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纪家的祖训
“此事万万不行,休要再提起。就算是不读书,也休想习武!”纪二老爷说完话,竟然站起身,匆匆给纪老太太行了礼,就拂袖而去。
“老爷是一时气着了,老太太别和他计较。我这就去劝劝老爷。”纪二太太站起身。
“你去吧。”纪老太太摆摆手,就让纪二太太走了。
纪老太太看看纪三老爷,又看纪晓棠。
“你们俩这些天嘀嘀咕咕的,就是商量这件事啊。”
若是放在以前,听纪二老爷说出不读书的话,纪三老爷此刻怕是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然而今天,纪三老爷却沮丧地垂下头。
纪三老爷已经不是过去心中无事的少年,他想要为纪家做些事的心是如此的急切。
“娘。”纪三老爷向纪老太太央求。
“这件事别求我。”纪老太太就摇头,对此她也没办法。“这件事啊,行不通。”
纪三老爷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没说话,只给了纪三老爷一个全包在我身上的眼神,让纪三老爷稍安勿躁。
“小叔该吃药了,早点养好身子,才能说将来的事。”纪晓棠告诉纪三老爷。
“对,晓棠说的对。”纪三老爷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眼看着往常最讨厌喝药的纪三老爷几口就将一碗药喝光,纪老太太欣慰的同时,也有些纳闷。
纪三老爷是和纪晓棠好,但是什么时候这么听纪晓棠的话了?
纪晓棠又陪着纪老太太和纪三老爷说了会话,心里估算着纪二老爷的气应该平了,这才从纪老太太屋子里离开,来见纪二老爷。
“是你小叔央求了你,要你帮他说什么不读书,要习武的话!”没等纪晓棠说话,纪二老爷就先开了口。
“爹,您还没消气啊?”纪晓棠回避了纪二老爷的问题。
“哼。”纪二老爷冷哼了一声,被纪二太太劝解了这半天,他的气已经平下来许多了。“此事再也不要提起。晓棠,你不要跟着你小叔胡闹。”
还真不是胡闹,习武固然是纪三老爷一直以来的愿望,如今也是得到了纪晓棠的首肯和支持的。
“爹爹,我不明白。虽然文尊武卑,咱们家书香传家,但是出一名武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比小叔无所事事的好。爹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纪晓棠问的心平气和,纪二老爷也肯好好回答纪晓棠的话。
“这是咱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家训。纪家后辈,只许从文,不得习武。你小叔自小就爱舞枪弄棒的,你祖父在的时候打骂了他多少次。并不仅仅是因为恨他学文不成,也是不愿意他习武。”
说白了,就是纪家的祖训,纪家人不得习武,更不能入朝为武官。
“可是,时移世易。前人留下的话,也未必一定要全盘接受。”纪晓棠却道。
“这是什么话。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得更改。”纪二老爷不悦道。
“真的不能改?”纪晓棠问了一句。
“不能改。”
“爹爹,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纪晓棠小心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卷书来,递给纪二老爷。
“是什么?”纪二老爷伸手接过,一面不解地问道。“这是……,你祖父手抄的论语。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是我这两天在藏书阁里找书看,无意中发现的。”纪晓棠答道。
纪二老爷手捧书卷,如获至宝,一边慢慢翻看。
纪老太爷不仅手抄了全部论语,还详细地做了批注。
“我怎么一直没发现,你祖父也没说过。”
纪晓棠本也不该发现这卷书。
纪家人没人发现这卷书,直到……家破之日,藏书阁被人付之一炬,纪晓棠是在灰烬中找到了这卷那时候已经残破的书卷。
她找到的残卷并不多,当时看着也没什么用,却正好用在现在。
“这书放的隐秘,或许祖父抄过之后就忘记了,或许……祖父并不愿意让人轻易发现。”又或许是根本不愿意让人发现。
可那又为什么要留下来,直接毁掉不就成了。
这点疑惑,纪晓棠只能暂且压在心中。她现在要做的,是说服纪二老爷。
“爹爹,你看这里。”纪晓棠让纪二老爷将书卷翻到最后。
纪老太爷在整卷书的最后,不仅写了批注,还写了其他的东西。
纪二老爷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纪家祖上,竟然还有不得出仕的家训?!”
“祖父亲笔,应该不会错。”纪晓棠答道。
虽是这样说,纪二老爷也确认自己不会认错父亲的笔迹,但他还是站起身,从旁边取出一轴画来,将书卷上的笔迹与画上纪老太爷的题字仔细对比。
当然是纪老太爷亲笔无疑。
纪二老爷放下画,手里捧着书卷,明显是困惑了。
纪老太爷在抄录和批注了整卷论语之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还留下了一段话。纪老太爷在这段话中透露出纪二老爷从来不知道的一件事。
纪家祖上只让后辈子孙耕读为业,并不允许子孙出仕。纪老太爷怀念自己的父亲,说他才高八斗,却一直遵守这条祖训,只考了个举人,就不肯再向上考,就此隐居于市,只专心教导纪老太爷念书。
纪老太爷的父亲虽然一直遵守祖训,但是据纪老太爷的观察,老人家并不是没有遗憾的。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天下人谁能够免俗。
纪老太爷在父亲去世后,守完了孝期,就参加了科举。一开始,纪老太爷只是想出去验证一下自己的学文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而随着他一路高中,最后竟半推半就地参加会试做了官。
“怪不得父亲才学出众,参加科举却极晚。”而且做官的时候,虽然尽忠职守,但对于升迁等事却看的极淡。
“如果祖父没有出仕,怎么会有纪家如今的情形。父亲和大伯的一身才华也无处施展。”纪晓棠不失时机地道,“所以说,这祖训并不是不能改的。”
“你还是在为你小叔说项。”纪二老爷抬起头看着纪晓棠。
“爹爹,给小叔一次机会不好吗?小叔不会读书,可他也有他的长处,就不该让世人看到小叔的光彩吗?”
这句话,比什么让纪三老爷光耀纪家的门楣,还要打动纪二老爷的心。
纪晓棠了解纪二老爷,自然知道该怎样说话。
纪二老爷沉吟了一会,就对纪晓棠摆了摆手。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我得好好想一想。”
纪晓棠也就不再催促,她相信,纪二老爷会想明白的。
第二天,纪二老爷没搭理纪三老爷和纪晓棠。
“你爹爹就是古板。”纪三老爷向纪晓棠抱怨。
第三天,纪二老爷终于肯看纪三老爷和纪晓棠了。
纪三老爷就眼巴巴地。
纪晓棠胸有成竹。
纪二老爷扶额。
“习武并不是件容易事,你要是受了伤,老太太那里就过不去。你先去问过老太太。”纪二老爷的口风松动了。
纪三老爷立刻就去找纪老太太,不过三言两语,就说的纪老太太点了头。
“你二哥答应了,那就好。刀枪无眼的,学点儿拳脚,把身子练结实了就好。”纪老太太认为纪三老爷只是想玩,因此就嘱咐道。
纪老太太点了头,纪二老爷也无奈。
“习武可以,强身健体。至于武举……,也不是朝夕间的事。”关于这件事,纪二老爷还没有做出决定,“我再写信跟大哥商量商量。”
只要肯让他习武,纪三老爷就是达成了心愿。至于武举,在他还是小事。
纪三老爷只是想保护一家老小。
纪家要请武师,自然不是难事。一时间传话出去,自荐或者来荐人的就络绎不绝。
经过一番考校,武师的人选很快就定了下来。
曾师傅是南少林嫡传子弟,负责教授纪三老爷拳脚功夫。李师傅曾是边军骑兵校尉,就负责教授纪三老爷的弓马。还有一位全师傅,则负责教授枪棒。
纪三老爷不仅自己习武,还在心腹的家人小厮中挑选了一批根骨上佳的,跟随他一起习武。
铜钱、知了,平安和富贵也被接了回来,也跟着纪三老爷在院子里扎马步。
纪晓棠并不是想让纪三老爷从武举做官,她只是想让纪三老爷训练出自己的一队护院。忠心于纪家,能够在乱世之中保护纪家老小的安全。
是的,乱世。
这就是这些天,纪晓棠和纪三老爷秘密商议的结果。纪晓棠在未雨绸缪。
这队护院的作用,还不仅仅如此。
纪晓棠注定不会为这个决策而后悔,相反,在以后的许多时刻,她都无比庆幸及时地做出了这个决策。
还有纪三老爷……
浪子回头金不换。
纪晓棠不再是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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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心腹
天气渐暖,纪府各房里都在准备换季的衣裳。纪晓棠贴身的衣裳从不用针线房的人,只交给房里的丫头们亲手打理。
“太太刚叫我去给了这几个尺头,姑娘看看喜不喜欢。”锦儿从外面笑吟吟地进来,手里托了几个尺头,让纪晓棠挑拣。
纪晓棠有些心不在焉,略打量了打量,就随手挑了月白的软绸和一个湖蓝的软缎。
“其他的,你和绣儿看着挑拣。”纪晓棠吩咐锦儿。
锦儿就自作主张,另外给纪晓棠又挑了大红和鹅黄的尺头,去跟绣儿商量着要给纪晓棠做针线。
纪晓棠看着外面天气晴好,就留下锦儿和绣儿看屋子、做针线,自己让小丫头豆儿和珠儿提了一罐甜汤和几样点心,就往前面来。
前面的轿厅旁边有个跨院,房舍并不多,但地方却宽敞。如今,这跨院已经被收拾出来,给纪三老爷带着人习武之用。
纪晓棠沿着一条窄夹道向前奏,又过了穿堂,沿着抄手游廊拐进一个月亮门,就到了跨院里。
跨院台阶下摆着一张桌子。纪三老爷就坐在桌子旁边,绛红直缀外散披了一件长袍,正看院中的武师带着一众小厮们蹲马步、踢腿、打拳。
这群小厮已经被操练了几天,看起来颇有些气势了。
纪晓棠在门边略停了停,心中暗自点头。
纪三老爷已经瞧见了纪晓棠,冲着她招手。
纪晓棠就领着小丫头走到纪三老爷跟前。
曾师傅那边也瞧见了纪晓棠,忙让小厮们住了,就过来给纪晓棠见礼。
与另外两位师傅不同,曾师傅是纪晓棠的外祖父推荐来的,之前已经给纪二太太和纪晓棠见过礼。
纪晓棠还了一礼,一面让小丫头倒了碗甜汤给曾师傅喝。
“曾师傅尽管带着他们继续,我在这里无妨的。”纪晓棠又道。
曾师傅是个实心的汉子,听纪晓棠这样说,又抱了抱拳,真的回去继续操练小厮们。
纪晓棠在桌边坐了。桌上堆叠着些书册,纪晓棠翻了翻,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些非常实用的书札之类,其中竟然还有两本账册。
“子曰诗云认得我,我不认得它。倒是这些东西,我还看的进去。就是有不大明白的,问问书房的师爷,或是账房的管事们,也都容易的很。”纪三老爷就告诉纪晓棠。
纪三老爷是不指望从科举上晋身了。不仅如此,在组建护院队伍之外,纪三老爷似乎对一应庶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纪三老爷这是打算要操持起纪家的庶务。
纪晓棠看了纪三老爷一眼。
“辛苦小叔了。”纪二老爷已经发现了纪三老爷这方面的才干,只是暗地里还会说纪三老爷不务正业。但是纪晓棠却知道,纪三老爷为什么会这么做。
纪三老爷实在用心良苦。
“说什么辛苦,我从前不管这些,如今略看看,却正适合我做。晓棠,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这就叫做:天生我才必有用!”纪三老爷哈哈笑。
纪三老爷笑过之后,才慢慢收起笑容,略压低了声音告诉纪晓棠。
“江家那……庆善来了。”
“他来看小叔,有什么事?”
纪三老爷受伤,江庆善带着儿子江兴龙已经来看了几回。纪三老爷只说伤的重,并没有给江家父子机会多说话。如今纪三老爷出来走动,江庆善和江兴龙只怕来的就更勤了。
“嗯。”纪三老爷点头,“来看咱们小厮习武。江庆善又要推荐武师给我,我没答应。”
“小叔……”纪晓棠微微皱眉。
“我醒得的,晓棠。”纪三老爷立刻就道。他是没有答应江庆善,但也不会让江庆善起疑心,认为是不再被信任了。
“我做事历来随性,他也知道,就是不高兴,也还疑不到旁的上头去。”
“总之,小叔还要多加忍耐,万不可打草惊蛇。”纪晓棠点头,随后又嘱咐。
“我会忍。”纪三老爷点头,他会尽力跟江庆善父子虚以委蛇。
“他们走了多久,又去了哪里?”纪晓棠问纪三老爷。
江庆善和江兴龙来,不会那么容易就走。
“哦,江庆善说是去书房找你爹爹有事。”纪三老爷告诉纪晓棠。
听到江庆善去找纪二老爷,纪晓棠就站起身。
“小叔,你在这里,我去书房看看。”
“好。”
纪晓棠带着小丫头从跨院出来,绕过轿厅,直奔前院的书房来。有管事小厮等远远看见,忙都侧身行礼让过一边。
书房里并没有别人,只有纪二老爷和江庆善,因此也无需回避,纪二老爷直接让纪晓棠进书房说话。
江庆善看见纪晓棠,早就满脸堆笑地站起来问好。
“三妹妹出落的越发好了。看气色,已经是没妨碍了?”
“老太爷保佑,晓棠如今全都好了。”纪二老爷就笑道,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又问纪晓棠,怎么到前面来了。
“娘说爹爹辛苦,让我送些甜汤来给爹爹喝。”纪晓棠就道。
“放着吧。”纪二老爷就道。
纪晓棠放下甜汤,去并不离开,只随意在书房中看架子上的书画。
纪二老爷也不管她,径自和江庆善说话。
“方才说到哪里了?”
“是说小叔习武的事。”江庆善飞快地抬眼往纪晓棠的方向瞟了一眼。
纪晓棠背对着江庆善,似乎是看一轴画卷看的入神。
“小叔从小就爱舞枪弄棒,如今也算是得偿心愿。只是这刀枪棍棒无眼,小叔金尊玉贵,玩玩也就罢了。”江庆善收回视线,继续说道。
这话正说在了纪二老爷的心上。
“我也是这样说。且等他这阵子热劲儿过了。”
“……还是该有个妥帖的人一边时时照料着。我荐的那位张师傅,不仅枪棒弓马功夫了得,人也老成妥帖。这些年与我相交,从没出过差错,是个最仁义不过的人。小叔却偏嫌他长的粗鲁,请了个不知来头的李师傅。”
“你不要管他,随他去吧。”纪二老爷没大在意江庆善的话,反正纪三老爷的热乎劲儿也不会有多久。
“二叔,话不是这样说。”江庆善却压低了声音,他虽不大避忌纪晓棠,但也不想让纪晓棠听见他这些话。“二叔不知道,那姓李的,说是原先是边军中犯了事,逃了回来的。咱们家收留他,我怕给咱们家,给小叔招灾惹祸!小叔年纪轻,不知道厉害!”
“有这样的事?”纪二老爷不得不重视起江庆善的话来。
“在二叔跟前我怎么敢胡说。”江庆善立刻就道。
纪二老爷就沉吟起来。江家几代人,就服侍了纪家几代人。纪二老爷赞赏江庆善的能干,而且非常信任江庆善。
尤其是纪家守孝这三年,外面一应的事情,纪二老爷几乎都是交予江庆善来经手的。
江庆善能力出众,交游甚广,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打成一片。别人得不到的消息,他能得到。别人办不成的事,他也能办成。
纪二老爷不仅信任江庆善,还很倚重他。
“如果是这样……”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纪二老爷已经在想着要怎么打发李师傅了。
“二叔,既然将人请来了,热辣辣的不好一时就撵了出去。不如让张师傅也来。他慢慢知觉了,自己就会走。这样不伤颜面,也脱离开了。”江庆善察言观色,趁机立刻就道。
江庆善想要挤走李师傅,安插自己的人手。
这些年来,纪家但凡有什么事,江庆善都会想法子插手。何况是护院这么大的一件事。
纪家的护院队虽还只是雏形,江庆善已经看出了它的威胁,以及它的大用处。
纪晓棠正要一步步将江庆善从纪家事务中剥离。组建护院,本就有一部分是为了对付江庆善,纪晓棠是绝不许江庆善染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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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怀疑
“爹爹。”纪晓棠突然拿了个卷轴过来,打断了江庆善的话。
“我今天刚翻找出来。正打算要题了,装裱起来,就挂在这书房,时时看着,正巧你庆善大哥就到了。”纪二老爷看见纪晓棠拿过来的正是纪老太爷的一幅半身像,就解释道。
江庆善不是外人,谈的也是家事。因此,对于纪晓棠这样走过来,纪二老爷并不觉得突兀。
纪晓棠还是个小孩子。
“爹爹要题什么字,怎么不就题了?”纪晓棠似乎根本就没注意江庆善跟纪二老爷说什么话。
“嗯……”
“三妹妹小小年纪,就这样孝顺。”江庆善眼看着事情就要说成,却被纪晓棠打断,脸上也不恼,反而笑着说道。他一面就起身过来,也看纪老太爷的画像。
纪老太爷过世的时候,曾经请人来传了影,之后都随灵烧化了。这幅半身像,还是在纪老太爷生前,请的本地书画大家尹先生给画的。
“二叔,这尹先生画的好传神,仿佛叔爷爷就在眼前。”江庆善又道。
“我也这样说。”纪二老爷点头。
纪晓棠知道江庆善此刻心中必定着急,却只当做不知,一边慢条斯理地给纪二老爷研好了墨。
“晓棠,你看题什么的好?”纪二老爷提笔饱蘸墨汁,突然问纪晓棠。
“爹爹肯定有了腹稿。我不敢在爹爹面前班门弄斧。”
“让你说,你就说。你祖父在时,极夸奖你。”
“若是这样,”纪晓棠略一思索,“爹爹看题音容如在如何?”
纪二老爷还没说话,眼角眉梢已经显露笑意。
江庆善只看了一眼纪二老爷,就连连叫好,一面就赞纪晓棠是女秀才,神童。
纪二老爷一片爱女之心表达的这样明显,江庆善最乖不过的人,自然跟着凑趣。
纪二老爷又是满意又是得意,竟真的提笔在画像上题了音容如在四个字。
“二叔交予我,保证装裱的妥妥当当,明天就送过来。”江庆善并没有奉承纪二老爷的字。
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纪二老爷是知道的。夸纪晓棠能让纪二老爷开心,奉承纪二老爷却会适得其反。
“好。”纪二老爷立刻应允。
事情交给江庆善去办,最是省心不过,这是纪二老爷多年来的经验。
江庆善小心地收了卷轴。
“二叔,我刚……”
纪晓棠就知道江庆善又要提武师的事。她要让江庆善办不成事,却又暂时不想让他起疑心。
“庆善大哥,方才我从后面来,祖母要你进去说话,问大嫂子究竟怎么样了。”纪晓棠抢在江庆善前面说道。
江庆善一时有些两难。
纪家出了孝,从此以后,纪二老爷出来走动,他做事就没以前方便。
本想着能很快窝盘住纪三老爷,但是没想到,纪三老爷突然受伤。单是这件事本身好坏还不知,结果纪三老爷伤还没好,就招揽了许多人。
江庆善隐隐有了危机感。他要趁此机会,安插人手进纪府,到纪三老爷跟前。
可纪三老爷自打受了伤,也不知道怎么了,待他们父子就不比从前亲热,而且还拒绝了他推荐的人手,就是江兴龙也被回绝了。
纪三老爷那里不成,江庆善就想从纪二老爷这里入手。
纪家如今当家的人,毕竟是纪二老爷。
可纪晓棠却碰巧走了来,本来顺顺当当的事,就变成了磕磕绊绊。
可是纪晓棠看着又不像是故意的。
江庆善想了想,就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纪晓棠不过是个被父母娇惯,待他仿佛自家人的小孩子罢了。现在去见了纪老太太,回来再接着说武师的事,纪二老爷不会就改变主意。
“既然这样,庆善,你快进去见了老太太来。”纪二老爷就吩咐江庆善。
江庆善再无别话可说,就行礼往后面去了。
纪晓棠没有走。
“晓棠,你有话说。”纪二老爷看着纪晓棠。
比起江庆善,显然纪二老爷更加了解自己的女儿。
“是的。”纪晓棠见纪二老爷瞧破了,就正色在纪二老爷面前坐了。
“爹爹,我上次说的事,爹爹可打发人查探过了?”纪晓棠坐定了,才又开口。
“哦,”纪二老爷略顿了顿,才想起纪晓棠说的是江庆善包揽讼事。“一直没得闲,再加上你小叔的事。”
纪二老爷叹气。
“这几天,我会仔细查问查问。”
纪晓棠看了纪二老爷一眼,心知纪二老爷还是没有十分重视这件事。这在她意料之中,因此也没有抓着不放。
“爹爹,你总会知道,我所言不虚。”纪晓棠说的十分笃定,“方才庆善大哥说李师傅的话,我都听见了。爹爹,你这样轻易就相信了他。”
“若不是确有其事,他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无故怎么会说李师傅的是非。”纪二老爷就道。
说到底,纪二老爷还是信任江庆善。
即便是纪晓棠告诉纪二老爷,江庆善是想安插他自己的人进府,纪二老爷也不会将其当做什么大事。
不聋不瞎不做家翁,像这种事,纪二老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手下的人肯用心办事就可以。
“咱们凡事正要谨慎。不仅是给家里惹事,你小叔的性子,我也怕他被人带坏了。”纪二老爷又道。
“可是,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就怀疑、辞退了李师傅,不也是有失公允吗?”纪晓棠却道。
纪二老爷略一沉吟。
“爹爹,不如这样。”纪晓棠见纪二老爷沉吟,忙接着说道,“李师傅将来历说的极清楚,他是在大同府的边军效力。我记得爹爹在大同府也有同年,不如爹爹就写封信过去,托人好好寻访寻访,不愁访不到实情。”
“你说的也是。”纪二老爷想了想,就点头。
“爹爹,我记得孝宗伯伯现在该在大同府同知任上。事不宜迟,爹爹现在就写一封信派人送去怎样?”
纪晓棠又亲手为纪二老爷研墨。
“你这孩子。”纪二老爷就笑,“难为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只是凑巧那天听爹爹和娘说起。”纪晓棠笑着答道。
“原来是这样。”纪二老爷真的动笔给大同府的朋友写信,打听李师傅的根底。
纪晓棠看着纪二老爷写好了书信,又叫了心腹的长随过来,将信送了出去。
“爹爹,在收到回信之前,咱们先信任李师傅,不要再安插什么张师傅了,好不好。小叔第一次自己办事,咱们该多支持小叔。不能给小叔泼冷水。”
“也好吧。”纪二老爷就答应了。
“说起来,你这全是因为护着你小叔?”纪二老爷就问。
纪晓棠笑而不语。
当然不是这样。
在招揽武师之初,纪晓棠就想到了江庆善会安插人手进来。
江庆善为人十分乖觉。
曾师傅是纪二太太的父亲推荐来的,全师傅则是知县谢子谦推荐的。这两个人,江庆善都不会动。
唯有李师傅,是自荐而来的。
江庆善只会动李师傅的脑筋。
李师傅,就是纪晓棠给江庆善故意留下的一个缺口。
果然,江庆善上钩了。
李师傅的根底,很经得住盘查,纪晓棠对此有信心。在数十名人选中挑中了李师傅,纪晓棠有充足的原因。
此刻,李师傅的声名还不显。但是,在几年之后的那场动乱中,李师傅却脱颖而出,因战功而擢升千户。
也是在那个时候,李师傅自出生之后的所有经历都被翻了出来,广为传播。
关于李师傅在军中犯事出逃的风声,是纪晓棠让人故意放出去的。
江庆善注定要在这件事上碰一鼻子灰。他以为算计了人,却不知道正落入纪晓棠的算计中。
纪二老爷对江庆善的信任,也会从此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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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克妻
纪晓棠跟纪二老爷说了一会话,就放心地离开书房往后院来。
她先到了纪老太太的屋子。
江庆善还在,正眼圈通红地跟纪老太太说甄氏的病情。
“……就是要我耗尽家财,只要能救的了她,我也是心甘情愿。”
纪老太太坐在炕上,听得拿帕子擦泪。
“庆善啊,你不要往窄里想。你媳妇她还年轻,慢慢将养,哪里就将养不好了。我看她不像是个没福的人。……需要用什么,你尽管打发人过来,各样药材,我这里还有一些。”纪老太太劝江庆善。
江庆善从纪老太太屋里离开的时候,眼圈依旧是红的。
“可怜好个媳妇,看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些不大好了。”纪老太太对纪二太太和纪晓棠感慨道。
大丫头牡丹收拾了江庆善用过的茶盅,转身下去。芍药用朱漆托盘送了两盏香茶上来给纪二太太和纪晓棠。
“老太太就是心好。江大爷这一来说起江大奶奶,老太太又跟着好一阵伤心。”牡丹这个时候回转来,也端了一盅茶,却是格外给纪老太太准备的养心安神的药茶。
纪老太太方才伤了心,正需要安安神。
纪老太太喝了一口药茶,满意地看了牡丹一眼。
芍药递了茶,就退到梢间去做针线。牡丹则是在纪老太太炕下脚踏上跪了,一面拿了美人拳慢慢地给纪老太太捶腿。
丹桂和木樨带着小丫头在外面收拾、晾晒纪老太太的衣物。
纪老太太屋子里就这四个领头的大丫头,也是纪府内最有体面的几个丫头。她们在纪老太太身边服侍多年,将纪老太太一应起居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纪老太太对这四个丫头也甚为倚重宠爱。
其中,最得纪老太太欢心的,就是牡丹。
纪晓棠抿了一口香茶,就慢慢放下茶盅,不经意地打量了牡丹一眼。
牡丹生的五短身材,面皮微黑,单眼皮,嘴唇微厚。论模样,不仅是在纪老太太的大丫头中,就是阖府贴身服侍的大小丫头们,牡丹的相貌也都并不出众。然而,比起别的丫头来,牡丹却又是最会打扮的。
她年纪已长,今年十九岁,虽貌不出众,却最机敏伶俐,能说会道,纪老太太几乎时时离不得她。
牡丹用力不轻不重,纪老太太惬意地半眯起眼睛,一面跟纪二太太说话。
“庆善这孩子,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没有个不好的,就是这克妻一条……,这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事。”纪老太太感叹。
“我也恍惚听人说过,竟然是真的?”纪二太太对这个话题并没什么兴趣,但还是接了话茬。
“怎么不是真的。”纪老太太没什么事,最喜欢谈论这些。“他没娶妻之前,就有算命的先生给他算过,说是克妻。当时他也不信,等他大娘子没了,他才有些信了。”
“老太太,这算命先生的话,只怕也并不大可信,或许只是蒙对了呢。”牡丹就笑着道。
“就算他是蒙的,那后来又请的那两个算命先生,难道也是蒙的不成?”被牡丹这样一说,纪老太太的谈性就上来了。
江庆善没了原配,想起从前算命先生的话,将信将疑,就又寻了个有铁嘴直断之称的算命先生来给批命。结果这位先生也说江庆善克妻。
江庆善随即又娶了一房,结果不到两三年,竟然也染病去世了。
这个时候,江庆善已经有些相信自己确实是克妻了。他这次,找了一个游方的号称真仙的道人来为他掐算。
结果,依旧是克妻。
如今这位甄氏,是江庆善的第三任娘子。不像前两房,甄氏嫁进江家已经十几年,还为江庆善生下了一儿一女。
江庆善的克妻之名似乎是被洗脱了。
可是现在,甄氏病入膏肓。
江庆善克妻之说,再一次被人记了起来。
纪老太太讲述了一番前因后果,纪二太太就有些唏嘘。
“当年那位道长倒是说过,他这第三房媳妇能为他留下个根苗,只是也不能陪他终老。庆善这克妻的命啊,要克过了三个,就好了。”
纪老太太用手指比了一下,随即又半眯了眼。
牡丹拿着美人拳的手在空中略顿了顿,又重新落在纪老太太的腿上。
前院,江庆善从书房中出来,脸上虽然还带着笑,那笑意却只在脸皮上。
本来十拿九准的事情,竟然没有说成。
他从纪老太太屋里出来,又到书房见了纪二老爷,就说要立刻安排张师傅进府给纪二老爷磕头,慢慢取代李师傅。纪二老爷却摆手,说这件事不成。
纪二老爷告诉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李师傅已经被请了来,就不能因为外面的传闻就疑惑不用。
纪二老爷要留下李师傅来观察一些日子。
“如果他有什么不妥,到时候打发他也有个由头。”
至于张师傅,纪二老爷让人拿了十两银子,说是给张师傅的盘缠钱。
江庆善自然不能收了这个钱。
“江大奶奶又厥过去了,请江爷快些回去。”就有小厮跑来传信。
江庆善带着满头的官司,匆匆地离开了纪府。
最近事事不顺,江庆善想,是不是又该去庙里拜一拜,求求神佛指点。
纪晓棠得了消息,知道江庆善扫兴而去,心中暗暗欢喜,就来跟纪三老爷说了。
纪三老爷也高兴。
“晓棠,咱们需要这么慢慢的来吗。干脆就跟你爹爹说明了。他靠着咱们起家,咱们要对付他,难道不是容易的事?”
纪三老爷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江庆善。
“小叔,这样做不行。”纪晓棠却告诉纪二老爷。
“一来,是爹爹那一关就过不去。”
纪晓棠可以说纪老太爷托梦给她,告诫纪家将有祸事临头。但是要说江庆善要害纪家,纪二老爷却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只会说纪晓棠胡闹。
纪晓棠要让纪二老爷自己认清江庆善。
再有,也就是更为重要的一件。
江家虽是依附纪家,但是这么多年来,江庆善涉及纪家的事务太深。如果贸然采取太过激烈的手段,纪家难保不受损伤。
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对于长在纪家身上的这个毒瘤,只能一步步地拔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纪三老爷是急性子,但并不是不明白道理,因此也同意了纪晓棠的做法。
“往大同的信,来回怕是要有几天。要让你爹认清江庆善,咱们不能干等着。”
“当然不能。”纪晓棠点头。
纪晓棠让纪二老爷暗中查探江庆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但是江庆善耳目众多,纪晓棠担心纪二老爷会被蒙蔽。
其他人怕江庆善,与江庆善利害相关,但还有不怕江庆善,跟江庆善没什么干系的人。
而这个人的话,纪二老爷一定会相信。
“谢伯伯有些日子没到咱们家来了。”纪晓棠慢悠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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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竹马竹马
转天,还没等纪晓棠跟纪二老爷说要请谢知县过府说话,谢子谦就自己上门来拜访了。
跟随谢子谦一同来的,还有谢夫人王氏,以及两人的儿子谢怀瑾。
谢纪两家是通家之好,谢夫人的马车进了角门,直接到二门前停下。纪晓棠跟着纪二太太出来,亲自迎了谢夫人进去。
纪二太太和谢夫人已经有些天没见了,见了面就很亲热。
谢夫人今年刚三十出头的年纪,黄白面皮,瓜子脸,身材修长苗条,说起话来清脆利落。
一路往院子里走,谢夫人就拉了纪晓棠又是打量,又是询问。
原来刚入春的时候,谢夫人也生了一场病,因此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先后受伤,她都没能亲自来,只打发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想挣扎着来看看,又怕过了病气给晓棠。这不,刚郎中说我没妨碍了,我就立刻来了。……老天保佑,晓棠也好了,我的心也能放下了。”
纪二太太先领着谢夫人见过了纪老太太,随后才到自己的屋子里来。
纪晓棠亲自为谢夫人捧茶。
“让伯娘担心了,应该我去看伯娘的。”纪晓棠不称呼谢夫人做伯母,而是叫伯娘,这是更加亲近的意思。
这个称呼,还是谢夫人坚持的。
谢夫人成亲多年,只生了一个儿子。纪二老爷在青州任上的时候,两家人就已经是通家之好。谢夫人非常喜欢纪晓棠。
“乖孩子,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似乎瘦了些,却更加水秀了。”谢夫人接了茶,就又拉住纪晓棠打量,随后又让纪晓棠挨着她身边坐了。
纪二太太和谢夫人就聊起家常。
纪家一些事瞒着别人,却不瞒谢夫人。因此谢夫人也知道了纪晓芸的事。
“晓芸那孩子我看着心性也不坏,只是在老夫人跟前,少了人教导,让她行事有些任性。”谢夫人就道。
“所以我将她禁了足,想要板板她这个性子。”纪二太太点头。
“可惜娘也对姐姐狠不下心来。”纪晓棠就笑,一面对谢夫人道,“伯娘,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教规矩的嬷嬷,我娘说想请一位来家里,只是一时没有好的。”
“英娘,你帮我打听打听,有好的尽管替我找下。”纪二太太也道。
“哎呦。”谢夫人听了,突然眼睛一亮,“这话可说的正好。”
“伯娘想到什么人了?”纪晓棠立刻就道。
谢夫人伸手轻轻捏了捏纪晓棠的脸。
“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若是你们再过两天提起这件事,只怕就错过了。”谢夫人笑道。
“快说,是怎么回事。”纪二太太也笑,“你这么个利落人,今天怎么说话这么没头脑。”
“别急,听我慢慢说。”谢夫人就道,“……这位程嬷嬷,是从咱们清远路过,暂且投奔在我那住上两天。”
“可不是寻常的教养嬷嬷,这一位,是宫里头出来的人!”
一听说是宫里头出来的人,纪二太太立刻就重视了起来,忙就问谢夫人细情。
纪晓棠一双眼睛也含了期待。
程嬷嬷这个人她是记得的。程嬷嬷从宫里出来,回乡养老的路上途径清远县,就住在县衙里。那个时候,纪晓棠就听谢夫人说过。只是当时纪家谁也没有想过要专门请教养嬷嬷,因此也就跟程嬷嬷失之交臂。
再一次见到程嬷嬷,是在逃难的路上。
纪家一路向南,到了徽州境内,多亏这位程嬷嬷收留,渡过了一段极为短暂却又难得的安稳时光。
程嬷嬷回到家乡,因为近亲都已经不在,最后就在庵堂里面落了发。她身边有些积蓄,都用在了动乱时赈济路过的灾民。
其中,就包括纪晓棠一家。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程嬷嬷这样的人,却是死在抢粮食的暴民之手。
程嬷嬷的为人和行事,以及她即便是濒死,都依旧从容的神态,给纪晓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纪晓棠想报答这一份恩情,她也很欣赏程嬷嬷这个人。
这边谢夫人已经说完了程嬷嬷如何出宫养老的一节,正在说程嬷嬷与她的关系。
原来谢夫人也是徽州人士,与程嬷嬷算起来是出了五服的从表亲。
程嬷嬷在宫中的时候,曾经做过教导新入宫宫女的嬷嬷,后来服侍了太妃。如今太妃过世,宫里恩典放了她出来。
“京中许多世家要请她做个供奉,帮着教导家中女孩儿。她都不肯,执意要回乡,说是落叶归根。”
纪二太太听了谢夫人的一番话,已经是千肯万肯,想要请程嬷嬷进府来教导两个女儿。但是听到谢夫人后面说的话,想请程嬷嬷,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可怎么好。”纪二太太发愁。
“娘,这当然还要请伯娘帮我们的忙啊。”纪晓棠立刻就道。
她没这么容易就放弃程嬷嬷。
“程嬷嬷不肯留在京中,却未必就不肯留在咱们清远。”纪晓棠说道。“如果程嬷嬷愿意,就在我们家养老,也是一样的。”
纪二太太就点头,赞同了纪晓棠的说法。
“这倒说的是,如果能得这样一个地方终老,依我看是最好不过的。”谢夫人看了一眼纪晓棠,略一犹豫,就点了头。“都包在我身上,一定说成了这件事。”
“多谢伯娘。”纪晓棠立刻就道。
“你呀,这张小嘴儿甜的,跟抹了蜜似的。”谢夫人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纪二太太和纪晓棠没见过程嬷嬷,她是见过的。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好说成的。她之所以一口应承下来,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宫里出来有头脸的嬷嬷,不能寻常看待。英娘,你看我这边就写个帖子,亲自去见一见怎么样。”纪二太太就和谢夫人商量。
“先不急,等我回去跟她说了,再给你消息。”谢夫人就道。
“也好,一切就拜托你了。”纪二太太很放心地将事情托付给谢夫人。
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谢家小爷到后面给纪二太太请安来了。
“快请进来。”纪二太太忙笑着道。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领了一个穿着宝蓝团花锦袍的十一二岁少年进来。
谢怀瑾进了门,忙就上前来给纪二太太见礼。
“给婶婶请安。”
纪二太太早已经是满脸的笑,就让谢怀瑾起来。一面让谢怀瑾和纪晓棠相见过。
纪晓棠在谢怀瑾进门的时候就站起身,这个时候就蹲下身,向谢怀瑾福了一福。
“怀瑾哥哥一向可好。”
“好,好。”谢怀瑾红了脸,忙侧身还礼,“晓棠妹妹安。”
“你父亲打发你过来的?老夫人那里见过了没有?”谢夫人笑着问儿子。
“是父亲打发来的。还没去老夫人那边。”谢怀瑾就答道。
“那就让你晓棠妹妹陪着你去了回来吧。”谢夫人就道,并没有询问纪二太太的意见。
谢怀瑾笑呵呵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看着纪二太太,见纪二太太点头,就痛快地答应了。
谢夫人就向两人摆手,让两人快走。看她的神色,是要跟纪二太太说些体己话,只希望这两个孩子自己玩去,不要打扰了她们才好。
纪晓棠就领着谢怀瑾从纪二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纪晓棠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青州任上生的。她几乎是生下来,就认识了谢怀瑾。那个时候纪二老爷和谢子谦同在一个衙门里,纪二太太和谢夫人很投脾气,经常聚在一处。
两个孩子也被丫头媳妇们看着在一处玩耍。
后来纪二老爷和谢子谦各自任满调任,但是书信往来不断。纪晓棠和谢怀瑾分别了几年,还以为今后再难相见了。
纪二老爷丁忧回乡,谢子谦随后就到清远上任。
再次见面的时候,当年红扑扑的小胖墩,已经长成了白生生的小少年。
几年的分离,并没有让两个孩子疏远。
出了纪二太太的院子,谢怀瑾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晓棠,你的头好了没有?”谢怀瑾大眼睛在纪晓棠身上看了几回,关切地问道,“我娘一开始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说怕我着急。……我听说你头疼,我心疼的头也疼了。”
纪晓棠扭过脸。谢怀瑾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全都是她的倒影。
“你说的什么傻话。”纪晓棠轻声说道。
“不是傻话,是真话。”谢怀瑾就道。
“我的头早都不疼了。”纪晓棠就告诉谢怀瑾。
“那我就放心了。”谢怀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谢怀瑾比纪晓棠略高,身材微胖,也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怎么,额头竟有一层细汗。
纪晓棠下意识地从袖子中抽出帕子,抬起手……
当年如果没有那些天灾人祸,面前的少年,就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
谢怀瑾,是为了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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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同年
纪晓棠领着谢怀瑾给纪老太太请了安,纪老太太就留下两个人吃点心。
“有一阵子没来了,看着长高了些。”纪老太太慈祥地看着谢怀瑾,对于这个长相讨喜的少年,纪老太太还是喜欢的。
“你娘那?”纪老太太又问纪晓棠。
“我娘陪着谢家伯娘说话,让我领了怀瑾哥哥过来。”纪晓棠就道,一面捡了块玫瑰糕给谢怀瑾。她记得,谢怀瑾最爱吃这个。
谢怀瑾笑呵呵地接过玫瑰糕,甜丝丝地吃了起来。
纪老太太看着纪晓棠和谢怀瑾,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
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说了一会话,纪晓棠见纪老太太脸上露出倦色,就带着谢怀瑾告辞出来了。
春暖花开,纪老太太白天总是犯困的。
两人离了纪老太太的院子,也并不去找纪二太太和谢夫人。纪晓棠带着谢怀瑾就去了小跨院,跟着纪三老爷一起看小厮们习武。
谢怀瑾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就没了兴趣,只低声跟纪晓棠说话。
“之前就听我父亲跟我娘说了,小叔这回算得偿所愿,找到喜欢做的事了。”说到纪三老爷习武的话题,难免就又提起了纪三老爷受伤的事。“晓棠,你当时肯定吓坏了。多亏掉落陷阱的不是你。”
最后一句话出口,谢怀瑾就觉得有些失言,忙飞快地扫了纪三老爷一眼。他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纪三老爷应该是听不清楚的,但总有些心虚。
纪三老爷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只盯着练武场,并没有丝毫的反应。
谢怀瑾朝纪晓棠做了个鬼脸。
“……早就要来看你。可家里事情多,父亲不让我出门。”
“谢伯伯公事忙,伯娘也病着,你当然不好出门的。”纪晓棠点头表示理解。
“父亲最近是很忙。”谢怀瑾就道。
“谢伯伯在忙些什么?”纪晓棠随口问道。
谢怀瑾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左右看了看。
纪晓棠立刻就察觉出异样来。
“怎么了?”纪晓棠略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句。
“家里来了客人,父亲把主院都腾出来给客人住,还不让我和我娘过问。”谢怀瑾低低的声音,“也不让告诉人知道。”
即便是这样,谢怀瑾还是说给纪晓棠听了。父亲让他不要告诉人,就是不要告诉别人,纪晓棠并不是别人。
“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公事还是私事?”纪晓棠就问。
“应该是公事。”谢怀瑾摸了摸头,并不十分确定的样子。比起纪家来,谢家的人丁更单薄些,极少亲戚往来。
“你见过这几个人了,是什么样子?”纪晓棠就问。
“没正式见过,昨天远远瞧见的,是几个男人。”谢怀瑾道,“我和娘都猜测,怕是上头派下来私访的钦差。”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这么回事。”纪晓棠就点头,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朝廷几乎每年都往各地派出巡查御史,有明查也有暗访,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如果于纪家有什么妨碍,谢知县无论如何都会知会纪二老爷。
纪晓棠没什么要担心的。
不过既然是暗访,又能让谢知县将主院给腾出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书房里,谢知县正在跟纪二老爷说话。
“文敏兄,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谢知县与纪二老爷隔着书案对坐,听了纪二老爷的话,就有些吃惊。
“并没什么具体的出处,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子谦兄,这件事我问别人只怕不确实,只能问你。他是否有此不法之举?”
“哦……”谢知县没有立刻回答,他在纪二老爷面上扫了一眼,就沉吟起来。
“子谦兄但说无妨。”纪二老爷就道。
“据我所知,他是时常在衙门前走动,结交了一些朋友,也帮着人打过抱不平。至于包揽讼事,应该是没有的。我也不容置下有这样的事。”谢知县沉吟了片刻,这才慢慢地说道。
纪二老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衙门里的事,文敏兄你也知道。咱们虽坐在堂上,也未必就什么都知道。文敏兄如果不放心,我回去再仔细查问查问。如果真有此事,是我疏忽了,我再来告诉文敏兄知道。”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得不小心。我是怕子谦兄认他是我纪家的人,抹不过面子去,倒纵容了他。”
“我与文敏兄相交多年,最知道文敏兄的脾气,万万不会如此。”谢知县朗声笑道。“江庆善是个能任事的人,难免得罪了人,有些闲话出来。文敏兄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纪二老爷笑了笑,也没跟谢知县辩解。
说江庆善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纪晓棠。
江庆善得罪谁,也得罪不到纪晓棠的头上。
谢知县说了,江庆善没有包揽讼事,那就一定是没有。至于纪晓棠,恐怕是这个孩子在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正如谢知县所说,是江庆善的对头在诋毁江庆善。
纪二老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下也不再提这件事。
纪晓棠在跨院里,就有小丫头过来向她禀报,说是纪二老爷吩咐人在后面花厅摆了酒宴,要跟谢大人赏花喝酒,要纪三老爷和谢怀瑾过去。
纪三老爷当然还不能喝酒,但却需要见一见谢知县。
小丫头还告诉纪晓棠,纪老太太的屋子里也摆了席面,让她赶紧过去。
谢知县一家离开纪府的时候,已经是未末时分。
“你这孩子,傻笑什么呢?”坐在马车上,谢夫人一眼一眼地打量着谢怀瑾。
谢怀瑾自打从纪府出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坐在了马车里依旧是如此。在谢夫人眼睛里,谢怀瑾现在的笑容,实在有些傻。
“嘿嘿。”谢夫人连问了两声,谢怀瑾才回过神来。
谢夫人忍不住就笑了,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顶。
“娘,晓棠……晓棠待我很好。”
“你们不是一直相处的很好嘛?”谢夫人笑着问。
“嗯。不过,今天晓棠待我特别的好。”谢怀瑾眼巴巴地看着谢夫人。
“她怎么对你特别的好了,她跟你说什么了?”谢夫人立刻好奇地问。
谢怀瑾仔细想了想,纪晓棠似乎并没有跟她说什么特别的话,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但是他的感觉就是和从前不同。
纪晓棠今天待他特别的……温柔。
是的,就是纪晓棠看他的目光里,也是格外的温柔的。晓棠还想给他擦汗,虽然最终没有真正动手,晓棠一定是害羞了。
其实也并不是很久没见,但是他感觉,纪晓棠很想念他。
“晓棠并没有……”谢怀瑾老老实实地道,“不过,娘,晓棠她,她是个特别温柔的好女孩。娘……”
谢怀瑾说的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但是谢夫人却都懂了。
“娘知道,你这个傻小子。”谢夫人看了儿子一会,就笑着搂过儿子来,“娘也喜欢晓棠这孩子。等你们再大上两岁,娘就跟你纪叔叔纪婶婶提亲。”
“娘,你太好了。”谢怀瑾激动的满脸通红。虽然心中早就隐隐地知道,但这还是谢夫人第一次明确地把话说出口。
“你这个傻小子,以后要对晓棠好。不过,不可冲撞了她,知道吗?”谢夫人又嘱咐谢怀瑾。
“娘,我不会的。我什么都听晓棠的。”谢怀瑾就道。
“你还得好好读书。你纪叔叔是进士出身,晓棠跟着你纪叔叔读了很多书。你学问要是不好,你纪叔叔就不喜欢你。晓棠也会看不上你。”
“娘,我会努力读书,配的上晓棠,让纪叔叔喜欢我。”
“这就对了。”
“一会回去,我还得找程嬷嬷好好说说。”谢夫人鼓励完儿子,就想起了纪晓棠托付给她的事情。“程嬷嬷家里面应该已经没什么人了。晓棠那孩子,她肯定会喜欢。让程嬷嬷过去,照看晓棠两年,到时候再跟着回来。有她帮着,晓棠以后也省心,我也跟着放心。”
谢夫人越想越开心。
她之所以不顾为难,将这件事情包揽了下来,为的就是纪晓棠。纪晓棠终归会是她谢家的人。
送走了谢家三口,纪晓棠立刻就到书房找纪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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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应变
“爹爹,你跟谢伯伯问过了吗?”纪晓棠问纪二老爷。
“晓棠来了啊,坐下说话。”纪二老爷抬头看是纪晓棠,就指着对面的椅子让纪晓棠坐。“晓棠,关于庆善包揽讼事的事,你究竟是在哪里、听谁说的?”
纪晓棠就是一怔。
纪二老爷这个口气,问出这样的话,是在谢知县那里听到了不同的答案吗。
“爹爹……”
纪二老爷看了一眼纪晓棠,微微叹气。
“晓棠,只怕是你听错了。”
纪晓棠的心顿时就是一沉。
“爹爹为什么这么说?”纪晓棠不死心,还是追问道。
“我已经很郑重地问过你谢伯伯了。你谢伯伯说,并没有这样的事。衙门里若是有人包揽讼事,你谢伯伯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他既然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
“晓棠,你小孩子家,见的事还是太少,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你庆善大哥从来不是什么老好人。他这些年在外头办事,难免得罪过些人。这些人奈何不了他,又不敢到我跟前胡说,想通过你一个小孩子毁谤他,这也是有的。”
纪二老爷后面的话,纪晓棠根本就听不进去了。她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会这样。
谢伯伯没有道理为了江庆善说谎,纪晓棠想。谢知县待江庆善从来都是淡淡的,不过是看在纪二老爷的面子上。谢家跟江庆善并没有私交。
江庆善包揽讼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谢知县为什么说没有?是被手下人合伙蒙蔽了吗?江庆善竟然有这样通天的手段,连本县的知县都隐瞒过去了?
“好了,晓棠,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纪二老爷看见纪晓棠的情绪不怎么好,就又安慰了一句。“这件事,你来告诉我,做的非常好。以后有事,也要如此。”
纪二老爷这样说,纪晓棠却知道,纪二老爷这是不信自己了,拿自己的话当做孩子话。
“谢伯伯……”
“你谢伯伯极力夸你,”纪二老爷就笑道,“怀瑾那孩子做的文也颇能看得了。”
谢知县带了谢怀瑾来拜访纪二老爷,还拿了谢怀瑾最近做的文章请纪二老爷看。
“我这还有些事要办,你去后面陪你祖母和你娘去吧。”纪二老爷低下头去看卷宗。
纪晓棠慢慢站起身,迟疑着不想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外面就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是江庆善来了。
“让他进来。”纪二老爷立刻就道,“应该是你祖父的小像装裱好了。”
“爹爹,那我也留下来看看。”纪晓棠忙道。
“好。”
一会的工夫,小厮就领着江庆善来了。
跟江庆善一起来的,还有江兴龙。
江庆善果然是来送装裱好的小像的。
“……让人连夜赶的工。二叔和三妹妹看着还满意不?若是不满意,我立刻让人返工。”
纪二老爷自然是满意的,一面将小像放在一边,一面就让江庆善和江兴龙坐下说话。
与江庆善不同,江兴龙在纪二老爷这里显得略有些拘谨。他今年刚刚十六岁,却长的高大健壮,看上去好像十八九岁的样子。跟他父亲江庆善一样是黑红的脸膛,两只眼睛小而亮。
“兴龙这孩子听说他小爷爷带着人习武,跟我说了,也想跟着学些拳脚。”江庆善指着江兴龙,对纪二老爷说道,“二叔也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小爷爷后头。”
“学拳脚还是小事。他没别的本事,就是皮糙肉厚的,跟在他小爷爷跟前,鞍前马后的服侍,遇到事做个肉垫,挡挡拳脚什么的,绝对比别人忠心。”
江兴龙要跟着纪三老爷一起习武。
江庆善安插武师不成,这就转了念头,想安插江兴龙进纪府到纪三老爷身边了。
“这样不好。”纪二老爷迟疑了一下,就摆手道。
不好的不是江兴龙来习武的事,而是江庆善的话。纪二老爷就算是心中满意,面上却不肯接受。
“二叔,兴龙也不小的年纪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在家里也没什么出息。跟着他小叔,学点强身的工夫也是好的。总比每天没个正事,跟街上那帮子小混混们闹腾的强。……跟着他小爷爷,禁住了他,或许就出息了。”
江庆善这样说,纪二老爷就不好拒绝。
“哦……”但是纪二老爷还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下意识地看了纪晓棠一眼。
纪二老爷还记得,他答应了纪晓棠,习武组建护院这件事,完全交给纪三老爷,不要随便插手。如今江兴龙要来,纪二老爷自己觉得并没什么,但是却想到了要照顾纪晓棠的情绪。
因为方才的事,纪晓棠不高兴。他要是立刻应承了江庆善,纪晓棠就更不开心了。
“庆善大哥,这件事你来问我爹爹,是问错了人。”纪晓棠突然开口道。
“哦?”江庆善吃了一惊,就看向纪晓棠。
纪二老爷不知道纪晓棠要说什么,却并没有阻拦纪晓棠。
“这件事,能做主的只有我小叔。”
“晓棠说的没错。我说过了不插手的。”纪二老爷立刻就顺着纪晓棠的话说道。
“这个……”江庆善最机变不过的人,一时看看纪二老爷,又看看纪晓棠,颇有些不知所措。
纪晓棠却从椅子上站起身。
“不如这样,我带了兴龙去找小叔吧。”纪晓棠说道。
“也好。”纪二老爷就道。
江庆善已经反应过来,顿时满脸堆笑。
“那就有劳三妹妹了。”江庆善又叫江兴龙,“还不给你三姑姑行礼。”
江兴龙忙弯腰就给纪晓棠行礼。
江庆善高兴,纪晓棠带江兴龙过去,纪三老爷肯定会收下江兴龙。
纪二老爷也很高兴。
纪晓棠肯带江兴龙去找纪三老爷,就说明纪晓棠对江家父子并没有芥蒂。
江兴龙总有一天要接替江庆善为纪家做事。如果相互之间有了芥蒂,就会有很多不便。
纪家在清远县是孤姓。江家与纪家沾着亲。江家与纪家这种亦仆亦友的关系,纪二老爷是想要延续下去的。
纪晓棠领着江兴龙往跨院走。
江兴龙弓着腰跟在纪晓棠身后,满脸的讨好。
“西街绸缎庄上刚从杭州进了一批好绸缎,很多新巧的花样,我让人挑好的送过来给三姑姑……,东市上新来了个卖糖人的……”江兴龙一心想要讨好纪晓棠。
不亏是每天在城里各处串的,知道的新鲜玩意就是多,纪晓棠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暗地想到。怪不得纪三老爷从前喜欢他陪着玩。江庆善还说江兴龙没什么本事,依她看,江兴龙这玩的本事,比谁都高强。
“可惜,我又不能出门。”纪晓棠听江兴龙说了半天,故意恹恹地道。
江兴龙的小眼睛顿时一亮。
“三姑姑要出门,也不是没法子,只要小爷爷……”
江兴龙有胆子勾着纪三老爷出去玩,可没胆子带纪晓棠出去。可如果纪三老爷肯带纪晓棠出去玩,江兴龙是十分愿意帮忙的。
说着话,就到了跨院。
纪三老爷看见纪晓棠带着江兴龙来了,顿时就是一怔,但他很快就平复了脸色。
“请小爷爷安。”江兴龙上前给纪三老爷行礼。
“起来吧。”纪三老爷懒懒的,一如过去的样子,一面却看纪晓棠。
“小叔。”纪晓棠就在桌边坐了,“庆善大哥来了。兴龙想要跟着小叔习武。”
纪晓棠暗中向纪三老爷使了个眼色。
“哦……哦……”纪三老爷会意,就哈哈笑了两声,“好啊,我正想着让你来陪我,又担心你爹舍不得你。”
“别的事我爹舍不得,能跟着小叔,我爹没有个舍不得的。”江兴龙见纪三老爷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心里也高兴。
“不过,习武可辛苦,而且拳脚无眼。”纪三老爷告诫江兴龙,一面又偷偷冲纪晓棠眨了眨眼睛。
纪晓棠微微一笑。
“兴龙,你要想好了。”纪三老爷告诉江兴龙不要急,回家去再好好想想,“我这可不是闹着玩。”
“小爷爷,我都想的好好的了,就想跟着你老也出息出息。”江兴龙忙就道。
“既然这样,明天你一早来,咱们正式开始。”纪三老爷见江兴龙这样说,就点了头。
“我这丑话可说在前头。他们都当我是玩的,没几天热劲儿。别人瞧不起我,你可不能给我丢脸。按时来,按时走,不能溜号,出了差错,跟小的们一样要罚。”
“兴龙,你要给小爷爷长脸!”纪三老爷大力地拍打着江兴龙的肩膀。
江兴龙连连答应。
一会的工夫,江庆善陪着纪二老爷过来了。
当着江庆善的面,纪三老爷又将这些话说了一遍。
“小叔可不是开玩笑。我看庆善大哥应该再考虑考虑。要是我,我就绝不来。”纪晓棠也笑着道。
“将他交给小叔,小叔就当自己儿子一般,随便敲打。真的帮这孩子成了才,我对小叔感激不尽。”
“那就这样说定了。”
江兴龙要来习武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江庆善带着江兴龙欢欢喜喜地走了。
“晓棠,你怎么改了主意?”纪三老爷这才问纪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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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立威
纪晓棠陪着纪三老爷回了屋里,这才将谢知县的事情说了。
“江庆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所以,我们要利用江兴龙。”纪晓棠就道,“他安插人手过来,不过是要随时掌握咱们府里的消息,从中取利。另外就是想影响小叔你。”
只要纪三老爷自己把定了,不受江兴龙的影响和引诱,一切事情都好办。
“这一点,晓棠你就放心吧。我是死而复生的人,再不会像以前一样犯浑了。”纪三老爷就道。
“小叔,你认为,江兴龙比江庆善怎样?”纪晓棠问纪三老爷。
江庆善老奸巨猾,相比之下,江兴龙不过是个草包。
“小叔,要你对付江兴龙,应该没问题吧。”纪晓棠就笑。
纪三老爷也笑了。
既然江庆善送了江兴龙来,他们就照单全收。
“江庆善有张良计,咱们就有过墙梯。”纪晓棠也微微一笑。
将江兴龙握在手里,以此麻痹江庆善,这一点,纪三老爷完全做得到。
除此之外,纪三老爷还有其他的打算。
第二天,纪晓棠正在梳洗,小丫头翠儿就跑来禀报,说是前面纪三老爷要打江兴龙。
即便是纪三老爷昨天已经提醒了江兴龙,但是第一天来纪府报道习武,江兴龙还是来晚了。
而且足足晚了两刻钟。
纪三老爷训练护院,用的是李师傅在军中的那一套。这第一点,误了时辰,是要打板子的。
这倒并不是针对江兴龙,习武的小厮们就有因此挨过板子的。
江兴龙这是还用旧眼光看待纪三老爷,没将纪三老爷的话往心里去。而且,江兴龙他本身就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每天几乎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
“老爷和太太那里知道了吗?”纪晓棠就问。
翠儿就说没有。
纪三老爷在前面跨院带人习武,令行禁止,并不允许人往后院传递消息,只有纪晓棠这里是例外。
翠儿才留头,却极机灵,打听、传递个消息最为方便。
纪晓棠就点点头。
“我到前面瞧瞧去。”纪晓棠收拾利落,先不用早饭,只带着两个小丫头就往前面跨院来。
刚走到月亮门口,纪晓棠就听见了江兴龙的惨嚎声,哭爹喊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要被打死了。
纪三老爷不会打死江兴龙的,这一点纪晓棠很确信。
“晓棠,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别腌臜了你的眼睛。”纪三老爷看到纪晓棠来了,就让纪晓棠赶紧回去。
“三姑姑,救命啊。”江兴龙的外袍已经被扒了,只穿着中衣被几个小厮按在条凳上挨板子。他向纪晓棠求救。
“小叔,这是怎么了?”纪晓棠明知故问。
“你不要管他。这没出息的东西。”纪三老爷气愤地道,“我昨天叮嘱他多少回,让他早点来,不要误了时辰。他可好,睡到天亮才慢吞吞地来了。这么多小厮们跟前,让我以后怎么说嘴。他不上进,这是打我的脸。”
“小叔,快别生气,你身子还没全好。”纪晓棠忙就劝纪三老爷。
“我再不敢了。我、我是早上服侍我娘,才晚了的。”江兴龙尖着嗓子喊,“求小爷爷饶我这次,再不敢了。三姑姑,救命,帮我说句好话。”
“晓棠你看,他还在狡辩。”纪三老爷被气笑了,一边指挥拿板子的小厮,“你是没吃饱饭,再给我重些。看这小畜生还敢扯谎。”
“小叔,兴龙不比咱们家小厮。也打了几板子了,看在庆善大哥和大嫂子的面上,就算了吧。”纪晓棠为江兴龙求情。
“别人都当我这是儿戏,晓棠,你难道也这样看小叔。”纪三老爷冲纪晓棠发了脾气。“好,好。我不打他,让他走。”
“江兴龙,你现在走,别再提什么习武的事,也不要再来见我!”纪三老爷气的摔了茶盅。
拿板子的小厮听纪三老爷这样说,就顿住了。
江兴龙本来要从条凳上爬起来,也跟着顿住了。
如果现在不挨这个板子,就会被纪三老爷撵走。他再想进来跟着习武,只怕就难了。依着他本人的意思,自然是不愿意来的。但是他父亲吩咐的很清楚。
违逆了他父亲的意思,可不仅仅是挨几板子的事。而且,这也事关他江家一家的荣华富贵。
江兴龙哭了,狠狠心,又重新趴回到条凳上。
这板子他已经挨了一多半了,现在走,前功尽弃,不如就豁出去,都挨了算了。
“小爷爷,是我不对。小爷爷打的对,打的好。该多少板子,打够数吧。”江兴龙颤着声音道。
纪三老爷强忍笑容,依旧板着脸。
“你们还等什么?”纪三老爷吩咐小厮继续打江兴龙。
江兴龙今天误了两刻钟,整整挨了三十板子。等板子打完了,江兴龙已经站不起来了。
“小爷爷,三姑姑。”江兴龙被扶到了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面前。
“罢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误。”纪三老爷的面容就柔和下来,他看着江兴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今天是不能习武了,我让人送你回去,等养好了再来。”
纪三老爷果然打发人送了江兴龙回去,还贴心地送了一份上好的伤药。
随后,纪三老爷又拿起一份花名册,叫了两个小厮出列。
“你们从今以后就不用来了,从前做什么的,依旧回去做什么。”
两个小厮都慌忙跪下了,哀求着不肯走。
跟着纪三老爷习武,不仅拿的月钱比普通执事的小厮要多,而且还经常会有额外的赏赐。当初纪三老爷挑人的时候就十分严格,能到这跨院习武,还是一份特殊的荣耀。
纪三老爷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就吩咐了知了和铜钱,将人拖了出去。
这两个小厮平时误的时辰最多,习武也并不认真。纪三老爷观察了一阵子,就趁着罚江兴龙这个机会,将这两个人一起撵了。
纪晓棠在一边瞧着纪三老爷杀伐决断,心中暗暗欢喜。
这次惩罚江兴龙,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留下来习武的小厮,再也没有无故误过时辰,而且习练的更加专心。
早饭的时候,纪老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就都知道了江兴龙被打的事。
纪三老爷是按规矩办事,不能说他。
但是江兴龙不是纪家的小厮。
纪二老爷想了想,就要打发管事,拿些药材去江家,安抚江庆善父子。
管事还没走,江庆善就匆匆赶来了。
江庆善一进门,就跪下给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磕头请罪。
“是我管教不严,惹小叔生气。小叔打的好,那小畜生就是欠打。”
纪二老爷忙扶起江庆善来。
原来江庆善一大早就出了城,回城之后,才知道江兴龙因为误了时辰被纪三老爷给打了。他片刻都没停歇,立刻就往纪家来请罪。
纪三老爷当着江庆善的面,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我当他来是给我助助声势,结果这第一天,就打了我的脸。”
江庆善儿子被打了,还得连连给纪三老爷请罪、道歉。
“小叔,都是我的错。小叔要是还气不过,干脆打我几板子解气。”
“我打你做什么。总之,你们都看不起我,都想法子给我拆台。”纪三老爷冷哼一声。
江庆善赔笑擦汗,连说不敢。
“我正要打发人过去看看兴龙。请了郎中没有?我担心那些小厮手下没个轻重。”纪二老爷就道。
“兴龙他皮糙肉厚的,并没什么事。请什么郎中,让他熬着,也长个教训,以后看他还敢不敢了。……我没管教好他,亏得小叔肯替我管教。就是打死了他,也是他自己找的,只是还惹得小叔生气。”
“你快回去,请个郎中给兴龙看看。”纪二老爷就打断了江庆善的话,“让兴龙好生将养着,习武这件事不要急。”
“你小叔的脾气你知道。你只有兴龙这根独苗,习武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背了纪三老爷,纪二老爷又告诉江庆善道。
江庆善只说纪三老爷打的好,依旧要让江兴龙来跟着纪三老爷习武。
纪二老爷不置可否,打发了一个管事跟着江庆善回家。
很快,管事就回来禀报。
江家已经请了郎中看过江兴龙了。江兴龙受的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筋骨。虽然要受些痛苦,但是将养些日子,也就没事了。
纪二老爷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想着纪三老爷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而纪三老爷的这番变化,与纪晓棠直接相关。
“老三终于长大了。”纪二老爷在书房里,对着墙上纪老太爷的肖像喃喃说道。纪老太爷救回了纪晓棠,纪晓棠是纪家的福星。
自从纪三老爷落入陷阱,几乎丧了性命之后,就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是这样,他就是不读书,也是无妨了。”
江兴龙要将养一阵子,这在纪三老爷的意料之中。
“可以清静一阵子了,虽然不怕他坏事,没他在跟前碍眼,我心里也痛快些。”藏书阁内,纪三老爷对纪晓棠道。
藏书阁本来是纪三老爷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如今也肯主动过来。这里不仅有诸多藏书,而且四下通透,说话最为方便。
“晓棠,你说,我打了江兴龙,江庆善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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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命
江庆善当然不会怎样。
仅仅因为纪三老爷打了江兴龙,还是皮肉伤,而打的有理有据,江庆善是不会就有什么举动。他们虽不是纪家的奴仆,却依附于纪家。
前世的时候,纪三老爷做的更加过分,江庆善也一样含忍了。
但却从那以后记恨上了纪三老爷和纪家。
这次的事和那件事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江庆善只能心里不痛快,只能忍。
没有了前世那件事做为导火索,江庆善还会对纪家下手吗?
清远县北城有座贞烈牌坊,据说还是前朝留下来的古迹。清远人提起这一带,都只以石牌坊代指。
江家就在石牌坊后,是一座连门面到底共四层的院落。
此刻,江家东跨院,江兴龙正脱得精光,趴在炕上。江庆善手里拿着一碗药膏,亲自给江兴龙涂药。他下手故意没轻没重,引得江兴龙不时地鬼哭狼嚎。
“小畜生!你还有脸嚎。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你老大不小的,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好。”江庆善面色很不好,一面涂药,一面训斥江兴龙。
这个时候的江庆善,与在纪家时判若两人。
“爹啊,不就是去的晚了一会吗。小爷爷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我怎么想得到,小爷爷他是来真的,翻脸不认人。”说到最后,又伴着一声惨嚎。
江兴龙的奶娘就站在旁边服侍,看江庆善故意折磨江兴龙,一面心疼,一面又不敢劝。不过,这奶娘也是个有急智的人。
“老爷,少爷这么叫,怕会惊动了后院的大奶奶。”
江庆善的手顿了顿,再落下的时候就放轻了许多。
江庆善的态度缓和了,江兴龙就有了胆子,话也多了。
“……从前大家在一起玩,他比谁都没个顾忌。这才几天,什么误了时辰,该打多少,一套一套的。爹啊,你没看见,他打小厮打的才狠。”江兴龙这样说,是存心为自己开脱。
还有小厮比他误的狠,他的错不算严重。
“爹,我再也不去了。再去一回,我就被打死了。”这是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江兴龙此刻的主要目的。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江庆善看着江兴龙像没有骨头似地摊在炕上,恨铁不成钢。“这次是你的错,他面子上下不去,才打的你。你要是好好的,不犯了他的规矩,他怎么会打你。”
“你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快点儿给我养好了滚回去。你敢说不去,我就打断了你的腿。”
江兴龙今天早上已经看到习武的小厮们是多辛苦的。纪三老爷则是铁了心要对他一样看待。江兴龙自忖吃不了那样的苦,是再不愿意去纪家学什么拳脚的。
但是他又怕江庆善,一时不敢再说不去的话,就趴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耍赖。
“养只猪都比你有用!”江庆善气道。
“爹,饶了我吧。我天天去纪家还不行吗,只要别让我跟着习武。”江兴龙试探着道。
“不行。”江庆善一口回绝,一面将药碗交在奶娘手里,打发了奶娘与服侍的人出去。
“你三爷爷突然兴起什么护院。他不像是玩的,挑的人也很讲究。那护院里必须要有咱们的人,你必须去。你不仅要去,你还得给我争气。那队护院总要有个领头的,这个领头的人得是咱们的人,就是你。”江庆善竟然想让江兴龙掌管纪家的护院。
“爹,小爷爷说了,那得是工夫好的人。”
“那你就练好工夫。”
“爹,我不行。”
“不行也得行。”
“娘啊……”江兴龙又嚎。
“小畜生,你给我闭嘴。要是让你娘知道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江庆善沉下脸,一双三角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你只管给我去,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江庆善不容江兴龙再说什么,只嘱咐他老实养伤,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没惊动了大奶奶吧?”江庆善问在廊下伺候的奶娘。
“大奶奶一直睡着。少爷的事,没敢让大奶奶知道。”奶娘忙就答道。她将江兴龙自小奶大,同时也是江大奶奶甄氏的心腹。
“这就好。”江庆善点头。
从江兴龙的院子里出来,江庆善又叫了后院一应的管事媳妇们过来吩咐。
“大奶奶最近难得睡着,不管有什么事,谁也不准去惊动了。把猫儿狗儿也给我看好了。”
众人忙都答应。
江庆善自己也不往后面去,略做迟疑,就出来到前面仪门旁的小客厅里坐了。他不让人进来伺候,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那个瞎子的话。
他今天一大早出城,是有重要的事情。
清远县城西二十里,有一座道观,叫做留仙观。江庆善与主持留仙观的青云老道是多年的好友。
那还是在纪家除孝前几天,他从胭脂巷喝了酒回来。天已经有些晚了,他也有了些酒,就没看见巷子口坐着的那个算命的瞎子。
是那个瞎子喊住了他,用一句话。
“可惜,可惜。”
他看看左右并没有别人,一时兴起,就走上前去问那瞎子可是在说他。
“可惜的是什么?”他有什么可惜的。
虽然不是为官做宰,如今在清远县,不论家私还是声威,他都是数得上的人物。这县城里除了纪家和谢知县那里,就是家资巨万的大户见到他也要陪着小心,看他的眼色行事。
说起来,他竟比衙门里那些做官的还威风自在许多。
纪家守孝这三年,他可是有好好的利用。
春风得意,说的就是他。
“本是在天飞龙,却化作地上虫,还为此沾沾自喜,可惜!可惜!”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庆善听着瞎子话说的不好,当时就怒了,上前揪住了瞎子就要打。
那个瞎子却镇定的很,也不挣扎,只是冷笑。
“被人夺了时运,为人走狗,拿某一个瞎子出气,某却是看不上。”
江庆善举着拳头,突然就不想打他了。
“你这种江湖术士的骗术,我见的多了,当我是懵懂小儿,想耍我,你还嫩了些。我今天高兴,不跟你个没眼睛的一般见识。”
“瞎子某没了肉眼,却有天眼。”
江庆善当下大笑,扔了一串钱在瞎子跟前,就离开了。
当时有过路的人看见,都说江大爷豪气,随即就散了,没人当做一件事,因为江庆善显然没当回事。
但是江庆善回到家,却立刻打发人去将那瞎子抓了起来,连夜送出了城,交给留仙观的青云替他看守。
那瞎子的一些话,还是入了他的心。
后来纪家除孝,又接连出事,江庆善也跟着忙了几天。
甄氏多年来身子就不大好,就在这些天,渐渐竟支撑不下去了。
江庆善想到了克妻的命,他又想到了那个被他暂时遗忘的瞎子。
昨天一夜没有睡好,今天天光还没放亮,他就带着心腹起身去了城外的留仙观,见了那个瞎子。
那个瞎子很有些门道,他要瞎子给他掐算。他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甄氏。
甄氏已经是药石无救,但或许其他的法子能够救她。
再有,他还要那瞎子解一解那没头没脑的几句话。
瞎子被看守在留仙观,因为有他的嘱咐,这些天好吃好喝,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说到甄氏,瞎子只说他并不是郎中。
至于那几句话……
江庆善的手抖了抖,他的心完全的乱了。
坐了半晌,江庆善霍地站起身。
瞎子不能留。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问几句要紧的话。
江庆善从小客厅出来,到前面骑了马,立刻飞奔出城。他是如此的着急,既没有给家里留下任何话,甚至连一个随从的人都没有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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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故人
纪晓棠托了谢夫人劝说程嬷嬷,就耐心地等着谢夫人的消息。
这天傍晚,谢夫人终于打发人来送信儿。
程嬷嬷要见一见纪晓棠。
也就是说,谢夫人已经说动了程嬷嬷,这件事有望能成!
纪二太太自然答应了,一面就带纪晓棠来见纪老太太。
“……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导过宫女规矩,还在贵太妃身边服侍过,京中那些世家大户都抢着要请她。如果能请来教导晓芸和晓棠,实在是再好不过。”纪二太太告诉纪老太太。
因为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所以直到现在,纪二太太才跟纪老太太说这件事。
“宫里出来的嬷嬷,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纪老太太吃了一惊,“能请到这样的人,是好事。不过……”
不过这宫里出来的嬷嬷肯定规矩大,对纪晓芸和纪晓棠也会非常严格。
纪老太太这么想着,就有些心疼孙女们。纪晓棠还罢了,她尤其心疼纪晓芸。她可从来没用什么规矩要求过纪晓芸。
“咱们家嫁娶的规矩你也知道,倒不必……太过严苛。”纪老太太就对纪二太太道。
依着纪老太太的意思,随便请个教养嬷嬷就可以,不必非要请来头这么大的。
“老太太说的对。”纪二太太就笑道,“不过,能多学些东西,对两个孩子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宫里出来的嬷嬷不说别的,见识总比别人多吧。”
“这倒是。……以后给孩子们说亲的时候,也好听。”纪老太太这么说着,就瞧了一眼纪晓棠。
“罢了,我老了,不管你们那么多。你和二老爷商量好了,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总要祖母点了头。爹爹和娘都要听祖母的。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见的总比我们多,我娘经常跟我爹爹说,想求着祖母平常多指点指点。”纪晓棠就道。
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之间是有心结,但被纪晓棠这样说着,也忍不住笑了。
“我有什么可指点你们的。”虽然是这么说,纪老太太还是吩咐纪二太太,“虽然晓芸在禁足,这教养嬷嬷是给她们姐妹俩请的。”
纪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纪二太太也带上纪晓芸。
这件事,纪二太太自己也是愿意的,当即就应承了。
晚上,纪二老爷来给纪老太太请安。纪老太太背了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又叮嘱了纪二老爷一番。
“……从小不在你们跟前,她也不如晓棠嘴乖讨人喜欢,你们看待她就不如晓棠。不管怎样,晓棠有的,晓芸也得有。不准你们偏心,亏待了晓芸。”
纪二老爷当然答应。
“老太太尽管放心,都是我们的亲骨肉,不会两样看待。”
纪老太太这些话,纪二老爷不会对纪二太太说,但是纪二太太知道纪老太太留下纪二老爷单独说话,就猜到了。因为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纪老太太的这个想法,也没特地隐瞒过她。
“将我当后娘一样防备。多亏都是我亲生的,不然岂不是要生分了!”
在纪晓芸的事情上,纪二太太对纪老太太是有怨言的。
纪二太太刚生下纪晓芸,就被纪老太太抢去养在身边。不仅如此,这些年来,纪老太太也一直热衷于离间纪二太太和纪晓芸之间的母女情分。
纪二太太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件事,纪二老爷也觉得对不住纪二太太。
“娘是这样的性子,心肠是好的。我知道你的委屈。晓芸总归是咱们亲生的,等她长大了,见的事情多了,会明白的。”
“请教养嬷嬷来,也是希望能教晓芸些人情世故,别被蒙蔽了眼睛。我受些委屈没什么,她以后在别的事情上要还是这样糊涂,可就害了她。”
夫妻两个小声说了半晌的话,才歇下了。
纪二老爷是非常支持请程嬷嬷的。
第二天,纪晓棠早早起来收拾利落,先到纪二太太屋里,随后就和纪二太太一起来见纪老太太。
看见纪晓芸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纪晓棠并不吃惊。
纪晓芸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好像正在跟纪老太太说什么,看见纪二太太和纪晓棠来了,就住了嘴。
禁足了这些天,纪晓芸似乎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大。
纪老太太看向纪二太太和纪晓棠的目光,就有些不善起来。
这肯定是纪晓芸向纪老太太抱怨委屈了,所以纪老太太迁怒于纪二太太和纪晓棠。
“这些天事情多,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也是我疏忽了。”纪老太太是个心里不装事情的人,尤其是在儿孙、媳妇们面前,她总是随心所欲。“让晓芸禁足,是要教她好,不是磋磨她。你是做娘的,你怎么照顾的晓芸。看这孩子,这才几天,就瘦成这个样子!”
纪老太太埋怨纪二太太没有照顾好纪晓芸。
纪二太太心里委屈。
她对纪晓芸已经用了十分的心,甚至纪晓棠那边都疏忽了。
纪晓芸挑食,这是纪老太太惯下的脾气。禁足期间,纪晓芸常常赌气,更加不肯好好吃饭。她作为亲娘,心疼着急,可有什么办法。
纪晓芸总想着有纪老太太做靠山,且与她疏远,虽然不敢跟她犟嘴,但也根本就不怎么听她的话。
纪二太太希望,立刻就能请了程嬷嬷来家里。
纪晓棠也想快点见到程嬷嬷。
纪二太太带着纪晓芸和纪晓棠坐了一辆马车,家人媳妇们前后围随着往县衙来。
“……程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一会你们见了她,可要规规矩矩,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别让人笑话了去。”纪二太太一面给纪晓芸整理衣衫,一面嘱咐姐妹两个。
“知道了,娘。”纪晓棠立刻就应道。
纪晓芸从眼皮底下飞快地瞟了一眼纪晓棠,这才蚊子哼哼似地嗯了一声。
纪晓芸在纪老太太面前也是活泼的,但单独跟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在一处,她就变了样,总显得不那么自在。
而这个时候,纪二太太总是会更关注、照顾纪晓芸。
纪晓芸就会偷偷观察纪晓棠,看她是否吃醋。
纪晓棠将纪晓芸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当然不会吃醋,前世不会,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更加不会如此幼稚。
很快就到了清远后衙,早有看门的人传报了进去,谢夫人亲自出来,将母女三人迎了进去。
谢夫人领路,不走垂花门,只走西角门,进了离着主院远远的一个跨院,将纪二太太母女三人迎进三间小正房坐了。
“客人还在?”纪二太太往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低声询问谢夫人,“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
原来谢夫人将家里来客的事情,也跟纪二太太说了。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谢夫人惯用的东西,所以纪二太太才会这么问。
谢夫人点头,证实纪二太太猜的都不错,一面让人摆上香茶点心来,显然不想多提这件事。
为了回避那几位“钦差”,谢夫人一家都搬到了这里来,进出也只用西角门。
“看来是来头不小,身上有什么要紧的差遣。”纪二太太评论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
“请程嬷嬷出来见见吧。”为了显示郑重,纪二太太昨天已经打发人送了帖子来。
“我已经打发人去请了。”谢夫人就道,一面打量纪晓棠和纪晓芸。
两姐妹一奶同胞,长的还是有些相像的。纪晓芸更像纪二老爷一些。纪晓棠则像足了纪二太太,只是额头更宽,眉目更加舒展,一双眼睛顾盼之间仿佛会说话一般。
纪晓棠更小的时候,粉团团的,她第一次看见,就喜欢上了。她儿子也是。当时谢怀瑾刚学走路,看见纪晓棠这小女娃就总想着要去抱人家,趁人不注意,就把口水涂了人家小女娃满脸。
谢夫人越是打量纪晓棠,心中越是欢喜。
“这才几年,都出落的花骨朵儿一般。……我都跟程嬷嬷说了,她已经有几分肯。多少也要看我些薄面。……看到两个孩子她一定也喜欢,一会你再志诚些,十有八九就成了。”
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程嬷嬷来了。
谢夫人忙说了一声请。
小丫头打起帘子,程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程嬷嬷的第一眼,纪晓棠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程嬷嬷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程嬷嬷中等身材,略有些消瘦,容长脸,五官端正,却又平凡无奇。程嬷嬷的样子并不好看,但也绝不难看,一身上下从容安静,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今天的程嬷嬷打扮十分素淡,月白色中衣的领子直扣到下巴下,石青色绣缠枝梅花的对襟褂子,鸭青色宽边澜裙,走起路来耳边的丁香坠子和裙边的碧玉禁步几乎纹丝不动。
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见过二太太。”程嬷嬷上前来行礼。
纪二太太早就起身,向程嬷嬷还了礼,一面让纪晓棠和纪晓芸都给程嬷嬷行了礼。
这个工夫,程嬷嬷已经不显山不露水地将纪二太太、纪晓棠和纪晓芸上下都打量了。她目光落在纪晓棠身上的时候,不由得多停留了片刻。
纪晓棠立刻报之以微笑。
纪晓棠的笑,不仅好看,而且十分温暖。这是程嬷嬷对纪晓棠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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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后衙
相互见礼寒暄过后,程嬷嬷被请在客座上坐了。
纪二太太先跟程嬷嬷聊了几句家常。
纪晓棠和纪晓芸都坐在纪二太太身边。对于程嬷嬷,纪晓芸比纪晓棠还要好奇,忍不住不停地偷偷打量。
纪二太太很快就说到了正题。
“……就这两个女孩儿,诚心请嬷嬷到我家做个供奉,教导教导这两个孩子。”
纪家以及纪晓棠姐妹的情况,程嬷嬷都已经从谢夫人处知道了,因此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依着程嬷嬷自己的说法,就是见一面,看是否合眼缘。
其实,她是被谢夫人缠不过,想着能够借见面的机会,就推辞了纪二太太。
纪二太太见程嬷嬷沉吟不语,就让小丫头捧了锦盒,送了四样礼上来。
一匹彩缎,两盒香茶,一方销金汗巾,还有一串沉香串。
礼物并不轻。
“嬷嬷别多心。嬷嬷宫里出来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嬷嬷路过咱们这,权当是我尽些地主之谊。”虽然心里迫切想要请程嬷嬷来家,但是纪二太太言谈态度中并不咄咄逼人。
正如谢夫人对她说的,纪二太太是个性情中人,且行事有大气量。纪家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即便是这样,程嬷嬷并没有收礼,更没有就答应。
“……承蒙太太看重,本该立刻应承。我上了年纪,一身的病痛,是个没用的人,一心只想着回家养老,落叶归根……”
程嬷嬷说话中,竟露出回绝的意思来。
纪晓棠不能让程嬷嬷回绝的话说出口。
“嬷嬷,真的不能留下吗?请嬷嬷留下来吧。”
纪晓棠这个时候竟然开口,不仅是纪二太太和谢夫人,程嬷嬷也有些吃惊。
纪晓棠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程嬷嬷。程嬷嬷是个有主意的人,话说多了反而无益。
程嬷嬷沉吟。
纪家母女三人,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纪晓棠。
纪晓棠实在是太耀眼的存在,不容人忽略。
即便是在宫中见惯了各样的美人,纪晓棠的容貌和仪态,还是令她惊艳。但更触动她的,是纪晓棠看她的目光。
并没有多少好奇的成分,更多的是温暖。
是的,纪晓棠的目光和笑容,都让程嬷嬷感觉温暖,甚至有些熟悉。
这个小姑娘,对她没有陌生的感觉,好像是早就认识了她,而且和她关系很亲近。
程嬷嬷的眼角和嘴角都显露出淡淡的笑意。这在她来说,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她也没有想到,跟纪晓棠一见面,就这样投缘。而且,纪晓棠这样诚恳的挽留她。
这种诚恳,还是她这些年中第一次遇到。
她想要回徽州安神,其实只是想远离纷扰,身边有亲近的人。她在徽州老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若是太太和姑娘们不嫌粗陋,我就暂时留下,给两位姑娘做个伴吧。”即便是这样,程嬷嬷也没有将话说死。她身边颇有些积蓄,不需要谋生。到纪家做供奉,就在投缘两个字。若是什么时候“缘分尽了",她可以抬腿就走。
程嬷嬷做事,总是这样谨慎,纪晓棠会心一笑。
纪二太太见程嬷嬷答应了,喜出望外。
“嬷嬷过谦了,咱们家能请到嬷嬷,是这两个孩子的福气。”
纪二太太也是个急脾气,当下就跟程嬷嬷和谢夫人商量,要尽快接程嬷嬷到纪家去住。
“我出门的时候看了黄历,明天就是好日子。”纪二太太的意思,要程嬷嬷明天就住到纪家去。
谢夫人没话说,程嬷嬷想了想,也就点了头,一面告辞下去说要收拾收拾。
“总算说成了。”谢夫人高兴地合掌,“程嬷嬷很喜欢晓棠……和晓芸。”
“她们投了程嬷嬷的缘法了。”纪二太太就道。
“不是我自夸,咱们家两个姑娘,谁看见了能不喜欢。”谢夫人就笑,一面叫人进来吩咐,说是要准备宴席,庆祝庆祝。
“你这还有客人,今天就算了,改天我们再来也是一样。”纪二太太忙就阻拦道。
“不妨事。”谢夫人却道,“那边的事,全不用我插手,都是大人在料理。”
自从那些客人来了,谢知县就住在了前面书房里,就近照看主院那边,并没往谢夫人这里来。
纪二太太听谢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
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谢怀瑾放了学,过来给纪二太太请安。
“我说这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谢夫人就笑,一面让谢怀瑾进来。
谢怀瑾进来给谢夫人和纪二太太行了礼,又给纪晓芸行礼。
纪晓芸比谢怀瑾年长一岁,谢怀瑾要称呼纪晓芸做姐姐。之后,才是纪晓棠给谢怀瑾行礼,谢怀瑾忙还礼不迭。
“娘,咱们花园芍药开的正好,我领着二姐姐和晓棠妹妹去看看回来。”谢怀瑾就向谢夫人问道。
谢夫人用目光征询纪二太太的意见,纪二太太则看向两个女儿。
纪晓棠无可无不可,纪晓芸却摇头。
她和谢怀瑾不熟。谢怀瑾和纪晓棠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要好的很。纪晓芸不愿意跟她们一起去。
她出来了已经有一会,很想回家,去陪着纪老太太。
看着纪晓芸的样子,纪二太太心中暗暗摇头。
纪老太太带大了纪晓芸,对纪晓芸十分宠溺,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但是却并没有教好纪晓芸。别看纪晓芸在家里很霸道,常欺负纪晓棠。但是出了门,纪晓芸却最为胆小,还有些孤僻。
这孩子这样,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
纪二太太心里这样想,越发想让纪晓芸多接触外界的环境,多些历练。
“你谢家伯娘这里不是外人,你们姐妹就去走走。有丫头婆子们照看着,去去就回来。”纪二太太就道。
纪晓芸左右看看,迟疑着点头。
“照顾好你姐姐。”纪二太太小声嘱咐纪晓棠。
纪晓棠点头。
“好生照看你姐妹们,不要淘气。”谢夫人也嘱咐了谢怀瑾,一面又打发了几个老成的媳妇丫头陪着服侍她们姐妹,这才放心让人出来。
谢怀瑾在前面带路,纪晓棠和纪晓芸被一众丫头媳妇簇拥着,穿过两道月亮门,才到了花园门口。
府衙的花园,以芍药最为出名,就叫做芍药园。
如今正是芍药盛开的季节。
园子里,亭台楼榭都小巧别致,放眼望去,繁花似锦,赏心悦目。
“早就想请婶娘、晓棠妹妹……哦,和二姐姐来逛逛。”谢怀瑾见纪晓棠高兴,也跟着开心。
“今年的花开的比往年都好。”纪晓棠道。
“……园子里换了人手,几代人都是种花木的,照料的更加精心。”谢怀瑾就道。谢知县很喜欢这些芍药,因此特意寻了人来照料。
“怪不得。”
谢怀瑾带着纪晓棠边逛园子边说话,纪晓芸也被园中的景色所吸引。
不像纪晓棠,纪晓芸往县衙来的少。
在园子里走了一回,谢怀瑾就带着纪晓棠和纪晓芸到园子中央一处凉亭里坐了,服侍的人送了香茶和点心过来。
“二姐姐喜欢,一会让人折一些拿回去插瓶。”谢怀瑾对纪晓芸道。
纪晓棠得了纪二太太的嘱咐,一路上很是关照纪晓芸,故意找话题跟她说话。谢怀瑾从来是纪晓棠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因此对纪晓芸也非常友好。
见谢怀瑾跟她说话,纪晓芸面色微微发红。
“那倒不用麻烦。”纪晓芸小声说道。毕竟还是小姑娘,玩了一会,她也没那么拘谨和紧张了。
“并不麻烦。二姐姐在这就跟在家里一样,不用客气的。”谢怀瑾诚心实意地道。
纪晓芸飞快地打量了谢怀瑾两眼,就没再说话。
“晓棠,我告诉你……”谢怀瑾左右瞧瞧,略压低声音对纪晓棠说道。
“什么,又出了命案?”纪晓棠眼睛略睁大了一些。
每次谢怀瑾和纪晓棠见面,都要说些外面的新鲜事给纪晓棠听。
纪晓芸在旁边也听见了,吓的手就抖了抖,差点将茶杯中的水泼洒出来。
一面是害怕,一面是好奇。纪晓芸悄悄地往纪晓棠的方向挪了挪。
靠近妹妹,似乎就没那么害怕了,而且,还能听的更清楚一些。
谢怀瑾见纪晓棠感兴趣,越发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命案发生在城西三十里的李家庄。
准确地说,被害人的尸身是在李家庄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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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命案
李家庄一个牧童这天早上如同往常一样出来放牛,他的身边还带了自家养的大黄狗。在离村几里地一片河岸上,牧童停下来让牛儿们喝水。
大黄狗跑进了岸边的树林,并在一棵树下停下来,不住吠叫。它低头嗅着地面,还用爪子刨地。
大黄狗的鼻子非常灵敏。牧童按着以往的经验,以为他家老黄又是发现了谁家埋在地里的死鸡死鸭。
这种村民们自己不肯吃,而且要埋起来的,那肯定是病的不轻。老黄因为偷吃这种东西,有一次差点没命。
牧童忙就过去,想将大黄狗赶开,但却没有成功,大黄狗反而将树下的土扒开了一个坑。
牧童往坑里面一看,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坑里面露出来的,并非什么死鸡死鸭,而是一只惨白的手。
是人的手。
牧童立刻跑回村里,叫来了村里的保甲和村民。
一具男人的尸首就这样被发现了。这个男人,是被人勒死的。
“衣服都被扒光了,身上什么都没有。衙门的仵作过去验尸,说应该是被人劫杀的。”谢怀瑾告诉纪晓棠,“已经张了榜,还没人来认领尸首,看来并不是这附近的人。”
“是远道来的客商吗,这样死在外头,实在是太可怜了。”纪晓芸喃喃地说道。
谢怀瑾就点头,说确实可怜,眼睛看的却是纪晓棠。
“但应该并不是客商。”
“这话怎么说?”纪晓棠就问。
“死的是个瞎子。”谢怀瑾就道,而且是个天生的瞎子。
瞎了眼睛出来行商的,确实少见。
“这种情况,那会不会是个算命的。”纪晓棠就道。
“一个算命的身上能有什么钱,谁会去劫他。”纪晓芸这会也活泼了一些,接着说道。
纪晓棠点头,纪晓芸说的不错。
“一个瞎了眼睛的人,还是引人注目的,总有人看见过他。谢伯伯顺着这条线索,应该能查出些什么来。”纪晓棠就对谢怀瑾道。
“父亲是查了,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到。”谢怀瑾就摇头。似乎就没有人见过这瞎子。
这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又是为了什么被人杀害了。
“雁过留声,仔细查探,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纪晓棠就道。
“什么都没有。”谢怀瑾就摊了摊手。
这个案子目前是毫无头绪。
“竟然这样!这桩案子,岂不是成了悬案。”纪晓棠就道,“谢伯伯只怕烦恼。”
眼下就有钦差在清远县,出了这样一桩悬案,谢知县的脸上肯定不好看。
谢怀瑾就点头。出了这件案子,他父亲这两天愁眉紧锁。谢怀瑾的记忆中,他父亲做官一直游刃有余,极少有这样的时候。
亭子里她们正说着话,就听见拐角花墙后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是谢知县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向什么人介绍这园中的景致。
纪晓棠听出来了,谢怀瑾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谢怀瑾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站起身。
纪晓棠抬眼看见谢怀瑾的脸色,就有些了然。她瞧了瞧,这里四下空旷,想要回避,却是来不及了。
既然来不及,那就没必要慌张。
唯一还不了解状况的,只有纪晓芸。
转眼的工夫,谢知县就出现在拐角处。
谢知县陪在一个高大的男子的身侧,他微微弓着身子,样子分外恭敬。两人身后,还有三四个人跟随。
谢知县这个时候也看见了亭子里有人,他似乎没料到纪晓棠几个会在这,忙就顿住了脚步。
“是下官疏忽,下官失礼了。”谢知县躬身向高大的男子行礼,一面请罪道。
谢知县就要打发管事的过来,让谢怀瑾带着纪晓棠和纪晓芸回避。
“是大人家的公子、千金?既然碰见了,何不就请过来见一见。”那高大的男子也已经瞧见了亭子里的人,目光微闪,开口向谢知县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男子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说的一口官话,带着明显的京城口音。
谢知县只是略做踟蹰,便应了,态度中透出欢喜来。
“正是犬子怀瑾。也不知他到园中来做什么,这个时辰他本应还在上课。另外两位,是本县纪大人家的两位千金……”
谢知县就打发了心腹的小厮
到亭子里,叫谢怀瑾、纪晓棠和纪晓芸过去。
纪晓棠已经猜到,谢知县陪同而来的,必定就是谢怀瑾所说的贵客。这贵客遮掩行踪,连谢夫人和谢怀瑾也要回避,现在突然说要见她们。
想来是迎面碰见,知道谢怀瑾在这里,却不过情面去。
这种情况,她们姐妹本来是可以不必过去的。但谢伯伯打发的人却明白说了,让她们姐妹也过去见个礼。
这么做,其实并没有必要。
但是谢伯伯的面子,总是不好驳回的。
纪晓棠给纪晓芸使了个眼色,就在众人簇拥下从亭子里出来,很快就到了男子一行人面前。
“……你们来见过小侯爷。”谢知县让纪晓棠三个给男子行礼,口中称呼男子为小侯爷
小侯爷,是谁?
纪晓棠一面屈膝福了一福,一面心中暗想。
纪家从纪老太爷到纪二老爷,虽然做了几任官,却都是外任。纪晓棠从来没去过京城,只是偶尔听纪二老爷说起过朝堂上的人事。
男子并未还礼,口中说让她们免礼,不过显然是虚词。
行过礼,纪晓棠慢慢起身,一边朝男子的面上看了一眼。这男子年纪很轻,长得剑眉星目,相貌堂堂,尤其一双眼睛精光湛湛,似乎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似的。
纪晓棠心中一动。这个小侯爷,怎么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这个念头在纪晓棠的心中一闪,就被她撇在了一边。她不可能认识这位小侯爷。如果认识,哪怕只是见过一面,她就不会忘记。
这还不在于她的过目不忘,而是这位小侯爷一身的气度,实在让人见之难忘。
只有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一身气度。
朝中哪位侯爷家里,有这样一位如此年轻且出色的公子?
纪晓棠想不出,偏谢知县介绍的如此含糊,她又不好当面询问。
“……小公子少年有为。”男子的声音说道,这是在说谢怀瑾了。
“犬子顽劣……”谢知县忙躬身说不敢。
男子的目光这才又落到纪晓棠姐妹身上。
纪晓棠从容不迫,纪晓芸却紧张地双手捏着衣襟。
“……纪大人至情至孝,已经上达天听,如今能够按着古礼守孝的着实凤毛麟角……”
纪晓棠本不想说话,但是听男子这样说,她不得不开口。
“小侯爷的话,实在不敢当。家父感念祖父生恩养恩教导之恩,恩深似海,又兼伯父夺情,家父恨不得分身出来为祖父尽孝,因此才执古礼。……从此守着祖父坟茔,耕读传家,略尽人子之心,实乃本分。惊动上方,家父惶恐。”
纪晓棠的一席话,男子和谢知县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异色。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纪晓棠身上。
“这是你自己的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男子看着纪晓棠问道。
“家父时常说起,因此记得。”纪晓棠答道。
男子半晌没有说话,目光却凝注在纪晓棠的身上。
“纪大人家有好女,不逊于男子。这清远地方,竟是卧虎藏龙。”男子终于说道,语气虽淡淡的,但听在纪晓棠耳中,却颇有些意味深长。
何来卧虎藏龙之说!
“小侯爷过奖,小侯爷过奖。”谢知县忙就道,一面躬身低头。
“谢大人过谦了。”男子的目光在谢知县面上滑过,又在纪晓棠身上略停驻片刻,这才慢慢的移开,一面迈开长腿,向旁边芍药圃走去。
“时辰不早,带着你姐妹们回去吧,免得你娘和你婶娘担心。”谢知县匆匆嘱咐了一句谢怀瑾,立刻就跟了上去。
“晓棠……”谢怀瑾看纪晓棠。
“怀瑾哥哥,咱们出去吧。”纪晓棠朝一众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说道。
“晓棠,纪叔叔他,真的不想复出为官了?”一面往外走,谢怀瑾一面低低的声音问纪晓棠。
纪二老爷,是真的不想再做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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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巧遇
“嗯。”纪晓棠点头,她微微垂下眼帘,“爹爹的意思,不想声张。”
纪二老爷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这也是她的希望。只不过……
“我不会说。”谢怀瑾立刻就道,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纪晓棠并没有察觉谢怀瑾的心情,她突然想到了,方才的小侯爷究竟是谁。
大秦开国,封赏功臣的时候着实有些手紧,世袭罔替的爵位给的不多,后来除了皇子皇孙们,就再没外姓封过候了。
因此如今朝中拥有侯爵的人家并不多,能够让谢知县如此谦恭下礼,且有如此威势的,最多不过三家。
再看这位小侯爷的年纪,以及相貌,除了那一家再没有旁人。
威远候祁家,大秦的开国勋贵之一。祁家爵位不算高,却始终屹立不倒,手握实权,并与皇家联姻,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这一代的威远候膝下有三子一女,嫡出的一子最为年幼,算起来今年只有十六岁,却已经随父兄在战场上历练过,斩获了军功。
传说中,小威远候祁佑年少年英俊,在军中有兰陵王的美誉。
方才的人,就是祁佑年吗?究竟有什么机密要紧的事情,要祁佑年亲自来到清远?
还有谢伯伯,今天的谢伯伯有些奇怪。
在纪晓棠的记忆中,谢知县是从来没出过疏漏的人。纪二老爷说起谢知县,从来都赞不绝口,说谢知县是大才,做事最为周密。
那么今天她们在园子里遇到祁佑年,是不是可以说是谢伯伯的疏漏?
是因为那桩悬案的关系,让谢伯伯心绪不宁,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吗?
可是,谢伯伯几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是她装着没看见,却无法忽视的。谢伯伯的目光隐蔽且带着探寻。谢伯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还有祁佑年,为什么她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与祁佑年似曾相识?
纪晓棠回到跨院,谢夫人已经让人准备了一桌上等的席面。纪二太太和程嬷嬷都坐了客座,纪晓棠和纪晓芸在纪二太太下手坐着。
谢怀瑾因为年纪还小,与程嬷嬷是远亲,又与纪家是通家之好,因此也被安排到席上,坐了末座相陪。
一顿饭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但都暗自欢喜。
吃过了饭,纪二太太就向谢夫人告辞。
谢夫人带着谢怀瑾亲自送纪二太太母女出来。
纪晓棠想到一件事,刚才在园子里遇到祁佑年一行人,所以还没机会说。她又不想等到下次跟谢怀瑾见面,因此就朝谢怀瑾看了一眼。
谢怀瑾立刻会意,同纪晓棠走到了一边。
两个孩子低低的声音说话。
“怀瑾哥哥,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
谢怀瑾听纪晓棠要他帮忙做事,不仅一点儿也不为难,反而十分高兴。
“晓棠,你说。”
“怀瑾哥哥,你能不能……”
纪晓棠让谢怀瑾帮她的忙,多注意县衙的事情。别的事情纪晓棠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江庆善。
“包揽讼事?”谢怀瑾也微微吃了一惊。
他一直随在父亲的任上,颇知道些衙门里的门道,明白包揽讼事的严重性。
“嗯。怀瑾哥哥,你暗中帮我打探,不要惊动了人。如果打听到什么事,就立刻告诉……”
纪晓棠本来想让谢怀瑾告诉谢知县。
谢知县知道后,必定会来告诉纪二老爷。而且,作为本县的知县,他肯定会辖制江庆善。
但是纪晓棠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
“就来告诉我爹爹知道。”
“好。”
“暂时不要让谢伯伯和伯娘知道。谢伯伯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等跟我爹爹说了,我爹爹再酌情跟谢伯伯说。”
“放心,晓棠,我明白。”
谢怀瑾自认为明白了纪晓棠的意思。
江庆善是纪家的人,经常被纪二老爷指派在外面做事。江庆善做出不法的事情来,难免会牵连到纪家。这样的事,先瞒着父亲告诉纪叔叔,是维护纪家。
谢怀瑾愿意为了纪晓棠这么做。
“晓棠,”谢怀瑾答应了纪晓棠,随即脸就微微有些发红,“我父亲最近公事忙,连我的功课都没时间理会了。不知道纪叔叔……嗯……”
谢怀瑾期待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笑。
“你尽管来我家找我爹爹,他就算没工夫做别的,这个工夫总是有的。……我爹爹上次还夸了怀瑾哥哥,说怀瑾哥哥的文章做的越发好了。”
“哪里好,”谢怀瑾就傻笑起来,“纪叔叔他实在是过奖了。”
两个孩子商量好了要紧的事,这才加快脚步,跟上了纪二太太和谢夫人。
纪二太太和谢夫人一直在说话。两人早就注意到了纪晓棠和谢怀瑾的小动作,竟然也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两个孩子过来了,两个做娘的才会心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两个孩子两小无猜,相处的这样好,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们高兴的了。
……
程嬷嬷从谢夫人的跨院出来,就由小丫头陪着往她暂住的客院中来。程嬷嬷爱清静,谢夫人选了最僻静的客院给她暂住,正好紧挨着芍药园。
不远处的甬道旁有花儿匠在修剪花木,为了回避,小丫头领着程嬷嬷只得绕道。程嬷嬷不熟悉后衙的路径,只跟着小丫头走。
刚走过一道月亮门,竟与谢知县一行人走了个面对面。
程嬷嬷目光一扫,立刻微微低头,福了一福,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程嬷嬷在谢家是客,与谢知县是见过的。
谢知县将程嬷嬷的举动都看在眼睛里,目光微微一暗。
小威远候似乎并没有看到程嬷嬷,径自就要从程嬷嬷的身边走过。
走到月亮门前,小威远候却突然站住了。他转过头来,似乎是回望身后的景色,目光无意地落在程嬷嬷的身上。
谢知县看小威远候的情形,就要开口。可小威远候却在这个时候收回了视线,迈步跨过了月亮门。
“方才的是府内的亲眷?”小威远候询问的声音顺着微风传到了程嬷嬷的耳畔。
“是贱内的远房亲戚,从县中路过,暂居在此。”谢知县的声音道。
“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竟有些宫里的派头。”
“小侯爷慧眼,正是从宫中出来的嬷嬷。”
“哦。”
说话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慢慢地远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程嬷嬷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原来县衙的客人,就是这位爷。他怎么会到清远来了!
谢知县竟然称呼他小侯爷!
程嬷嬷一肚子的疑问,面上却丝毫不显。
那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早都已经化成了黄土。
“可吓了婢子一跳。嬷嬷,是认得大人的客人吗?”小丫头捂着胸口,活泼地道。
“并不认识。不过看着派头实在不小。”程嬷嬷淡淡地摇了摇头。她在宫中多年,经历了不少的风浪。能够活下来,有今天的体面,头一件事,她管得住自己的嘴。
这位爷装作和她并不相识,显然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她也就不认得这位爷。她在宫中,服侍的是太妃,怎么会认识外臣。
她明天就要去纪家,更是跟这些事情再也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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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身份
回到纪府,纪二太太向纪老太太说了请到程嬷嬷的事,就将纪晓棠和纪晓芸留下,带着人去给程嬷嬷收拾住处。
纪二太太一走,纪晓芸立刻拉着纪老太太的胳膊,说起在府衙的见闻来。
纪晓芸平时很少出门,今天对她来说正是大开了眼界。
说到外面的命案,纪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
“外面那些事,你女孩子家还是少听。……这吓人唬道的……哎呦……”纪老太太一生平顺,胆子很小。
“祖母,我也是害怕的。”纪晓芸立刻就道,一面就扫了纪晓棠一眼。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相当的明显,“晓棠好像听惯了,一点儿不怕似的。”
她听到这些事的缘由,还不是因为纪晓棠!都是纪晓棠的错。而且,纪晓棠不是好人,听到命案什么的,根本就面不改色来着。
纪晓棠顿时无语。刚刚两人还算融洽,这一回到家里,到了纪老太太跟前,纪晓芸就给她上眼药!
纪老太太不赞同的目光就落在了纪晓棠身上。
不过,纪老太太虽脸色不好,却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就此事数落纪晓棠。
纪晓棠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两夫妻亲自教导着长大的,长成什么样,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虽然都是她的亲孙女,但这亲疏之间,却是分明的。
而且,如今她已经不好像过去那般随便说纪晓棠的不是。
刚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纪二老爷就打发人将纪晓棠叫到了书房里。
“……在芍药园见到了府衙的客人了?”纪二老爷让纪晓棠坐下,询问道。
方才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纪晓芸自然没忘记说这件事。纪二老爷这是听到了消息。
“是的,爹爹。”
纪晓棠略一思忖,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诉了纪二老爷,连同她的猜测都一起说了。
“小威远候祁佑年……”纪二老爷又详细地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沉吟半晌。
“爹爹认为不是?”纪晓棠就问。
“难为你这孩子。”纪二老爷看向纪晓棠,他的目光中带着激赏。
仅仅是根据谢知县的态度,以及往常从他这里偶尔听到的朝堂见闻,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由此可见纪晓棠的聪慧。
想到这里,纪二老爷又难免遗憾。
“依你方才所说,应该是他没有别人了。”纪二老爷站起身,在书案后慢慢地踱着。
“爹爹没见过这位小威远候?”
“自然没有。你谢伯伯应该也没见过他。”说着话,纪二老爷想了想,确认地点头。他和谢知县偶尔说起政事,就提到过威远候一家。他可以确定,谢知县是不曾见过祁佑年的。
和他一样,谢知县也并没有做过京官。
“是不是他,很快就有分晓。”纪二老爷不知想到什么,慢慢地说道。谢子谦既然让祁佑年见到了纪晓棠,必定会来给他个交代。
……
第二天,纪二太太就打发了人将程嬷嬷接进纪府。
程嬷嬷进府第一件事,就是来见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知道程嬷嬷的来历,待程嬷嬷就十分的客气。但两个人实在是性格和经历都没什么共同之处,因此不过寒暄了几句,纪老太太就让纪二太太带着程嬷嬷去安置。
为了程嬷嬷的到来,纪二太太做足了准备。
她特意为程嬷嬷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
那院子不大,有三间正房,左右厢房各三间,各样东西都是齐全的。这院子正好就在纪晓棠屋子的后身儿,挨着如意园的北墙。
因为墙内就是大片的柿子树,到了秋天,柿子挂满枝头,远远看去仿佛是霞云一般,所以这所院子又被称作倚霞居。
正适合程嬷嬷居住,以及教导纪晓棠和纪晓芸。
程嬷嬷是纪家请来的供奉,与一般的教养嬷嬷还不一样。纪二太太对程嬷嬷给予了极高的期望,给程嬷嬷的月银竟等同于她的份例,每个月十两银子。另外四季衣裳等自不必说。纪二太太还拨了两个小丫头服侍程嬷嬷的起居。
程嬷嬷对此只安静地接受了。
傍晚,一大家子都聚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也请了程嬷嬷过来说话。
“两个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以后就都托付给嬷嬷。”纪二老爷亲自跟程嬷嬷说道。
“既然诚心请了我来,信得过我,让我给姑娘们作伴,有些话,总要说在前头。”程嬷嬷就道。
“嬷嬷但凡有什么话,请尽管说。”纪二太太笑着道。
“……一应规矩都要依着我的来。”程嬷嬷提出,要她教导纪晓棠和纪晓芸,就要按着她的一套章法。
纪家的人不得干涉。
“两位姑娘都是兰心蕙质,我不敢夸口,只要依着我行,绝不比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户自小由教养嬷嬷们带出来的差。”这是程嬷嬷的许诺,她有足够的自信。
“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妥,我也不敢争辩。只能就此辞过,依旧落叶归根,回家养老去。”
这请来的供奉,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架子!纪老太太在炕上不由得将眼睛眯了眯。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却满口的应承,而且还很高兴。
纪老太太也就没有话说。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程嬷嬷当即就说,要纪晓棠和纪晓芸明天在卯正时分就到倚霞居去,不可延误了时辰。
“三姑娘十岁,二姑娘十二岁,都再耽误不得。”
送走了程嬷嬷,纪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请了这样一尊神佛来。依着我,咱们家十分用不着这个。”
“都是为了孩子们好。现在严着些,以后她们的日子才会好过。”纪二老爷就说道。
“你们两口子的心也太高了些。”纪老太太垂下眼皮。她看的出来,在请程嬷嬷这件事上,纪二老爷比纪二太太更加坚决。
纪老太太虽然偶尔刁难刁难儿子。但是家中大事,但凡纪二老爷打定主意,纪老太太也都随顺。
程嬷嬷教规矩的第一天,纪二太太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将纪晓棠和纪晓芸送到程嬷嬷的院子里。
程嬷嬷已经收拾的利落在等着了,她似乎比纪府任何人都起的早。
“全都托付给嬷嬷了,尽管按着嬷嬷的规矩来,不要在意谁说什么。我和老爷,都十分信得过嬷嬷。”纪二太太向程嬷嬷道。这是再次向程嬷嬷表明她和纪二老爷的态度。
“嗯。”程嬷嬷点头。
纪二太太又嘱咐纪晓棠和纪晓芸一定要听程嬷嬷的话,这才去处理家事。
对着纪晓棠和纪晓芸,程嬷嬷没有多余的话。
“……讲究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今天,我们就从最容易的学起。”
程嬷嬷首先教纪晓棠和纪晓芸的,是怎么坐。
不过是坐着,谁能不会,这简直是太轻松了。
纪晓棠和纪晓芸都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但是坐了一上午之后,纪晓棠和纪晓芸就不再这么想了。
纪晓棠尚且能够支撑。接近晌午的时候,纪晓芸就受不住了,被程嬷嬷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就眼圈一红,开始掉眼泪。
程嬷嬷根本就没有被纪晓芸的眼泪影响。
晌午饭,姐妹俩就在倚霞居和程嬷嬷一起用。之后只略歇了歇,就又继续练习如何坐。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纪老太太已经打发小丫头来看了两回。程嬷嬷终于觉得姐妹两个有了些坐模样,这才放了两姐妹离开。
“明天依旧是这个时辰,不可延误了。”程嬷嬷让两人离开的时候嘱咐道。
纪晓棠和纪晓芸并肩离开倚霞居,相互看了一眼,纪晓芸就径直奔纪老太太的院子。
纪晓棠略停顿了一下,也跟着往纪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纪晓芸一进门,就扑进来了纪老太太的怀里。
“祖母,我不要学什么规矩。我以后只跟着祖母,让程嬷嬷只教晓棠一个好了。”纪晓芸向纪老太太诉委屈,而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纪晓棠。
纪晓棠的嘴角抽了抽,一面给纪老太太行礼问安,就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纪老太太看见纪晓芸一身的疲惫,眼睛都是红的,就心疼起来,一面心肝肉地叫着揉搓纪晓芸,一面就问究竟受了什么委屈。
纪晓芸拉着纪老太太的胳膊,噼里啪啦就都说了。
“不过就是坐着,偏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折腾的人腰酸腿疼,这脖子都僵了……但凡有点儿不满意,还拿竹条抽我们……”
“程嬷嬷偏心,打晓棠的少,只盯着我打……”这才是让纪晓芸最为委屈的地方。
说到这里,纪晓芸的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
纪晓芸一哭,总有人要倒霉。
不是纪二太太,就是纪晓棠。
纪二太太不在,纪晓棠却在。
“打了你了?这还了得!”纪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拿眼看看纪晓棠,却不好发作纪晓棠。
“叫二太太来。”纪老太太大声吩咐。
“祖母别生气。”纪晓棠忙就起身解释,“嬷嬷是严了些,却都是为了我们好。也并不曾真的用力打。”
“没用力打你,用力打我了。”纪晓芸立刻就道。
分明不是这样,纪晓芸又告歪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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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嬷嬷VS老太太
“姐姐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歪曲了嬷嬷的一片心。”纪晓棠就道。
“哼,我才没歪她。”纪晓芸嘴硬。
纪老太太看看纪晓棠,又看看纪晓芸,决定相信纪晓芸。
总归纪晓芸是受了委屈的。
小丫头已经请了纪二太太来。
纪老太太不发作纪晓棠,就将气都撒到了纪二太太的头上。
“……都是你的主意,请的什么霸道的人来磋磨晓芸。养的这么大,我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平白就挨了打。细皮嫩肉的,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老太太别发火,程嬷嬷是何等来历的人,手下必定是有分寸。而且,这和三弟他们读书一样,一开始总要受些苦,慢慢就好了。”纪二太太忙就说道。
别说是纪三老爷,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小时候读书,也是挨过手板的。
“你总有理。和她小叔怎么一样,他们男人家要出去为官做宰的,吃点苦也就罢了。小姑娘家,又不出去考试,也不去做官,要吃这个苦做什么。”
“晓棠也说了,并不曾真的用力打……”纪二太太忙又道。
“你们请来的好人,知道你们偏心晓棠,她也有个眉眼高低,看着晓芸没人疼,只捡着晓芸磋磨……”
“左不过是看我碍眼。”
纪老太太又开始歪缠。
纪老太太这样闹的次数多了,纪晓棠早就看出来,纪老太太说这些话,主要是图嘴上痛快,且能拿捏得住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其实,纪老太太心里也并不是真的这样想。
如果她真这样想,早就没有这样的精气神儿了。
“老太太……”纪二太太扶额,哭笑不得。
纪二老爷闻讯赶了过来,这才将纪老太太安抚住了。
纪二老爷的意思,纪晓芸太娇了些。不管她怎么说,明天依旧要去学规矩。
转天,纪晓棠准时到倚霞居,却不见纪晓芸。等到了规定的时辰,纪晓芸依旧没来。
纪老太太却打发了大丫头牡丹过来传话。
“二姑娘昨天累了,今天起来就头疼。老太太吩咐,让二姑娘歇一天。嬷嬷只教三姑娘一个人就行了。”牡丹进门来,满脸含笑地说话。她说话得体,笑容讨喜,只是一双眼睛过于灵活,打量了程嬷嬷,又在屋子里四下打量。
程嬷嬷没有理会牡丹。
牡丹等了半晌也不见程嬷嬷说话,就有些尴尬。
“老太太的话婢子传到了,婢子就不打扰了。”牡丹自说自话,一面对纪晓棠亲亲热热地笑了笑,就灵巧地转身走了。
屋子里就只留下纪晓棠和程嬷嬷相对。
“三姑娘,依着你看,该怎么办?”程嬷嬷抬眼看着纪晓棠。
程嬷嬷这是在询问她的主意?程嬷嬷那些说在前头的话,纪晓棠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嬷嬷的规矩,都是好的,且有明言在先。爹娘将我们姐妹都托付给嬷嬷教导了,我自然听嬷嬷的。祖母心里当然是为着我姐姐好。”
既然都是为了纪晓芸好,那么实际上就没什么冲突矛盾,大家都是一条心的。
纪二太太那么热切地请程嬷嬷来,还不是知道有纪老太太给纪晓芸撑腰,她做母亲的不能严管纪晓芸的缘故!
纪家的这种情形,谢夫人和纪二太太都委婉地对程嬷嬷说过。
纪晓棠想了想,觉得她不能坐视不理,而是应该再添一把柴。
“嬷嬷……”纪晓棠走到程嬷嬷身边,附耳对程嬷嬷说了一番话。
程嬷嬷抬起头,看了纪晓棠一会,嘴角露出笑容来。
“既然这样,三姑娘,咱们就去见见老太太。”程嬷嬷点头道。
“好。”纪晓棠痛快地答应,一面又对程嬷嬷微笑道,“嬷嬷,可以不要叫我三姑娘,就直接喊我晓棠吧。”
虽然程嬷嬷跟纪晓棠“一见如故”,但是进了纪府,程嬷嬷对纪晓棠和纪晓芸一视同仁,除了非常严格地教导规矩,并没有其他亲近的表示。
像纪晓棠的家人一样称呼纪晓棠,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教规矩的供奉和学规矩的学生。
程嬷嬷略做迟疑,就点了点头。
“晓棠,你带我去见老太太。”
“哎。”纪晓棠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程嬷嬷生性谨慎,处事严谨,因此纪晓棠并没有一开始就跟程嬷嬷特别亲近。
与这样的人相处,要慢慢的来。刚才她的这番举动,显然已经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纪晓棠和程嬷嬷一路就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门口的小丫头见到她们来了,忙就要进去传禀。纪晓棠却拦住小丫头,径直就领着程嬷嬷进了上房。
上房炕上,“头疼”的纪晓芸穿了件淡红色的襦裙,正依偎在纪老太太怀里,笑呵呵地说着话,哪里有丝毫头疼的样子。
程嬷嬷和纪晓棠闯了进来,纪老太太和纪晓芸就都吃了一惊,一时有些无措。
撒谎被人当场抓住,总是会心虚的。何况程嬷嬷虽然安安静静的样子,但是身上的气度却让人不能小觑。
纪晓芸睁大了眼睛,她有些害怕,忙躲到纪老太太的身后。仿佛这样,程嬷嬷和纪晓棠就看不见她了似的。
“老夫人,我来带二姑娘过去学规矩。”程嬷嬷也不提纪老太太包庇纪晓芸的事,只说要带纪晓芸走。
“哦……”纪老太太就有些犹豫。虽然在儿孙们面前她总是随心所欲,但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注重体面和道理的。
但凡见过纪老太太一两次面的人,都会夸纪老太太慈祥,是个极通情达理的老人家。
“嬷嬷就放她一天,只教晓棠也是一样的。”纪老太太犹豫了一会,还是庇护纪晓芸,以及维护自己面子的念头占了上风。不过,对程嬷嬷,她还是保持着礼遇。
“老夫人这样,纪家一开始就不必请了我来。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就向老夫人告辞,立刻收拾了离开。”
程嬷嬷只说了这两句,就要往外走。
程嬷嬷的样子可不像是说着玩的,这是真的打算走。
刚请来家只一天的供奉嬷嬷,就这样走了!外面人询问起来,必然要提到纪老太太。
而且,因为她逼走了程嬷嬷,要怎么跟纪二老爷交代。
纪老太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抬了抬手,却拉不下面子来叫住程嬷嬷。看着那么平和的一个人,谁想到脾气竟然这么大!
纪晓棠左右看了看,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嬷嬷别走,祖母她不是那个意思。”纪晓棠立刻就拦住了程嬷嬷,一面对纪老太太使眼色。
“罢了,罢了。”纪老太太实在在程嬷嬷跟前撒不出泼来,见纪晓棠给了这个台阶,也就顺着走下来了。
“去跟着嬷嬷好好学规矩,如今受点苦楚,以后就是受用了。不要被你妹妹给比了下去。”纪老太太从身后拉出纪晓芸。
纪老太太还是了解纪晓芸的。这句不能被你妹妹比下去,对纪晓芸还是有些激励作用的。
虽然是这样,纪晓芸还是哭了。她的眼泪来的快,纪晓芸没有想到,纪老太太竟然越来越庇护不了她。
“祖母……”纪晓芸哽咽着。
“都是你爹娘的主意,祖母也……”纪老太太扭过脸,眼圈也红了。
这祖孙两个的样子,仿佛是生离死别一般,而程嬷嬷就是那个万恶的人。
没有了纪老太太撑腰,纪晓芸心里万般不愿意,还是从炕上下来,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这孩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她身子弱,没有晓棠结实。嬷嬷对她耐心些。她有什么,嬷嬷慢慢开导她,别……别打她……”纪老太太对程嬷嬷道。
程嬷嬷没说话,向纪老太太行了礼,转身往外走。
纪晓棠拉了纪晓芸一下,纪晓芸又看看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冲纪晓芸摆手。
纪晓芸只好慢吞吞地跟上了纪晓棠。
纪二太太很快就从纪晓棠那里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她做不到的事情,程嬷嬷替她做到了。
纪二太太直念佛。
“程嬷嬷咱们是请的对了。”
程嬷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过是一招之间,就抓住了纪老太太的脉门,将纪老太太拿下马来了,而且还没动口角。
纪二太太并不知道纪晓棠在其中做了什么。了解纪老太太的人,是纪晓棠。纪晓棠用对了人,也用对了法子。
纪二太太亲自到倚霞居感谢程嬷嬷,还特意送了程嬷嬷一条杭州绉的汗巾,一匹妆花缎子。
纪晓芸连哭了两三天,见程嬷嬷根本不为所动,纪老太太又无可奈何,慢慢地就不哭了。
当纪晓芸在纪老太太跟前坐着,看着平平常常,却又格外端正,让人看着只觉得好看顺眼的时候,纪老太太也笑了。
“这宫里出来的嬷嬷,确实不是平常人。”
姐妹俩终于学会了坐,又开始跟着程嬷嬷学习“立”,除了行动坐卧,她们还要跟着程嬷嬷学针线。
而这些,还只是初始的课程。
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
江庆善满面红光地带着江兴龙来到纪府,送上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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