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自相残杀
“并没什么。”纪晓棠忙轻轻地摆了摆手,“这本书并不是祖传,而是我祖父偶然遇到买下的。”
纪晓棠告诉祁佑年,纪二老爷和纪老太爷都是爱书且喜欢藏书的人。如今每年都有许多新书出来,有的是私人刻印的,有的是官方刻印的,纪二老爷都会买来看,并挑出好的珍藏起来。
对待一般的书已经是如此,如果遇到这样的古书珍本,就是花费万金也是愿意的。
“我家往藏书阁中藏书,还是从曾祖父的时候才开始的。只是肯用心、花钱,才积累的快一些。”纪晓棠说到这里,就对祁佑年笑了笑。
“我倒是想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只是不能骗阿佑。阿佑你或许还不知道,如今我家在清远虽称得上是书香人家,然而我家祖上却是大字不识,后来天下乱了,祖上没法子离家讨生活,才挣下了些家底。”
纪家是从纪老太爷才开始出仕做官,只是因为父子三进士,才名在外,才会有如今的声势。
“原来如此。”祁佑年对纪家的来历也有所知,但是听纪晓棠亲口说来,却是另外一番感触。“这本书十分难得,我也曾看过一些残本,只怕这一本,在当今天下也算是独一无二了。老太爷好运气。”
“原来竟是如此难得!”纪晓棠见祁佑年说的如此郑重,就微微沉吟了一下,“如此放在我家里倒是埋没了它,我们并没谁去好好读它,不过是放着。所谓宝剑赠英雄。阿佑,你既然喜欢,我回去跟我爹爹说了,就送给你。”
祁佑年就推辞。
“不过,若能有机会看上一眼,也就足够了。”
“那就太简单了。”纪晓棠立刻就笑着应承了。
与纪晓棠的一番话,祁佑年心中隐隐的那股子闷气已经烟消云散。看着纪晓棠言笑晏晏,他就又微微有些出神。
纪晓棠对他十分坦白,关于纪家的家事都告诉给了他。起码是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然而在这件事上,他却不像纪晓棠那样坦然。
祁佑年并不想对纪晓棠隐瞒他的家世,然而他却不能违背家训。
只要时机到了,我就会向晓棠坦白,祁佑年心中默默地想。到时候他说出苦衷,纪晓棠历来开朗,应该不会真的介意。
心里这么琢磨着,祁佑年不由得就想到了纪二老爷。有些事暂时能瞒过纪晓棠,却不一定能够瞒过纪二老爷。
棠棣之华,纪二老爷不仅看出了他对纪晓棠的心意,只怕还怀疑到了他的身份。
那么,他的身份也就隐瞒不了多久……,又是时候给家里写信了。
两个人说着话,时间就过的飞快,刚过了午时,两个人就接了出场的纪三老爷一起回了穆府。
如同前几次考试一样,纪三老爷交卷子的时间依旧不早不晚,取的是中庸之道。纪晓棠又悄悄问了纪三老爷考试的情形,纪三老爷对纪晓棠轻轻点头,面有喜色。
纪晓棠的心就放了下来。
乡试的结果很快就公布了出来,当报喜的差役敲锣打鼓的上门来,穆家上下又是一片欢腾。
纪三老爷乡试中了第二十九名举人,而本次任安府乡试,共取举人三十五名。纪三老爷的名次不仅一点儿也不显眼,而且稍嫌靠后,然而这正是纪晓棠和纪三老爷所希望的。
纪三老爷并非才子,以后也不打算往才子的身份上靠拢。
在穆府举行的庆贺宴席上,穆洪就问纪三老爷,会不会参加明年的会试。
纪三老爷很干脆地说不会。
“一个举人,也算是对得起祖宗,没给我父亲和兄长们丢脸。”
“举人已经很了不得,以小叔的家世,要给小叔补一个缺绝非难事。”祁佑年就道。
纪三老爷忙就摆手说明,他不仅对读书没什么长久的爱好,对于出仕做官也是完全提不起兴趣。
“你生错了人家,要是在我家,早早跟着我习武吃饷,如今至少也能是个百户。”穆洪喝着酒说道。
沈氏就瞪了穆洪一眼,嫌他说话不避讳,一面还给纪三老爷道歉,说穆洪是大老粗,让纪三老爷不要往心里去。
穆洪是怎样的人,纪三老爷已经很了解了,他自己也有些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在意。
这边在庆贺,纪晓棠早已经在接到喜报的第一时间就往家里送了一封报喜的短信,纪二老爷的回信也很快来了。
本打算要亲自来接他们回去的纪二老爷不能来了,因为实在脱不开身。
纪二老爷在信中并没说明详情,但纪晓棠看到了信,立刻就归心似箭。
叔侄两个就来穆洪和沈氏跟前辞行。
穆洪和沈氏自然不舍。纪晓棠只好将纪二老爷的信拿出来。穆洪和沈氏这才不再留他们了。
“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沈氏就很担心,主要是怕纪二太太和长生有什么好歹。
“外祖父和外祖母不用忧心太过,应该并不是家里的事,否则我爹爹不会不在信中说清。”纪二老爷在信中说的含糊,就代表虽不是纪家发生了事,但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还与纪家紧密相关。
“晓棠,你回去了,立刻写信回来,不然我和你外祖父实在放心不下。”沈氏就拉着纪晓棠的手嘱咐道。
纪晓棠自然点头。
这次是祁佑年和穆家豪领着人送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将两人一直送过了穆家寨双方才分别。其实自打那次他们叔侄遇险之后,穆家寨再没有过山匪的踪迹。但是穆洪和祁佑年依旧每次都要来此接送,纪晓棠也没有提出过反对。
有些事情,大家虽然并没有宣之于口,但是心里头都是有数的。
等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进了清远县城,来到纪家大门前的时候,就看见纪家门口竟是张灯结彩。纪三老爷一下马,就有那伶俐的上前来请安道喜。
纪三老爷也是高兴,立刻就说了声赏。
叔侄两人归来,纪家上下立刻都喜气洋洋,大家就聚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说话。
纪老太太先前的病已经完全的好的,此时坐在炕上,几乎满脸写着“我的儿子就是争气”,她将纪三老爷揽在身边,不住地问他在府城的情形。
纪三老爷自然一切都说好。
“我和晓棠离开了这些日子,家里也都好吧。”纪三老爷就问道。
纪老太太就迟疑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不过最后还是说了声都好。
“是有什么事,老太太不方便说?”纪三老爷立刻就问。
纪老太太的脸上就有些尴尬。
“咱们高高兴兴的,说他做什么,先不说他。”纪老太太就道。
纪二老爷在一边就给纪三老爷和纪晓棠使眼色,让两个人都不要再问了。
“老太太说的对。”纪二老爷就道,“你们叔侄赶紧都去洗漱,换了衣裳,家里已经备好了宴席,正要给你们接风洗尘。”
“听你二哥的,你们走这一路,也该饿了。”纪二太太就道。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果真就不再问,都去洗漱换了衣裳。
给叔侄二人的接风宴席就摆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纪老太太就让纪三老爷坐了自己的左手,又想让纪晓棠挨着她右边坐,但是一眼瞧见了纪晓芸,她就改了主意。
“晓棠去挨着你娘坐吧,你走这些日子,你娘可想你了。”纪老太太对纪晓棠说着,就让纪晓芸在她身边坐了。
纪晓棠自然不会在意座次,高高兴兴地在纪二太太身边坐下。
接风宴席十分丰盛,纪晓棠虽还没机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家中一切安好,也就再无忧虑。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天将傍晚,等吃过了宴席,就到了掌灯时分。
纪老太太要留纪三老爷说话,纪三老爷心中却有事,只劝纪老太太早些安歇。
“老太太上了些年岁,还是早些歇着。等明天我一早就过来陪老太太。”
纪老太太也就点头。
众人这才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纪三老爷并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着纪晓棠和纪二老爷往纪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在纪二太太的屋子里坐下,纪晓棠就问道。
“说来话长,”纪二老爷就道,“你们离开这段日子,清远发生了许多事。”
而最大的也是最引人瞩目的事情,就发生在江庆善家。
“江大少奶奶病了,”纪二太太就道,“然后,江巧儿的那个孩子,不小心掉在井里头……淹死了。”
这就是最近清远县中街头巷尾谈论的最多的两件事。表面上看,都是意外,满清远县的人几乎又都想起了江庆善的命硬之说。
江庆善克死了三个老婆,而且放出风声不打算再娶了。然而他的命是如此的硬,没有老婆可以克了,就开始刑克家里的其他人。
顾霞儿身子富态,在娘家也好,到江家也好,几乎从没什么病痛,然而却让江庆善给刑克的病倒在床上,起不来身。
至于江巧儿的那个孩子,因为是江庆善嫡亲的外孙,而且年纪小,经不住刑克,就被江庆善给刑克死了!
“满街的人都这么说。”纪二太太告诉纪晓棠。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两条小人的命啊。”纪二太太轻叹。
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不知道,纪二老爷却已经使人打听清楚了。江庆善虽然瞒的紧,而且似乎还自己给自己的命硬、刑克煽风点火,但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街头巷尾也有所耳闻。
顾霞儿并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药,小产了。
“江庆善就怀疑是马文红和江巧儿夫妻俩下的手……”纪二太太说道,“至于马家那个孩子,是江庆善动的手!”
纪三老爷张开了嘴,半晌没有合拢。
“顾霞儿的孩子,是……是江庆善那狗头的?”纪三老爷回过神来,就问了一句。
“是。”纪二太太点头。
“确实吗?”纪三老爷追问了一句。
“顾霞儿亲口说的,能不确实?”纪二太太就道。
“顾霞儿亲口说的?”纪晓棠就看纪二太太。发生了什么事,顾霞儿又是亲口对谁说的?
“是顾霞儿亲口告诉我的。”纪二太太叹息道。
饶是纪晓棠,听了纪二太太这样说,也不由得愣住了。
“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略略愣神之后,纪晓棠又问纪二太太。
“并没发生什么事。”纪二太太告诉纪晓棠。
原来,纪晓棠离开清远之后,顾霞儿再一次上门来。因为纪晓棠不在,纪二太太就见了顾霞儿。顾霞儿在纪二太太面前露出了害喜的症状。
因为知道江兴龙的底细,纪二太太觉得这实在太过尴尬了,就打算装作不知道。但是没有想到,顾霞儿却当着她的面哭了。
纪二太太是心肠软的人,就问顾霞儿怎么了。
顾霞儿告诉纪二太太,她被江庆善奸污了。
因为一心想着要为纪二老爷打探消息,顾霞儿就往江庆善身边走的次数多了。一次江庆善醉酒,顾霞儿想着江庆善能够酒后吐真言,就往江庆善身边伺候。
江庆善借机奸污了顾霞儿。
顾霞儿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不敢告诉人,就想着忍气吞声,等打探到了消息就离开江家,跟江家一刀两断。但是顾霞儿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怀孕。
那天顾霞儿之所以来纪府,也正是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心里没有主意,下意识地就往纪家来了。
出了这种事,顾霞儿第一个想到的本应该是顾家,她的爹娘,然而顾霞儿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纪家,纪二太太。
“我就问她自己有什么打算。她说她也没了主意,说是一切都听我的。”纪二太太述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依旧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由此可以想见,当时面对顾霞儿,纪二太太到底有多为难。
“娘是怎么说的?”纪晓棠眼睛微微眯了眯,一面就问纪二太太。
“我想了半晌,依旧不能替她拿主意。我告诉她,孩子的去留,她自己做主。不管怎样,我会负责她以后的生活。”纪二太太就说道。
“娘太心善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暗藏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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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二太太心地善良,毫无心机。
纪晓棠叹息了一会,就又向纪二太太追问,之后顾霞儿是怎样说的。
“她也并没说什么,只说得了我这句话她就放心了。”纪二太太告诉纪晓棠。
顾霞儿从纪家回去之后,只过了两三天,就传来了顾霞儿病倒的消息。纪二太太使人打听,才知道顾霞儿是被人下药害的小月了。
说完这些话,纪二太太的脸上却依旧笼罩着一层阴影。
纪晓棠十分了解纪二太太,就猜到了纪二太太心里的想法。
“娘,你是不是认为,顾霞儿是因为我们,才会被江庆善侮辱,怀了孩子。你是不是对顾霞儿有歉疚?”纪晓棠试探着问纪二太太。
母女连心,有些话纪二太太不能跟别人说,但是却可以跟女儿说。而这件事,她对女儿也有些不好开口,可女儿却先说了出来,而且句句都说到她的心上。
只是这样,就让纪二太太的心头松快了许多。
“是的。晓棠,你说……”
“娘,”纪晓棠抬手,止住了纪二太太,“娘你的心太善了。就是不为我们打听消息,顾霞儿要掌管江家的家事,怎么会少了跟江庆善接触。”
顾霞儿对江家其他的人都很冷淡,但是对江庆善却一直存着好感。
而且,顾霞儿这件事,说是江庆善酒后,似乎是意外,但是纪晓棠却不这么想。以江庆善的为人,她更倾向于是江庆善早有预谋。
江庆善不想再娶亲,江兴龙又不能让顾霞儿诞下子嗣,而江家不论是江庆善自己,还是为了平息外界的议论,都需要子嗣承继香火。
江庆善花费大量金银抬顾霞儿进门,之后又对顾家几乎予取予求。江庆善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生意呢。
“顾霞儿怀了身孕,就算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被顾家知道了真相,娘认为结果会是什么?”纪晓棠问纪二太太。
结果是显然意见的,纪二太太当然能想象的出来。
顾家会对江庆善不依不饶,然而只要江庆善肯拿出巨额金银来,顾家不仅不会对江庆善怎么样,反而会因此沾沾自喜。
顾霞儿掌管江家是掌管定了,而且江家以后的财产,也会落入顾霞儿和她儿子的手中,那也就等于是落入了顾家的口袋里。
而如果顾霞儿一直清清白白跟着江兴龙,可就没有这么多好处了。
江庆善肯定早就料定了顾家的反应,所以毫无顾忌。
“这是他预谋的?!”纪二太太想了想,也觉得这完全是江庆善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只是……她还是可怜顾霞儿。
“娘,你被顾霞儿算计了。”纪晓棠见纪二太太依旧如此,只得说道。
“她怎么算计了我?”纪二太太问。
“她算计了娘的善心。”纪晓棠就道,“娘,你看顾霞儿是个没主意的人吗?这种事,她或者自己做主,或者去跟她爹娘说,要不然,还有老太太,她怎么谁都不去找,偏来找娘?”
“她先前就算计过爹娘,本该没脸来跟娘说这些事的。她不过是算计着娘心善,想让娘对她歉疚。娘不是答应要负责她终身了吗?”
顾霞儿既然跟纪二太太说了这件事,而不是去对顾老舅和江氏说,心里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顾霞儿用这个孩子,博取了纪二太太的一个承诺。
“我现在都怀疑,她上次来见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她就是等我走了,才来找娘,故意在娘面前害喜,好让娘问她。娘不问她,她没法子,自己就说了。”
纪二太太想了半晌,只能叹气。
顾霞儿的心机让她不喜,然而无论如何,顾霞儿本身的遭遇她还是同情的。
纪晓棠也不能让纪二太太改了性情,见纪二太太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说。
“爹爹,江巧儿的儿子,确实是江庆善下手?”纪晓棠问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点头,说这件事肯定是不会错的。
“江庆善这是给他没出生的儿子报仇?!他可真下的去手啊,那毕竟是他亲外孙!”纪三老爷就道。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纪三老爷心中也是相信,江庆善是下得了这样的狠手的。
“是江巧儿害的顾霞儿?”纪晓棠问。
纪二老爷点头。
“不止是顾霞儿,之前江妙儿,恐怕也是马文红和江巧儿两个的手段。”
马文红和江巧儿本来是来奔丧,被江庆善留住帮助的打理家事。夫妻两个留的久了,自以为掌握了江家的情势。江庆善不再娶妻,江兴龙又不能人道。江兴龙完全不顶用了,江庆善身边再没有比他们夫妻更亲近、更能干、更值得信重的人。
这夫妻两个,就打起了江家财产的主意。他们想要江庆善过继他们的儿子马玉才来承继江家的家业。
江庆善为了笼络这两个为他卖命,在这个问题上就有些含糊不清,让他们自以为很有希望。
然而,江庆善却迟迟不肯过继马玉才。
这夫妻两个就着了急,他们已经将江家视作自己囊中之物,就要扫除他们眼中所有的威胁。
江妙儿正在妙龄,这夫妻两个先就怕江庆善要给江妙儿招赘,因此对江妙儿下了毒手。
江妙儿没有死,但是身子亏的厉害,不知道需要将养多久。这夫妻两个刚刚放下心来,顾霞儿却怀了身孕。
顾霞儿怀孕,以至于怀的是谁的孩子,对于江巧儿来说,都不是很难查出的事情。
夫妻两个立刻就意识到了,相比起江妙儿,顾霞儿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江巧儿就在顾霞儿的饮食里面下了药。
顾霞儿小产,江巧儿和马文红额手称庆。可是夫妻两个还没高兴过劲儿来,就突然被人告知,他们的儿子马文才在外面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井里。等人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为了马玉才,江庆善发落了一班人,还打死了一个小厮。
“那现在,江家情况如何了?”纪晓棠就问。
……
石牌坊后江家
现在的江家,很安静。
马玉才虽是死在清远江家,但他毕竟不是江家的子孙。他死了,本是该立刻就送回马家的。然而江巧儿因为突然没了儿子,一下子就病倒了,根本就不能挪动。
因此,马玉才的尸体并没有被运走,而是被装殓进一个小小的棺材里头。马家的坟地并不在清远,马玉才一时无法下葬,就暂时寄存在了城外的留仙观。
留仙观的当家的青云老道与江庆善是多年好友,自然安排的妥妥当当。
因为马玉才终究是死在了江家,且马文红和江巧儿如今还都在江家。江家虽没有到处一片白,却也都换上了素色。
当家的少奶奶和姑奶奶都病卧在床,且江庆善才发落并打死了人,江家的仆人们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迁怒了。
顾霞儿房中帘幕低垂,一个小丫头跪在顾霞儿身后,为顾霞儿充当靠枕,另一个小丫头则站跪在床前,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盅刚炖好的燕窝,还有一个小丫头站在旁边,正拿了银勺在喂顾霞儿吃燕窝。
地上还立着几个丫头,都是敛声屏气。
顾霞儿只吃了半盅的燕窝,就摆手说不吃了。
听她这样说,站着的几个丫头就都跪下了。
“大奶奶不肯吃,婢子们少不得又是一顿打。大奶奶心善,素来最疼婢子们,求大奶奶发发慈悲,当是疼婢子们了。”刚伺候顾霞儿吃燕窝的丫头就忙说道。
地下服侍的那几个,就有害怕的掉了眼泪的。
顾霞儿四下看了看,也没说话,却还是强撑着将一盅燕窝都吃了下去。如今她“病”在床上,已经放下家事不管,然而待遇却比从前还好了不知多少倍。
为了让她好好养病,江庆善发了话,江兴龙已经被从这屋子里挪了出去,搬到另外的院子里去住了。江庆善另外打发了伶俐的丫头和媳妇来服侍她。
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几乎每天不间断地送过来,尤其是这补品,顾霞儿吃的发腻,却不能不吃。因为一旦她不吃,那么服侍她的这些丫头们就要遭殃。
江庆善每天还会亲自来看她,不论早晚,不避嫌疑。
别说是屋子里服侍的这些丫头们,就是外头服侍的,也都看出了几分风色。
顾霞儿每天锦衣玉食,江庆善吩咐人将她服侍的仿若贵妃一般,但是于顾霞儿自己而言,这些天仿佛是挣扎在地狱之中。
顾霞儿非常后悔,本来情况不至于这样糟糕的。
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顾老舅和江氏知道了真相。
她本来打算是要瞒着他们的。但是她“病”了,终究还是拦不住顾老舅和江氏来探病。江氏毕竟是生育了三个子女的妇人,还是她的亲娘,就看出了破绽。
她虽咬紧了牙冠,却终究敌不过江氏的一番翻查。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顾老舅和江氏就挖出了真相。
第一百八十四章 晚秋
顾老舅和江氏知道真相之后,当然不会放过江庆善。两个人找到江庆善大闹了一番,而最后的结果,是江庆善给了两人一大笔钱,同时还许了许多的愿。
顾老舅和江氏并没有将事情闹出去,但是顾霞儿知道,他们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这些天,他们夫妻两个往这边跑的很勤,表面上说是来看自己的,但是实际上却是找江庆善。
这夫妻两个自以为抓住了江庆善的这个把柄,恨不得就此将整个江家都搬挪回顾家去。
她的爹娘,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她,而是能够利用她,从江家捞钱。
而江庆善给了钱,似乎就觉得跟她是过了明路,竟也不大避忌下人们,顾霞儿心中恨极了,但却无可奈何。
顾霞儿正垂头想着心思,就听见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有小丫头在门口禀报,说是老爷来了。
顾霞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江庆善又来看她了。她恨不得立刻就尖叫起来,她几乎无法忍受跟江庆善同处一室。
然而,顾霞儿却紧抿住了嘴唇,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再难以挽回。既然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她还怕什么。江庆善对她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她不如就虚以委蛇。
纪二老爷交代她查的事情她还没有查出来。
等查出江庆善到底在跟什么神秘的人物来往,她就为纪二老爷立了大功。到时候,她自会有一番新天地。
“媳妇,今天可好了一些?”江庆善这个时候已经进了屋里,就往顾霞儿的床前走。
顾霞儿尽量压住心底的厌恶,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江庆善一眼。
顾霞儿的态度可以说是很冷淡,但是江庆善见了,心中却是一喜。顾霞儿此刻,比起以往见到他仿若仇人一般的态度,已经是好了很多。
女人都是心软且见识短浅的,搁不住人小意殷勤,何况他对顾霞儿用了这许多的工夫。眼看着顾霞儿渐渐对她软化,再多拿出些钱来买通了顾老舅和江氏,让着两个人劝劝顾霞儿,那么顾霞儿的身和心,也就全都是他的了。
江庆善心里打着如意的算盘,就试探着在顾霞儿的床边坐了下来。
顾霞儿似乎是往床里缩了缩,却并没说什么。
江庆善放心地坐下,握住了顾霞儿的一只手……
……
纪府
纪晓棠歇了一夜,早上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她刚收拾利落了,就见奶娘笑呵呵地抱了长生过来。
“小少爷早上一醒过来,就要找三姑娘哩。”
如今已经入秋,早晚天气有些凉。长生的身上抱着薄薄的小包被,就被奶娘怀中冲着纪晓棠伸出两只短短肥肥的小胳膊,意思是要纪晓棠抱。
纪晓棠忙起身将长生接在怀里。
“长生想姐姐了?”纪晓棠在长生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笑着问。
长生笑的两只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咧开嘴露出粉红的小牙床。他哦哦叫着,就将小脸蛋往纪晓棠的脸上贴,还撅起了小嘴巴,将口水都涂在了纪晓棠的脸上。
纪晓棠也被长生给逗笑了。
带着长生玩了一会,还是绣儿提醒纪晓棠,该往纪二太太那里去请安了。
纪晓棠就又重新匀了脸,自己抱了长生往纪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在,两人看见纪晓棠抱了长生来,自然都十分高兴。
“你去府城这些天,长生天天都要找你。找不到你就要哭,每次都要哄好久。”纪二太太埋怨道,语气中却都是欢喜。
“小叔考了举人回来,姐姐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长生。”纪晓棠就揉了揉长生肉滚滚的小屁股,笑着说道。
长生似乎就听懂了纪晓棠的话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几个人说了会话,就又都往纪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纪老太太院中上房,纪老太太正跟纪三老爷说话,纪晓芸在一边陪坐。满屋子的人都面带笑容,只有纪晓芸一个似乎有些落落寡欢。
纪晓棠并没多说话,就带了长生往旁边的矮榻上坐了,一面听大家聊家常。
坐了一会,纪晓棠就察觉出异样来。
纪三老爷中举归来,顾老舅一家却毫无动静。这分明是个讨好纪老太太的大好机会,顾老舅怎么会放弃?而且,纪老太太言语中,竟也一句都不肯提顾老舅。
昨天因为回来的晚,虽然与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谈了许多,但还有些事她没来得及问。
纪晓棠正这么想着,就见纪晓芸慢慢地挪过来,在矮榻边上坐了。
长生认得纪晓芸,就哦、哦地招呼她。
纪晓芸敷衍地应了两声,伸出手来逗弄了长生两下,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姐,我们回来了,舅老太爷那边怎么没来人?”纪晓棠就问纪晓芸。
纪晓芸看了一眼纪晓棠,眼神中带着些哀怨,还有……谴责。
纪晓棠微微皱眉,很是不解。
“别在祖母跟前提他们。”纪晓芸看了看纪晓棠,就收回了视线,同时提醒了纪晓棠一句。
“为什么?”纪晓棠就问。
“还能为什么,他们惹祖母生气了呗。你不要问,这些事不该你知道。”纪晓芸漫不经心地答道,这个时候就颇有些长姐的架势,仿佛纪晓棠是小孩子,而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祖母从来不会长久地跟舅老太爷生气,肯定不是因为长生了。”纪晓棠就道。
“是别的事,你别打听了。”纪晓芸不耐烦道。
“姐,你肯定也不知道吧,要不然怎么不说。”纪晓棠故意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还不是因为顾霞儿……”纪晓芸最受不得激,立刻就说道。然而将话说出口,她随即就觉察说走了嘴。
纪晓芸恨恨地瞪了纪晓棠一眼。
“你还有心思管这些?你是没有心的!”
纪晓棠就发现,纪晓芸果然是在谴责她。
“我怎么没有心了?”纪晓棠问。
“你怎么不问问怀瑾?”纪晓芸冲口说道,这话一说出口,似乎就冲破了某种顾忌,“怀瑾落榜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心思高兴成这样!”
与前世的经历一样,谢怀瑾这一次乡试出师不利,并没有考中举人。谢怀瑾还没回到清远,但是消息已经先捎了回来。这消息自然没有扩散,如今除了谢家自己,就只有纪家人知道。
纪晓棠也知道了,昨天纪二太太就告诉了她。
对于谢怀瑾的落榜,纪晓棠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根本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
可是,纪晓芸因为这个谴责她,就太奇怪了。
“姐,小叔中了举人,难道我不该高兴?”纪晓棠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视纪晓芸,“你看样子是不高兴,因为小叔中举,还是因为怀瑾哥哥落榜?”
不管是哪一种,纪晓芸都没有理由这样不高兴。
纪晓芸就被纪晓棠给问住了,一下子满脸通红。
长生在纪晓棠怀中,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小孩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但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纪晓芸说不出话来,就腾地站起身,红着脸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姐妹俩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纪老太太那边并没注意她们说的是什么,这个时候,就被纪晓芸的举动都给惊动了。
“怎么了,”纪老太太暂时放下跟纪三老爷的话,就看过来问纪晓棠,“你们姐俩说什么了,晓芸怎么气成那样?”
“并没说什么。”纪晓棠本能地知道,不能说实话,尤其不能提谢怀瑾,“不知道怎么说起了舅老太爷,姐就走了。”
纪晓棠这么说着,就打量纪老太太的脸色
纪老太太脸色微变。
“没事提他做什么?这都是我的冤孽。谁也不许再我跟前提他!”
纪老太太生气了。
纪晓棠忙就起身,顺从地应了。
纪老太太心里窝着火,然而这把火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对着纪晓棠发,她只能自己忍下,然而心情却是彻底地坏了。纪老太太怏怏地靠在引枕上,也不愿意说话了。
众人只得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纪二老爷就看了一眼纪晓棠,却也没说什么。
纪晓棠很快就知道了纪老太太不高兴的缘故。
原来纪老太太恍惚知道了顾霞儿的事,这还不算,她还知道了顾老舅和江氏之后的举动。顾老舅和江氏将顾霞儿的事当做江庆善的把柄,向江庆善勒索钱财。
而且,这两个人还打算干脆就将顾霞儿卖给江庆善。
在纪老太太看来,这根本就是没骨气、没羞耻的行径。纪老太太还曾经特意将顾老舅叫到家中训斥,然而顾老舅嘴上应承的好,却依然故我,根本就不知道悔改。
纪老太太对顾老舅是冷了心。
“祖母就这一个兄弟,历来疼的跟心肝宝贝一样。就是一时冷了心,慢慢也会缓过来。”纪晓棠很理智地分析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老舅并不真的害怕纪老太太的缘故。
纪老太太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归根结底,还是觉得丢了脸。
“你今天非调皮要提起来,以后再不许了。”纪二太太就告诉纪晓棠,“你祖母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纪晓棠就笑着点头,保证以后再不主动提起。
纪老太太的脾气她当然知道,顾老舅给她丢了脸,她就越发要跟纪二太太比较,就越发见不得穆洪一家子的好。这还是她先前因为长生的事情理亏,不然肯定要借题发挥,寻纪二太太的不是,不许穆家人登门。
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然而纪老太太绝对做得出。
“爹爹,祖母管不了,咱们管不管?”纪晓棠问纪二老爷。
“你祖母都管不了,咱们如何管?”纪二老爷放下手中的书卷,“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要自寻死路,神仙也拦不住。”
纪晓棠立刻就明白了。
确实没人能拦住顾老舅,因为顾老舅的眼睛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子。
长生的事情,实在是触动了纪二老爷的底线。
……
八月底,谢怀瑾终于回来了。
因为知道谢怀瑾落榜,只怕心情不好,纪二老爷并不等谢家人上门,就带了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往县衙后衙来,说是拜访谢知县,其实是来看望谢怀瑾。
看到谢怀瑾的第一眼,纪晓棠就发觉,谢怀瑾瘦了。
谢怀瑾虽算不得极有资质的读书人,然而自小读书、应试,却也堪称是一帆风顺的。这次的乡试,谢怀瑾自身期望极高,落榜之后也就越发的失落。
纪二老爷少不得劝解、勉励了谢怀瑾一番。
“你才多大,这次本来也是说去历练历练,结果并不重要。你若是有别的想法,可就是想差了。”纪二老爷还给谢怀瑾讲了一个故事,说的前朝的某位大儒,也是少年成名,然而也在乡试中落榜。
这位大儒乡试落榜却并不是因为才学不够,而是因为考官故意将他压了下来。而考官这样做,却是出于善意,怕这位大儒少年意气,虽一时成名,然而却经不住琢磨,终究难成大器。
“玉不琢不成器,少年时经历些坎坷,反而是好事。从今以后,当更加戒骄戒躁,踏踏实实地用工夫、做学问。”纪二太太言语谆谆,真是将谢怀瑾当做了自家子弟般的教导。
等谢怀瑾得了机会能单独跟纪晓棠说话,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晓棠,被你说中了。”
“我说中了什么?”纪晓棠并没有安慰谢怀瑾,“说的仿佛是我咒你考不中似的。”
纪晓棠这样,谢怀瑾哪里还有心思犹豫伤感,忙就给纪晓棠赔礼,说他不是那个意思,是一时不慎说错了话。
谢怀瑾急出满头的汗,做好做歹,纪晓棠才被他哄好了。
“怀瑾哥哥,不过是一次不中,可当的了什么。你就这样,不只是谢伯伯和伯娘要为你忧心,就是我娘和爹爹瞧了,也要认为你没有担待,还是个孩子。”纪晓棠见谢怀瑾不再钻牛角尖了,这才劝他道。
“是我一时想差了。晓棠,我知错就改,再不会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父亲
谢怀瑾的情绪明显好转,纪晓棠这才放了心。一家三口并没有在谢家用饭,就返回了纪府。
等送走了纪二老爷一行人,谢知县和谢怀瑾就都到谢夫人的房中坐了。
谢夫人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谢怀瑾落榜而受到什么影响,方才跟纪二太太一番长谈,谢夫人此刻脸上表情全是欢喜。
谢夫人也看出谢怀瑾已经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样沮丧了。
“我说什么来着,你纪叔叔和婶子绝不会因为这个就嫌弃了你。晓棠也不是那样目光短浅,贪幕虚荣的孩子。”谢夫人就笑着对谢怀瑾道。
谢怀瑾有些欢喜,也有些忸怩。
“我知道。娘,我并不是担心这些,我就是自己心里不好受。”谢怀瑾对纪二太太道。他想更加配的上纪晓棠,给纪晓棠更好的。如果他是个举人去纪家提亲,是给纪家和纪晓棠长脸面的事。
“爹,娘,那……那提亲的事?”谢怀瑾虽然忸怩,但在这件事上却并不含糊。
“你是想让我们就去跟你纪叔叔和婶子提亲?”谢夫人当然知道谢怀瑾的意思,却还是故意问道。
谢怀瑾就点头,一面从眼帘底下看谢知县。
谢夫人这里什么都好说,只要他好好央求央求,就没有不答应他的。谢怀瑾唯一担心的,是他的父亲谢知县。
谢知县手里端着茶盅,默然不语。
“娘……”谢怀瑾忙央求地看向谢夫人。
在这件事上,谢夫人和谢怀瑾的心思是一样的,娘两个都恨不得早早地将纪晓棠娶进门来。
谢夫人故意咳嗽了两声,谢知县果然就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谢夫人。
“老爷,你看怎么样?两个孩子虽然年纪还不算大,早些将亲事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怀瑾从此也能安了心,更加好好读书。”谢夫人柔声对谢知县道。
“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就想要娶你晓棠妹子!你去参加乡试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现在还提出来,你自己可羞不羞!”谢知县沉声道。
谢怀瑾就垂下了头。
谢夫人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就挑了眉。
“怀瑾自己心里已经不好受,你怎么还这般说他!本来他这次去,就是去历练的,他纪叔叔也是这般说的。怀瑾并不是不肯上进,你要督促他,也不是这般督促法。好好的孩子,被你这样数落,只怕从此都没了心气儿了!”
谢夫人是爽朗的性子,且这些年跟谢知县夫妻两个举案齐眉,谢知县对谢夫人可以说是又爱又敬,所以今天这种情形,谢夫人就敢这般数落谢知县。
谢知县被夫人数落了,不怒反笑。
“你又笑什么?”谢夫人又挑眉。
“我方才不过是……咳咳,夫人说的都对,是为夫的不是了。”谢知县笑着跟谢夫人赔礼。
谢夫人觉得谢知县今天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就问向纪府求亲这件事,谢知县有什么想法。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谢知县微微笑了笑,“晓棠那孩子,是无般不好。我也想早点为怀瑾定下这门亲事,只是担心怀瑾没出息,糟蹋了晓棠那孩子。”
“爹,我肯定会努力读书上进,不会辜负了爹娘的期望,不会辜负了晓棠。”谢怀瑾就从谢知县的话中听出希望来,忙就起身道。
“你在这个上头倒是机灵。”谢知县瞅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淡地说道。
谢怀瑾就又被说的有些讪讪的,然而脸上依旧难掩喜色。
“方才跟文敏兄说话,我见他并没有嫌弃怀瑾只是个秀才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去提亲吧。”谢知县又在儿子身上看了两眼,这才转回头来,对谢夫人说道。
谢夫人和谢怀瑾都欢喜了起来。
“那咱们就挑个好日子去提亲!”谢夫人就道。
“好好准备,切不可怠慢了。”谢知县点头。
将一应准备的事情交代给了谢夫人去料理,谢知县就从谢夫人的屋子里出来,径直到前面的书房坐了。
“文敏兄啊,我们就要做儿女亲家了,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谢知县坐在椅子上,思量了良久,嘴角露出笑意来,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纪家三兄弟,本来家业自然应该是纪大老爷承继的。但是因为种种缘故,纪大老爷几乎事实上脱出了纪家,到后来纪老太爷最为倚重的,竟是纪二老爷。
如无意外,纪家这诺大的家业,最后也是纪二老爷来继承。
而纪晓棠历来是纪二老爷的掌上明珠。纪二老爷几乎是将纪晓棠当做儿子养大的。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纪晓棠之后,十几年都再未生育,谢知县甚至暗暗地想过,纪二老爷会不会让纪晓棠作为继承人。
这样的事,在当今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但以谢知县对纪二老爷的了解,纪二老爷是做的出来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的。
即便表面上纪二老爷不会招赘,但是纪家重要的东西,纪二老爷一定会传给纪晓棠。
可是,纪二老爷有了儿子,事情应该就不一样了。但是据他的观察,却并非如此。长生要长大,还要十几年的工夫。而纪二老爷对纪晓棠的宠爱和看重,却丝毫没有因为长生的降生而减弱。
恰恰相反,纪晓棠在纪家在纪二老爷心头的重量,似乎还增加了。
长生还太小,根本不知道性情如何。就算是他长大了,会长成什么样也很难说。
而且,谁能保证长生就会长大。
……
秋风渐凉,但还不到真正冷的时候,一年四季,纪晓棠最喜欢这个时节。
每天早上,她都会早早的起来,伴随着东升的旭日,到如意园中散步。这个时候,下人们还没有完成园子里的打算,满地都是金黄到火红的落叶。
纪晓棠喜欢感受这个时候的凉,还有踩着落叶的感觉。
有的时候,纪晓棠还会将长生带出来,让长生穿了厚厚鞋子的脚也往落叶上踩一踩。长生这个时候还完全不会走,但每次也都玩的十分高兴,跟着纪晓棠咯咯笑个不停。
长生大了些,在屋子里就呆不住,总喜欢到外面玩。纪二太太总说都是纪晓棠的错,是纪晓棠带长生出去的多了,将小长生给带野了。
纪晓棠只是笑,纪二太太当然也不是真的责备纪晓棠。
这天歇过晌,纪晓棠见天气好,就又带了长生出来,在如意园中玩了半晌,又往藏书阁中坐了一会,才回到纪二太太的屋子里。
纪二太太坐在榻上,手里拿着针线,神情却在发呆。
“娘,怎么了?”纪晓棠悄悄走上去,就让长生拿小手去摸纪二太太的脸。
“回来了!”纪二太太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就将长生接住抱在了怀里。
长生在外面玩高兴了,在纪二太太怀中也不老实,一窜一窜的,很是欢实。
“别看这小胳膊小腿的,长生正经挺有劲儿。”纪二太太就笑道。
长生是越长越结实,样子也越发的可爱。
纪二太太逗了一会长生,眼神就往纪晓棠身上瞟。
纪晓棠立刻就知道,纪二太太有心事。
“娘,出了什么事,还不能告诉我吗?”纪晓棠就在纪二太太身边坐了。
“你谢伯伯和伯娘要来提亲了。”纪二太太终究还是告诉了纪晓棠。
纪晓棠一下子就沉默了。她想起了前世,虽然那个时候两家也早就她和谢怀瑾的亲事有了默契,但是谢家却至始至终,并没有真正上门提亲。
谢家这样做,是有充分的缘故的,因为谢怀瑾没能考中举人。谢家传达过来的意思,是要等谢怀瑾下次参加乡试,考中了举人,再风风光光地上门提亲。
然而,她和谢怀瑾都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在所谓的下一次乡试之前,谢怀瑾就死了,而纪家也破落下来。
这一回,谢怀瑾乡试依旧落榜,但是谢家却要上门提亲。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纪晓棠非常想知道。
“是你谢伯伯亲口跟你爹爹透露的意思,说这两天就是好日子,要上门来。”纪晓棠不说话,纪二太太已经自己径自地说了下去。
纪二太太只是将消息告诉给纪晓棠,根本就没有问纪晓棠的意见,在纪二太太看来,这根本就是不需要问的。
纪晓棠也没说什么,就跟纪二太太告辞,从屋子里出来,往如意园中坐了。
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只是还没等纪晓棠开始沉下心来思考,纪二老爷就来了。
“晓棠,你跟我到藏书阁中说话。”
纪晓棠跟着纪二老爷到了藏书阁,纪二老爷将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出去,才跟纪晓棠说话。
“谢家要来提亲的事情,你娘跟你说了吧。”纪二老爷开口就道。
“是的。”纪晓棠点头。
“嗯。”纪二老爷点点头,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此刻正微微垂头,纪二老爷从书案后面,只能看见纪晓棠的发顶。纪二老爷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答应你谢伯伯之前,我也有些犹豫。但是仔细想想,我还是点了头。”纪二老爷语气和缓,“你谢伯伯是做了几件可疑的事情,不过最后证明,他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
以江庆善求买官的事情来说,虽然纪二老爷疑心谢知县先向江庆善透露了消息,但是后来他保举谢贵等人,谢知县都是一口应承,一应文书等事也办的极为利落。
至于其他的疑点,也都仅仅是疑点。
毕竟,谢知县不可能每件事情、每句话都尽如纪家人的意。
纪二老爷考虑谢知县的为人,以及两人这些年的相交,决定还是信任谢知县。
“在家里,你是爹娘的心肝宝贝,可是这女子嫁了人,很多事情往往身不由己。你和怀瑾自幼一起长大,这个情分最为难的。你谢家伯娘也是真正喜欢、心疼你……”
纪二老爷同意谢家上门提亲,主要看的还是谢怀瑾本人,以及谢夫人这位纪晓棠的未来婆婆。
纪二老爷从自己的婚姻生活中得出的经验,女人在婆家生活的如意与否,与她的婆婆休戚相关。而且,谢夫人在谢家的后宅,是能做的了丈夫的主的。
综上所述,纪二老爷认为,纪晓棠嫁进谢家,幸福生活很有保障。
至于谢知县,纪二老爷对他虽然仍旧有些疑虑,但却并不打算跟纪晓棠说。纪晓棠以后嫁入谢家,后宅的事情他不大能够插上手,但是谢知县方面,他能做的事情却很多。
这又是吸取了他自己婚姻生活的经验所得出的真知灼见。
纪二老爷为女儿考虑的很周详,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而这桩亲事,也就算是很完满了。
纪晓棠默默听着纪二老爷给她做的种种打算,嘴角不由得慢慢翘了起来。说实话,纪二老爷这个时候有些絮叨,与他平时的为人,以及他的年纪都不相符,然而纪晓棠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怪异,只觉得很暖心。
纪二老爷说完了谢家的婚事,见纪晓棠虽没说话,脸上却带着笑,心里就松快了许多。
“晓棠,这里有几封信,你看一看。”纪二老爷说着话,就取出几封信来递给纪晓棠。
几封信都已经开封,是纪二老爷看过的,日期也都在这几天刚刚收到的,其中一封,还是纪大老爷处写来的。
纪晓棠也没多问,就将几封信都很快地看完了。
“阿佑……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爷?”纪晓棠轻轻地放下信,抬眼看着纪二老爷问道。
纪二老爷关注着纪晓棠的表情变化,缓缓地点了头。
“这些信你都看了,祁千户,就是威武侯府的祁佑年,这是不会错的了。”
“爹爹是因为那张弓起的疑心,才写信去向大伯父和几位叔叔、伯伯询问的,是不是?”纪晓棠问。
“是。”纪二老爷并不否认。
“我应该想到的,同名同姓,又是那样的人物。可我竟没往这上头想……”纪晓棠微微垂下眼帘,就是对面的纪二老爷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眼神。
第一百八十六章 端倪
而纪晓棠的语气,却依旧是镇定且平淡的。
“这并不怪你,一叶障目。”纪二老爷就道,“而且,就是我,也万万料不到这位小侯爷会在任安军中。”
大秦疆域辽阔,任安只是一个小地方,并没有祁佑年这样的人的用武之地。威武侯府的小侯爷就算是要历练,也该是去北疆,或者南面倭寇猖獗的地方。
小侯爷来任安肯定不是为了偏安一隅。那么任安府有什么是值得小侯爷来驻守的?!
“阿佑才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爷,那么先前的那位自称姓韩的贵人,又是哪一位?”纪晓棠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对于这位韩姓贵人的身份,纪二老爷也尚未判断清楚。
父女两人又谈了一会,纪晓棠就离开了藏书阁。
纪二老爷看着纪晓棠的背影,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只是让纪晓棠明白祁佑年的身份,其他的话一句都没有说。
有些事情,还是要纪晓棠自己拿定了主意。
纪晓棠离开了藏书阁,在如意园中略做徘徊,就往倚霞居中来找程嬷嬷。
程嬷嬷见纪晓棠来了,就忙让座,又有小丫头端了茶果送上来。
纪晓棠这几个月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纪晓芸并没有耐心跟着程嬷嬷学什么。所以程嬷嬷这个教养嬷嬷,如今倒是不管教导纪家的两位姑娘,而是主要帮着纪二太太料理家事。
除了帮着纪二太太料理家事之外,程嬷嬷并不管其他的事。然而程嬷嬷在纪家的地位,却是无人可以企及的。当初请了她来纪家,就与别人不同,这次在牡丹谋害长生的事情中。程嬷嬷可以说是立了大功,纪二太太真是恨不得将程嬷嬷给供起来。
程嬷嬷如今的待遇,就是比起京城那些高门大户中的供奉嬷嬷们,也是丝毫不差。
纪二太太专门安排了丫头媳妇服侍程嬷嬷,程嬷嬷在倚霞居中几乎自成一国,日子过的相当舒适、自在。
纪晓棠和程嬷嬷先是闲聊了几句家常。程嬷嬷是有心的人,就看出纪晓棠找她并非是闲谈。然而她也并不主动询问。只等纪晓棠先开口。
程嬷嬷稳当。纪晓棠也不见着急,聊了一会,才聊到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还有一位贵客在谢伯伯府中。嬷嬷想来也是见过的。”纪晓棠抿了一口香茶,缓缓地问道。
程嬷嬷略做沉吟,就点了头。
“晓棠这样问起,我想起来了。似乎是迎面碰见过一回。”程嬷嬷语气也淡淡的。
纪晓棠暗暗点了点头,程嬷嬷没有直截了当的否认。就说明她已经有了取舍,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
“嬷嬷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是谁?”纪晓棠问程嬷嬷。
“我虽在京中多年。可都是在深宫之中,陪伴的又是贵太妃娘娘,京中的贵人。我认识的实在有限。”程嬷嬷说的字斟句酌,“当时在县衙。只是劈面瞧见了一眼,认的并不真切。……看着确是面善,只是那位贵人似乎并不愿意与我相认,我也不好多看。”
“多谢嬷嬷。”纪晓棠立刻说道。
“谢我什么,”程嬷嬷笑了笑,“晓棠问我那位贵人是谁,我又没能帮的了晓棠。晓棠不怨我,就很好了。”
纪晓棠微微一笑,随即起身告辞出来。
“爹爹,那位韩姓贵人是谁,我已经知道了。这次绝不会错。”纪晓棠找到纪二老爷,告诉纪二老爷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纪二老爷就问,纪晓棠刚离开了没多久,怎么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是程嬷嬷告诉我的。”纪晓棠就道。
“哦?”
纪晓棠就附在纪二老爷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原来是他!”纪二老爷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他要说他姓韩了。”
“爹爹,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来任安暗访,一个就驻在任安。难道,任安有宝?”纪晓棠问纪二老爷。
“世事无常,天心难测。”纪二老爷站起身,背对纪晓棠,幽幽地说道。
……
转天,纪晓棠正在纪二太太的屋中,帮着纪二太太挑选尺头,又是时候要做过冬的衣裳了。
“这块大红的,正好够给你和你姐姐一人做一件长身褙子,可以过年的时候穿。”纪二太太挑出一个花样精巧的尺头来,在纪晓棠的身上比量。
正说着话,就有小丫头兴冲冲进来禀报。
纪府门外来了客人。
“是府城的祁千户祁大人上门来拜会二老爷,说是亲家老太爷老太太捎了不少东西来。”
听说祁佑年来了,纪晓棠不由得吃惊地抬起头。
“祁大人现在在哪?”纪二太太很是高兴,就忙问道。
“祁大人正在前面书房,跟二老爷和三老爷说话。”小丫头忙就回禀道。
纪二太太忙就吩咐下去,要厨房准备上等的席面,又让管事媳妇安排往前面书房送新出炉的精致点心和各样新鲜的果子。
“怎地他舅舅们这次都没来?”纪二太太又说道。
来传话的小丫头倒是很精灵,就告诉纪二太太,据说祁佑年这次来清远是有公事,至于穆洪父子三个,应该也是有另外的公事,所以没有一起来。
纪二太太点了点头,就想着要打发人去前边说,他要见见祁佑年。
还没等纪二太太吩咐下去,外面就又有人来禀报,说是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带着祁佑年到后院来了。
祁佑年既然替穆家捎带东西过来,同时必定也会捎带些话,那自然是要跟纪二太太见上一见的。
纪晓棠知道祁佑年马上就到,她想了想,就找了个借口,从纪二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心中微微有些烦闷,纪晓棠信步就走进如意园,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坐了。
荷花早就开过了,如今池中只余残荷。池水清澈,可以看见各色锦鲤在水中嬉戏。
纪晓棠就拿了个馒头,一点点地撕碎了,逗着池中的锦鲤的玩耍。
“晓棠,让我好找,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一会的工夫,纪三老爷就来了,他远远地看见纪晓棠,就笑着招呼道。
纪晓棠没抬头。
纪三老爷走近了,就微微一愣。
“晓棠,阿佑来了,正在你娘屋子里,怎么你不知道?”纪三老爷问纪晓棠。
“哦。”纪晓棠就哦了一声,看着有些懒懒的。
纪三老爷越发奇怪,纪晓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尤其是在听到了祁佑年到来的消息之后。
“晓棠,怎么了?”纪三老爷就问。
纪晓棠这个时候才抬起头,看了纪三老爷一眼。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怎么身子不舒服吗?”纪三老爷关切地问。
纪晓棠摇摇头,说自己很好。
“阿佑来了,还问起你。你不去见一见?”纪三老爷就试探着问,“阿佑很想见你。”
方才纪三老爷陪着祁佑年到了纪二太太的屋子里,祁佑年跟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话,然而一双眼睛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纪三老爷颇知道祁佑年的心事,当然知道他找的是谁,就假装不知道,只在心里头偷笑。
后来,祁佑年竟开口问起纪晓棠来。
纪三老爷不由得有些佩服祁佑年的厚脸皮,同时对祁佑年起了一点同情兼赞赏的心思,就自动出来找纪晓棠。
祁佑年想见纪晓棠,纪晓棠也应该是想见祁佑年的。
“他来清远做什么呢?”纪晓棠似乎没听见纪三老爷的话,只是问道。
“他是带了一队人马来公干的,就住在县衙,说是要住上两三天。一到清远,在衙门那边打了招呼,就往咱们家来了。……就是捎东西,打发人送来也就是了,这么风尘仆仆地过来,也是他的一片心。”
纪三老爷意有所指,他相信纪晓棠也明白。
纪晓棠是明白的,但是心里头却矛盾极了。
纪三老爷说了半天,纪晓棠只是在凉亭中坐着不动,是不打算去见祁佑年的样子。纪三老爷暗自着急,又拿自己的侄女没法子,干脆起身走了。
纪晓棠继续撕碎了馒头逗池中的锦鲤,似乎玩的非常开心。
纪三老爷走了一会,竟又回来,这一次,他的身边还带了一个人。
“……如今这园中又是另外一派风光了,哈哈。”纪三老爷笑着给祁佑年指点园中的景致,然后似乎突然看见了纪晓棠,“哎呦,那不是晓棠,我说她去哪里玩了,原来在这。”
这么说着话,纪三老爷就带祁佑年走了过来。
纪晓棠只得起身,与祁佑年相互见礼。
“晓棠。”祁佑年笑着招呼,眼神中除了喜悦,还带了一丝遮掩的小心,他在偷偷打量纪晓棠。
“祁大人。”纪晓棠笑着道。
祁佑年的眼睛迅速地眯了眯。
纪三老爷也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头。
纪晓棠这个称呼太生疏了。纪晓棠和祁佑年从相识到熟悉,纪三老爷都在旁边。他看得出,这两个人就是一见如故,仿佛前生就相识了一般,纪晓棠一直叫祁佑年做阿佑的,直到上次分别的时候都是如此。
那之后,两人也没再见面,祁佑年是哪里惹到了纪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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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横生枝节
祁佑年微微低头,一面暗暗给纪三老爷使眼色。
纪三老爷会意,略一犹豫,还是打了个哈哈,就往外走。纪三老爷自己走了不说,还挥手要将几个凉亭里服侍的丫头都打发出去。
这几个都是纪晓棠贴身服侍的,忙都看纪晓棠。
纪晓棠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锦儿和绣儿就带着几个小丫头退了出去,将小丫头们远远地打发了,锦儿和绣儿两个却都守在凉亭台阶上。
打发了丫头们下去,纪晓棠就在亭子中坐了。她并不去看祁佑年,依旧只看池中的锦鲤。
祁佑年左右瞧瞧,犹豫了一下,还是挨到纪晓棠的身边坐了。他不愿意坐的离纪晓棠太远,但一时也不敢靠纪晓棠太近。
纪三老爷不明白为什么纪晓棠会突然对祁佑年疏远,但是祁佑年自己却是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纪晓棠肯定是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纪二老爷上次就已经对他的身份起疑,纪二老爷不会就放着不管。这段时间,完全足够纪二老爷查出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祁佑年其实有些后悔。
如果上一次在螺女庙的时候,他就对纪晓棠坦白了身份,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了。他是为什么没有当时就向纪晓棠坦白呢?
是认为两个人相识、相知,都与两人的身份背景无关。他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爷,或者仅仅是任安府卫所的一名百户,都不会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祁佑年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晓棠,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祁佑年坐下之后,立刻就说道。
纪晓棠的目光慢慢地从池水上收回来,落在了祁佑年的脸上。
“我来任安府卫所,确实是用了一个普通军户的身份。之后的一切,侯府也都没有插手。我在任安,就只是你看的这个我,与威武侯府没有任何关系。”祁佑年继续说道。
纪晓棠看着祁佑年,她知道祁佑年说的都是真话。祁佑年对她是真挚的。
因为纪晓棠不说话,祁佑年就觉得心里头发虚。
“我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我知道我不对,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晓棠,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绝不是有意要欺哄你。”
“你是不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爷,真的没关系吗?”纪晓棠幽幽地问。
祁佑年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他是坚信,他是否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爷,都与他和纪晓棠之间的感情没有关系。但也仅仅是如此。
他要跟纪晓棠结成百年之好,那就必定绕不过侯府。
“晓棠,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祁佑年急忙说道。侯府那一头,他自然会想法子去应对,他相信假以时日,侯府总会同意让他娶纪晓棠的。
纪晓棠年纪尚小,几年之后,他取得了侯府的同意,正好风风光光地娶纪晓棠进门。
纪晓棠垂下眼帘,祁佑年此刻说的是假话就好了,如果她不相信祁佑年就好了。
可事实上,她相信祁佑年。
“纪家虽身居乡野,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威武侯府世代与皇家联姻。你是小侯爷,那这就是你推脱不了的责任。阿佑,虽然我还没听说你定了亲事。但是你我都知道,你……你是要尚公主的。”
“而我,我们纪家的女孩子,从来不与高门结亲。”
纪晓棠这样说,祁佑年就有些慌了。他怕纪晓棠误解他,那样对纪晓棠的伤害就太深了。
“晓棠,不是这样。”祁佑年情急之下,就往纪晓棠身边挪了挪,一把抓住了纪晓棠的手。
纪晓棠并没有立刻挣脱,她只是看着祁佑年。
“威武侯府是世代与皇家联姻,但那是以前,以后却也不一定。而且,就算是要联姻,也并不是非我不可。我不愿意,就是父亲和母亲也不能强迫我做什么。晓棠,遇见你之前,这件事对我来说无可无不可。可现在有了你,就不一样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绝不会去尚什么公主。”
“还有你说纪家的女孩子从来不与高门结亲,这也未必。我打听的很清楚,纪家家训,男子也不可娶高门之女的。可是,现成的例子,你大伯父,他娶的就是高门之女。既然已经有了先例,到你这里,就越发的好说了。”
原来祁佑年不仅想好了他那一方的事情,还将纪家婚嫁的规矩都打听清楚了。
祁佑年是真的有为他们的感情在认真的计划未来。
“阿佑,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纪晓棠的声音有些悠远。如果纪家这边还好说,那么侯府那边却绝非易事。
如果真如祁佑年所说的,他必定要放弃很多。
就是纪家这边,纪大老爷因为意中人是高门之女,他几乎是等于是叛出了纪家。
“晓棠,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祁佑年更加用力地握了握纪晓棠的手。他绝不会屈服,而纪晓棠也并不是平常软弱的女子。只要他们两个人一条心,就谁也不能够分开他们。
“阿佑,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纪晓棠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祁佑年却紧紧攥住了不肯放。
“除了尚公主这一条,其他的责任都我会背负起来。晓棠,纪家既然不与高门结亲,你也就没有联姻的责任要背负,对不对?”
纪晓棠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是没有联姻的责任要背负,但是她有别的责任。
这些责任之中,就有……谢怀瑾。
是的,谢怀瑾是她的责任。
祁佑年说,如果没有遇到纪晓棠,那么尚公主与否,他都并不在意。而纪晓棠想,如果没有遇到祁佑年,那么她就不会认识到,在她心中,谢怀瑾是责任。
因为谢怀瑾一片深情,因为前世,谢怀瑾为她而死。
她舍不得祁佑年,她也并不惧怕前路的压力,但是,她不能够辜负谢怀瑾。而且,她还有家人。纪家前途未卜,无论如何不能被扯进这样的漩涡中。
纪晓棠慢慢地,却又坚定地从祁佑年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阿佑,我要告诉你一件喜事。这两天,谢家就要来我家提亲。我和怀瑾哥哥,就要定亲了。”纪晓棠站起身,面对池水而立。
秋风撩起她的鬓发,吹动她的裙角。
祁佑年的眼中,纪晓棠的身影越来越远,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而纪晓棠的话,一方面仿若洪钟在他耳边震响,一方面却又缥缈的很,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清。
“晓棠,你说什么?”祁佑年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纪晓棠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说话,她看了祁佑年一眼,就转身走出了凉亭。
纪晓棠已经离开了半晌,祁佑年还呆坐在凉亭内,就连纪三老爷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边,他都没有感觉到。
纪三老爷不用开口询问,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往祁佑年身边一坐,就开始叹气。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他对纪晓棠的了解,纪晓棠绝对选祁佑年不选谢怀瑾。就算谢怀瑾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样。在他看来,谢怀瑾是喜欢纪晓棠喜欢的不得了。然而纪晓棠对谢怀瑾,更多的是如兄妹一般的感情。
如果没有祁佑年出现也就罢了,可祁佑年出现了,而且出现的还正是时候。
就算是不谈感情,祁佑年也比谢怀瑾更加适合纪晓棠。
纪三老爷虽然辈分高,但年纪上也还是个少年。他想不明白,就也跟着惆怅起来。
祁佑年并未留在纪家用饭,推脱说有公务走了。
纪晓棠在自己的屋子里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难免有些异样,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怅然若失。
……
谢知县和谢夫人果然挑了个好日子,带着谢怀瑾上门来了。
两家早就有了默契,且是通家之好,因此这次上门并不假媒人之手,想着先将亲事定下,其余三媒六证以后自然也少不了的。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接住了谢家三人,先在纪二太太的屋子里说了一会话,就一起去见纪老太太。
纪晓棠的亲事,虽然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做了主,还是要问一问纪老太太,让纪老太太点头,虽然这很大程度上来说,只是走一个形式。
因为要谈的是自己的亲事,纪晓棠今天就一直回避在自己的屋子里。
若是以往,她还不会这样完全回避。但是今天,纪晓棠总觉得有些懒懒的,她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
纪晓棠虽不露面,但是自然有伶俐的小丫头往来给她打探消息。纪晓棠知道谢家人去见纪老太太,要将亲事最后落实,也就没说什么。
这门亲事,纪老太太也是早就知道的。
纪二老爷一行人到了纪老太太屋子里的时候,纪老太太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纪老太太脸上也带着喜色,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自然,而是有些夸张。
几个人因为心里都高兴,也知道纪老太太脾气历来孤拐,就都没有在意。
略说了几句闲话,纪二太太就夸了谢怀瑾几句,然后说到正题。
“……亲自上门来提亲,孩子们虽然还小,先将亲事定下来,也好慢慢的准备。因此还问老太太拿一个主意。”纪二太太就笑着道。
谢知县和谢夫人都点头附和,谢怀瑾在旁边红着脸,又是喜悦又是腼腆。
“哦,哦……”纪老太太立刻热情地接了话茬,“怀瑾这孩子我看着也是极好的,既然谢大人和谢夫人亲自来提亲,我怎么会不答应,晓芸比怀瑾略大了些,现在准备起来,正好来得及呢……”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立刻就变了脸色。
谢怀瑾还红着脸,没有反应过来。谢知县和谢夫人却都有些尴尬。
“这……”谢夫人就要开口,纠正纪老太太的口误。
然而,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却比谢夫人更加了解纪老太太。纪老太太这绝不是口误,她或许可能误将晓棠说成晓芸,但是两个孩子的年纪不一样,这却是绝不会说错的。
纪老太太这是故意的。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刻就起身,借口带着谢知县、谢夫人和谢怀瑾出来。纪三老爷一面忙就让人找了纪三老爷来,要纪三老爷陪着谢知县、谢夫人和谢怀瑾到客厅暂坐。
“老太太这两天精神不足,一会再请子谦兄过来说话。”纪二老爷就对谢知县道。
谢知县和谢夫人自然不会没眼色地追问,也就都含糊地应了,带着谢怀瑾跟纪三老爷走了。
暂时送走了谢知县一家人,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站在纪老太太的门前,两个人都知道,事情有些难办了。
“这是怎么了?”纪二太太就有些生气。
“我如何知道。”纪二老爷的心情也不可能好。
两个人低声交谈了一句,就又进了纪老太太的屋子。
纪老太太依旧端坐在炕上,脸上神情有些莫测。
见纪老太太是这样的神情,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更加明白,纪老太太方才那样,是故意且是预谋的。
“老太太,这好好的,你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呢!”纪二老爷问纪老太太。
纪二太太不说话,只瞧着纪老太太。
“不要看我跟个仇人似的,都是我嫡亲的孙女,我还能有什么坏心。我这也是为了大家伙好!”纪老太太立刻先就敏感地觉察到了纪二太太的眼神,而且先发制人。
纪二太太气的说不出话来,只瞪了纪二老爷一眼,意思是让他把话跟纪老太太说清楚。
“知道老太太是为大家伙好,老太太可是觉得怀瑾那孩子有什么不好的?”纪二老爷耐着性子问纪老太太。
“怀瑾那孩子,我看着都还好。”纪老太太就道,一双手放在腿上,就握到了一起。这个动作,代表着她此刻心里也是紧张的。
就算是表面上说的多么理直气壮,但是心里头却不能一点儿不发虚。
但是,纪老太太却还是打算将事情做到底。
第一百八十八章 捣乱的不止一个
“怀瑾那孩子很好,不过跟晓棠并不合适,倒是跟晓芸合适。”纪老太太终于将话挑明,“谢大人他们既然上门来提亲,就将晓芸和怀瑾的亲事定下来,我这心愿也就了了一桩。”
“老太太,谢家来为怀瑾提的是晓棠。”纪二老爷只得再次告诉纪老太太,“这件事我们以前虽未明说,老太太不是也知道的吗?现在突然提起晓芸,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们好,可老太太这么做,如果被传说出去,晓芸和晓棠两个孩子以后还怎么做人,让谢家和其他人怎么想我们纪家。”纪二太太在旁边就忍不住了,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早已经气的红了眼圈。
“老太太也是经历过世事的人,这个道理应该懂得。方才……实在是……”纪二老爷给纪老太太行礼,“老太太,一会我们出去,只当是老太太精力不济,一时口误。好好的喜事,咱们就高高兴兴地把怀瑾和晓棠的亲事定下来……”
“你们真当我是糊涂了,还是当我是在胡闹!”纪老太太的脸就红了,心情显然也有些激动。“我别的事一概不管,只有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你们只随了我这一件,以后再有什么事,不管你们怎样,我也绝不说一个不字。”纪老太太抬眼看着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竟是带了些乞求的意味。
纪二老爷见纪老太太竟然这样固执,真是无奈极了。然而这件事,他又决不能就由着纪老太太胡闹。
“老太太,没有这样的道理。”
纪二老爷想了想,就觉得一时是没法说服纪老太太的,然而今天的事,势必要给谢家一个回复,不然就不成个体统了。
“老太太暂先歇着,等我们去把事情跟谢家定了,再回来服侍老太太。”纪二老爷这样说着,就要携了纪二太太出去。
“不准你们去。”纪老太太立刻就拉下了脸,“若是你们现在出了这道门,以后也不用再来了。我也不说要搬出去的话,我只让人将我这前后门砌了,从此你们过你们的,我带着晓芸过我们的,你们不必再管我们的死活!”
“老太太你……”纵容是纪二老爷这样沉稳的人,也被纪老太太这一番话气的嘴唇发抖。
然而,他还不能就这样甩手不管,因为他知道,以纪老太太的脾气,是完全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的。
纪老太太不管不顾,他和纪家却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究竟是要怎么样?”纪二老爷重新走回到榻前,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了。
“我还能要怎么样,我难道还是为了我自己。”纪老太太见纪二老爷回来,一抹眼角,竟然就落了泪。
“我并不是要跟你们胡闹,我有我的道理。你们坐下,好好听我说说。”纪老太太眼角含泪,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纪二老爷就给纪二太太使了个眼色,纪二太太只得也在纪二老爷身边坐了。
“晓芸和晓棠都是我嫡亲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晓棠机灵,心里嘴上都来得,不管将来嫁去了什么人家,我都不担心她会吃亏。可晓芸不一样……”
纪老太太泪汪汪地看着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
“晓芸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你们做爹娘的,也能看明白。晓芸的心太善,没什么主意,身子骨又弱。嫁到别人家里,除非那人家千好万好,要不然,晓芸……只要想一想,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可巧,还有谢怀瑾。你们自来跟谢家好,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他们夫妻就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也绝不会亏待了晓芸,对晓芸凡事也有个担待。还有怀瑾那孩子,我暗暗地查看他,那孩子性子是好,温温和和的,以后也不能欺负晓芸。”
“晓芸十三岁了,眼看着就得定亲。我满心地寻思,就只有谢家这门亲事,才是合适的,也让我放心。”
“至于晓棠……,晓棠那孩子我虽然平常不怎么夸她,我也知道她的好。人品模样才学,样样都齐全的,还怕结不上好亲事?你们前头放出风去,后头媒人就能踏破门槛子。”
“来给晓芸说亲的,十有八九看的是纪家的家事,晓棠就算是不靠纪家的家事,也能说上门好亲事,还是尽着你们挑拣。”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面面相觑,纪老太太的话听着竟是很有道理,但是同时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老太太,你心疼晓芸,我们都知道。我们也心疼晓芸。可这件事……没有这个道理!”纪二老爷叹气道。
谢家上门求娶的是纪晓棠,而且这件事,两家人早就有了默契了。
“我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但我也想了,只要你们肯,就没有不成的。”纪老太太掰着手指,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讲道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孩子们都还小,都懂得什么,都是大人做主。”
“谢家说到底,是要跟纪家结亲。晓芸和晓棠,也并没有差。”纪老太太咬着牙道。
纪老太太是讲理的态度,但是说的却又都是歪理。
“老太太尽管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晓芸的事情我们怎么会不上心,定会尽心为晓芸寻一门可靠的亲事,让老太太放心。”纪二老爷就道。“这件事,却万万行不得,说出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别说谢家肯不肯的,咱们纪家不能办这样的事。”
纪二老爷觉得纪老太太不讲理,纪老太太却觉得纪二老爷太固执、不通情理。
“我跟你们说了这半晌,难道都是白说的!”既然讲理讲不通,纪老太太也恼了,立刻就竖起眉毛,瞪起了眼睛。
屋子里的气氛就僵持了起来。
最后,还是纪老太太一拍炕桌。
“二老爷,二太太,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们什么事。这件事,就当是我求你们。我、我给你们磕头!”纪老太太说着话,竟然爬起来,就要在炕上跪下去。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怎么能让纪老太太跪,两个人忙就上前,搀住了纪老太太。
“老太太,你这是何苦。”纪二老爷到此刻,满心都是无奈。“儿孙自有儿孙福。说到亲事,还得孩子们自己愿意。”
纪二老爷的言外之意,纪晓棠和谢怀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而谢怀瑾与纪晓芸,只不过是相识罢了。
谢怀瑾属意纪晓棠,纪晓棠也喜欢谢怀瑾。谢怀瑾不会同意娶纪晓芸,纪晓芸难道就喜欢谢怀瑾吗?纪晓芸也知道,谢怀瑾和纪晓棠是一定会成亲的。
“晓芸当然愿意。”纪老太太急忙就道。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立刻就都愣住了,两个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一点儿什么,都看着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方才一时心急脱口而出,这个时候也察觉到是失言了。
然而说出来的话,是无论如何收不回去的。
纪二老爷方才是无奈,现在就是气恼了。
“晓芸在哪里,老太太叫了她出来,我要问问她!”纪二老爷就道,因为气恼,语音都禁不住抬高了。
纪二太太就往旁边瞧了一眼,里屋的帘子微微动了动,显然那帘子后是藏了人。
“晓芸,你出来说话。”纪二太太就喊。
帘子后悄无声息。
纪老太太却急了,就拉住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似乎是怕这两个人一怒之下就闯到里屋去抓纪晓芸。
“不关晓芸的事,这件事都是我做的主。”
纪二老爷这个时候就镇定了下来。
“虽是老太太做主,这件事,还是要问过晓芸。老太太打发人将晓芸叫来,她若真的看上了谢怀瑾,我就成全了她。”
“真的?”纪老太太先是一喜,然而细看纪二老爷的脸色,纪老太太就是一惊。
她对这亲生的儿子,总归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纪二老爷的样子虽淡淡的,却分明是气急了的样子。这个时候纪二老爷说的话,是不能信的。
真的将纪晓芸叫出来,让纪二老爷确定了纪晓芸对谢怀瑾生情,谁知道纪二老爷会如何处置纪晓芸!
“你,那也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想拿她怎么样?”纪老太太就问。
“她明知道那是她妹子要定下的人,她、她怎么敢!是她撺掇了老太太来搅黄晓棠这门亲事,为她抢那谢怀瑾,是不是?老太太从不关心这件事,今天突然这样,必定是这个缘故!”
“你……我……”纪老太太支吾着。
纪二老爷气急的话,却都说对了。
如果不是纪晓芸郁郁寡欢,她多次询问却什么都没问出来,无奈之下,她只得找了纪晓芸贴身服侍的两个大丫头来问了。
腊梅和丁香两个,腊梅就一问三不知,丁香一开始也不肯说,后来被她逼问的急了,才吐露了口风。
原来,纪晓芸是相中了谢怀瑾。
可纪家都知道,谢怀瑾是纪晓棠未来的夫婿,谢纪两家不过是在等两个人长大一些,就会正式定下亲事。
纪晓芸郁郁寡欢,正因为此。
纪老太太听了丁香的话,还不大相信,又叫了纪晓芸到跟前,这一次,纪晓芸终于哭着向她承认了心事。
纪老太太也跟着发了愁。
但是眼看着纪晓芸愁眉不展,日渐消瘦,纪老太太又心疼的不得了。她辗转反侧,就想出了方才她跟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讲述的那一番大道理。
本来纪老太太正打算要跟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提这件事,谢家就上门求亲来了。纪老太太知道事情不能再拖,就干脆做出方才那样的举动。
她这是想逼着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为纪晓芸和谢怀瑾定亲。
至于这样的事如果传出去,对纪家以及纪晓棠姐妹都不好的事情,纪老太太也不是没有考虑到。但是她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她相信,以谢家和纪二老爷的关系,谢家不会把这件事往外面宣扬。
而且,就算是有什么,只要能为纪晓芸定下了谢怀瑾,让纪晓芸如愿,了了她自己的一桩心事,那也都不算什么了。
“不关晓芸的事,都是我做主,你们要生气,要怎么样,尽管都冲着我来!”纪老太太最后依旧强撑着说道。
纪老太太的话音落地,还不等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有所反应,就见一个小丫头从里屋冲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丫头满脸的惊慌,冲出来,就跌翻在炕下,“二姑娘,二姑娘寻短见了!”
“什么?”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就惊跳了起来。
纪老太太更是啊了一声,双眼上翻,就向后仰倒。
屋子里立刻乱成一团。
……
“什么?”纪晓棠也被惊到了。
她避在自己的屋子里,小丫头碧儿时不时跑回来向她通报消息。一开始,碧儿并没有告诉纪晓棠纪老太太搅乱的事情,想着一会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服了纪老太太,两家人将亲事定下来,她只告诉纪晓棠这个好消息就可以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超出了任何一个人的想象。
纪晓芸在纪老太太里屋的隔间里,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拿了裙带上吊。之后,自然是被丫头们发现,解救了下来。
纪老太太听闻纪晓芸寻短见,当即就晕了过去,之后也醒转过来,就抱着纪晓芸哭。
纪老太太还对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声言,若是纪晓芸有个三长两短,她就要跟了纪晓芸去。
老的小的都要寻死,这并没有让纪二老爷答应纪老太太的无理要求,但这也让他不得不将谢怀瑾和纪晓棠定亲的事情暂时拖后。
谢家那里,纪二老爷当然得有个交代,实话是不能说的,纪二老爷只说纪老太太认为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定亲的事情还是得缓上一缓。
谢家那里虽然吃惊,但应该知道纪二老爷有苦衷,很是通情达理地点了头。
“二太太让厨下安排酒席,还有、还有……”碧儿漆黑的眼珠就转了转。
“还有什么?”纪晓棠问。
“还有……祁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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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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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做什么?”纪晓棠立刻问道。
“说是并没什么事,只是上次走的匆忙,这回特意上门拜访的。”碧儿就答道。
祁佑年知不知道今天谢家来提亲?祁佑年如今就带人住在县衙,谢知县一家往纪家来,他肯定不会不知道。
他这是来做什么,是嫌事情还不够热闹嘛?纪晓棠抬手扶额。
……
祁佑年上门来拜访,可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都分不开身来见他。祁佑年并未因此而离去,反正他和纪三老爷熟,也认得谢知县。
纪晓棠听到的禀报,是祁佑年与谢知县、谢怀瑾相谈甚欢。
不能再回避下去了,纪晓棠想。
纪晓棠换了件妆花褙子,就带着丫头往纪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很安静,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此刻纪老太太正带着纪晓芸坐在炕上。纪晓芸满面的委屈,纪老太太也很伤心的样子。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不在,两个人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客厅中陪着谢知县和谢夫人在说话。
见纪晓棠来了,纪老太太和纪晓芸的脸上就都有些不自在。
事情做都做了,难道这两个人以为可以跟她永不见面吗?纪晓棠心中想着,还是如常地跟纪老太太和纪晓芸见了礼。
之后,纪晓棠就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她倒是要听一听,这两个人对她有什么话说。
“晓棠,这件事,并不怪你姐姐。”纪老太太先开了口,“都是我的主意。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历来对你姐姐也有谦让。这门亲事,你让给你姐姐,我老婆子一辈子感念你,也是你们姐妹的情谊。”
纪老太太依旧是不肯私死心,还想要说服纪晓棠,竟又将跟纪二老爷、纪二太太说的那番道理,又跟纪晓棠说了一遍。
“祖母,有些事情可以让,有些事情却不一样。活生生的人,跟物件不能相提并论啊。”纪晓棠耐着性子听了,这才说道。
纪老太太当然明白,纪晓棠说的是谢怀瑾的感情。
“……这是你爹娘纵容你,否则,还不都是盲婚哑嫁。两个小孩子,一起相处的久了,感情也就慢慢的有了。”纪老太太就不以为然,“况且,怀瑾那孩子,并不是对你姐姐无意。”
纪晓棠微微睁大了眼睛。
纪老太太就低头瞧了一眼纪晓芸,纪晓芸这个时候缓缓从纪老太太怀中抬起头来,脸上神情竟有些得意。
“祖母这话怎么说?”纪晓棠就问。
“你们小孩子家的事情,我不想多说。”纪老太太就道,“我这么大年纪了,总不会在这个上头平白编排。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纪老太太方才在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面前并没有说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一片护着纪晓芸的心。此刻在纪晓棠面前,她就没了那些顾忌,这样说起来,却是为了让纪晓棠淡了对谢怀瑾的心。
然而,纪晓棠却不是容易就被人说动的。
“祖母自然不会平白编排,不过别人可就未必了。”纪晓棠说着话,意有所指地看纪晓芸。
“你是说我骗了祖母?我没有。”纪晓芸立刻就搭了话,“你不信,你去问问怀瑾,他是不是收了我的东西。”
纪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
纪晓棠的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丝毫不肯显露出来。
“这么说起来,怀瑾哥哥还曾送了土仪给姐姐。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能当的什么。”纪晓棠淡淡地道。
纪晓棠越是显得不当回事,纪晓芸就越不能够忍受。
“那可不是什么礼尚往来……”纪晓芸想着纪老太太是什么都知道了,且心里还向着她,当下也不避忌,竟将与谢怀瑾私下相见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说完了,纪晓芸就有些得意地看着纪晓棠。
“原来是这个,我还当是什么呢。”纪晓棠就笑了,“怀瑾哥哥当天就告诉了我,还说要将那砚台交给我处置。是我没当做一回事,让他尽管拿回去,只是不可拿出来使用。”
纪晓芸立刻就信了,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睛里顷刻之间就蓄满了泪水。
纪晓棠却并不心软,长痛不如短痛。像纪老太太那样纵着纪晓芸,才是真正的在害纪晓芸。
“怀瑾哥哥,自然是听我的。”纪晓棠又是一笑,轻轻地说道。
纪晓棠言笑晏晏,然而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在纪晓芸看来,却都仿佛是刀子一般,直戳她的心。
纪晓芸就哭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
“不信,我们一起去问怀瑾哥哥。”纪晓棠就立起身。
纪晓芸哭的越发的厉害了。就算是她心里再怎么想着谢怀瑾对她并非无情,但是她显然也知道,跟纪晓棠比起来,她还差的远。
纪晓芸是不敢跟纪晓芸一起去谢怀瑾面前对质的。
纪晓芸的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可就把纪老太太给哭心疼了。
纪老太太一面忙就劝纪晓芸,当然一时劝不住。
纪老太太就恼了,抬起头来,用手指着纪晓棠。
“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善的,你看你把你姐姐欺负成什么样了。你这丫头,心肠太毒了些!”亏她看着纪晓棠来时礼貌周全,态度温和,还以为这件事上跟纪晓棠是好商量的。她没想到,纪晓棠表面淡淡的,却是来者不善。
纪晓棠这分明是心中怀恨,特意来打击纪晓芸的!
“你走,你快走,离的我们远远的!”纪老太太就指着纪晓棠道。
“祖母慢慢劝姐姐吧,我先告辞了。”纪晓棠向纪老太太行了礼,这才转身从屋子里出来。
她确实是来打击纪晓芸的,如果不狠狠地打击纪晓芸,只怕纪晓芸还不会死心,对谢怀瑾怀有绮念。而那样下去,最后受伤的还是纪晓芸。
纪晓棠不能眼看着纪晓芸就这样毁了。
刚从纪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迎面就遇到了纪二太太。
纪二太太是听丫头们说纪晓棠来见纪老太太和纪晓芸,怕纪晓棠跟两人起冲突,这才匆忙赶来的。
“晓棠……”纪二太太抓住纪晓棠的手,想要安慰纪晓棠,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娘,我没事。”纪晓棠见纪二太太一脸的担心,就反过去握了握纪二太太的手。
“这件事,是你姐姐不对,老太太也糊涂了。我和你爹爹不会跟着糊涂。只是,你和怀瑾,你们的亲事得往后拖一拖,等老太太和你姐姐回心转意。……好在,你们年纪都还小。本来娘也不打算早早将你嫁出去。”纪二太太忙就对纪晓棠说道。
纪晓棠也没多解释,就点了点头。
纪二太太见纪晓棠这样,才略略放下心来。
娘儿两个一边走,一边慢慢地说话。
“……你别气你姐姐,她虽说年纪比你大,实际上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等她以后长大了,会慢慢明白道理的。”
“我不气她,只怕她现在正气我。还有老太太,也将我当做大恶人了。”纪晓棠就道,一面就向纪二太太说了方才在纪老太太屋中的事。
“晓棠,可难为你了。”纪二太太先是惊,之后,满心就都是对纪晓棠的疼惜了。
“谁让她们都是我的家人呢。”纪晓棠笑了笑。
因为都是她所在意的家人,所以她才会不惜做恶人。
……
不久之后,纪二太太就跟程嬷嬷提起这件事,程嬷嬷也跟着感慨了良久。而程嬷嬷的话,更让纪二太太印象深刻。
“晓棠这样,就是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了。”
多年之后,回想纪晓棠的所作所为,纪二太太认为,这句话正是纪晓棠行事的写照。
……
纪二太太来看纪晓棠,除了怕她与纪老太太、纪晓芸争执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
“你谢伯伯和伯娘都通情达理,知道我们有苦衷,也没有怎么追问,就答应了。只是怀瑾那里……,我让你跟怀瑾见一面,你好好地跟他说说。”纪二太太将纪晓棠带到一处花厅外,低声嘱咐纪晓棠道。
本来说好了的事情,却临时变卦,而是纪老太太还当着谢家人面前说出了那样的话,这件事不仅尴尬,而且还是纪家理亏。
纪二太太让纪晓棠跟谢怀瑾说清楚,一方面是不愿意让两个孩子之间因此生出什么嫌隙来,另一方面,也是对谢家的交代。
纪晓棠自然点头。
“怀瑾就在里面,我让香秀和香草两个照看他,你们尽管自在说话。”纪二太太说着话,就转身走了。
纪晓棠走进花厅,果然看见了谢怀瑾。
谢怀瑾并没在椅子上坐着,而是站在窗前,正好背对着花厅的门,因此并没有看到纪晓棠从外面进来。
然而纪晓棠刚进了花厅,谢怀瑾就似乎是有了感应一般,立刻就从窗前转过身来。
“晓棠……”看见纪晓棠,谢怀瑾大喜,忙就迎上前来。
“怀瑾哥哥。”纪晓棠笑着应了。
旁边都是心腹的丫头,两个人相互见了礼,就在窗下相对坐了。
“怀瑾哥哥,今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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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醋意
纪晓棠刚开口要跟谢怀瑾解释一下,谢怀瑾忙就红着脸摆手。
“晓棠,没关系,我知道,我可以等。”谢怀瑾不需要纪晓棠解释,也不想让纪晓棠觉得歉疚。
谢家人并不迟钝,如果说当时他们还会认为纪老太太是口误,后来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出来说要推迟定亲,他们也就大致明白了。
这真是一件尴尬事。
谢怀瑾不需要纪晓棠跟她解释什么,他不想让纪晓棠为难。
而且,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虽然说推迟了定亲,但是两个人同时也都说的很清楚,纪晓棠和谢怀瑾这门亲事是不会变的,只是定亲推迟,这甚至都并不影响以后两个人结亲。
反正,两个人的年纪还都小不是吗。
谢家人痛快地点头答应,也是因为心头里十分确定这一点。
纪晓棠见谢怀瑾如此贴心,也就松了一口气。她不想跟谢怀瑾说谎,同时也万万不好说出实情。
“也是我太心急了些,”谢怀瑾看了看纪晓棠,就又说道,“等再过一两年,我考中了乡试回来,那时候再定亲。……要是我这一次就考中了,该多好。”
纪晓棠微微皱眉,纳闷谢怀瑾怎么又说起乡试的事情来了。
“怀瑾哥哥,你怎么了?乡试的事情,还说他做什么?”难道谢怀瑾还是心结难解,可是那天大家分明都已经说开了的。
谢怀瑾就有些支吾。
“……方才、方才……祁大人,年纪轻轻,已经是正五品的官了,年轻有为,我爹娘对他赞不绝口……,嗯,晓棠,你是去府城,认识的祁、祁佑年……”谢怀瑾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着纪晓棠的脸色,神色间竟颇为惴惴。
纪晓棠心中就隐约明白了什么。
祁佑年这个时候来纪家拜访,肯定不是什么凑巧。祁佑年就是故意挑着这个时候来的。谢知县和谢夫人心里怎么想不好说,但是谢怀瑾就敏感地察觉到了祁佑年的用意。
祁佑年果然是来捣乱的!亏她那天以为她那样说了,祁佑年就会放弃。
“他是他,咱们是咱们,平白跟他去比较做什么?虽然我并不在乎这个,但是说起来,咱们以后也未必就不如他。”纪晓棠淡淡地说道。
谢怀瑾脸上惴惴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意。
纪晓棠其实并没说什么,但是那“咱们”两个字,就已经是亲疏分明,足够让谢怀瑾疑虑顿消,心花怒放了。
看了眼谢怀瑾傻笑的模样,纪晓棠心中轻轻叹息。
“是去府城的时候认识的,他那个时候还是百户,就在我外祖父麾下……”纪晓棠这才又简略地说了他和祁佑年相识的事,却是将穆家寨遇险的事情略了过去。
谢怀瑾此刻自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了。
“怀瑾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告诉我?”纪晓棠又瞧了瞧谢怀瑾,就微笑着道。
“什么事情?”谢怀瑾就是一愣,看到纪晓棠的笑容,他心中一痒同时又是一凛。
纪晓棠的这个笑容并不常见,但是对于谢怀瑾来说却也并不陌生。纪晓棠笑的这样甜的时候,通常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但是两个小娃之间,有时候也会起些小小的龌龊。
谢怀瑾是吃过纪晓棠这样的笑容的亏的,也曾见过别人吃这样的亏。
“晓棠,是什么事,我有什么事还会瞒着你!”谢怀瑾赶忙小心翼翼地陪笑,同时心里快速地回想了一遍,确实并没有瞒纪晓棠什么,也没做什么会惹纪晓棠生气的事。
因为回原籍考试,他这一年来与纪晓棠是聚少离多。
“我听说,怀瑾哥哥得了一块好砚台!”纪晓棠一字一句地道。
谢怀瑾的脑中就轰隆一声,随即涨红了脸。
纪晓棠察言观色,就知道纪晓芸的话,并不是凭空捏造。她虽心中相信谢怀瑾不会对纪晓芸生情,但要说完全不恼,那也是不可能的。
纪晓棠就板起脸,看着谢怀瑾。
谢怀瑾就觉得两腿发软。
砚台的事情,他绝对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那砚台也是密密地藏着,不曾被人看到过,纪晓棠怎么就知道了?
是了,肯定是纪晓芸说的了。
想想纪老太太的“口误”,谢怀瑾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
“啊……”谢怀瑾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砚台拿来,狠狠地砸自己的脑袋。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当时就算是拼着得罪纪晓芸,他也绝不会收那方砚台。纪晓芸竟然以为他收了砚台就是对她有情,所以今天才会请出纪老太太闹了这样一场!
“我是猪!”谢怀瑾在纪晓棠面前抱住了头。
他和纪晓棠好好的亲事,就毁在他的一念之差上头了!
“晓棠,你打我吧!”谢怀瑾带着哭腔,“都是我的错!”
纪晓棠见谢怀瑾这番模样,一时也哭笑不得。
“到底怎么回事?”纪晓棠就问谢怀瑾。
谢怀瑾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为纪晓芸隐瞒了,就将纪晓棠生辰那天,他如何想见纪晓棠,纪晓芸如何走来见他,说了什么话,最后把砚台塞给他然后就跑了的事情都说了。
“我觉得我不该多想,又觉得有些不好,想告诉你,又怕你生气,想着隐瞒不说,等这件事过去,对大家谁都无伤……,我没想到……”
即便是到了现在,有些话,谢怀瑾也无法挑明说出来。
谢怀瑾性子厚道,最不善说人是非。他这个性子,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纪晓棠却清楚的很。
谢怀瑾隐瞒不说,还是为了纪晓芸和纪家的面子,同时也是为着她着想。
但是,纪晓棠还是不能不数落谢怀瑾。
“你不肯告诉别人就罢了,我知道你存了厚道的心思,可怎么也不来告诉我?”如果当时谢怀瑾就把事情告诉了她,她会立刻去找纪晓芸,打消纪晓芸的妄想。
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纪晓芸也不用胡思乱想了这么多天。
“你还是想瞒着我!”纪晓棠就怒道。
“晓棠,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我真的没有……,我、我、绝无二心,我对天发誓,如果我有二心,就让我不得好死!”
纪晓棠要拦谢怀瑾,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谢怀瑾太急于想要向纪晓棠表白,誓言脱口而出。
“你胡说什么!”纪晓棠的眼圈就红了,蓦地站起身来,“什么不得好……,那个字是随便就能说的吗?你,你快收回你的话!”
想起谢怀瑾满身是血的样子,纪晓棠的心中大痛。
谢怀瑾从来没见过纪晓棠这样伤心、愤怒的样子,一时间就有些手足无措。
“是我错了,晓棠,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谢怀瑾连连向纪晓棠赔礼。
纪晓棠缓缓在谢怀瑾的搀扶下坐回到椅子上,等自己的心情慢慢地恢复了些,她才又露出了笑脸。
“怀瑾哥哥,我要你说,你会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好好活着。”纪晓棠虽然脸上带笑,但是神情却有些偏执了。
她要谢怀瑾立刻发誓。
谢怀瑾就觉得有些异样,但是当时他也来不及细想,自然是纪晓棠让他怎样,他就怎样。
“好的,晓棠,你别急,我发誓。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活着。”谢怀瑾举手发了誓,这才关切地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轻轻地嘘出一口气来。
“抱歉,怀瑾哥哥,我方才有些失态。”
“都是我不好。”谢怀瑾是真的很内疚。
“晓棠,那块砚台……”谢怀瑾等了一会,见纪晓棠并不说话,才小心地问道。那块砚台,在他来说仿佛是烫手的山芋,如今都跟纪晓棠坦白了,这砚台的处置,自然都听纪晓棠的。
“你……”纪晓棠想了想,就告诉谢怀瑾,“你让人送来,我自有处置。”
“嗯。”谢怀瑾立刻点头。
纪二太太在前面安排了宴席,估计着纪晓棠和谢怀瑾也应该解释清楚了,就打发人来叫谢怀瑾去前面入席。
纪晓棠就向来传话的丫头询问了几句。
祁佑年还在前面,纪家设了宴席,自然也要留祁佑年,祁佑年一点儿都不见外,纪家留他,他就真的留下来了,一会正好与谢家人同席。
不论是心机,还是别的什么,谢怀瑾都不会是祁佑年的对手。
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心机或者别的什么,并不足以让人取胜。
纪晓棠心中略有些烦躁,但是转念想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谢怀瑾有些舍不得纪晓棠,但是方才跟纪晓棠一番谈话,他又仿佛是吃了定心丸,因此也就高高兴兴地往前面去了。
纪老太太和纪晓芸都说身子不好,纪二太太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另外摆了一桌,只带着纪晓棠陪谢夫人一起用饭。
谢夫人对推迟定亲一事只字不提,仿佛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等到撤下了宴席,摆上茶水来,就有小丫头进来,说是谢怀瑾的小厮送了东西来,让纪晓棠亲收。
纪二太太只装作不知道,谢夫人倒是抬头看了一眼,却也只是一笑。
“你们小孩子的事,我也不管。我只要你到时候好好将晓棠给我做儿媳妇。”谢夫人前面的话是对纪晓棠说的,后面半句,却是说给纪二太太听的。
“只是孩子们还小,推迟些日子而已。看你,难道我还能反悔不成。”纪二太太就道。
“这就好,这就好。”谢夫人就笑。
谢夫人和纪二太太谁都不问纪晓棠,只是喝茶说话。
纪晓棠就让锦儿将东西收了,然后在纪二太太和谢夫人跟前告了罪出来。
谢怀瑾打发人送来的,果然是那方砚台。纪晓棠就拿了砚台去找了纪晓芸。
纪晓芸此刻正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双眼睛哭的仿佛烂桃一般。纪晓棠就将砚台摔给了纪晓芸,也不多说话,转身就走了。
走到门外,纪晓棠略停了一下,果然就听见屋里面传出纪晓芸的哭声。
伴随着哭声,是砚台落地碎裂的声音。
“哭就哭吧,哭过之后就好了。”纪晓棠自言自语,大步离开,再没有回头。
谢家人用过了饭,就都告辞走了。
祁佑年却没和谢家人一起走。
“祁大人在席上喝多了酒,谢大人本来是要带着祁大人一起走,说是方便照料,祁大人只拉着咱们三老爷的手。三老爷将祁大人留了下来。祁大人跟着三老爷往三老爷的院子里去了,说是要歇一歇,醒了酒再回去。”小丫头如是禀报给纪晓棠。
祁佑年的酒量,纪晓棠在穆家是见识过的。
纪晓棠不相信祁佑年真的喝醉了,但还是安排厨下做了醒酒汤送过去,之后也就放下不管了。
只是等她往倚霞居去了一次回来,就在假山旁跟祁佑年走了个面对面。
纪晓棠只得站下,跟祁佑年见礼。
祁佑年还礼,浑身并无丝毫酒醉的迹象。
“祁大人公事繁忙,既然醒了酒,我们也不好多留祁大人,免得耽误了祁大人的公事。”祁佑年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却偏在今天来,还故意往谢家人面前站,其用心也就可知了。因此,纪晓棠开口就没对祁佑年客气。
“晓棠,我有事要跟你说。”祁佑年却道。
纪晓棠打量祁佑年,就知道有些事情想避是避不开的。
“什么事,你说吧。”纪晓棠就道。
祁佑年就左右看了看。
纪晓棠略一迟疑,还是使眼色,将身边服侍的丫头都支了开去。祁佑年并不是那种无聊的人,她并不怕祁佑年会有什么不当的举动。
两人站在假山下,四周无人,只有风吹树动,树叶飘飞。
“晓棠,你没有跟谢家定亲,我很高兴。”
纪晓棠微微挑眉。
“我不是那个意思。”祁佑年忙就解释,随后又道,“我并不完全是那个意思。”
“阿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晓棠,就算不是为了我,我也希望,你暂时不要与谢家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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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线索
“这话怎么说?”纪晓棠忙就问道。
“晓棠,你还记得上次在府城,马五临死之前说的话吗?”祁佑年就道。
纪晓棠就点头,马五说的话她几乎字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指马五说杀死算命瞎子的,是县衙的人?”纪晓棠问祁佑年。就算杀死算命瞎子的是县衙的人,那也不代表就跟谢家有关系。
就算谢知县如何精明能干,但是衙门中的差人历来都是鱼龙混杂,其中很多地头蛇,就是知县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谢知县算是能够掌控县衙大局的了,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完全掌控得了每一个人。
“如果我说,那人就是谢大人的心腹呢?”祁佑年却道。
纪晓棠的心就是猛地一跳。
“阿佑,这种话不是随意可以说的。你可查实了?”
“晓棠,在你心中,我难道人品就那么不堪,为了破坏你和谢家的亲事,就胡乱派罪名到谢大人的头上?”祁佑年看着纪晓棠。
“当然不是。”纪晓棠对祁佑年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事关重大,她不能不谨慎。“阿佑,你可有实证?”
祁佑年郑重地点头。
对于马五所提供的线索,他从来就没有放松过。然而明察暗访,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事情出现突破,还多亏了纪晓棠的敏锐。
“那个杀害算命瞎子的差役,就是晓棠你上次在估衣巷觉得有些面熟的人。”祁佑年告诉纪晓棠。
当纪晓棠告诉他,似乎是看见了熟人,且行迹有些可疑,祁佑年不敢轻忽,当即就派出得力的亲兵去追查。经历了许多的波折,终于顺着时断时续的线索,锁定了可疑的对象。
做到这一点,仅仅是祁佑年卫所的兵力还不够,仅仅是他手头掌握的线索和信息也不足,期间他还借用了其他的势力和线索。只是这一点现在还不能够让纪晓棠知道。
就是谢知县可疑这件事,他也不应该告诉纪晓棠。因为只要稍稍走漏了一丝一毫的风声,他们所有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而为了这一天,他们所下的工夫,投入的人力和财力,几乎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然而,他又不能看着纪晓棠跟谢家定亲。
如果他所怀疑的事情是真的,那么纪晓棠跟谢家定亲,就是走上了死路。不仅纪晓棠性命难保,就是整个纪家,到时候也难以洗清干系。
而如果如那一位所怀疑的那样,纪家本身就……,那么他这次来,几乎就是自投罗网,自毁前程。
理智上,祁佑年知道他绝对不该来,不该告诉纪晓棠这些。但是感情上,祁佑年又无法让自己无动于衷,坐视不理。
他还是来了,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和挣扎。
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就保住了纪晓棠。而一旦赌输了,他就输掉了自己。
这几乎是完全不对等的筹码,但是他还是押上自己赌了这一场。
“那人叫做何明,祖籍钦州,颇通文墨。谢知县在清远上任后,他投奔了来,在县衙做了一个差人。”何明表面上是个普通的差役,与谢知县也没有什么旧交,但是经过暗中探查,实际的情况却远非如此。
何明与谢知县不仅有来往,而且来往还颇为可疑,可疑判定他是谢知县的心腹。
“即便是这样,也并不一定就代表谢伯伯有问题。”纪晓棠轻声道。
她并不是在为谢知县辩解,她只是想更严谨地求证。
“晓棠,我知道很难让你一时之间就相信这些。”祁佑年诚挚地看着纪晓棠,“这些话,我本不该现在就告诉你。但是我实在不能……”
告诉纪晓棠这些,他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
“晓棠,你要决意跟谢家定亲,我也不拦着你。我只希望你等一等,等我将事情完全查清楚了。”祁佑年说到这里,眼神中竟带了些微的凄楚,“晓棠,就算你我没有缘分,我也总是期望,你这一生能够平安顺遂。”
“暂时不要跟谢家定亲。就是跟谢家来往,也要格外小心。如果谢家真与那些死士有牵连,晓棠,你们一家都有危险。”
纪晓棠垂眸半晌,才慢慢地抬起眼帘。
“我记下了。”纪晓棠只简单地说了几个字,没有再向祁佑年多问,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来。
“晓棠,你是不是,也早有疑心?”纪晓棠这样,已经不能单纯地用个性镇定来解释了,所以祁佑年问她。
“是。”纪晓棠略顿了顿,就点了头。
这次,换做祁佑年不解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与谢家定亲?”祁佑年问纪晓棠。他隐约知道了纪家为什么推迟与谢家定亲,而纪晓棠和纪家愿意与谢家定亲的态度他更是都看在眼睛里的。
“跟我定亲的不是谢家,是怀瑾啊。”纪晓棠移开视线,望着远处,幽幽地道。
祁佑年顿时就怔住了,半晌无言。
两个人默默地立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佑年慢慢回神,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向纪晓棠的目光更加晦涩。
“晓棠,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告辞了。”祁佑年对纪晓棠说道。
“阿佑,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谢伯伯可疑的事?”纪晓棠问。
祁佑年点头。
“那你多加小心。”纪晓棠嘱咐祁佑年,“纪家在清远总是经营了几代,若有什么地方能够援手,阿佑你尽管开口。”
“好。”祁佑年答应着,这才转身告辞走了。
祁佑年离开之后,纪晓棠轻轻地挪了挪脚,就在旁边一块假山石上坐了。直到纪三老爷过来找她,纪晓棠才发觉,自己一个人坐了许久。
纪三老爷就担心纪晓棠着凉。
“婢子们跟姑娘说话,姑娘也不搭理。”绣儿在旁边小心地说道。
“我没事。”纪晓棠心不在焉。
纪三老爷早已经将纪晓棠浑身上下都仔细打量过了,重点落在纪晓棠的脸上。
“晓棠,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纪三老爷就开解纪晓棠,她认为纪晓棠是为了感情纠葛在烦恼,毕竟这里面关系到了谢怀瑾、纪晓芸还有祁佑年,就是放在他身上,他也得烦恼。
这么说着话,纪三老爷就压低了声音。
“虽是自小一起长大,终究并没定下亲事。晓棠,你只随你自己的心。有什么烦恼,交给小叔。让小叔出面替你去解决干净。……人生不过几十年,晓棠,你该活的快快乐乐的,不要憋屈着自己个。不然,别说你爹娘,就是小叔也要心疼的。”
“小叔,我爹爹在哪?”纪晓棠突然问。
“二哥在藏书阁……,咦,晓棠,你有了决断吗?”纪三老爷忙就道。
“咱们一起去找我爹爹,我有要紧的事。”纪晓棠就道。
“好,好。”纪三老爷连声应着,“晓棠,不管你选谁,小叔都支持你。就算你爹爹说你,小叔替你顶着。”
纪晓棠看了一眼纪三老爷,并没有立刻纠正他的话。
等两个人来到藏书阁,见了纪二老爷,纪晓棠屏退了一应服侍的人,这才将祁佑年的话转述给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听了。
“竟然有这种事,谢大哥他……”纪三老爷大吃一惊。
纪二老爷虽不像纪三老爷那样吃惊,却也紧锁了眉头。比起纪三老爷,纪二老爷更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谢知县只是有些自己的小打算,纪二老爷认为这是人之常情,虽心中不大舒服,但却能够包容。
可如果祁佑年的怀疑有确凿的佐证,那事情就大大不同。有很多事情,纪二老爷就需要从新的角度去重新考量。
而一旦从新的角度去考量那些事情,得出的结论可就相当的骇人。
“不会,不会,怎么会……”纪二老爷站起身,扶着椅背的手上青筋暴露。
“爹爹,你想到了什么?”纪晓棠觉察到纪二老爷的异样,就问道。
“没什么。”纪二老爷稳了稳心神,“既然祁大人好心提醒,我们就要领情。多亏将晓棠和怀瑾的定亲的事推迟了。不过,对谢家那边,还是要尽量做到一切如常。”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就都点头。
“这件事,关系重大。祁大人来告诉我们,也是担了天大的干系。只我们三个人,不要再透露给其他人知道了。”纪二老爷又嘱咐。
“这是自然的。”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又点头。
即便是纪二老爷不说,纪晓棠也要特别提出这一点来,并不是不信任纪家的其他人,而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纪家的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是做不到不动声色的。
“我只希望,这是虚惊一场。”最后,纪二老爷又说道。
纪晓棠没说话,心中却和纪二老爷想的一样。然而她同时也深深的懂得,世事往往是事与愿违。
……
过不上两三日,谢夫人闲暇无事,就上门来寻纪二太太说话。谢夫人这次来,并没有带谢怀瑾,也没有谢知县陪同。
纪二太太就知道,谢夫人这是探风色来了。
毕竟本来要定亲,结果却出了那样的事,虽然两家都说好了,但是谢夫人还是难免有些担心。
果然,谢夫人坐下,略说了两句家常,就似乎是无意地问起了纪老太太和纪晓芸。
“天凉了,这一老一小本就身子弱,又着了一点儿风,就有些不好。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饮食清淡些,将养两日也就好了,倒是并不需要担心。”纪二太太就道。
谢夫人就会意点头,收下了纪二太太的暗示。
两人闲聊着,就又说到衙门的事。
“今年也算是流年不利了。”谢夫人就告诉纪二太太,说是衙门里死了人。“一个普通的衙役,都说平时看着本分,谁知道竟是个不老成的,跟不知道哪里走来的一个无赖争风吃醋,两人都一命呼呜,让我们大人很是恼火。”
纪晓棠在旁边听见,就留了心,可惜谢夫人只是跟纪二太太感慨感慨,并不肯多说。
等送走了谢夫人,纪晓棠就找到纪三老爷,如此这般说了。纪三老爷立刻就打发人出去查探,很快就得了消息回来。
死的衙役,正是何明。而命案就发生在胭脂巷王家。何明与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客商,是为了王娇儿争风吃醋,不知道怎么就打了起来。
那个客商却并不是老实的客商,身上带着家伙,就将何明杀死在当场。而何明还手,混乱之中,也刺中了那客商。
两个人都死在了王家。
王家的老老少少,包括王娇儿在内,就都被带到了衙门问话。然而,王娇儿众人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最后定案就是争风吃醋,相互斗杀。
何明是孤身一个在清远,那个客商也并没有什么相伴的人,这件案子因此并没有其他的挂连,很干脆地了解了。
只是王家就遭了秧。
王家凭着王娇儿和王杏儿两个,本是胭脂巷风头最胜的一家行院,然而先是江兴龙和谢安的命案,这才缓过气来,又是两条人命。
据说王家花了大笔的银钱,龟公和**还在衙门挨了板子,这才算解脱回家,王家行院却是从此完全关闭了。
“王娇儿呢?”纪晓棠问。
“王娇儿报了重病,免提。”纪三老爷就道,“是江庆善使的银子。”
“又是他。”纪晓棠冷笑。
纪家早就已经知道,江庆善**了王娇儿,几乎就是王家的另一个主子。
就当祁佑年查到了何明身上的时候,何明就这般死了,而这件事,偏偏又与江庆善扯上了关系。
何明死的时机太巧,纪晓棠不能不想到这是杀人灭口。
“小叔,你去找一趟阿佑。”纪晓棠略一思索,就对纪三老爷道,“行院人家,为的不过是银钱。现在就去查王家,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纪三老爷立刻就答应了,去找祁佑年。
纪三老爷回来的很快,一同来的还有祁佑年,然而两人带回来的消息却并不好。
胭脂巷走水,其中王家更是被烧了个干净,王家众人都丧生于火海之中,只留下几具烧焦的尸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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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突然就走了水?”纪二老爷、纪三老爷、纪晓棠和祁佑年同坐在书房中,纪晓棠就问。
这不仅是纪晓棠的疑问,也是在座诸人共同的疑问。
纪三老爷和祁佑年就分别说起当时的情景。原来纪三老爷去找祁佑年,祁佑年正想要去胭脂巷查问。而等两个人赶到胭脂巷的时候,大火早就已经烧了起来,根本就救援不及。
事后调查,起火点就在王家。因为在火场发现了助燃的油料,断定这次走水并非事故,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王家诸人全被烧死,无一人幸存,而左邻右舍也被牵连,除了财物损失,人员受伤,紧邻王家的两户人家,各有一人被烧死。
火场的情景非常惨烈,纪三老爷和祁佑年顾忌到纪晓棠的心情,就没有说的太详细。
可即便是如此,纪晓棠还是深受震动,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景。
“确定王家人是被烧死的吗?”纪晓棠又问。
祁佑年这次往清远来,表面上是有别的公事,其实是暗中探查何明与清远县衙。何明之死,以及之后谢知县断案,祁佑年为免打草惊蛇,都是不好插手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事后去胭脂巷查访的缘故。
而胭脂巷走水,祁佑年和纪三老爷就出现在现场。两人只说是去胭脂巷喝酒,适逢其会。虽然祁佑年不能将这个案子要到自己的手上调查,却也抓住了机会,带着人跟纪三老爷一起勘察了现场。
纪晓棠怀疑胭脂巷的走水是有人杀人灭口,祁佑年也有同样的怀疑,所以他仔细地查看了王家人的尸首。
虽然尸首已经无法辨认,但要分辨是否是烧死的却并不难。
“晓棠,被你问到点子上了。”祁佑年看了一眼纪晓棠,面露赞许。他曾经割开尸首的咽喉查探,已经能够初步断定,王家诸人并非死于火中,而是在大火燃起之前,就已经咽气了。
至于王家诸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得等衙门仵作验尸再做出具体的结论。
因为祁佑年在场,当着县衙众人的面说出他的判断,倒是并不担心衙门里的人会遮掩真相。
“王家所有的人都死了?”纪晓棠就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
“尸首的数目是对的上,不过……”祁佑年略顿了顿,“因为尸首已经难以辨认,就不能妄下结论。晓棠,你有什么想法?”
纪晓棠这样问,必定是有什么缘故。
“我是想,王家或许有人没死。”纪晓棠缓缓地说道,“我们可以肯定,何明之死,是有人安排,要杀人灭口,对不对?”
祁佑年等人就都点头,这一点几乎是百分百确认了的。
“那么,王家的人或许就看到了什么,又或者,她们就是帮凶。”所以才有了之后的大火,王家人全部殒命于大火之中,这依旧是杀人灭口。
凶手思维缜密,且手段毒辣,根本视人命如草芥。
“如果王家人就是帮凶,或者她们中的某个、某些人是帮凶,那有没有可能,凶手会留下这个帮凶的性命?”纪晓棠接着分析道。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祁佑年想了想,就说道。
“江庆善包了王娇儿许多年,王娇儿帮他做了不少事。如果策划灭口的是江庆善,是有可能留下王娇儿。”纪三老爷就说道,还特意对祁佑年解释了江庆善和王娇儿之间的事。
“是这样!”祁佑年立刻就抓住了这条线索,“我会安排人,注意王娇儿的尸体,看有没有什么破绽。”
几个人商量了一会,祁佑年就站起身要告辞。
何明的事情他无法插手,但是胭脂巷这件事情,他是可以借口说当时在场,表示一下特别的关注的。祁佑年这是打算去衙门探问消息。
“阿佑,何明这样死了,你那边的线索是不是就断了?”纪晓棠也站起身,就问祁佑年。
祁佑年脸上表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他刚将线索锁定在何明的身上,还没等他深入的调查下去,何明就死了。好不容易抓到的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
祁佑年没有告诉纪晓棠,这样的事情虽是在他手上第一次发生,但已经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对方狡诈、凶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是祁佑年至今面对的最难对付的对手。
“我会继续追查下去。”祁佑年告诉纪晓棠。
为了一个何明,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说明对方也是急了。这同时也说明,他找对了方向。
“阿佑,你要小心。”纪晓棠又嘱咐祁佑年。
祁佑年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晓棠,就点了点头。
祁佑年去了县衙,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也并没有闲着。纪晓棠坐在家中,不断地有新的消息传来。
王家的人并没有死绝,还有一个王杏儿因为早就不在王家居住,所以侥幸逃脱。也正因此,王杏儿就被叫到了县衙,辨认王家诸人的尸首。
王杏儿辨认出了王娇儿的尸首,王娇儿也死在了大火之中。王杏儿真的事唯一的幸存之人。
至于胭脂巷这场大火,虽然已经认定是有人故意纵火,但是究竟是什么人做的,县衙却毫无头绪。谢知县因此放出了红榜悬赏,虽然提供了不低的赏格,但是却无人问津。
这桩案子,就又成了一桩悬案。
祁佑年来清远已经有了些日子,而且何明死了,线索中断,他的调查也就进入了胶着。为了免人起疑,祁佑年不得不暂时回府城。
在离开清远之前,祁佑年自然来纪府辞别。
纪二老爷对祁佑年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祁佑年的身世他自己不说,纪二老爷就再不肯提及。祁佑年也得了机会,能够跟纪晓棠说上几句话。
“我这次回去,会继续追查其他的线索。晓棠,谢家的怀疑并没有解除,你们与谢家交往,要十分留心。”在纪晓棠面前提到谢家,祁佑年总是尽量避免提到谢怀瑾。
然而这次分别在即,祁佑年虽然犹豫,最后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
“晓棠,我知道,你和谢怀瑾……。你心里肯定他不会害你,然而他是谢知县的儿子,有些时候,很多事情会身不由己。就算他全不知情,且没有害你的心思,却也可能被人利用。晓棠,对谢怀瑾,你不能不防。”
祁佑年现在与谢怀瑾几乎就是情敌的关系,这样说谢怀瑾,很容易被人误会。然而祁佑年却又不能不说,他担心纪晓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会因此被人寻了空隙。
纪晓棠半晌都没有说话。
谢怀瑾正是她心中的纠结所在。因为前世的缘故,她几乎是盲目地相信谢怀瑾,并自觉对谢怀瑾负有一份责任。
然而,还是她亲口对祁佑年说过,她和祁佑年之间,不管两人自己怎么想,却始终脱不开两个家庭的影响。那么在谢怀瑾这里,其实道理也是一样的。
谢怀瑾终究是谢知县的儿子啊。
她无法允诺祁佑年,却又执着于谢怀瑾,这本身就是矛盾的。或者说,这样对比起来,对祁佑年就很不公平。
“怀瑾哥哥……”纪晓棠轻声叹息。
不论将来事情如何发展,有一点纪晓棠是肯定的。谢怀瑾本性醇厚,她不会因为谢知县、谢家而谢怀瑾怀恨,她和谢怀瑾,永远不会反目成仇。
不仅如此,她还会努力和谢怀瑾一起走完余生。
“晓棠,你……”祁佑年看着纪晓棠,脸上不再云淡风轻,“深情如斯,却又薄情如斯。”
纪晓棠知道,祁佑年在埋怨,埋怨她对谢怀瑾太深情,而对他却又太薄情。
“阿佑,你我之间,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化,我也始终会将你当做好友。我愿意许诺你的中秋踏月之约,以朋友的身份。”纪晓棠望着祁佑年。
“好。”祁佑年略做迟疑,还是点了头,“晓棠我会记得你的话,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放弃。”
“阿佑,你不会永远留在任安。等事过境迁,你会有不同的想法。”纪晓棠就道。
“不会。”祁佑年郑重地摇头。
纪晓棠笑了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祁佑年争辩。
“阿佑,这个送给你。”纪晓棠说着话,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匣来。
祁佑年接过锦匣打开,里面赫然正是纪晓棠曾经提到的古本《谋战》。
“晓棠,这本书价值连城,你真的要送我?你爹爹知道吗?”祁佑年就问。
“价值连城也要物尽其用。阿佑,我断定你是大秦的将星,你就一定会是。……送你这本书,自然是得了我爹爹的首肯的。他也希望你能够善用这本书。”
“好,那我就收下了。”祁佑年听纪晓棠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客套,而是将锦匣小心地贴身收了。
祁佑年离开清远回归府城,纪家院中的那株银杏树,也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片黄叶。
“晓棠,你知道王杏儿如今在哪里吗?”纪三老爷问纪晓棠。祁佑年的离开,并不代表着纪家人也放弃了对胭脂巷大火的调查。
“莫非是……”纪三老爷问的奇怪,纪晓棠就有了猜测。
“是的。”纪三老爷立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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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连环凶案
王杏儿之所以能够幸免于难,是因为她早已经搬出王家。而将王杏儿从王家接出来,另外置办宅院安置的人,正是顾雷儿。
而王杏儿自从跟了顾雷儿之后,虽然偶尔还是会回王家串串门,但是却并不在王家留宿了。王家毕竟是行院人家,王杏儿却算是从了良。
“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纪晓棠就问。
“是咱们去府城参加乡试,顾雷儿挨板子的伤好了之后。”纪三老爷就道,关于这件事情他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舅老太爷肯花钱给顾雷儿置办外宅?顾雷儿自己能拿出这些钱来?”纪晓棠不由得冷笑。
置办的宅院需要一笔钱,而将王杏儿从王家接出来,也需要不少的银两。顾老舅是绝对不肯花这个钱的,而顾雷儿自己就算是有私房,也绝没有这么多。
“这就是顾雷儿将牡丹灭口,所得的好处了?”纪晓棠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再明显不过了。
“顾雷儿这小子。”纪三老爷当然也想到了这里,就握紧双手,咬牙切齿地道。上次虽然揍了顾雷儿一顿,但是纪三老爷却并没有解恨,心里早就想着要再好好教训教训顾雷儿。
“小叔,你一定是查过那宅院了,究竟是谁给的银两?”纪晓棠就问纪三老爷。至于接王杏儿出来是谁出的银子,王家人都没有了,也就无从查证。
“查过了。”听纪晓棠这样问,纪三老爷就有些沮丧。“送银子去买下宅院的,是王家的龟公,说是王杏儿金主,也就是顾雷儿出的钱。那宅子也是落在顾雷儿的名下。”
“罢了,小叔不必沮丧。对方老奸巨猾,我们也不该指望会给我们留下这样浅白的破绽。”纪晓棠就道。
“二哥,晓棠,那现在要怎么办?”纪三老爷就问。
“撬开王杏儿和顾雷儿的口。”纪二老爷就道。
纪晓棠点头赞同。
“王家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对王杏儿无论如何都会有所触动。利用这一点,就可能撬开王杏儿的嘴。”
至于王杏儿究竟知道多少,纪晓棠倒是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
对方能够留下王杏儿的性命,就表明她所知不多。
而顾雷儿,对方就更不可能让他知道什么了。
“小叔多带一些人,这件事,不要惊动了外人。”纪晓棠就嘱咐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点头,随即就带了李师傅等一干心腹去抓顾雷儿和王杏儿。
纪三老爷走的急,回来的时候刚刚到掌灯时分。
“有线索了。”纪三老爷兴冲冲的。
“是什么线索?”纪晓棠忙问,一边又吩咐人给纪三老爷上热茶。
纪三老爷这一天都在审问王杏儿和顾雷儿,根本就没顾上吃饭喝水,直到热茶送上来,纪三老爷才察觉他有些口干。
纪三老爷连喝了三杯热茶,舒爽地轻叹了一声。
“三弟,要不要先吃些东西。”纪二老爷在一边就说道。
纪三老爷忙就摆手,说不急,他着急要告诉纪二老爷和纪晓棠,他从王杏儿那里问出来的线索。
询问王杏儿和顾雷儿并不容易。顾雷儿表示他一无所知,而王杏儿的样子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纪三老爷想尽了法子,终于从王杏儿口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王杏儿告诉纪三老爷,关于何明被杀,以及胭脂巷的大火,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她又告诉纪三老爷,她辨认了王家诸人的尸身,发现王娇儿可能并不是王娇儿。
充作王娇儿尸体的,并不是真的王娇儿。那么真正的王娇儿呢?
这就正合了纪晓棠的判断,王娇儿很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被幕后的凶手给藏了起来。
“王杏儿可否将她的猜疑告诉过别人?”纪晓棠就问。
“她说并没有,这还是被我逼问急了才说的。据我看,这件事也是她的一桩心病,所以才会说了出来。”纪三老爷就说道。
“不好!”纪晓棠突然站起身,“小叔,赶紧带人去将王杏儿和顾雷儿接到咱们家来。如果去晚了,只怕这两个人性命不保!”
“晓棠说的对。”纪二老爷也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王杏儿能看出王娇儿尸身的破绽,那么王娇儿这个时候也应该能够想到这一点。如果她正巧就告诉了那个幕后的凶手,凶手会立刻想法子弥补。他已经杀了这么多人,自然不会在意再多杀两个。
王杏儿和顾雷儿很危险。
“好,我这就去。”纪三老爷放下刚刚端起的茶杯,立刻就带人出去了。
纪三老爷这一次出去,回来的更快。
不用纪三老爷说话,只看纪三老爷脸上愤怒、沮丧的表情,纪晓棠就明白了。
“小叔……”
“我去晚了。”纪三老爷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纪三老爷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并不是没有见过血淋淋的场面。然而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同。
他才跟顾雷儿和王杏儿说完话,才离开两个人不久,那个时候,这两个人还是活生生的。而顾雷儿,不管他多不成器,纪三老爷多想教训他,他都并不是陌生人。
“顾雷儿他……他也在?”纪二老爷就皱眉问道。
纪三老爷无言地点头。
不论是王娇儿还是王杏儿,都能够将顾雷儿玩弄于鼓掌之间。对于胭脂巷的事,顾雷儿是真的并不知道什么。然而凶手杀王杏儿的时候,偏偏顾雷儿也在。
刚刚抓到手里的另一条线索,也这样断了。
……
顾雷儿和王杏儿一案,自然是经过了县衙,最后定性为偷盗杀人。除了顾雷儿和王杏儿,那外宅里还死了一个贴身服侍王杏儿的小丫头。而顾雷儿和王杏儿存在那宅子里的一应细软都被劫掠一空。
谢知县又张贴红榜放出了赏格,清远县又出了一桩悬案。
……
顾雷儿死了,这个消息终归瞒不过纪老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没敢在纪老太太跟前提这件事,是顾老舅和江氏带着顾雪儿哭着上了门,告诉纪老太太顾雷儿被人杀死了。
听到顾雷儿死了,纪老太太先是不信,随后明白这是真的,就差点儿晕了过去。
顾老舅和江氏都哭的死去活来。两个人也都并不年轻了,只有顾雷儿这一个儿子。
“我也活不成了,这是生生割我的肉啊!哪个天杀的害了我的雷儿。”江氏跪坐在地大哭。
顾老舅倒是还坐在椅子上,但也一样痛不欲生。
“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啊。顾家绝后了,大姐,顾家绝后了。”
顾家绝后这句话,就正戳中了纪老太太的痛处。她百般照顾维护顾老舅一家,除了姐弟情深,就是念着顾老舅这一家子是顾家唯一的血脉的缘故。
纪二老爷在一旁只能开口劝解。
“老舅节哀,……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
顾老舅就点头,然而却根本就顾不上这个。姐弟俩说了一会话,差一点儿抱头痛哭。顾雷儿的死,让纪老太太对顾老舅一家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不仅如此,纪老太太还越发心疼他这个兄弟了。
至于谈到顾雷儿被害的详情……
“……他才多大的年纪,竟置了外宅,还包的是行院人家的!这哪里能不惹祸,雷儿就是生生被那个狐狸精拖累死的。说是为的财,保不准是有人争风吃醋!”纪老太太就道。
说到顾雷儿置办外宅这件事,纪老太太就有些埋怨顾老舅和江氏。
“日子也不短了,你们两个就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他又是哪里来的银钱?”
顾老舅和江氏都只能支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干脆又都大哭。纪老太太的心也就乱了,不忍心也没有精力再盘问这件事。
毕竟,顾雷儿都已经死了。
“大姐,这件事你不能不管。”顾老舅哭了半晌,就又说道。
“你要办丧事,我这里有银钱。”纪老太太就道,想着顾老舅是来向她要银子的。
“银钱我都有。”顾老舅难得地拒绝了,“现有大姐,我嫡亲的外甥都是官身,不能让雷儿就这样白白的死了呀……”
顾老舅央求纪老太太,其实是要纪二老爷督促县衙,早日找到杀害顾雷儿的凶手正法。
这件事,纪二老爷并没有推脱,不等纪老太太开口,他就应承了下来。
“这是自然的,我已经使人往县衙送了帖子。这一两天,我再亲自往县衙走一趟,跟谢大人好好谈一谈。”纪二老爷就说道。
“好,好。”纪老太太满意地点头。
顾老舅和江氏也别无话说。
“大姐,只有一件事。雪儿年纪还小,家里浅屋窄户,她很不方便,求大姐让她在大姐身边住上些日子。”顾老舅就又对纪老太太道。
纪老太太并不十分喜欢顾雪儿,但是顾老舅这个时候提出要求来,她也不好回绝,就点了头。
“让雪儿去伴着晓芸吧。”
纪晓棠就在旁边,闻言就用眼角扫了顾雪儿一眼,又轻轻地哼了一声,就别开脸,根本不去看顾雪儿。
顾雪儿低垂着头,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等顾老舅和江氏走了,纪老太太就打发了顾雪儿跟纪晓芸去歇着,却将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给留了下来。
“……我就这么一个兄弟,他是你们嫡亲的舅舅。他也不年轻了,突然那么大个儿子就没了……,你们不看别的,只看着我吧,过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雷儿都没了。”
纪老太太这样说,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躬身点头应了。
纪老太太就让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多照应顾老舅,打发人帮顾老舅将顾雷儿的丧事办了。
顾家的祖坟还在原籍,顾老舅一时不能送顾雷儿的棺椁回去,就将顾雷儿的棺椁寄存在了清远县城外的留仙观。
留仙观主与江庆善是好友,自然也就结实了顾老舅。
顾雷儿的丧事,江家一应诸人也都来了。等到送灵归来,一众女眷就都往纪家,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坐了。
纪晓棠就看到了顾霞儿和江巧儿。
这姑嫂两个都有明显的变化,江巧儿本就偏瘦,如今更是瘦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下巴尖尖的,仿佛锥子似的能扎穿宣纸。
而顾霞儿却富态了一些,或许是久在室内不出来走动的缘故,整个人也更加白皙了。
姑嫂两个站在一块,对比就更加鲜明。
两个人被纪晓棠安排着坐在了一起,虽然表面上都是笑着,却至始至终相互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顾霞儿并不去看江巧儿,江巧儿也避免看顾霞儿。然而,江巧儿的目光偶尔会从顾霞儿身上扫过。那目光是阴冷冷的,不带一丝的温度。
江巧儿的目光中有鄙夷,更多的竟是仇恨。
纪晓棠冷眼旁观,心里面已经有了判断。等众人坐了一会,纪晓棠就找了个借口,将顾霞儿引到旁边一间厢房里坐了。
“江大奶奶的身子恢复的不错。”纪晓棠打量着顾霞儿说道。
“我留着我这个身子给三姑娘效力。”顾霞儿很温顺。
纪晓棠点了点头,也就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
“你兄弟的事,江大奶奶节哀吧。”
说到顾雷儿,顾霞儿的眼角就又有了泪光。顾霞儿显然是没少哭,一双眼睛都略略肿着。顾雷儿毕竟是她的一奶同胞。
“你兄弟是被人害死的,他是受了王杏儿的牵连。”纪晓棠就捡着能说的,把胭脂巷走水等事跟顾霞儿说了。
顾霞儿听的脸色惨白,手都抖了起来。
“王娇儿与江庆善交情不浅,江庆善就是王家的另一个主人。王杏儿是谁为你兄弟买下的?又是谁这样大方还送了你兄弟一座宅子?”
“又或者,你兄弟并不是受了王杏儿的牵连,那人要杀王杏儿灭口,同时也要杀你兄弟灭口。你兄弟不是也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吗!”
纪晓棠缓缓地说着,一面看顾霞儿脸上神色变幻。
顾霞儿此刻,对于是谁害了顾雷儿,应该是有了腹稿了。
这正是纪晓棠想要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亲
“是、是江庆善害了雷儿?”顾霞儿抬起泪眼看纪晓棠。
“十有八九。”纪晓棠点头。“最近,你就没有发现江庆善有什么异动?”
“他这些日子是很忙,经常一出去就是半天,有的时候回来的很晚。”顾霞儿一边回想,一边告诉纪晓棠。自打牡丹企图毒害长生被发现,江庆善就几乎龟缩在家里不在外面走动了。这段时间却突然出门多起来,确实是异常,且与最近发生的事情相吻合。
“那么,你有查出他都跟些什么人来往?”纪晓棠又问。
“这个,还没有。”顾霞儿就摇了摇头。
纪晓棠的脸上就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再给我些时间,我肯定能够查出来。”顾霞儿见了,忙就说道。她小月了之后,顾老舅和江氏几次勒索江庆善。江庆善对她的态度,却是越来越热烈了。
顾霞儿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被如此的宠爱。然而顾霞儿却并没有因此而动心,相反,江庆善越是想要亲近她,她就越是反感江庆善。
每一次她都需要调动起全身的毅力,才能忍受江庆善的靠近。
江庆善为人十分谨慎、狡猾,虽然对她这样宠爱,但却并不肯向她透露自己的事情。如果想要查到江庆善背后在跟什么人来往,做些什么事,只怕她目前的态度还不行。
江庆善宠她,但却还不能完全信她。
顾雷儿的死,顾霞儿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江庆善干的。如今她跟江庆善又有了这样一段血仇,而且,还有纪二老爷……
顾霞儿咬了咬牙。
“晓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查出来。”顾霞儿再次说道。
纪晓棠瞧着顾霞儿的面色转向坚毅,就猜到她必定是下了某种决心。
“好。”纪晓棠就点头。如果能够轻易被顾霞儿查到底细,那么江庆善也就不是江庆善了。纪晓棠想尽快知道江庆善到底跟谁在暗中来往,但她同时也知道,这件事需要耐心。
耐心,纪晓棠从来不缺。
“你跟江巧儿?”说完了正事,纪晓棠突然又问了顾霞儿一句。
“她如今恨不得我死。”顾霞儿就道。
顾霞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被江巧儿暗中下手打掉的。就算是顾霞儿抢了江巧儿管家的位置,但是江巧儿还不至于想要顾霞儿死。
纪晓棠记得,之前这姑嫂两个也并不和睦,但却不是水火不容。
“她认为她儿子的死,是因为我。”顾霞儿见纪晓棠目光流转,竟并不隐瞒,就告诉了纪晓棠。顾霞儿此刻在笑,不过笑容有些凄楚。凄楚之外,似乎还带着了些其他的情绪。
江巧儿知道是江庆善下手害死了她的儿子马玉才,暂时不能对江庆善怎样,就迁怒到了顾霞儿的身上。江巧儿很清楚,江庆善为什么要对她的儿子下手,那是因为她对顾霞儿肚子里的孩子下了手。
纪晓棠轻轻点了点头,在江家,有江庆善护着,她倒并不怎么担心江巧儿能害的了顾霞儿。不过,纪晓棠还是嘱咐顾霞儿。
“你要小心了,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防不胜防。”
顾霞儿就点头。纪晓棠对她态度缓和了些,还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顾霞儿受宠若惊。
“晓棠你也要小心。”顾霞儿就仗起胆子叫了纪晓棠的名字,见纪晓棠并没有表示出反感来,才忙又接着道,“还有二……老爷和太太,江庆善不是善人,他杀惯人的。”
“我知道了。”纪晓棠就道。江庆善目前还不敢,也没有实力对纪家人直接下手。
纪晓棠就示意小丫头带顾霞儿回去。
顾霞儿站起身,犹犹豫豫地,想要跟纪晓棠谈谈纪二老爷,然而终究没敢出口。今天给顾雷儿送灵,只有纪三老爷去了,纪二老爷并没有去。因此顾霞儿只是远远地望见了纪二老爷一眼,因为离的远,几乎连纪二老爷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看着顾霞儿慢慢地走了出去,纪晓棠微微皱眉。她已经隐约地察觉到了顾霞儿的心思。
“等这件事了了,顾霞儿这边倒是要妥善地安置才行。”纪晓棠自言自语。
……
秋去冬来,纪三老爷四处查访,却始终没有找到王娇儿的踪迹。至于衙门里的两桩悬案,谢知县那里也是毫无头绪。为了这件事,谢知县还曾亲自上门来跟纪二老爷抱怨辛苦、时运不济,同时也向纪二老爷表示歉意。
顾雷儿的案子,纪二老爷亲自跟谢知县说了,让谢知县用心,务必尽快捉到凶手。然而谢知县却让纪二老爷失望了。
江庆善又蛰伏了起来,几乎闭门不出。谢知县那边更是毫无异动。
清远县平静了下来,纪家也恢复了平静。
转眼就进了冬月。
这一天,纪家的大门外来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纪晓棠穿了家常半旧的秋香色袄裙,外面披了件大红羽纱的披风,正被丫头簇拥着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来,远远地,就看见有管事和小厮簇拥着个陌生的男子进了纪老太太的院子。
“那是谁?”纪晓棠就问了一声。
纪晓棠一问,立刻就有旁边的管事媳妇跑来行礼应承。
“说是外面来了客,是姨老太太的亲孙秦小相公来拜老太太来了。”管事媳妇满脸陪笑地向纪晓棠禀报道。
“秦小相公,哪个秦小相公?”纪晓棠立刻就站住了脚,问管事媳妇。
管事媳妇就当纪晓棠是年纪小,且自小并不在这清远祖宅长大,所以不熟悉纪家的老亲,就极详细地说了给纪晓棠听。
纪老太太本是姊妹四人,纪老太太是长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其中顾老舅是老幺。纪老太太的另一个弟弟十三岁就病故了,没有成亲,也就没有留下骨血。纪老太太另有一个妹妹,长大之后,嫁到了任安府怀远县,与清远不过百里的路程。
纪老太太的妹子,如今纪家称之为姨老太太的,虽比纪老太太年纪小,却已经亡故了有六七年了。姨老太太留下一子,就是现今这位秦小相公的父亲。
秦小相公的父亲,却比姨老太太过世的还要早。这位秦小相公,自小是由姨老太太拉扯长大的,如今长到十五岁,已经考取了秀才,所以人称秦小相公。
“今天来的,就是他了。说是秦家一大家子都要从钦州搬回来住,秦小相公先回来,还没回怀远老宅,就来拜老太太了。”管事媳妇殷勤地道。秦家祖居任安府怀远县,姨老太太嫁过去之后,一大家子却搬迁去了千里之外的钦州。这也是秦家与纪家来往不多的缘故。
纪晓棠沉默了半晌。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比如这位秦小相公。
秦小相公,正是前世纪老太太为纪晓芸寻的夫婿,纪晓芸嫁到秦家之后还不到两年就丧了命,而且死因可疑。而那个时候,纪家也已经败落,根本没有余力去为纪晓芸讨公道,纪老太太到最后哭瞎了眼睛,起因就是这个时候落下的病根。
纪晓棠站在原地,就瞧见纪老太太院子里不断地有丫头媳妇们出入,手上都拿着东西。纪老太太娘家的亲戚少,她又极其袒护这些人。秦小相公一来,纪老太太恨不得将纪家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很快,就又有小丫头疾步从纪老太太院子里走出来,看见纪晓棠,忙就敢上前来,说是纪老太太吩咐下来,让纪晓棠赶紧去见贵客。
“二老爷、二太太,还有三老爷那里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去叫了。”小丫头又告诉纪晓棠道。
“二姑娘呢?”纪晓棠就问。
“二姑娘就在老太太屋子里,已经见过贵客了。”
纪晓棠就点了点头,她并没有急于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去,而是等着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大家一起来纪老太太的屋子里。
一进屋,首先就看到纪老太太坐在炕上,满脸都是笑意。
自从顾雷儿没了,纪老太太虽然不至于每天哭泣,却也脸上终日难见笑容,如今看起来,纪老太太因秦小相公的到来,心情是难得的好。
纪晓芸就挨着纪老太太,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与纪晓芸相对而坐的,就是秦小相公了。
秦小相公名秦博阳,字若谷。
秦博阳见人来,忙就站起身。他多年不曾往纪家来,并不大认得纪家的人,然而他也是聪明,很快就猜出了进门几个人的身份。
“这想来就是二表舅。”秦博阳先就对纪二老爷行礼。
“没错,正是你二表舅。”纪老太太就笑着道,一面又让秦博阳认了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
秦博阳忙都大礼参见,口里称呼二表舅目和三表舅。
然后,就到了纪晓棠这里。
“这是你二表舅的第二个女孩,比你小几岁,是你表妹。晓棠,这是你秦家表哥,你应该从来没有见过。”纪老太太就说道。
纪晓棠就和秦博阳平辈行了礼。
纪老太太就又让大家都坐下说话。纪晓棠就趁了这个机会打量秦博阳。秦博阳是中等身材,皮肤如女子般细白,容长脸上长眉高鼻,一双眼睛十分灵动,隐泛桃花。
就男子来说,秦博阳长的单薄了一些,然而不论是谁见了他,都不得不说一声好相貌。
然而,谁又能想到这张漂亮的人皮下,包藏着的是一颗禽兽的心呢。
“……终于决定搬回来了,你们表嫂过些日子也要来。原先离着山南海北,实在是不方便,这回可好了。”等纪晓棠回过神来,就听见纪老太太喜滋滋地说着话。
纪老太太非常高兴,近处又多了一门娘家亲戚可以来往。她口中所说的表嫂,当然就是秦博阳的母亲,如今孀居在家,膝下就只有秦博阳这一个儿子。
纪二老爷等人当然只能附和。
纪老太太就又问了秦博阳许多家常的话,然后就提到了秦博阳的祖母。
“我只有那一个妹子,当初嫁在怀远,我已经觉得不够近便,谁承想,她过门没两年,一大家子竟然就搬去了钦州,生生将我们姐妹这样割散开了,别说时常来往说说家常,就是送封信也要走上几个月。……到最后,她竟然还撇下我就先去了,我是个无脚蟹,却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纪老太太说着,就落了泪。
众人赶忙劝解,半晌,纪老太太才慢慢地好了。
“你这孩子,竟有几分你祖母的模样,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近。”纪老太太又打量着秦小相公说道。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常这样说,说是看见我,就想起祖母。我自小失怙,还多亏祖母拉扯我长大。祖母在时,常常说起姨祖母……”
秦博阳说话语调轻缓,声音悦耳。
“好孩子,你祖母虽不在了,还有我。”纪老太太就道。不过是刚见面,几句话下来,纪老太太就对秦博阳大包大揽。
纪老太太的性子就是如此,她是长姐,又是纪家姊妹中过的最体面富贵的,恨不得将娘家所有亲戚都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以后全仗姨祖母疼我。”秦博阳忙就道。
他这样乖觉讨喜,纪老太太就更加高兴。
“你如今也十五岁了,可娶了亲没有?”纪老太太就问道。
“并没有娶亲,不仅没有娶,连亲事也还没有定。”秦博阳就笑着道。
“怎么没有定亲,我记得你家都是早娶。”纪老太太就有些诧异。
“因着前几年就打算要搬回任安来,所以母亲并没为我说亲,说是等回来,在家乡寻知根知底的。”秦博阳就道。
“你母亲这个上头是有算计的,正该是这样。”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顾老舅一家到了。这自然是纪老太太打发了人去叫了来的。
“这是你舅祖父一家。”
因顾老舅一家到来,少不了又是一番见礼寒暄。少顷,纪家又安排了丰盛了宴席。
“你难得来,要多住几日,我跟你说话。”纪老太太又对秦博阳道。
“祖宅还有些事情要料理,先来拜过了姨祖母,就要回去。”秦博阳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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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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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老太太很喜欢秦博阳,就不肯放秦博阳走,一定要留秦博阳住上一些日子。
“你们祖宅那边这些年都有人照看,如今不是还有你堂兄们料理?那也就足够了,实在不成,我这边打发几个能干的人过去帮忙就是了,你一定要多留几天,陪着我老婆子说说话。”
纪老太太这样执意挽留,秦博阳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纪晓棠见纪老太太还是留下了秦博阳,就给纪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祖母,我这就跟我娘去给秦家表哥将客院收拾出来。”纪晓棠笑着道。
“好。”纪老太太见纪晓棠这样,觉得她对亲戚颇为热情周到,就很满意地点了头。不过,随即纪晓棠忙又摆了摆手。客院在前面,离着内宅较远。
“你秦家表哥并不是外人,且是稀客,我正要他时时陪着说话。你们尽管将跟着他的人安置好了,你秦家表哥就在我这厢房住上几天,也是极妥当的。”
“秦小相公十五岁了。老太太这里大大小小的丫头不少,秦小相公住着,只怕会觉得不便。”纪二太太刚才接到了纪晓棠的眼色,这个时候就开口说道。“且客院地方阔朗些,才不算怠慢了客人。”
因为带着纪晓棠一起管家,现在纪二太太和纪晓棠母女之间可以说是十分默契,只要一个眼神,相互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说纪老太太身边丫头说,秦博阳住着不便,这不过是虚词。纪晓芸如今十三岁了,就住在纪老太太上房的西梢间。需要避讳的,是这两个人。
纪二太太这是一片慈母之心,她并不知道,纪晓棠此举是未雨绸缪,防着秦博阳和纪晓芸亲近。
秦博阳极有眼色,忙就附和纪二太太的话。
“不敢扰了姨祖母身边的姐姐们,我就去客院住极方便的。”
纪老太太偏就又犯了执拗的毛病。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这是我的亲孙,是咱们自家人,并不是客。”纪老太太这么说着,随即就吩咐了下去,“这就去将东厢房收拾出一间来,给秦小相公住。”
纪老太太这样,大家也就无法再说什么了。
天色将晚,众人就从纪老太太屋子里告辞出来。纪老太太却将秦博阳留了下来,说是要秦博阳陪她再说会话。
秦博阳嘴很甜,又有眼色,已经讨了纪老太太的十分欢喜了。
纪晓棠随着纪二太太迈步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略微停顿回头,就看见纪晓芸依旧在纪老太太身边坐着。
秦博阳跟纪老太太说了许多钦州的见闻,纪晓芸似乎很爱听。
纪晓棠走到纪老太太的院子门口,就吩咐跟着纪二太太的一个小丫头。
“你去叫二姑娘往太太这里来,说是长生醒了,找她呢。”
纪二太太就瞧了纪晓棠一眼,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对小丫头点了点头,让小丫头听纪晓棠的话快去。
等纪晓棠回到纪二太太的屋中里,纪晓芸随后也就到了。
“长生怎么这个时候醒了,我听祖母和秦家表哥说话正听的有趣呢。”纪晓芸进门来,就笑着说道。
纪晓芸对秦博阳有好感。
“听那些话有什么趣?”纪晓棠就道,一面叫奶娘去抱长生来,“长生要你带着玩,这才是正事。”
纪晓芸面上就有些不以为然,但竟难得好脾气地没说什么。
一会的工夫,奶娘果然就抱了长生来。
纪晓芸也喜欢长生,就接了长生抱在怀里,逗着长生说话玩。
纪二太太早就在榻上坐了,看着一儿两女其乐融融的样子,尤其是纪晓芸满脸带笑的样子,心里就很是熨帖。
谢怀瑾的事情,让纪晓芸很是伤心低落了一阵子。可因为纪晓棠做的干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的立场也很鲜明,纪晓芸情知无望,也就无可奈何。
这正是纪晓棠所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后来纪老太太也没法子,就提出来,她可以不坚持谢怀瑾娶纪晓芸,但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必须答应,在纪晓芸定下亲事之前,不得提纪晓棠的亲事。
纪晓芸是姐姐,必须在纪晓棠之前定亲、出嫁。纪老太太说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不会让步。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本也没打算让纪晓棠先于纪晓芸成亲,又因为祁佑年示警的话,就很干脆地答应了纪老太太的这个条件。
也许纪晓芸是觉得这样多少挽回了她的颜面,慢慢地也就好了起来。
然后,顾雷儿突然死了,纪晓芸照顾安慰纪老太太,也许是面对这样的暴亡,纪晓芸突然想开了些,情绪就更好了些。
直到今天秦博阳来,不仅纪老太太是多日以来第一次露出笑脸,纪晓芸竟也笑了。这还绝不是勉强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
纪二太太不能不跟着高兴。
长生被纪晓芸抱着玩了一会,终究还是更喜欢纪晓棠,就探着身子朝纪晓棠伸出两条胖藕似的小胳膊。以往这个时候,纪晓芸是不会如长生的意,一定要多抱长生一会。
然而今天,纪晓芸却一反常态。
“长生找你了。”纪晓芸对纪晓棠道,一面就将长生塞进了纪晓棠的怀里。
纪晓棠只得抱住长生。
“娘,那我先回去了。”纪晓芸转身对纪二太太说道。
“时辰还早,你们再玩一会。”纪二太太就道。
“不了,我还得回去陪着祖母。祖母这些天没有我在跟前可不行。”纪晓芸就道,也不等纪二太太再说什么,就走了。
“这孩子。”纪二太太对纪晓芸总是没法子的,就看着纪晓芸的背影笑了笑,随即转头看纪晓棠,“难得你姐姐今天也高兴。”
是啊,今天在秦博阳来了之后,纪晓芸的心情是很不错。
秦博阳一直陪着众人说话,与纪晓芸之间说的话且总共不超过两三句,然而却句句都讨纪晓芸的喜欢。
纪二太太看见纪晓棠皱眉,就有些不解。
“怎么了?”纪二太太就问纪晓棠,“是担心秦小相公住在老太太厢房的事?你姐姐腼腆,知道避讳。我再多嘱咐丫头们两句也就是了。”
避讳不避讳的纪晓棠并不担心,她是担心纪晓芸对秦博阳生出更多的好感来。不,她该担心的不应该是纪晓芸,而是纪老太太。
前世纪晓芸和秦博阳的亲事,就是纪老太太一力做主促成的。
纪二太太见纪晓棠皱着眉头,半天都不说话,就越发诧异起来。
“晓棠,你在想什么呢?”纪二太太略抬高了声音。
“娘,我没想什么。”纪晓棠只得说道,她总不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即便是她说出来,纪二太太也肯定不会相信。那样,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还会坏事。
“娘,这个秦小相公家,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舅老太爷?”纪晓棠想了一会,还是说道。
纪二太太略顿了顿,就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顾家原来家境不过是小康,后来舅老太爷又将家里败的精光,才成了现在的样子。秦家并不是这样。”
纪二太太告诉纪晓棠,秦家是大户人家,跟纪家一样是耕读传家,但与纪家不同的是,秦家早前几代就已经出仕做官,反而是到了近几代,虽也出过秀才、举人,但却没人通过会试。
即便是这样,秦家的家底还是十分丰厚,人口也颇多。
“而且,这远近亲疏也不一样。”顾老舅是纪老太太的亲弟弟,顾家唯一传承香火的人。而秦小相公,毕竟是秦家的人,且和纪老太太还隔了两辈,那位秦老太太早就过世了。
“谁家都有两门穷亲戚,只是贴些银钱也不算什么。舅老爷家这样不省心的,终究是少。”纪二太太又道,“而且,这秦家据说家风不错。我看这秦小相公也不是那样的人,十五岁,已经是个秀才,这也难得了。听他跟你爹爹说,还要继续读书,参加乡试,也是有志气的。”
纪二太太对秦博阳的印象也很不错!
“你们在说什么?”这个时候,纪二老爷就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
“在说秦小相公。”纪二太太就笑着道。
长生看见纪二老爷来了,嘴里就开始哦哦地叫,并冲纪二老爷伸出手。纪二老爷立刻笑的眯起了眼睛,接过长生去抱了。
俗话说抱孙不抱子,然而在纪二老爷这里似乎根本不讲究这个。
“爹爹,你对秦家了解多少?”纪晓棠就问纪二老爷。
因为姨老太太出嫁后不久秦家就举家搬去了钦州,所以跟纪家的来往并不多。纪二老爷也只见过秦博阳一面,那还是在秦博阳很小的时候。
至于秦家其他的人。
纪二老爷对姨老太太有印象,说是眉眼长的跟纪老太太很像,只是纪老太太是圆脸,姨老太太是长脸。姐妹俩不仅长的像,脾气也相似,而且,姨老太太的脾气更加火爆刚烈。
然后,纪二老爷印象比较深的,就是秦小相公的父亲,也就是他的那位已经过世的姨表兄弟。
“是个老成的人,很孝顺,只可惜身子弱,早早就没了。”
纪二老爷对秦家和秦小相公,也有好感!
第一百九十六章 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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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先是长生被奶娘抱下去睡了,随即纪晓棠也告辞走了。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这才准备歇息,一边低低的声音说着话。
“难得老太太和晓芸都缓过来了。”纪二老爷的心情不错。如果母亲和大女儿每天闷闷不乐,纪二老爷难免也会跟着不自在。
“可晓棠今天不大高兴。”纪二太太就道。纪晓棠不仅不高兴,还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晓棠为什么不高兴?”纪二老爷就问,随即就想到了顾老舅一家。秦博阳同样是纪老太太娘家的亲戚。“并不是每个人都跟舅老太爷似的,秦家远不至于。”
“我也这样想,不过晓棠似乎为的并不是这个。”纪二太太想了想,“我看,晓棠是不大喜欢秦小相公。”
“哦?”纪二老爷就有些诧异了,“这是为什么?她不过才第一次见博阳,从前应该也没听人提起过。”秦小相公今天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就算不是可圈可点,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晓棠并没说。或许就是不合眼缘吧。”纪二太太就道。
纪二老爷也就没有深究,纪晓棠再早慧,也还只有十一岁,这不,偶尔总是会显出些孩子气的。
“博阳也算是难得了。”纪二老爷说了这么一句,夫妻两个就又说起了别的话题。
……
纪晓棠这一夜睡的并不好。第二天,等她往纪老太太屋子里来的时候,就看见秦博阳果然正在陪着纪老太太说话。
秦博阳今天换了一身葵花色的圆领直缀,腰间扎着一条锦带,休息了一夜,比起昨天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又亮眼了一些。
看见纪晓棠来了,秦博阳忙就起身,笑着向纪晓棠行礼打招呼,很是儒雅。
纪晓棠只得还礼叫了一声表哥。
“她比你小,还是小孩子呢,你尽管坐着就是。你这孩子,就是太懂礼了。”纪老太太笑着让秦博阳坐下。秦博阳的举动很显然又讨了纪老太太的喜欢。
纪晓棠就也在椅子上坐了,一面四下扫了一眼。
屋子里除了几个服侍的丫头们,纪晓芸和顾雪儿也都在。
秦博阳继续陪着纪老太太说话,果然就说到了钦州的风土人情,还有路上的见闻。在纪晓棠看来,不过是极浅显的东西,而且她听得出,许多地方秦博阳都故意夸张了。但是纪老太太、纪晓芸和顾雪儿却都十分买账。
纪晓芸和顾雪儿都是满脸的笑。
纪晓芸还罢了,她其实不仅爱哭,也很容易被逗笑。可是顾雪儿却不一样,顾雪儿平常就爱板着一张脸,便是要做出讨好乖巧的样子,那笑容也到不了眼睛里。可是现在,顾雪儿瞧着秦博阳,却是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纪晓棠不由得心中就是一动。
秦家的家事,或许在纪家眼里还是平常,但是与顾家相比,却不知道好了多少。顾家和顾雪儿自己都一心要寻高门富户结亲,这天上掉下来的秦小相公,不就正附和顾家和顾雪儿的要求吗?
如果她能想法子,让秦博阳和顾雪儿定了亲事,那么纪晓芸就能摆脱前世早亡的命运了。
顾雪儿嫁进秦家,如愿得到富贵。而纪晓芸在秦家生存不了,可不代表顾雪儿就不行。
“小姑姑可正说到了点子上,呵呵。”
秦博阳的笑声打断了纪晓棠的思路。
秦博阳称呼顾雪儿为小姑姑!顾雪儿的年纪虽然跟纪晓芸差不多,但是却整整差了一个辈分,也比秦博阳长了一辈。
“晓棠,你怎么不笑,一个人想什么呢?”纪老太太突然问纪晓棠,难得她在这个时候还能关注到纪晓棠。
“回祖母,我并没想什么。”纪晓棠就笑道,“秦家表哥久没来清远了,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好。我想,小叔正闲,不如让小叔带着秦家表哥各处逛一逛。”
从纪老太太这里带走秦博阳,让纪三老爷好好地查看查看秦博阳的为人。另外,纪老太太和秦博阳接触的少一些,或许就不会那么中意秦博阳,一定要将纪晓芸许配给他了。
“晓棠提醒了我。”纪老太太听纪晓棠这样说,就很高兴。“我只顾着让你陪着我说话,就忘了你也是年轻人,且多年没来清远了,是该让你三表叔带你到处去走走。”
纪老太太立刻就吩咐人去找纪三老爷。
“三表叔想来事情忙的很,与其出去逛,我更愿意陪着姨祖母。跟姨祖母说话,就像我祖母还在世一样。”秦博阳却道。
“真是可人疼的孩子。”纪老太太就道,不过还是要秦博阳跟着纪三老爷出去逛逛。
“祖母,表哥刚到咱们家,连咱们家里园子各处还都没看过。不如,咱们先带着表哥去园子里逛逛,祖母也一同去,这样表哥还可以继续陪着祖母说话,不是大家伙都好。”纪晓芸突然就说道。
众人的目光就都转向纪晓芸。
难得纪晓芸在人前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话,而且还竟然说的很有道理,处处妥帖!这实在是太少见了!
跟纪晓棠同样想法的,还有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这下子,就越发的欢喜起来,也不让人去找纪三老爷了,就让纪晓芸和秦博阳扶着她,带着众人就往园子里来。
纪晓棠也就跟了去。她因为心里想着事,到如意园门口的时候,就落后了纪老太太一段。顾雪儿本来追着纪老太太,回头看见纪晓棠落后,就干脆也慢下来等纪晓棠。
“晓芸今天可高兴,话也多了。”顾雪儿往前面看了看,估计着她压低声音纪老太太就听不到,这才开口对纪晓棠说话。
纪晓棠没理会顾雪儿,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纪晓棠没表示出厌恶来,对顾雪儿就已经是鼓励了。
“看着都比以前机灵了,这可多稀奇。”顾雪儿就继续说道,“晓棠,家里不论谁来,都只有更喜欢你的,偏这秦小相公不一样,他更喜欢晓芸呢。”
顾雪儿的强调就有些阴阳怪气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我竟听不懂。”纪晓棠见她不搭理顾雪儿,顾雪儿就这样说话,就微微挑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秦小相公是表兄,虽是家里的亲戚,也是成年的男子了。你比我们姐妹都大声一些,又长了一辈,是比我们懂的多的缘故?”
“你这话我听不懂,就去问问老太太,看她听不听得懂。”
纪晓棠作势就要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找纪老太太。
顾雪儿立刻吓的变了脸色。她是借着给顾雷儿办丧事的机会,被顾老舅硬塞到纪老太太身边的。这些天,纪老太太虽没说让她走的话,但是待她也很平常。
顾雪儿想要继续留在纪家,如何敢让纪晓棠去找纪老太太。她方才的话,往轻里说是挑拨,若是往重里说……
她可实在是担待不起。
“晓棠,求你,别去跟姑母说。”顾雪儿竟是拉下面子来,向纪晓棠央求。她其实是怕纪晓棠的,方才也是看纪晓棠没什么表示,她才敢说出那些话来。“我是胡说八道,晓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这一回,我一世都记得你的好。”
顾雪儿一脸紧张的可怜相给纪晓棠赔不是。
纪晓棠看了顾雪儿一眼,顾雪儿现在的样子,竟与江氏十足的相像。纪晓棠懒得看顾雪儿,就移开了视线。
顾雪儿见纪晓棠不说话,也不看她,就越发的慌了。她瞧瞧前面的人不注意这里,就抬起手,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晓棠,我胡说八道,晓棠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替我做一件事。”纪晓棠这才看向顾雪儿。
“什么事,晓棠你尽管吩咐。”顾雪儿就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将一颗心提了起来。纪晓棠从来就不是好说话的,说让她做事,只怕事情会非常难办。
可顾雪儿又不敢拒绝。
“你方才说的喜欢,你喜欢秦家表哥是吗?”纪晓棠并没有立刻说要顾雪儿做什么事,而是突然问道。
顾雪儿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
……
纪晓棠很快就追上了纪老太太一行人。
纪晓芸正向秦博阳介绍如意园中的景致,纪老太太点头听着,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秦博阳也听的很认真,不时发出一声赞叹,或是追问纪晓芸一句什么。
秦博阳的问话都极浅显,纪晓芸绝对不会答不上来。
很快,顾雪儿也跟了上来,就也挨在纪老太太身边,抢着跟秦博阳说话。
渐渐地,纪晓芸看顾雪儿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转天,纪三老爷带秦博阳出门,纪晓棠就暗暗地对纪三老爷嘱咐了两句。等纪三老爷带秦博阳回来,秦博阳又去陪纪老太太说话,纪晓棠就忙来问纪三老爷。
“晓棠,你觉得他哪里有问题?”纪三老爷先问纪晓棠。
这句话,却将纪晓棠给问住了。
纪晓棠只知道秦博阳有问题,但是具体是什么问题,她却并不知道。她之所以烦恼,不知道从何下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前世纪晓芸嫁去秦家,怀远与清远相隔百里,纪晓芸回娘家次数又极少,从来报喜不报忧。到后来,纪家渐渐败落,也就不大顾得上纪晓芸。
纪晓芸的死讯传来之时,正是世道变乱,纪家大厦将倾。纪家打发了管事去秦家,帮助料理纪晓芸的后事。是这个管事回来,纪晓棠无意之间,听到了这个管事与纪二老爷之间的三言两语。
那个管事说,二姑娘死的不明白。
然而纪家那个时候的情形,别说一个管事去了在秦家无法施展,就是纪二老爷亲自去,也未必就能做什么。那个时候,秦家实际上已经不将纪家放在眼里,并且露出了要与纪家撇清关系的意思。
随后,纪家一大家子开始逃亡。偶尔提到纪晓芸,纪二太太和纪老太太都是哭,别的却都没有在纪晓棠面前提起了。
纪晓棠只能确定,作为纪晓芸的夫君,纪晓芸死的不明白,秦博阳责任难逃。
“小叔,我就是觉得他有问题。”在极亲近的人面前,有时候是不需要讲道理的。“小叔,你试探了他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妥?”
纪三老爷摸下巴。
他是根据纪晓棠的嘱咐,观察、试探秦博阳。说实话,秦博阳这种性情,并不对纪三老爷的脾气的,但要真说秦博阳有什么错漏,却是没有的。
“这小子不大坦白,有些装模作样。”纪三老爷就告诉纪晓棠。
如果要摸清秦博阳的人品,就得需要继续深入了解,而这是需要时间的。
纪晓棠很无奈。
“不管了……”纪晓棠就道。
“晓棠,你在策划什么事?”纪三老爷了解纪晓棠,而且纪晓棠也没特意在他面前掩饰。
“小叔,你别管了。”纪晓棠就道。
“这怎么能行,你的事,就是小叔的事。”纪三老爷向纪晓棠摆明,对于纪晓棠,他历来没有原则,绝对帮亲不帮理。
正因为纪三老爷这样的态度,有些话纪晓棠不能跟纪二太太和纪二老爷说,却可以跟他说。
“我担心祖母看中秦博阳,要将姐姐定给他。所以我打算……”
“哦……”纪三老爷又抬手摸下巴。
“我已经安排好了。”纪晓棠就告诉纪三老爷。
……
傍晚,纪晓棠和纪晓芸在纪老太太屋中陪着纪老太太说话,秦博阳并不在。
“博阳那孩子去哪里了?”纪老太太就问。
“或许是在外头,他不是很喜欢咱们家的园子吗。”纪晓棠就道。
这么说了几句话,纪老太太就被说动,让纪晓芸和纪晓棠陪着她也从屋子里出来,就往如意园中来。进入园中,三绕两绕,前面就是一座花厅。
这个天气,花厅的窗户却是开着的。从纪老太太这个方向看去,正好能看见花厅内两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对面站着,距离极近,很是亲密的样子。
“那不是秦家表哥?”纪晓芸就看清了花厅里的秦博阳,同时也看清了另外一个人是谁,“雪儿姑姑?”
正在这个时候,花厅里的顾雪儿和秦博阳就抱在了一起。
“啊!”纪晓芸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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