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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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老太太费心了。”纪二太太就笑道,“既然是老太太的吩咐,打发个人来,我让人去拿就好,还劳姑娘走这一趟。姑娘请坐下说话。”
牡丹是纪老太太身边得脸的大丫头,又是奉纪老太太的吩咐来送东西,纪二太太对她就很客气,一面让香草上接牡丹手里的衣服。
牡丹却紧紧抱着衣服,没有交给香草。
“老太太吩咐,让婢子看孙少爷试了衣服,看过合适不合适再回去。”牡丹陪笑道,“老太太就等着婢子回话。这也是老太太的一片慈心。”
纪晓棠在旁边就朝牡丹看了一眼。
牡丹大概是纪老太太身边最为机灵的一个丫头,平时极会做人。就是纪老太太吩咐了下来什么,到了纪二太太这里,她将话传到也就罢了,从不会较真,回去到了纪老太太身边也只会说好话。
今天这样,不过是一件小事,牡丹却似乎格外的坚持,这就有些奇怪了。
“长生刚睡下,就叫他起来,他怕是要哭,祖母知道了,也该心疼的。祖母给预备的衣裳,自然是合适的。就算不合适,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纪晓棠觉得奇怪,就故意开口道。
纪二太太就看了纪晓棠一眼,随即转回头来看着牡丹。
每天这个时候,都是长生醒了该吃奶的时候,这之前,长生才是一直睡着的。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商量了半天的家务。
长生每天的作息大体固定,这在纪家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有心人略微留心都会知道。
牡丹就选了这个时候跟纪老太太说衣服的事,也正因为了解这一点儿。
纪晓棠这样说话,纪二太太心中诧异,这才看了纪晓棠一眼。纪二太太对纪晓棠无比的信任,就想着纪晓棠这么说,必定是有什么缘故。
所以她才又看牡丹。
牡丹的脸略微抽搐,随即又堆了满脸的笑意。
“婢子刚进门。好像听见孙少爷的声音了呢?或者。孙少爷还没睡下?……老太太特意的嘱咐,也是关心孙少爷。……婢子回去也好回话。”牡丹笑着说话,眼睛迅速地在纪二太太和纪晓棠的脸上扫过。
这是一定要见长生不可了。
纪二太太略一沉吟。就点了头。
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或许纪老太太真是嘱咐了,让牡丹务必看到长生,让长生试过衣服。纪老太太虽然没有亲自来。就让牡丹做她的眼目,回去牡丹跟纪老太太说了。纪老太太才好放心。
不过是抱长生过来一会,而且这个时候,本来奶娘也该抱长生过来了。
纪二太太吩咐下去,一会的工夫。奶娘果然就抱了长生来。
长生刚睡醒,已经吃饱了奶,身上穿着一套鹅黄色的小褂子。简直玉雪可爱。那鹅黄色的小褂子,还是出自纪晓棠之手。
长生被奶娘抱着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纪二太太,就张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让纪二太太抱。
纪二太太早就笑眯了眼睛,立刻接了长生抱在怀里。
“孙少爷长的越发的好了……”牡丹就笑道,一面就走上前,拿着新做的衣裳在长生身前比着。
“这么比着就好,看着极合适的。”纪二太太就道,并不想折腾长生试什么衣服。
牡丹拿了几件小衣服比了比,就也买坚持要长生一定试穿。牡丹拿出的最后一件,是件大红绸的肚兜。她拿着肚兜,就在长生身前比了半晌。
纪二太太就瞧见了肚兜上的彩绣。
“好鲜亮的活计!”纪二太太忍不住夸了一句。
牡丹忙就将肚兜递给纪二太太。
纪二太太一手抱了长生,一手就接了肚兜仔细看。
肚兜上是满绣的一副刘海戏金蟾,针脚细密,配色靓丽,简直栩栩如生。
“这花样子是哪里来的?”纪二太太还是第一次看到绣的这么细致这么好的刘海戏金蟾,就问牡丹。
“前阵子外面有来卖花样子的,婢子看见了觉得好,就买了下来。”牡丹笑着回答,“二太太喜欢,婢子仔细描了来给二太太。”
“倒是好个花样子。”纪二太太点了点头,“绣这个,可要花许多的工夫。”
“给孙少爷的东西,自然是要最好的。”
“可是难为你了。”纪二太太从肚兜上抬起头,看了一眼牡丹。这样近看,纪二太太才发觉牡丹的眼睛里有不少的血丝。
只怕为了绣这幅刘海戏金蟾,牡丹熬了许多宿。
“老太太吩咐,都是婢子分内的事,何况是给孙少爷的东西。婢子就算是费些功夫,心里可是甘愿的。”牡丹的笑容很甜。
纪二太太就给一边的香草使了个眼色,示意香草拿个大的赏封过来。
牡丹这个时候已经顺手从纪二太太手里接过的肚兜,这肚兜就在长生眼前晃,绣的又鲜亮,长生早就看见,伸手来抓,只是还没抓实。
牡丹接了肚兜,长生就将肚兜抓实了,抓住了还不算,他还攥着肚兜往自己的嘴里送。
“这可吃不得。”纪二太太看见了,忙就拦下,笑着骂道。
“孙少爷喜欢,不如就给孙少爷穿上。婢子回去在老太太跟前也好说。且如今天气渐渐凉了,换上这个肚兜,更暖和些,也免得孙少爷害凉。”牡丹立刻就道。
这大红的肚兜是双层的,还真是正当季。
牡丹这样,纪二太太就不好拒绝,见长生也确实喜欢这肚兜,就要点头。
“我也瞧瞧牡丹姑娘绣的好花样子。”纪晓棠这个时候就走过来,伸手要看肚兜。
牡丹只拿着肚兜给纪晓棠看,似乎并不打算将肚兜交到纪晓棠的手里。
不过是细微的小动作,若是旁人也就忽略过去了。但是纪晓棠不是旁人,牡丹似乎不愿意给她,那她就偏要拿在手里。
纪晓棠伸手抓住肚兜,牡丹不松手。
纪晓棠挑眉看了看牡丹。
牡丹似乎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妥,忙陪笑着松开了手。
纪晓棠拿了肚兜在手里仔细端详,双层的肚兜,摸上去软软的,似乎里面还夹了些什么。极薄极薄的一层,若不是纪晓棠仔细摸,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样薄薄的一层棉絮,夹在两层软绸中间,还絮的这样均匀整齐难以察觉,可不知要费了多少工夫。
牡丹承认这肚兜是她做的。
就算是为了讨好长生,她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而且牡丹其人,凡是什么讨好的事,历来都是做在明处的。方才纪二太太只说绣活,没说这个,牡丹怎么会也不提起。
奇怪,实在是奇怪。
纪晓棠拿着肚兜,又打量了牡丹两眼。
牡丹虽还满脸的笑容,但却似乎有些紧张。
纪晓棠就笑了笑,并不将肚兜还给牡丹,而是走到一边,将肚兜递给了程嬷嬷。
“嬷嬷也来瞧瞧,果然好花样子。”纪晓棠一边说,一边给程嬷嬷使了个眼色。
程嬷嬷就接了肚兜,也赞了一声好,随即两只手指在肚兜上拈了拈。
看到程嬷嬷递过来的目光,纪晓棠就点了点头。
程嬷嬷似乎嫌没看清楚,就将肚兜往面前又挪了挪。纪晓棠就看见程嬷嬷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慢慢放下肚兜,程嬷嬷看了一眼纪晓棠,目光又似乎不经意地落在纪晓棠的手边。
纪晓棠的手边,正放着一把剪刀。
纪晓棠立刻会意。
程嬷嬷放下肚兜,纪晓棠就伸手去接,她似乎忘记了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
就听得极细微的咔嚓一声,大红的肚兜就被锋利的剪刀剪开了半段。纪晓棠正待发出一声惊叫,就有细细的粉末从肚兜的夹层中散落了出来。
“啊……”一声尖叫,却不是从纪晓棠嘴里发出来的。
“拿住这个丫头!”程嬷嬷起身,指着大惊失色,惊叫出声的牡丹就道。
旁边的香草和香秀首先上前,几个小丫头反应慢了半拍,也跟着上前。
牡丹见人来拿她,一眼瞧见长生,立刻目露凶光,张开两只手,就直奔长生的脖颈。看她的样子,竟是想要掐死长生。
纪二太太万万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然而一个母亲的本能,让她做出了异乎寻常的快速反应。纪二太太抱着长生半转过身,就将自己拦在了牡丹和长生之间。
牡丹的手没碰到长生,却碰到了纪二太太。
牡丹不顾一切地手下用力,就听得刺啦一声,纪二太太的衣襟就被扯开了。牡丹仍旧伸着手,要去抓长生。
纪二太太此时已经扬起另一只手来,啪的一声,狠狠地打在了牡丹的脸上。
牡丹哎呦了一声,就向一边栽倒。
这个时候,香草、香秀、奶娘和几个小丫头也已经上前,几个人合力制住了牡丹。
纪晓棠也赶上前来,就见牡丹给众人压在地上,半张脸侧过来,上面是一个红肿的巴掌印,牡丹的嘴角有细细的血线流出,其中还夹杂着一颗牙齿。
丫头们并没打牡丹,那是纪二太太一巴掌的结果。
纪晓棠不由得看了纪二太太一眼。
纪二太太说到底,还是穆家亲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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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秘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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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晓棠看牡丹被制住了,就没去理会她,忙上前看纪二太太和长生。
“娘,你没事吧。长生没事吧?”纪晓棠忙就问,一面给纪二太太整理衣襟。
纪二太太只是衣襟被撕,脸上惨白一片,看着却并没有受伤。至于长生,更是被她保护的好好的。
纪二太太忙就坐正身子,将长生抱回怀里查看。别看她方才护着长生,打牡丹时力气那么大,这个时候抱着长生,她的手就有些发抖。
纪二太太这是紧张、后怕的。
“娘,没事了。你看,长生也好好的。”纪晓棠忙就握了握纪二太太的手,用长生转移纪二太太的注意力。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长生还小,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这个时候已经感染到了屋内,尤其是纪二太太的情绪。
长生抿着的小嘴撇了撇,大眼睛忽闪忽闪四下看,很是委屈。
这要是不赶快给哄好了,接下来长生肯定会哭鼻子。
“娘,别吓到长生啊。”纪晓棠给纪二太太提醒。
“长生,娘的长生。”纪二太太回过神来,她本心中是想按着纪晓棠所说,表现出镇定来,安抚长生,但是却没有做到。
纪二太太将长生紧紧搂进怀里,放声大哭。
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帘挑起,纪二老爷大步跨了进来。紧随纪二老爷身后,是同样得到消息赶来的纪三老爷。
“这是怎么了?”看清屋内的情形,兄弟俩都吃惊不小。
纪二老爷直奔纪二太太,将纪二太太和长生一起搂进臂弯。
见纪二老爷来了,纪二太太哭的越发厉害了。长生这个时候也跟着哭。
纪晓棠见状,就不再上前,她叫过锦儿来,如此这般吩咐了。
这边纪二太太和长生都还哭着,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
纪老太太的人还没到屋子里,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纪二老爷微微一愣,抬眼就看纪晓棠。纪晓棠轻轻点了点头。
纪晓棠让小丫头打起帘子,出去和纪晓芸一起将纪老太太扶了进来。
纪二太太和长生依旧在哭。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是要急死我?是谁给我孙儿气受了?”纪老太太被扶着在榻上坐了,屋内的情形让她迷惑不已,并且焦躁不安。
纪二太太衣衫不整,跟长生一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打发来送衣服的牡丹却被几个丫头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娘,祖母来了。”纪晓棠低声提醒纪二太太,“祖母会为长生做主的。”
随后,纪晓棠又将声音压的更低,在纪二太太耳边如此这般劝说了几句。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纪晓棠却明白。纪二太太原本不至于哭成这个样子,是想到了牡丹是纪老太太的心腹丫头,才会如此。
纪老太太会害自己的亲孙子吗,哪怕他是纪二太太生的。
纪晓棠本能的并不相信。纪二太太应该也不信,但是奈何她与纪老太太之间心结太重,这个时候的憋屈和愤怨简直无法言说。
纪晓棠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儿,才忙打发人将纪老太太给请了来。
一家子人都到了,纪二太太和长生也先后止住了哭声。纪晓棠就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是我不小心剪坏了牡丹给长生做的肚兜,才发现里面不知藏的什么东西,牡丹就去掐长生的脖子。幸亏我娘用自己的身子给拦住了。就是这样牡丹还不打算罢手,直到被丫头们给制住。”
“娘和长生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本来长生睡着,是牡丹说祖母的吩咐,一定要见长生。谁能想到,牡丹竟想要治死长生呢?”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还请祖母给长生做主。”最后,纪晓棠朝纪二太太行了一礼,郑重地说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瞧着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的脸上就忽红忽白的,她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来,只是颤抖着手指指着牡丹。
众人又都去看牡丹。
牡丹这个时候已经被绑了起来,纪二老爷又叫了两个健壮的婆子左右看守着她。牡丹被绑着跪在地上,再也挣扎不得。
“你这贱婢,还不快说,为什么要害长生?”纪三老爷脾气暴躁,上去就狠命踢了牡丹两脚,一边叱问道。
牡丹被踢的缩成一团,这个时候她也有些后悔。
牡丹后悔自己没能沉住气。
只是在她所做的肚兜中发现了那东西,她其实还可以找托词。但是她当时想的是,被发现了,她若不能成功害了长生,就不能被她心心念念的人用八抬大轿抬进家门。她当时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八抬大轿、治死长生。
当时,她的手几乎比她的脑子还要快,就去掐长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意图是如此的明显,就算是她巧舌如簧,也再找不出托词来为自己解释。
牡丹干脆咬紧了牙齿不开口。
“你、你是疯了不成?”纪老太太这个时候缓过一口气来,就指着牡丹骂道。
纪老太太这一句,可也算是无心之语。但是她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纪老太太的话,就给牡丹提了醒。
牡丹突然开始嚎叫起来,一双眼睛也开始向上翻。她手脚都动弹不得,要装疯,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纪老太太就呆了。
纪二老爷叹气。
纪三老爷气急,他上前,又狠命地踢了牡丹几脚。纪三老爷跟着几位武师傅练工夫,早就不能等同于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且又心里狠极了牡丹。
牡丹不仅害长生,还这样利用纪老太太,纪三老爷不能不气。
牡丹别踢的连连惨叫,一张嘴,就吐了口血出来。这是被纪三老爷踢伤了脏腑了。
牡丹的脸霎时间仿若金纸,但是求生的念头,还是支撑着她继续装疯。
纪二老爷见暂时问不出什么来,就吩咐人将牡丹带下去看押起来。
“二哥,交给我,我一定能撬开那贱婢的嘴。”纪三老爷就道。
“嗯。”纪二老爷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打发纪三老爷去审问牡丹,而是问纪晓棠,在肚兜中究竟发现了什么。
纪晓棠就去看程嬷嬷。
牡丹的意图不容辩解,她方才故意那样说,就是还不知道肚兜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程嬷嬷这个时候已经将肚兜完全拆开,并将里面的粉末都小心地收到了一个盒子里。这个时候见纪晓棠看她,她就捧着肚兜和盒子走了过来。
“……晓棠察觉牡丹异样,拿了肚兜来给我看。这肚兜有夹层,里面放了东西。我特意闻了闻,气味虽然极细微,别人或许闻不出,我却闻了出来。”
所以她才示意纪晓棠剪开肚兜。
“嬷嬷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纪二老爷对程嬷嬷很客气。
“这是一种专门用来谋害小儿的药粉,没想到在民间也能见到这种东西。”程嬷嬷就道。
“嬷嬷的意思,这东西是……”纪晓棠就问。
“如果我看的不错,这东西还是前朝宫廷里的方子。”程嬷嬷缓缓地道。
“前朝宫廷?”众人不禁都非常不解。
宫廷里怎么会有这样专门暗害小儿的方药?而且前朝宫廷的东西,程嬷嬷怎么会知道。
程嬷嬷大概知道众人疑惑的是什么,也并不隐瞒。
“我说的前朝宫廷,并非大宋,而是大燕。纪大人肯定知晓,大燕国主占据大宋皇宫之后,传到二代,虽广纳嫔妃,然而产下的子嗣却都极少有活过周岁的。”
纪二老爷点头,证明程嬷嬷说的没错。
程嬷嬷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说是大燕灭大宋皇族的手段过于残忍,这是上天的报应和惩罚。后来大秦太祖定鼎天下,抓住了大燕皇宫中一个年老的太监。那太监为了活命,就说出了这个秘密。”
所谓的秘密,便是大燕二代国主有一位宠妃,这位宠妃先生下了儿子,为了不被夺宠,就多方寻觅了这样一味方药来,但凡宫中有人产下子嗣,就暗中用药,致使那小儿夭亡。
那太监说出了秘密,也留下了这味方药。
程嬷嬷说她虽然不知这方药的制法,但是却见过并且认得这味方药。
“……闻到了这气味,就有些起疑,再仔细看着粉末,必定是没有错了。”程嬷嬷就道。
“用了这药之后,孩子都是怎样夭折的?”纪三老爷就问了一句。
“这方药气味极淡,只要藏入衣服夹层里就很难发现。且极易渗透,若被小儿皮肤吸入,小儿就会泄泻不止,药石无用。”
听程嬷嬷说完,大家不由得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纪二太太更是将长生抱的更紧了。
小儿体弱,本就极难站下。而泄泻,更是这个年岁的小儿夭折几大元凶之一。这样夭亡的小儿极多,用这种法子暗害小儿,真是让人极难察觉,也难怪就在后宫那样的地方,那么多人中招,却要等到亡国之后,才被人揭露出原因来。
“这贱婢真该死!”纪三老爷就道。
牡丹是该死,然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牡丹如何能得到这样的方药?是谁给她的?牡丹有什么缘故要害长生?她背后的黑手是谁!
第一百六十九章 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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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婢子,她哪里能有这样的方药?害了长生,于她又有什么好处?”纪二太太这个时候早就止住了泪,她将长生交到纪晓棠的手里,似乎是这个时候,只有纪晓棠一个才是唯一能够相信的。
“一定是有人指使这贱婢。这害人的药,也是那个人给她的!”纪二太太就转向纪二老爷,“老爷,咱们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来。不管他是谁,绝不能放过了他。”
“这个自然。”纪二老爷就点头。
他们这边说着话,香草、香秀两个丫头在旁边,就已经将牡丹拿过来的衣服一件件地都剪开了仔细查找。这是怕除了那件肚兜之外,牡丹还在别的衣服里面做了手脚。
纪老太太脸色本来就很不好,不经意间扭头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心口好像就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纪晓芸是第一个发现纪老太太不对劲儿的。
“祖母,祖母你怎么了?”纪晓芸晃着纪老太太的肩膀问道。
纪老太太没有回答,嘴角微张,一双眼睛就有些发直。
“老太太!”纪二老爷看见了,顿时大吃一惊。纪二太太这样,可不是中风的症候吗。
屋子里立刻就又乱了。
……
纪老太太这样就不好搬动,纪二太太无法离开,只好由纪晓棠带着长生回避出来。很快,郎中就被请了来。
因为发现的及时,纪老太太中风的症候也浅,郎中施了针,又开了药方,看着纪老太太安稳下来就走了。
纪老太太也被挪回了自己的上房。
这一番闹腾,就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都在纪老太太处,顾老舅一家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纪二太太的屋子里,就只有纪晓棠带着长生。
纪二太太被吓到了,只有奶娘和程嬷嬷看着长生还不够,必须得纪晓棠她才能放心。
纪晓棠想尽了法子,早就将长生给哄好了。此刻长生就依偎在纪晓棠的怀里,两只胖胖的小手抱着八音盒,正咯咯地笑着。方才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并没有给小长生留下什么阴影。
纪晓棠看长生这样,心中略宽。
屋子里还有程嬷嬷、奶娘和香草、锦儿、绣儿几个丫头,奶娘将长生平时穿的衣裳和用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几个丫头正在程嬷嬷的带领下一样一样的仔细查看。
至于牡丹送来的衣服,其中也包括那红色的肚兜,早就被香秀拿出去烧成了灰深深地埋了起来。
“以后长生贴身的衣服,只留下我和太太亲手做的。对了,还有我外祖母家拿来的那几件,其余该扔就扔,不能扔的,就好好地放起来。”纪晓棠一面就吩咐道。
程嬷嬷就答应了。
“少爷的衣服多,平时太太都只挑咱们屋子里头做的,要不就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做的给少爷穿。其他的,也都少碰的。”奶娘就道。
“以后二姑娘那边送来的东西,也好生查看着。”纪晓棠就道。
屋子里的都是心腹,对纪晓棠的话立刻就会意了。纪晓棠并不疑心纪晓芸会对长生不利,而是担心纪晓芸和纪老太太一样被人给利用了。
纪晓棠说的含蓄,她们心里却是明白,以后二姑娘送来的东西,也是不能给少爷用的。
“还有那些玩意儿也是,但凡有旁人碰过的,都给我扔了。以后长生能碰到的东西,一件一件都要记清楚来历,不许外人碰。”
几个人也都忙应了。
“在这个屋子里,最要紧是忠心。不过只有忠心还不够,你们一个个可都要机灵些。”纪晓棠又道,“平平安安带大了长生,你们终生都无需再担心别的事。若是长生有什么……”
奶娘和几个丫头忙纷纷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长生。
众人纷纷乱乱地忙了半天,等将纪老太太安顿好了,已经是入夜的时候了,而一家子人还谁都没有用过晚饭。
谁也没有心思吃饭。
刚安顿好了纪老太太,纪三老爷就提出来,要连夜审问牡丹。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自然都同意。
此刻顾老舅还没有走,对于纪家发生的事情,他方才已经从纪老太太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就也做出关切的姿态来,说要跟着一起审牡丹。
“敢害主子小少爷,真是胆大包天,一会我就剥了她的皮。”顾老舅叫道。
这个时候,大家也没多余的心思理会顾老舅,他要留下,也就由得他了。
被打发去提牡丹的小厮很快回来,却是脸色惨白。
“不、不好了!”小厮抖着嘴唇,“牡丹、牡丹死了。”
“什么?”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几个都大惊,忙就跟着小厮来到看押牡丹的柴房。
柴房的门已经打开,负责看守牡丹的婆子丫头都跪在旁边,噤若寒蝉。牡丹的尸体就躺在柴房内的草堆上。
牡丹是七窍流血而死的。
“这种情形,只有两种可能。”众人身后,得讯赶到的纪晓棠就说道。
“哪两种可能。”纪三老爷就问。
“一是畏罪自尽,二是被人杀人灭口。”纪晓棠道。
纪二老爷点头,纪晓棠说的没错。
“不应该是自尽。”跟着来服侍纪晓棠的大丫头香草虽战战兢兢的,但是说出的话还条理清楚。“绑了她的时候,就怕她身上还带着什么别的害人的东西,都搜查的干干净净的。”
牡丹此刻身上只有贴身的衣裳,从头到脚再没有别的物件。
牡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是要问看守她的人。
纪三老爷立刻就叫了他心腹的护院来,一面将牡丹的尸首看起来,一面就绑了几个看守的丫头婆子们审问。
很快,事情就查清楚了。
牡丹被押进牢房之后除了装疯之外,并没有别的举动。但是在此期间,纪家上下都去顾着纪老太太了,柴房这边确实来过人。
“是谁来过?”纪晓棠就问。
“是、是顾家的雷儿舅老爷。”顾雷儿与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同辈,年纪轻轻在纪家就被称为舅老爷。
“顾雷儿?”纪晓棠皱眉,“除了他,再没别人来了?他又来做什么?”
“除了顾舅老爷,再没人来。顾舅老爷说,是奉了老太太的令,来看看牡丹姑娘,还说是劝牡丹姑娘说实话的。”
就这样,她们就放了顾雷儿进柴房。
“老太太打发了顾雷儿来的?”纪晓棠皱眉。
顾老舅在旁边就红了脸,并不是臊的,而是急的。
“关雷儿什么事,他是跟来看看他姑母。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自己出了差错,就寻软柿子,要推我的雷儿出来顶缸。”
“小叔!”纪晓棠就看了纪三老爷一眼。
这种事,在加上纪老太太此刻的情况,不好打发丫头们去问,只有纪三老爷走一趟。
纪三老爷去了一会,很快回来。
“老太太并没吩咐顾雷儿什么。”纪三老爷沉着脸,就问几个丫头婆子们,“你们胆敢说谎,可仔细你们的皮。”
纪三老爷发起脾气来有多凶,纪家的下人都知道。
几个丫头婆子都抖抖索索的,说绝不敢说谎。
“顾舅老爷往这边来,路上肯定也有人看见的。”
这话确实是,纪二老爷就又让管事的下去查问,很快查实,确实有人看见顾雷儿往柴房这边来,而且样子鬼鬼祟祟的。那个时候,纪二老爷等人都在纪老太太身边。
纪三老爷就让看守的人将看到的,顾雷儿到柴房之后的一举一动都说出来。
几个看守的你一言我一语,事情的经过也很快就查清楚了。
顾雷儿进了柴房,就将柴房的门关上了。看守的人在外头,只听见顾雷儿是在牡丹说话,至于说的什么,因为顾雷儿特意压低了声音,她们并没有听到。
顾雷儿很快就离开,那之后,牡丹就疯的不那么厉害了。
几个看守的还以为是顾雷儿说的什么起了效用,牡丹被劝服,不再装疯,要说实话了。哪里想得到,再次打开柴房的门,看到的竟然是牡丹的尸首。
牡丹是在顾雷儿离开之后死的,这期间,再没有旁人接近柴房。
问题无疑就出在顾雷儿的身上。
顾老舅的额头就见了汗。
“去找顾雷儿来。”纪二老爷立刻就道。
“我、我去找他。”顾老舅擦着汗,就要往外溜。
纪三老爷抬手拦住他。
“老舅,这跑腿的事不用劳烦老舅,还是我去吧。”纪三老爷立刻就吩咐李师傅去挑几个精干的护院。
从这里走如意园后角门到烟袋胡同是很快的。
“小叔,如果在烟袋胡同找不到人,就……”纪晓棠如此这般,在纪三老爷耳边嘱咐了几句。
纪三老爷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就带着人走了。
……
顾雷儿脸色惨白地站在一个人面前。
“你不是说是假死吗,可我听人说不像是假死啊。你给我的那到底是什么?我摊了人命了!怎么办,纪家不会放过我,官府也不会放过我!都是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对面人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发出的冷笑声却阴森无比。
第一百七十章 执迷不悟
三更,求粉红。
……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对面的人阴沉地道,“你也不想想,你是顾家的一根独苗。只要纪老太太没事,你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让你老实待在家里,不管怎样都只推说什么都不知道,谁也奈何不了你。你偏不听,这个时候跑到我这里来,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面的人训斥完了顾雷儿,一面慢慢转着手中的杯子,也不知道心里在转着怎样的念头。
他的话,并没有让顾雷儿轻松多少。
顾雷儿就在地上乱转。
“不行,还是不行。你得给我想法子,我顶不住,就把你说出去!”
“哦?”对面的人冷冷地哦了一声,看着顾雷儿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顾雷儿就算是迟钝了些,被男人这样瞧着也觉得背后一阵彻骨的阴寒。
正在这个时候,就有个小厮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老爷,不好了,纪三老爷带着人已经到了外边了!”
“什么?”阴影中的男人闻言立刻惊的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顾雷儿的衣领子,恶狠狠地问顾雷儿,“你往这里来,告诉谁知道了?”
“谁都没告诉。”顾雷儿吓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我偷偷来的,方才不是说了,也没让人看见。”
“那纪三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也怕他,躲他还来不及。”顾雷儿就带了哭腔。
“没用的东西。”男人的眼神闪了闪,就松开了顾雷儿的衣领子,随后竟缓和下面色和语气,一边替顾雷儿抚平衣领子,一边向顾雷儿嘱咐。
“事情你已经是做了,后悔可来不及。你只要不说出我来,我不仅保你没事,还把王杏儿的事替你办妥了。”
“杏儿?”顾雷儿又惊又喜。
“对,就是杏儿。你不方便接她进门,我出银子替你将她赎出来,另外置办了宅子安置了,以后你们可以时时相会,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了。”男人进一步引诱道。
“那、那宅子也是我的不是?”顾雷儿磕磕巴巴地道。
男人就笑了。
“你小子,有出息了!这个时候还会讨价还价。好,都归你。不过,你要是说出我来,别说这些,我就有本事取了你的性命,你信不信?”
说到后来,男人就又威胁顾雷儿,
“我信,我信。”顾雷儿连声道。
“老爷,外面人拦不住,三老爷带人进来了。”小厮在旁忙又禀报道。
“带着他从暗道出去,别让人瞧见了。”男人匆忙又嘱咐了顾雷儿两句,就让顾雷儿跟着小厮走了。
顾雷儿前脚刚走,外面就听见了纪三老爷的声音。
男人忙就整了整衣襟,面上阴沉之色尽扫,露出满面的笑容来,迈大步迎了出去。
“是什么风,这大半夜的将小叔给吹来了。侄子睡迷了,还请小叔恕罪……”
……
纪府
纪三老爷去了良久,才将顾雷儿带了来。
纪晓棠见纪三老爷脸色很差,就知道抓顾雷儿回来并不顺利。
“小叔,遇到了什么事?”纪晓棠忙亲自倒了茶给纪三老爷,一边询问道。
纪三老爷接过茶盅一饮而尽,茶水不冷不热,回味苦甘,喝下之后,纪三老爷甚至觉得就不那么焦躁气恼了。
纪三老爷心中熨帖,知道这是纪晓棠特意给她准备的。纪晓棠对待亲近的人,总是这样体贴周到,让人如沐春风。
“哎,别提了。”纪三老爷又要了一盅茶,慢慢喝下了,才说道。
纪三老爷就告诉了纪二老爷和纪晓棠,他先带人往顾家去,却不几顾雷儿。然后他一刻都没有停留,立刻就去了江庆善家。
“虽说是夜里,可我看他分明是没睡的模样,却故意让人将我拦在门外。虽然我带人闯了进去,多少耽搁了些功夫。”
纪三老爷往江庆善家去,却并没有找到顾雷儿。但是纪三老爷却发现了江庆善的许多可疑之处,就越发坚信纪晓棠的判断。
顾雷儿一定是去找过江庆善。
后来从江家出来,纪三老爷带着人,是在清远县的大街上抓住的顾雷儿。
“一路上回来我都问过他了,这小子气杀人,竟是一问三不知。”纪三老爷说到这难免还是气,“我竟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骨气!必定是心中有依仗,知道我们不会真奈何了他!”
这个时候,顾雷儿就被小厮给推了上来。
纪二老爷在灯下打量顾雷儿,就见顾雷儿的脸上略有些青肿,然后似乎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顾雷儿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还抱着胳膊,龇牙咧嘴的,似乎是全身上下都极难受。
纪二老爷向纪三老爷投过去询问的一瞥。
纪三老爷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纪二老爷就知道,纪三老爷肯定是打顾雷儿了,而且还打的不轻。
他猜的不错,纪三老爷在路上就审问了顾雷儿,就是担心回到家中,纪老太太得了消息会有什么不便。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任是他威胁恐吓,顾雷儿虽然害怕,竟是什么都不承认,什么都不肯说。
纪三老爷气急,就打了顾雷儿一顿。一开始是打在了脸上,随即就被小厮随从们给劝住了。纪三老爷再下手,就没有碰过顾雷儿的脸了。
此刻,顾雷儿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只是外面看着还好罢了。
纪晓棠当前的情形都看在眼里,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天这样黑,还在大街上走,看这脸,可是摔着了?”纪晓棠就道。
纪三老爷立刻会意。
“正是。他没带灯笼,还连个跟随的人都买带。我带人看见了他,喊他站住,他偏不站住,还跑了起来,这几个跟头摔的,大家伙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跟着纪三老爷的一众小厮护院们就都连声附和,都说顾雷儿是摔的。
纪三老爷又走过来,揽过顾雷儿的肩膀来。
“你告诉我实话,我可是一根毫毛都没碰你,你这是自己摔的,是不是?”纪三老爷面上带着笑,眼神中威胁的神色却丝毫不加掩饰。
顾雷儿在纪三老爷手里着实吃了亏,如果不是心里有王杏儿支撑着,只怕早就什么都跟纪三老爷说了。他虽不肯开口说什么,但也确实是怕了纪三老爷。
“是、是我自己摔的。”顾雷儿唯唯诺诺地道。
“一会不管谁问你,你也是这样说?”
“对,我就这样说,肯定的。”顾雷儿忙就点头。
顾老舅这个时候并不在场,这并不奇怪。自打纪三老爷带人去找顾雷儿,顾老舅就寻了种种借口。纪二老爷又不能真的将他当做囚犯那样看守,竟被顾老舅钻了空子,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顾老舅跑了,纪二老爷并不着急。他知道顾老舅最终将会跑去哪里。他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将纪老太太的住处好生地看了起来,只要顾老舅露面,就会有人告诉他。
审问顾雷儿这件事,决不能让纪老太太插手,否则他们将一无所获。
而且,这件事也只能瞒住纪老太太一时。纪三老爷曾经去问过顾雷儿的事,纪老太太必定警觉。而且,就算拦住了顾老舅,谁知道纪老太太身边还有没有别人会通风报信。
纪老太太的院子里太乱了。
纪二老爷微微皱眉,面上并无其他的表情。
纪晓棠这个时候却走到了顾雷儿的跟前,她上下打量着顾雷儿。
“想不到,你竟然敢杀人?”纪晓棠开口道。
“没,不是,不是……”顾雷儿听纪晓棠说他杀人,忙就连连否认道。
纪二老爷的眉头就是一松,他怎么忘了,还有纪晓棠。纪三老爷问不出来,他没什么办法,都不代表纪晓棠就问不出来。
纪二老爷就也向前走了两步,一面示意纪晓棠尽管问。
“你说不是,那你觉得牡丹认为你是不是?”纪晓棠继续对顾雷儿道,“牡丹可不会认为是那个人想杀她,她一定认定你才是杀她的人。”
“你、你们……都知道了?”顾雷儿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不过话一出口,他就觉察到了不妥。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顾雷儿作势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生怕他的嘴不听他的使唤,会自己说出些什么来似的。
“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来了!”纪晓棠正要继续询问顾雷儿,就听见顾老舅的大声的嚷嚷声。
纪晓棠脸色微变,但是心里却明白。只要纪老太太一到,顾雷儿更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他会比我们纪家更有钱有势吗?他许诺了你什么,我们一样可以给你,加倍给你,只要你说出实话。”纪晓棠再做最后的努力。
看顾雷儿的神情,心里明显在摇摆。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可是纪老太太的声音同时也到了。
竟然喊出刀下留人来,纪老太太是怎么想的,难道认为他们在家里就要杀了顾雷儿吗?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脸色同时都变了。
这个时候,顾老舅已经搀扶着纪老太太赶到了。
说顾老舅是搀扶着纪老太太,不如说顾老舅是拖着纪老太太。纪晓芸是跟纪老太太一同来的,她走的也很急,却还是被落下了一大截。
看到顾雷儿还是囫囵个地站在那,顾老舅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纪老太太也松了一口气,脸色却并不好。
“老舅,你要杀了我母亲吗?”纪二老爷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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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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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舅听见纪二老爷的质问,嘴里含含糊糊地并不敢答话,一面就低眉顺眼地躲到了纪老太太的身后。
纪晓棠就上前去扶住了纪老太太,此刻纪晓芸也赶上来,两人就扶着纪老太太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老太太怎么来了,这大半夜的,郎中不是嘱咐老太太要多休息,不要操心的吗。”纪二老爷对纪老太太行礼道。
“哦,我若是不来,你们就将雷儿,就将雷儿……”纪老太太说话就有些气喘。
顾雷儿见纪老太太和顾老舅来了,脸上终于有了人色,他忙就赶到了纪老太太的跟前。看他的样子,若不是现在他块头太大,甚至还想挤进纪老太太的怀中去,似乎只有那样,他才足够安全。
纪老太太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将顾雷儿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她自然就看到了顾雷儿脸上的伤。
“这是……”纪老太太就问。
顾雷儿飞快地瞟了纪三老爷一眼。
纪三老爷咧嘴笑了笑。
“姑母,这不是……,这是,是我自己摔的。”顾雷儿即便不是心虚,还是不敢当面告纪三老爷的状。
纪老太太点了点头,竟然也没有继续追究,就认了顾雷儿所说的话。
“老太太还是回去歇着。顾雷儿与牡丹之死脱不了干系,我们只是问问顾雷儿,查清楚事情的原委。毕竟,这事关有人要害长生。长生是老太太的亲孙。”纪二老爷就道。
“若是舅老太爷不放心,尽管留下。不该拖了老太太出来,你儿子杀了人,他的事竟比老太太还重要?”纪三老爷冷笑着对纪老太太身后的顾老舅道。
“大姐,大姐。”顾老舅不敢跟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说话,只在纪老太太身后撺掇着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就哦、哦了两声,她虽然表面上装的强硬,但是心里面却实在也是为难的。
顾老舅偷偷摸摸地来找他,说是顾雷儿的性命堪忧。然而又正如纪二老爷所说的,长生是她的亲孙子,是纪二老爷唯一的儿子。
牡丹害长生,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牡丹的背后有人指使,这一点也可以确定。
而偏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顾雷儿一脚插进来,跟牡丹的死牵扯上了关系。
这意味着什么,纪老太太心里并不是不清楚的。
一边是娘家唯一的侄子,顾家唯一的一条根,一边是自己的亲孙子。纪老太太不能不为难。
“就是你们老舅不找我,我也要来。这是多大的事!你们也不该拦着我。”纪老太太就缓缓地说道,“雷儿这孩子,我正要亲自问他。”
听纪老太太要亲自问顾雷儿,纪晓棠就暗暗地长叹了一口气。
审问牡丹的时候,纪老太太在场,结果怎么样?正是纪老太太给牡丹提了醒儿,牡丹才装起疯来。如今纪老太太还有亲自问顾雷儿……
看来今天是无法从顾雷儿的口中问出真相了。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忙说不能劳烦纪老太太,让纪老太太回去歇着。
“你们就算是强把我送回去了,我就真的能歇的下!”纪老太太就道,“这一个个的,都在抓我的心肝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了!”
纪老太太这样,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就只能住口。
“依我看,祖母来问,是再好不过的。”纪晓棠突然就道。
众人就都瞧着纪晓棠,面上都有不解之色。
“舅老爷跟别人不说实话,难道跟祖母还不说实话。自然是祖母问他什么,他都肯说的。”纪晓棠笑了笑,“舅老爷不在乎长生的生死,却不会不在乎祖母。难道背后指使了舅老爷的人,会比祖母还要亲?”
纪晓棠这样说,不仅不轻不重地刺了纪老太太,同时也敲打来了顾雷儿。
就算是纪老太太偏心,纪晓棠却从来没有真正怨恨过纪老太太。就算是今天因为纪老太太坏事,他们没能从牡丹嘴里问出什么来,纪晓棠也只当纪老太太是无心。
但是顾雷儿这件事……,就要看纪老太太接下来在心里上如何选择,如何表现了。
“舅老爷,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那指使你的人是将你当了枪使唤的?还是那句话,你只要说出真相,我们就既往不咎。他许诺你什么,我们加倍给你,决不食言!”纪晓棠这次,是对着顾雷儿说的。
“晓棠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纪二老爷随即就道。
“顾雷儿,你只要不傻,就该知道怎么选吧?”纪三老爷冷笑着看顾雷儿。
纪老太太等他们都说完了,这才开口问顾雷儿。
“雷儿,你见牡丹做什么?”纪老太太就问,“你跟姑母说实话。方才姑母也听明白了,你表哥也不认为是你害了牡丹。你这傻孩子,怎么被人利用做这种事。跟姑母说实话,姑母保你没事。”
顾雷儿在开口之前,就犹豫了一阵。然而他一开口,却还是矢口否认。
“姑母,侄儿冤枉啊。侄儿就是年纪轻,好奇心重,想着牡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就、就抽空去见了她一面。”
“胡说八道!”纪三老爷怒道。
“执迷不悟!”纪二老爷皱眉。
“你这话说了谁信?”纪老太太左右瞧了瞧,就又问顾雷儿,“雷儿,你跟姑母亲不亲,对着姑母,你也不说实话吗?”
“姑母,侄儿说的就是实话。”顾雷儿哭丧着脸道。
“大姐,雷儿这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老实孩子,不会说谎。他这样说,就是真的。雷儿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他还是小孩子脾气。大姐,你都知道的。别人做不出这事,雷儿他做得出!”顾老舅忙就说道。
许是救儿子心切,顾老舅说话语速极快。
纪老太太就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显然是有些头疼。
顾老舅瞧瞧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的脸色,忙就缩回头,不敢言声了。
“好,那雷儿你告诉姑母,牡丹是怎么死的?”纪老太太缓了缓,就又问。
纪老太太满怀期待地看着顾雷儿。她不说我,而是句句都说姑母,是想着唤起顾雷儿对她的亲情,就此说了实话。
“这、这个,姑母,侄儿实在不知道啊。”顾雷儿立刻就喊冤,“看守的好几个人都看着的,我离开的时候,牡丹可好好的。她死了,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接下来,不管纪老太太如何询问,顾雷儿都没有改口。
纪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罢了,雷儿历来胆子小,有些不着调是真的,这样的事,他是做不出来。”纪老太太就说道,这句话,自然是对着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的。
至于这样的事到底指的是什么,那就只有纪老太太自己心里清楚了。
“他不会害长生,也没胆子杀人。”
“老太太,我们也不认为是他害长生,是他杀的牡丹。可他方才也没说实话。只要他肯说出背后指使他的人,我们既往不咎,以后还是亲戚来往。”纪二老爷就说道。
可是顾雷儿却偏偏不肯说!
纪老太太转头看向顾雷儿。
顾雷儿此刻却正在与顾老舅打着眉眼官司。
纪老太太的心里就是咯噔的一下子。
有什么人,竟比她对顾雷儿还亲?顾雷儿为了护着那个人,竟然不惜得罪整个纪家,其中也包括她!
“雷儿不说,自然、自然是没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人。都是牡丹那丫头自己做的。是我、是我……,她年纪大了,指望我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我就给耽搁了。那天,我、我还训斥了她。那丫头就怀恨在心里头了,想着长生是我最心爱的,这才想着要害长生!”
纪老太太一开始说的还磕磕绊绊的,到后来却是越说越顺,似乎事情的真相本来就是如此。
“老太太……”纪二老爷的脸上就带了痛苦之色,“那是长生啊,差一点儿就……,老太太不心疼长生吗?”
“我、我怎么不心疼长生,他有什么事,让我用命去换我都愿意。二老爷,难不成你还疑心我?”纪老太太就哭了。
这一回却不是以往撒泼要拿捏纪二老爷的那种假哭。
纪老太太是真的很伤心、很难过。
至于她伤心难过的究竟是什么,那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纪老太太这话说出来,竟是不惜用自己来给顾雷儿垫背的意思。
纪二老爷手扶着椅背,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纪二老爷不说话,纪老太太的心就越发沉了下去。她的手抖索了半晌,一双眼睛就又有些发直……
……
郎中又被请了来。
看着丫头端来熬好的药,纪老太太却无论如何不肯吃。
“老太太,舅老爷已经被送回家了。”纪二老爷在旁就说道,语气中完全没有起伏。
纪老太太几乎不敢去看纪二老爷,却是终于肯喝药了。
“老太太早些安歇了吧。”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见纪老太太喝了药,就都告辞。
纪老太太低着头,摆了摆手。
等两人都走了,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顾老舅要见她。
“让他滚,滚的远远的,从此再也不要登纪家的门!”纪老太太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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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但是纪二太太的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榻上坐着,紧挨着榻下的两张椅子上,分别坐着纪晓棠和纪三老爷。
“娘、爹爹和小叔看着老太太的时候,我就吩咐了下去。长生这件事,任是谁都不许往外说。当时没来得及问娘、爹爹和小叔的意思。”纪晓棠正在说话。
“晓棠这样处置的好。”纪二老爷就点头。
这种事,确实不能向外声张。
“那牡丹的死,怎么说?”纪三老爷就问。虽然是个丫头,但是死了人,就要往官府禀报,在官府那里背备了案,才能发丧安葬。
“只说是得急病死的吧。”纪二老爷就道,“明天一早,你就打发个管事去将这件事情办了。”
说是明天,可如今已经过了午夜,离天明不过还有几个时辰的光景。
牡丹的尸体已经被抬出了府去,只等天亮办好了衙门的事情,就会扔去成为的乱葬岗埋了。
“可恶的贱婢,竟得了全尸。”纪三老爷恨恨地道。
像牡丹这样下人谋害主子的,送到衙门去,最轻的也会一刀两断。
“贱婢是可恶,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刀。”纪二老爷就道。
说到背后指使牡丹的人,大家心中几乎都认定了一个人。
谁能够指使得动牡丹?除了纪老太太,就只有一个人。
江庆善。
牡丹人大心大,一颗心就系在了江庆善的身上,总想着要嫁过去做江家的大太太。这件事,本来牡丹自己瞒的紧,但是慢慢地还是露出了行迹。
牡丹对江庆善的心思,纪晓棠因为前世的经历所以知道的很清楚。经过她的提醒,纪二太太就也发觉了。所以此刻对于是谁指使牡丹这件事,大家就都想到了江庆善。
“这个杀坯,我绝不与他善罢甘休!”纪二太太就道。
“二嫂放心,咱们绝对不会放过他的。”纪三老爷立刻就道。
“可恨,牡丹什么都没说就死了。还有顾雷儿……”纪二太太极少这样咬牙切齿,但是暗害长生,实在是触动了她的底线。
说到牡丹和顾雷儿,大家自然就又想到了纪老太太。
“今天碍着老太太,先放了他回去。等明天,我想法子将他引出来。我不信,他就不怕死!”纪三老爷冷笑道。
“顾雷儿认定了咱们不会将他怎么样,只怕这个法子也不会奏效。”纪晓棠就道,尤其是在纪老太太出面维护了顾雷儿之后。
“那就这样放过了他?”
“顾雷儿历来胆小,他敢这样,一方面是因为祖母的缘故。祖母不会让顾家唯一的根苗出任何事的。另外一方面,应该是江庆善许给了他什么好处。”纪晓棠就道。
“江庆善许给他什么好处,是咱们不能给他的?”纪二老爷就道。
……
同一时刻,烟袋胡同顾宅
“你这混账,你说,是不是江庆善指使你的?”顾老舅手里提着一根断了的棍子,正赤眉瞪眼地问顾雷儿。
顾雷儿挨了几棍子,如今正跪在地下。江氏为了护着顾雷儿,就扑在了顾雷儿的身上。
顾雪儿远远地站在一边,只静静地看着,并不吭声。
“不,不是。”顾雷儿躲在江氏的怀里,嘴上却连声否认道。
“你这混账,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护着他。我问你,你还不肯说!看来还是打的不够!”顾老舅提着棍子,作势又要打顾雷儿。
顾雷儿就是一哆嗦,又往江氏的怀里拱了拱。
江氏心疼儿子,一边护着顾雷儿,就一边抬起头跟顾老舅拌嘴。
“咱们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养老送终全靠的是他。你这急赤白脸地,你打死了他,你往后靠谁去!为了别人的事,你要打死儿子,你是傻了?!”
“什么为了别人的事,这就是咱们的事。”顾老舅气道,“方才大姐连面都不肯给我见了,让我滚,不要再登纪家的门。还说什么养老送终,眼下咱们就要活不过去了。”
“你这小畜生,你还不说实话!”顾老舅又拿着棍子问顾雷儿,“你把你老子我害的不浅,你知道吗。你姑母疑心是我想害长生了!”
顾雷儿依旧咬着他在纪老太太面前说的那些话。就算是纪老太太疑心顾老舅,可也没将顾老舅怎么样,还护住了他。这可有什么可怕的。
顾老舅气急,举起棍子打下,就正落在江氏的背上。
江氏就嗷地叫了一声。
“你打吧,你别打死他,你打死了我干净。你现在也有钱了,打死了我们,讨好了你大姐,你再娶个小的,也省的我们娘儿俩在你面前碍眼。”江氏哭嚎道。
顾老舅虽然当家,但是江氏若真的撒起泼来,他也有些没法子。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跟我说了实话,难道我还能去纪家告诉去!我是那不知道远近亲疏的人!”
江氏看看顾老舅,似乎认为顾老舅说的是实话,忙就从怀里将顾雷儿给拉出来。
“雷儿,你跟爹和娘说了实话吧。”
“就是。”顾老舅也点头,“这是多大的事,你说出来,咱们一家子也好商量。”
顾雷儿的眼神中就有一瞬的动摇,然而想到王杏儿,他很快就做了决定。
真相自然不能告诉顾老舅和江氏,因为其中牵涉到王杏儿。顾老舅和江氏并不允许他和王杏儿来往,更不会答应他从此将王杏儿养做了外宅。
能这样为他做的,只有江庆善。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在纪府,纪晓棠、纪二老爷等人那般许诺,他都不肯说出江庆善的缘故。
而且,顾老舅和江氏是什么性情,顾雷儿也非常了解。
他说出真相,他爹娘是不会往纪家去说,却会去找江庆善。他们倒是不会把江庆善交给纪家,却会将此事当做把柄,要挟江庆善。
那个时候,从江庆善手中得利的,就是顾老舅和江氏了,哪里还能轮到他。
心里这样想着,顾雷儿越发坚定了不说出江庆善的决心。
顾老舅和江氏见顾雷儿依旧坚持前面说的话,两个人就交换了一个视线。
顾老舅还有些疑惑,江氏就信了顾雷儿的话。
“你给我把皮绷紧点儿,让我知道你没说真话,就打断你的腿!”顾老舅一时也没了法子,就恶狠狠地对顾雷儿道。
虽是这样说,顾雷儿毕竟是他儿子。
“这些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纪家兄弟明面上不能把你怎么样,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下手。我看老三那样,好像要吃了你。……这些天,我也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家里守着你。无论怎样,他们还得给我几分薄面。”
“……等事情淡一淡,大姐那边得多费些功夫,说不得还要将地下的老太爷和老太太搬出来……”顾老舅叹气。
……
“或许,顾雷儿是有什么把柄给江庆善拿住了!”纪三老爷接着纪晓棠的话茬道,“总之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去拿了顾雷儿来。”
“小叔,不可。”纪晓棠轻轻摆手。
“为什么?”纪三老爷不解。
“这件事,依着我,只能暂时放下。”纪晓棠就道。
众人就都不解,尤其是纪二太太。
“晓棠!”
“娘,你先听我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将害长生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但是我们暂时还不能这么做,只能外松内紧。”
纪晓棠说话,纪二太太就多了几分耐心。
“背后那人借顾雷儿的手灭了牡丹的口。他之所以选中顾雷儿,完全是因为顾雷儿的身份。”
顾雷儿是纪老太太的娘家侄子,有下手的便利。同时,选顾雷儿来做这件事,还可以让纪家家宅不宁,家人失和。
“老太太一天之内就病了两次了,如果小叔再追究下去,老太太就要没了多半条命。老太太为了顾家这一根独苗,只怕什么事都肯做出来。”
纪晓棠话音落地,屋子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这一点儿,在座的人都想到了,但是却谁都不愿意面对。
“一面是顾雷儿,一面是长生,我不信老太太会选顾雷儿!”沉默半晌,纪三老爷先就道。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就没说话。
纪三老爷就知道,无论怎样,今天纪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她自己和纪二老爷、纪二太太之间划出了一条鸿沟。
母子离心,几乎是注定的事。
“我去劝老太太。”纪三老爷就要起身。
“小叔别急。”纪晓棠就拦住了纪三老爷,“小叔现在去劝,无异于火上浇油。这件事,要格外讲究策略。”
“我也相信老太太最终会选长生。”纪晓棠先安抚住了纪三老爷,才又接着说道,“但现在的情况是,长生没事,老太太认为有危险的是顾雷儿。”
“分明不是这样。”纪三老爷就道。
“但老太太一时半会却看不清。”
纪晓棠的话,众人都无法反驳。
“无论怎么样,咱们一家子都要和和气气的,谁也不能出任何事。”纪晓棠就道,总之,就是不能顺了背后那人的心。
“老太太这边,这次交给我。”等众人点头,纪晓棠又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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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晓棠、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商量了一夜,到了天明,大家也不歇息,都按照商量好的各自去行事。
纪老太太这天早上,就没有起来。还是服侍纪老太太的芍药发现不对,找了纪晓芸。纪晓芸跑来告诉给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
本来这样的事情,芍药几个可以自己就来禀报的。但是牡丹的事情,别的屋子里的丫头们或许还模糊不清,纪老太太屋子里这几个却都知道些头尾,因此人人自危。
纪晓棠也来看纪老太太。
不过是一夜的工夫,纪老太太眼中的神采就不见了,完全没有了过去的精气神儿,看上去竟是老了好几岁。
纪老太太肯喝药,但是却怎么也吃不下东西。大家在旁边劝着,纪老太太竟也十分顺从,只是勉强吃了些东西下去,随后就都吐了出来。
纪晓棠看的出来,纪老太太这次绝不是装的。
郎中又被请了来,只说纪老太太这是心火,虽开了新的方子,却隐隐暗示,纪老太太这心火,还需要心药来医治。
不用郎中细说,大家也都知道,纪老太太这是心病。
“别再请郎中啦,”纪老太太垂着头,说话有气无力,“我这折腾的还不够啊!别再请郎中了!”
纪老太太声称,即便是再请郎中来,她也绝不让郎中诊治了。
纪晓棠知道,纪老太太这是臊了。
纪老太太的性情本就有些拧着,如果任由她这样下去,不是把自己憋屈死。就是反过来折腾,让大家伙都不好受。
而无论是哪一种,对纪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纪晓棠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
这天歇过了晌,纪晓棠打听得纪老太太稍微有了些精神,就走来看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的上房内鸦雀无声,纪老太太躺在炕上,旁边只有纪晓芸坐着。几个丫头都在不远处侍立。
“我来看看祖母。祖母现在可好了些了?”纪晓棠上前,笑着对纪老太太道。纪老太太本是个极爱整洁的人,但是现在却黄着一张脸。鬓发散乱,显然是没心思让丫头们伺候着梳洗的缘故。
纪老太太就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打量纪晓棠。
纪晓棠嘴角含笑,神态之间与往常无异。
纪老太太就哦了一声。竟然让纪晓芸扶着从炕上坐了起来。
“老太太只管躺着,还起来坐什么。”纪晓芸就不高兴地道。
“让晓棠坐。”纪老太太坐起来。就示意纪晓芸将座位让给纪晓棠。
纪晓芸所坐的,是最靠近纪老太太的位子。
纪晓芸更不高兴了,然而看看纪老太太的脸色,却只得站起身。她又赌气。起身后并不肯往别处坐,就只站着。
纪晓棠对纪晓芸的情绪恍若未觉,极自然地在纪老太太身边坐了。
“歇过晌了没有?”纪老太太问纪晓棠。“这个时候外面日阳还晒,你该多歇歇再过来的。”
纪老太太这些话表达的与其说是对纪晓棠的关切。不如说是讨好。
纪晓棠更加确信,她是来对了。纪老太太应该也是正在等她。
“已经歇过了,本来立刻就要来看老太太,可是长生刚睡醒了,哭闹,必要我抱着,只得先哄好了他,我才过来。”纪晓棠微微一笑,“我还怕老太太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长生怎么样,我想去看他,可惜这身子,又怕过了病气给他。”
“长生很好。只是多少受了些惊吓。怕他留病根,因此这两天也只让他在屋子里,不准人带他出来。等过了这两天,我娘就带了长生来给老太太请安。”
“哎……”纪老太太哎了一身,似乎是答应,又似乎是叹气,只是这一声落地,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纪老太太一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就摆了摆。
芍药几个瞧见,忙都屈膝行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晓棠……”纪老太太哭着叫晓棠,声音就哽咽着,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祖母,我都知道。”纪晓棠就握住了纪老太太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同时也是染上了岁月痕迹的手。
“祖母别多心。长生的事,我娘第一个就说,绝对与老太太没有关系。不管背后指使的人是谁,老太太是绝不会害长生的。”纪晓棠缓缓地道,“若知道是谁害长生,老太太第一个就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晓棠……哇……”纪老太太听了纪晓棠的话,眼泪不仅没有止住,反而哇地一声,大声地哭了出来。
纪老太太哭的十分响亮,竟似要把她一肚子的憋屈和难过都哭出来似的。
一边的纪晓芸就着了急。
“纪晓棠,你看你,祖母本来好好的,你一来,就害的祖母哭成这样!你、你……”纪晓芸指着纪晓棠,又忙去纪老太太跟前,就劝纪老太太不要哭。
“姐姐,还是让祖母哭一会吧。祖母哭出来,这病也就该好了。”纪晓棠却拦住了纪晓芸。
纪晓棠和纪晓芸都不去打扰纪老太太,任由她哭了半晌,这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纪晓棠这才让纪晓芸去弄了湿帕子来给纪老太太擦脸。
纪老太太哭,一方面是心里憋屈,另一方面也是心里头愧疚。可是这种憋屈和愧疚还无法对人言说,憋在心里,就成了病。
纪晓棠这番拿话来开解,让纪老太太痛苦一番,可以说是救了纪老太太的命。
“还是晓棠最知道我的心意。”纪老太太脸上清爽了,说话似乎也顺畅了许多。
“祖母自然是一片心为了我们。”纪晓棠就道,“祖母现在若有精神,我想跟祖母商量几件事。”
纪老太太立刻点头,让纪晓棠尽管说。
“第一,祖母心慈,待下历来宽厚。若是本分感恩的还好,若似牡丹之流,反而不美。”
“说起来,我如今年纪大了,很多听不到看不到的。这院子里人也杂乱了些。我就不管,只交给你们,别管她是谁,我只留几个老实本分的,其他的,你们尽管去发落,也不用来问我。”纪老太太不用纪晓棠继续说下去,马上就接口应承。
“就是芍药几个,她们年纪也渐渐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也凭你们发落吧,不用来问我了。”
“如此,我就让管事的来替祖母操持吧。”纪晓棠就笑道。
纪晓棠让管事的来裁撤她院子里的人口,而绝口没提纪二太太,纪老太太心中那一点点的芥蒂就此也完全没了。
“第二件,咱们府里前门还罢了,如意园后角门却不太严谨,虽后面胡同也都是咱们家的人,但终究人多杂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混进什么人来。……我生日那天,牡丹跟舅老太太一个丫头说了一会话,就出了后角门,人都说她往烟袋胡同去了……”
“老太太听听,这人的一张嘴有多厉害,倒不如平时严谨些,有了事,人就是想说,也没得说嘴的。”
纪晓棠笑眯眯的。
纪老太太如何听不出来纪晓棠话里所指的是什么。这件事,她心中有愧。然而,如果纪晓棠,或者纪二老爷他们明着来说,她就算是嘴上应承了,心里也要落下一个难解的结。
纪二老爷是完全有理由、有底气来跟她明说的。但是纪二老爷却没有。
纪晓棠这次来,当然不会是纪晓棠一个人的意思。
纪老太太心中一暖,愧疚更甚。
“你这孩子,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烟袋胡同不烟袋胡同的。就说我的话,让人在那给我砌一道墙来。他那府里头,统共没有个正经能管事的人,只知道吃喝穿戴,可见下面的人得有多乱。我也懒得去理会她,从今以后,只管断了这条路就是了。”
纪老太太这话说的含糊,是断了烟袋胡同从后角门进纪家的路,还是要断了与顾老舅一家来往的路呢。
纪晓棠心里明白,纪老太太只怕无论如何不肯割舍顾老舅。故意这样说,为的是安抚她们。
当下纪晓棠也不说破,也不去接纪老太太要砌墙的话。
真想要拦住顾老舅一家,又何必砌什么墙。
“……有些是祖母送了过去,身契有在咱们这有不在咱们这的,跟咱们这的下人联络有亲,颇有私弊,长此以往,就有祸端。”
“这个也只管交给你,你看怎样方便就怎样处置,都说是我的主意。”纪老太太在这一点上也很痛快。
“祖母也累了,我就先向祖母禀报这两件事。”纪晓棠亲手端了茶奉给纪老太太,“祖母最是通情达理,慈悲的老人家。从前我跟爹娘在任上,我娘就时常这样告诉我,她怕她和爹爹孝顺祖母不够,要我多多孝顺祖母。”
纪老太太接了茶,低头慢慢喝着,就听纪晓棠纪二太太长,纪二太太短的,句句都不离孝顺的话。纪晓棠这样一边说,还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纪老太太。
将整杯茶都喝进了肚子里,纪老太太才慢慢地放下茶杯来。
“我还没仔细问过你,你去府城住了这些天,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可还都好?”纪老太太终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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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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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祖父外祖母身子还都康健,只是想念我娘和长生。”纪晓棠见纪老太太没装糊涂,暗暗点了点头。
等纪晓棠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离开,芍药和木樨两个就端了点心进来,和纪晓芸一起劝纪老太太多少吃一些。让她们惊喜的事,纪老太太接连吃了几块点心,竟没有再呕吐,而且精神头明显恢复了一些。
纪晓棠出了纪老太太的院子,就往纪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屋子里除了纪二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在。
“老太太能吃东西,且不再吐了。”纪晓棠先就告诉大家道,“看样子只要再修养两天,就能恢复了。”
屋子里的三个人就都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还说,什么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方便,要请外祖父和外祖母来家里走走。娘和爹爹若是想去府城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只管自己安排就是。”纪晓棠又道。
纪二老爷就忙去看纪二太太。
纪老太太当年曾经发过誓,跟穆洪不共戴天。纪老太太的这个不共戴天,是说只要她还活着,就不许穆洪踏进纪家的大门,否则她就去死。而且,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要是认穆洪,就是不认她。
依着纪老太太的脾气,纪二老爷曾经认为,她在这件事上这辈子都是不会松口了,没想到突然出现了转机。纪晓棠竟然办成了这件事!
纪二太太听纪晓棠说了,先前还有些不信,但是看见纪晓棠对她点头,她才慢慢地信了。纪二太太的眼圈就有些发红。
能够跟娘家恢复来往,是她这些年一直盼望,但却早就几乎绝望的事情。
只是……
“我的长生……”
“娘,”纪晓棠立刻就猜到了纪二太太想的是什么,忙就附在纪二太太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纪二太太能与娘家恢复来往,是用长生换来的。不论是纪老太太,还是纪二太太,心里头都是这般想的。但是两个人的想法却又不尽相同。
这样的想法对纪二太太来说,仿佛是一把戳心的刀。
纪晓棠就告诉纪二太太,千万不要这么想。
如果纪老太太认为,做出这样的让步,就能够抹平顾家所做的事情,就是对纪二太太和长生做出了弥补,那她就错了。
纪晓棠从来就没有打算要放过顾家。
顾家是亲戚不错,但是这亲戚却对纪家做了什么?纪晓棠不求他们对纪家有所助益,可他们不应该吃里扒外,帮着别人对付纪家。
尤其还是人命关天的事,别人要害的是她的兄弟。
这哪里还是亲戚,分明是仇人,却比仇人更加可怕,因为他们还披着亲戚的皮,更加方便在背后捅刀子。
纪晓棠不打算放过顾家,同时也不打算将这个打算告诉给纪老太太知道,因为纪老太太绝对不会同意。
要纪老太太主动提出恢复与穆家的来往,这只是在安纪老太太的心。
至于纪二太太,这本就是纪二太太应该得到的,根本就算不得补偿。
“我明白了,晓棠。”纪二太太听了纪晓棠的话,就点了头。
纪晓棠嘱咐了纪二太太,就跟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往藏书阁中来坐了。
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让纪二太太跟着操心。
“那厮自己断子绝孙,想求官,结果还被对头得了去。再看看咱们家,二哥终于得了儿子,我也考中了秀才。他这是恨极了,就想要挑着咱们最痛的地方下手!”纪三老爷分析道。
纪晓棠和纪二老爷都点头。
但是江庆善这样铤而走险,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就前世江庆善的所作所为,纪晓棠并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害了长生,会让纪家人痛心,却根本就动摇不了纪家的根基,而且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就会让纪家查到他的身上。
江庆善为了报仇,能忍别人所不能忍。他本不该做这样的蠢事,可他还是做了,为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也让纪晓棠非常不解。
“据嬷嬷所说,那药是前朝宫中的秘方,后来被如今的宫中得到。且制作这方药的药材极为难寻,制法也极复杂。这样的药,怎么会流入民间?即便是流入了民间,可也不是好寻到的。江庆善他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个方药?”
两个问题,一个是方药的来源,一个是江庆善这样鲁莽行事的原因。如果不能查清这两件,那么即使立刻就解决了江庆善,却绝不了祸根。
纪晓棠要的是斩除一切祸根。
“小叔,你安排人看住了顾雷儿。”纪晓棠就对纪三老爷道。
“这个一定的。”纪三老爷点头。
纪晓棠并不相信从顾雷儿身上能够得到什么要紧的线索。利用顾雷儿的人比顾雷儿精明百倍,应该看出顾雷儿是个不能成事的,更不可能让他知道什么要紧的东西。
顾雷儿在被利用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悲剧的命运。
纪晓棠让纪三老爷安排人盯着顾雷儿,自然是有另外的打算。
“烟袋胡同那,还得小叔再走一趟。”纪晓棠就又道。
纪三老爷就笑了。
“这个差事,我最喜欢!”
……
隆庆六年秋,纪老太太旧病复发,卧病期间谢绝一切探访。
人经历了岁月,上了年纪,多少身子上都会留下些病根。纪老太太也有些老毛病,这样的事并不奇怪。纪府表面上平静无波,内里也秩序井然。
纪晓棠就拿了花名册子,跟纪二太太和程嬷嬷一起,将纪老太太院中服侍的人都梳理了一遍。该打发的打发,该配人的配人,该调往别处的调往别处。
也有突然染了时疾的丫头小厮婆子,药石无效,就丧了命了。
纪三老爷带人往烟袋胡同走了一趟,他并没有动顾雷儿,只是遵照纪老太太的吩咐,将在顾宅服侍的一些下人带了回来。这其中有纪家拿着身契的,也有顾家拿着身契的。
至于顾家拿着身契的那些,纪三老爷只是一个眼神,顾老舅就乖乖地拿出了身契。
这些下人,并没有被留在纪府,而是很快被送去了庄子上,从此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这天,纪晓棠正在屋中看书,就有小丫头跑来禀报,说是顾霞儿来探望纪老太太。
顾霞儿已经来了几次,都是管事媳妇打发的。
“领她去偏厅稍坐,我这就来。”纪晓棠就吩咐了小丫头。也是时候该见一见顾霞儿了。
打发了小丫头,纪晓棠又略坐了一会,这才在丫头的簇拥下往偏厅来。到了偏厅门口,纪晓棠不让丫头往里面禀报,而是站在门口往屋子里看了看。
顾霞儿在偏厅中,明显的坐立不安。
纪晓棠这才迈步进屋。
顾霞儿见纪晓棠来了,慌忙起身。她似乎是起的急了些,身子就摇晃了一下,扶住旁边的几案才站稳了身子。
“坐下说话吧。”纪晓棠扫了顾霞儿一眼,一面在上面坐下,一面就说道。
顾霞儿就斜签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听说姑母病了……”
“你知道老太太是为什么病的了吧?”纪晓棠就问。
顾霞儿的脸顿时就有些发灰,她犹豫了一下,就在纪晓棠面前跪了。
“请三姑娘明鉴。我那兄弟,他是有些糊涂,不成事,可他实在没有杀人的胆子。他更不会去害长生。他没有这样的胆子!”顾霞儿并不说顾雷儿会顾念亲情的话,只说顾雷儿没有胆量。
顾霞儿的话,竟十分让人信服。
“你起来说话吧,我也不信是他。”纪晓棠就道。
顾霞儿偷觑着纪晓棠的脸色,见纪晓棠是说真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往椅子上坐了。
“既然不是他,必定是有人指使的他。”纪晓棠看着顾霞儿,“想来你也去问过他了,他告诉了你了什么没有?”
“顾家你是最聪明的,别人见解不到,你应该能见的到。这样隐瞒,对他没有丝毫的好处,最后说不好,还要跟牡丹一样,被灭了口!”
纪晓棠并不是吓唬顾霞儿,顾霞儿的脸色就又灰了。
显然,顾霞儿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我是问了他,他还是那些话。会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顾霞儿看着纪晓棠,眼神有些可怜。
想想长生,想想如果她没有及时发现牡丹的异样,纪晓棠就无法可怜顾霞儿。
“这样的话,你自己信吗?”纪晓棠冷冷地反问。
顾霞儿垂下头,她是不信,但是心里头总隐隐地这样期盼着。
最终,顾霞儿还是摇了摇头。
“你也说顾雷儿十分胆小,谁能指使动他做这样的事?你心中,是不是有了人选?”纪晓棠又问顾霞儿。
“不会是我爹娘。”顾霞儿立刻就道。
“嗯,我信你。”纪晓棠点头,“那么还有谁?”
顾霞儿半晌无语。
“怎么不敢说?”纪晓棠就道,“你能想到,难道我就想不到吗?”
“江、江庆善?”顾霞儿颤抖着嘴唇道。
纪晓棠不由得仔细看了顾霞儿一眼。顾霞儿的反应这样激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而且,顾霞儿一贯是称呼江庆善为公公的,今天怎么直呼其名。
转念一想,纪晓棠也就释然了。
既然想到了是江庆善利用的顾雷儿,顾霞儿就算是原先对江庆善还有几分敬意,现在也应该都烟消云散了。
“除了他,还真想不到别人了。”纪晓棠就点了头。
“那、那我该怎么办?”顾霞儿就问。
“最近,江庆善可有什么异动?”纪晓棠就问。
“他最近十分老实,也不出去,每天只在家里。”顾霞儿就道。
纪晓棠点了点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江庆善这样,不过是为了避风头罢了。
“他可曾见过什么人?”纪晓棠又问。
“都是平常见的那些,铺子和庄子上的管事,并没其他人。”顾霞儿答道。
“江庆善肯定在偷偷地跟什么人来往。那人给了江庆善害人的药,还能指使的动江庆善。”纪晓棠慢慢地说道,“你只要帮我查到这个人,我就帮你离开江家,甚至不用你爹娘出面。”
这样的条件对顾霞儿来说,无疑是太让她动心了。
“真的?”
“一言九鼎。”纪晓棠郑重道。
顾霞儿的脸上顿时就有了喜色。
开始的时候,纪晓棠说会帮她,但是要她自己搞定顾老舅和江氏。然而这两个人贪心不足,只惦记着要她搬空了江家的家财,说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将她接回家中来。
在顾老舅和江氏的眼睛里,银钱比她重要。
如今纪晓棠说不用通过顾老舅和江氏就能让她和离,这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顾霞儿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我会尽快查到这个人。”顾霞儿就点头。
“你要十分小心。”纪晓棠就道。
“我会的。”
“我是指,小心你自己的安全。”跟江庆善暗中来往的这个人,绝非一般,他比江庆善更狠、更精,也更神秘。这样的人,如果发觉顾霞儿在查她,绝不会放过顾霞儿。
顾霞儿就很感动,脸就微微的涨红了。
“晓棠,这是、这是……”这是纪二老爷嘱咐了纪晓棠,让她叮嘱自己要注意安全吗?顾霞儿的心跳有些乱。
虽然一直是纪晓棠来吩咐她,但是在顾霞儿看来,纪晓棠并不能做出这些决定,一定是纪二老爷在纪晓棠身后吩咐的。
纪晓棠微微眯眼,顾霞儿今天几次失态,这是怎么了?
顾霞儿飞快地看了纪晓棠一眼,想到纪晓棠的立场,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多谢晓棠,我会的。没办成……托付的事,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那就好。”纪晓棠点点头,就又嘱咐了顾霞儿一些事,才打发人将顾霞儿送了出去。
顾霞儿往外走,正碰上来找纪晓棠的程嬷嬷。
两人错身而过,程嬷嬷就微微皱了皱眉。
纪晓棠见程嬷嬷来了,忙就让程嬷嬷坐。
“嬷嬷有事?”纪晓棠就问。
程嬷嬷就将她来找纪晓棠的事说了。
说过了正事,程嬷嬷看着纪晓棠,欲言又止。
“嬷嬷,可有什么话要说?”纪晓棠就将服侍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我也不知看的对不对……,江少奶奶,怎么像是怀了身孕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进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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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嬷说什么?”纪晓棠吃惊不小,“嬷嬷可看准了?”
程嬷嬷就说她也并不能完全的确定,毕竟她只是短暂的目测。而且,顾霞儿的样子,即便是怀了身孕,日子也极浅,本来就极难判定。
但是有一点程嬷嬷可以肯定,顾霞儿已经不是女儿身了。
程嬷嬷虽然已经不再教纪晓芸和纪晓棠规矩,但是她却教给了她们更多别的东西。纪晓芸十三岁,纪晓棠十一岁,程嬷嬷在纪晓芸面前或许还有些避讳,但是在纪晓棠面前却不一样。
像这样的话,如果不是纪晓棠,程嬷嬷极大可能就不会说出口,即便要说,也只会跟纪二太太说。
纪晓棠早慧,心智比同龄的女孩子成熟许多。
纪晓棠就沉默了一会。
如果顾霞儿怀了身孕,那么很多事情就改变了。
“我安排一下,嬷嬷再仔细看看。”纪晓棠想了想,就对程嬷嬷道。
程嬷嬷自然点头。
纪晓棠说到做到,很快就安排程嬷嬷再次见到了顾霞儿。这一次,程嬷嬷有足够的时间,能够更仔细全面地观察顾霞儿。
等打发走了顾霞儿,纪晓棠忙就叫了程嬷嬷到跟前询问。
“单是从外表看,有五成的把握。”程嬷嬷告诉纪晓棠。“我方才又悄悄地问了跟着服侍她的小丫头,按着她换洗的日子来说,又多了两成的把握。”
七成的把握!
纪晓棠知道程嬷嬷历来谨慎,再联系到顾霞儿近来的频频失态,纪晓棠几乎可以确定,顾霞儿是真的怀了身孕。
可是以江兴龙的身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就发生了,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那个男人,会是谁?
江家虽不算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但是内宅也并不是随意进出的。最为可疑的,就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哪一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纪晓棠在屋子里慢慢地踱了一会,心里就有了打算。她打发走了程嬷嬷,就在南窗下的榻上坐了,一面拿出一卷金刚经,慢慢地看了起来。
傍晚,纪三老爷就过来找纪晓棠。
顾雷儿这些日子只在家中,连大门都没有迈出去过。而江庆善那头也几乎是闭门不出。纪三老爷找不到空隙,心里十分郁闷。
“小叔,计划有变。”纪晓棠放下手中的经卷,对纪三老爷道。
“怎么?”纪三老爷不解。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就来找纪二老爷,三个人在藏书阁中商议了半晌,等他们走出藏书阁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晚饭众人都在是纪老太太屋中用的。
纪老太太本来就是心病,一旦心病没了,身子也就大好。
饭后,众人就说起纪三老爷要往府城去参加乡试的事情。
纪二老爷本来是打算带上纪二太太和长生,一同送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去府城,但是因为方才商量的事情,纪二老爷只能取消这次的行程,依旧只有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往府城去。
纪二太太虽然心里极想见到爹娘,但关系到家里的大事,她也并没说什么。以后可以跟娘家常来常往,不过是要再等上些日子,纪二太太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会在这几个月上计较。
当着纪老太太,纪二老爷自然不会说这些,只说他和纪二太太会留在家中,等纪三老爷的好消息。
纪老太太听了,面上忍不住就露出喜色来。
“这样也好,长生还小,这长途往返的,也怕他受不住。”纪老太太就道。
纪二太太做娘的人,就自己反思,确实是太心急了些,也并不因纪老太太这样说而多心。
纪家张罗着给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准备行李,谢家那边却已经收拾妥当,谢怀瑾在启程前一天跟随谢知县和谢夫人来纪家道别。
谢怀瑾终于找到机会,能够跟纪晓棠单独说上几句话。
“晓棠,天气渐渐凉了,你往府城去,一切都要小心。”谢怀瑾嘱咐纪晓棠。
“该小心的是你。”纪晓棠就笑道,“我这才多远的路,而且到了府城,就可以住在外祖父家里。”
纪晓棠就详细问了谢怀瑾一路的行程,以及到了那里之后在什么地方落脚。
谢怀瑾都一一的答了。不过是平常的对话,两人却一字一句都极珍惜。
至于乡试的事情,纪晓棠只嘱咐谢怀瑾尽力而为,不要太执着于结果。
“十二岁的举人,你当这天下有几个!”纪晓棠笑着看谢怀瑾。她这样说,是提前给谢怀瑾开解,她不希望落榜的时候,谢怀瑾太过失落。
谢怀瑾也笑了笑,并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少年举人难得,正因为难得,他才想要尽力去争取。他自小与纪晓棠在一处,比别人都知道纪晓棠是如何的聪慧。他只是想要自己更加配的上纪晓棠,给纪晓棠所有尽可能最好的东西。
“晓棠,你等着我。”谢怀瑾笑了一会,就说道。
等他回来,就请了爹娘来纪家提亲。
“嗯。”纪晓棠点头。
到了该告别的时候,谢怀瑾越发的依依不舍。
“晓棠,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谢怀瑾突然想起什么,就问纪晓棠。
牡丹暗害长生,纪家与顾家翻脸,纪老太太因此生病,这些事虽然瞒的紧,但是清远县里还是隐约有了风声。
“怀瑾哥哥,你听说我家里出了什么事?”纪晓棠不答反问。
“……老太太生病,是因为舅老太爷要害长生。”谢怀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纪晓棠说了。
这种牵涉家事隐私的话,若不是两人青梅竹马,毫无嫌猜,谢怀瑾绝不会说出来。
原来外面竟然是这样传说的,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是有人要暗害长生,舅老太爷一家的嫌疑最大,可是老太太护着,只能不了了之。”纪晓棠就对谢怀瑾道。
“可恶!”谢怀瑾就道,怒意显于颜色,显然是替纪晓棠不平。
谢怀瑾性情温和,极少发怒。
“是很可恶。”纪晓棠点头。
谢怀瑾忙就又仔细地将纪晓棠打量了一遍,发现纪晓棠脸色尚好,也并不见瘦,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父亲说这是家宅隐私,不让我问你的。可是我忍不住。晓棠,我替你担心。”
“你还担心有人要害我吗?”纪晓棠故意轻松地道。
“我就是担心。”谢怀瑾立刻就承认了,“另外,我、我也心疼你。晓棠,这些日子,你一定操了许多的心。娘说,你如今帮婶子管了多半的家务。”
谢怀瑾这样真情流露,纪晓棠一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家大业大,人多事杂,哪一家都差不多。不是有句俗话,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纪晓棠沉默了一会,才又说道。
“晓棠,我家就不一样。”谢怀瑾立刻就道,“我父亲没有兄弟,我娘也只生了我。以后,我们只一家一计过日子,不让你烦恼。”
“怀瑾哥哥,你不怕羞!”纪晓棠就道。
谢怀瑾这才察觉失言,顿时就红了脸。
然而此刻只有他和纪晓棠两人,他虽红了脸,却并不十分窘迫,脸上还带着笑。谢怀瑾此刻笑的样子,就有些傻。
即便是有再多的话要说,分别的时刻还是来到了。
“明天不能去送你……”纪晓棠就对谢怀瑾道。
“你要去送,我也不肯。”谢怀瑾就道,“我明天天不亮就得启程。”
“怀瑾哥哥,你一路保重,早点儿回来。”
“我会的。”
……
送走了谢怀瑾,很快就到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启程的日子。
临行前,纪晓棠嘱咐纪二老爷。
“爹爹,我和小叔不在,爹爹只管按咱们的计划安排下去,却不要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一切都等我和小叔回来,到时候咱们再收网。”
纪二老爷留在家里,主要是护住一家老小,不让人有机可乘。
纪二老爷点头。
“放心吧,爹爹知道厉害。你和你小叔也要万事小心。”纪二老爷嘱咐纪晓棠。
“爹爹只管等小叔的好消息!”纪晓棠告诉纪二老爷。
“好!”纪二老爷就笑了。
……
纪晓棠坐车出了清远县城,等上了往任安城的官道,纪晓棠就弃了马车,骑了白兔,与纪三老爷并辔而行,边走边说话。
白兔,就是祁佑年送给纪晓棠的那匹白马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纪晓棠取的,因为这马一身毫无杂色的雪白长毛。而白兔,也正是始皇帝的七匹名马之一。
白兔果然是经过训练的良种马,不仅驯服听话,且脚力惊人。
“这次到了府城,我也得跟阿佑说说,让他给我淘换一匹这样的马来。”纪三老爷瞧着白兔就有些眼馋,“我知道,这事不容易,我也不催着他现在就要。他如今是千户了,比过去还方便许多。我不信他真用心,就淘换不来。”
“便是军中马场的马,我多使些银子,总能办成。”纪三老爷又说道。
“要军中马场的马,并不十分难。真要白兔这样的,只怕很难。”李师傅在两人身后,就接过话茬来。“白兔这样的马,就是在军马场中,也是难得的。”
“实在找不到白兔这样的,略微差些的,也将就了。”纪三老爷无奈道。
李师傅一笑,不再说话。
第一天依旧天未黑就投宿,第二天天亮后启程。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看官道两侧层林尽染,不觉心旷神怡。一路行来,渐渐地,已经能看到穆家寨的山峰和密林。
就在穆家寨的密林前,站着一匹黑色高头大马,马上人一身玄色锦衣戎装,正在往这边翘首张望,正是祁佑年。
“阿佑!”纪三老爷远远地就看见了祁佑年,高兴地叫了一声,随即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鞭子。
纪晓棠自然也瞧见了祁佑年,她轻轻一提缰绳,白兔立刻撒开四蹄,不过转瞬的工夫,就追上并超过了纪三老爷。
祁佑年这个时候也看见了纪晓棠,就骑着马迎了上来。
两匹马很快就跑了个面对面,因为跑的急,到了近前,两人虽拉住了缰绳,但两匹马并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相互打了个转,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有风吹过,扬起纪晓棠鬓边的发丝,落叶仿佛蝶舞。
纪晓棠笑着看祁佑年,一面扬手拂开飘到眼前的发丝。
祁佑年看着纪晓棠,眼神炙热,一时竟忘记了招呼。
不远处,纪三老爷忽然拉住缰绳,让马缓缓前行。眼前的景色太过美好,纪三老爷竟不想上前惊动。
静默了片刻,还是纪晓棠先回过神来。
“阿佑,别来无恙。”
“晓棠,你也安好吧。”祁佑年说着话,竟伸手过来。
纪晓棠微微一愣,却并没有躲开。祁佑年的手伸到纪晓棠的鬓边,轻轻地摘下一片落叶。
原来是有落叶沾到纪晓棠的头发上了。
这个时候,纪三老爷才慢悠悠地赶到了,笑着跟祁佑年招呼。纪三老爷的笑容有些促狭,带着些深意打量着祁佑年。
祁佑年忙收回手,飞快地将手中的落叶塞入怀中,这才跟纪三老爷招呼。
祁佑年就告诉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因为穆洪和穆家兄弟都有差事,今天只有他带着人来迎接两人。
“这么巧!”纪晓棠还未说话,纪三老爷先就挑眉道,“那就有劳阿佑了。”
纪三老爷的语气有些奇怪,祁佑年干咳了两声,只假装并未觉察。
这个时候,纪家的车马都已经到了近前。祁佑年就将他带的兵丁从密林中叫出来,两下人马合在一处,穿过穆家寨,直奔任安城。
“穆家寨最近可有什么风声?”骑在马上,纪晓棠问祁佑年。
白兔是祁佑年亲自训出来的,跟祁佑年的大黑马就非常熟稔。两匹马跑起来不点儿几乎一致,还经常将脑袋凑到一处,互相喷喷鼻子,处的十分融洽。
“穆家寨并没什么动静,不过山匪的事情,已经有了头绪。”祁佑年就道。
纪晓棠大喜。
“查出什么来了?”
“这股山匪,自名为杀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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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杀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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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杀破狼三个字,纪晓棠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祁佑年查的不错,那股山匪的的确是自称杀破狼。查到了这一点,这股山匪终于算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杀破狼是紫微命格的一种,当七杀、破军和贪狼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就是所谓的“杀、破、狼”格局。杀破狼格局预示着一种动荡和变化,主天下易主。
而这股山匪之所以自称为杀破狼,还有一层意思。
杀破狼共有三个首脑,据说除了杀破狼中极少的骨干,没人见过这三人的真面目。这三人真实名字不详,分别号七杀、破军和贪狼。
祁佑年目前手中所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但已经足够让纪晓棠激动。
杀破狼神秘的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不像山匪。前世的时候,直到这股山匪出来作乱多时,世人所知的也不过是如此。祁佑年现在就能揭开这冰山之一角,可见是费了许多的工夫。而且,即便是再神秘,只要被抓住了马脚,就距离现行不远了。
纪晓棠对于祁佑年所说的两年之期,更添了几成把握。这少年的自信,并非出自于狂妄,他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一群山匪,若是无知附会也就罢了。否则,以这三颗煞星自命,其志不小。阿佑,你也读《易》,这三颗星汇聚,主的可是山河动荡,天下易主!”纪晓棠听完了祁佑年所说的话,就故意说道。
纪晓棠这样说,是希望给祁佑年一些警示。她非常清楚,这股山匪如此命名,绝不是无知附会。他们在大秦内忧外患之际挑起干戈,就是为了逐鹿中原,天下易主。
这天下谁做主,纪晓棠其实并不在意。但是群雄逐鹿,遭殃的却是百姓,就是纪家这样富甲一方的士绅都不能幸免。
纪晓棠曾经离乱,推己及人,她绝不愿意这天下乱起来。
祁佑年的神色微微一动,他深深地看了纪晓棠一眼。
此时,两人离前面带路的兵丁和后面的纪三老爷、李师傅等人都有一段距离,也正因为如此,祁佑年才肯将这样秘密的事情说给纪晓棠听。
而纪晓棠之后的反应,则是触动了祁佑年。
祁佑年前后看了看,就轻轻提了提缰绳,两匹马靠的越发近了,祁佑年的腿甚至可以碰到纪晓棠随风飘起的裙角。
“据我探查,那股山匪处处古怪,绝非一般牵强附会的山匪可比。……我也有此担心。”祁佑年略压低了声音道。
纪晓棠本来还担心祁佑年认为她小题大做,见祁佑年竟能见识到此,纪晓棠心中更加欣慰。
“阿佑,你该知道。如果正如我们所担心的,那这股山匪可不容易对付。只凭你一个人,还有任安府卫所的这千名兵丁,只怕有些勉强。”
祁佑年正色点头。
如果真像他所担心的那样,对方就不是山匪,而是反贼。要剿灭这股反贼,自然不是任安一府一县的事情。
“我有心理准备,”祁佑年告诉纪晓棠,“到时候自然会另外调集兵马。”
兵力充足,另外统帅也很重要。而且,这其中还牵涉到纪家,纪晓棠不能没有她自己的想法。
“到时候几府的兵丁合在一处,未必就肯听你或者我外祖父的调遣。阿佑,你的志向和才干,都不应该止于做一名千户。”纪晓棠说道。
两人其实相识的时间还不长,如果单单以这个论,他们之间已经说了许多交浅言深的话。
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多年之后,他们回顾往事,才会真正的意识到,他们可以说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正确的人。两个人一见如故,一切都刚刚好。虽然一个心里压着许多事,另外一个肩上肩负着重担。但是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本能的信任对方,那些不肯为外人道的事情,也都愿意与对方分享。
祁佑年就笑了,一双眼睛微微弯起,里面是异样的光彩。
“当然不是。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手握虎符,统领天下之兵将。”祁佑年朝纪晓棠笑了笑,笑容中似乎带了一丝促狭,似乎是他这句话完全可以当做玩笑话来看待。
但是纪晓棠并不认为祁佑年是在开玩笑。
“阿佑,我等着那一天。”
纪晓棠说的这样郑重,反而让祁佑年愣怔了一下。
愣怔过后,心头流转的是满满的欣喜。
“好。晓棠,我们一言为定。”祁佑年看纪晓棠。
纪晓棠就伸出手来。
祁佑年见了,也伸出手。
纪三老爷这个时候就赶了上来,正好看见纪晓棠和祁佑年击掌,纪晓棠笑意嫣然,祁佑年神采飞扬。
“你们这是击掌为信?约定了什么事了?”纪三老爷挤进纪晓棠和祁佑年两马中间,笑着问道。
“小叔去问阿佑好了。”纪晓棠一笑,扭脸去看路边的枫林景色。
纪三老爷果然就转向祁佑年。
祁佑年也是一笑。
“暂时不能告诉小叔。……说出来,怕就不灵了。”
“切!”纪三老爷左右瞧瞧,就看出这两个人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告诉他的。“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等着,就不相信你们能有什么事瞒过我去!”
这样说着,纪三老爷还不解气。即便心里有气,那也是万万不能跟自家小侄女发的,错的自然是祁佑年。
“阿佑,你小子等着,不信你没有求我的时候。”纪三老爷说着,给了祁佑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打了一鞭子,扬长而去。
“小叔生气了。”祁佑年看着纪三老爷跑到前面去了,就对纪晓棠道。
纪晓棠只是笑,她当然知道,纪三老爷并不是真生气。
但是祁佑年却似乎对纪三老爷的情绪很是看重。
“这可怎么办,晓棠,你教我,怎么哄好小叔?”祁佑年就问纪晓棠。
“要哄小叔,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纪晓棠就道,见祁佑年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不觉又是一笑,“方才小叔还在说……”
纪晓棠如此这般跟祁佑年说了。
祁佑年似乎就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却是好办。”祁佑年就追上了纪三老爷,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不过一会的工夫,纪晓棠就听见了纪三老爷爽朗的笑声。
从背影看去,纪三老爷正拍着祁佑年的肩膀,两人又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了。
纪晓棠微微一笑。
果然秋高气爽,人的心情也容易跟着爽朗起来。
临近傍晚,一行人终于来到任安城下。进城之后,祁佑年就先带兵丁回了卫所,说是一会再到穆家聚齐。这边早有穆家打发了家丁将两人接住,径直往北官坊胡同穆家大宅来。
到了穆家,除了沈氏、张氏、穆万杰,穆洪父子三人也已经从卫所回来,正等着叔侄二人。不同于第一次来府城,这次双方见面更觉亲热,说说笑笑就往内宅上房来。
到了上房,双方又正式相互见礼过,这才坐下说话。
“……可把你们盼来了,刚进了八月里,这一家老小就都念叨着了。”张氏就道。
“在家里也常念叨外祖父这里。……本来这次我爹爹还打算带了我娘和长生一起来的,只是我和小叔都出来,家里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实在不放心。”纪晓棠就道。
纪晓棠的语音不高,但是屋子里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氏激动地攥住了纪晓棠的手,穆洪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睁的更大了。
“晓棠,你说啥?”穆洪就问,“你说你爹娘也打算来的?”
纪穆两家如今的情形,纪晓棠这句话绝不会是面子上的客套话。虽然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这次并没有来,但是能有这样的打算,是不是说纪老太太那边已经不再拦着穆家跟纪二老爷、纪二太太来往了?
“是的。”纪晓棠就点头,并用目光示意,他们猜的不错。
“哈!”穆洪高兴地站起来,左右瞧了瞧,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随即就又坐了回去。
“老夫人也上了些年岁,是不应该留老夫人一个在家里。”沈氏就内敛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更加周全妥帖,“等过些日子,你外祖父差事上松散些,我和你外祖父打算去清远走一趟。”
“长生还不满周岁呢,带着他在路上也不方便。”沈氏说完,又添了一句。
“外祖父和外祖母能去清远,那更是再好不过了。只是,爹爹说,本来应该他先来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磕头的。”纪晓棠就笑道。
纪晓棠的话说的穆洪和沈氏心里都十分熨帖,就算是本来还有一丝对纪二老爷的不满,这个时候也被纪晓棠给哄的烟消云散了。
纪三老爷就朝纪晓棠眨了眨眼睛,偷偷竖起拇指,赞纪晓棠。
众人说了一会话,祁佑年就到了,沈氏忙就吩咐摆上酒席来,众人尽欢方散。
掌灯时分,纪三老爷已经去了客院安歇,纪晓棠还留在沈氏的上房里,跟沈氏和穆洪说话。虽然纪晓棠回到清远之后,与穆家保持了书信的往来,但是还有许多事情,是不好在书信中说的。
“什么,竟有人害长生?”穆洪听到纪晓棠说牡丹下毒害长生一节,就焦躁的听不下去了,一面就说要带家伙往清远去,不管指使牡丹害长生的究竟是谁,就将他一刀两断。
沈氏也听的脸上变色,却稳当许多,就嗔住了穆洪。
“先听晓棠好好说完,这大半夜你一惊一乍的,成什么。”
穆洪只好坐回到榻上,就催纪晓棠快说。
纪晓棠就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包括她的判断,都跟沈氏和穆洪说了,只是涉及到纪老太太的部分,纪晓棠说的避重就轻,免得沈氏和穆洪对纪老太太不满,双方关系再紧张起来。
等将纪晓棠的话都听完了,穆洪倒是不像刚才那样焦躁了。
“确定是江庆善那厮了?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要我做什么?”穆洪就问纪晓棠,“晓棠,你年纪还小,许多东西你没见过,也不用去听见看见。这种事,你爹爹他一个读书的人,他考虑的多。交给我,谁也不用惊动,就帮你们斩草除根。”
“江庆善是肯定不能放过的,只是我怀疑在他的背后,另有其人。江庆善好对付,可他背后这个人,我们现在只能抓到个影子,是极难对付的。”
除掉江庆善容易,但要同时抓住他背后的人,这就难了。
这才是纪晓棠迟迟不肯对江庆善动手的真正原因。
“那就这样放着他不管?这不行。”穆洪就道,“我去安排安排,就算不要了他的命,也剥下他一层皮来。”
“外祖父稍安勿躁。”纪晓棠就拦住穆洪,“如今事态有变,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化,倒不用早早就脏了自己的手。”
“什么变化?”穆洪就问。
“过一阵子,外祖父自然就知道了。”纪晓棠道。
“晓棠,你哪里都好,就这一点,是随了你爹了。”穆洪就有些不满地道。
“你怎么跟孙女说话呢?”沈氏立刻冲着穆洪嗔道,她嫌穆洪说话太莽撞、直白,说说孙女还算了,他这是将纪二老爷也一起说上了。与其说是对孙女不满,根子上还是对姑爷的不满。
穆洪就打了个哈哈,就想着要跟纪晓棠说些什么,把话给圆回来。
纪晓棠却只是一笑,就将话题岔开。
“我也同意晓棠说的,江庆善说什么都是外人,只要想对付他,就不难。我担心另外一件事。”这次是沈氏开口,“老夫人兄弟那一家,只怕你爹爹处理起来,相当的棘手。”
说到顾老舅一家,穆洪的眉心就皱起一个疙瘩来。
“那老小子忒不是个东西!”穆洪握拳,“当年你祖母跟我闹起来,有一半就是那老小子从中间撺掇的。现在他还要害我外孙,我跟那老小子势不两立!”
穆洪和纪老太太之间的恩怨,这件事以前纪晓棠想问却不好问,但是现在纪老太太松口准许两家来往,纪晓棠也就没有了避讳。
而且,听穆洪说,这里面还有顾老舅的事,她就更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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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宿怨
“只怕你爹娘也不肯跟你说这个,罢了,还是我告诉你吧。”沈氏想了想,就说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怪你外祖父性子太急躁了……”
沈氏就从头上拿下一只银簪子来挑了挑烛芯。火苗跳跃了一下,映得人影晃动。等火苗安稳狭隘,烛光就更明亮了一些。
纪晓棠静静地听着沈氏叙说往事。
穆家就纪二太太这一个闺女,在家的时候宠的如眼珠子一般,嫁去了清远,来往虽有些不便,但是两下却经常互通消息。
穆洪还怕纪二太太在纪家受了委屈不说,对他们报喜不报忧,因此另外又托了人,替他传递纪二太太的消息。
“你爹娘的亲事,都是你祖父做主,你祖母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说我们穆家是粗鲁武夫,你娘又过分娇惯,并不适合做纪家的儿媳妇。只是你祖父坚持,你爹爹又喜欢你娘,不愿意退亲。你祖母没法子,只能点头让你娘进门。”沈氏告诉纪晓棠。
而这些,不过是纪老太太说出来的原因。
其实纪晓棠知道,纪老太太之所以不赞同这门亲事,还有说不出口的原因。
那个时候,顾老舅已经败了家,正搬来清远投靠在纪家门下。然而当时的穆家,穆洪已经是副千户,按照品级来算,是从五品的官职。穆洪性子豪爽,交游广泛。人们说到这门亲事,都说纪家终于算是对上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这句话里面就颇有些内容。
纪家当时能够拿出来跟穆家拿出来比较的,也就是纪老太太的娘家,还有纪大老爷已经定亲却尚未过门的媳妇娘家。
顾家与周家,都是小门小户,不仅是白身,就是家资也不过是小康。
纪老太太本来就有些心病,听到人们这样说,心里就越发的不自在。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定亲之后,又过了好几年才成亲,这其中虽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缘故(事关纪大老爷,沈氏就不肯在纪晓棠面前细说),但主要还是纪老太太从中作梗。
纪大老爷定亲悔婚,后来娶进门的媳妇更不如纪老太太的意,纪老太太就越发想给纪二老爷挑个她中意的媳妇。
只是,纪老太爷坚持,纪二老爷又喜欢纪二太太,坚决不肯退亲,最终,纪二太太才进了纪家的门。
纪二太太进了门,就开始了被纪老太太挑剔和折腾的生活。好在纪老太爷能压服得住纪老太太,纪二老爷也替纪二太太周旋,纪二太太自己本身又爽朗心宽,日子还能过得去。
后来纪二太太怀了身孕,纪老太爷带着纪二老爷进京赶考,家中只留下纪老太太当家,纪二太太的日子才真正难过起来。
“你娘不肯告诉我们,还是你外祖父的朋友在清远打听的消息,实在忍不过,告诉了我们……”
纪二太太怀着身孕,纪老太太却每天让纪二太太去她身边立规矩,动不动就给纪二太太脸色看。
“你爹娘成亲之前,我也见过你祖母一面。当时是觉得她有些左性,却并不是个心地恶的人。谁知道,她会想出那些法子来对付你娘,你娘当时还怀着你姐姐……”
沈氏不肯详细说,只略挑了两个例子,说纪老太太如何磋磨孕中的纪二太太。沈氏虽说的简略,但是纪晓棠却听得后背发冷,心中却燃了一把火。
不过,在沈氏和穆洪面前,纪晓棠保持了平静,只是一双眸子越发黝黑看不见底。
沈氏却敏感地觉察到了纪晓棠的情绪,她握住纪晓棠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事情都过去了,你娘也从来没在你跟前抱怨过是不是?你也别放在心上,毕竟她是你嫡亲的祖母。日子还要过,晓棠,你还小,不过你记住外祖母的话,要往前看。”
纪晓棠就点头,为了让沈氏放心。
“后来我们才知道,你祖母也是受了别人的撺掇。”
“是谁撺掇的她?”纪晓棠这样问着,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还能有谁,不就是顾家那老小子和他那个尖牙的妖婆娘!”穆洪就道,语气中怨气未消。
“平时,你爹爹护着你娘,你祖父也不让你祖母磋磨你娘。在你祖母心里,就是人人都向着你娘。你娘又怀了身孕,她就受了她兄弟的撺掇,怕你娘母凭子贵,她做婆婆的以后在家里越发的没了地位,就想着趁你祖父和你爹爹都不在家,要降服了你娘。”
顾老舅和江氏这样做,虽然是为了讨好纪老太太,同时也有他们的私心。
这一点不用沈氏细说,纪晓棠平时都已经看在眼睛里了。
“到后来,你娘月份渐大,可人却越发消瘦,还曾经几次在给你祖母立规矩的时候晕倒。你祖母不仅不肯请郎中来,还斥责你娘耍心机,说是要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来拿捏她做婆婆的。”
纪晓棠暗暗点头,这种事情纪老太太是做得出来的。倒也并不一定是她真的存心要害死纪二太太,只是性子上的刚愎自用所致。
“你娘本来身子很好,但是受这样磋磨,吃不好睡不好,心情又抑郁,因此,你姐姐是早产。”
而穆洪和纪老太太冲突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纪二太太早产,在屋子里害疼。纪老太太算着日子觉得还早,就根本不信,只当纪二太太是想出这个招数来跟她打对台,就不肯给纪二太太请产婆,还要纪二太太继续到她身边立规矩。
纪二太太疼了一天一夜,她觉得她这是熬不过去了,终于肯打发人给穆洪和沈氏捎了信儿。
当时纪二太太的想法,甚至不是让穆洪和沈氏来救她一命,而是她在临死之前,想要再见穆洪和沈氏一面。
穆洪和沈氏就从送信人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两人当即就坐不住,匆匆收拾了,就往清远县赶。
当时穆家英在外办差,穆洪就带了沈氏和穆家豪。沈氏骑不得马,只能坐马车。穆洪担心女儿等不得,就让穆家豪看护沈氏的马车,他先带着几个亲兵小校,快马飞奔清远县城。
之后,就是穆洪如何不经过通报就闯进纪府的大门,见到纪二太太几乎濒死的模样,穆洪如何痛彻心扉、火冒三丈,就去找纪老太太理论。
在纪老太太的门口,穆洪就遇到了顾老舅。
穆洪认得顾老舅,当时根本不跟顾老舅答话,就对顾老舅饱以老拳。
顾老舅被打,就往纪老太太的屋子里躲。穆洪打人,也没注意在什么地方(即便是他注意了,估计也不会在乎),就打进了纪老太太的屋子里。
纪老太太当时和江氏在一起,她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几乎晕了过去。
顾老舅挨了打,嘴上并不老实,就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喊打死了人之类的话。
外面的人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况,又听到了纪老太太的尖叫声,以讹传讹,就说是穆洪打了纪老太太。
那么,穆洪是否真的打了纪老太太呢?
“当时真打她几下就好了,她后来只怕就老实了。”穆洪气呼呼地道。
“你并没打她,后来还闹成那个样子,终究是咱们女儿吃了亏。你若真打了她,那才真没法子收拾了。”沈氏就嗔着穆洪道。
穆洪气哼哼地,倒是并不跟沈氏拌嘴。
沈氏对纪晓棠没有任何隐瞒,也并不为穆洪掩饰。
穆洪就在纪老太太面前暴打了顾老舅,江氏扑上来阻拦,也挨了穆洪的拳脚。至于纪老太太……
穆洪揪住了纪老太太的头发,拳头举的高高的,却终归并没有落下去。
但是,等沈氏带着穆家豪赶到纪府的时候,事情已经是无法收拾了。
顾老舅被打的成了一个猪头,江氏也鼻青脸肿,府中上下都说穆洪闯进纪老太太屋子里,不仅打了顾老舅和江氏,还打了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寻死觅活。
然而,穆洪和沈氏却都顾不上这些。
“你娘早产,加上难产……”
穆洪和沈氏立刻就打发人请了稳婆和郎中来,说的是请,但是当时的情形,穆洪几乎都要疯了。他让认识路的下人带路,打发了兵丁,连夜将城中几乎所有的郎中和稳婆都抓到了纪府。
穆洪当时还说,如果纪二太太有什么三长两短,当时纪府上下所有人,连同那些个郎中和稳婆,就得给纪二太太偿命。
“都是你外祖父这个性子,他当时也是急疯了。”沈氏就道,语气依旧温温柔柔的。
穆洪就扭开脸去,只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
多亏穆洪和沈氏到的并不算太迟,纪二太太的身体底子也好,再加上众郎中稳婆共同努力,纪二太太终于生下了纪晓芸。
虽然纪二太太流了许多的血,纪晓芸也跟只小猫崽似的,但毕竟母女都保住了性命。
“当时你姐姐生下来,只有你外祖父的巴掌大,半天都哭不出声,小脸憋的紫紫的……”
纪二太太当时已经力竭,却强撑着,还亲自为纪晓芸吸出了口中的杂物,纪晓芸这才发出了她人生中第一声哭泣。
“就是哭起来,也跟没满月的小猫崽似的,当时我们还都怕她活不过满月。”
救下了纪二太太和纪晓芸,穆洪和沈氏就在纪二太太的院子里住了下来。
后来穆洪有差事必须离开,沈氏却继续留了下来,一直住到纪晓芸满月。纪晓芸能够活过满月,纪二太太之后还能再怀上纪晓棠,多亏的是沈氏每天几乎衣不解带地精心照顾。
这一个月,纪二太太和纪晓芸的身子都安稳了,沈氏却足足瘦了一圈,当时带的所有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外祖母……”纪晓棠将头靠进沈氏的怀里。
沈氏就搂了纪晓棠,轻轻地摩挲着纪晓棠的发顶。
说到这段往事,她的眼睛也早就湿润了。
而穆洪和沈氏在纪家这段时间,纪府内壁垒分明。一边是纪老太太与顾老舅、江氏,一边就是纪二太太这里。纪老太太根本不管纪二太太这边的事,纪二太太这边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穆洪和沈氏自己拿银子安排人去采买了来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纪老太爷和纪二老爷从京城中回来。
纪老太太以及纪府上下的人都说穆洪打了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在纪老太爷和纪二老爷跟前寻死觅活,跟穆洪不共戴天,而且还要休了纪二太太。她势必不能跟打了她的男子的女儿再做婆媳了。
不论纪老太太做的再过分,这件事情坐实了,穆洪和纪老太爷就有些难相见。
穆洪的意思,就是干脆带了纪二太太和纪晓芸回府城,跟纪二老爷和离。若说和离,女人是带不走孩子的。但是在穆洪这却没关系,他真要带走纪晓芸,就是纪老太爷也拦不住他。
但是,纪二老爷苦求,纪二太太舍不得纪二老爷。
纪老太爷见了穆洪。
“……是难得一见的君子。”穆洪就说纪老太爷,“见了我,还和从前一样,只给我赔礼,说都是他的错。”
若是纪老太爷态度差一些,或者略有些责备穆洪的意思,在穆洪就好办了。可偏偏纪老太爷是如此,穆洪反而没了脾气。
最后的结果,就是双方各退了一步。
穆洪和沈氏从纪家离开,纪二太太留了下来。
纪老太爷的话说的很清楚,纪穆两家依旧是好亲家。然而却谁也不能无视纪老太太的执拗。
穆家几乎断了与纪家的来往,是跟纪老太太达成的默契,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夫妻和乐的代价。
后来纪老太太抢了纪晓芸过去养,穆洪知道消息,要去清远给纪二太太做主,可纪二太太不让。
“她不想见我,难道我愿意见她吗?”穆洪嘟囔着。
如果说穆洪是纪老太太的噩梦,那么纪老太太就是让穆洪最头疼,也最厌恨的女人。
“过去啦,都过去啦。”沈氏就轻轻地摆了摆手,似乎是这一下就将过往的阴影都拂开去了,“这么多年,孙儿们都大了,咱们也上了年岁。等咱们往清远去,你记得可要斯文些,给她陪个礼吧。”
“我只看我孙儿和闺女,谁会去见她!”穆洪撇嘴。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中秋
听完沈氏叙说往事,纪晓棠很多的疑惑就都找到了答案。比如说纪老太太与纪二太太之间的心结,比如说为什么顾老舅一家暗地里都不希望看到纪二太太好等。
而单就穆洪和纪老太太这件事来说,纪晓棠心里事站在穆洪这一边的。她并不觉得穆洪做的有什么错,穆洪只是性子鲁直,采用的方式简单粗暴了些。
如果没有穆洪,那纪二太太和纪晓芸只怕都性命不保,也不会有后来的她了。
“我将这些都说给你听,不是希望你记恨你祖母,或是向着你外祖父。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性子应该随你娘,你娘就心宽。”沈氏对纪晓棠道。
如果纪二太太不心宽,而是记仇,纪家如今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幅情形。
纪二太太从来不肯对纪晓棠说起这件事,也正是这个缘故。纪二太太唯一介意的,是纪老太太离间她和纪晓芸之间的母女之情,然而却并没有教导好纪晓芸。
“我爹爹常说对不住我娘。”纪晓棠就道。
“算他还有良心。”穆洪听见了,就道。
沈氏立刻就瞪了穆洪一眼。
“现在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都往前看。晓棠,你祖母喜欢什么,我们要上门,也该早些预备起来……”
这一晚,纪晓棠一直在沈氏的屋子里待到将近三更,才回到耳房歇下了。
……
因为纪三老爷的乡试就在中秋前后,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这个中秋节,是必定要在府城过的。
穆洪一家上下都十分高兴,沈氏带着张氏早早地就张罗了起来。
纪三老爷要备考,纪晓棠就要跟着沈氏帮忙,沈氏却不用她。
“上次来府城,你也没有好好玩玩。如今要过中秋节,府城里比平常都要热闹,你和小杰正好四处好好逛逛。”沈氏打量着纪晓棠,一边轻轻叹气,自言自语。“姑娘家的好日子总共也没多少,以后总是要出门子的。到时候只怕再也没法子无忧无虑地玩耍了。”
沈氏自然不会让纪晓棠和穆万杰单独出门,穆洪、穆家英和穆家豪父子三个就被安排轮流来照顾这姐弟两个。
当然,还有一个祁佑年。
只是穆洪、穆家英和穆家豪总是有脱不开身的差事,到最后,陪纪晓棠最多的,反而是祁佑年。
都是一样的当差,大家也不明白,为什么祁佑年总是能够在纪晓棠打算出门的时候有空闲。不过,大家早就将祁佑年当做了自家的一份子,也并没人提出任何疑问来。
这一天,纪晓棠就跟沈氏领了采买点心的差事,就等着祁佑年来。
祁佑年如期而至。
因为今天要带纪晓棠和穆万杰去逛街,祁佑年穿的是便服。
“阿佑,今天又要劳烦你了。”沈氏待祁佑年十分亲切。
“并没什么劳烦的,我来了任安许久,这也才得了机会好好四处看看。”祁佑年就道,“还多亏了小杰,小小年纪,竟是什么地方都知道。”
穆万杰就在旁边,也早打扮的齐齐整整,就等着出门了。听见祁佑年夸他,小家伙就笑的见牙不见眼。
“那是,阿佑叔叔,你以后要往哪里去,你就找我,我带你去准没错。”
众人就都笑。
纪晓棠已经收拾妥帖了,就和祁佑年带着穆万杰跟沈氏告辞从穆府中出来。
“晓棠,今天去哪里?”祁佑年将穆万杰驮在肩上,就问纪晓棠。
纪晓棠就将锦儿手中的单子拿过来又看了看。
“……今天咱们就随便逛逛,等回来之前,往桂芳斋去拿了定好的月饼就行了。”纪晓棠告诉祁佑年。
这样说着,纪晓棠是将今天去哪里的决定权交给了祁佑年。
“晓棠姐姐,阿佑叔叔,咱们去估衣巷。”穆万杰就忙说道。
祁佑年想了想,桂芳斋就在估衣巷的后身,这样也正好顺路。而且,上一次逛估衣巷出了马五那件事,整个估衣巷,纪晓棠只看了不到一半。
“晓棠,估衣巷的话……”祁佑年就问纪晓棠,他怕纪晓棠因为上次的事,对估衣巷有忌讳。
“那就去估衣巷好了。”纪晓棠就点了头。
估衣巷本就是任安最繁华的地方,逢年过节就越发的热闹。
纪晓棠带着穆万杰坐马车,锦儿众丫头媳妇后面坐马车跟随,祁佑年则带了几个亲兵和穆府的家丁或是马上、或是步行,围随护卫马车而行。
很快,就到了估衣巷。
祁佑年依旧将穆万杰驮在肩膀上,就和纪晓棠一起往巷子里走来。
进了巷子口,纪晓棠就闻见了淡淡的桂花香。她不由得循着花香看了过去,原来旁边一家铺子门口有人摆了桂花在卖,鲜桂花、干桂花,还有糖桂花样样齐全。
“怎么,晓棠要买?”祁佑年就问。
纪晓棠见那些桂花都干净可爱,而且香气比平常的桂花要清一些,就点了头。
祁佑年就陪着纪晓棠走到桂花摊前。
纪晓棠就挑了些鲜桂花,又挑了几件干桂花的香囊,她刚要叫锦儿过来付钱收东西,祁佑年已经指使身边的亲兵把钱给付了。
纪晓棠挑的东西,祁佑年也顺手接了过去。
锦儿在纪晓棠身边服侍多年,也是手脚快的,但比起祁佑年和他的亲兵,就慢了一些。当然,锦儿也没想到这两样差事还会有人跟她抢。
锦儿就看纪晓棠。
纪晓棠微微一笑,也没理会。
桂花的摊子后面,还有卖桂花酒酿圆子的,甜甜香香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纪晓棠只是看了一眼,祁佑年就瞧见了。
祁佑年就打发了身边的亲兵去买三碗桂花酒酿圆子,说是一会送到桂花楼去。
“这家的桂花酒酿圆子最好吃,我听许多人说过。”祁佑年对纪晓棠道。
“我也最爱吃这一家的。”穆万杰立刻就道。
纪晓棠笑着正要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人。纪晓棠微微一怔,等重新扭头再看,早已经不见了那个人的踪迹。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中秋(二)
祁佑年一直关注着纪晓棠的一举一动,纪晓棠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晓棠,怎么了?”祁佑年就问。
“没什么。”纪晓棠就摇了摇头,“刚才看到一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可是转念想想,她却又不确定了。出现这样的情形,只表明一件事,那显然并不是她平日所熟悉的人。
纪晓棠说的轻描淡写,若是别人也就这样放过去了。
但是祁佑年却不同。
祁佑年相信纪晓棠的直觉。若是普通的人事,纪晓棠根本就不会在意。若是纪晓棠在意了,那必定不是普通的人事。
祁佑年详细问了纪晓棠在哪里看到的人,那人有什么特征。纪晓棠回忆着都说了。祁佑年就向身边两个亲兵点了点头。
两个亲兵立刻就往纪晓棠所说的那个摊子去了。
“或许是看错了。”纪晓棠见祁佑年这样用心,就忙说道。
“无妨。”
祁佑年也不等那两个亲兵回来说话,就继续带着纪晓棠和穆万杰往前面走。
这个时节,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估衣巷中,就也有铺子在卖螃蟹,看样子个头还不小,买的人很多,排起了长长的队。
穆万杰就说要买。
“这个不用买。”祁佑年就道,“有人正要送我些上好的膏蟹,我跟他说了,让他直接送到穆府上去。”
“阿佑叔叔,和我们一起过中秋是不是?我听我爹说,要请阿佑叔叔一起来家里过节。”穆万杰就拉着祁佑年的手,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
“这还用说吧,肯定是的。”纪晓棠就先说道,一面看着祁佑年,“阿佑,你不会有别的打算吧。”
“没别的打算,自然是要跟大家伙一起过节的。”祁佑年笑道。
纪晓棠和穆万杰就都很高兴。
这一路走下去,纪晓棠又杂七杂八地买了不少东西,将估衣巷都逛了一遍,几个人就来到桂花楼前。
掌柜的就忙迎了出来。
因为上次的事情,掌柜的显然对他们印象深刻,且已经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很热情地将两人请到三楼的雅间里坐了。
祁佑年买的桂花酒酿小圆子已经送了来,热腾腾的显然刚出锅。掌柜的又带着伙计送了桂花鸭和一些小菜上来。
“难得祁大人和纪三姑娘来我这小店。上次小店招待不周,这次算做是小店的赔礼。”掌柜的十分的客气。
祁佑年和纪晓棠就都不肯让掌柜的白请。
“三位穆大人也是小店的常客。两位能来,更是让小店蓬荜生辉。……祁大人年轻有为,上次为大家伙抓住了歹人,大家伙都说,这任安有祁大人和穆大人保着,大家伙是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纪晓棠就笑了笑,这掌柜的十分会说话。
掌柜陪着说笑了几句,就带人退了下去。
纪晓棠先吃了酒酿圆子,又吃了几口桂花鸭,就放下了筷子。祁佑年也跟着放下筷子,只有穆万杰一个吃的香喷喷的,头也不抬。
纪晓棠笑着看穆万杰,又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无意间一抬头,就正对上祁佑年的一双眼睛。
“看什么?”纪晓棠随口就问了一句。
祁佑年看她的眼神太过专注,若是换做别人,纪晓棠肯定会不悦,但此刻她心中却只有淡淡的欢喜。
祁佑年笑而不答,却将纪晓棠方才在桂花摊子前买的几样东西拿出来,就递给了纪晓棠。
纪晓棠就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接了过来。东西接在手中,纪晓棠就察觉到了异样。
有异样的是那只装着鲜桂花的盒子。
这盒子似乎比方才重了一些。
纪晓棠抬头看祁佑年,就从祁佑年的笑容里看出些东西来。
“晓棠,打开看看。”纪晓棠竟一下子察觉出来,祁佑年又惊又喜,就试探着说道。他本来想着,纪晓棠要回到家,翻检东西的时候才会发现。
不管怎么说,祁佑年还是更加愿意第一个看见纪晓棠惊喜的模样。
“这会工夫,你变了什么戏法不成?”纪晓棠挑眉,不过还是动手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本色纸衬底,上面是金黄色的桂花,而那条金色的链子,竟仿佛是将一株株小小的桂花连缀起来,与一盒子的鲜桂花几乎融为了一体。
金子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链子的样子。
纪晓棠将桂花链子拿起来,放在面前仔细地打量。越是打量,她就不由得越是赞叹链子的工艺。
“阿佑,你这是哪里打制的?”纪晓棠就问。那一株株的桂花纤毫毕现,混在真的桂花中竟是极难分辨。更难得的是,还将这样一株株的桂花穿缀成链子,且不露丝毫连缀的破绽。
就是纪晓棠,也极少看见这样精巧的设计和工艺。如果说真要拿东西来跟这个比较,纪晓棠能想到的,就是她那只蝴蝶点翠的金缕丝钗。
那只钗子虽比这链子华丽,但若论精巧,却比这链子略逊了一筹。
“并不是现打制的,是……无意中买到的。”祁佑年就道。
桂花链子真正出处暂时还不能告诉给纪晓棠,祁佑年担心那样纪晓棠会不肯收他这份礼。然而随便编造一个出处,也不是办法。所以,祁佑年只能这么说。
“无意中买到的?”纪晓棠显然半信半疑。
这样精致的东西,怎么会被人无意中买到呢。
“……晓棠,你也知道,我这些年走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是偶然从人手中买来的。”祁佑年就道。
“哦。”纪晓棠就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根据祁佑年的经历,这样的话很说得过去。
“咦,阿佑叔叔,你送东西给晓棠姐姐?”穆万杰从桂花鸭上抬起头来,张着油乎乎的小嘴问道。
“是,过节给你晓棠的姐姐的节礼。你也有一份。”祁佑年就道。
穆万杰这只小跟屁虫,有时候也很有用。比如说这种时候,他这样一说,就让祁佑年极自然地说出了送纪晓棠链子的话。
“晓棠,这链子你看着还中意不?”祁佑年就又笑着问纪晓棠。
“难得你哪里得来的,这样精致,只怕遍寻任安府的金匠,都做不出来这个样子。”纪晓棠就道,话语中并没有拒绝之意。
祁佑年暗暗欢喜。
他特意挑了这条链子给纪晓棠,除了桂花样式正合时宜之外,就是看中这条链子精致不俗,然而若论起价值,却又并不如何昂贵。
送出这样的礼物一来不显得突兀,二来又颇见他的用心,纪晓棠也不会拒绝。
某种程度上来说,祁佑年可以说是深谙送礼之道的。
“不是难得的好东西,也不会拿来送你。”祁佑年就道,一面就让纪晓棠将链子戴上看看。
链子两端有精致的搭扣,正好可以戴在手腕子上。
纪晓棠就戴了,左右打量,很是满意。
“比那些金镯子、玉镯子都好看的多,”纪晓棠笑着道,显然很喜欢这份礼物。
纪晓棠的袖子微微向上摞起,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祁佑年看着,脑海中就闪过四个字“皓腕如雪”。
在祁佑年看来,纪晓棠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每一处都长的恰到好处,都最入他的眼睛,最得他的心。
“阿佑,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纪晓棠收了手链,就对祁佑年道。
“上次晓棠送的衣袍,我穿的正合适。”祁佑年也没跟纪晓棠说客气话。
这次纪晓棠从清远来,除了给穆家带来许多表礼之外,也没有忽略祁佑年的那一份。纪二太太给祁佑年准备了一整套的衣袍鞋脚,其中就有纪晓棠的针线。
如今中秋将至,纪晓棠私下里又给众人准备了节间的小礼物,其他人的都是她亲手做的针线,唯有祁佑年的那一份不同。
可祁佑年现在这样说话,分明还是要针线。
“我给阿佑准备的,并不是针线。”纪晓棠微微一笑。
“那是什么?”祁佑年忙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除此之外,纪晓棠就一个字也不肯再泄露了。
祁佑年更加心痒起来。
等穆万杰吃的满意了,纪晓棠和祁佑年就从桂花楼上下来。几个人并没有直接往桂香斋去,而是又绕路到了洋货铺子里瞧了瞧。
洋货铺子里不仅卖洋货,还兼卖从南货,因此中秋期间,铺子里的生意非常红火。
纪晓棠带着穆万杰在铺子里挑东西,祁佑年在纪晓棠身后,突然就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
门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派繁华安乐。
祁佑年不动声色地慢慢转回头来,他身边另几个亲兵立刻就随着铺子的客人往外走去。
等纪晓棠挑好了东西,跟祁佑年一起出来往桂香斋去,纪晓棠就发觉祁佑年身边的人似乎少了些。
纪晓棠并没有询问。
三人回到穆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祁佑年就跟沈氏告辞。
“明天来家里一起过节。”沈氏就嘱咐祁佑年。
祁佑年痛快地应了。
转天,就是中秋,穆府上下一片喜乐融融。
穆洪最喜欢人多热闹,何况今天在他家过节的三个,还都极对他的脾气,是他极为中意的人。
祁佑年早早地就打发了亲兵,挑了几篓子的膏蟹来,送到了穆府的厨房里头。随后,祁佑年很快也到了。
他如今已经很不跟穆家人见外,先见过了穆洪和沈氏,就往纪三老爷的院子里来。
秋高气爽,纪晓棠正跟纪三老爷坐在廊下说话,见祁佑年来了,两人忙起身,让祁佑年一同坐下了。
略做寒暄,纪晓棠就给锦儿使了个眼色。
锦儿就托了个朱漆的托盘上来。
托盘上面是一本书。
这就是纪晓棠给祁佑年的节礼了,原来是一本书。
祁佑年接了书,轻轻翻开,书的纸张都是新的,扑鼻而来的还有一股新墨的香。
祁佑年微微一愣,抬眼看纪晓棠。那并不是市面上印刷的书,而是人抄写的,字迹端秀有力,锋芒内敛。
这个字迹,祁佑年认得,正是纪晓棠亲笔手书。
“是我抄写的,字写的不好,让阿佑见笑了。”纪晓棠就笑着解释,“从我爹爹藏书中找到的一本古兵书,原书有些残破了,我就照着抄了一份,想来阿佑应该能用的着。阿佑只看内容,不要介意字。”
“给我瞧瞧。”纪三老爷就探身,一面向祁佑年伸出手来,“我说晓棠在家里每天都埋头写些什么,起早贪晚的,原来是抄书。”
祁佑年手里捧着书,不仅没给纪三老爷,还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纪三老爷的手就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祁佑年并不是夸夸其谈的人,刚认识他的人甚至会认为他有些寡言。但熟悉祁佑年的人都知道,他不该说的话从来不说,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少,而且总是说的恰到好处。
这样来评断,祁佑年是个真正会说话的人。
此刻,祁佑年却是半晌也没说出话来,他手里捧着书,眼睛看的却是纪晓棠,似乎是天地间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阿佑想看原本也不是难事,等我回去,就向爹爹将书要了来。那本书给了阿佑,也算是得其所哉。”纪晓棠见祁佑年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爱兵书的人,因此又说道。
她没有将原本拿给祁佑年,并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这本书在祁佑年手里,其价值不在收藏,而在于实用。那本珍本,并不适合时时翻阅。
纪三老爷见祁佑年把书当宝贝似的,是不肯给他看了,就慢慢收回手,干咳了两声。
祁佑年如梦方醒。
“晓棠送我的,才是珍本。”
“那是,独一无二的,比我二哥手里的什么珍本好多了,全天下你绝找不到第二本的。”纪三老爷打量着祁佑年。
“小叔说的极是。”祁佑年忙道。“这本书,我会好好珍惜。”
祁佑年这么说着,就重新翻开书页。只翻看了两页,祁佑年心中就是一震。
祁佑年合上书页的动作略有些急促,纪晓棠不由得挑眉询问。
第一百八十章 圆月之约
两章并作一章,求月票。
……
祁佑年见纪晓棠挑眉,就知道自己方才泄露了情绪。他有话要问纪晓棠,然而一眼瞥见旁边的纪三老爷,立刻就改了主意。
祁佑年没有问纪晓棠什么,反而向纪晓棠解释。
“是好书,等我回去慢慢细看。”
“晓棠帮你辛苦抄的,肯定是顶好的。”纪三老爷就道。
祁佑年笑着点头。
纪晓棠总觉得祁佑年方才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个,然而当场也不肯深究,话题就此岔了开去。
祁佑年将兵书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了。
穆府摆了中秋宴,又请了杂耍和戏班子来,一家人连同纪晓棠、纪三老爷、祁佑年,一直热闹到傍晚,才散了宴席。
祁佑年并没有走,而是被沈氏留下来,要夜里一起赏月。
穆洪和沈氏是打算在穆府的小花园中赏月。然而,今年穆府的年轻人却有别的打算。
若论赏月,任安再也没有比螺女庙更好的地方了。
沈氏本来不许,但是经不住一班年轻人撺掇,穆万杰又在她怀里撒娇打滚,穆洪也赞成,说年轻人喜欢,就随他们的便。虽说是夜间出行,然而螺女庙离城并不远。且安全也有保证,就穆家这些人走在路上,不论人鬼都只有怕他们的,没有他们怕别人的。
沈氏对穆洪的话不置可否,但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头。
“我不管你们,只是你们要保证照顾好晓棠。晓棠回来若是少了根头发,我也不和你们干休的。”沈氏就道。
众人忙都答应。
纪晓棠是吃罢了宴席,才知道要往螺女庙去的计划的。她也才十岁出头,正是爱玩且精力充沛的年纪,虽有些吃惊,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秋夜已经渐凉,纪晓棠上身穿了秋香色立领珊瑚扣窄袖袄,下面是雨过天青的宫裙,打扮的极为利落。沈氏又找了件大红缂丝牡丹披风来,让纪晓棠披了,一面亲自送纪晓棠出来。
“到了娘娘跟前,记得替我和你娘磕个头,上一炷香。”沈氏告诉纪晓棠。
“外祖母放心。”纪晓棠就自然笑着应了。
沈氏又悄悄地嘱咐跟纪晓棠同去的张氏。
“好好照看你妹子,记得带你妹子去娘娘跟前上柱香。”如此这般地嘱咐着,沈氏还给张氏使了个眼色。
张氏马上会意地点头。
“娘放心吧,我这心里头都有数。还有二弟,也要让他在娘娘跟前好好拜一拜。”
婆媳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众人都是骑马。中秋夜,任安城内到处灯火通明,街上行人如织,因此从穆府到城门众人都缓缓而行。等出了城门,上了官道,一行人就撒开了马。
穆家这一次中秋踏月之旅,除了穆洪留在家里陪着沈氏,其余人都参加了。穆家豪领着一众家丁和亲兵在前面开道,最后面是穆家英和张氏带一众亲兵和纪家的护院们殿后。穆家英怀里还抱了穆万杰,与张氏并辔而行。
走在中间的,则是祁佑年、纪三老爷和纪晓棠。
纪三老爷难得夜间驰马,跟着跑了一阵,就撒欢跑到前面穆家豪那一队里去了。纪晓棠瞧见了,也没拦着,只是叫了后面李师傅上来去照看着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并不担心纪晓棠,因为祁佑年一直不离纪晓棠左右。他非常笃定,有祁佑年在,纪晓棠就万无一失。
纪晓棠和祁佑年并辔而行,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然而气氛越默契极了。祁佑年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纪晓棠的笑脸。
显然,这次踏月之旅,很合纪晓棠的心意。
“喜欢吗?”祁佑年就问。
“喜欢。”纪晓棠在马上点头,此情、此景,还有此刻的气氛,都让纪晓棠的心情既宁静又欢喜。
“我也很喜欢。”祁佑年就接着道。
这次的夜行,其实是他的主意,不过是借了穆家豪的口说出来而已。他十分笃定,纪晓棠会喜欢这个主意。
祁佑年喜欢黑夜。
或许表面上不显,但是祁佑年却觉得,纪晓棠在骨子里,与他有太多的相同之处。两个人在一起,即便是不说话,也有足够的默契。
祁佑年此刻满心都是如何让纪晓棠欢喜,与纪晓棠亲近。
前面穆家豪和纪三老爷已经欢腾起来,两个人似乎比赛似地在马上长啸。
穆万杰在后面听见了,就在穆家英怀里蹦跶起来,一面仰头向天,发出稚嫩的嚎叫。
穆家英和张氏都大笑,穆家英还在穆万杰的脑门上轻拍了一下。
“让老二和纪三都别嚎了,多好听似的,一会再招来狼。”穆家英向前面喊。
“招来狼也没事,咱们都带着家伙。有狼来正好宰了吃肉,还能得块狼皮褥子。”也不知道是谁笑着回了一句。
众人都大笑。
祁佑年和纪晓棠都没有完全放开马,一会的工夫,就跟纪三老爷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阿佑,咱们追上去。”纪晓棠就道。
“好。”祁佑年低笑着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都抖了抖缰绳。两匹马都是万种挑一的骏马,这一撒开了缰绳,两匹马也撒开了欢,哪需片刻的工夫,不仅追上了纪三老爷,还超了过去。
“都小心着点儿,晓棠慢些,别跟他们比。”穆家英在后面徒劳地叫着,一面还要压制着在他怀里撒欢的穆万杰。
众人这样你追我赶,很快就到了螺女山脚下。
螺女庙的主持和尚竟然已经带着知客僧人在山脚下等候了,不仅山上庙中灯火通明,从山脚到山门的山道两侧竟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竟是早有衣甲鲜明的兵士提着灯笼守卫多时了。
纪晓棠第一个赶到山脚下,见此情景,就微微转头看向祁佑年。
祁佑年先利落地下了马,他随手将马缰绳扔给迎过来的小校,就到纪晓棠马前,拉住白兔的缰绳,以膝为下马石,虚扶着纪晓棠也下了马。
“阿佑,你早有准备。”纪晓棠就道,她不是问话,而是肯定。
“是的。”祁佑年也没否认。
今天的出行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计划已久。他就是想在中秋之夜,带纪晓棠来螺女山踏月,然后拜一拜螺女娘娘。
传说螺女娘娘十分灵验,尤其是对年轻男女,说是如果到螺女娘娘面前诚心上香许愿,就能如愿地找到心上人。祁佑年还从穆家豪那里打听得知,纪二太太就是在螺女庙许过愿之后,才遇到了纪二老爷。
这么一会的工夫,纪三老爷等后面的众人也都赶到了。
主持和尚忙上前来迎接,向祁佑年合十行礼。
“有劳大师了。”祁佑年还礼,客气地说道。
众人说着话,就往山上来。
螺女庙内外都都祁佑年手下的兵丁,将众人带到大殿前,主持和尚就很有眼色地带着人退了下去。
这螺女庙,今天夜间就归了穆家这一众年轻人了。
大家都记得沈氏的嘱咐,张氏忙就让纪晓棠先去螺女娘娘面前上香许愿。
纪晓棠拈了香,朝上面拜了几拜,心里想着如果螺女娘娘真的有灵,她别有所求,只要保一家人健康安乐。这一家人中,除了自家,自然也包括了穆家众人。
纪晓棠这样祝祷过了,就从上面走下来。
张氏忙就拦住纪晓棠。
“晓棠,你许了什么愿,告诉给大舅母。”张氏笑着问纪晓棠,其他人,包括穆万杰都被张氏给拦在了大殿之外,说好了,要等纪晓棠拜过之后,才许他们进来。
本来并不需要如此,但是张氏受沈氏所托,心中另有打算。
纪晓棠见张氏问,也并不隐瞒,如此这般说了。
“好孩子。”张氏就点头,“你这样孝顺,螺女娘娘知道了,肯定会护佑的。”
张氏这样说着,就让纪晓棠再拈香。
纪晓棠略有些不解。
张氏往外面瞧瞧,就看见门边探进来一大一小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是纪三老爷和穆万杰。张氏一眼瞪过去,一大一小都吸了口气,忙就脑袋缩了回去。
“你外祖母没告诉过你,你娘和你爹爹的姻缘就是螺女娘娘面前求来的。今天正是好日子,你再去拜一拜,求娘娘保佑你。咱们女人啊,一辈子婚姻如意,才是最大的事。”张氏说话爽快,也知道纪晓棠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才这样说了。
纪晓棠并没有去接张氏手中的香,她向上看了看螺女娘娘的神像,才又慢慢转回头来。
“大舅母,你说,这螺女娘娘真就这般灵验吗?”纪晓棠的眼睛看着张氏,却又似乎看的并不是张氏。
张氏连连点头。
“当然是灵的。大舅母当年,也曾来许过愿的。”张氏连同她做姑娘时候的私密事情都说给纪晓棠听了。
“那看来是真的灵验。”纪晓棠就道。
“当然了。”张氏就笑。嫁进穆家,门当户对不说,公公婆婆都是好说话的人,她和穆家英也情投意合,还生下了穆万杰。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那螺女娘娘每天只怕是忙的很。”纪晓棠就道,“我已经许了愿,就不再许了,免得螺女娘娘认为我贪心,不肯理睬我,或者真的忙不过来,又或者……顾此失彼。”
“哪有这样的说法,你这孩子,快去再上一炷香,心诚些,管保心想事成的,这是大事。……咱们大家伙自然都会平安喜乐,你的终身大事,才得求娘娘保佑。”
张氏将香塞在纪晓棠的手里,一面轻轻地推了推纪晓棠。
纪晓棠却不过,只得又上前拜了,口中念念有词。
张氏在旁边就笑着点头,认为纪晓棠是在诚心向螺女娘娘求个如意郎君。
纪晓棠重新走下来,对着张氏笑了笑。张氏也跟着笑了。
“晓棠,娘娘一定会让你如愿的。”张氏笑着道。
纪晓棠就点头。
她也这样希望,希望螺女娘娘能够保佑她的亲人一生平安喜乐。
方才她再拜螺女娘娘,并没有许什么新的愿望,她许的愿,还是求一家人的平安。在纪晓棠今后的人生中,她会拜数不清的菩萨,然而许下的愿心却至死至终都没有变,只有这唯一的一个。
纪晓棠认为,如果神佛有灵,那么她只许这一个愿,神佛们应该会更愿意如她所愿。
纪晓棠和张氏从大殿中出来,纪三老爷等人就笑着围上来。
“晓棠,许了什么愿,告诉给小叔听听。”纪三老爷笑嘻嘻的。
不等纪晓棠说话,张氏就先张开手护住了她。
“女孩子家的事,你们都少问。好了,你们谁要去娘娘跟前拜一拜,许愿找个好媳妇的,就快进去吧。”
张氏的话说的太直接了,正中在场几个年轻男子的心事。
纪三老爷和穆家豪就互相推搡起来,互相指着说对方正要求个如意佳人,就在大殿门口,不肯进去。
纪晓棠抿嘴笑,目光往旁边瞄去,就见祁佑年笑呵呵地正在看她。
穆家英年纪大些,也更稳重些,就拉开了穆家豪和纪三老爷。
“都别闹了,既然来了,当然是都进去拜一拜。”穆家英这样说了,纪三老爷和穆家豪也就不再闹了。
张氏则更是痛快,就让穆家豪快进去拜。
“这也是爹娘的一桩心事哩,二弟你拜的诚心些。”
虽然穆家英和张氏都说开了,但是穆家豪毕竟年轻,一张少男的面皮也实在有些薄,还是微微地红了脸。不过虽然红了脸,却也没再推让,就真的迈步进了大殿。
纪三老爷嘿嘿一笑,随后就跟了进去。
这两个人在里面半晌,才都笑着出来。
众人就都看祁佑年。
祁佑年是和纪三老爷同龄的少年,方才穆家英那样说话,主要还是为了让祁佑年不至于太窘迫。只是纪三老爷和穆家豪都不像穆家英那么想,他们刻意盯着祁佑年,就是要看祁佑年窘迫不好意思的样子。
祁佑年干咳了一声,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纪晓棠,随后径自迈步进了大殿。
纪三老爷和穆家豪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小子,不得了。”纪三老爷就道,一面就拉了穆家豪一把,“走,咱们听听他许什么愿。”
纪三老爷和穆家豪就鬼鬼祟祟地跟了进去。
穆家英摇头叹气,却也没有阻止,而且嘴角还带着笑。
好半晌,纪三老爷和穆家豪先跑出来了,两个人都是一副忍笑的样子。
“想不到,阿佑竟然这样虔诚。”纪三老爷就道。
“不愧是祁千户啊。”穆家豪也道。
“你们听见祁千户许的愿了?”穆家英就问。
纪三老爷和穆家豪竟都没有回答,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随即就都摇头。
“没听见。”
“我们没听见。”
穆家英看着两人,就起了疑心。这两个人的样子,分明是听到了什么。既然是听到了,依着这两个人的脾气,就该抢着说出来,可他们竟然守口如瓶。
“事情古怪了。”穆家英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须,缓缓地说道。
穆万杰一直被穆家英拉着,所以才没往大殿里去捣乱,这个时候就也抬起一只胖乎乎的手,学着他父亲的样子摸自己圆乎乎的下巴。
“事情古怪了。”穆万杰学着穆家英的口气道。
众人正在说笑,祁佑年就从大殿中走了出来。离开大殿,众人就往后面走。祁佑年在后山做了安排,那里才是赏月的最佳地点。
一路上,穆家英就问祁佑年是许了什么愿。
“与家豪兄和小叔的一样。”祁佑年就道,目光却朝纪晓棠望了过来,“希望螺女娘娘能保佑我如愿以偿。”
他这样坦白,穆家英反而不好继续问下去,就连穆家豪和纪三老爷也不好拿他取笑。
很快就到了后山,原来祁佑年已经派人在这里安排下桌椅,桌子上林林总总摆了各色鲜果点心,还有小校在旁边烫酒。
众人落座,小校就先端了烫好的酒上来。
酒是上好的金华酒,在座的大多好酒,举杯就喝。
纪晓棠的面前也摆了一盅。
“晓棠也好喝一两杯,”祁佑年自己先不喝,而是端起酒盅来让纪晓棠,“这酒不上头,山上有些凉,喝一两杯暖身正好。”
“阿佑说的对。”张氏也劝纪晓棠。
纪晓棠就接了酒盅喝了。
张氏突然就问穆家豪是怎样许的愿。
穆家豪笑着不肯说,但是旁边还有纪三老爷。
“我都听见了。”纪三老爷抢着说道,“家豪想求螺女娘娘给他牵一个美女。”
“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穆家豪见纪三老爷说了他,他也不示弱,一面冲着众人,“你们不知道纪三多贪心,他说要最少要娶七八个,还说什么环肥燕瘦他都要。”
“胡说。”纪三老爷抬手就去揍穆家豪。
穆家豪一边说他并没有胡说,一边笑嘻嘻地躲闪,两个人拳来脚往地就打在了一起。平常在穆家,纪三老爷读书之余,就是跟穆家父子过招,其中跟他练手最多的,就是穆家豪。
两个人打的虎虎生风,且很有默契。
“年轻人啊。”穆家英就笑。
“你也不老啊。”张氏就道。
夫妻俩对视一眼,就走到旁边去了,穆万杰也做个跟屁虫。
“晓棠,不如四处走走。”祁佑年就对纪晓棠道。
纪晓棠也正想如此,就点点头。
两人起身,就往后面走来。
后山是疏林,林中有弯弯曲曲的小径,两个人就沿着小径闲走,并没有一定的目的地。
月朗星稀,草虫唧唧,更显得林中静寂。两个人似乎都不想打破这静寂似的,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两人才在一株桂树下站定了。
“没想到,这里的桂花开的这样好。”纪晓棠就道,上次她也来过后山,但是因为另有目的,因此并未注意到这里的桂花树。
“住持屋中平常用来待客的桂花茶,就是用这桂花制的,颇为有名。”祁佑年就道。
“阿佑倒是清楚。”纪晓棠就笑。
“自那次,我又自己来了两次,跟住持也算是忘年之交。”祁佑年也笑了。
原来如此,纪晓棠轻轻点头,突然心中就是一动。
祁佑年既然自己来过,许愿也应该早就许多,选在今天,他应该知道纪三老爷和穆家豪一定会偷听吧,而且还会被大家追问。
祁佑年许愿,其实并不怕被他们听到,或者说,祁佑年许的这愿,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想到此处,纪晓棠不由得又看了祁佑年一眼。
祁佑年也正在看纪晓棠,两只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弯成了两弯月牙。
“今天的月色极好。”纪晓棠轻声地道。
“是啊,今夜的月色是我这十几年中看过的最美的月色。”祁佑年也轻声道,略做停顿,祁佑年的声音更加低沉,“晓棠,我希望余生之中,所有的中秋都能和你一起这样踏月。”
纪晓棠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怔住了。
她没有想到,祁佑年会在此时此刻,这样向她表白。
她希望以后每年中秋都和祁佑年一起赏月吗?纪晓棠默默地问自己。答案在她心中,并不难以发掘。纪晓棠一直很明白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然而,她能答应祁佑年吗?
她很想答应,如果,如果她单纯只是十一岁的纪晓棠……
祁佑年一直在看着纪晓棠,几乎眼睛都没眨一下。纪晓棠的一双大眼睛里先是惊,随即是喜,再然后却又变得雾蒙蒙地,似乎是罩上了一层轻纱。
那是祁佑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透的情绪。
“晓棠,”祁佑年的声音在纪晓棠耳畔再次响起,“我不需要你立刻回答。你年纪还小,或许我不该现在就跟你说。但是,我忍不住,我怕别人抢了先。”
“晓棠,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我……可以等。”
纪晓棠轻轻地嗯了一声,如果不仔细听,仿佛只是风儿轻拂树梢的声音。
然而祁佑年听到了。
“晓棠,你知道我方才在螺女娘娘面前许了什么愿吗?”
……
“阿佑究竟许的什么愿?”张氏抓住了穆家豪,低声询问。
“阿佑他说,他要娶晓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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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知心
因为家里还有穆洪和沈氏,因此众人并没有在螺女庙盘桓太久就返程了。与来时不同,返程的路上众人似乎都安静了许多。
纪晓棠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她发觉大家都在偷偷的地看她,而一旦被她发现,那看她的人无疑会露出一个明显夸张的笑容。
纪晓棠就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她并不转头,之用眼角余光去看祁佑年。
祁佑年立刻眉眼弯弯地给了纪晓棠一个微笑。
祁佑年并没有对纪晓棠隐瞒她的小心思,虽然他也并没有全部坦白,可纪晓棠偏偏就没法子去责备他。
等回到城中的时候,穆府依旧灯火通明,就有管事的出来,将众人迎到的小花园中。原来这个时辰尚不算晚,穆洪和沈氏不仅没睡,还在花园中赏月。
见众人回来了,穆洪立刻就吩咐重新摆上了酒席。大家入座,席间又是觥光交错。
“可拜了螺女娘娘了?”沈氏就低声问纪晓棠。
“娘,你这下可放心吧,晓棠拜过了,大家伙都拜过了。”不等纪晓棠回答,张氏就抢着说道。
“哦。”沈氏就点了点头。
张氏的脸上是藏不住什么事的,因此沈氏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当下也就岔开话题,打算一会叫了张氏,私底下再详细地问她。
中秋夜,众人饮宴直到三更的天气,这才尽欢而散。
祁佑年婉拒了穆洪留宿的好意,带着兵丁回了自己卫所的院子。由亲兵服侍着洗漱了,祁佑年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穿着中衣在榻上盘腿坐了,一面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正是纪晓棠早间送他的那本兵书。
祁佑年在灯下,将书翻看了一会,就慢慢地合上了。他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是望不见底的黝黑。
他手中的,正是传说中的那本兵家至宝。
《谋战》,相传为先汉常胜将军马原所著,历来被视为兵家至宝,据说得之就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然而这本书却已经散佚将近百年,世人手中多为残本,只有宋朝宫室中尚有一完整古本珍藏。可是随着宋的亡国,这本书随同其他许多宫中的藏宝藏书就都没了踪迹。
想不到,他这些年遍寻这本书不着,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
关于这本书,他有许多话要问纪晓棠。然而他今天却忍住了没有问,并不是不急于知道答案,而是在那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件更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对纪晓棠表白。为了这次表白,他已经筹划了一段日子。
他也并不是不能先向纪晓棠询问答案。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向纪晓棠还有他自己表明,不论纪晓棠的答案是什么,都并不影响他对纪晓棠的感情和心意。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祁佑年呆呆地寻思了半晌,自言自语地道。
……
任安府的乡试,就在中秋之后。乡试的考场,依旧是在贡院。纪三老爷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但是他考试这一天,穆家上下依旧陪着他起了个大早。
将纪三老爷送进了考场,穆洪等人就离开去卫所点卯办差。纪晓棠没有回去,依旧是在贡院对面的酒楼上包了个雅间,就在里面坐了,慢慢地喝茶、吃点心,等纪三老爷考完了一起回家。
今天穆万杰没有一起来,纪晓棠就带了一卷书,打算作为消遣。
她在酒楼上并没坐多久,就听见雅间外靴子响,显然是往雅间来的。
纪晓棠抬起头,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祁佑年来了。纪晓棠包下雅间,并不用酒楼里的伙计伺候,屋子里是贴身服侍她的丫头媳妇,雅间外另有纪家的护院和顾家的家丁。
“快请进来。”纪晓棠就道,心中隐隐有些高兴。
这两天轮到祁佑年在卫所值守,因此早上并没有来送纪三老爷。但是纪晓棠想着,今天祁佑年一定会过来,哪怕不能多停留,他也一定会露面,来看看自己。
小丫头出去,忙就打起帘子,祁佑年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
纪晓棠看见祁佑年穿的圆领便服,就知道他是从卫所中换了衣服来的。
“吃过早饭了没有?”两人相互见礼之后坐下,纪晓棠就问祁佑年。
“胡乱吃了一些。”祁佑年就道。他就是匆匆吃过早饭,寻了空隙来见纪晓棠的。
“那就再陪我吃一点儿吧,”纪晓棠就吩咐人送饭菜过来,“送小叔起来的早,又挂心他考试的事,早上并没吃下什么。”
祁佑年早就看见了桌上的茶点,就明白纪晓棠这样说是为了他。
祁佑年自然领情,因此也不说破。
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都极清淡精致。祁佑年和纪晓棠两个默默地用过了饭,丫头们将饭菜撤下去,又另外上了香茶上来。
“晓棠,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祁佑年就道,一面左右看了看。
纪晓棠就让锦儿和绣儿两个带着屋子里丫头媳妇们退到雅间外。
“阿佑,什么事?”纪晓棠就问。
祁佑年这样的架势,应该不是小事。
“那天在估衣巷,晓棠你说似乎看到了熟人。你现在能不能再好好地想一想,那个人可能是谁?”祁佑年就问纪晓棠。
“怎么,你找到那个人了?”纪晓棠忙问。
“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然而还不能确定。”祁佑年告诉纪晓棠,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在下一步行动之前,手里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
“让我好好想想,肯定并不是我常见的人,”纪晓棠就事关重大,因此放下所有其他心思,细细地回想起来。“如果是我常见的人,即便只是一眼,我也不会就认不出。”
不常见,但是却见过,而且应该不仅只见过一次,却印象并不深刻……
什么样的人符合这些条件呢?
纪晓棠微微蹙起眉尖,一双眼睛因为冥思苦想而几近于放空了。纪晓棠这样思考的时候,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因此并不知道此刻的她是什么模样。但是祁佑年就在面前,将纪晓棠看的清清楚楚。
纪晓棠是极美的,祁佑年自从第一次见面,远处匆匆的一瞥就已经认识到了这个事实。远看已经极美,近看则更加完美。
祁佑年看不够纪晓棠,此刻的纪晓棠,当然也是美的,比起平时,她此刻美的几乎有些空灵。
纪晓棠并没有注意祁佑年看她的眼神,她冥思苦想,觉得似乎抓到了什么。
“肯定是清远县的人,而且是家里与我家常有来往的,啊……,怀瑾哥哥……”
“什么,怀瑾哥哥,谢怀瑾?”祁佑年立刻追问。
纪晓棠的眼睛重新聚焦到祁佑年的脸上。
祁佑年知道谢怀瑾?然而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两个人虽没有见过面,但是祁佑年是见过谢知县的。谢知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祁佑年极有可能听人说过。
“阿佑,我想起来了,我应该是在县衙见过这个人。”纪晓棠从记忆中搜寻了半天,恍惚搜寻出一些片段来,似乎是她到县衙,正跟谢怀瑾在一起,旁边有一众衙门的差役经过,纷纷向旁避让给她和谢怀瑾行礼。
这个人,似乎就在那一群人中,是一般衙役的打扮。
纪晓棠常跟了纪二太太往县衙后衙去,看见过的衙役自然不少。而这个人,长的貌不惊人,在众衙役中也并不出众。纪晓棠之所以能够对他有印象,是因为这个人的眼睛。
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目光。
那次她和谢怀瑾站在一起,众丫头低头行礼,都不敢抬头正视她。只有这个人,似乎飞快地偷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非常锐利,因此虽然只是一瞬,还是碰巧被纪晓棠给捕捉到了。
当时她并没有跟谢怀瑾提及,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能够想起来,纪晓棠觉得,应该是潜意识的作用。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衙役的那一眼有问题。
“是清远县衙的衙役?”
“十有七八。”纪晓棠又认真想了想,才说道。
祁佑年就点头,表示心中有数了。
“晓棠,你下次再见到这个人,认得出来吗?”祁佑年问纪晓棠。
“能。”纪晓棠肯定地答道,“阿佑,你找到了这个人?什么时候带我去认认?”
如果换做别人,祁佑年就点头了。但是纪晓棠……,祁佑年不想纪晓棠冒险。如果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个人的身份,牵涉太多的危险。
祁佑年不想将纪晓棠置于危险之中。
“不用。”祁佑年立刻就道,“不需要认人。知道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是这样吗?”
“是的。”祁佑年点头,“晓棠,如果再见到这个人,不要让他看出你认得他。……离他远远的。”
“我知道了。”纪晓棠就道。
“不是知道就行,晓棠,你答应我,你不会去找这个人。”祁佑年似乎看出了纪晓棠的心思,盯着纪晓棠嘱咐道。
祁佑年目光中关切太过热烈了。
纪晓棠想了想,终于点头。她并不是惧怕危险,而是不想像祁佑年所说的打草惊蛇。这个人,千万不能惊动,只有通过这个人,才能找到一切背后的黑手。
“阿佑,你下一步有什么计划,能告诉我吗?”纪晓棠就问,“我想,我总能帮上些忙。”
“还没有具体的计划。”祁佑年就道,“晓棠,不用你帮忙,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纪晓棠再次点头,她看得出,祁佑年是真的担心她。
只是这担心似乎有些太过了,是因为祁佑年的心中她的分量太重,还是祁佑年知道,她深陷的危险太险?
“晓棠,你们跟谢知县家,来往很密?”祁佑年端起茶盅,状似无意地问道。他这样问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纪晓棠,手和茶盅几乎完全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这使得他脸上的神情都显得莫测了起来。
“谢伯伯和我爹爹是同年好友,还曾经在一处做官。”纪晓棠大略地将纪、谢两家的交情跟祁佑年说了。
“晓棠和谢……怀瑾很熟?”祁佑年又问,他端着茶盅,其实却并未沾唇。
“……和这件事,有关吗?”纪晓棠不答反问。
祁佑年突然就咳嗽了起来,脸上咳的微微有些泛红,似乎是被茶水呛到了。
“没……,……有……”祁佑年咳着说。
“到底似乎没有,还是有呢?”纪晓棠只得耐心地道。
“暂时我也不清楚,但毕竟,那个是衙门的人,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祁佑年终于缓了过来。
纪晓棠想想,觉得祁佑年的话很有道理。
“怀瑾哥哥,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纪晓棠告诉祁佑年。
祁佑年却又干咳了两声,几乎是有些突兀地打断了纪晓棠的话。他在来之前,已经详细打探过了。关于谢家、谢知县和纪二老爷的交情,还有谢怀瑾。
他不想听纪晓棠谈谢怀瑾。
纪晓棠十一岁,本来他可以再等两年,之所以这个中秋就向纪晓棠表白,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谢怀瑾的存在。
他不想纪晓棠还没知道他的心意,就被别人抢了先。
他的这个心思,也并没有向纪晓棠隐瞒。
他知道,谢怀瑾正在参加乡试,谢家随时可能会向纪家提亲。然而他虽满心欢喜纪晓棠,但要取得家中的同意向纪家求亲,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虽然他相信他可以办到,可那却需要时间。
不想听纪晓棠提谢怀瑾,祁佑年就转了话题。
“晓棠,你送我的那本书,很珍贵。不知道纪大人是怎么得到的?”祁佑年问纪晓棠。
“你说那本《谋战》?说起来,那并不是我爹爹的藏书,而是我先祖父的。”纪晓棠就笑道。
“纪老大人又是如何得到的,莫非是晓棠祖上传下来的?”祁佑年又问。他虽面上不动声色,心却提了起来。
“阿佑,我并不想瞒你。”纪晓棠就笑了。
“是我问的唐突了。”祁佑年立刻就道。他或许,根本就不该来问纪晓棠的,说到底,不过是一本书,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一段传说罢了。
不论传说怎样惊心动魄、价值连城,都比不上面前实实在在的纪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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