。”祁佑年再次点头,他看出纪晓棠眼中不赞同的神色,就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晓棠,我也知道那个法子不是很稳妥,但是我们能在一起,总是值得的。”
祁佑年也知道那个法子的副作用,但还是对秦霖点了头。
纪晓棠轻叹。
“阿佑,如果那样,我们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祁佑年半晌无语。
纪晓棠也沉默了片刻,随即就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小叔带回来不少好东西,我看见里面还有兵器,一会你去挑两件自己喜欢的。小叔还给你带了礼物回来。”纪晓棠语音轻快。
祁佑年知道,纪晓棠是刻意如此,想让他高兴。
祁佑年从来不会让纪晓棠失望,因此就笑了笑。
先送了秦霖离开。之后,祁佑年就跟随纪晓棠到了纪三老爷的住处。纪三老爷带回来的东西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大多数都会送到洋货铺子出售,其中最好、最稀有的,却都留了下来,是在洋货铺子买不到的。
祁佑年看着满屋子各色的东西,跟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说笑着,仿佛时光倒流,大家还在清远的时候。
祁佑年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可惜我脱不开身。什么时候能够跟着文达往海外走一遭,也可以开开眼界。”祁佑年抚摸着一把鲨鱼皮的细长倭刀说道。
这倭刀是纪三老爷用了一套茶具,从一个倭人武士手中换取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和工艺,刀身虽然轻,但是却又坚固又锋利,堪称是一把宝刀。
这把倭刀。就是纪三老爷给祁佑年带回来的礼物。
“哈哈。”纪三老爷听祁佑年这样说,就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点,你可羡慕我不来。你是大秦的战神,要为大秦平叛守土,大秦离不开你。我却是个闲人,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说到这些,纪三老爷不由得很是得意。
他也确实有得意的本钱。
带领船队出海冒险,这本就是纪三老爷本性所喜的事情。做自己所喜欢做的事情,这本来就极为难得。同时。他作为纪家的子弟,还能够考中举人,现在做到了三品的副左都御史,很不负纪家的书香,且光宗耀祖。
如今在纪家,除了纪晓棠,就是纪三老爷的品爵最高。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虽都是进士及第,如今的官爵却还在纪三老爷之下。
纪三老爷怎么能不得意。
他在得意之余,当然不会忘记,他能够有今天,是多亏了谁。
“晓棠是我的救星,我的福星。”为了纪晓棠,他愿意做一切事情。
“晓棠……”祁佑年扭头看了一眼纪晓棠,“晓棠也是我的……福星。”
祁佑年这句话说的,就带出一丝酸楚的意味来。
纪三老爷敏感地觉察到了,就冲纪晓棠使了个眼色。
纪晓棠就转过身去,纪三老爷借机将祁佑年拉到一旁,很是开导了祁佑年一番。纪晓棠听到祁佑年的笑声,转头去看时,正好祁佑年和纪三老爷走回来,祁佑年的目光和纪晓棠的目光相触。
纪晓棠面带微笑,心中却有几分黯然。
尽管她已经尽了力,但是祁佑年的心中,只怕还是留下了伤痕。
“阿佑,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希望你能早点儿好起来。”纪晓棠心中默默祝祷。
转眼就到了纪晓棠的生日,这是纪晓棠自进京,做了县主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也将是她作为未出阁的女儿的最后一个生日。
纪家人将这个日子看的很重。
馨华堂大排筵宴,为纪晓棠庆生。
纪晓棠在妍华堂,看着程嬷嬷带人收拾礼物。
纪晓棠的生日,纪家并没有发帖子,但是京中各府几乎都闻讯而来,并送上了丰厚的礼物。
再众多的礼物之中,有三个人的礼物最为出众。
秦震送给纪晓棠的,是一顶做工极为精美的珍珠冠,上面共镶嵌了三百零八颗东珠,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祁佑年送给纪晓棠的,则是一只他亲自猎取并亲自制作的金钱豹标本,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独家的秘方,整只豹子栩栩如生,毛皮也像光滑丰润,仿佛还有生命一般。
众多的礼物之中,就属祁佑年送的这只豹子最为奇特,最为扎眼。
纪三老爷很喜欢这只豹子,觉得祁佑年不仅很有本事,而且还别出心裁。
纪晓棠也很喜欢,打算以后就将这只豹子放在屋子里做摆设了。
肃王秦霖也送了礼物来,他送的是一副名为“杨贵妃教鹦鹉念经”的古画,同样价值连城,看来是他的珍藏之一。
韩阁老、谢阁老,兵部尚书宋定国、户部尚书郑勉、工部尚书吴承等都送来了贺礼。
宫里面的韩太后、隆庆帝也都有赏赐下来,甚至长宁公主也送了一份礼物给纪晓棠。
长宁公主送给纪晓棠的礼物,是整整一匣子的宫扇。
纪晓棠对次抱以微笑。除了让人将扇子好好地收藏起来,就是厚赏了长宁打发来送礼的人。如果给人触霉头,诅咒人真的有用的话。这世上能活的好好的人还有几个。
长宁的做法,再纪晓棠看来是太愚蠢,太幼稚了。
威武侯府也送了礼物来,礼物都中规中矩,同时也价值不菲。
这些礼物,都将登记造册,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表示。他们一件都不留,而是都交给纪晓棠带去安王府。
纪晓棠嫁入安王府,秦震当然不会少了她的花销。而且作为亲王妃,她也有朝廷发下的俸禄,但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做父母的心意。希望纪晓棠多多钱财傍身。
做王妃。花销也很大,手里多些银子和东西,做起事情来也方便许多。
“你不花用,那就好好地留着,给我们外孙将来用。”纪二老爷还说道。
纪晓棠这还没出门,纪二老爷就惦记上外孙了。
纪晓棠也没了话说。
来给纪晓棠贺寿的,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就是顺义伯。如今的齐怀瑾。
“晓棠,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自从做了顺义伯。齐怀瑾几乎没什么机会离开伯爷府,今天能往馨华堂来,还是纪晓棠和秦震暗中想了办法的缘故。
齐怀瑾见到了纪晓棠,又是高兴,又是委屈。
纪晓棠这些日子实在太忙,确实已经很久没去看他了。
“对不起。”纪晓棠忙向齐怀瑾道歉,“最近太忙了,不过我有让姐姐捎话给你,你都收到了吧。”
纪晓棠虽然很久没去顺义伯府,但是纪晓芸却是常去了。纪晓棠让纪晓芸替她捎话给齐怀瑾,还给齐怀瑾捎带了几次东西。
“你的话,还有你送的东西,晓芸都给我带到了。我很欢喜。”齐怀瑾说话,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可是,见不到你,我伤心。”
“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纪晓棠笑。
“是啊,怀瑾,我不是告诉过你,晓棠实在太忙,可是她很关心你的。今天你能来我家,多亏晓棠各方想的办法。晓棠啊,她可关心你了。”纪晓芸就在一边,这个时候就过来劝慰齐怀瑾。“你再这样跟晓棠说话,晓棠该伤心了。”
齐怀瑾嗯了一声,他忍不住跟纪晓棠抱怨几句,却并不想纪晓棠伤心。
“晓棠,我没有不开心了,见到你我很开心,你也不要不开心吧。”齐怀瑾马上就扭回头来,对纪晓棠说道。
纪晓棠再次笑了。
她发觉,纪晓芸似乎比她更会哄齐怀瑾,而齐怀瑾也变得很听纪晓芸的话。
看着纪晓芸说话,齐怀瑾乖乖地低头听着,纪晓棠看得出来,现在的齐怀瑾,是很依赖纪晓芸的。
不知不觉中,很多事情都在发生着。
纪晓棠的生日,齐怀瑾也为她准备了礼物。齐怀瑾虽然名义上是顺义伯,但是除了那有数的俸禄,其实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齐怀瑾的礼物,是纪晓芸帮着准备的。
纪晓棠一眼就看了出来。
“晓棠,我知道你要成亲了。”这个时候,齐怀瑾又扭过头来,跟纪晓棠说话,“晓芸说我应该为你高兴,可我不知道为什么……”
齐怀瑾说着话,抬起手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这里,心里有些不好受,空落落的。”
齐怀瑾已经不记得他和纪晓棠之间的那许多事情,但是对纪晓棠的情愫却是深植于骨髓中,即便没了记忆,心智只有八~九岁,这种情愫却依然还在,只是他自己并不明白。
“你自然是舍不得我,像我爹娘,还有长生,他们也很舍不得我。”纪晓棠笑着说道,“即便我嫁了,依旧还是晓棠,还是你们的晓棠。”
“真的吗?”齐怀瑾问。
“真的!”纪晓棠郑重点头。
“当然是真的,”纪晓芸就说道,“晓棠还会像过去一样关心你,待你好。”
齐怀瑾就笑着点头。重重地说了一声:“嗯!”
纪晓棠见齐怀瑾笑了,也笑了笑,抬起头来。正看见纪二老爷往这边望过来。纪二老爷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纪晓棠让纪晓芸和齐怀瑾说话,自己则走到纪二老爷身边。
“爹爹……”
“嗯……”纪二老爷答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没有移动。他目光正落在纪晓芸和谢怀瑾的身上。
“姐姐最近的精神很好,笑容也多了。”纪晓棠轻声地说道,“怀瑾也恢复的不错。”
除了心智受损无法恢复,齐怀瑾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经与常人无异。
这还得多亏了纪家大把银子采买的珍稀药材。以及身边人的精心看护。想来朝廷安排在顺义伯府服侍的人,是肯定做不到这样的。
齐怀瑾能恢复到现在的状况,得感谢纪晓芸。
纪二老爷轻声地叹气。什么都没有说,就转过了身去。
纪晓棠也没说话,又朝齐怀瑾和纪晓芸看了一眼,就跟着纪二老爷走了。
“晓棠。那天你张世叔给你小叔提亲。你知道他要提的是哪户人家?”走出一段,纪二老爷就停下来,跟纪晓棠说话。
“是哪户人家?咱们认识的?”纪晓棠也停下来,问纪二老爷。
“那户人家姓郑,是户部尚书郑勉的本家旁支。”纪二老爷答道。
“竟然是他家!”纪晓棠发出一声感叹,原来郑家想将自家的女孩子嫁给纪三老爷,自己却并不出面,反而请了纪二老爷的好朋友来提亲。
郑家会做出这样的事。其实并不奇怪。
“郑勉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几乎想将各方的便宜占尽。海外商贸这样大的一块肥肉。他自然会想咬上一口。”
想在这块肥肉上咬上一口的,又何止是郑勉一个。虽然那天纪三老爷说了不宜早娶,但还是没能完全拦住媒人们上门,为了打发这些人,这些天馨华堂的人颇伤脑筋。
比起其他的人,郑勉的嗅觉更灵敏,也更加贪婪,出手更快。
“……就算咱们抗住了压力,小叔不娶那些女孩子进门,可是,海外贸易这一块,我们也再无法独占。”这句话,是找到了秦震和纪三老爷之后,纪晓棠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的。
就算是安王秦震在上面撑着,也是如此。
“与其被动等着谁插手进来,不如我们主动选人加入。”这是纪晓棠的建议,“王爷,爹爹、小叔,你们怎么看?”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就都点头。
这个问题,秦震也已经考虑到了。
而纪三老爷却是信心满满。
“你们尽管让人参与进来,到了海上,两三个人,我还摆布的过来。他们要加入,就让他们加入,他们出钱出力,到时候跟着分红,不过说了算的,真正掌舵的,始终会是咱们。”
纪三老爷这句话,正是秦震所需要的。
“大善!”秦震笑着点头,纪三老爷这样有把握,他就放心了。
“王爷,是不是郑家得参上一股?”纪晓棠就笑着问秦震。
纪晓棠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秦震瞧着,就有些心虚。
秦震笑了两声:“郑勉那只老狐狸,从来是无利不起早。为了稳住他,就先让他参上一股。”
郑勉的幺女郑梓,如今已经同宋新月一起被抬进了安王府,做了安王的侧妃了。
纪二老爷面上淡淡的,纪三老爷瞧着秦震的目光却有了异样。
秦震不能不多解释几句,更加明确地表态。
“她们与晓棠不同。”秦震正色地说道,“郑勉想要各处押宝,同时取利。他费尽心机地将女儿塞进我的王府,到目前为止,真实目的还不明确。我们要利用他,同时还得防着他。海外贸易的事情,让他参股,跟着分红。猪养肥了,最后是要杀来吃的。”
最后一句话,秦震是慢悠悠地带笑说出来的,但是话里面的寒意却一丝丝地有些逼人。
原来,秦震对郑家是存了这样的念头。
纪晓棠看了一眼秦震,并不没有特别的吃惊。
纪三老爷却很满意,甚至还抬起头,轻轻地拍了拍秦震的肩膀。
秦震也安然地受了。
纪三老爷年纪比秦震小,爵位更比这位亲王低,之所以敢这样对秦震,只有一个缘故。秦震很快就会成为他的侄女婿,这方面论起来,纪三老爷是嫡亲的长辈。
“还有肃王那边……”纪晓棠就提到了秦霖。
祁佑年在万家船队也有股份,他如今站在了秦霖那一边,看他如今的行~事,以及秦霖本身所表现出来的兴趣,祁佑年一定会带秦霖参股。
对此,他们要抵制吗?
“我的意思,是让他也跟着参一股。”纪晓棠将自己深思熟虑的结论说了出来,“不过,得让阿佑多出些力气。”
秦震、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默默地点了头。
“还有陛下和太后那里……”秦震又提到了宫里头的这两位,“太后的性情,于这方面不会太过在意,但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不在意。还有陛下……,陛下这边倒是不用担心。陛下虽然对海外感兴趣,但却不会想着要分利。”
韩太后的人要参股,那也只能让他参股。
纪晓棠已经能够想到,要参股的韩太后的人会是谁了。
至于其他的人,或者参股,或者不参股,就都是容易处置的事情了。
几个人将大的方针定下来,就各自散了。
等宾客们都散尽了,馨华堂慢慢安静下来,傍晚,馨华堂又安排了一席家宴,纪家自家人要安安静静地给纪晓棠过一个生日。
“好想再多留晓棠两年。”宴席上,纪二老爷多喝了两杯酒,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然而这个愿望显然是无法达成的。
秋风渐起,八月,到了纪晓棠的婚期。
……
下一章就要嫁了。(.)
第八十一章 坐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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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晓棠出嫁,十里红妆,震惊京城。即便是在多年之后,京城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在谈到这场盛大的婚事的时候,依旧津津有味。
那一天,纪晓棠的嫁妆让大家开了眼界,安王府娶亲的排场,也让众人瞩目。
秦震为了迎娶纪晓棠,是花费了极大的心思的。他在用这种方式向世人表明,他对纪晓棠这位王妃的重视和情深意重,同时也向纪晓棠、向纪家表明他对纪晓棠的心意。
繁琐的成亲仪式之后,纪晓棠终于在喜娘等众人的陪同下,坐到了煕春堂上房的床榻上。等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有跟随她服侍的程嬷嬷、锦儿和绣儿等人,纪晓棠就暂时将盖头取下来,透一口气。
煕春堂是安王府的内正房,也是安王府的王妃日常起居见客等的所在。坐在煕春堂内,纪晓棠隐约能听见戏楼的方向传来的隐隐的锣鼓乐声。
她和秦震的喜宴正进行到了高~潮。
此刻,纪二老爷、纪三老爷以及秦震等人都在宴席上吃酒听戏了。
亲王与王妃的成亲仪式是非常繁琐的,自早上出门上轿直到现在,纪晓棠还水米未进,即便是对她来说,也觉得有些疲惫。
程嬷嬷却是个有经验的,她左右瞧瞧并没有外人,就从袖中取出一个帕子出来。
帕子里是一枚果子,并一块豆沙馅的奶糕,两样都是纪晓棠喜欢的东西,既可以充饥,也可以润润口。
“还是嬷嬷想的周到。”纪晓棠笑,本来她是打算偷带些吃的在身边,纪二太太和程嬷嬷都不允许。安王府娶王妃是多大的一件事,处处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如果纪晓棠出了一点儿错漏,虽然无伤大雅,却难免会给人留下口实。
如果不想之后几年甚至十几年都被人在嘴边念叨,就一丝一毫都不许错。
纪晓棠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如果她嫁给别人,以她的年纪,会被说一声娇憨。可她嫁的是安亲王,比舆论对她就不会那么宽容,不会说她娇憨,而是会说她年纪太小,不够庄重做安王的正妃。
无论背地里如何,在人们面前,她必须是一位堪称楷模,且无可挑剔的安王妃。
程嬷嬷这是心疼纪晓棠,不许她自己偷带食物,却暗地里将吃的东西给她准备下了。
纪晓棠正要从程嬷嬷手中接过吃食,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王府承奉司的内承奉前来求见。
嫁进来之前,纪晓棠当然对安王府详细了解过,知道安王府的大致的属衙设置。这个承奉司,是管着在王府内服侍的中官的,里面当差的自然也都是中官。
这内承奉,就是在内院行走伺候的中官了。
不知道这种时候,内承奉到新房来是做什么,就算是要拜见王妃,也嫌早了些。
这么想着,纪晓棠就冲程嬷嬷点了点头,程嬷嬷到门边,将人给带了进来。
进来的果然是一个中官,三四十岁的年纪,手里端着一只朱漆龙凤呈祥的托盘,托盘上四个精致的钧窑粉底红釉双喜字纹样的盖碗。
他上前来给纪晓棠行礼,自我介绍说是王府的内承奉,平时就在秦震的屋子里服侍的,名字叫做汪如海。
汪如海的名字,纪晓棠是听说过的。他自我介绍说是内承奉,但是纪晓棠知道,他实际上是王府承奉司的承奉正,是自秦震小的时候,就在宫中服侍秦震,后来跟着来了王府的。
他是秦震心腹中的心腹,王府内都不管他叫承奉正,而是要尊称他一声大总管。
这个称呼没有错,汪如海确实是替秦震料理内宅事务的大总管。
“是王爷的吩咐,担心王妃这个时候饿了,让奴才送了些小点心来给王妃。”汪如海恭敬地说道。
秦震倒是想的很周到,知道她这个时候肯定会饿。他不仅想的周到,还特意打发了汪如海来。这样的事,随便打发一个中官或者丫头就可以了,却要汪如海亲自来。
秦震这又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对纪晓棠,也是对王府上下的人。
“王爷在后面宴席上头,特意叫了奴才到跟前吩咐。几样点心,也都是王爷挑拣的。王妃若是还有别的吩咐,尽管吩咐奴才,这就叫厨房另外去安排了来。”汪如海没有抬头,继续恭敬地说道。
纪晓棠就对程嬷嬷点了点头。
程嬷嬷就走过去,将托盘接了过来,与锦儿和绣儿一起,将盖碗都放在纪晓棠面前的桌子上。
打开盖碗,果真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其中就有豆沙奶酥,带骨泡螺,蟹壳黄和鹅油卷,咸甜皆有,虽然并不算得稀罕,却都是纪晓棠平时所喜爱的。
除了几样点心,另外还有一盅颜色碧绿的菱角羹,不仅正合时令,且清润解火,极合适纪晓棠现在的状况。
即便纪晓棠是个挑剔的人,对秦震的此种安排也不能不表示满意。
“劳烦大总管走这一趟,辛苦了。”纪晓棠就对汪如海说道。
她并没有多余的话,但是汪如海的心中却是一松。纪晓棠这样,就是满意了。
汪如海笑容满面,问纪晓棠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
纪晓棠示意程嬷嬷,厚赏了汪如海,然后并没有让他退下,而是随意的问了几个问题。汪如海对于纪晓棠的问话,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回答的很是贴心。
不愧是王府的大管家,对于王府的事情,事无巨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纪晓棠同时也知道,汪如海必定是得了秦震的吩咐,什么事情都不瞒着自己,这是打算要将王府内宅的事情都交给她了。
对于秦震这样的安排,纪晓棠早在意料之中。
心中暗暗点头,纪晓棠就让汪如海退了下去。
她才进府,需要了解的事情虽然多,却并不急在一时。
打发走了汪如海,纪晓棠才在程嬷嬷、锦儿和绣儿的服侍下,用了半盅的菱角羹和几块点心。
略填饱了肚子,纪晓棠也从疲惫中恢复了一些,看看剩下的点心,知道程嬷嬷几个也还没吃饭,就让她们几个将东西给分吃了。
主仆几个并没有独处多久,很快,新房里就热闹了起来。陪着新娘子坐帐的人,还有来新房看新娘子的人。
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郑桂。
今天的郑桂,与以往又有些不同,明显是额外地装饰了,打扮的富丽华美,仿若神妃仙子。
“晓棠妹妹,今后要叫一声弟妹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叫晓棠妹妹,这样更亲近些。”郑桂坐在纪晓棠身边的绣墩上,握着纪晓棠的一只手,打量着她说到。
既然郑桂要这么称呼,好显得亲近,纪晓棠并没有异议。
“桂姐姐。”纪晓棠也叫了郑桂一声姐姐。
郑桂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以前两个人相处,郑桂总是以妹妹称呼纪晓棠,也要纪晓棠称呼她做姐姐,可纪晓棠虽然态度温顺,却从来没有那样叫过。
如今,做了安王妃,纪晓棠终于肯喊她一声姐姐了。
“晓棠妹妹年岁虽小,这沉稳老道,连姐姐都自叹弗如了。”郑桂笑眯眯地说。
“桂姐姐就喜欢拿我打趣。”纪晓棠也微笑说道。
纪晓棠这样滴水不漏,郑桂也是习惯了,随即也就不再拿话试探。
郑桂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来了肃王府的一位侧妃。
吴佳言,纪晓棠是认识的。
郑桂与纪晓棠说话,在旁边服侍茶水巾帕的并不是丫头嬷嬷们,而是吴佳言。吴佳言似乎做这些事已经做的非常熟练了,在郑桂面前低眉顺眼地,比服侍的丫头嬷嬷们更恭敬顺从。
郑桂让吴佳言给纪晓棠行礼,吴佳言就给纪晓棠行礼,话却没说什么。
吴佳言原本话就不是很多,也很有眼色,但像这样看郑桂的眼色行~事,在纪晓棠看来,还是有些过了。即便是吴佳言的性情,也不至于如此。
纪晓棠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关于肃王府花园花肥的传言,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肃王妃郑桂,是真的很善于调~教肃王爷的女人。
除了吴佳言,郑桂还带来了一位小客人。
肃王府的小世子秦煜。
对于肃王府这位小世子,纪晓棠是早已闻名,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小世子,是太金贵了。
秦霖与郑桂成亲数年,加上王府的其他姬妾,却只产下了这么一个小皇孙。秦煜不仅是肃王府唯一的子嗣,也是如今皇族血脉中唯一的一位小皇孙。
这当然没有算隆庆帝那位被众人遗忘在偏远之地的大皇兄。
隆庆帝、秦霖和秦震这兄弟三个,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个后嗣,而且还是郑桂嫡出,其身份的尊贵可想而知。
就是在秦霖和郑桂那般交好自己的情况下,纪晓棠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小世子。
据说,小世子的身体不太好,而且经过天师掐算,很有些避讳之处,别说是外头,就是皇宫中,也是几乎不去的。
今天,郑桂却将秦煜给带到了安王府来。
纪晓棠第一次见到秦煜,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
秦煜今年六岁,长的白白净净,眉眼间能看出秦霖和郑桂的痕迹来,是个模样相当讨人喜欢的孩子。这般模样,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成为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秦煜并不胖,看样子也不壮实,然而面色白里透红,一双眼睛黑漆漆地极为明亮,说起话来虽然还有些奶声奶气,但语音却十分清亮。
再怎么看,这都不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秦煜规规矩矩地给纪晓棠行礼,称呼她做婶娘。
纪晓棠不由得暗中感叹,秦霖和郑桂虽然不让秦煜出来见人,却将这孩子养的非常好。纪晓棠这样想,也是这样说的,当然她并没有提秦霖和郑桂不让秦煜出来见人的事。
她想,秦霖和郑桂,也只是不让秦煜随便见人罢了,为的是秦煜的安全。
秦煜太贵重了。
听纪晓棠夸奖秦煜,郑桂就如同所有的母亲一样,虽然尽力掩饰,但是脸上还是难免露出得意之色。
“煜儿自小算命,要平安长大,有许多忌讳之处,所以很少带他出来见人。不过,今天是安王爷和晓棠妹妹大喜的日子,百无禁忌,王爷和我,都想让煜儿见一见他的晓棠婶娘。”
明天,秦震将带纪晓棠进宫,除了拜见韩太后、隆庆帝、韩皇后之外,还要见一见其他的宗室。那个时候,秦霖和郑桂也该带着秦煜出现,与纪晓棠见面。
郑桂现在就带了秦煜来,纪晓棠想,或许明天在宫里头,她是见不到秦煜了。
郑桂带着秦煜在纪晓棠跟前,程嬷嬷早就给锦儿和绣儿使了个眼色,纪晓棠屋子里服侍的人都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不是纪晓棠召唤,就不再往前去了。
纪晓棠自己也留了心,若是别的孩子,这么大的年纪,且长的如此可爱,纪晓棠难免会伸手摸上一摸,或者干脆抱一抱,但是对秦煜,她却没有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不是不喜欢秦煜,而是不想让郑桂多心。
夸了秦煜几句,又问秦煜现在读的什么书,师从哪一位先生,不用郑桂在一边说什么,秦煜都自己回答的清清楚楚。
秦霖和郑桂将秦煜看的很紧,但绝不会耽误了他的教育,很早就延请了名师大儒,为秦煜启蒙。
说到秦煜读书的事,郑桂似乎见景生情。
“晓棠有个弟弟,今年是几岁了,听说已经跟着晓棠和纪大人开始读书了?晓棠如此,晓棠的弟弟,想必也是一位神童了。”
长生今年三岁,家里还没有给他请老师,都是纪晓棠和纪二老爷带着他,已经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声律启蒙》,另外还在背诵《诗三百》。
不过,纪晓棠不认为郑桂仅仅是见景生情,而没有任何目的,所以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长生他今年刚满三岁,还不到启蒙的年纪,不过是平时玩闹着,跟我背诵些简单的诗句,也不过是些‘鹅鹅鹅……’,‘床前明月光……’罢了。比起小世子天生聪颖,长生那孩子不过平常。我爹娘成亲多年,只生下这么一个儿子,注定是舍不得让他辛苦的,读书的事情,以后就看他自己的心意了。”
纪晓棠这样说,郑桂微微挑眉,笑容略有些复杂。
“晓棠是太谦逊了,我对晓棠,可是敞开肺腑。”郑桂说着话,旁边就有奶娘过来,将秦煜抱到床~上,纪晓棠的身边坐了。
京城中的习俗,新人成亲的时候,都会请健康聪明的孩童来滚床,讨一个好生养、多子多福的上佳兆头。
郑桂告诉纪晓棠,秦霖和她特意带了秦煜来,就是让秦煜给纪晓棠做那个滚床的童子的。
秦霖和郑桂对秦煜有多重视,对别人有多防备,这样做,就表示他们对纪晓棠有多信任,有多看重。
即便是如今纪晓棠已经做了安王妃。
“煜儿读书也想有个伴儿,京中好多人家想送孩子来,王爷和我都没有看重,知道晓棠有个弟弟,且年纪正好,就想着要晓棠的弟弟来与煜儿做个伴儿。”郑桂说出了她的打算。
作为唯一的,且身份极为尊贵的小皇孙,秦煜读书要找伴读,只怕许多高官贵宦打破了头,都想要自家的孩子来陪秦煜读书。
隆庆帝至今没有子嗣,且身子很不好。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必定要从宗室中选人过继来承继大统。
不论是从亲疏,长幼,还是从贵贱考虑,秦煜都是不二的人选。
陪着秦煜读书,几乎就等于陪着未来的太子读书。
纪晓棠做了安王妃,然而秦霖和郑桂却依旧要她的弟弟长生给秦煜做伴读,而且是迫不及待地在纪晓棠成亲的当天就提了出来。
然而,对于秦霖和郑桂的这份盛情,纪晓棠却注定不能接受。
不考虑到立场的问题,她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被卷进来。
她所做的所有的决定,以及她所做的所有的牺牲,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家人吗,如果接受了秦霖和郑桂的建议,她就违背了她的初衷。
纪晓棠婉言谢绝了郑桂。
“长生年纪太小,且娇惯……,再过两年瞧瞧吧……”
她没有将话说死,而是用了一个拖字诀。
郑桂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然而也没有表现出来。秦霖与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也已经预见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纪晓棠实在是太难对付了,这一招不成,只能再想别的法子。
秦煜坐在纪晓棠身边,虽然年纪小小,但却规规矩矩,纪晓棠能看出来他对很多东西好奇,但他却能管住自己,不多看,更不会伸手。
可毕竟是才六岁的孩子,在纪晓棠的眼睛里,他的很多心思都非常明显。
引起秦煜好奇的,多是纪三老爷从海外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
“……小叔从海外带回来一些小玩意儿,倒也有趣,给了长生一份,我这还有一份,本来就打算送给煜儿,只是一直没得了机会。”
第八十二章 闹新房
这么说着话,纪晓棠就让锦儿从隔壁的炕柜中取了一只两尺见方的朱漆螺钿匣子来。锦儿将匣子的盖子打开,捧给了郑桂。
匣子里面,都是纪三老爷从海外带回来的,很适合小孩子玩的新鲜玩意儿。
这些东西,长生有一匣子,另外两匣子,纪三老爷都给了纪晓棠。如今,纪晓棠就将其中一只拿出来,送给了秦煜。
匣子虽是捧给了郑桂,但是离着秦煜极近。秦煜往匣子里看了一眼,就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即便是郑桂,见了这一匣子新奇的玩意儿,也不由得微微动容。那些玩意不单单是新奇,而且看材质就已经价值不菲。
不得不说,纪晓棠的出手确实大方。
郑桂笑眯眯地,并没有推辞。
“晓棠妹妹这番盛情,推却实在不恭,我们就愧领了。”郑桂这么说着,就让秦煜给纪晓棠道谢。
秦煜就从床榻上下来,又规规矩矩地给纪晓棠行礼,嘴里说着多谢婶娘,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显然非常喜欢纪晓棠送的礼物。
即便是这样,看着郑桂让人将东西收了起来,秦煜也只是嘴唇微抿,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不论郑桂的为人如何,她都将她的儿子教养的很好。
来新房中看纪晓棠的,除了肃王府的人,还有几个宗室中年轻的媳妇。她们的身份远远不能跟安王府相提并论,即便是来看新娘子,可新娘子毕竟是亲王妃,这些年轻的媳妇们就都有些拘束。只有郑桂,谈笑自若地跟纪晓棠说话。
屋子里正在说话,就听见外面有纷乱的脚步声传了来,接着就听到有人娇笑。
纪晓棠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她听出了来人是谁。
来人正是长宁。
长宁公主如今算是她小姑了,这个时候到新房来看她,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纪晓棠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长宁来这里,会是怀着什么好意。
虽然心中略有些不耐烦,但是纪晓棠的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无论长宁是来做什么的,有一点她十分坚信。今天是她成亲的大好日子,她绝不允许长宁在这一天闹腾。
这不仅仅是出于她个人的好恶,更是从长远的角度来打算的。如果她嫁进王府的第一天就被人砸了场子,这以后,她也不用在皇族和宗室中混了。她这个王妃还当来做什么呢。
“请长宁公主进来。”纪晓棠吩咐了一声。
程嬷嬷在旁边就给纪晓棠使眼色,问纪晓棠是否需要去找王府的人,比如方才的汪如海。纪晓棠对程嬷嬷轻轻地摇了摇头。
找秦震,或者汪如海,或者是用王府的其他人,是可以辖制住长宁,但是她就要让人看一看,就算不借重王府的人,她一样可以制得住长宁。
秦震诚心待她,她接掌王府应该不会遇到太多的阻力,但也不可能完全的一帆风顺。
如今长宁送上门来,她正好可以借长宁,给王府的人做一场戏,一场杀鸡儆猴的戏。
而这被杀的鸡,就是长宁。
长宁为鸡,还有什么样的猴子是镇不住的呢。
纪晓棠刚刚吩咐了下去,长宁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郑桂今天打扮的华贵,长宁的打扮比郑桂还胜了一筹。纪晓棠只上下打量了长宁一眼,就看出来了,长宁是将她最华美隆重的礼服和首饰都穿戴了来。
纪晓棠打量长宁,长宁更在打量纪晓棠。
纪晓棠素来喜欢素雅,极少穿大红的衣裳,今天一身的大红喜服,将她一张脸映衬的更是人比花娇。长宁原本是要跟纪晓棠比衣饰的,可知看了纪晓棠一眼,长宁就觉得胸口闷闷的。
根本不用跟纪晓棠比衣饰,纪晓棠的一张脸,浑身的气度,即便是她心底再不肯承认,也不能不承认。
纪晓棠是她见过的最耀眼的女人。
长宁公主一向自视甚高,可是在纪晓棠的面前,她却有些自惭形秽。而正因为有这样的感觉,长宁更加的怒不可遏。
依着长宁的本性,就要不管不顾地大闹纪晓棠的新房,可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方嬷嬷,出宫的时候韩太后的嘱咐尤在耳边。
长宁不能不有所顾忌。韩太后告诉她,如果她控制不住自己,在安王府成亲的宴席上闹出乱子来,那么她这辈子,就不要想嫁进威武侯府了。
对于韩太后其他的威胁和警告,长宁还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是事关祁佑年,长宁不敢真的违逆了韩太后。
不能大闹,不能闹出大乱子,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纪晓棠添些堵的。她不闹乱子,可若是纪晓棠闹腾起来,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么想着,长宁走到纪晓棠身边,也不行礼,打量纪晓棠的目光也很是无礼。
纪晓棠对此却并不在意,长宁公主就从来没有公主的样子,这般模样看人,和乡下不知礼的野丫头丝毫无异。长宁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件事,该在意的不是她,而是长宁自己。
“我来见见我的新四嫂。”长宁尖笑了两声,高声地说道。
长宁和纪晓棠之间的恩怨,在座的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她们也都了解长宁的脾气,见长宁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就都知道,长宁这是来找茬的。
纪晓棠也感觉到了,屋子里大多数人都变得很不安,只有郑桂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郑桂只是示意奶娘将秦煜从床~上抱下来,紧紧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长宁说了那一句之后,就不再看纪晓棠,也不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而是旁若无人地打量起屋子里的装饰来。这间新房,是馨华堂打发人来布置的,摆设的都是纪晓棠的嫁妆。
长宁自然也看出来了,其中许多东西,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却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还有那些西洋的玩意儿,尤其是墙角的自鸣钟,她还是听人说起过,今天才第一次看见。
长宁的心里就越发的不自在起来,这些东西,她就是想讥讽,也实在找不出讥讽的说辞来,半晌,她才不甘不愿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纪晓棠。
“晓棠,谁能想到,你会做了我四嫂。”长宁假笑着走到纪晓棠身边坐下,看着纪晓棠说道。
纪晓棠微笑:“长宁妹妹,我们都还太年轻,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难说,我们想不到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
无论面对什么,纪晓棠都是一成不变的那种镇静态度,是最让长宁愤愤不平,也是最能激怒她的。
是的,纪晓棠根本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平平静静地,就能激怒长宁,让长宁丧失理智。
“肯定有你想不到的事,你想不到,你最终会嫁给我四哥对不对?你还想不到,阿佑很快就会跟我成亲!怎么样,你心里怎么样?你用了那么多的诡计,欺骗了我那么久,最后的结果,阿佑还是我的!”长宁尖锐着声音喊道。
郑桂似乎已经不忍直视这一切,低下头抬手捂住了眼睛,不过嘴角却是忍不住翘了起来,显然是在偷笑。
“长宁,”纪晓棠看着长宁,语气虽然还算和缓,但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了。“长宁,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一个闺中的女儿家,张口就是嫁,闭口就是哪个男人是你的。你还有没有廉耻,还懂不懂得规矩和礼法。我从不知你跟威武侯府定了亲。若是威武侯府知道,是否敢娶你这样的媳妇进门!”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四哥成亲,是太后亲口指婚,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何不去对太后说清楚?也罢,你不去说,现在我跟你一起去说个清楚!”
纪晓棠说着话,就站起身,一把拉住了长宁。
长宁自小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很是学了一些功夫,后来因为喜欢祁佑年,就更加喜欢武艺,平时身边也喜欢带一条鞭子,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些自信。
被纪晓棠拉住,长宁本能地就想要挣脱。然而她挣了一挣,却没有挣动。
长宁睁大眼睛,她不信纪晓棠的力气比她大,只认为自己是轻敌了,所以再次挣动的时候,就用了全力。
可是纪晓棠的手依旧抓着她,几乎纹丝未动。
长宁的脸色就涨红了,额角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纪晓棠却气定神闲,仿佛不过是拉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幼儿一般毫不费力。
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晓棠:“你……”
“怎样,长宁妹妹,我们一起进宫去见太后,听听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说。正好,我这身边还带着太后赐给我的金牌,无论什么时候进宫,都不会有人阻拦!”纪晓棠对长宁说道。
“你……”长宁已经被纪晓棠打击的一败涂地,只会说一个你字。
纪晓棠也不等长宁说什么,就要带着长宁往外面走,一面还吩咐程嬷嬷去叫人准备车驾。
刚刚拜过了天地,喜宴还没有结束,新娘子王妃就要往宫里头去,不是因为跟王爷闹了矛盾,而是因为小姑子来闹场,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这种事情如果闹出去,就是皇家的大笑话。
而这大笑话的核心人物,就是非长宁莫属了。
长宁是绝不敢因为这种事闹去韩太后跟前的,她脸涨的通红,想摆脱纪晓棠又摆脱不了。
“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对这门亲事不满了,我就是对你不满!”
纪晓棠心中暗笑,却不去理会长宁,只是作势就要跟长宁一起进宫。
旁边的人都不敢上前,跟着长宁来的方嬷嬷早就急出了一头的汗。这个时候,别人不上前,她不能不上前。
方嬷嬷赶忙上前,想要拉开纪晓棠的手,却被纪晓棠瞪了一眼。
纪晓棠如今不仅是县主,还是亲王王妃。
方嬷嬷手一松,不敢去碰纪晓棠,只得在纪晓棠的身边跪了。
“王妃息怒,公主她年纪小,说话不妨头,其实并没有恶意。王妃是嫂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和公主一般的见识吧。”方嬷嬷陪笑地央告纪晓棠。
“嬷嬷的话真好笑!”纪晓棠看着方嬷嬷,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暖意,“公主年纪小,公主比我还年长了两岁。我倒是想不计较公主的话,可谁知道,今天大喜的日子,公主巴巴地来,说出这样的话来,究竟是公主的意思,还是什么人的意思!”
“若是不满意我这个媳妇,当初何必给我指婚。即便是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我们就到太后跟前,让太后给我一句痛快话吧。”
纪晓棠的意思,竟隐隐地指向了韩太后。
长宁公主年纪小不懂事,她来闹新房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而是有人指使,而这个指使的人,就是韩太后。
韩太后对纪晓棠不满,对纪晓棠和秦震的这桩亲事不满!
方嬷嬷听的目瞪口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是真的被震惊了。
原本在宫中的时候,纪晓棠在韩太后面前如何恭顺就不用说了,就算是在她和其他服侍的宫人面前,纪晓棠也是非常温和,总是对她们以礼相待的。
可是今天,纪晓棠不仅丝毫不给她面子,竟然还敢隐隐地指责韩太后。
方嬷嬷没有想到,纪晓棠会这样泼辣,而且就在成亲的第一天,就敢如此的撒泼。
这样的纪晓棠,方嬷嬷也招架不住。
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纪晓棠闹出这个新房,更不用说是闹出王府,闹到皇宫中去了。
方嬷嬷只能给纪晓棠陪笑,磕头,一面不住口地央告,只说长宁不懂事,不会说话。
等方嬷嬷央告了半天,郑桂在旁边才走过来,也不咸不淡地劝了纪晓棠几句。
纪晓棠的气似乎就消了一些,可虽然不再扯着长宁往外走,却依旧拉着长宁不放,一面还冷冷地盯了长宁一眼。
方嬷嬷立刻会意,就赶忙叫长宁给纪晓棠赔礼。
“我没错,陪什么礼。”长宁依旧强着嘴。
纪晓棠冷笑,手下微微用力。
长宁立刻疼的哎呀了一声,脸色都有些发青了,她更加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神色不变,仿佛刚才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
旁边的众人也不认为纪晓棠做了什么,她们只看到长宁自己变颜变色地,都认为是长宁不知道悔改,还在闹腾。
长宁左右瞧瞧,她看的出来,如果她将真~相说出来,即便是方嬷嬷也不会相信她。别说方嬷嬷了,就算是韩太后也未必会信!
“你……”长宁心中憋闷,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那眼泪,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是气的。
方嬷嬷却还在劝她给纪晓棠道歉。
“看来,长宁妹妹是想跟我去见太后了。”纪晓棠淡淡地说道。
长宁有些吃疼不过,也不敢跟纪晓棠去见太后。
“我说了什么了,你就这样不依不饶的。”长宁反而委屈起来,她还有很多更厉害的话没有说出口,可纪晓棠却先闹了起来,还将她给制住了。
“公主……”方嬷嬷给长宁使眼色。
纪晓棠眉头微挑,手下又加了力。
长宁又是哎呦的一声。
“四嫂,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长宁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道歉的话的。
纪晓棠见长宁这样,也没有穷追猛打。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且看在大家的面子上,就暂时放过了你。以后,我是你四嫂,你是我小姑,你再犯错,我有权利惩戒你。就是到了太后面前,我也自有话说。只怕太后不会怪我,反而要谢我。”纪晓棠将这一番话说完,才松开了长宁的手。
长宁感觉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两手交握,恨恨地看了纪晓棠一眼,跺跺脚,转身就飞跑了出去。
方嬷嬷跟纪晓棠说了一句,赶忙跟着出去了。今天韩太后特意让她陪着长宁,就是为了看住长宁的。
长宁倒是没闹出什么来,只是被纪晓棠给制了。
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方嬷嬷没有时间多想,她得快些追上长宁,免得长宁再惹出什么别的乱子来。
长宁一走,新房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
其他人都是一脸惊讶和敬佩地看着纪晓棠。
郑桂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长宁这丫头,可算是遇到克星了。”
“桂姐姐说笑,大家都是自家人,是我多事,看她实在不成样子,就管了一管。若是桂姐姐肯早出手,长宁也不至于如此。”
郑桂看着纪晓棠,纪晓棠也看着郑桂,两人都是满脸含笑。
一人一句,谁都没有吃亏。
……
新房中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了贴身服侍的人,后面的锣鼓乐声也停了下来,来喝喜酒的客人也都散了。
新房中燃起了龙凤红烛,烛光摇曳,人影瞳瞳。
廊下有人往屋子里回禀:“王爷来了。”
随着低沉的靴子响,秦震从门外走了进来。
八月的夜里,已经有些凉了。秦震进屋,带进来一丝凉意还有淡淡的酒香。
“晓棠,你相不相信,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到了会有这样一天。”秦震挑开纪晓棠头上的盖头,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第八十三章 安王府
或许是在喜宴上多喝了一点酒的缘故,此刻秦震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越发的深邃,而且还略带波光。
纪晓棠抬眸看了秦震一眼:“王爷说的第一次见面,指的是什么时候呢?”
秦震曾经以不同的面目在她的面前出现过数次,让她虽有怀疑,却始终无法确认。直到最后,秦震才向她表明了真实的身份。
秦震立刻就明白了纪晓棠的意思,笑着说道:“晓棠,你还欠着我一份赏钱。”
纪晓棠不由得莞尔。
那件事情,秦震显然没有忘记,她也没有。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虽然当时两人都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当时秦震在清远假扮做猎户在暗访,正好被她碰到,抓了他去救了纪三老爷。
为了这件事,纪晓棠的心中对秦震一直都怀有一份深深的感激之情。
虽然当时秦震正在暗访的,正是他们纪家。
如果不是秦震当时就在附近,或许她就救不回纪三老爷了。之后她做的许多决定,比如说选择秦震作为合作者,并且不离不弃,比如说遵从韩太后的指婚嫁给秦震,都与这份感激有着很大的关系。
从根底上来说,纪晓棠是个最重感情和恩情的人。
“当时我不知道王爷的身份,才说出这样的话。这天下之大,又有谁有资格打赏王爷。王爷说起这个,是打趣我了。”纪晓棠笑道。
“并非打趣。”秦震却正色道。
“哦?”纪晓棠微微挑眉。
“晓棠,”秦震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晓棠,随即就在纪晓棠的身边坐了下来,让纪晓棠的脸面对着自己。“今天是我们成亲的大日子,有几件事情,我想先跟你说清楚。”
秦震突然就转换了话题,纪晓棠微微一愣,不过随即就颔首道:“王爷请讲。”
“第一件,我娶你,是因为我爱你。与你的身家背景,还有那份大秦皇室很多人深信不疑的宝藏,没有丝毫的关系。与其他,也没有任何关系。晓棠,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纪晓棠的眼睑轻轻地跳了跳,一颗心也随着跳动了两下。
秦震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志诚与深情。纪晓棠也颇见识过一些人和事,她知道,这样浓郁的化不开的感情只能是发自内心,绝不是假装得出来的。
“我明白。”纪晓棠微微地闭了闭眼。
如果不是知道秦震确实对她痴心一片,她也不会嫁给秦震。她虽然死过一次,自认为可以看淡一切,只要自己和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但是事到临头,她却并不能铁心到底。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炙热的血,她的心依旧是柔软的,如果能够有的选择,如果能够有的选择……
“第二件,我明知道阿佑喜欢你,而你也……有一些喜欢阿佑,却不肯成全你们。晓棠,我保证,在此期间,我绝没有用过什么手段。我只是没有帮助阿佑得到你。在阿佑看来,我是横刀夺爱。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秦震看着纪晓棠,似乎要将纪晓棠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睛里。
纪晓棠的眼神闪了闪。
她不得不承认,秦震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对于这一点,秦震在她面前也一直非常坦白。
如果说秦震在她和祁佑年的事情上做过些什么的话,秦震并没有特意为她和祁佑年设置障碍,他甚至还曾经纵容或者帮助她和祁佑年见面、相处。但是在这样做的同时,秦震也一直在争取她的好感,并且顺势而为,最终娶到了她。
“我比阿佑更早与你相识,我们之间有更深的缘分和牵绊。我自认为比阿佑更有资格,也更合适跟你在一起。而且,晓棠,你说心里话,你并不讨厌我是不是。我大胆的猜测,你甚至还有些喜欢我?”
秦震期待地看着纪晓棠,似乎纪晓棠接下来的答话就能判定他的生死一般。此刻的秦震,期待之中带着十分的自信。
起码,此刻若有旁观的人,一定会这样认为。只有秦震自己知道,他此刻是有些心虚的。虽然身为亲王,也并不是个毛头小伙子了,但是作为一个有情人,在心上人的面前,他还是不能免俗。
对于秦震这样的问题,纪晓棠也曾数次拷问自己的内心。
她当然并不讨厌秦震,至于喜欢……
纪晓棠垂下眼睑,细密卷翘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在微微颤动着。
秦震看到,纪晓棠的脸红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答案了。
虽然也在意料之中,但是秦震还是几乎欣喜若狂。纪晓棠也是喜欢他的,或许不像他喜欢她那样浓烈,但是只要一个喜欢,对他来说,就是足够的报偿了。
秦震喜欢纪晓棠,在看到纪晓棠的第一眼就喜欢了。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有他的性情,以及纪晓棠的身世,他虽然并不曾隐瞒自己的这种感情,然而表达出来的却还不足十分之一。
那样浓烈的爱意,是他在少年时都不曾经历过的。对于自己的这种感情,某一段时间,他竟然是有些害怕的。
但是,他终究是成熟睿智的安王爷,既不会像少年人一样浓烈的表达,也不会因为少年人的羞涩和别扭,就和纪晓棠失之交臂。
他终于得到了纪晓棠,其过程却还是有些冒险。
“在这件事上,我很后悔。如果能够早一点儿在你面前亮出身份,而不是让你自己猜测,或许……”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祁佑年插足的余地。
没错,在秦震看来,他和祁佑年之间,祁佑年是后来者,而不是他横刀夺爱。纪晓棠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是上天赐给他的人。
“晓棠,这句话我跟你说过,我再重复一遍。这世上别的我都可以放弃,唯有你,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不管是为了任何人,还是为了任何事。”
秦震说着话,捧起纪晓棠的一只手,轻轻地吻在了纪晓棠的手背上。
纪晓棠只觉得手背一烫,她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秦震依旧捧着纪晓棠的手,就放在自己的唇边。
秦震的嘴唇柔软而滚烫,纪晓棠想,如果她可以触摸~到秦震的心,那一定是差不多的触感吧。
“王爷,还有第三件吗?”叹息过后,纪晓棠轻声问道。她并没有抽~出被秦震握着的手。
“有。第三件,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身一体,我的整颗心,整个人都是你的。晓棠,我的所有事,你都可以知道。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秦震的语音仿佛在呢喃。
纪晓棠的脸颊更加发烫,此刻秦震的眼神幽深的几乎有些危险。
“可是你是安亲王,你有你的责任。”纪晓棠在提醒秦震,就算是新婚之夜,说这样的情话讨他欢喜,但是他却又不能不去履行的责任。
秦震却似乎完全没有领会纪晓棠的意思,他只是再一次的重复。
“我已经说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你。为了你,那些东西,我完全可以不要。”
纪晓棠深深地注视着秦震,她并不是在分辨他这些话的诚意。无论如何,她和秦震都注定不会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她相信,秦震此刻是真心的。而且,秦震肯这样说,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晓棠,你能原谅我吗?”秦震突然问纪晓棠。
秦震这样开诚布公的态度,确实感动了纪晓棠。而秦震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问话,纪晓棠也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秦震做过什么事,是要纪晓棠原谅的呢。
“王爷,在韩太后面前,我选择了你。我今天嫁进王府,就是你的娘子,安王府的王妃。”纪晓棠看着秦震说道。
“结发同心?”秦震问。
“结发同心。”纪晓棠轻轻点头。
秦震笑了,他看着纪晓棠,又问了一句话:“晓棠,你方才问我,要什么赏赐。我要什么,你都肯给吗?”
“王爷明白我对王爷的感恩之心,王爷想要什么,只要……我有……”话是这样说,纪晓棠的心中却忍不住一阵乱跳。
她隐约地感到,秦震将要所要的东西,她只怕要尽全力,才能够给与。
“晓棠,我不要别的,我只要晓棠你的这颗心。”秦震脸上的神情又是郑重,又有些得意,他一手依旧捧着纪晓棠的手,另一只却轻轻地指了指纪晓棠前胸。
纪晓棠刚满十四岁,然而身量长得高挑,已经超过了许多成年的女子,而且带着少女特有的丰满和苗条,行动坐卧,自然而然就散发出让人无法阻挡的魅力。
今夜的纪晓棠,尤其如此。
“晓棠,你肯不肯给?”秦震见纪晓棠默然无语,就追问了一句。
纪晓棠几乎无法直视秦震的眼眸。
秦震却并不肯放过她,又追问了一句。
他要她的心,她的心……
“王爷,我的心,要同样的心交换。”纪晓棠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愿意用我这颗心,换晓棠你的这颗心!”秦震丝毫没有犹豫。
纪晓棠抬起眼睑,认真地看着秦震。
秦震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就那样诚挚而热烈地看着纪晓棠。
新婚之夜,秦震才完全表露了他对纪晓棠的爱意。
“王爷,我……”
“怎么,晓棠不肯吗?”秦震立刻就道。
关于这个问题,秦震绝不容许其他的答案。
秦震自己知道这一点,纪晓棠也知道。
“王爷,我会尽力,我们的一生,还很漫长。”纪晓棠缓缓地道。
秦震略顿了顿,就点了头。
纪晓棠的答案,在目前来说,还是让他满意的。纪晓棠待他,终究与待别人不同,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答案来。秦震知道,纪晓棠不想骗自己,而且既然她这样说了,她必定会真的尽力。
“没错,我们将来的人生还很长。”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来赢得纪晓棠的心。
秦震了解纪晓棠,他相信,他终究能够得到纪晓棠的那颗最为珍贵的心。
……
转天,纪晓棠习惯地在凌晨醒来,没有睁开眼睛,她就发觉自己的周身异常的温暖。有那么一刻,纪晓棠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妍华堂,是程嬷嬷怕她害冷,半夜为她添了被子。
就算是再怕冷,现在这个季节也还不至于的,程嬷嬷服侍她,有时候是太过精心了。
纪晓棠这么想着,微微地舒展了一下腰~肢,顿时觉得某处隐秘的所在隐隐作痛。
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此刻,她早已经不在妍华堂,不再是纪家的闺中女。就在昨夜,她已经嫁给了秦震,做了安亲王的王妃。
而此时她之所以觉得比往常温暖……
纪晓棠慢慢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进秦震一双带笑的眸子里。
原来,秦震比她醒的还早,为了不惊醒她,才没有任何的动静。而她却是睡在秦震的臂弯里。
看清了自己的姿势,即便是两个人已经成为夫妻,纪晓棠还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她这样枕着秦震的胳膊,想来秦震这一夜应该没有睡好。
“王爷……”纪晓棠轻轻地唤了一声,就想要将身子挪开。
秦震却揽住了纪晓棠,不让她动。
“这样很好,我喜欢这个姿势。”秦震轻笑道,“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这样抱着晓棠,到地老天荒。”
从昨夜开始,纪晓棠就已经发现了,秦震非常会说情话。
“从此君王不早朝吗?”纪晓棠也轻笑了一声。
今天,他们作为新婚的夫妻,可是不能懒床,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哪怕秦震是亲王,她是王妃,那许多的礼节,也是不能够免俗的。
两人轻声地说笑了两句,看着外面的窗户渐渐透出微白来,就相继起了身。
一番收回,等两人迈进慈宁宫的大门时,已经是辰时了。
贵太妃已经过世,纪晓棠没有婆母可拜,今天就跟着秦震进宫谢恩,来拜韩太后。与韩太后同在慈宁宫中端坐的,还有隆庆帝和韩太后。
纪晓棠先跟着秦震拜韩太后,在韩太后的要求下,喊了她一声母后。
“好,好孩子。”韩太后笑吟吟地打量着纪晓棠,“从此以后,不许你再喊我太后娘娘,都要称呼我为母后。否则,我可要生你的气。”
“是,母后。”纪晓棠顺从地答应了。
韩太后打量着纪晓棠,心中暗暗地思忖。
昨天,在安王府新房里发生的事情,长宁和方嬷嬷回宫之后,都已经告诉给了她。长宁很委屈,认为纪晓棠小题大做。她没有在意长宁的话,数落了长宁一番,就将人打发回自己宫里去歇着了。
在那之后,她仔细地询问了方嬷嬷。
对于纪晓棠的举动,韩太后不是不惊讶的,她没有想到纪晓棠还有这样泼辣的一面。纪晓棠在面对长宁的时候,一直都非常隐忍,对她更是恭顺有加。
纪晓棠的变化,当然不是性情变了,只能是地位变了。
这样想着,韩太后看纪晓棠的眼神就有些莫测起来。这样的纪晓棠,更难对付了。韩太后自己都并未察觉,她对待纪晓棠的时候,早就多加了小心。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人。
韩太后对纪晓棠说了几句为妇之道,又当众再次表明,她是极看重纪晓棠,她不仅是纪晓棠的母后,还是纪晓棠的娘家人。
纪晓棠是她亲自下旨指给秦震的。
纪晓棠奉茶,韩太后送了纪晓棠一对玉璧。
接下来,纪晓棠又和秦震一起拜了隆庆帝和韩皇后。
隆庆帝给纪晓棠的是一方九龙端砚,韩皇后给纪晓棠的则是一对羊脂玉镯子。
秦霖和郑桂也来了慈宁宫,两人果然并没有带秦煜来。按照长幼顺序,秦震带着纪晓棠与秦震、郑桂见礼,秦霖和郑桂送了纪晓棠一挂赤金镂雕镶珠嵌宝的项链,据说是以前皇贵妃心爱的首饰之一。
纪晓棠道谢收了项链,韩太后在座上坐着,脸色就微微有些僵硬。
纪晓棠只做未见,而秦霖和郑桂也都没有任何的异样,似乎并不知道说出皇贵妃来,会刺激到韩太后。
大秦的皇族和宗室并不繁盛,很快纪晓棠就见过了所有的人。韩太后吩咐摆上宴席来,众人同在慈宁宫用了膳,才各自散了。
从宫中~出来,纪晓棠知道,她的名字已经被刻上玉碟,从此以后,就是皇族的正式一员了。
回到安王府,秦震陪纪晓棠在煕春堂的正堂坐了。
安王府上下按班排序,都来拜见王妃。
最先上来拜见纪晓棠的,毫无疑问,就是安王府的两位侧妃。纪晓棠认得郑梓,宋新月却是第一次见。郑梓的模样并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做了盛装的妇人打扮。这样打扮起来,郑梓越发与她的两个姐姐相像了。
宋新月瓜子脸,柳叶眉,身材细长,容貌与郑梓不相上下,言谈举止都一板一眼的,不似郑梓那般灵活随和。
两个人都很恭敬地给纪晓棠见了礼,然后退到一边站下了。
接下来进来拜见的,是秦震早年收房的两名侍妾,都是年纪略长,容貌端正,少言寡语。然后,就是王府内院的管事人等,都来拜见了纪晓棠,纪晓棠也都发了赏封。
等这些人都退了出去,纪晓棠就看向秦震。
秦震似乎还忘记了什么人。
第八十四章 安王府(二)
纪晓棠目光略带询问地看着秦震,不用纪晓棠问出口,秦震也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荧儿是我特意留到最后,我希望你们母女能自在地说说话。”秦震一面这样告诉纪晓棠,一面对旁边服侍的人点了点头。
很快,门外就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小丫头打起帘子,一个穿着鹅黄衫裙的女~童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女~童大约六七岁的模样,皮肤白~皙,瓜子脸,长眉杏眼,樱桃小口,十分的娇俏。
女~童上前来,先拜见秦震,口中称呼父亲。
秦震点点头,让女~童起来,就让女~童来拜纪晓棠:“来见见你的母亲。”
纪晓棠知道,这女~童就是祁氏王妃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是目前秦震唯一的女儿,秦荧。
秦荧很听话,走到纪晓棠跟前就跪了下去,一面嘴里叫着母亲,一面就磕下头去。
纪晓棠忙就座位上起来,亲自伸手将秦荧扶了起来。秦荧仰着一张小~脸,好奇地看着纪晓棠,她的神情还略带了一丝羞涩和不安。
纪晓棠也在仔细打量秦荧。秦荧是祁佑年嫡亲的外甥女,都说外甥像舅,纪晓棠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秦荧的脸上寻找祁佑年的影子。
秦荧的相貌,与秦震有几分相似,然而眉眼间确实有祁佑年的影子。
这样一个俏~丽的女孩子,却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生~母,纪晓棠没来由地对秦荧生出了几分怜惜。
纪晓棠拉着秦荧的小手,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了。
秦荧的举止一看就是经过严格的教养,一板一眼地,虽小小年纪,已经俨然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了。纪晓棠见秦荧不仅害羞,而且还有些不安,就放缓了语气,慢慢地跟秦荧说话。
她问秦荧多大了,又问她现在每天都做些什么。
这些都是秦荧所最为熟悉的,即便是有些紧张,回答起来也很流畅。
秦荧告诉纪晓棠,她今年七岁,是属兔的,已经开始跟着王府的教授每天习字,练琴,还要跟着绣娘学针线……
虽然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但是作为王府的小郡主,秦荧的生活已经被满满的学习日程所占据了。
纪晓棠抬起眼睑,看了一眼秦震。
秦震点头,表示秦荧说的没错。
“关于荧儿的教养,以后就交给王妃。”当着众人的面,秦震都称呼纪晓棠为王妃,以示尊敬和郑重。“若是觉得荧儿目前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王妃尽管酌情处置。”
秦震的意思,是将秦荧的日常生活和教育都交给纪晓棠打理。
纪晓棠对于秦荧的一切,都有完全的处置权。
这件事,早些时候,秦震就向纪晓棠透露过了,更确切地说,是他已经拜托过纪晓棠了。秦荧失了生~母,虽然在王府里被一板一眼地教养着,总不如有一位如纪晓棠一般有才学和见识的母亲来亲自照料成长。
世故一些来考虑,纪晓棠照顾秦荧,弄不好就会费力不讨好。但是,秦震的拜托,再考虑到其他的一些因素,纪晓棠还是答应了。
她觉得,她和秦荧这个小姑娘很投缘。
秦荧跟纪晓棠说了一会话,整个人已经放松了下来,现在就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秦震和纪晓棠说话。在说到她的学习安排的时候,秦荧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亮,并期待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自然将秦荧的神态都看在了眼睛里,不由得暗自笑了笑。
秦荧这孩子,看来是对她自己的学习安排不太满意。
虽是如此,纪晓棠却假装并没有看到秦荧期待的眼神。关于秦荧的事,她还要再仔细地看看,一切本着对秦荧负责的态度来处置。
要讨好、笼络一个小孩子很简单,但要真心的教导她,却并不容易。
这件事,宜于徐徐图之,可着急不得。
“荧儿,你现在住在哪里?”纪晓棠又问秦荧。
“回母妃的话,我现在住在绣云楼。”秦荧立刻恭敬地答道。
纪晓棠点了点头,就就示意程嬷嬷将自己为秦荧准备的见面礼拿了出来。
纪晓棠为秦荧准备了一对白玉双玉佩,另外还有一只小匣子,里面放了一只纪三老爷这次从海外带回来的两件新奇玩意儿。
白玉佩是古物,价值不菲,而海外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更能让秦荧感到新奇。
秦荧给纪晓棠行礼,收下了礼物,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欣喜神色。
“荧儿,你该去教授那里上课了。”秦震就对秦荧说道。
秦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情愿,不过却立刻就站起身来,答应了一声是,然后又规规矩矩地给纪晓棠行了礼,这才在众丫头嬷嬷的簇拥下退了出去。
“晓棠,时间还早,我带你看一看咱们的王府。”秦震也站起身来,笑着对纪晓棠伸出了手。
纪晓棠犹豫了一下,用目光询问秦震。
秦震带她看看王府,这并没有什么,但手拉着手,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合规矩了?
秦震哈哈大笑。
“晓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顾忌?这可就不像你了。这王府里头,你我做主,你我就是规矩。”秦震笑着看纪晓棠,他想,纪晓棠不会因为成亲了,做了安王妃,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古板的,循规蹈矩的人了吧。
不过,纪晓棠这样谨慎小心,想要做出古板的姿态,在秦震看来竟是十分可爱的。
安王府中,她和秦震就是规矩。
纪晓棠将这句话在心里头琢磨了一会,觉得很合自己的脾胃。
这样,秦震就挽着纪晓棠的手,先看了煕春堂。
煕春堂这里,从今以后,就是纪晓棠生活的居所了。在纪晓棠嫁进来之前,秦震专门按着纪晓棠的喜好,将煕春堂很是整理了一番,并特意将西厢房三间隔出来,给纪晓棠做了书房。
纪晓棠的陪嫁之中,就有许多书籍,秦震又将王府的藏书搬了一些过来,如今煕春堂的书房已经颇具规模。
秦震的这种安排,很得纪晓棠的心。
看过了煕春堂,秦震又带纪晓棠出来往前面走。
煕春堂在王府的西路,再往前走,转过一道紫藤架,再绕过一道影壁,就是多福轩。这是安王府的穿堂客厅,是秦震平时接见官僚、属下和宾客的所在。
不仅如此,多福轩还是安王府展示历年御赐之物的展厅,多宝阁上金碧辉煌,林林总总地摆满了各样珍玩。
秦震告诉纪晓棠,这里放的不仅是近些年韩太后和隆庆帝的赏赐,还包括他自幼在宫中得到的先帝所有赏赐。
对于几件特别有意义的赏赐,秦震还专门跟纪晓棠详细地说明了一番,这就涉及到他以前的很多经历,就是纪晓棠也不曾知道的。
纪晓棠知道,秦震不仅是带她在了解安王府,也是让她更深入地了解他这个人。
从多福轩出来,秦震又带纪晓棠往中路走,带她看了王府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庄重华丽的建筑,也就是王府的银安殿了。
亲王府的银安殿,与皇宫的金銮殿相对,是安亲王秦震处理大事,举办各种重要仪式的地方。昨天纪晓棠和秦震成亲,就曾在这银安殿中拜过天地的,只是那个时候,纪晓棠蒙着盖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秦震带着纪晓棠走到大殿上,亲王的宝座面前停了下来。
“晓棠……”秦震一面在宝座上坐了下来,一面示意纪晓棠在他的身边坐下。
纪晓棠就朝旁边服侍的人看了一眼,并没有人送上椅子或者绣墩。
“晓棠,你自然是与我同坐的。”秦震笑着看纪晓棠,又拉了拉她的手,再次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纪晓棠明白了秦震的用意,却没有立刻就坐。
“怎么,晓棠,你不敢吗?”秦震笑着问。安王的宝座,纪晓棠可以与他共享,也就是说安王府的权力和荣耀,都有纪晓棠的一半。
或许,不该用一半这样的说法,正如秦震在新婚之夜所说的那样,他们从此以后,就是一身一体,不再分彼此了。
秦震的举动,同时也是再次向王府的众人宣布这样的一件事实。
纪晓棠略做犹豫,就微微一笑:“王爷,……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纪晓棠顺着秦震的力道,就在宝座上坐了下来。
她需要安王府的权力,她嫁进安王府来,并不是迫于无奈,以后也不打算简单地做个相夫教子的模仿王妃。秦震的安排,正合她的心意。
秦震不仅爱她,而且也明白她心中所想。
这样,很好,是真的很好。
坐在安亲王的宝座下,纪晓棠并没有激动的情绪,相反,她觉得内心一片平静。
在银安殿中坐下,秦震一声令下,王府内的所有属官顷刻之间就都集结到了银安殿前,按班排序地上殿来拜见纪晓棠。
没错,这正是秦震早就安排好了的。
按照平常的情形,王妃进门,只要受了后院诸人的参拜就可以了,毕竟,以后王妃是要管理内院后宅的。然而,秦震却不仅仅满足于此,她还安排了纪晓棠与他一同坐殿,受所有王府属官的参拜。
以后,纪晓棠不仅可以全权掌控王府的内宅,同时还可以指使王府的这些属官办事。
秦震当着王府的所有属官,也是这样说的。
“以后,王妃的命令,就是本王的命令,若有人敢违抗,按律处置,绝不容情。”秦震说的很清楚,这些都是跟了他很久的心腹,在他的面前,若有一点疏漏,他还会念着旧情从轻发落。可如果这些人不敬纪晓棠,违逆了纪晓棠,那么他是连旧情也不会顾念的。
秦震说的斩钉截铁,众人都齐声应是。
从此以后,安王府就多了一位主人,这位主人,与安王秦震拥有着同等的权力。
别说是安王府,就是大秦的历史上,也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的。
安王府的属官们都没有任何异议,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秦震的安王府已经是铁桶一块了。而秦震今天的命令,在以后也将会被证明是英明正确的。
纪晓棠不仅是一位合格的亲王妃,同时也是一位丝毫不逊色于安王秦震的领导者。
当安王府的众属官随着安王一步登天,他们不仅会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而且还会异常感念今天安王所做的决定。
在银安殿见了王府的所有属官,秦震继续挽着纪晓棠的手,来到安王府的东路。
嘉善堂,是王府东路最主要的建筑,秦震平时接待亲朋和心腹就在这里。
安王府占地极广,看过了前面的几所主要院落,秦震就吩咐人抬了双人的兜轿来,他挽着纪晓棠的手一起坐了兜轿,就往王府的后面来。
王府的后面,是一带相连的后罩楼,郑梓、宋新月两位侧妃和秦震的几个姬妾,就都散居在这里,还有秦煜,也在其中的一座二层绣楼中居住。
过了这一带后罩楼,就是王府的后花园。
安王府的后花园没有肃王府那么有名,然而身临其境,纪晓棠发现,无论是从占地之广,还是建筑的精美别致以及花木的繁盛,安王府的花园并不逊色于肃王府的。
秦震似乎看出了纪晓棠心中所想,就对纪晓棠笑了笑。
秦霖当年最受先皇宠爱,得了面子,而他这个最小的皇子也并没有吃亏,得的是里子。
起码,在宅邸这件事上是如此的。
纪晓棠心中恍然。
当年的情形,以韩太后的性情和手段,一定不会眼看着先皇将好处都给了秦霖,而且,那个时候,秦震的母妃还在。
有这两个人的照应,秦震又怎么会吃亏呢。
“其实,王爷是幸运的呢。”纪晓棠轻轻地说了一声,此刻,秦震正在带她参观王府的戏楼。
戏楼是王府花园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建筑,院落的中央是一座高三层的戏楼,雕楼画栋,彩绣辉煌,而且全部是青砖铺地。
因为青砖的传声效果最好,这样建起来的戏楼,根本不用任何传声的设备,就可以使整个院落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在三层戏楼的四周,就是用隔板隔开的听戏台了,同样是雕楼画栋,彩绣辉煌,每一个隔间都设有桌椅,可以同时宴客,隔间的墙壁和壁板上,都有精美的诗画。
如果要仔细观赏,就是这座戏楼,就足够人好好地看上一天的。
肃王府的花园子在京中~出名,安王府的戏楼在京中也是独树一帜。
“晓棠喜欢听戏,咱们王府就有两个小班子,随时叫他们上来答应就是了。”若是纪晓棠要请客看戏,那也都随纪晓棠的喜欢。
“祖母和娘平时闲着没事,倒是喜欢听听戏。”纪晓棠笑了笑。
“哪天就请老太太和二太太来家中吧。”秦震立刻就道,“当然,晓棠你想回去省亲,也随时都可以。”
这么说着话,秦震还小心地打量了纪晓棠两眼。
纪晓棠毕竟年纪还小,刚刚嫁做人妇,他虽然自信将一切都做的很好,也都安排的极为妥帖,但依旧还在担心:晓棠会不会想家呢。
别说是做了王妃,就是做了普通人家的媳妇,也不是说什么时候回娘家就什么时候能回去的。
可是秦震发了话,纪晓棠可以随时回去,只要他有空闲,他还会亲自陪纪晓棠回去。如果实在不方便,纪晓棠也可以将家人接过来团聚。
“多谢王爷。”纪晓棠微微垂下眼睑,对秦震的细心体贴,她不能够无动于衷。
“晓棠喜欢就好。”秦震的脸上笑意更浓,握着纪晓棠的手也似乎更加温热了,“还有,以后不在人前,晓棠不必总称呼我为王爷。就像我喊你晓棠,你可以喊我……阿震。”
纪晓棠张了张嘴,没有喊出来。
“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喊过我了,”秦震似乎并没有看出纪晓棠的迟疑来,而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母妃就是这样喊我。”
就是韩太后,有时候为了表示亲近,也只喊过他震儿。
只有贵太妃一个人这样喊过他。
自从贵太妃去世之后,就没有人再叫过他一声阿震。
纪晓棠从秦震的脸上读出了落寂。
“阿震。”纪晓棠叫了一声。
秦震脸上的落寂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他很痛快地应了一声。
大体地带纪晓棠看过了王府,同时也将王府的事情略交代了一番,最后秦震和纪晓棠回到煕春堂的时候,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汪如海就上前禀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问秦震和纪晓棠打算在哪里用晚膳。
“就在这里吧。”秦震说道。
这边汪如海带人去传晚膳,郑梓、宋新月几个,连同秦荧都来了煕春堂给纪晓棠请安,准备服侍秦震和纪晓棠用晚膳。
纪晓棠只让秦荧在自己身边坐了。
很快,晚膳就摆了上来,除了程嬷嬷、锦儿、绣儿等人,郑梓和宋新月也在一边殷勤地服侍,秦荧却被纪晓棠留了下来,就坐在自己的下首,一同用了晚膳。
晚膳过后,又摆上茶来。
纪晓棠跟秦荧说了几句话,就跟秦震商量。
第八十五章 回门
“绣云楼虽好,可离煕春堂这里就远了些,荧儿还要来晨昏定省,我也想就近照看荧儿,不如就将荧儿搬到我这煕春堂来。煕春堂后面还有三间后罩房是空着的,收拾出来,正好给荧儿住。”
秦震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一切都交托给王妃。”
秦荧也站起身来,向纪晓棠道谢。
“以后要好好听你母妃的话,不可以淘气惹你母妃生气。”秦震又训导了秦荧几句,秦荧站着恭敬地听了,直到纪晓棠又让她坐下,她才又在纪晓棠身边挺直了身子坐了。
纪晓棠与秦震、秦荧坐在那里说话,郑梓和宋新月就都站在地下,或是奉茶,或是剥果子,或是递帕子。
而其他的几名侍妾却都只能站在一边,最多帮小丫头做一点儿事。能够近前服侍秦震和纪晓棠,是郑梓和宋新月的体面,所以,纪晓棠也没说什么,任由这两个人服侍。
两个人虽是近前服侍,却并不敢多话,纪晓棠和秦震说话,他们更不敢插嘴。
纪晓棠心中暗忖,这两个进王府差不多已经一月有余,看来秦震给她们立了规矩,否则这两个绝不会是这样的情形,就算不恃宠而骄,也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连话都不敢说。
她当然并不认为,这两个人如此是害怕她的缘故。她并没有多么厉害的名声,而且很讲理。
不得不说,纪晓棠的想法,起码有一半是对的。
安亲王府虽然数年没有主母,但是规矩却并不少,秦震治理下的亲王府,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有章法的。两位侧妃进门,秦震并没有给她们恃宠而骄的机会。
而另一半纪晓棠没有猜对的,却恰恰是她自己。
纪晓棠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厉害的名声,但是实际上,她在京中已经是出了名的厉害。
这件事,最主要是要感谢长宁。原本纪晓棠在馨华堂住着,还只是县主,就能轻松应付盛怒的长宁,将长宁玩弄于鼓掌之间,而在纪晓棠嫁进安王府的第一天,更是大发雌威,将长宁给治的服服帖帖。
纪晓棠甚至还对韩太后表现出了不逊。
可就在她进宫拜见韩太后的时候,韩太后不仅没有因为此时申斥纪晓棠,反而对纪晓棠荣宠有加,还再次表示,她就是纪晓棠的娘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她都会为纪晓棠做主。
这样的纪晓棠,又岂止能用厉害这两个字来形容呢。
郑梓和宋新月就算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在纪晓棠面前放肆,只能多加了无数重的小心,颇有些战战兢兢地服侍纪晓棠。
常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纪晓棠治了长宁之后,为了在王府中立威,很可能打算要发落什么人,杀鸡儆猴。而纪晓棠要这么做,这王府里头,她们可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郑梓和宋新月现在状态的全部原因了。
纪晓棠抿了一口香茶,抬起眼帘,在郑梓和宋新月两个的身上看了一眼。郑梓满脸陪笑,宋新月的姿态没有郑梓的随和,却也是恭恭敬敬地。
郑梓比宋新月更会察言观色,这个时候就笑着递了块帕子给纪晓棠。
纪晓棠正好放下茶盅,就接了帕子擦了擦手,又将帕子递还给了郑梓。
“郑妹妹和宋妹妹如今都住在哪里?”纪晓棠就问了一句。
纪晓棠问话,郑梓和宋新月都不敢怠慢,两人忙都恭敬地回答了。王府的这两位侧妃,如今都住在后面的一带后罩楼上,郑梓住的是烟霞阁,而宋新月住的是望月楼。
纪晓棠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天就罢了,以后你们没事,也不必如现在这样到我跟前服侍。你们对我尊重,心意到了即可。”纪晓棠说话,是要免了两位侧妃到她这里晨昏请安,三餐服侍。
秦震没说话,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地品着香茶。
郑梓和宋新月赶忙给纪晓棠行礼,都坚持说要来纪晓棠身边服侍。
“能够服侍王妃,是我们姐妹的福气和体面。王妃一片疼惜我们的心思,我们感念肺腑。只是请王妃不要夺了我们这份福气和体面。”郑梓和宋新月都说道。
郑梓更是满脸陪笑:“从前在闺中,就对王妃仰慕的很,虽然见过王妃几次面,可惜一直无缘与王妃亲近,聆听王妃的教诲。请王妃一定允许我们来服侍,我们跟着王妃,也能长长见识,增些进益。”
宋新月明显没有郑梓那么善于言辞,脸上神态也寡淡了许多,不过也跟着郑梓说希望能够多亲近纪晓棠,她对纪晓棠也是闻名已久,只是以前并没有机会见面。
纪晓棠来京城的时间不算常,与各家女眷见面也有限,郑梓几个都是在长宁公主的聚会上认识的。宋新月作为兵部尚书的女儿,是够资格参加长宁的聚会的。
“新月,怎么以前一直没见过你?”纪晓棠问宋新月。
在郑梓和宋新月的强烈要求下,纪晓棠开始称呼这两个人的名字,以示亲近、厚密。
“回王妃,”宋新月微微屈膝,“家里祖母年老,不愿意住在京城,非要回到保定府老家去居住。我这两年,一直陪着祖母在保定府。这次,也是因为进宫备选,才回到京城。”
纪晓棠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又问了几句关于宋家老太太的事,宋新月都一一的回答了。
原来,宋新月一直在老家照看祖母,也怪不得看她的性子并不像是个会逢迎的,然而做起服侍人的事情来却是那样的顺手且妥帖。
说到最后,纪晓棠对于郑梓和宋新月依旧要来服侍自己的事,也就默许了。
郑梓和宋新月来她这里,说是服侍她,其实怎么会没有其他的目的。纪晓棠目光流转,扫了一眼秦震,嘴角不由得一翘。
秦震自然不知道纪晓棠此刻的心思,不过见纪晓棠笑了,他也跟着笑了笑。
之后,秦震就让郑梓和宋新月以及侍妾们都退了下去。
贵妃榻上放了一张花梨木的矮桌,纪晓棠和秦震在桌边对坐,秦荧就站在榻下,她正在向秦震和纪晓棠禀报她今天的所学。
听了秦荧的禀报,纪晓棠也知道了秦荧学习的进度,再看秦荧练习的大字,又听她坐下来弹了一首曲子。
以她这个年纪来说,秦荧已经算得上是个小才女了。
秦震很重视女儿的教育的问题。
“以后功课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来向你母妃请教。你母妃可是有状元之才。”秦震告诉秦荧。
秦荧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纪晓棠。
纪晓棠知道,在她没嫁过来之前,只怕秦震就没少在秦荧的面前提起她,才会让秦荧刚一见面,就对她有这样的感情。
秦震是真的用了心的,纪晓棠在秦荧的大字描红上画下最后一笔,抬起眼睑看了秦震一眼。
或许是纪晓棠的这一眼中含了情,秦震的目光立刻就深邃了起来。
检查了秦荧的功课,秦震就吩咐人带秦荧下去休息了。
这一夜,秦震就歇在煕春堂,他的卧处却与纪晓棠的床帐有一墙之隔。
纪晓棠年纪还小,秦震就算是心急,情急,却绝不是个孟浪的人,恰恰相反,他很懂得如何体贴纪晓棠。这一夜,虽然没有肌肤之亲,但是纪晓棠的感觉,她与秦震,是又更贴近了一层。
三日回门,就是安亲王,自然也不能免俗。
秦震新婚,干脆跟隆庆帝请了假,要陪纪晓棠一阵子,这一天,更是一早就打点了各色礼物,高高兴兴地陪着纪晓棠回门。
纪晓棠的心情更是雀跃的。
在馨华堂的二门前下了车,跃入眼帘的,就是以纪老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纪三老爷为首的纪家一众人。纪晓棠的车驾刚出了安亲王府,他们就到二门前来等候了。
这一见面,自然有一番格外的亲热,随后,众人又都聚集到萱华堂正式见礼。
秦震叫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岳父岳母,还跟着纪晓棠称呼纪老太太为祖母,哄的纪老太太眉开眼笑的。
从纪老太太,到纪晓慕、纪晓莲,都有礼物给秦震和纪晓棠,秦震这边,自然也备办了丰厚的表礼,以尽他这个半子的礼数和孝道。
众人坐着说了一会话,纪大老爷、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和纪晓慕就陪着秦震往前面去了,留下屋中一众女眷,自然更好说话。
纪二太太握住纪晓棠的手就舍不得放开。
“王爷对你好不好?”纪二太太问纪晓棠。
纪晓棠点头说好。
秦震待她,是真的好。
纪二太太还不放心,又问了些细节,还问到了纪晓棠和秦震床榻之间的事,纪晓棠知道,纪二太太是担心她,也就简要地说了。
当纪二太太听说,秦震虽接连几夜都宿在纪晓棠那里,但是只同床了一夜之后,这才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
“王爷是个稳妥、体贴的男人,原本我还担心……”下面的话,纪二太太没有说出来。
纪晓棠嫁入王府,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在担心。纪晓棠的姿容,就算秦震是柳下惠,也不能不爱。何况秦震不是柳下惠,而且还很钟情于纪晓棠。
秦震正当青壮,可纪晓棠年纪还小。
他们担心秦震急色,会伤了纪晓棠。
就算秦震不急色,可他的年纪与身份,安王府急需要一位继承人。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担心,秦震为了子嗣的缘故,会伤了纪晓棠。
可秦震却这样的有节制,让纪二太太喜出望外,心中对秦震的好感更甚。
秦震不仅体贴纪晓棠,也很尊重纪晓棠。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纪二太太委婉地劝纪晓棠,“王爷他……,现在看来实在难得,也是你的良配的。女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嫁错人。晓棠,依着娘看,你没有嫁错。好好地跟王爷过日子,别心怀不足,就是福了。”
纪二太太想要说的是,秦震虽然并非是纪晓棠的意中人,但却是一位好丈夫。她希望纪晓棠能够将祁佑年完全放下,全心全意地跟秦震相处、生活。
纪晓棠如果能够做到这些,这辈子注定会过的非常幸福。
纪晓棠垂下眼睑,微微笑了笑。她知道,纪二太太是真心为她好的,而且是过来人说话。她也完全相信,纪二太太说的话是对的。
“娘,我会的。”
纪二太太笑着点头,很是欣慰。
而纪晓棠这样说话,并不仅仅是为了让纪二太太安心,她是真的会努力这么做。
纪晓棠说过了自己的事,难免就问起馨华堂众人来。纪二太太告诉她,馨华堂这几天都很好,大家为了纪晓棠的婚事忙碌了这么久,这几天也没做什么事,就是在歇着,然后就是等纪晓棠回门了。
“你这乍一出嫁,我们都很不习惯。”纪二太太说道,他们都很想念纪晓棠,尤其是长生,因为几天看不见纪晓棠,还跟纪二太太哭了鼻子。
“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又问他能不能去看你。”纪二太太笑着说道。
长生就在纪晓棠手边坐着,因为纪二太太说他哭了鼻子,他小小年纪,已经很要脸面,因此就通红了脸,等纪晓棠看过去,他就嘟着嘴,说他根本就没有哭。
“真的没哭?难道娘还会乱编排你?”纪晓棠抬起手指,轻轻地捏了捏长生的鼻子,笑着问道。
长生眨了眨眼睛,不过却依旧说道:“真的没哭,就是……迷了眼睛。”
他这样说,一屋子的人就都笑了,学着他的语气说迷了眼睛。
长生的包子脸越发的红了,又羞又气的,最后干脆抱住了纪晓棠的腰,将脑袋扎进纪晓棠的怀里。
纪晓棠也忍俊不禁,一面轻轻地呼噜着长生毛茸茸的后脑勺。
等大家不笑了,转换了话题,长生才从纪晓棠怀里抬起脸。
众人说笑了一阵,姚氏就带着周念红和周桥过来给纪晓棠行礼。来到京城,生活在纪家的庇护下,姚氏母子三人早已经没有了当初落魄的模样。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待她们极好,她们对纪家是真正的感激。
至于姚氏,原本心中对纪家,尤其是纪大老爷还是怀有些不完全等同于怨恨的复杂情绪的,但是杨阁老倒台,纪大太太遭厄,以及之后纪大老爷的种种表现,姚氏现在已经完全解开心结,只想将儿女好生抚养长大成才。
对于周桥是长大成才,对于周念红则是找一户好人家。
周念红的年纪,早就该成亲了。而他们在京城,要成就周念红的亲事,还是要完全仰赖纪家。
姚氏很殷勤,也很小心。她在纪晓棠跟前奉承了一阵,就很有眼色地带了两个儿女退下了。
“她倒是真的安定了。”等姚氏走后,纪二太太就说了一句。
纪老太太对姚氏有内疚,而且姚氏在她跟前一直侍奉的很好,纪老太太对姚氏满是怜惜,也肯为姚氏母子三人考虑。
“念红那丫头,也该说一门亲事了。”纪老太太这么说着,就向一边陪坐的纪晓芸瞧了一眼。
纪晓芸眉眼含笑,她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大家说话。
纪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就找了个借口将纪晓芸给支了开去。
“还有晓芸,她年纪轻轻的,若是有个子嗣也还罢了,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了局。我以后也闭不上眼睛啊。”
纪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多费些心思,为纪晓芸安排一桩亲事。
纪晓芸想要嫁人不难,但是以她的性情和经历,想要生活幸福却并不容易。
不用纪老太太提及,纪二太太也在为这件事烦恼。
“祖母和娘可以多找姐姐谈一谈,看姐姐是个怎样的想法,想找什么样的人家,我这边必定留心。只要姐姐愿意,不管是谁,都能做的成!”
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都看着纪晓棠,纪晓棠这话说的太有气势了。
纪老太太就很高兴:“有晓棠这句话,咱们还担心什么呢!”
纪二太太却并不这样想:“婚姻大事,还是要两厢情愿。你姐姐也不是那样会勉强别人的。”
纪晓棠就笑。
“娘,我这么说,只是让你和祖母放心,只要姐姐那边愿意,咱们总能想法子让她如意、顺遂。”
“对,对,就是这个话。”纪老太太不等纪二太太说什么,立刻就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纪二太太也就不说什么了。
等纪晓芸回来,三人就默契地转了话题。
这一天,纪晓棠在馨华堂盘桓了大半天,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在秦震的陪同下告别家人,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秦震并没有骑马,而是同纪晓棠同坐一车。
“晓棠,我说了,你若是想家,随时可以回来,别去理会那么陈规旧俗。安王府,你就是规矩。”
纪晓棠含笑。
时光如梭,转眼就进了九月,安王府菊圃中一派盛景。纪晓棠编撒请帖,要在花园中办一场赏菊宴。
这一个月,秦震就一直歇在煕春堂,朝堂上的事务也懈怠了许多。京城中已经有议论,说安王妃纪晓棠专宠,秦震爱~爱人不爱江山。
也是在这一个月中,纪晓棠已经办了不下十次大大小小,各色名目的宴席。
秦震和纪晓棠这对夫妻,很有些纵情声色的意味了。
第八十六章 专宠
而秦震,却原本并不是这样的人。朝廷上下都知道,秦震多年来受隆庆帝和韩太后的重用,不仅精通且又勤于政务,是朝廷的肱骨,大秦的能臣。
那么安王秦震的这种变化,就只能是安王妃,也就是纪晓棠的缘故了。
纪晓棠在嫁入安王府之前,就因为在清远赈济灾民和剿灭谢氏反贼的事情上立下了大功,所以受封为安乐县主。安乐县主在困窘之时可以大放异彩,可是到了富贵乡中,却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京中的人都知道,安乐县主精通诗书,素有才女之称。而现在看来,这位才女对于政事根本就漠不关心,每天只想着那些风雅的玩意儿。
没错,纪晓棠办了这些次宴席,几乎每次都有新花样,不仅风雅且又十分有趣。
虽然朝野上下因此而诟病安王府,但是同时却又以能够被邀请参加这样的宴席而觉得非常有面子。
朝野上下的议论,以及众人对于安王府宴席的热衷,纪晓棠都是知道的。
“是我连累了王爷。”纪晓棠在一幅菊~花图上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微微颔首,这才抬起头来,对上秦震一双带着笑的双眸。
秦震正在一面帮纪晓棠扶着画纸,一面当笑谈一样地跟纪晓棠说起最近京中的议论和传闻。
秦震哈哈一笑。
“本王很高兴被爱妃连累。”秦震的语气带着一丝的调侃,新婚的夫妻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关系更见亲密了。“可笑的是,他们那样说本王和爱妃不务正业,却又眼巴巴地盼着咱们的请帖。”
纪晓棠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等着画上的墨迹干了,秦震也不用丫头头们上前来服侍,一面就熟手熟脚地为纪晓棠将画收了起来。
“晓棠,这幅画就送给我吧。我这就让人去鉴宝斋好生装裱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可以时时看得见。”秦震跟纪晓棠商量。
“王爷喜欢,就拿去吧。”纪晓棠点头,一面慢条斯理地地在笔洗中洗画笔。
秦震只告诉了京中关于她爱好风雅,奢靡铺张,爱举办宴席的传言,却并没有告诉她另外一件同样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
虽然他们是新婚,但是秦震一直歇在她这里,根本不往两个侧妃那里去,更不必提那些侍妾了。这件事,已经在京中传了个遍。
说秦震专宠的人有之,然而更多的议论,是说她狐媚、善妒。
纪晓棠并不在乎这些议论。
“郑侧妃这些天,每天几乎往我这里跑三次趟,就是宋侧妃,也比原先来的勤了很多。王爷,雨露均沾。我刚进门,王爷要给我做脸。如今一个月已经过去了,王爷也该去两位侧妃那里走一走,慰劳慰劳。”纪晓棠的语气平平。
纪晓棠可以很平静,可但凡涉及这个话题,秦震却非常小心,就比如此刻,他一面卷着画卷,一面就小心地打量纪晓棠的神色。
“本王喜欢在哪里歇,就在哪里歇。要本王去慰劳她们,当本王是什么人!”秦震的语气中,微微带出一丝怒气来。
秦震这样,纪晓棠反而笑了。
“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纪晓棠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对秦震道,“你不去侧妃那里,侧妃自己着急,她们的娘家更着急。郑尚书和宋尚书已经借着由子,找我爹爹说了几次话了……”
郑勉和宋尚书不仅找了纪二老爷说话,攀交情,还找了巧妙的由子,送了纪二老爷几份大礼。他们都知道纪家不缺少金银,但是纪二老爷却是个爱书的人,因此送给纪二老爷的礼物,都是些孤本、珍本,还有稀有的字画。
纪二老爷当然不认为这两人送他厚礼是因为他本人的缘故,因此就打发人跟纪晓棠报备了。
纪晓棠知道后,就让纪二老爷尽管将礼物都收着。
不收白不收。
“我知道。”秦震点头,这些事他也是知道的。“晓棠,你打算为了那几幅字画,几本破烂的书卷,就将我卖给别人是吗?”
这样的话,几乎让纪晓棠没法回答。
“王爷,”纪晓棠看秦震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任性的不懂事的孩子。“当初王爷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为什么没有答应,王爷又为什么要娶这两位侧妃进门。既然娶了进来,若是这样忽视,可就不是拉拢势力,而是为咱们树敌了。”
新婚一个月,秦震还有些理由可以完全歇在纪晓棠这里,可是过了这一个月还是如此,郑家和宋家那里,只怕就受不住了。
秦震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这个王爷,做的还真是……”
“王爷何必抱屈,古往今来谁还不是如此呢。”纪晓棠根本不理会秦震表露出来的这种小情绪。
秦震真是无奈极了,此刻他对纪晓棠真是又爱又恨。
说到古往今来,在秦震这个地位上的人都是如此,其实也不尽然。如果秦震这位安亲王安于做一位闲散逍遥的王爷,他完全可以和纪晓棠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震安于做一位闲散的逍遥王吗。
他从来就没这么想过,不过在娶纪晓棠的时候,他是确实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只要纪晓棠如此要求,为了纪晓棠,他可以放弃一直以来的野心和梦想。
可纪晓棠从来就没有这样要求过,相反,在这方面,纪晓棠比他想的还要现实和周全。
对于两位侧妃的身家背景,纪晓棠很满意,平时对待两位侧妃也温和大方,外面传言她狐媚、嫉妒,但是王府中的人却没有一个会这样说。
“晓棠,你不会理会外面的那些传言。”秦震也知道,纪晓棠今天刻意提到这件事,肯定是听到了外面的风声的缘故。“那些传言,有很大一部分,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猜到了。”纪晓棠将画笔插~进笔海里,淡淡地说道,一面又似很随意地问:“王爷一定是调查过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言论?”
“郑勉那老狐狸就是罪魁祸首。”秦震说道。
这与纪晓棠的预测相符。
“宋家就没有任何动静?”纪晓棠问。
“宋家也曾蠢~蠢~欲~动,不过半途撤了出去。”秦震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前些天,宋侧妃回了一次娘家,回来之后,对我欲言又止。她倒是个沉得住气,能平事儿的人。”
秦震也知道,是宋新月阻止了宋尚书与郑勉一同制造舆论。
“还有一件事,”秦震想了想,就又说道,“她们两个往你这里来的勤,却也并非全是为了我。你小叔那边出海贸易,郑勉那老狐狸自不必说,宋家也未必不想分一杯羹。”
郑梓和宋新月两个,是想巴结纪晓棠,从而参与海外贸易。
这件事,纪晓棠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件事倒是不难,咱们要人死心塌地,要人出力,总得有些好处给人不是!”纪晓棠笑。
宋家现在看来,是忠心耿耿地跟随安王府的,可是郑家却几下押注,这样秦震提起郑勉来,总是要称呼他一声老狐狸。
可即便是几下押注的老狐狸,也得给他一些饵食,才好让他出力。
下一次出海贸易的人员名单,也是时候该做决定了。
夫妻两人这么说着话,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参加菊~花宴的宾客已经陆续到了。
“我得去见客了,王爷是在这里坐坐,还是去多福轩处理正事?”纪晓棠问秦震。
今天纪晓棠邀请的都是女眷,秦震不必出面。
“我就在这里坐坐吧。”秦震想了想,就说道。
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又来禀报,说是郑侧妃和宋侧妃来了。
纪晓棠举办宴席,郑梓和宋新月都会主动来服侍,纪晓棠也都由得她们。只是她们两个不去客厅帮着待客,却到这书房来见她,只怕她们要见的正主,并不是她这位王妃,而是秦震这位王爷。
纪晓棠朝秦震笑了笑。
秦震就觉得纪晓棠笑的颇为不怀好意,这个时候纪晓棠已经吩咐让郑梓和宋新月进来。
小丫头出去,片刻的工夫,就领了郑梓和宋新月进来。
郑梓和宋新月显然都精心打扮了,宋新月还只是见客的正场打扮,郑梓却一身银红色衫裙,打扮的格外耀眼。
两人进门来,就给秦震和纪晓棠见礼。
秦震懒散地坐在书案旁,并没有起身,也没说话,纪晓棠随意地站在一边,就让两人免礼起来。
“并不知道王爷也在这里。”郑梓就有些沉不住气,陪笑着说了一句,一双眼睛直往秦震的身上瞟。
宋新月垂手而立,神态很是端正,并不去看秦震。
纪晓棠走过秦震身边,暗地里用手指戳了戳秦震。
秦震这才似乎醒过神来。
“阿梓和新月来了,很好,你们好好服侍王妃。”秦震这样吩咐了一句,目光从郑梓的面上略过,在宋新月的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
郑梓和宋新月忙都屈膝答应了,郑梓还因为秦震跟她说了话,而欢喜的脸上微微泛红。
秦震看着宋新月,却又开了口:“新月头上这步摇虽好,只是不大称你那对猫眼石的耳坠。”
宋新月有些惊讶,秦震竟然会注意到这样的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郑梓的脸依旧红着,也看向宋新月,眼神中却分明带出几分妒意来。
秦震这么说着话,又扭头对纪晓棠:“昨天我刚得了一匣子的首饰,给王妃收了起来,我记得里面仿佛有一只步摇,也镶了猫眼石的……”
“王爷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纪晓棠立刻就接了秦震的话茬,吩咐绣儿去里屋取出一只平螺的朱漆木匣来。
纪晓棠打开木匣,自己没有挑拣,而是交给了秦震。
秦震就从木匣中挑出一只镶嵌了猫眼石和蓝宝石的步摇来,递给宋新月。
“戴上试试,比你头上那个合适。”秦震对宋新月说道。
宋新月受宠若惊,下意识地看了纪晓棠一眼。
纪晓棠面色温和,嘴角含笑。
宋新月这才上前,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接过步摇来。
纪晓棠就让绣儿带宋新月到镜子前,替宋新月换上新的步摇。
“王爷好眼力,这一支果然更称新月妹妹。”纪晓棠笑道。
宋新月忙就给秦震和纪晓棠行礼,向两人谢恩,而不是单单谢秦震。
郑梓就有些被冷落在一边,她眼神闪了两闪,随即也带笑地夸了两句,说宋新月戴上新的步摇,整个人都更加靓丽了。
纪晓棠不经意地扫了郑梓一眼。
比起郑贵妃郑榕和肃王妃郑桂,郑梓不仅年纪更小,道行也显然多有不如,她虽也有家传的八面玲珑,却并不能完全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
吃醋就好,就怕她不吃醋。纪晓棠心中暗暗地想着。
在书房中略待了片刻,纪晓棠就到上房屋子里来,在两位侧妃,程嬷嬷、几个丫头的服侍下换了衣裳,这才到花园中来宴客。
今天的菊~花宴,纪晓棠几乎请遍了京中所有身份尊贵的女眷们,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肃王妃郑桂和肃王侧妃吴佳言。
郑桂见纪晓棠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仿佛众星捧月般地走了过来,就笑着起身,带着众人来迎了上来。郑桂打量纪晓棠的目光是惊艳的。
纪晓棠的这番情形,让她想起了她刚嫁入肃王府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比纪晓棠大了三岁,处理起肃王府的姬妾来已经很是老辣,可比起现在的纪晓棠来,她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自己的大大的不如的。
还是等到她生下了煜儿,完全掌控了肃王府的后院之后,才有了类似的情形。
那个时候,肃王府的姬妾都没什么位份,今天纪晓棠所带领的,却有两位同样上了玉碟的侧妃。
郑桂不能不佩服纪晓棠,小小的年纪,就有这般的胸襟和城府。看道纪晓棠如今的样子,郑桂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如果纪晓棠能够嫁入肃王府,无疑对肃王府是强大的助力,然而她能压服得住纪晓棠吗?
郑桂想,她终究是应该庆幸的,庆幸纪晓棠并没有嫁入肃王府。
“晓棠妹妹的气色真是让人羡慕,咱们的安亲王果然是最会疼人的。”郑桂与纪晓棠相互行礼,就挽了纪晓棠的手笑道。
她一见面就打趣纪晓棠,显得与纪晓棠亲近无间。
纪晓棠也笑了:“说到这些,郑姐姐自然是最有经验的。”
郑桂被反打趣了,当然也不会恼。
纪晓棠与众来客都见了礼,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往菊~花圃旁边的花厅中坐了。今天的菊~花宴,就在花厅中举行,很多盆名贵的菊~花,已经都摆在花厅中特意搭设的花架上,供来客们欣赏。
“整个京城,不,整个大秦,只怕也只有安王府才有这样品相的墨菊了。”不少人一边观赏,一边赞叹。
肃王秦霖爱兰花,且又善于培植兰花。安王秦震在这方面名声不显,然而家中却有不少珍稀的菊~花品种,今天放在花厅中展示的墨菊,就是最珍贵的品种之一。
众人赏了花,这边的宴席也摆了上来。纪晓棠今天准备的,是螃蟹宴。
宴席上螃蟹,个头都很匀净,每一只都是半斤以上的膏蟹。这些膏蟹,都是纪晓棠陪嫁的田庄送上来的。时下正是螃蟹最为肥~美的时候,然而这么多如此肥满的膏蟹,却也并不那么轻易得到。
纪晓棠田庄的膏蟹,都不外卖,只供给王府。
郑梓似乎很爱吃螃蟹,一边吃着,就夸赞了一句,还告诉纪晓棠,她那田庄里送上来的螃蟹,没有宴席上的这些肥~美。
纪二老爷花高价买下的田庄,就是以到秋天产肥~美的螃蟹而闻名的。即便是如今天时不好,螃蟹的品质也受了影响,但是纪晓棠的田庄在这方面却得天独厚。
“郑姐姐若是喜欢,一会我让他们挑两篓子给郑姐姐送回府去,也请王爷和煜儿尝一尝。”
郑梓也不客气,很痛快地就收下了,一面就说要送两坛子金华酒来给纪晓棠。
她们此刻宴席上喝的,正是烫热了的金华酒。
“晓棠妹妹的这酒,也是极好的。”郑梓说着,纪晓棠宴客用的是御酒,怎么能不好呢。“不过,我那酒是王爷刚得的,里面加了数十种珍稀的药材,喝了可以滋阴养颜的。”
“如此就多谢郑姐姐了。”纪晓棠也没有跟郑桂多做客套。
她们在花厅中赏花喝酒吃螃蟹,外面隔了一片水面的水榭上,就有王府的小戏们在抚琴吹~箫,隐隐约约,极为悦耳。
“对了,长宁今天没有来吗?”郑桂又问纪晓棠。
“我打发人给长宁送了帖子,也不见她回帖,也没见她的人。”纪晓棠平平淡淡地道。
郑桂就笑。
“也不光是你这里,上次我请她,她也不曾理会我。不知道怎么了,她过去最喜欢这些场合的,如今却连宫门也不出了,竟是修身养性了!”
纪晓棠抿了抿嘴。
长宁不出宫,自是有她的打算。
第六十九章 秋风
能够让长宁暂时消停,修身养性的只有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祁佑年。
太长公主秦敏去世,祁佑年要守制。可是长宁却等不得了,她甚至不惜自贬身份,想要在百日之内与祁佑年成亲。
韩太后可以下旨给祁佑年和长宁赐婚,但却实在没有脸明白地这样要求。不能明白地要求,那就只能通过私下的渠道向威武侯府示意。
而威武侯府私下里表达的意思,并没有绝对的拒绝长宁这个儿媳妇,但是人家也说了,娶妻娶贤,长宁素来的性子,可是跟这个“贤”字差着十万八千里。
威武侯府的这种回答,让韩太后和长宁公主看到了希望,长宁公主希望尽快嫁入威武侯府,而韩太后也希望通过这个机会,让长宁那莽撞的、不管不顾的性子有所收敛。
这就是长宁这些日子在深宫不出,修身养性的全部缘故了。
长宁做出这样的姿态,就是要祁佑年的母亲,威武侯府的侯爷夫人点头。到那个时候,祁佑年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不答应。
毕竟,纪晓棠已经嫁入安王府,这是绝了祁佑年的念想。没有了纪晓棠,祁佑年还能一辈子不娶妻吗,既然娶妻,那么不如遵从父母的意愿,接受韩太后和隆庆帝的赐婚,迎娶长宁。
“但愿经过这些日子,她的性子都收敛收敛。”纪晓棠微微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看难说。”郑桂冷冷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她那性子能改了,这世上的,差不多都是圣人了。虽说公主的身份尊贵,以威武侯府和阿佑,也并不一定要娶个公主来光耀门庭。”
郑桂看着纪晓棠。
“娶妻娶贤,不是我说话难听,谁家真娶了她进门,才叫永无宁日呢。”
纪晓棠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吃惊,郑桂竟然在她面前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
郑桂似乎也知道,她的话太直接了,就朝纪晓棠笑了笑。
“这也只是在晓棠妹妹跟前,我才说出这样的大实话来,别人跟前,自不能这么说。”
纪晓棠也笑了:“在这一点上,我恰巧与桂姐姐的看法一致。”
郑桂闻言,脸上笑容更胜。
纪晓棠举起手中的酒盅,向郑桂示意。郑桂也举起手中的酒盅,两人相视一笑,都将酒盅中的温酒一饮而尽。
肃王秦霖也并不希望祁佑年尚主!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秦霖好不容易收揽了祁佑年,如果祁佑年娶了长宁,与韩太后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祁佑年若是倒向了韩太后,那么秦霖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秦霖不仅不会看着祁佑年娶长宁,只怕对祁佑年的亲事还有他自己的安排。
秦霖肯定会设法将他自己那方面的人嫁给祁佑年,只是郑家年纪合适的女孩子如今都已经有了人家了。不过,秦霖除了郑家,自然还有别的忠心追随者。
纪晓棠就留了心,一面慢慢地跟郑桂攀谈,不动声色地打听郑家及其亲枝近族的情况。慢慢地,纪晓棠就听出了些苗头来。
酒宴之上,自然不仅仅是郑桂需要纪晓棠特别留心。
今天被邀请来参加宴席的,还有纪晓棠的娘家人。
杨氏今天有事没有来,纪晓芸和周念红都被邀请了来。纪晓芸是被纪晓棠邀请来散心的,周念红被邀请了来,则是纪晓棠希望抬高她的身份,慢慢地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毕竟,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都托了她,而且她对周念红的印象还不错。
纪晓芸和周念红在纪晓棠的宴席上仅出现了两次,说亲的媒人都登了馨华堂的大门。
纪晓芸虽然是孀居,但是年纪小,家世越发的显赫,还是安王妃的嫡亲姐姐,而且还有丰厚的嫁妆,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良配。
上门求娶纪晓芸的人家,门第都不低,其中就有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看着相当不错的,然而,纪晓芸的亲事却并没有就此定下来。
因为纪晓芸不喜欢。
上门求娶周念红的也有,但是门第就差了些,大都是打着借纪家和安王府的关系飞黄腾达的念头。姚氏和周念红都没什么意见,说是周念红的亲事,全凭纪家和纪晓棠做主。
纪家不想这样委屈了周念红,纪晓棠也看不上那些人,她觉得周念红值得更好的。
她们两个都是待嫁的年纪,如今坐在宴席上,也颇受到众女客的关注。
周念红落落大方,纪晓芸却有些……落落寡欢。
“姐姐,喝一盅暖酒吧。”纪晓棠让人给纪晓芸斟酒。
纪晓芸听见纪晓棠说话才抬起头来,倒是顺从地接了酒盅,慢慢地喝了一盅。
纪晓棠点点头,她看出来,纪晓芸是有心事的。如果她不主动去问,不知道纪晓芸什么时候会对她说。在这件事上,纪晓棠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主动询问纪晓芸。
纪晓芸成长了许多,也到了该为她自己的事情拿主意的时候了。
菊~花宴尽欢而散,纪晓棠又留下纪晓芸和周念红说了一会话,才打发王府的马车将两个人送了回去。
“王爷在哪里?”纪晓棠就问服侍的人。
她从花园中回来,秦震已经不在书房了。
瑶儿就留在煕春堂中服侍,闻言忙就上前来回话,说秦震本来是留在书房,是王府的右长史从外面办差回来,所以秦震才去了前面的多福轩。
秦震已经去了有一会,看来右长史这次办的差事有些麻烦。
纪晓棠暗暗留心,也不再多问。
正当这个时候,就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是外面来了客,要求见王妃。
“……是威武侯府的侯爷夫人……”
竟然是秦氏来了,纪晓棠暗暗吃惊。
因为守制的缘故,威武侯府的女眷们近来都闭门在家,并不出来应酬。然而,纪晓棠嫁入安王府,秦氏却打发了人,送了纪晓棠一份重礼作为添妆。
因为嫁入安王府,纪晓棠与威武侯府就有了亲戚的关系。
但是纪晓棠入府,威武侯府除了祁佑年之外,也没来过其他人。今天,秦氏却突然来了,纪晓棠不能不惊讶。
惊讶归惊讶,纪晓棠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来,而是立刻让人请秦氏进来。
等秦氏被人带进了煕春堂,纪晓棠起身迎接。
秦氏忙就按照品级向纪晓棠行礼,纪晓棠也忙伸手,将秦氏搀扶住了。
除了那天在敬慈庵见过一面之后,纪晓棠就再也没有讲过秦氏。现在打量秦氏,纪晓棠发现,秦氏的脸庞越发的苍白,眼下也有一抹遮掩不过的青黑色。
秦氏的样子,可以说很是憔悴。
纪晓棠就请秦氏坐下说话。
“本来该我上门去拜访,可又怕唐突了……”纪晓棠让人送上香茶鲜果来,一面客气地跟秦氏寒暄,一面就让人去教授那里叫秦荧。
秦氏来了,说是拜访她,可总要见上外孙女一面。说起来,这祖孙两个,也是有日子没有见过面了。纪晓棠听说,秦氏与秦荧的感情很好,相当的亲密。
“我早就想来了,”秦氏忙就接了纪晓棠的话茬,向纪晓棠道歉,“只是近来身子有些不好,怕过了病气给王妃。而且,家中正在守制,寻常也不好出来走动,怕人有什么忌讳,也就是王妃这里,还是我唐突了。”
“大家亲戚,比别人不同,夫人不要多心。”纪晓棠就笑着说道,心中想着,秦氏说话还是那样的中规中矩,她能在这个时候来拜访自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秦氏这样做,应该是为了秦荧的缘故。毕竟,秦氏是秦荧的继母,对于唯一的亲女留下的这唯一骨血,是不能不在意的。而且,她将秦荧挪到煕春堂来教养的事情,现在在京中已经传遍了。
为了秦荧,秦氏必须得来。
这么想着,又念及秦氏的性情,纪晓棠就不肯多说话了。
秦氏却有许多话要跟纪晓棠说。她先寒暄了一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渐渐地,话题果真就转到了秦荧的身上。
“……王妃肯为荧儿费心,我这做外祖母的知道了,心里很是感激。就是荧儿的外祖父在北边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特意写信回来,很是感念王妃,还说,从此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果然是为了秦荧,纪晓棠微笑着听秦氏说话。
“我与荧儿很是投缘,且荧儿聪明伶俐,乖巧听话,能有她陪在我身边,也是我的福气,不敢当侯爷和夫人如此感谢。说起来,这也是我的本分罢了。”
纪晓棠说照管秦荧是她的本分,然而秦氏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她是国姓,虽然与皇室的关系已经很远,但依旧算是皇族的旁支,不论是在闺阁中,还是在威武侯府中,都是家大人多。
秦氏见识过太多的事情,她知道,纪晓棠按照礼法,是应该照看秦荧。
但是怎么一个照看法,却完全是纪晓棠说了算的。
纪晓棠完全可以取巧,可却没有这样做。纪晓棠进府之后,对于秦荧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为了秦荧好的。
为此,秦氏不能不感激纪晓棠,不能不特意来见纪晓棠。
“本来,荧儿年纪幼小,我时时担心,……阿佑那时就让我尽管放心……”秦氏说着感激的话,突然就提到了祁佑年。
不过,秦氏只是一语带过,就转了话题,但是纪晓棠的心中却是一动。
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秦荧为什么初次跟她见面,对她不仅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反而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又比如说,她之后对秦荧的身边人做了些调整,还裁撤了几个原本秦荧贴身服侍的,原本属于威武侯府的人,可威武侯府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又比如说,今天秦氏的来访。
原来是因为祁佑年。
是祁佑年让秦荧对自己没有陌生的感觉,让秦荧亲近自己,也是祁佑年说服了秦氏,让秦氏信任自己。
纪晓棠垂下眼帘,遮掩住眼中流淌的情绪。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禀报,说是郡主来了。
话音落地,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秦荧在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秦荧看见了秦氏,眼睛顿时一亮,不过却依旧规规矩矩地走到纪晓棠的跟前,给纪晓棠行礼。
“给母妃请安。”秦荧乖巧地道。
纪晓棠笑着抬手,让秦荧起身。
“快去见过你外祖母。你外祖母很想你。”
秦荧答应了一声,果然转身给秦氏行礼,嘴里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外祖母。
秦氏哎了一声,就将秦荧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打量。秦氏越是仔细打量,就越是满意,不论是谁都得承认,纪晓棠将秦荧养的很好。
而且,秦氏还发现,比起从前来,秦荧似乎活泼了一些。
这一点,是最让秦氏高兴的。
当秦荧的生~母还在的时候,秦荧也是活泼的,可是丧母之后,安王府虽然没人敢怠慢秦荧,而且秦震对秦荧也很关心,但是秦荧的性子却还是渐渐地有了变化,不像过去那么活泼,脸上时常出现郁色,且言谈举止也变得有些呆板。
可现在的秦荧,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祁王妃还在的时候的样子。
秦氏摩挲着秦荧,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烫。
“荧儿,告诉你外祖母,今天都跟教授学了些什么?”纪晓棠见这祖孙两个停了说话,就笑着说道。
说到功课,秦荧立刻就从秦氏的怀里出来,往纪晓棠的身边站了站,然后就巴拉巴拉地将教授今天教的功课都学说了一遍。
学说完了,秦荧就眨着大眼睛先看纪晓棠,随即又去看秦氏。
“很好,荧儿又有进益了。”纪晓棠就夸了秦荧一句。
秦荧的眼睛更亮了。
“有做才女的母妃教养,我们荧儿也变成个小才女了。”秦氏也笑着说道。
秦荧越发的开心。
然而,让她更开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难得你祖外祖母来看你,今天剩下的课程就免了,荧儿好好陪着你外祖母说说话。”纪晓棠说着话,就吩咐人到前面给教秦荧的教授传话。
秦荧高兴的嘴都有些抿不住了,再怎样,她还是个小孩子,能够少做半天功课,尽情玩耍,在她来说,是件意外的高兴事。
挪来煕春堂,秦荧很快就跟纪晓棠熟了,也曾经试着在纪晓棠面前撒娇,想要旷课,或者少学些东西。不过纪晓棠对她别的都好说,每次提到这样的话题,纪晓棠却总是装作听不懂。
纪晓棠不理会她,她更不敢去跟秦震说,只能每天去上学。
不过,纪晓棠虽然没有如她所愿削减她的功课,却偶尔会跟秦震说项,或是干脆自己做主,给她放假。每当这个时候,几乎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对纪晓棠也越发的亲近和敬畏了。
不得不说,纪晓棠还是很善于和小孩子相处的。
“不要为我耽误了荧儿的功课,”秦氏却忙就推辞,说她出来了一会,见过了纪晓棠,也看到了秦荧,她很放心,就要回去了。
纪晓棠自然不肯放秦氏走,就要留秦氏用膳。
“……还在守制,今天登门,已经是唐突,实在不能久留。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再来拜访王妃,看望荧儿。”秦氏很坚持。
纪晓棠也略有些了解秦氏的个性。
秦氏外柔内刚,外表看着柔顺,其实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更改。
这一点,与祁佑年很像。
或者应该说,在这一点上,祁佑年是遗传了他的母亲。
也因为这样,纪晓棠无法生秦氏的气。
“……只是要让荧儿失望了。”纪晓棠微笑。
秦荧的脸上确实有不舍和失望,然而她被教养的很好,知道秦氏要守制,就不肯抱怨。
“夫人不方便出门,哪天我让人送荧儿去威武侯府,多陪陪夫人吧。”纪晓棠就又说道。
秦氏喜出望外:“如此多谢王妃。”
秦氏与秦荧告别,满心安慰地走了。
秦荧就眼巴巴地看着纪晓棠,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
纪晓棠暗笑,特意不说话,看秦荧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头都要耷~拉下去了,这才笑着开口。
“既然已经传话给了教授,也不好再更改。荧儿今天剩下的功课依旧免了,只是不许淘气。”
“多谢母妃。”秦荧大喜地行礼。
纪晓棠送了她许多好玩的西洋玩意儿,她还没有时间好好地玩,今天可要玩个够。秦荧高高兴兴地往后头去,就连方才因为秦氏离开的那一点点儿沮丧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还是个小孩子呢。”纪晓棠看着秦荧的背影,笑着说了一句。
看着秦荧日渐活泼,纪晓棠也是欢喜的。
“侯爷夫人,是个很周全的人。”放下秦荧,纪晓棠又想起秦氏,就对身边服侍的程嬷嬷说道。
“王妃见的极是。侯爷夫人看着平常,可是这么多年,能够将诺大的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妾室们俯首帖耳,哪里会是一般的女子呢。”程嬷嬷也笑着说道。
想想祁佑年的性情言行,对于秦氏的不一般,纪晓棠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而且,祁佑年还有威武候那样一位父亲呢。
纪晓棠正在感慨,秦震却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出了什么事?”纪晓棠看到秦震的面色,立刻就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忙就问道。
“是北边出了事。”
第七十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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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出了事!怪不得秦震去了这半晌,单是一个右长史办差回来交代,又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呢。纪晓棠暗暗心惊,能够让秦震露出如此表情,北边必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难道是……北蛮突破了威武候的防线?”纪晓棠心中微跳,一面看着秦震问道。
秦震的面色越发的阴沉。
“差不多。”
那就是还没有,不过,这也是非常可怕的答案,即便是对于经历过清远的劫难,如今几乎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人和任何事的纪晓棠。
“王爷,到底有多严重?”纪晓棠问,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秦震告诉纪晓棠,刚刚得到北边前线千里加急送回来的战报,北面蛮族几个部落合兵一处,突袭镇山关,守边的官军在威武候的带领下浴血奋战,终于保住了镇山关没有失守。
然而镇山关虽然被保住了,大秦的军队却损失惨重,眼看着根本就经受不住蛮人的第二次冲击。
好在,蛮人在这次大战中也损兵折将,想要重整旗鼓,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才为大秦的边军争取了一些时间。
然而,紧靠现在镇山关的官兵,也抵挡不住蛮人了。
所以,威武侯向朝廷请求增援,增兵、增将、增粮。
没错,北方前线不仅缺少兵将,还缺少粮草。
能够将镇山关守到现在,这天下,除了威武侯,就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了。不仅是他领兵作战的才能,还多亏了他的威名和威信,才能将镇山关保到现在,没有让蛮人的铁骑冲破关口,长驱直下,直指京师。
而这次的战报中,还有更让人惊心的事。
在这次战役中,大秦军队死伤惨重……,威武候重伤,威武候长子,也就是祁佑年的庶兄则在这次大战中以身殉国。
至此,纪晓棠算是明白了秦震为什么会这么沉重的全部原因。
“威武候的伤势怎样?”即便是心中微跳,纪晓棠还是镇定地问道。
“伤的非常重,如果继续留在北边,将会性命不保。就算是回到京师来,延请名医仔细调养,也只有五成的机会能够活下来。”
显然,威武候已经不能继续留在北边镇守镇山关了。
“那么,威武侯府的人……她们知道这件事了吗?”纪晓棠垂下眼帘,随即又抬起眼来,向秦震问道。
方才秦氏离开的时候,还是满怀欣慰的。那个时候,秦氏一定还不知道,前线出了这样的事。
“我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人。”秦震缓缓地说道。
宫中是刚刚得到的战报,还没有来得及传讯给朝中的重臣们。而秦震这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得到了战报上的全部内容。
纪晓棠点了点头,威武侯府的妇孺们,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而祁佑年……
祁佑年与秦霖走的那样近,秦震本事这个时候知道战报的内容,秦霖应该也不差。
“阿佑……”纪晓棠轻轻叹息,祁佑年现在应该非常伤痛吧,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阿佑恐怕要去北边了。”
“是的。”秦震点头。
不论是从公还是私的角度考虑,要守住北边,都非祁佑年莫属。
父亲重伤,兄弟丧命,于私来说,祁佑年要为家人报仇。而北边的情况严峻,如今这天下之间,能够继威武候守住北边的,非祁佑年莫属。
祁佑年挂帅出征,已经成了必然的事情。
夫妻两人正在说话,汪如海就匆匆赶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宫中来的,是韩太后身边心腹的张总管。
张总管曾经几次往馨华堂传旨,与纪晓棠是熟悉的。在纪晓棠的印象中,这位张总管大腹便便,平时也总是一副从容的,甚至有些慢吞吞的样子,像是从来不知道着急似的。
只不过,今天的张总管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走路急匆匆,额角还见了汗。
他向秦震传达韩太后和隆庆帝的口谕,说是北边送来战报,边关形势危急,韩太后和隆庆帝急召秦震入宫。
秦震不敢耽搁,纪晓棠亲自带着服侍的丫头们,给秦震换朝服。
“王爷,如今情况紧急,陛下急得又犯了咳嗽,太后和陛下不会在意这些小节,王爷不必换衣服了。”即便是这样,张总管还是在一边催促道。
“礼不可废,况且,这也不耽误工夫。”秦震却说道,一面就问张总管,除了他,韩太后和隆庆帝还召了谁进宫。
张总管也不隐瞒,这种事情,隐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除了秦震,被急召入宫议事的,还有肃王秦霖,威武候世子祁佑年,两位阁老,以及兵部和户部的两位尚书等。
朝中的重臣,几乎都被召入宫中了。
秦震点头,这个时候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就跟纪晓棠道别,带着人跟随张管事径自往宫里去了。
等秦震走了,纪晓棠怔怔地站了一会,才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程嬷嬷立刻就端了一盅安神茶过来给纪晓棠。
“王妃,喝了这茶水,缓一缓神吧。”程嬷嬷轻声说道。
程嬷嬷是看出来,方才的消息,对纪晓棠的震动非常大。
那样的消息,谁能不震动呢,屋子里都是纪晓棠的心腹,听了这个消息也都变了颜色,心里头砰砰乱跳。虽然她们身在闺中,似乎离北边的前线十分遥远,但是她们也有常识。
镇山关一破,京城就将直接暴露在蛮人的铁蹄之下。
威武候是大秦的长城,威武候伤重倒下了,大秦的长城就坍塌了。
关于蛮人是如何残忍好杀,她们听到的传闻可并不少。
“世子爷一定能够守住镇山关,将蛮人打回去。”锦儿突然说道,她一开始说这句话,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安心、打气,说到最后,却是腰板挺直,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必定会成真了。
“没错,阿佑会守住镇山关的。”纪晓棠轻轻点头。
祁佑年会守住镇山关,虽然,他必定要经历几场血战。
纪晓棠抿了一口程嬷嬷递上来的安神茶,一边坐在半晌不再说话。
在别人看来,纪晓棠很像是在出神,其实纪晓棠的脑子是在飞快地转动着。
她在仔细回想前世的事情。
前世这个时候,她正在逃亡中,每天最为关注的是下一餐在哪里,晚上是不是有可以有片瓦遮身,以及明天,她是否还活着。
对于别的事情,她都没有关注,只是听到了什么,偶然会被潜意识记下来,留在心里。
那个时候,她应该没少听到关于北边的战况。
大秦的北边局势这两年都非常紧张,与北面的冲突不断升级,也经历过几次大战,后来在纪晓棠的弥留之际,还曾听到旁边有人说,镇山关被蛮人攻破了,她也不知道真假。
至于那个时候,北边的守将都是谁,她更是全不知情。
祁佑年一定会去北边,纪晓棠在仔细地搜寻自己的记忆,她想尽力帮祁佑年。同时也是帮助大秦军队守住北边的防线。
这么想着,纪晓棠难免就想到如今皇宫中,韩太后、隆庆帝以及一应朝廷重臣们是怎样商议的。如果,她也能够进宫去,跟着大家伙一起商量就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心里再着急,也得等着秦震回来她才能知道事情的进展。
秦震这一进宫,直到掌灯时分,还没有回来。
纪晓棠想,事情这样棘手,看来宫中的那些大人物也很难拿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母妃……”秦荧坐在榻下的椅子上,见纪晓棠低头沉思,她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就试探着唤了一声。
纪晓棠立刻就回了神。
“荧儿,是不是饿了?”纪晓棠问秦荧,已经到了平常用晚膳的时候了,这些日子,秦荧一直都跟她和秦震在一起用膳。
小孩子经不住饿。
纪晓棠就吩咐下去,要立刻开饭。
“你父王只怕赶不及回来用晚膳,我猜,宫中留他们到现在,总该有个准备。咱们就不等你父王了,先用了膳,早些歇息吧。”纪晓棠虽然心绪有些烦乱,但是表面上却和往常一样镇定平和。
“母妃,外祖父他……”秦荧又试探着问纪晓棠。
“威武候他……”纪晓棠的语气略顿,显然,秦荧必定是从哪里知道了些消息。关于威武侯府的事情,纪晓棠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完全瞒着秦荧,但是也没必要告诉他全部的实情。“北蛮重兵突袭,侯爷他受了伤,不过却守住了镇山关。”
秦荧重重地点头,自小她周围的人就告诉她,她的外祖父是位大英雄。纪晓棠的说法,淡化了威武候的伤情,却突出了他的英雄,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秦荧。
“还有大舅舅……”
纪晓棠往左右看了一眼,左右的人都低下头来。
现在却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因此纪晓棠只在心中暗暗记下,当场并没有发作。对于秦荧的问话,她也点了点头。
“你大舅舅很英勇,他是寡不敌众……,镇山关能守住,你大舅舅功不可没。”
秦荧又重重地点头,虽然眼睛里已经是泪光盈盈。
纪晓棠心中一软,就招手将秦荧叫到自己的身边,将小姑娘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也许是纪晓棠温暖的怀抱,让秦荧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母妃,我知道,小时候,我……我娘就曾经跟我说过,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
听着秦荧低声的讲述,纪晓棠暗暗心惊,也渐渐地明白了,威武侯府中对子女是怎样的一种教育,这种教育甚至延伸到了秦荧的身上,让她小小的年纪,就可以比较从容地面对生死。
是从容面对战场上的生死。
祁佑年应该是在同一类,却更加严酷的教育下长大了。
金戈铁马,马革裹尸还。
郑梓和宋新月带着众丫头一起,一会的工夫,就将晚膳摆了上来。两人显然也知道了战报的事情,在纪晓棠面前更加敛声屏气,不敢说话。
郑梓因为以前就与纪晓棠相识的缘故,表现的就比宋新月跟纪晓棠更加熟稔。
“郡主别哭了,威武侯爷一定会平安,等世子爷去北边,将蛮人打回老家去,给咱们的人报仇。”郑梓微笑着,走到纪晓棠和秦荧跟前,放柔了语气哄秦荧。“郡主这样哭,王妃可更加要担心了。”
秦荧就听见了郑梓的话,听说她这样会让纪晓棠担心,立刻就揉了揉眼睛,强行止住了哭声。
这会工夫,秦荧叙说往事,已经开始啜泣起来了。
纪晓棠反而按住了秦荧,没让她起来。
“要哭就痛快地哭一场,你还小呢,该哭的时候就哭,憋在心里,反而做了病,倒不好了。”纪晓棠告诉秦荧。
秦荧就抽抽噎噎的,终究没有继续哭下去。
郑梓在一边答不上话来,就有些讪讪地。
纪晓棠看也没看郑梓一样,就让小丫头拿打湿的帕子来,给秦荧擦了手脸,这才带着秦荧做到桌边。
晚膳一如既往地很丰盛,不过纪晓棠却只让人给秦荧盛了一碗粳米粥。
“你刚哭过,不宜多食,就吃碗粥,也好克化。若是夜里起来饿了,我让人给你准备好宵夜。”纪晓棠对秦荧说道。
秦荧的性子很乖巧,对纪晓棠的话更是从不违逆,闻言果真就听话地喝了粥。
纪晓棠心中有事,也只少少地用了一些,就让人将晚膳撤了下去,随即又吩咐厨房,给秦震准备出膳食来,要秦震一回到王府,随时能吃上可口的饭菜。
郑梓和宋新月一直都在一边站着服侍,并没有离开。
纪晓棠将一应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才将目光转向两人。
“北边前线是出了些事,不过有王爷他们,我们大可不必惶惶。你们安抚住了服侍的人,不准人胡言乱语,都安安生生地,不许生事。咱们王府里若人心不安,百姓们知道,还不得当天就要塌了,你们该知晓其中的厉害!”
郑梓和宋新月赶忙都行礼答应着。
“我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都早些回去歇着吧。”纪晓棠见两人领命,就让她们退了下去。
秦荧一直留在纪晓棠的屋子里,知道打起了瞌睡,也不肯离开,最后,纪晓棠只能让奶娘将她安置在一边的矮榻上睡了。
秦荧是在担心,她小小年纪,还比别人更加担心,因为守卫北边的是她外祖家。
原来的祁氏王妃应该跟娘家的关系很好,非常注重娘家人,而威武侯府也对秦荧关爱有加,所以秦荧才会这样。
“别看郡主小小的年纪,竟然也是个有心的。”程嬷嬷在纪晓棠身边,见纪晓棠的目光落在秦荧身上,就轻声地说道。
纪晓棠点头。
“还有一件事要禀报给娘娘。”程嬷嬷又继续说道。
“什么事?”纪晓棠问。
“将消息透露给郡主的,并不是煕春堂服侍的人,也不是郡主身边服侍的人。”
纪晓棠目光微转:“那是谁?”
“回禀娘娘,是郑侧妃。”
“是她?”
“是郑侧妃没错。”程嬷嬷非常肯定。
纪晓棠自然是相信程嬷嬷,而且郑梓也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是要讨好郡主,”程嬷嬷低声告诉纪晓棠,“郑侧妃自进门后,就时常往郡主身边去,还送了不少东西,就是为了讨郡主的欢喜。”
现在秦荧搬到煕春堂来了,郑梓要讨好她,就没从前那么方便。郑梓总要忌讳着纪晓棠。
纪晓棠轻轻点头,若非是秦震、祁佑年在秦荧耳边说了她那么多的好话,以秦荧小小的年纪,极有可能就被郑梓给窝盘住了。如果是那样,自己要教养秦荧,就没有如今这般顺手。
“宋新月目前倒还省事,郑梓就……”提到郑梓,纪晓棠微微皱眉。
她进府之后,郑梓几乎就动作不断。若不是她,而是换了另一个人,如今王府是怎样的情形,还真的难说。
然而,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宫里头正在商量的事,才是真正需要纪晓棠关注的大事。
将近三更天,秦震才从宫中迟迟归来。
纪晓棠赶忙起身,将秦震迎进屋中。
“怎么一直没歇着?”秦震看纪晓棠依旧是他离开时的装束,甚至连头上的钗环都未曾取下来,就吃惊地问了一声。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歇的下。”虽然是这样说,纪晓棠却并没有立刻询问商量的结果,而是问秦震是否用过晚膳。
“只在宫中随意用了些点心。”秦震如实地告诉纪晓棠。
不仅是他,就是韩太后和隆庆帝也没有心思用晚膳,几乎都是空着肚子,一直熬到现在。
“想要吃些什么,厨房里都有准备。”纪晓棠立刻就道,“就算天要塌下来,也不能先自己熬坏了身子。”
“晓棠说的不错。”见到了纪晓棠,秦震的心情本来就是一震,又听她这般开解,心情更加开朗了些。
等秦震用了膳,脱换了外面的大衣裳,纪晓棠这才向他询问。
“可商量出了什么结果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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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决定
秦震点头,若非商量出了结果,韩太后和隆庆帝也不会让众人回来。
“……从各地调集人马和粮草,阿佑挂帅,十天之内出征。”秦震将朝中重臣商议出来的结果简略地告诉给了纪晓棠。
这个结果,在纪晓棠的预料之中。
“仅仅十天,能调集多少人马,筹集出多少粮草来?”纪晓棠紧接着又问。他们本来商议好的屯田之策还没有正式开始实施,而如今天下灾荒连年,更难筹集到足够的粮草。
秦震大略地说出两个数字来,是被召集到宫中的各部要员们提供出来的。
在纪晓棠听来,这两个数字都太单薄了。
“我虽然不大懂,但也觉得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纪晓棠说道。
秦震点头,纪晓棠的感觉没有错。
“这是十天之内能够筹集到了,太后和陛下下了严旨,今后一切供应都以北边为优先,等阿佑这边带兵启程,会再陆续调集人马和粮草过去支援。”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不大牢靠。”纪晓棠就说。
何尝是纪晓棠一个人觉得不牢靠,秦震也是这样觉得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秦震叹气,如今的国内的情况如此,只能尽力。
“这样的话,阿佑身上的担子就重了。”纪晓棠微微垂下眼帘。
秦震看了一眼纪晓棠,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不过阿佑已经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
“他又立军令状?”纪晓棠吃了一惊,飞快地抬起眼来看着秦震。
“是的。”秦震苦笑,他也觉得祁佑年现在立军令状很没有必要。“他在太后和陛下面前保证,哪怕不给他派一兵一卒,誓死也会守住镇山关。”
“国仇家恨。”纪晓棠叹气,虽然不赞同,但在心里却理解了祁佑年为什么会这样做。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秦震说着话,就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长宁知道了这件事。”
“长宁做了什么?”纪晓棠立刻问。
秦震点头。
“长宁要立刻嫁给祁佑年,就在祁佑年出征之前。”长宁当时闯到了大家议事的慈宁宫正殿中,话说的很是慷慨激昂,甚至说要在祁佑年出征之前,为祁佑年留下一点儿骨血。
纪晓棠微微眯了眯眼睛。
长宁竟然开始长脑子了,或者,为了嫁给祁佑年,长宁已经可以什么都不顾了。
这倒也真是算得上痴心了,可惜她并不是祁佑年的良配。并不仅仅是说祁佑年不喜欢她,长宁的性子,注定做不了一个好妻子,尤其是对祁佑年来说。
“那太后和陛下是怎样说那?”纪晓棠又问。
“太后和陛下都答应了,要为阿佑和长宁指婚,三日之内完婚。”秦震语气有些平板地说道。
“阿佑怎么说?”
“晓棠,你应该能够猜到。”关于这个问题,秦震没有立刻给纪晓棠答案。
“不,我猜不到。”纪晓棠摇头,“阿佑突逢如此惨变,我猜不出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纪晓棠认为,祁佑年是有可能接受的,毕竟是在这个时候,什么儿女情长的东西,在祁佑年看来,应该已经完全不重要,根本不值得去考虑了。
现在娶长宁,对祁佑年有很多的好处。
有了驸马这一重身份,祁佑年到了北边,在后续的补给方面,就无需担心,没人敢在这件事上懈怠,那等于是要驸马爷的命,要长宁公主做寡妇。
而且,这种情况下出征,即便是祁佑年也是生死难料。
有个女人能够为他留下血脉,于他自己,于整个威武侯府,都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是必须的事。
秦震看了纪晓棠半晌,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阿佑没有答应。”秦震告诉纪晓棠,祁佑年的态度很坚决,先前他是以还在为太长公主守制的理由,拒绝了韩太后的指婚,这一次,祁佑年有了更为充足的理由。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祁佑年这次没有再说喜欢不喜欢长宁的话,他只是像韩太后和隆庆帝表示,没有将北面蛮人打回老家,恢复大秦边境的安宁之前,他不会考虑成亲的问题。
祁佑年还让隆庆帝和韩太后尽快给长宁安排别的婚事,长宁是他的表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
祁佑年说,他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这样的拒绝,或许可以说是委婉,但同样是斩钉截铁的。
不过长宁要嫁祁佑年的心思也同样坚决,而韩太后要用联姻来笼络祁佑年的心意也是同样的。
“或许,阿佑这次出征前不必成亲,但是,他和长宁……”秦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却是注定的一对儿。”
哪怕将来两个人会成为一对怨偶,他们的亲事也是确定无疑了。
威武侯府一众女眷已经知道了前线的噩耗,也知道了长宁慷慨的表态,秦氏很受感动,心里已经接受了长宁。
纪晓棠暂时将长宁从自己的脑海中挪开,她继续向秦震询问别的事。
“威武候……”
“太后和陛下已经下旨,即日就接威武候进京疗伤。”威武侯府大公子的遗体也会被同时运送回京,安葬在威武侯的祖坟中。
威武候府继办完太长公主秦敏的丧事之后,还要办庶长子的丧事。
这还是乐观的预期,大家都希望重伤的威武候能够康复。
两人说着话,就听旁边矮榻上的秦荧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似乎是睡的并不安稳,同时还翻了个身。
“荧儿怎么睡在这里?”秦震方才就想问这句话了。
“荧儿小小年纪,已经很懂事。下人不晓事,将威武侯府的事情给她说了。她很担心,跟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纪晓棠轻声说道。
秦震的目光更加温柔。
“荧儿这个性子,和她娘极像。”
秦震很少在纪晓棠面前提起祁王妃,但也没有刻意避讳。让秦震放心且开心的是,纪晓棠对这件事也并不介意。
因为祁佑年和秦荧的缘故,纪晓棠对从未某过面的祁王妃是有好感的。
秦荧翻了一个身之后,就再没有了响动,是睡熟过去了。再怎么样,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纪晓棠和秦震又将话音压低了几分。
“阿佑往北边之后,朝廷可定下了什么策略?”
“太后和陛下要他固守,当前的局势,能够守住镇山关已经非常不易。”秦震就说道。不仅是韩太后和隆庆帝这样想,被召集进宫的朝中重臣们也是一致这样认为的。
“那么,大家都没谈到和谈的事?”纪晓棠垂下头,沉思了片刻,随即抬起头来,看着秦震问道。
“有人提出过和谈。”秦震也看着纪晓棠,他不认为纪晓棠这句话是泛泛而谈。“不过很快就被否决了。”
提出和谈的人,是户部尚书郑勉。
而大家都认为堂堂大秦上邦,与北蛮这样的蛮夷和谈,实在是太掉价。而且,如果和谈,一定会涨了北蛮的威风,灭了大秦的锐气。
甚至有些慷慨激昂之士,根本就听不得和谈二字,就好像谁提出和谈,谁就是软骨头,谁就是卖国一样。
大秦自开国以来,对待北蛮的态度就一直是强硬的,根本就没有过和谈。
“依王爷之见,太后对和谈的看法怎样?”纪晓棠突然又问。
“唔,”秦震沉吟,“郑勉提出和谈之后,我也曾暗中仔细观察过太后。依我看,太后对于和谈,是偏向赞成的。”
可是,由于其他人都反对,尤其是祁佑年和秦霖反对的最为激烈,韩太后最后也没有再提和谈的事。
“那么王爷认为,和谈可不可行呢?”
“大秦开国,与北蛮多次冲突,从未有过和谈。”秦震说道。
“我知道。可是如今的情形不同,和谈,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而不是让祁佑年带着人以一身血勇去跟北蛮人拼命。“王爷,你抛开感情因素,理智地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震又沉吟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他不能不承认,纪晓棠说的话是正确的。
“我想,被召集进宫的那些位大人们,很多也明白这个道理。”比如说韩、谢两位阁老,必定早就看清了局势。之所以他们不提和谈,也没有附和郑勉,还是因为大秦对北蛮强硬的传统,两位阁老爱惜自身,不想因此被人褒贬。
这一天,纪晓棠和秦震几乎是秉烛谈了一夜,直到天色将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
“这件事,总要有个挑头的人。”秦震喝着浓茶说道。
“王爷不必做这个挑头的人。两位阁老韬光养晦了多年,也是时候该出些力了。”纪晓棠淡淡地说道。
“晓棠,你的意思……”
“王爷找韩阁老和谢阁老,让他们出面。两位辅弼重臣,珍惜自身却不顾国家危亡,我也替他们羞的慌。”纪晓棠微微挑眉。
秦震不觉莞尔。
“好,我去说。”秦震痛快地答应了。只要两位阁老,哪怕是只有一位提出和谈,韩太后必定会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不过,还有一个人,只怕不容易说服。”
“王爷是说……阿佑?”纪晓棠就问。
秦震点头:“没错。”
祁佑年国仇家恨双重抱负在身,誓要与北蛮血战复仇,确实是最难说服的。
“王爷不能说服他?”
“以前或许可以一试,但是现在……阿佑不会听我说话超过两句。”秦震苦笑了一声。“晓棠,要做成这件事,非你莫可。”
秦震认为,朝堂上下,能够说服祁佑年与北蛮和谈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纪晓棠。
纪晓棠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言语。
“晓棠,你放心,我不会多心。”
“我知道。”纪晓棠轻轻地说道,“我只是也有些为难。”
要祁佑年暂时放下父亲重伤,长兄战死的仇恨,而与仇敌和谈,纪晓棠也不能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过,犹豫归犹豫,该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一定得和谈,而且还得让祁佑年这位主帅从心底里赞成和谈。
“我会劝服阿佑。”纪晓棠郑重地说道。
夫妻两个商量定了,只短暂地歇了歇,就各自忙碌起来。
秦震出门,分别去拜见韩阁老和谢阁老,纪晓棠却不用出门,祁佑年自己上门来了。
“世子爷这是来看望荧儿的。”纪晓棠听了内侍的禀报,就点了点头。
“回禀王妃,世子爷并不是这样说的。”内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内侍告诉纪晓棠,祁佑年对门上的人说的很清楚,他就是来见纪晓棠。
纪晓棠微微一鄂,随即就笑了。
当时她曾经跟祁佑年说过,她将始终待他如友。祁佑年显然记得这句话。纪晓棠不能拒绝一位朋友的来访,哪怕传说出去,以过去的那些事情,势必会有些传闻出来。
“请世子爷到多福轩说话。”纪晓棠就吩咐了下去。
她要见祁佑年,男女有别,自然不好在这内正室。好在,秦震早就有吩咐,即便是他的银安殿,只要纪晓棠用的到,都可以用。
在这王府里头,纪晓棠这位王妃有与王爷秦震同等的权力。
秦震出门去了,纪晓棠要用多福轩自然非常方便。
吩咐了下去,纪晓棠也略收拾了收拾,就带着人往多福轩来。
多福轩正堂,祁佑年在靠背椅上坐着,看见纪晓棠进门来,他立刻就站起身迎了过来。
“晓棠……”祁佑年还是旧时的称呼。
熟悉的一声呼唤,让纪晓棠心中微热,脚下也顿了一顿。
“阿佑……”
两人相互简单地见了礼,就在正堂上坐了下来。
纪晓棠不由得仔细打量祁佑年,祁佑年穿了一件石青色箭袖长袍,还是守制的打扮,数日不见,他的一双眼睛有些深陷,脸上也更显棱角。
说起来,祁佑年如今还未满二十岁,这个年纪,对于他正在面对的以及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来说,是太年轻了。
“阿佑,节哀顺变。”纪晓棠先就说道。
祁佑年家兄弟数人,他虽然与他们年纪相差了一些,但是感情都相当不错。对于庶长兄的死,祁佑年显然是伤心的。
“大嫂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侄儿侄女们有的哭晕了过去,不是为着他们,大嫂就要追随了大哥而去。”祁佑年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可越是这样,才越让人觉得他伤痛之深。
而对于这样的伤痛,任何言语上的安抚都显得无力。
“侯爷会平安的。”两人沉默了半晌,纪晓棠才又说道。
显然,这可以说是当前压在祁佑年心头最重要的事情。
祁佑年重重地点头。
“父亲一定会平安。”
说起来其实有些残酷,威武候重伤,在北边根本无法很好的医治,可是,如果没有祁佑年出征,代替他守卫镇山关,这位侯爷就躺在病榻上,也得在镇山关守着。
因为换做别人,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鼓舞士气,带领残兵守住镇山关。
“晓棠,我过几天就去出征去北边,这期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怕再抽不出时间来看你,所以……”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往安王府来了,倒并不是打听秦震出了门才来的。
即便是秦震在家里,祁佑年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到门上,说他来拜访安王妃。
“我知道,阿佑……”纪晓棠突然顿住了,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并不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人,但是她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祁佑年。
“阿佑……”
“晓棠,我懂。”祁佑年却立刻就会意,“晓棠,你不用安慰我。我们祁家的男儿,生下来那一天,就是准备战死沙场的。”
“阿佑,我要安慰你的不是这个。战死沙场的男儿固然英勇,流芳百世,从此无知无觉,可是留下来的人呢……”
是活着的人,在承担这份沉重的伤痛。
祁佑年也默然了。
“晓棠,这种事,对祁家的男人和女人们,都是平常事。”半晌之后,祁佑年才又说道。
这似乎是祁佑年在安慰纪晓棠,而不是纪晓棠在安慰祁佑年。
有些伤痛,别人注定无法分担。
“阿佑,不管怎样,你要记住,我一直在这里。”
“是的。”祁佑年点头,所以他今天才来见纪晓棠。
见到了纪晓棠,他的心情就奇迹般地安宁了下来。
“阿佑,关于你出征的事,我有话要跟你说。”
“晓棠,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阿佑,你到了北边,打算怎么做?”纪晓棠问。
“自然是重整旗鼓,固守镇山关终究不是个办法,以攻为守,才是上策。”如果当时在宫中立军令状的时候,是凭着一时的义愤,现在的祁佑年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也认为固守不是办法,并且赞成以攻为守。但是,你打算一直采用进攻?”
“是,直到将蛮人赶回他们的老家去。”祁佑年斩钉截铁地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兵力,还有粮草,是否能够支持你的策略?”
“会有困难,但我一定会成功。”祁佑年双眼闪亮,像是在对纪晓棠宣誓一般。
第七十二章 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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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佑,我也相信你会成功。”纪晓棠点了点头,祁佑年非常自信,且存了必胜的意志,而纪晓棠也非常相信他。但是……“但是,我不希望你那样做。”
“为什么?”祁佑年问。
“阿佑,这个问题,你何须要问。答案,你应该跟我一样清楚。”纪晓棠看着祁佑年,慢慢地说道。
祁佑年是可以凭借兵法、威望和士气在对北蛮的战斗中取得胜利,但是那样的代价也一定相当的昂贵。如果是平常时候的祁佑年,肯定不会这样想,也绝不会这样去做。
即便是现在,纪晓棠也相信,经过几天的冷静之后,祁佑年是可以放弃他原来的打算的。
常言说,慈不领兵。但同时又有一句话,叫做~爱兵如子。
祁佑年爱惜他的兵士,绝不愿意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去。这也是为什么祁佑年总是筹谋周全,然而才会动兵的原因。因为那样,他不仅可以带领兵士们取胜,还可以将兵士们的伤亡降到最小。
“晓棠,我明白你的意思。”祁佑年果然立刻就懂了,“不过如今各方面的情形,想要守住镇山关,击退蛮人的大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祁佑年的这句话,也是实话。
“你有别的选择,大秦有别的选择。”纪晓棠略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这才是她今天跟祁佑年谈话的重点。
“晓棠,你的意思是?”祁佑年看着纪晓棠问道。
“和谈。”纪晓棠简单而没有丝毫犹豫地吐出了和谈这两个字。
祁佑年的脸上微微变色。
“这是……安王的主意?”祁佑年立刻就问。
“不是。”纪晓棠摇头,“恰恰相反,他告诉我,大秦自建国以来,在对付蛮人的方面就一直很强势,从来就没有过和谈一说。”
“和谈,是我的主意,正要跟你商量。”纪晓棠看着祁佑年,“阿佑,我希望你能耐心地听我说,然而再做判断。”
若是别人说什么和谈,祁佑年一定会立刻甩袖而去,但说出这两个字来的是纪晓棠,祁佑年无法这样做。
“好,我听着。”
“当今的局势,我们都很清楚,我就不再重复了。这种局势下,和谈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只有和谈,才能够给朝廷,给边军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重整旗鼓,将蛮人大军打垮的机会。”
为了守住镇山关,将蛮人打回老家去这个目标,祁佑年也应该选择和谈。
“和谈是权宜之计。兵不厌诈,阿佑你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
纪晓棠侃侃而谈,祁佑年一直默然不语。
“阿佑,抛开感情的因素,你认为我说的错了吗?”确定祁佑年已经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又给了祁佑年足够的时间思索,纪晓棠最后才问道。
祁佑年不善说谎,在纪晓棠面前更不会说谎。
“晓棠,你说的没错。”
“那么,就和谈吧。”
祁佑年的双手都握成了拳头。
“阿佑,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纪晓棠又道。
和谈并不丢人,而且纪晓棠相信,蛮人那边一定也会答应和谈。这次大秦的边军损失惨重,而蛮人那边受了这么大的挫折,肯定也损失不小。
不论是大秦,还是北蛮,都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
所以,和谈这件事,一定能成。
至于和谈的条件……
“阿佑,这就要看你了。”纪晓棠嘴角微翘。
祁佑年不是想跟蛮人交战,为父兄报仇,为大秦立威吗。在和谈之前,如果祁佑年能够打一场胜仗,那么一方面能够振奋大秦这边的士气,另一方面,也会让蛮人更愿意接受和谈,并且在和谈的条件上做出让步。
那样一来,和谈将会更加有利于大秦。
“阿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大将军!”
祁佑年离开的时候,说他还要想一想,但是纪晓棠知道,祁佑年已经被他劝服。作为一个具有优秀的指挥才能的儒将,祁佑年在理智下来之后,一定会跟她有同样的想法。
但是和谈这个提议,当然不能由祁佑年来提出。
祁佑年必须主战,强硬的主战。
纪晓棠说服了祁佑年,而秦震那边也传来一切顺利的消息。
韩阁老和谢阁老已经被说动。
“下一次的大朝会,会商议出兵的事情,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提出和谈,一切都将水到渠成。”秦震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点头,正要再与秦震进一步的商量商量,韩太后就打发了张总管来,要纪晓棠进宫。
韩太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很久不见纪晓棠,有些想念,让纪晓棠进宫去陪陪她。
“太后娘娘对王妃,真是比对亲生女儿还要亲。”张总管传达了韩太后的口谕,就对纪晓棠陪笑。
对于韩太后这个时候召她入宫,纪晓棠并没有十分惊讶,她大概已经能够猜到,韩太后的目的是什么。
摆了全副的王妃銮驾,纪晓棠略做收拾,就在秦震的陪同下,跟随张总管进宫。
韩太后并没有宣召秦震,秦震进宫是去见隆庆帝的。
两人进了宫,先就到慈宁宫来。
韩太后见秦震也来了,略微吃惊,随即就笑了。
“我叫晓棠来,又没有叫你。怎么,你是担心我会吃了晓棠不成,还不放心,一定要跟了一同来!”韩太后嗔着秦震,“又或者,你是一时片刻也离不开晓棠,所以才跟了来。”
韩太后能这样打趣秦震,看来心情是很轻松,并没有为了北边的事情寝食不安。
可是细观韩太后的形容,纪晓棠却并不这么认为。
韩太后如此,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太后有了晓棠,就不记得我了。我借晓棠的光,来看望看望太后,难道就不成了!”秦震笑着跟韩太后说道。
韩太后脸上笑容更盛。
“明白了,原来还是一时也离不开晓棠的缘故。”秦震专宠纪晓棠的传闻,看来早已经传入宫中了。
纪晓棠就微微垂了下了头。
秦震的笑声则更加得意,并无一丝因韩太后的打趣而害臊的意思,反而相当相当开心。
他这样,韩太后似乎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秦震立刻知趣地跟韩太后告辞,说要去陪隆庆帝说说话。
“去吧,陛下正在为北边的事情烦恼,你能开解开解他正好。”韩太后就同意了,让人领了秦震下去。
等秦震走了,韩太后就让纪晓棠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韩太后仔细地打量纪晓棠,心情就有些复杂。
纪晓棠本就生的明**人,嫁做人妇之后,面色似乎越发的好了,身上也隐隐约约增添了几分让人神魂颠倒的气韵。
不过才十四岁,就已经倾国倾城,等再过几年……
而秦震,并非是纪晓棠的意中人,韩太后本来还想,无论表面上怎样,纪晓棠的心中始终是不得如意的,但是纪晓棠的样子,谁能说她不如意。
若非是纪晓棠并未看重祁佑年,那么就是……纪晓棠的心,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广。
韩太后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也和纪晓棠一样,对什么样的打击都能安之若素,即便是在狂风暴雨中,依旧能够风光霁月,若牡丹盛放。
韩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将这个人从自己的脑海中摇出去,她实在不愿意想到这个人。
“看到你和安王夫妻琴瑟和谐,我就放心了。”虽然心中有些烦乱,但是韩太后的语气依旧是平缓的,说出口的话也没有丝毫透露她此刻真实的心境。
“多谢母后关心。还是母后几次放话出去,说给我做主。安王就是看着母后,也会好好待我。”
韩太后大笑:“你这孩子,就会说话讨我欢心。安王何曾是看着我,他是心中爱惨了你。这也怨不得他,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如此。”
纪晓棠抿着嘴,没有说话。
她认为,韩太后这样的身份,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而韩太后这样的人,也理应不会这样说。
韩太后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言。
“最近出了很多事,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这心里烦了很,头上都多了几根白发。叫你进宫来,就是咱们娘儿两个聊聊家常。晓棠啊,也只有你,能够让我开心了。长宁她,就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韩太后果然就跟纪晓棠聊起家常,不过大多的话题,都围绕着秦震。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是在打探秦震最近的动向。
秦震最近与韩阁老、谢阁老频繁接触,看来是惊动了韩太后,引起了韩太后的疑心。纪晓棠心中明白,她并没有完全回答韩太后的话,却主动提到了北边的事。
“王爷最近寝食难安,出去的也多了,为的就是北边的事……”
纪晓棠的话,与韩太后得到的消息相符,然而这还并不能够让她放心。
“安王爷是朝廷的肱骨,为我和陛下分忧……”
“王爷很自责,说是这件事他竟帮不上什么忙,更谈不上给太后和陛下分忧。王爷说,朝廷中分了两大派……”
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而秦震之所以频频外出,是因为他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战还是和。
“朝廷中分了两大派?”韩太后立刻就抓~住了纪晓棠话中的关键。
“哦,”纪晓棠的语气略顿了顿,“这话并不是王爷说的,是我听王爷说他的烦恼,自己总结出来的。”
“主和啊……”韩太后的目光沉了沉,心中暗暗地思量了开来。
看来,朝廷的大臣中果然有许多主张与蛮人和谈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
大秦如今的困境,韩太后知道的清清楚楚,说什么要优先调集人马和粮草供应北方,可也得有人马和粮草。
人马或许还可以凑到,但是粮草……
国库空虚,而民间因为经过连年的灾荒,家家户户几乎都没了存粮。
这种情况下,要与北蛮交战,虽然她对祁佑年充满了信任,但是祁佑年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个人,没有强壮的士兵和足够的粮草……
威武候爷,就是前车之鉴。
如果祁佑年与北蛮交战,却守不住镇山关,那么不仅是大秦的北门被打开了,从此以后,北蛮的军队尽可以南下,再没了阻挡。
镇山关是大秦的北大门,威武侯父子也是。
为了保住京城,保住大秦的江山,起码是大部分江山,韩太后的心中早就倾向了和谈,只是因为大秦素来对北蛮的态度,她不想被人抓~住了把柄,甚至落下骂名,所以才一直隐忍着没有说。
可如果朝臣中有人说出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韩太后立刻打起了精神,细细地盘问起纪晓棠来。
到了这个时候,纪晓棠却不肯说了。她告诉韩太后,秦震只是跟她聊家常一般的抱怨,并没有说具体的人和事,她跟韩太后说的,大都是她自己的判断。
“太后待我至亲,我也就是在太后面前,才会说这样没顾忌的话。”
纪晓棠这样滴水不漏,韩太后也拿她没办法。
但是好不容易听到了和谈两个字,韩太后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过纪晓棠。
“如今我大秦是内外交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韩太后也跟纪晓棠诉起苦来,“我实在不希望看着阿佑等一众将士用血肉之躯……”
“那么,母后,不能和谈吗?”纪晓棠看着韩太后,眼神中有急需天真,又有积蓄迷茫,似乎是被韩太后慈悲的话深深地打动了。
“咱们大秦,就没有跟蛮人和谈的先例。”韩太后缓缓地说道。
“先例都是人开的。母后英明睿智,能见到寻常人见不到的,看的也比寻常人看的远。世人碌碌,母后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母后为的是大秦,为的是大秦的百姓不是吗。这样开先河的事情,母后不去做,还有谁去做呢?”
“晓棠,你真的这样认为?”韩太后凝视着纪晓棠问道。
纪晓棠认真地点头。
韩太后把持朝政多年,并非出于必要,而是选择。韩太后有着比一般人强烈的多的权力欲和掌控欲,并且自诩英明神武不输给男人,不输给大秦以及以前历朝历代的帝王。
纪晓棠正是抓~住了韩太后的这种心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韩太后心中本就想着和谈,又被纪晓棠一番话说的心花怒放,踌躇满志。不过,她毕竟是个老辣的女人。
“咱们还是妇人家的见识。晓棠,你这样想,是不是受了安王的影响?”
纪晓棠立刻摇头,她告诉韩太后,秦震是主战的。
“王爷恨不能亲自带兵往北边去呢。”
“哦。”韩太后将信将疑,“和谈之事,不必再提了。”
“是。”纪晓棠立刻点头应承,“国家大事,我也不过是随便议论议论,给太后解闷罢了。”
“是这样。”韩太后也笑了。
说了这半晌,韩太后并没有让纪晓棠离开的意思。
“阿佑出征,已成定局。”韩太后告诉纪晓棠,“威武侯府已经损失了一名战将,阿佑此去……哎……”
韩太后叹气,随即才说出,想要祁佑年在出征之前完婚的事情。
“威武侯夫人已经答应了,长宁愿意在这个时候嫁入威武侯府。长宁她,毕竟是公主,虽然这样是委屈了她,可是为了国家大义,为了鼓舞威武侯府……”
“想不到,长宁竟如此深明大义,确实是委屈了她。”纪晓棠立刻就顺着韩太后的语气说道。
韩太后看了看纪晓棠,似乎对她这种态度非常满意。
然而,让韩太后更加满意的事情还在后头。
纪晓棠离开皇宫,回到安王府之后,凡是见到京城中各府的女眷们,无不要将韩太后的这番话重复一遍。很快,不仅京城中达官贵宦之间知道了,就是普通的百姓也都了解到:长宁公主是如何的深明大义,为国效力,为此不惜委屈她自己。
本来长宁在京城中的名声并不好,可是经过纪晓棠的努力,长宁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危难之时才能见人之本色,长宁公主深明大义,为国不惜牺牲自己。
韩太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是怎样的,纪晓棠却是笑了。
祁佑年不会娶长宁,而她已经为长宁铺好了路,一条长宁必须去走的路。
……
大朝会
果然有朝臣提到了和谈,很快,朝臣们便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以秦霖和祁佑年为首,坚决主战,而另一派,则是主战和谈。
两派进行了大论战,这场论战,断断续续,一直持续了三天。
韩阁老和谢阁老也倒向了主和派。
和谈的声音越来越大,祁佑年似乎也被说动,但还是坚持与北蛮一战。
最后,是隆庆帝一锤定音。
结果,自然与纪晓棠和祁佑年商量的一致。
交战,是为了和谈。而和谈,是为了最终能够解决北蛮这个隐患。
大秦需要时间喘息,祁佑年屯田之策需要时间实施。
出征在即,祁佑年来向纪晓棠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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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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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佑年特地选在纪晓棠归宁的一天,来馨华堂向纪晓棠辞行。
秋风渐凉,纪老太太上了年岁,着了凉,身子有些不好。纪晓棠知道了消息,就说要回馨华堂探望,秦震本来很忙,但还是提出要陪纪晓棠一起回娘家,不过却纪晓棠拒绝了。
祁佑年出征在即,很多事情都需要准备,有秦震在一旁帮着盯着,事情会进行的更顺利些。
准备工作做的越好,越充分,祁佑年才有更多的机会打胜仗,才会有更多的将士能够活着回来,其中也包括了祁佑年。
纪晓棠知道,祁佑年虽然在她面前信心满满,但是这次出征,却是抱了捐躯疆场的决心的。
那样的死,对于祁佑年来说固然英勇、光彩,但却绝不是纪晓棠想要看到的。实际上,纪晓棠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她要祁佑年好好地走,好好地回来。
纪晓棠在萱华堂陪着纪老太太说话。纪老太太吃过了御医开的药,病情已经缓解了许多,有精神坐在炕上跟纪晓棠聊家常。
“不过是上了些年纪,不是什么大事,何苦你又劳师动众的来看我,还让王爷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我哪里用的了。我知道,最近出了大事,你们都忙。”
“祖母的事,都是大事。我就是再忙,祖母也总是在头里。”纪晓棠就笑着说道。
纪老太太虽然说纪晓棠不该来看她,但是人来了,她其实比任何人都高兴。
这边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祁佑年来了。
祁佑年这个时候来,只能是辞行。
纪三老爷立刻就站了起来。
“我这还说呢,看阿佑什么时候会来,不会就要出征了,也不想着来跟咱们见上一面!”纪三老爷的语气中有些抱怨,更多的则是热切。
之前,纪三老爷曾经去威武侯府,想要见见祁佑年,结果都没能够见到人。
祁佑年实在是太忙了。
因为知道祁佑年忙的是军国大事,纪三老爷并没有真的埋怨祁佑年。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完全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出现什么嫌隙。
因为祁佑年来了,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就都往前面去了。
纪老太太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跟纪晓棠聊着家常,然后就发现,纪晓棠突然沉默下来,而且微微有些出神。
纪老太太是老了,但却没有完全糊涂。她看了看纪晓棠,又朝旁边的纪二太太看过去。
纪二太太正在看着纪晓棠,她脸上的表情有五分的悲悯、五分的担心。
纪老太太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她们以为已经过去了,但是实际上却没有,最起码,那些事在当事人的心里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这些日子,京城里一直在传说,就是我在家里,也听到了一些。可是苦了那位威武候世子了。”纪老太太感慨道。
“阿佑吉人天相,这次出征虽看着凶险,最后必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纪二太太紧接着说道。
纪晓芸也在一边点头附和。
这些话,并非是祝福祁佑年,而是说给纪晓棠听的。
祁佑年出征,家里的人都想要安抚纪晓棠。
纪晓棠不由得笑了笑。
“是的,换做别人会怎样我不知道,可是阿佑,他一定会凯旋而归。”
屋子里正说着话,纪三老爷也不用人通禀,就自己掀了门帘子进来。
“晓棠,一起去见见阿佑。”纪三老爷快步到了纪晓棠跟前,低头看着纪晓棠说道。
方才纪三老爷出去,并没有要纪晓棠同行,过了这一会工夫却回来如此……
“阿佑想见我?”纪晓棠立刻就问。
纪三老爷见纪晓棠猜出来了,也不在隐瞒,就对纪晓棠点了点头。
祁佑年跟他们说了一会话,就主动提出来要见纪晓棠。实际上,他就是挑了这个机会,特意来馨华堂跟纪晓棠见面辞行的。
“就是阿佑不说想见我,我这边跟祖母和娘说几句话,也要去见他的。”纪晓棠就站起身来,跟纪老太太、纪二太太交代了两句,就随着纪三老爷往前面来。
祁佑年已经被纪二老爷请到了景华堂的书房,纪晓棠刚一进门,祁佑年就站起身迎了上来。
“晓棠……”祁佑年的目光和语气一样的热切,显然,他一直盼着纪晓棠出现。两个人其实前些天还见过面,并且深谈过,可是对于祁佑年来说,他似乎是很久都没有见到纪晓棠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每一次跟纪晓棠见面,只能暂时缓解相思,分开之后,相思更重。
“阿佑……”纪晓棠的语气是低沉的,她无法忽视祁佑年眼中深深的情愫。
“别傻站着,都坐下说话,坐下说话。”纪三老爷跟过来,笑着说道。
祁佑年和纪晓棠却都没有坐下。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祁佑年看着纪晓棠,似乎旁边的一切人事都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就只留下一个纪晓棠和他自己。
纪晓棠心中微动。
“馨华堂的秋景也还有些可看之处,阿佑若不嫌弃,我带阿佑四处走走。”纪晓棠轻声说道。
纪晓棠进京之后,在馨华堂几乎居住了有多半年的光景,祁佑年也曾来此看过纪晓棠,却并没有足够的机会好好地游览,而以后也不知道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
纪晓棠理解祁佑年的心思,这里是除了清远之外,她生活过的地方,而且,祁佑年还想跟她单独说说话。
果然,纪晓棠话音落地,祁佑年立刻应诺。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目光,也都没有反对,两个人只是跟着纪晓棠和祁佑年从景华堂出来,一路慢慢地往馨园去。
馨园中,已经是一派浓浓的秋意,草木萧疏,落叶飘飞,更衬托出离人的惆怅。
“晓棠,我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晓棠,你……多保重。”祁佑年沉默着走了一会,才说道。
他本来有太多的话要跟纪晓棠说,可是走在纪晓棠身边,他又突然将那些话都忘记了。似乎,只要纪晓棠在他的身边,一切就都圆满了。
他们之间,甚至不需要语言。
纪晓棠点头,她当然会保重自己。
“阿佑,最该保重的是你。不过,我对你很有信心,我相信,很快就能收到你的捷报。”祁佑年是大秦冉冉升起的最闪亮的一颗将星。
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
这样危急存亡之秋,固然对祁佑年是严峻的考验,同时也将成就祁佑年。
“会的。”祁佑年郑重点头。
他早已经制定了成熟的战略,等到了镇山关,他会集结一切的优势兵力和粮草,对北蛮进行全力一击。只有将北蛮人打痛了,北蛮人才会主动提出和谈,才会在和谈的条件上做出让步。
“打一场胜仗,让蛮人主动提出和谈。”
到时候,只要祁佑年将战报送回来,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去~操心。
祁佑年现在已经完全接受并全心全力地赞同和谈的策略,这一点上,一方面归功于他自己卓越的战略眼光,另一方面,则是多亏纪晓棠的开解和劝导。
而无论战事怎样,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祁佑年注定是很久都不能回京城了。
“……我娘自然有嫂子照顾,有侄儿侄女们承欢膝下,到时候父亲回来,一家子团聚,我并没有什么可挂念的。”
祁佑年在京城唯一挂念的人,是纪晓棠。
“只是,要好久不见晓棠。”祁佑年转过身,正对着纪晓棠。
“阿佑,我们总有再相见的一天。”纪晓棠只能说道。
“也许……”祁佑年犹豫着回答。
纪晓棠微微吃惊,祁佑年的也许两个字,让她心中生出浓浓的不安来,不是控制着自己,她几乎就要去抓祁佑年的衣袖。
“阿佑,你这是什么意思?”纪晓棠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中难得地显出几分急切来,“你一定会平安归来是不是,阿佑,你答应我,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她只要祁佑年平安,甚至都不在意他是否是凯旋而归了。
“晓棠……”祁佑年知道纪晓棠的为人。他知道,纪晓棠能够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说明她的心里依旧是有他的。
难道他要告诉纪晓棠,他打算从此就镇守北边,再不回京城了?
每见一次纪晓棠,相思就更深一层。相思入骨,无药可医。而纪晓棠已经嫁做人妇,两个人注定无法在一起。那么他的入骨相思,就如同毒药,是根本没有解药的。
如此,还不如从此永不相见。
那样,他不会给纪晓棠造成困扰,而他自己,也不会因为一次次的相见,而更加的煎熬。
祁佑年没有说话,可纪晓棠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心思。
“阿佑,你答应我,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纪晓棠坚持着说道。
“晓棠……”祁佑年的笑容更苦,他直直地看着纪晓棠,似乎想要看到纪晓棠的心里去。
纪晓棠也就任由他看着。
她的想法也许自私,对祁佑年来说,也许还是残忍的,但是她必须坚持。
她有必须坚持的理由。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站了良久,最后,还是祁佑年做出了让步。
“好。”祁佑年的语气是轻的,但说出来的话依旧掷地有声,“晓棠,我答应你,我会平安回来。”
“一言为定。”纪晓棠伸出手,似乎生怕祁佑年会毁约,所以要加上一层保险,虽然她心里一直知道,祁佑年一定会遵守对她的承诺。
“一言为定。”祁佑年的笑容几乎是宠溺地,他也伸出了手。
击掌为誓。
“阿佑,我们都有必须要做的事。”纪晓棠再次告诉祁佑年。
“我明白。”祁佑年看着纪晓棠,“晓棠,我只想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
“殊途同归。”纪晓棠只说了四个字。
“好!”祁佑年重重地点头。
有了纪晓棠这四个字,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更有意义。
“还有一件事,阿佑,我要提前跟你商量。”纪晓棠顿了顿,才又说道。
“什么事?”祁佑年问。
“关于和谈……”
纪晓棠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跟祁佑年说了一番。
祁佑年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而他的这种反应,纪晓棠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阿佑,我知道你的想法,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提前跟你说这件事的缘故。阿佑,我不想做多余的解释。这是政治……,阿佑,你能明白的对吗?”
“晓棠,既然是你的意思,那么,好。”祁佑年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头。
“阿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尤其是不想让祁佑年知道,不想让祁佑年也参与其中。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有小丫头急匆匆地从园子外跑了进来。小丫头到了纪二老爷跟前,似乎说了些什么,纪二老爷就朝纪晓棠和祁佑年望了过来。
他和纪三老爷一直跟着纪晓棠和祁佑年,却拉开了一段距离,故意不去听两人的谈话。
纪晓棠立刻就发觉了,也朝纪二老爷看了一眼。
纪二老爷忙快步过来。
“晓棠,阿佑,王爷来了。”纪二老爷告诉纪晓棠,秦震来了。
秦震来了,自然不会在门上等,他知道纪晓棠等人在馨园,径直就过来了。
秦震看见了祁佑年,却一点儿也不吃惊。
“阿佑事忙,想来不会去王府跟我辞行了。能在这里见到,甚好。”秦震的样子,似乎是特意来见祁佑年的。
纪晓棠看了一眼秦震,立刻就知道,秦震确实是来见祁佑年的。
如此面对面,即便是祁佑年也无法完全无视秦震。他叫了一声王爷,然后拱手敷衍地跟秦震行了礼。
“我与阿佑虽然经常见面,但却很久没有好好地说说话了。……阿佑就要出征,我在馨华堂借花献佛,预备了一杯薄酒,与阿佑践行。”秦震对祁佑年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而是继续笑着说道。
秦震对祁佑年的态度非常诚挚,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可祁佑年却无动于衷。
“不劳王爷费心。”祁佑年干巴巴地拒绝了秦震,“请恕我军务在身,不便久留,这就跟王爷告辞了。”
秦震一来,祁佑年就告辞要走,秦震只能苦笑了。
祁佑年果然就跟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告别,说立刻就要走。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当然竭力挽留。
“阿佑,我娘和祖母,都想见见你。用不了多少时间的。”纪晓棠微笑说道。
祁佑年无法拒绝,只能跟着众人往萱华堂来,见了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
祁佑年恭恭敬敬地给两个人行礼。
纪二太太的眼圈就红了。
之后,祁佑年又要告辞,纪二太太却坚持要留他用膳。
“哪怕只喝一杯薄酒。不是什么好酒,是从清远带过来的,我和晓棠闲着无事时自己酿的,现在终于能喝了。”纪二太太慈爱地说道。
祁佑年看了一眼纪晓棠,又看了一眼与纪晓棠并肩而立,面带微笑的秦震,最终还是点了头,留了下来。
纪二太太亲自往厨房看着人准备,就在景华堂准备了一桌宴席。
宴席上,宾主尽欢,如果不是祁佑年和秦震之间并不说话,这个场景,甚至让纪晓棠产生了错觉,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大家还在清远的时候。
纪晓棠发现,她是如此的怀念清远。
祁佑年再次起身告辞的时候,众人都知道留他不住。
“晓棠,就在刚才,我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祁佑年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心中微动,原来,祁佑年和她有同样的感觉。
“保重!”祁佑年拱手,向众人告辞。
“保重。”众人齐声说道。
“阿佑,我会送你出征。”纪晓棠又说道。
“好!”
直看到祁佑年的背影消失,纪晓棠才收回目光。
秦震就在纪晓棠身边,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
纪晓棠没有挣脱,就这样和秦震一起,随着纪二老爷、纪三老爷一起回到景华堂。
“你知道阿佑在这里?”纪晓棠问秦震。
秦震点头。
就像祁佑年知道纪晓棠在馨华堂,他没有跟纪晓棠在一起,当祁佑年前脚踏进馨华堂的大门,后脚他就知道了消息。
“我知道阿佑临行之前,必定不肯来见我,所以我就来见他了。若不能为他辞行,将会是我的遗憾。”秦震说到这里,又苦笑了一下,“不过,事情差一点儿就被我给搞砸了。”
祁佑年见他来就要走,多亏纪晓棠提出纪二太太来,才将祁佑年给留下了。
“可你还是见到了阿佑,跟他一起吃了饭,喝了酒。”纪晓棠笑。
“是的。”秦震也笑。
转天,祁佑年在正阳门拜帅印,辞别隆庆帝和韩太后,率领军队出京城东门,径奔镇山关。当天京城百姓几乎倾城而出,万人空巷,夹道欢送祁佑年出征。
在欢送的人群中,也有不少车马。
纪晓棠就坐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上,看着祁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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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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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佑年走了,纪晓棠的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然而,她根本没有时间认真地惆怅,因为等着她去处理的人和事都太多了。
秋去冬来,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这天一早,纪晓棠不知为什么比平时醒的都早。既然已经醒了,纪晓棠也不打算再睡什么回笼觉,就收拾了起身。
这天在她屋子里值夜的是锦儿,锦儿服侍着纪晓棠梳洗。纪晓棠起来了,屋子里服侍的其他人很快就都过来。
程嬷嬷就有些担心地看着纪晓棠。
“王妃不再多睡一会,现在天还没亮。入冬了,王妃该早睡晚起,才是养生之道。”程嬷嬷和声细语地对纪晓棠说道。
“嬷嬷,道理我都懂。只是偶尔这么一次,并没什么大碍。”纪晓棠告诉程嬷嬷,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就是今天醒的早了些。
程嬷嬷就不再继续劝了,但是看纪晓棠的眼神中依旧带着担心。
纪晓棠心中微动,就明白了程嬷嬷的意思。
程嬷嬷并不是担心她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而是担心她是有心事的缘故,所以早起无眠。
纪晓棠就笑了。
“嬷嬷,你该知道我。我怎么会为了那些事烦心。”
纪晓棠说的模糊,但正如她知道程嬷嬷,程嬷嬷也知道她,所以程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程嬷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入冬要添做新衣,正好昨天庄子上和铺子里都送了不少上好的皮毛来,纪晓棠收拾妥帖了,就让人将皮毛送上来,带着程嬷嬷、锦儿、绣儿、碧儿、瑶儿等几个人开始挑选皮毛。
这个时候,天光已经放亮,纪晓棠的屋子里就灯火通明的,大家伙挑选皮毛,一面说笑着给纪晓棠解闷。
“这两块黑貂皮难得品相好,又厚实又顺滑,且一丝杂毛也没有。嬷嬷先收在一边,等我在挑几件,都送去馨华堂。黑貂皮的,正好给我爹爹做件新袍子。”纪晓棠嘱咐程嬷嬷。
程嬷嬷笑吟吟地答应了,将纪晓棠面前的黑貂皮另收进一只箱子里。
给娘家每个人都挑了块皮毛,纪晓棠还为秦震、秦荧和她自己也挑了几块,每块都计算好了,或者是做褙子,或者是做皮裙,或者是做大氅和披风,都一一的记下来,让人先收了起来。
屋子里正在忙碌,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靴子响。
纪晓棠目光微转,这个时候,这样的声响,完全不做第二人响,肯定是秦震。
天色还这样早,秦震怎么就来了?
纪晓棠心中纳闷,面上却不露出来,一会的工夫,果然就有外面的小丫头打起帘子禀报,说是王爷来了。
秦震身披大氅迈步从外面进来,周身都带着些寒意。他在门口略顿了顿,将大氅脱下,交在锦儿手里,又走到熏笼边站了站,这才走到纪晓棠身边坐了。
天气冷了,秦震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这样,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希望带进来寒气,冻着了纪晓棠。
秦震的体贴入微,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仿若春雨,润物无声。
秦震的身子是暖了,面色也有所缓和,但是纪晓棠还是能看的出来,秦震因为什么在生气,而且应该还不是小事。
不等纪晓棠问秦震,秦震已经先开口问纪晓棠。
“怎么起的这样早?为了挑这些皮子?皮子什么时候挑拣不成,何必起的这般早,你还在长身体,正该多休息。”
“王爷,我没事。”纪晓棠忙就说道,“昨儿个夜里睡的早了些,所以今天早上醒的就早,人又不困,干脆起来了。没别的事,想着要做大毛衣裳,这才叫人拿了来挑拣。”
秦震听了纪晓棠的解释,没再说什么,目光却转向了程嬷嬷。
程嬷嬷赶忙给秦震行礼。
“启禀王爷,我劝过王妃了。王妃身子无碍的,偶尔这么一次,也不妨,只要王妃高兴。”
秦震再看纪晓棠,确实是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才点了点头。
“偶尔为之未尝不可,只是不可经常如此。”
“谨遵王爷之命。”纪晓棠笑着道。
秦震的脸色越发温和。
这个时候,纪晓棠才向秦震发问。
“我起的早些也就罢了,怎么王爷今天也起的这样早。就是早起来,陪着郑妃就是,怎么大老远的过来,中了寒气可怎么好?……这就是郑妃的不是了……”
“不要提她。”秦震本来温和的面色,在听到纪晓棠提郑梓的时候,又重新阴沉了下来。
果然是跟郑梓赌气了?!
纪晓棠心中暗忖,郑梓对秦震巴结还来不及,不论秦震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甘之如饴,只要秦震往她那里去,而秦震的脾气,也不可能跟郑梓有什么正面的冲突。
这两个人,会是因为什么闹了气,竟然将秦震气的一大早就扔下了郑梓,跑回煕春堂了。
听秦震的语气,是郑梓做了什么,才惹他生了这么大的气。
郑梓讨好秦震都来不及,会做什么让秦震生气的事。
“郑妃……”纪晓棠就想要委婉地问一问,可她刚说出郑妃这两个字,秦震就立刻表示,他不要听。哪怕是纪晓棠提,他也不想听。
“不要再提她,以后,你也不许再劝我往她那里去。”秦震斩钉截铁地说道。
秦震已经有一个月没往郑梓那边去了,郑梓几乎每天都要来纪晓棠跟前献殷勤。这两天,也正是纪晓棠身子不方便的时候。
秦震往宋新月那里歇了一宿,就打算又回到煕春堂,哪怕不能与纪晓棠同居一室,就睡在纪晓棠的隔壁。
纪晓棠昨天就劝了秦震,郑勉最近的表现尚可,不论是北边祁佑年那里,还是安王府这里,都正是用到郑勉的时候。秦震听了纪晓棠的劝,才往郑梓那里去了。
郑梓好不容易能服侍秦震,应该会万分的小心,她究竟是怎么讲秦震得罪的这样狠。
就算是纪晓棠本来没什么好奇心,也颇有些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可秦震的态度,纪晓棠又不好继续追问。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又来禀报,说是郑梓来了。
郑梓来了,却没有进上房,而是跪在了台阶下。
郑梓是来请罪的。
“妾身无知,惹王爷生气,并不是妾身的本意,但妾身甘愿受罚。请王爷和王妃示下!”
纪晓棠不由得微微皱眉。
别说郑梓提到了她,就算是郑梓不提她,只提秦震,可郑梓却是跪在煕春堂的院子里,纪晓棠不能不管。
“让她跪着去,不必管她。”秦震见纪晓棠看向他,立刻就说道,“算她识相,知道自己请罪。”
秦震的意思,就让郑梓跪着去,这是对郑梓的惩罚。这还是郑梓亲自来请罪,否则的话,秦震对郑梓的处罚会更加严厉。
可是,这大冷的天,郑梓根本就没穿什么厚衣裳,就那样直接跪在了青石地面上。
这么跪一阵子,郑梓的两条腿就差不多毁了。
郑梓这样的苦肉计,一方面是她确实惹急了秦震,另一方面,则是做给纪晓棠看的。郑梓知道,纪晓棠不会任由她就这样坏了两条腿。
即便是郑梓有错在先,即便是秦震做主,可郑梓若在煕春堂坏了两条腿,世人议论的只会是纪晓棠。
那个时候,安王妃纪晓棠可就更加坐实了嫉妒的名声,不仅是嫉妒,而且还会添上毒辣。
对于纪晓棠来说,名声还是小事。并不是说她不在乎名声。名声和舆论这种东西,她完全可以操控,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可是,纪晓棠不能看着郑梓就这样残了。
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否则,当初秦震接受郑梓做侧妃,又是为了什么呢!
然而,郑梓得罪了秦震,纪晓棠也不能轻易就放过她。
等郑梓在外面跪了一会,纪晓棠才站起身。
锦儿和绣儿忙就上前,一个为纪晓棠披上大氅,一个将刚加了炭的手炉放进纪晓棠的怀里。
纪晓棠走出门来,一眼就看见了郑梓。
郑梓确实穿的不多,看起来是心里着急,匆忙出门的缘故,就是跟随她服侍的人,都穿的比她更为厚实。在清晨的寒风中跪在青石地上,郑梓已经瑟瑟发抖。
郑梓也看到了纪晓棠,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似乎看到了纪晓棠,就看到了希望。
纪晓棠在台阶上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郑梓。
“阿梓妹妹,你究竟做了什么,将王爷气成那个样子。我这边劝了半天,王爷都不肯消气。我也实在没了法子。”纪晓棠叹气,同时就看见郑梓的目光一暗。
“王爷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不肯放过你。这解铃还须系铃人,阿梓妹妹,你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不小心惹恼了王爷。知道了这个缘故,我才好劝说王爷不是?”
此刻,纪晓棠是真的想知道,郑梓到底做了什么。
郑梓本来苍白的脸色立刻就飞红了,却呐呐地说不出什么来,还是刚才的话,说她是她不小心,并不是故意要惹王爷生气。
“究竟是什么事?你不肯说,我可怎么帮你。还有王爷那里,总得让他消气才是,你说对不对?”纪晓棠看着郑梓。
郑梓知道,纪晓棠这是一定要问出一个原委来,才肯帮她。
可是那件事,她实在难以在纪晓棠面前说出口。她也不能让纪晓棠知道那件事。若是纪晓棠知道了,恐怕比秦震还要生气。
然而,若是胡乱说一个理由也不成,因为纪晓棠肯定会去跟秦震讲,那样她的谎言立刻就会被揭穿,进而更加激怒秦震,同时也得罪了纪晓棠。
此时此刻,郑梓进退两难。
本来打的好好的算盘,谁知道秦震竟然那样精明,不仅识破了,还一点儿脸面和情面都不顾忌,就那样从弃她而走。
这件事,若是弄不好,不仅从此要与秦震交恶,再也休想得到秦震的宠爱,而且恐怕还会成为整个安王府的笑柄。
得不到秦震的宠爱,她怎么能生儿子,怎么在王府立足,怎么图谋将来?
成了整个安王府的笑柄,她以后也难在安王府立足,其他的更无从提起。
纪晓棠一点儿让步的意思都没有,郑梓就面对一个选择:是成为整个安王府的笑柄,还是只将脸面丢在煕春堂,丢在纪晓棠的跟前。
郑梓并不担心纪晓棠会将她的事泄露出去,让安王府的人都嘲笑她。
纪晓棠为人大气,不会做那样的事,也不屑于做那样的事。
可是,这件事,当着纪晓棠说出来,她就冒险承受纪晓棠的怒火。
郑梓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依旧含糊着说是因为服侍秦震服侍的不周到,所以才让秦震生气。
纪晓棠看了郑梓一会,笑了笑,随即转身进了屋。
郑梓依旧跪在院子里。
“她既然不肯说,就让她继续跪着吧。”纪晓棠坐回到榻上,她已经猜到了郑梓之所以不肯告诉她真~相的原因。
无论郑梓做了什么,都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她的,因为郑梓所做的,会极大地伤害她。
郑梓不肯说,秦震不愿意说,但是纪晓棠还是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什么?”纪晓棠挑眉。
程嬷嬷点头,确认纪晓棠并没有听错。
昨天秦震去了郑梓那里,郑梓邀宠心切,不仅在屋中燃的香料上做了手脚,还在秦震的茶水里做了文章。
在秦震的茶水里做手脚,是为了得子。
秦震早起发现,立刻就跟郑梓翻了脸。
纪晓棠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等郑梓在院子里青石地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纪晓棠才吩咐人,将郑梓叫进了屋子里。
秦震已经出去了,屋子里除了纪晓棠,还有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宋新月。
郑梓是在服侍的人的搀扶下进的屋子,一身的狼狈并不是装出来的。郑梓其实没有想到,纪晓棠会狠下心来让她跪这么久。
郑梓自认为是认清了纪晓棠的。不论纪晓棠的本性如何,纪晓棠都打算要做一个模范的王妃,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而且,郑梓对自己身后的势力也非常自信。
纪晓棠聪明,务实,而且要贤良淑德,不仅不会把她怎么样,就是她做错了事,纪晓棠对她也会非常宽容。
而实际上,纪晓棠自打进府之后,对她和宋新月也确实很宽容,虽然她们也不敢轻易去招惹纪晓棠。
可是这一次,纪晓棠似乎不打算做贤良淑德的女人,也不顾忌她背后的势力的。
郑梓的心中就有些发虚,被扶着跪在纪晓棠面前的时候,身子还摇晃了两下。
纪晓棠的目光从郑梓的两腿,慢慢地移到了她的面上。
她想的不错,郑梓为了表演苦肉计,貌似没穿厚衣裳,但郑梓自幼娇生惯养,也实在不能吃苦,所以内里还是做了手脚。
郑梓的腿上,肯定是加了东西的,现在被人扶着已经不能行走的样子,应该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即便是这样,这两个时辰,也真是让郑梓受了罪。
纪晓棠看着郑梓,面上再没有一丝笑容:“郑妃,你可治罪?”
“妾身、妾身……”郑梓不知道纪晓棠究竟知道了多少,所以就无法决定该怎么说。
不得不说,比起她的两个姐姐来,郑梓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个时候竟然还心存侥幸。
“这是还不肯认了!”纪晓棠就冷笑,“你想要王爷的宠爱,这并不是错。可你不该在香里做手脚,为了一自私欲,至王爷的健康不顾!”
郑梓面上飞红,心里却稍稍安定了下来。如果纪晓棠知道的是这个,那事情还不算太糟糕。
这么想着,郑梓立刻就给纪晓棠磕头,一面就跟纪晓棠认错。
“……年纪轻,卖香的人说这香只是增加情趣,对人有利无害的,若非如此,妾身也万万不敢……,妾身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郑梓的认错态度非常好。
纪晓棠却不由得冷笑。
“这么说,这香还不是你自己制作的,而是跟外面什么人买回来的?那人是谁,你怎么就那样相信他?他若是存了暗害王爷的心思,你不就是帮凶?”
纪晓棠痛斥郑梓,并让郑梓说出究竟是从哪里买的香。
郑梓一时哪里说的出来,那香根本就不是从外面买的,而是她从娘家带回来,是郑家自己特质的一种催~情香,百试百灵,与外面卖的那些香完全不是一回事。
郑家不会暗害秦震,只是想让秦震多宠幸郑梓,让郑梓早些诞下子嗣来。
然而,郑梓却已经不能这样说。
最后,郑梓被纪晓棠逼的,只得说出一个名字来。纪晓棠立刻就叫汪如海从外院传了王府的左长史进来,吩咐左长史立刻带人,去将郑梓所供出的人连同赃物一同抓回来。
这么吩咐下去,纪晓棠就又看了郑梓一眼。
这个人抓回来,肯定要审问的,到时候若与郑梓的话对不上,纪晓棠依旧不会放过郑梓。
郑梓就打了个冷战,心中暗暗祷告,只希望她娘家的人足够机灵,知道事情有变,能够做出相应的安排来,她也好过了这一关。
她已经想到要过关,却并不知道,纪晓棠才刚刚开始,重头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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