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示好
月底,求月票
***
一张贵妃榻,坐了三个人。长宁公主居左,郑桂局中,纪晓棠居右。郑桂一直拉着纪晓棠的手,略与长宁说了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在与纪晓棠攀谈。
郑桂似乎很喜欢纪晓棠,而且对纪晓棠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她详细地问了纪晓棠的年纪生辰,又问纪晓棠读了些什么书,在家里都做什么等等。
纪晓棠敏感地察觉,郑桂并不是正巧路过,她就是特意来的得月楼。
现在时辰尚早,所以按照郑桂所说,她就不是从哪里回来,而是正往哪里去。那么,郑桂就没有理由放下她要去办的事情,而在得月楼上盘桓这么长的时间。
而郑桂来得月楼的目的,就目前来看,应该是她。
这么想着,纪晓棠在与郑桂说话的时候,就留了十分的心。
那边长宁公主看郑桂与纪晓棠谈的稠密,略略有些不耐。郑桂的到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郑桂一来,就霸住了纪晓棠。她本来还想跟纪晓棠好好谈一谈。
长宁公主喜欢纪晓棠,不仅因为纪晓棠可以告诉她许多祁佑年的事,纪晓棠博闻强记,说起什么来都绘声绘色,本身就是个极好的谈话对象。
与纪晓棠在一起说话,几乎是一种享受,可换做她认识的其他女孩子,往往说的多了,就会变得非常无聊且无趣。
虽然很想将纪晓棠拉到自己身边来,但是长宁公主也不好扫了郑桂的面子。
郑桂是靖肃亲王王妃。是她的嫂子。靖肃亲王和郑桂平时待她都非常好,几乎什么事情都是顺着她的,也送过她许多好东西。她还曾经数次借用肃王府的花园办过诗会和花会。
戏还没有开始,有几个女孩子看出长宁无聊来,就上前来陪着长宁说话。
“公主今天怎么来迟了一些?”杨翩翩就问长宁。
“别说了,要出来的时候,突然碰到点儿事,耽误了一些时间。”长宁摆了摆手,显然对此并不想多说。
纪晓棠虽然与郑桂说话。一面却分出心神来注意四周,自然就听见了杨翩翩和长宁之间的对话。
长宁来的迟了,原来并不是被韩太后叫住说话。而是遇到了别的事。如果长宁不是遇到了别的事,应该会在郑桂之前赶到得月楼吧。
“……晓棠妹妹和妹妹一家在清远立下的功绩,王爷回来都跟我说过了。这些天,王爷不止一次在我跟前提起。对晓棠妹妹都是赞不绝口。就是我,也佩服晓棠妹妹的紧。”
说了一会的话,郑桂对纪晓棠的称呼就从安乐县主,变成了晓棠妹妹或者妹妹,显得越发的亲近了。
“晓棠妹妹在京城可还住的惯?早就想上门去看晓棠妹妹,只是年下事情太多,实在分不开身,幸好今天在这里见到了晓棠妹妹……”
说到年下的事情多。郑桂的笑容就露出几分倦怠来,说肃王府家大人多。事情繁杂。
“……全靠我一个人里外操持,别说我本就不是一个能干的,就是能干的,只怕也忙不过来。只恨身边没有一个贤德的好姐妹,若能帮我操持一些,一方面帮了我的忙,也能为王爷分忧。”
郑桂的话题,渐渐就涉及到肃王府的内宅,话里话外说靖肃亲王如何端方并不亲近女色,王府的内宅除了她一个正妃,并无偏妃,姬妾之流也非常少。
“听说妹妹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什么时候还要多向妹妹请教请教。我才疏学浅,且上了几岁年纪,王爷是爱这些个的,每每想与我对答,我偏对答不上,于我于王爷,都是一件憾事。若是有晓棠妹妹这样才学的妹妹相伴,王府内可是更加和乐了。”
郑桂的话,说的就越来越露骨。
“王爷于琴棋书画上也颇有些心得,并不是我自家人夸自家人。妹妹可以去打听打听,王爷虽贵为亲王,在京城中也颇有些才名的。……王爷私下曾与我戏言,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就是生在普通人家,也能金榜题名,扬名儒林……”
郑桂这样说话,郑梓也早走过来,偶尔附和上一两句。
纪晓棠不能打断郑桂,也不好起身离开,只能静静地听着,却并不发表任何意见。话题至此,她大致明白郑桂的意思了。
这算什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吗?
先是靖安亲王秦震,紧接着靖肃亲王也来凑热闹了。秦震因为与纪家的关系,是亲自上门。靖肃亲王与纪家并没有什么来往,自己不好上门,就打发了王妃郑桂来向她示好,并游说她。
郑桂的言外之意已经相当明显,是暗示肃亲王对她很有好感,纪晓棠嫁进肃王府后,就是能入玉册的偏妃。纪晓棠又精通琴棋书画,与肃王正是知音,且郑桂自称年老,纪晓棠则年轻貌美,一定能够独宠于肃王。
郑桂还暗示,纪晓棠嫁进肃王府,还可以分得她一部分掌家的权力。
若换做别的女子,这可以说是极大的诱惑了。
然而纪晓棠并不是别的女子。
不论是安王秦震,还是肃王秦霖,她都无福消受。
郑桂极善言谈,而且似乎跟纪晓棠有太多的话要说,直到台上的戏开始了,郑桂的话才少了些。一边看戏,郑桂对纪晓棠依旧非常殷勤,时不时地向纪晓棠介绍台上的戏班子。
“今天长宁请的戏班子挺全乎儿,上台的也都是有命的角儿。你刚来京城不久,恐怕还不太熟。喜欢听哪一个,尽管告诉我,我叫了他们来府里唱堂会给咱们听。”郑桂低声亲热地对纪晓棠道。
郑桂对纪晓棠如此,已经引得长宁公主几次侧目看了过来。虽然如此。长宁却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多看了纪晓棠几眼。
期间,也有女孩子过来。借口与郑桂说话。郑桂的态度都恰到好处,说话时都会特意提着纪晓棠也说上两句。
看戏的女孩子们看向纪晓棠的目光,也都各自有了思量。
几折戏唱下来有个间歇,长宁公主就安排了宫女流水似地摆上各样精致的茶点来,郑桂并没有品尝茶点,而是说她得先告辞走了。
郑桂不像这些女孩子们,正月里。她还有许多事,不能在得月楼耗上一整天的工夫。
“我与晓棠妹妹一见如故,实在不舍得分开。”郑桂与长宁公主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又转过身来对纪晓棠说话,“没成想会来这里见到晓棠妹妹,第一次见面,也没特意准备什么表礼……”
这样说着话。郑桂就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串东珠取了下来。笑着递给纪晓棠。
“这串珠子,是王爷早些年送与我,我平常带在身上的,就送给晓棠妹妹做个见面礼,也是我和晓棠妹妹的姐妹情分。晓棠妹妹若是不收,就是嫌这珠子微薄了。”
纪晓棠并没有伸手去接珠子。
郑桂进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这串东珠。并不是她关注这些东西,而是这串珠子实在太过耀眼。即便是在打扮的彩绣辉煌的郑桂身上,这串珠子只怕也是最为漂亮和贵重的。
一串珠子。大概有四十几颗,珠子个头匀净,每一颗都有龙眼般大小,且洁白无瑕。
要凑齐这样一串珠子,只怕倾尽国库,也就这么一串而已。
郑桂要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纪晓棠,纪晓棠当然不能收。何况,这珠子虽然带在郑桂的身上,却有其他的意义。
那是肃王秦霖送给郑桂的,再加上之前郑桂说的话,做出的种种暗示。
纪晓棠若收下了这串珠子,就等于是表了态,接受了某件事。
纪晓棠当然不能这样做。
“……太过昂贵,实在不敢收。”纪晓棠推却道。
然而郑桂却并不会这样容易地就放弃。
“晓棠妹妹不收,难道是嫌弃我这个姐姐?晓棠妹妹就算是眼高于顶,想来我也不至于辱没了晓棠妹妹吧。”郑桂说话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
但是她话中胁迫的意思,却也让人无法回避。
当时的局面就有些僵持,然而周围许多人,包括长宁公主在内,却都无人上前解围。长宁公主任性而为,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然而在这个时候,也选择了独善其身。
不管怎样,长宁都是深宫中长大的女子,还有个韩太后那样的母亲。
纪晓棠当然知道,这种情形,是不能够指望别人的。
要拒绝郑桂,而不得罪郑桂,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人人都猜,纪晓棠一定会答应下来,就算不答应,也不会拒绝,最多用一个拖字诀,她们都认为,纪晓棠不敢得罪郑桂,不敢得罪靖肃亲王。
然而,她们都看错了纪晓棠。
“王妃娘娘的话,让我承受不起。只是,这串珠子,我确实不能收,并没有任何对王妃不敬的意思。王妃也说,这是王爷多年前送与王妃的。恕我大胆猜测,应该是王爷于王妃情深意笃,才送出如此稀有昂贵之物,王妃也感念王爷,所以将此珠子时刻带在身上。”
“君子不夺人所爱,晓棠虽非君子,却也不能、不敢做这样的事。”
“这珠子戴在王妃身上无妨,是正当其所,可若是晓棠得了,便是僭越。所以,王妃之命,不是晓棠不从,而是不能从。”
纪晓棠对着郑桂福了一福,态度不卑不亢,意思却再坚决不过。
郑桂手里拿着珠子,看了纪晓棠半晌,脸上表情数变,才又笑了起来。
郑桂慢慢收起了手里的珠子,并不戴上,而是让身边的人收了起来。
“竟真有这样的可人儿,明明是拒绝了我,驳了我的面子。可我竟跟她生不起气来,反而更喜欢她,敬佩她。”郑桂这样说着。就又拉住了纪晓棠的手。
郑桂的容貌和身材都与郑梓有五六分相像,但是郑桂明显微微发福,不仅脸庞和腰身如此,一双手也是肉肉的,竟似摸不到骨头。
被这样一双手握着,纪晓棠却并不觉得温暖亲切。郑桂的手,有些凉。让她总是忍不住联想到一种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动物。
“好了,好了,我若再要你收下这珠子。就显得是我强人所难,是我的不是了。这珠子你不要,可我第一次见你,你总得让姐姐表示表示。”
郑桂就让人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面是四样表礼。虽也都是贵重难得之物,但与方才那串珠子却不可同日而语。
纪晓棠看了,就不再拒绝,将表礼收下,谢了郑桂。
因为知道纪晓芸是纪晓棠的姐姐,郑桂也送了纪晓芸四样表礼,自然比给纪晓棠的薄上许多,至于顾雪儿和周念红。也都得了表礼,又比纪晓芸的差了几成。
“改天请妹妹到我家听戏。”郑桂临走之前。又对纪晓棠说道。
纪晓棠自然点头,至于到时候去不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等郑桂走了,长宁公主才跟纪晓棠说话。
“……没想到她会来,还一直拉着你说话,我也不好拦的。”长宁公主左右瞧了瞧,又压低了声音告诉纪晓棠,“晓棠你果然是有胆量的。……你别看她长的和气,待人亲亲热热的,可若是发起狠来……”
长宁公主脸上露出让人难懂的表情。
“三王兄身边的人,都让她收拾的服服帖帖,有不服的,嘿嘿……,晓棠,等春暖花开,我带你去肃王府赏花。满京城这么多园子,除了御花园,就属肃王府的花园子收拾的最好,花木长的最茂盛,你知道是什么缘故?肃王府花园子里的花,从不缺少花肥……”
“什么花肥?”纪晓棠立刻就问。
长宁公主却笑而不语。
纪晓棠见她不说,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也就不再问了。
长宁公主就起身去更衣,纪晓棠也站起身,去看周围墙上挂着的字画。她来了得月楼几回,就见四周的字画都还不错,只是还没有机会仔细地看。
纪晓棠正在看画,杨翩翩就走了过来。
“翩翩……”纪晓棠看出杨翩翩有话要跟她说,就主动招呼道。
“晓棠……”杨翩翩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似乎才鼓起勇气来,“晓棠,我都知道了……”
纪晓棠不知道杨翩翩都知道了什么,因此也不好答言,只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不得不说,当纪晓棠愿意的时候,她就是一个难得的倾听者,让人不由自主地对她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我都听说了,靖安亲王……,我并不怪你,你也是……,咱们都一样。”杨翩翩说到这里,神色略微有些黯然,“从小到大,我以为我是爹娘的宝贝,家里从上到下,就是祖父也非常宠我,不说随心所欲,但凡我有所需要,几乎没有不随我的。”
“可是,这最重要的一件事,咱们却不能自主。”
听杨翩翩说到这里,纪晓棠已经隐隐有些猜到了什么。
“玄让他……,并不怪你,他总会缓过来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杨翩翩话说了一半,又不继续说了,而是又转回来安慰纪晓棠。
杨玄让的话题,纪晓棠并不想提。
“翩翩,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纪晓棠问杨翩翩,“是你家里,杨阁老给你定了亲事了?”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杨翩翩看着纪晓棠,“祖父让我准备,要进宫备选。”
对于这个消息,纪晓棠并不十分吃惊。
如果杨阁老的身份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杨家一定会安排人进宫备选。而杨家此刻最好的人选非杨翩翩莫属。
“只有你一个?”纪晓棠又问了一句。
“姗姗也一起去,”杨翩翩并不隐瞒纪晓棠,“不过,祖父的意思,姗姗算是陪我去,选上选不上都没什么。祖父特意找我过去说话,他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选上。”
杨阁老还说了许多家族荣辱之类的话,杨翩翩并没有对纪晓棠详细说起。
纪晓棠微微叹气,此刻两人已经离开了听戏的敞厅,正在一边肃静的茶室内说话。
“翩翩是不愿意进宫的是吧?”
“当然不愿意。”杨翩翩答道,“父亲母亲第一次跟我说,我就说了不愿意。”为此,她还在杨绍和杨大太太面前哭闹了一场。
然而,即便是杨绍和杨大太太十分疼爱她,在这件事上却也没能由得她。
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杨家的一家之主杨阁老。
杨阁老找了她过去说话,杨翩翩知道,她的命运已经决定,无法更改。
“……只能认命罢了。家里养大了我,要是能让我自在一辈子,是我的福。若是不能,我也只能认命。咱们能为家里做什么,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女孩子,对于联姻这种事,接受度颇高。当然,她们的环境也决定了,她们不接受也不行。
自己不愿意进宫,却非要进宫,而纪晓棠先后被靖安王和靖肃王示好,还有宫中选女官的旨意,显然亲事也不能自主。
杨翩翩觉得自己与纪晓棠同病相怜。
推荐弱颜完本种田文《重生小地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军令状
十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
杨翩翩和杨珊珊姐妹都要进宫备选,何况其他人家,而且这还是京城里,外任上还有不少的官员。纪晓棠已经可以想象到,这次宫中选女官的盛景了。
其实,现在并不是这样做的最好时机。
天下灾荒连年,朝廷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赈灾救命、休养生息,而这次虽然只要求官宦家的女儿备选,并不从民间采选,然而依旧会劳民伤财。
然而,朝堂和民间还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说什么是因为隆庆帝没有子嗣,才会让天下有这些灾荒,才会让江山不稳。
所谓皇帝没有子嗣,所以老天着急,给天下降下灾荒这种说法,纪晓棠认为非常荒唐可笑。然而因为皇帝没有子嗣,而至于江山不稳这种说法,纪晓棠却不能不点头认同。
只怕宫里头的韩太后和隆庆帝也不会真的相信前一种说法,但他们会非常认同后面的说法。
隆庆帝没有子嗣,如今天下又如此动荡,只怕他的龙椅要坐不稳。
这才是宫里头会急着在这个时候采选女官的真正原因。隆庆帝需要子嗣,也需要更多的助力。有女儿进宫得了皇帝宠爱的人家,自然会对皇帝更加忠心耿耿,同时得到更大的富贵。
至于女孩子们自己是否愿意进宫,可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比如说杨翩翩,她不仅要违背自己的意愿进宫备选。而且还要努力让自己被选上。
不过,对于杨翩翩的入选,纪晓棠是没有任何疑虑的。可以说。只要杨翩翩不要作的太张扬,韩太后和隆庆帝都不会放弃她。
他们选的不是杨翩翩,而是杨家、杨阁老。
因为明白这些,所以纪晓棠实在不能违心地用空泛的话来安慰杨翩翩。
“晓棠,你的亲事,家里头可有什么决定了吗?”杨翩翩说了一会自己,就问纪晓棠。她是真的关心纪晓棠。
纪晓棠摇头。
“安王的事。已经让我爹娘十分为难。再有今天这个……,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纪晓棠的意思,是要回家去跟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好好再商量商量。
“不过。晓棠你真是既聪明,又有胆量。”杨翩翩看着纪晓棠,目光中都是敬佩。对于今天纪晓棠在郑桂面前的表现,杨翩翩又是赞赏。又是羡慕。“晓棠。我以前自视甚高,可是你来了,和我认识的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我拿自己和你比较,……比起你来,我就是温室中养的花草。”
“翩翩你不要这样说。”纪晓棠苦笑,难道她愿意经历那些危险吗,她倒是愿意一直生活在温室里头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杨翩翩却坚持,“晓棠。虽然咱们两家并不结亲,但这对你我并没有任何妨碍。我们还是像从前那样。晓棠。我其实没什么朋友。我将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杨翩翩就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祖父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两家婚事不成,都是天意弄人。别说咱们本来就是姻亲,比别人都亲近些。祖父很赞赏纪大人,也非常欣赏你。祖父还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要邀你来家里手谈。祖父那里又得了好茶,都舍不得拿出来给父亲和我们喝,说是只等晓棠你这个小友了。”
杨翩翩笑着看纪晓棠。
她显然是十分欢喜,因为杨阁老的态度,她不仅不会失去纪晓棠这个朋友,以后两家还可以来往的更亲密些。
纪晓棠却是心中一动。
原来杨翩翩找她说话,并不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愿,还有杨阁老的差遣。
然而,这又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杨翩翩和她,还有今天在得月楼的所有女孩子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她们不仅是她们自己,她们还代表了她们身后的父兄和家族。
比如联姻,又比如交友,她们身不由己,却也习以为常。
“……我心中对阁老也敬仰的紧,本来还在担心,爹爹已经跟大伯父说过了,还商量着要选哪天阁老心情好的时候,亲自过府去请罪……,如今听你这样说,我总算能放下心来。”纪晓棠笑着对杨翩翩说道。
这一番话,自然让杨翩翩更加开心。
“晓棠,你完全可以不必放在心上,纪大人也不必去向祖父请罪。祖父自来慈爱,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怪罪纪大人。”
“你们姐妹要进宫备选,大姐姐和四妹妹也要去,今天来的这些女孩子们,是不是都要进宫备选?”纪晓棠又问杨翩翩。
杨翩翩就回头看了一眼。她们在回廊中说话的时辰有些久,已经有女孩子注意到她们,远远地朝她们这里张望了。
“别人我不知道,吴佳言肯定是要进宫备选的,其他人家我虽没听确切的消息,但想来也差不多。”
“郑梓呢?”其实,这些女孩子们中,纪晓棠最关心,或者说唯一关心的,就是郑梓是否进宫。
听纪晓棠这样问,杨翩翩又回头朝那群女孩子瞧了瞧,这才转回头来,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
“她的事,我就更不清楚了。就是祖父也猜不出。……原先我偶尔听祖父说过,安王爷的祁王妃过世,那时郑梓正在议亲,可之后就没了消息。郑尚书是想将郑梓嫁进安王府呢……”
郑梓当然与郑尚书并不熟,她对郑尚书的印象,都来自于她祖父杨阁老和父亲杨绍私底下的议论。
郑尚书才能平平,然而却长袖善舞。且还特意会生,生了几个不仅容貌且心机也都十分了得的女儿,这就铺就了郑尚书的青云路。
郑家的前两朵金花。一个进宫做了贵妃,一个嫁给肃王做了正妃,如果郑梓再做了安王妃,那么大秦皇朝身份最尊贵的三个姑爷,就都是郑家的了。
郑尚书坐镇户部,手里的金算盘噼里啪啦响。
“可是,如今……”杨翩翩就看纪晓棠。如今安王秦震往馨华堂一趟。一曲凤求凰,已经传遍了京城。郑家那边是否会放弃安王呢?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纪晓棠喃喃低语,郑家这样的打算。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怪不得方才郑梓那样热心帮衬,而郑桂之所以这么巧来得月楼遇见她,想来也有郑梓的一份功劳。
略想一想,也很容易理解。
宫中有郑贵妃。且正得隆庆帝的喜爱。郑家没不要再送一个女儿进宫争宠。而肃王与王妃郑桂感情甚笃,唯有安王秦震那里,妃位空虚,是郑梓最好的选择。
而如果今天郑桂能让成功地让她收下那串东珠,不仅为肃王府增添了纪家的助力,而且也为郑梓入主安王府排除了障碍,所谓一举两得,莫过于此了。
郑桂今天对她如此示好。甚至不惜威胁,也要她当场表态。纪晓棠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容貌倾国倾城,将肃王秦霖和王妃郑桂都给倾倒了,不惜一切要让她嫁进肃王府。
肃王这样的人,在这样的节骨眼,也不会是因为跟安王斗气而这么做。
唯一的解释,是肃王看中了她所代表的力量,也就是纪家的力量。
然而纪家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力量不过平常,本不该引来肃王的争夺。
肃王知道了纪家真正的实力。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等纪晓棠想出一个头绪来,那边的戏已经重新开场,长宁公主打发了人来叫纪晓棠和杨翩翩,两人只好重新走入席中。
长宁见纪晓棠回来了,就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你和翩翩去了这么久,说什么私房话了?”长宁公主状若不经意地问道,然而她的一双眼睛却透露了她的真实心思。
“也没什么私房话,就是……”纪晓棠略顿了顿,随即微笑,“翩翩说与我依旧是好朋友,杨家和纪家也不会就此疏远。”
长宁公主就笑了,她当然知道纪晓棠略过不提的是什么事。
她正就此事好奇,只是方才郑桂在,一直拉着纪晓棠说个不停,现在,纪晓棠自己提起来了,她正可以光明正大地问一问。
“杨玄让那个小孩子,我好像见过两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长的好像还没有我高呢,小豆芽菜一样,他们杨家也好意思要你嫁给他!”长宁公主压低声音道,语气中都是笑意,显然她将这当做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纪晓棠干咳两声,往杨翩翩的方向看了一眼。
杨翩翩正在跟吴佳言说话,离着这边距离不近,是听不到长宁公主的话的。也是了,长宁虽然任性,但肯定会留心,不会让杨翩翩听到她对杨玄让如此嘲讽的言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翩翩的弟弟,年纪是略小了些,毕竟是翩翩的弟弟呢。”纪晓棠也压低了声音说话。
长宁公主看了纪晓棠半晌,才噗嗤一声笑了。
“你和翩翩倒好。”
“翩翩的性子很好。”
长宁公主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玩的话,咯咯地笑个不停,引得各席上的女孩子都看了过来。
好一会,长宁才止住了笑。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翩翩的性子好,你,晓棠,你果然是个可人儿。”
可人儿三个字,学足了郑桂的语气。
纪晓棠叹气,拿起桌子上的茶盅来,慢悠悠地喝茶,目光也移到了戏台上,不去搭理长宁。
长宁越发觉得有趣,根本就不去看戏,一心只要跟纪晓棠说话。
“晓棠,杨家不去说他了。我知道,我四哥去过你家了,还有刚才肃王妃,晓棠你究竟中意哪个?”
这样的问话,纪晓棠自然不会去回答。
长宁却自说自话:“我竟然也猜不出来。不过,只要我皇兄看中了你。四哥和三王兄他们就只能靠后了。”
长宁或许是随意的一句话,却让纪晓棠的心跳的飞快。
肃王、安王,她都不想选。但是她更不想选的还是皇宫。
长宁见纪晓棠沉思的样子,知道她是在烦恼。长宁只是觉得杨家,安王和肃王都想娶纪晓棠,又见了纪晓棠与郑桂的应对,觉得非常有趣,其实对纪晓棠的事,并不是真心关切。
“晓棠。你知道吗,阿佑昨天从蜀中打发人送来了奏折……”
纪晓棠的耳朵听到阿佑两个字,立刻回过神来。然而脸上却并不肯露出特别关切的神色。
“祁大人送了奏折,是打算要有所动作吗?”纪晓棠问,只是为了让长宁公主继续说下去。
而这,正是长宁此刻所需要的。
“是的。”长宁点头。“许是朝堂上的呼声太大,还有母后和皇兄,他们也……,阿佑这次送来奏折,说是打算快速进军。”
“什么?”这一次,纪晓棠是真的吃惊了。
祁佑年为什么要改变策略,不再以招安为主缓缓图之,而是要速战?是真的受不了来自朝廷的压力吗?纪晓棠的印象中。祁佑年并不是这样的人。
说到作战,祁佑年比任何人都稳。
“你也吃惊对不对?”长宁对于纪晓棠这样吃惊并没有多想。反而觉得,在这一点上,纪晓棠是她的知音。“都怪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还有母后和皇兄……”
对于韩太后和隆庆帝的抱怨,即便是长宁,也不好当着纪晓棠的面全盘托出。
韩太后和隆庆帝,也是期望速战速胜的。不仅是朝臣们,深宫中的这两位,也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士气,告诉天下,告诉他们自己,秦家王朝是天命所归,而且如日中天。
“晓棠,你说阿佑突然改变策略,这场仗,他究竟……”长宁问纪晓棠。
纪晓棠不能回答。
长宁需要的也不是纪晓棠的回答,她自己脸上神情数变,先是担忧,继而却又满脸的光彩。
“我相信阿佑。他是战神啊。别人速战或许不行,可是阿佑他一定行的。晓棠,阿佑他在奏折上说,他会在三个月之内拿下蜀中,平定叛乱。”
这一次,纪晓棠的惊讶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了。
祁佑年说要速战,或许是因为朝廷、太后和皇帝的压力,速战也有许多战法,一方面能缓解京中的压力,一面也能顾全到蜀中的战局。
然而,三个月内拿下蜀中,平定叛乱!
没人这样要求过祁佑年,客观地说,就是京中这些纸上谈兵的朝臣和后宫的帝后,也没谁指望祁佑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祁佑年为什么要这样,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一封奏折,就等于是他在帝后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了!
祁佑年为什么要这样做!
纪晓棠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晓棠,你信不信?”长宁公主当然不能体会纪晓棠的心情,还摇晃着她的手笔追问。
长宁非常希望能从纪晓棠口中听到相信这两个字。她急需要同盟。
“三个月……”纪晓棠对长宁的问题避而不答,“我对蜀中情况并不了解,只是听爹爹他们偶尔谈论,三个月时间太短了。”
“可是阿佑一定能行。”长宁却固执地说道,一面又迟疑了起来,脸庞微微泛红,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启齿。
“公主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告诉我?”纪晓棠就看了出来,笑着问道,她敏感地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长宁越发不好意思了,同时也越发的兴奋。
“晓棠,这件事,我没有告诉给任何人知道。”长宁往纪晓棠的身边挪了挪,将声音压的越发低了,“阿佑在奏折上说,他三个月拿下蜀中,回来复命,到时候要求母后和皇兄一个恩典。”
祁佑年在隆庆帝和韩太后跟前立下军令状,用不世的战功,换一个恩典。
他所求的,是什么样的恩典?
这句话,纪晓棠问了出来。
长宁含羞更甚。
就算纪晓棠是个迟钝的人,也不能不有所猜测。
“威武候家已经位极人臣,阿佑又是册封了的世子。而且,威武候家家产颇丰。高官厚禄,别人家想要,于阿佑,却都已经有了。他能求的,还能有什么恩典呢……”长宁的声音越来越小,“上次阿佑回来,母后和皇兄都跟他说过话。阿佑的年纪也不小了,老威武候在阿佑的年纪,已经娶了表姑。”
“当初,也是老威武候在北疆立下了大功,才能娶了表姑进门。皇族的女孩历来不多(像她这样的公主就更少有了),要想娶皇族的女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接下去的话,已经不用长宁公主明白说出来了。
“祁大人,他在奏折上这样说了?”纪晓棠忍不住问了一句。
“晓棠!”长宁公主嗔怪地看着纪晓棠,“你不了解阿佑。你眼中看到的阿佑,是那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可我自小就认得他了。阿佑他其实是个……害羞的人。”
说祁佑年害羞,长宁公主自己却娇羞的像个小女孩,同时骄傲的像个小女人。
“若是他明白那样写了,就是对我不敬,母后和皇兄也要说他狂妄!”长宁又道,随即又将声音压低,“我倒是希望,他能狂一些!”
三个月拿下蜀中,难道还不够狂吗,就是老威武候,也不敢立这样的军令状。
推荐弱颜完本弃妇种田文《重生之花好月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动心
求保底月票
***
之后,长宁公主就没怎么再说话了,她也没有心思听戏,只差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多少日子,祁佑年就能凯旋而归。
纪晓棠的心思也同样不在戏上头,她在想祁佑年想求的恩典。三个月拿下蜀中,别人或许不行,然而于祁佑年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这场战争,会打的非常辛苦。
然而,即便是祁佑年成功的,他所求的恩典,就真的能够求的到吗?
纪晓棠的整颗心都愿意相信祁佑年能求的到,然而她头脑所做出的判断却并非如此。
等台上的戏终于唱完了,长宁就高高兴兴地回宫去了。她今天出宫来,似乎并不是为了看戏,而是要将刚才那个好消息跟纪晓棠分享。
除了纪晓棠,她也没人能够倾诉这个甜蜜的秘密。
长宁走后,众人也都陆续散去。
纪晓棠起身打算走,却看到只有纪晓芸还在她的身边,却不见了顾雪儿和周念红。
纪晓棠忙就问身边服侍的人,顾雪儿和周念红去哪里了。
“雪儿姑娘说去更衣,周姑娘跟了一起去。”绣儿忙就答道。
“哦。”纪晓棠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一面打发丫头去接顾雪儿和周念红,一面继续往外走。
刚走出敞厅,纪晓棠就看到了顾雪儿和周念红。
她们正跟郑梓在一起,顾雪儿和郑梓面对面站的很近。郑梓笑的很亲切,顾雪儿也满脸是笑,显然还有些激动。
周念红站在顾雪儿身后。正拉着顾雪儿的衣袖,似乎想将她拉离郑梓的身边。顾雪儿却站着没动,一面笑着跟郑梓说话,一面摔开周念红的手。
这个场面颇为有趣。
纪晓棠也不着急,带着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雪儿姑娘,周姑娘,咱们该回去了。若是晚了,老太太要担心的。”程嬷嬷就先上前说道。
此刻,纪晓棠也走到了郑梓的跟前。
郑梓脸上笑容不变。目光从顾雪儿的身上挪到纪晓棠的身上。
“县主,你还有年纪这么小的姑姑,还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真是让人羡慕。”郑梓先就开口说道。
“……给郑姐姐添麻烦了。”纪晓棠淡淡的。
“县主太客气了。雪儿姑娘不仅容貌可人。性子也爽利。我见了十分喜欢,不知道能不能请雪儿姑娘到我家做客?”郑梓笑着问道。
顾雪儿和周念红分明在一起,但是郑梓这话说来,似乎眼睛里只有顾雪儿。
顾雪儿此刻已经激动欢喜的脸色发红。
她自小就有顾霞儿比着,不管是容貌上还是性情上,几乎就没有人夸奖过她。今天不仅有人如此赞美她,而且这个赞美她的人还身份不凡。
郑尚书家的幺女,贵妃和王妃的亲妹妹。在今天之前,顾雪儿几乎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跟这样身份的人说上话。
而且,这个人还这样喜欢她,看重她。
顾雪儿几乎是立刻就将郑梓当做了这天下最好的人。
纪晓棠自然将顾雪儿的神情都看在眼睛里,心中暗暗一晒,对着郑梓态度依旧不变。
“郑姐姐要雪儿姑姑去家里做客,这自然是好事,只怕叨扰郑姐姐罢了。”
“不叨扰、不叨扰。”郑梓忙笑着道,一面还抓住顾雪儿的手摇了摇,显得十分亲密。“能让雪儿来我家做客,我高兴的紧,只怕县主……不同意。”
“这是哪里话。等我们回去禀明了祖母,祖母定然也会高兴。”纪晓棠见郑梓和顾雪儿都满脸是笑,也露出一个微笑。“郑姐姐若方便,也请到馨华堂来,祖母一定喜欢郑姐姐。”
纪晓棠和郑梓略说了两句,程嬷嬷就上前催促,说是回去迟了,恐怕纪老太太会担心。
纪晓棠借机辞别了郑梓,带了纪晓芸、顾雪儿和周念红径直回了馨华堂。
纪老太太见她们平安归来就十分高兴,又问了在得月楼听戏的情形,越发欢喜起来。对于郑桂的事,纪晓棠只一语带过,并没有细说。她不说,纪晓芸几个更不敢多嘴。
等纪二老爷从外面赴宴归来,纪晓棠就辞别纪老太太,与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到景华堂说话。
对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纪晓棠并没有隐瞒,将郑桂到得月楼的一应事情都说了。
“我今天碰见了靖肃王爷。”纪二老爷和纪大老爷一同出门赴宴,能够碰见秦霖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是稀罕的是……靖肃王对纪二老爷十分亲切,不仅入席的时候要求与纪二老爷同席,还跟纪二老爷说了不少的话。
“说的都是诗文上的事,我还暗想,靖肃王爷声名不显,竟是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仔细回想当时的事情,纪二老爷不难意识到,秦霖不仅对他格外亲切,甚至还有几分敬重。
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就算是秦霖敬重有才学的人,也该是那些大儒。他虽是进士出身,也自负有几分才学,然而放在儒林里,他这样的人不知凡几。
而如果轮到官职,他一个新晋的四品官,更就是泯然众人了。
秦霖实在没有理由对他那样,若是一定要找出理由来,就只能如秦霖所说,是与他特别投缘,一见如故。
当然,这是他那个时候的想法,现在听了纪晓棠的话,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秦霖对他的亲切和敬重,是因为看上了纪晓棠。
他那个时候,可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个上头去。而且说实话,纪二老爷对肃王秦霖的印象相当不错。当然如果回想起来。这与秦霖对他的“投其所好”不无关系。
“你没有收肃王妃的东珠,还那样跟肃王妃说了?”纪二老爷问纪晓棠。
“是的。”纪晓棠肯定地点头。
如果说,因为秦震与纪家的关系。以及秦震对纪家底细的了解,她对秦震还有些顾忌,不至于断然拒绝,但是对于肃王秦霖,纪晓棠是没有那么多顾忌的。
而且,秦霖不同于秦震,必须得断的干脆利落。
“也好。”纪二老爷想了想。也点头。秦震那边已经很不容易应付了,如果再多一个秦霖,麻烦何止翻了一番。
秦霖和郑桂同时向纪家和纪晓棠示意。而且就在秦震那曲凤求凰之后,其中不乏与秦震打对台的意味。
不管纪晓棠会不会答应秦震的亲事,纪家的立场始终没有变。
“……陛下大婚多年,后宫也不乏佳丽。却始终没有子嗣。”纪二老爷缓缓地向纪晓棠说道。
宫中确实没有皇子诞生过。却有一个小公主,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诞下的,如今才只有五岁。那个宫女诞下小公主之后,就没了。如今这个小公主是养在郑贵妃的宫里头。
当然,这样一个小女孩,是不会被当做隆庆帝的子嗣的。
“陛下多年没有子嗣,朝野中已经隐隐有动荡。大行皇帝共四个皇子,陛下没有子嗣。陛下的兄弟们却是有的……”
言外之意,隆庆帝的帝位应该让贤与他的兄弟。
大行皇帝四个皇子。长子是庶出,且母族身份卑微,这位皇长子自身也人物猥琐,并无任何才干,并不得大行皇帝的喜欢,早年就被打发去了偏远的封地。
这位皇长子,并没有像他的另两个弟弟那样获封亲王,甚至连个郡王也没捞着,只马马虎虎地被封了个侯爷。
隆庆帝的地位,这一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有希望的,是另外两位,靖安王和靖肃王。
说起来,靖肃王的生母当年在宫中的位份,还比靖安王的母妃高出许多来。靖肃王的生母当年在宫中几乎独宠,被破例封为皇贵妃,起位份仅次于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韩太后。
甚至还有传言,如果靖肃王的生母皇贵妃不是早早就薨了,那么很有可能会取代当时的韩皇后。而大型皇帝要废韩皇后,改封秦霖的生母,据说还有秦霖的原因。
大行皇帝有意废掉原来的太子,改立三子秦霖为太子,在他之后承继大统。
是母以子贵也好,还是子以母贵也好,皇贵妃早逝,留下还未长大成人的秦霖,紧接着,就有秦震的出生,改立太子之事就成了泡影,再也没人提起过。
前面有韩太后和太子,后面有更为年幼可爱的秦震,秦霖从皇宫中最受宠爱的皇子,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线。
但是,谁都不能说秦霖从此就失宠了。
在秦霖刚刚成年,大行皇帝就将他封为亲王,出宫开府居住,并将郑桂赐婚给秦霖做了正妃。
那个时候,太子早就娶了太子妃,并封了两名侧妃,其中一位,正是郑桂的嫡亲姐姐,也就是现在的贵妃郑榕。
而等到秦震成年,据说安王的亲王封号,还是韩太后帮着给讨到手的。
纵观这些往事,纪晓棠认为,大行皇帝宠爱秦震,或许还有韩太后和贵太妃的关系,对于秦霖,则是对秦霖本人单纯的喜爱。
隆庆帝无后,那么大行皇帝的这两个爱子,就都有了机会登上大宝。不是他们,也是他们的儿子。
而如今皇家这三兄弟中,只有秦霖的正妃郑桂诞下了儿子,而且早早就请封了世子。
肃亲王世子,如今是皇族中最为尊贵的也最为年长的第三代。
这样看来,隆庆帝无后,肃亲王或者肃亲王世子,就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了。
然而这也并非是绝对的。
秦震虽然没有嫡出的儿子,却有庶子。而且,秦震年纪轻轻,龙精虎猛,只要续娶一位正妃,何愁没有嫡出的子嗣。
秦震在朝野的声誉都在秦霖之上,且秦震的生母贵太妃与韩太后同出自韩家。这样看来,又似乎秦震和他的子嗣继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朝野之中,已经有人算着隆庆帝是不可能有子嗣了。而且如今天灾**,江山不稳,就算是隆庆帝这次选女官能生出小皇子来,也挡不住肃王和安王在朝野势力的增长。
很多人都在悄悄地站队,是安王,还是肃王?!
纪家不想站队,但是在人们的眼中。他们自来到京城,就是以安王一派的身份来的。
纪家不能在秦震和秦霖之间摇摆,也不会在这两个人之间摇摆。那样看似聪明。其实愚蠢。他们早就跟秦震绑在了一起。
“爹爹,我还听长宁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纪晓棠又告诉了纪二老爷,祁佑年送上奏折,立军令状说三个月拿下蜀中的事。
这件事。纪二老爷也非常意外。
毕竟是在正月里。宫中接到了奏折,但是大部分的朝臣却还并不知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阿佑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难道是……蜀中出了什么变故了?”
“并不是,长宁告诉我,阿佑立下军令状,说凯旋之时,要向皇帝和太后讨一个恩典。”只怕现在宫里已经拟好了旨意,答应了祁佑年的要求。
“阿佑要讨什么恩典?”纪二老爷问。
“他在奏折上没有说。但是长宁认为,这个恩典就是求娶她。”
纪晓棠的语气平淡。纪二老爷却不由得多看了女儿两眼。
“太后、陛下和公主都已经认准了阿佑为驸马,阿佑并不需求这样的恩典啊……,难道……”纪二老爷略一思索,就想到了纪晓棠的身上。
“阿佑最近可有信来?”纪二老爷问纪晓棠。
纪晓棠摇头。蜀中与京中距离何止千里,祁佑年就是想常常写信,也无法做到,只能借着传递军情的机会,才能送一封书信给她吧,就比如上次的成大忠。
这样想着,纪晓棠就抬起头,正对上纪二老爷若有所思的眼睛。
不需明言,他们父女两人是想到了一处。
“阿佑是不是在蜀中知道了宫中要选女官的消息?”纪二老爷这样的猜测,十分有可能。蜀中临近的州县应该已经接到了宫中选女官的旨意,这样轰动的大事,祁佑年就是想不知道也不行。
“阿佑的奏折是昨天到的,我今天赴宴,还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想必是奏折到的很晚。晓棠,你快安排人往后角门去……”
如果祁佑年也打发人给她送了书信,那么今天就该送到了。
纪晓棠也正好想到了这里,她也不避忌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两个,立刻就让锦儿亲自往后角门去守候。她自己也回了妍华堂。
本来她心中还有一件事,然而此刻也无暇顾及,她更迫切希望看到的,是祁佑年的信使。
祁佑年并没有让纪晓棠失望,夜幕刚刚降临,锦儿就带了一个人进来,赫然正是成大忠。
这样重要的差事,祁佑年最信任的还是他这个童年的玩伴兼忠诚的手下。
成大忠这次的行程比上次的更为紧急,他交给纪晓棠一封信,告诉纪晓棠,他连夜就要启程返回蜀中。
“将军急要听回信儿,而且蜀中战事一触即发,属下必须尽快赶回去。”
纪晓棠见他这样急,就猜他肯定是没吃好饭,忙就让绣儿亲自去小厨房,给成大忠准备一桌酒席,一面向成大忠询问祁佑年的情况。
“你们在蜀中,可是听到了宫里要选女官的事?”时间紧,且对面的是成大忠,纪晓棠也不拐弯抹角,干脆捡着最重要的问题问。
“是。”成大忠立刻点头。
“哦,阿佑送上奏折,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事吧。”
“是。”成大忠回答的更为简洁利落,“将军听到了消息,仔细问过,回到大帐彻夜未睡,第二天清早,就召集了军中将官到大帐商议。只商议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写好的奏折拿出来,吩咐属下送来京城。”
商议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准备好了奏折,显然,那奏折是在夜间就拟定了的。
纪晓棠已经无需再问其他的问题了。
“三个月拿下蜀中,你们有把握吗?”
“很难。”成大忠回答的很诚实,说是很难,但是脸上并没有畏难之色,他单手握拳在左胸捶了捶,“有将军带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将士们都是你这样想的?”纪晓棠不由得笑了。
“是的,县主。”成大忠答道,目光坚定,脸上写满了自豪,他是在为祁佑年而自豪。
不论现在速战的机会是否成熟,但是起码祁佑年掌握了军心和士气。
绣儿很快就带着人,在帘子外摆下了一桌酒席。纪晓棠就让成大忠去用饭。
“正好等我看了信,你将回信带回去。”
纪晓棠安排成大忠去用饭,这才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信拆开。
信的抬头,还是那个棠字,这一次,祁佑年的笔力又重了几分,不仅是思念,还有浓浓的担心和焦虑。
在往下看,纪晓棠不由得微微一怔。
祁佑年的信写的太短,短到只有寥寥几个字。
“等我回来。”
只有这四个字,纪晓棠愣怔片刻,就完全读懂了祁佑年这四个字中全部的含义。
一切,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也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
但是,不动心却是不可能的。
她的将军要去完成不可能的事,为了她。
“阿佑这个傻瓜!”(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暗棋
在纪晓棠的印象中,祁佑年总是理智的,说话做事都最稳妥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祁佑年也有这样的一面。
如果她能,纪晓棠一定会阻止祁佑年这样做。然而祁佑年已经立了军令状,成大忠这次返回蜀中,将会带去韩太后和隆庆帝的回复,他们很慷慨地答应了祁佑年的要求,并且从内库中拿出一笔金银,作为为祁佑年大军的犒赏。
这件事,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是祁佑年还是她,都只能坚定向前。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祁佑年要在三个月之内拿下蜀中,那么她就助他一臂之力。
纪晓棠将信拿在手里,沉思了半晌,就拿起笔来,给祁佑年写回信。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早就有贴心的绣儿给她研好了墨,准备好了纸张。
和祁佑年一样,纪晓棠的回信也非常简短,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她只告诉祁佑年一件事。祁佑年要与蜀中反贼速战速决,但是同时也不应该完全放弃招安。
这些天,纪晓棠虽然身在京城,且每天都要面对很多事情,但她的一颗心却分出了一半,系在蜀中的战局和祁佑年的身上。
纪晓棠一直在努力回忆,想从她前世的记忆中找出尽可能多的线索,希望能够帮助到祁佑年。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让她想了起来。
前世蜀中的叛乱,朝廷数次派兵都无功而返。不过蜀中的叛乱最终还是被平定的,却并不是因为朝廷官兵的缘故,而是蜀中反贼内部出现了问题。
一位名叫韩克让的反贼将领。叛出了反贼大军,最后还因为亲手杀掉了反贼的首领,而获得了朝廷的嘉奖和封赠。
纪晓棠记起来,曾经听从临近蜀中的州县逃出来的难民议论过,说韩克让家本是乡绅出身,自己也是读书人,且还是个举人。却在隆庆初年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无辜被牵扯进科考舞弊案中,不仅从此失去了参加科考的资格。连同举人的功名也被革除了。
因为这件事,韩克让的父亲抑郁而死,韩克让自己也大病了一场,从此寄情山水。倒是成了蜀中的一位名士。
然而。韩克让的心中始终并没有完全放下。
韩克让最后反水,一方面是与反贼首脑理念不合,另一方面未尝没有为当初被冤屈舞弊而雪耻的缘故。
只是他的结局却并不好。
当他进入朝堂,想要为当年的科考舞弊案翻案的时候,却被人告发依旧怀有不臣之心,且暗中收留蜀中反贼的残余势力,最后被推到午门斩首,一家老小也都跟着送了性命。
隆庆初年的那场舞弊案。牵涉太多,背后的人势力太大。
这些。还是她在逃亡的途中,听纪二老爷偶尔提起的。纪二老爷当时言语模糊,似乎对这件事也十分忌惮,不是知道的不多,就是即便知道一些什么,却不敢多说。
纪晓棠告诉祁佑年,可以想法子接触韩克让,如果以为韩克让平反冤案的条件为诱饵,韩克让十有**会就会向祁佑年投诚。
而有了韩克让在反贼内部,与祁佑年里外夹攻,那么三个月内拿下蜀中,就不再是那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至于祁佑年凯旋归来之后的事,纪晓棠没有说。她只在信的末尾简单地提了一句,告诉祁佑年,长宁公主的误会。
长宁公主的误会,显然还不是她一个人的误会。韩太后和隆庆帝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件事,纪晓棠告诉祁佑年,只等他得胜之后回到京城,再做计较。
至于怎样计较,纪晓棠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打算,但是却并没有在信中提及。现在这个时候,祁佑年不该分心。
纪晓棠这边将信写好,用火漆封了信。成大忠已经吃饱喝足,就等着纪晓棠的信了。
纪晓棠将信交给成大忠。
“这封信十分要紧,里面有致胜的关键,你要尽快回去亲手交给阿佑。”纪晓棠嘱咐成大忠。
成大忠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刻就向纪晓棠保证:“……命在信就在。”纪晓棠和祁佑年之间的书信往来,本来就是最为机密的事情,如今这信中又有了蜀中一战致胜的关键,成大忠当然明白这封信的重量。
祁佑年几次大捷,纪晓棠在其中的作用,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成大忠却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在军中,他是祁佑年身边最亲信的人,祁佑年并没有瞒着他。
正因为这样,成大忠对纪晓棠有着近乎迷信的信任。
纪晓棠说是致胜的关键,那就是致胜的关键。
送走了成大忠,纪二太太那边就打发香草过来,给纪晓棠送了一盅燕窝。纪晓棠知道,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知道成大忠来了,并没有来打搅她,直到人走了,这才打发人过来。
送燕窝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向她问询。
纪晓棠也正好有事要问纪二老爷,当下接了燕窝,却并不吃,只让绣儿去放在炉子上温着,她自己则穿了大衣裳,让小丫头打了灯笼往景华堂来。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果然都还没有歇下,两人见纪晓棠来了,且面上起色不错,没有开口询问之前,就已经略略放下心来。
将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纪二老爷这才向纪晓棠询问。
纪晓棠就将事情大体的说了一番,她并没有提到韩克让。
她当然不是担心纪二老爷会走漏消息,但是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有一件事要问爹爹。”纪晓棠说道。
“什么事?”
“爹爹还记不记得,隆庆初年的科考舞弊案?”
“那怎么会不记得!”纪二老爷立刻就说道。隆庆初年的科考舞弊案。是大秦建国之后,最严重的科考舞弊案件,也是大秦建国之后。发生在会试等级上的唯一一次舞弊案。
这件案子,不仅轰动了儒林,也惊动了全国上下。
当时纪二老爷并不在京中,而是在外任上头,对这件事案子也颇为关注。
“晓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纪二老爷问纪晓棠。
“我现在的想法还不成熟,暂时不能告诉爹爹。不过。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以前似乎听爹爹提过一两句,只是不大记得了。爹爹对这件案子都知道些什么,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
“那时我不在京中。对这件案子所知不多,且大多都是传闻……”纪二老爷仔细回想,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都说给了纪晓棠听。
“晓棠,你不会无缘无故关注这件事。是这案子里。有什么蹊跷?”说完之后。纪二老爷又问纪晓棠。
纪晓棠想了想,就点头。
纪二老爷站起身,不安地在屋中踱了几步。
“这件事,我也有些疑问。”纪二老爷当时在钦州任职,隆庆初年,他辖下就有举子进京赶考,被裹进了科考舞弊案中。那个举子还不如韩克让,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返乡。在京中就受不了打击自杀身亡了。
那举子的家里不过是普通的农户,千辛万苦地将儿子供养出来。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那举子的父亲毫无门路,能想到的就是到县衙告状。纪二老爷接了状纸,却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就是另外写了文书,将状纸上呈,希望能都送达天听。
然而,送上去的状纸和文书都如石牛入海,后来,纪二老爷还被上官特意召了去,明里暗里的训诫和教导了一番。
最后,还是纪二老爷资助那农户家里,去京城接那举子的灵柩。
然而那农户到了京城,那举子的尸体却早被衙门给火化了,农户最后只带回了儿子的一捧骨灰。
“梁兴孝,这就是那举子的名字。那时候你还小,应该是不记得了。他在进京赶考之前,曾经到县衙来找过我。”纪二老爷一边回忆,一边告诉纪晓棠。
一位举人老爷,无论是在哪个知县那里,都是座上的佳客,何况梁兴孝十年苦读,很有几分真才实学,而纪二老爷还是个爱才的人。
纪二老爷和梁兴孝来往颇密,梁兴孝对待纪二老爷如父如兄,纪二老爷也十分爱惜、并且尽力栽培梁兴孝。
对于梁兴孝被卷入科考舞弊案中,并且自杀身亡,纪二老爷非常的痛惜。
“以我看他平时的为人,绝不可能会参与舞弊案。我早就怀疑,他是被人冤枉的,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然而……”然而梁兴孝却自杀死了,而且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而对于梁兴孝的自杀,纪二老爷也有不解。
“他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他父母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就算是科考不成,也该知道留得性命回乡,奉养他双亲终老才是。”
自杀这个选择,在梁兴孝这样一个独子身上,是不负责任的选择。而纪二老爷认为梁兴孝曾经困苦,性格坚韧,也不像是一个会选择自杀的人。
然而,他的所有怀疑,都是基于对梁兴孝品性的认定,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后来,我还特意写信给你大伯父,让他帮我细细地调查。”
“我记起来了。”纪晓棠听纪二老爷说到这里,也回忆起了一些东西,“我记得那阵子,爹爹收到京中大伯父的信,很不开心,成天长吁短叹的。”
“是的。”纪二老爷点头。
“我当时还问过爹爹,是大伯父的信中写了什么,让爹爹不开心了?”
“你是问过。”纪二老爷又点头,“那么晓棠,你还记得当时爹爹答了你什么?”
“爹爹什么都没说。”纪晓棠就道。
这种情形于纪二老爷是非常少见的,所以纪晓棠虽然年幼。却还是记住了。
“你大伯父在信中就是警告我,说案子已经尘埃落定,铁证如山。让我万万不可触碰那个案子。”若是不小心触碰了,只怕就要万劫不复。
纪大老爷对纪二老爷的警告非常严重。
“那个时候,我就更加怀疑,这科考舞弊案的背后只怕是黑幕重重。”而能够制造这样的黑幕,且又收拾的干净利落的,绝不是泛泛之辈。
“如今虽然已经过去数年,但是情况应该还是一样。或者是更加凶险了。”纪二老爷告诉纪晓棠,那场科考舞弊案,是决不能碰触的。
如果这件陈年旧案被翻起来。朝堂上只怕不只是大海生波,而是山崩地裂。
纪晓棠点头,不用纪二老爷提醒,她也深知这其中的道理。
“可如是能翻出这件旧案。不仅可以使那些无辜的举子沉冤得雪。同时还能够挖出危害朝廷、荼毒儒林的巨贪赌虫,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纪晓棠缓缓地说着,望向纪二老爷。
“晓棠,你的意思……”方才他将所知道的往事都讲给了纪晓棠听,以纪晓棠的聪慧,应该能够猜到,这件科考舞弊案可能涉及到哪些人……
“是的。”纪晓棠简单地点了点头。“或许其中还有别的人,但我怀疑。主要还是……他做的手脚。”
“这不是你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就算是加上王爷。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而且,一旦他们沾上这个案子,就再也没有退路,除了生就是死。
“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当然,一切还言之过早。”纪晓棠慢慢地说着,她得想法子尽快再见秦震一面,这样的事情,得早早商量部署下去才行。
等纪晓棠从景华堂中出来,已经将近三更时分了。
刚入夜的时候刮了一阵风,虽然天冷了一些,却将天上的云彩都刮走了,只剩下一片明空。纪晓棠呼吸着清冷的空气,一抬头,就能看见一轮明月,淡远的银河。
这样的阔朗的天,这样深的夜色,让人心中顿时生出空旷辽远之感。
纪晓棠就回忆起了他们一行人进京,在任安城外的那场夜狩。
夜色正好,纪晓棠此刻毫无困意,也就不急着回妍华堂,只在青石路上信步慢慢地走着。
锦儿和绣儿两个在她身侧随行,前面领路的则是沈瑶,三个人手里都提着灯笼,锦儿和绣儿提的都是小巧的琉璃宫灯,只有沈瑶提了一盏大红色的气死风灯,将前路照的分外明亮。
“瑶儿,怎么穿的这样少?”纪晓棠看了一眼沈瑶,见她竟没穿大衣裳,只在贴身的夹袄外面穿了件秋香色长身的棉背心。
“姑娘,婢子不冷。”瑶儿听见纪晓棠问她,就回过头来笑着答道。
“姑娘,你不知道,瑶儿这丫头忒耐冷。”锦儿在一边就笑道,“方才婢子和绣儿姐姐在小茶房等着姑娘,知道姑娘一时半会不回去,小茶房地方就窄,就打发瑶儿这丫头先回妍华堂。这丫头偏就不回去,说万一姑娘出来,没她给姑娘打灯笼怎么行,就在外面廊下等了这半天的工夫,怎么劝她也不肯听。”
“有这样的事!”纪晓棠又看沈瑶。
夜色中看不大清,而且沈瑶的脸本就有些发红,毕竟还是寒冬的天气。
“绣儿姐姐给她找了件大衣裳,她也不要,说穿着累赘,不如这样轻便。”锦儿就又说道。
“婢子天生就不大怕冷,只是有些怕热。”沈瑶笑着解释,“婢子在廊下,走来走去地不停,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或许是因为感激纪晓棠,又对纪晓棠存着一份深深的仰慕,沈瑶自到了纪晓棠身边,就非常的勤快。就是纪晓棠用不到她,她还是会想法子到纪晓棠身边来,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沈瑶读过书,且心灵手巧,交到她手里的事情她都做的很好,且从来不挑拣,也不拈轻怕重。
纪晓棠屋子里这些服侍的人,包括程嬷嬷在内,都因此很喜欢沈瑶。
“傻丫头。”纪晓棠瞧着沈瑶就笑了,“你只是仗着年纪小,此刻不觉得什么。以后再不许你这样了。”
这样说着,纪晓棠又吩咐绣儿,让她回去之后就另找一件大毛的衣裳来给沈瑶。
“婢子的身份,可穿不得。”沈瑶忙就说道。
“有什么穿不得,我和绣儿姐姐还穿呢,我有一件,还是二太太赏给我的。”锦儿就笑道。
“瑶儿,你若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纪晓棠就说道,“是你弟弟那里缺使用的了,还是你祖父那里?”
“没有。”沈瑶听纪晓棠问她的家人,忙就说不是。“琦儿跟着二老爷,什么都不缺,还能念书呢。祖父那边……,婢子虽然有些担心,但那是祖父的选择。只要没有战乱,祖母应该就没事。”
纪晓棠还是听出来,沈瑶终究是挂念沈老的。
纪家进京,曾经问过沈老,要不要跟着。沈老不愿意被纪家白白养着,然而他识文断字,就是在前院做个账房之类的差事,也足可以了。
然而沈老却并不愿意跟随纪晓棠他们进京。
“沈老身上虽然寸官也无,但却忧国忧民。这天下,还有许多像沈老这样的人,他们虽然没有身居高位,做的却是利国安民的事。”纪晓棠叹道。
“祖父……”沈瑶欲言又止,扭过头去继续带路,双眼眼帘下垂,遮住了眼中比周围夜色更浓重的晦暗。(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防患
求保底月票
***
纪晓棠在外面闲走了一会,直到程嬷嬷亲自打着灯笼来找,她才回妍华堂歇息。
转天起来,纪晓棠一边吃着早膳,就想起昨天因为成大忠的到来,她暂时没有理会的那件事。那件事,她委托给了程嬷嬷。
将程嬷嬷叫到跟前,纪晓棠就问她:“昨天的事,嬷嬷查过没有,可去问过周姑娘了?”
“昨天县主一直忙,正要向县主回禀这件事。”
郑梓突然跟顾雪儿搭上了话,而且对顾雪儿那般亲热,纪晓棠可不相信她们是一见如故。顾雪儿是有心思要攀上一两个身份贵重的“好友”,但是她却没有足够的心机和手段。
必定是郑梓主动找上的顾雪儿,她一定是看出来了,纪晓棠带着的这些人,只有顾雪儿是一个破绽,最容易被诱拐,而顾雪儿作为纪老太太嫡亲侄女的身份,也非常值得诱拐。
纪晓棠绝没有让顾雪儿步顾老舅的后尘,对纪家再次造成危害的打算。
“嬷嬷慢慢说,我听着。”纪晓棠点了点头,让程嬷嬷继续说。
程嬷嬷就告诉纪晓棠,正如纪晓棠所猜测的那样,确实是郑梓主动找上了顾雪儿,与顾雪儿搭话。顾雪儿则是受宠若惊。
在得月楼,纪晓棠向众人介绍了纪晓芸、顾雪儿和周念红,纪晓芸是她嫡亲的姐姐这个她自然说了,对于顾雪儿和周念红的身份。她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仔细的说明。
但是这并不妨碍别人猜到真相。即便是不去猜,只要问纪晓莲一声。纪晓莲想必也非常愿意告诉她们。
带纪晓芸三个往得月楼去,纪晓莲是不高兴的,觉得她们,尤其是顾雪儿和周念红去了,会给馨华堂丢脸。然而纪老太太的决定,纪晓莲明面上不敢有什么异议而已。
那时在场的女孩子们,各个都有这个眼色。之后对纪晓芸还好,却没有几个人主动理会顾雪儿和周念红。甚至有的还在背后笑话纪晓棠,笑话她将身份相差太多且依附纪家的亲戚带到了那样的场合。
而纪晓棠带她们去。本也就是去看戏,热闹热闹。与在场那些贵女们结交,对于顾雪儿和周念红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
她们也不需要去结交在场的那些人。因为一般来说。她们今后的生活轨迹是没有任何交点的。
纪晓棠的做法,对她们是一种保护。
顾念红是领情的,但是顾雪儿却不然。
顾雪儿在得月楼,一开始是紧张的不知所措,后来慢慢地放松下来,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做什么不妥的事,但是眼神却很不安分。
若是有心人。自然会注意到这一点。
显然,郑梓就是有心人。
郑家有意将郑梓嫁入按王府。而且还是在纪晓棠那样明确地拒绝了郑桂之后,郑梓主动交好顾雪儿的举动,就很让人深思了。
在得月楼,程嬷嬷不能离开纪晓棠的身边,纪晓棠吩咐了其他丫头看着顾雪儿。但顾雪儿的身份是半主半客,若她强要怎样,而且在那样的场合下,对丫头们来说也相当棘手。
顾雪儿在第一次去更衣的时候,就“凑巧”碰到了郑梓。
“……是周姑娘留心,寸步不离地跟着雪儿姑娘。”所以,郑梓和顾雪儿第一次凑巧遇到,并没有机会说什么话,但是郑梓还是趁机表达了她对顾雪儿的“欣赏”。
然后,就有了顾雪儿特意去寻郑梓说话。
“雪儿姑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周姑娘都听了,也没与雪儿姑娘争吵,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雪儿姑娘。”
所以,此刻通过程嬷嬷的叙述,纪晓棠就知道了郑梓和顾雪儿之间谈话的全部内容。
两人之间的谈话,还有周念红在场,自然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郑梓问清楚了顾雪儿的身份,顾雪儿在郑梓面前强调了她是纪晓棠的嫡亲表姑,是纪老太太娘家硕果仅存的一滴骨血,还告诉郑梓,她跟纪晓棠是一起长大的。
“她什么时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了!”纪晓棠一晒。
“雪儿姑娘也学得了许多心机,她这样说,自然是看出来郑姑娘之所以接近她,就是因为县主你的缘故啊。”程嬷嬷说道。
纪晓棠点头,顾雪儿这样说话,一方面是自抬身份,另一方面,则是看出了郑梓的意图,投其所好。
“她这样的小心机从来就不少。”纪晓棠淡淡地说道,“还有别的吗?”
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可说了。
“亏得周姑娘,不然,谁知道雪儿姑娘还会说什么、做什么?”
纪晓棠点头,她暗中观察,也觉得周念红是个有骨气,知道感恩的人。
“嬷嬷可代我谢过周姑娘了?”
“自然是谢过了,周姑娘还说给县主添了许多麻烦,深感县主的恩典。县主将她当做朋友看待,比给她多少金银尺头,更加打动她的心。”程嬷嬷笑道。
“嗯,”纪晓棠点头,又吩咐屋子里服侍的人,“周姑娘客居在咱们家,难免有势力的明里暗里慢待她们,你们留心些,若是发现了,就来告诉我知道。”
锦儿、绣儿几个都答应了。
吃过了早膳,纪晓棠就先到景华堂见了纪二太太,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然后同纪二太太一同来到萱华堂。
纪老太太也已经吃过早膳,正坐在炕上喝茶,纪晓芸和顾雪儿都在,正在说着昨天得月楼的见闻。
纪晓芸没怎么说话,都是顾雪儿在说。纪晓棠和纪二太太进门的时候。顾雪儿正说到郑梓身上。
“……通身的气派,人却和气的很……”
见纪晓棠和纪二太太来了,顾雪儿这才住了嘴。
“你们都玩的高兴就好。”纪老太太笑着说道。就让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坐下。
大家就聊起家常来,纪晓棠一面就给纪晓芸使了一个眼色。
纪晓芸会意,找了个借口,将顾雪儿带了出去。
顾雪儿有些不情愿,却不敢当着纪老太太的面违背纪晓芸,临出门之前,还回了几次头看纪晓棠。眼神十分不安,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纪晓棠并没有理会顾雪儿,只等两个人走了。这才跟纪老太太聊到正题。
这个话题,是由纪二太太向纪老太太提的。
“老太太,是不是该操办雪儿的亲事了。”
纪二太太从来不是多事的人,她这样说。纪老太太就是一惊。就问纪二太太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暗地里是疑心顾雪儿做出了什么不体面的事。
纪二太太忙就摆手,让纪老太太放心。
纪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我说的呢,咱们这里门户严谨,她又少出门,再不该有这样的事。”然后,纪老太太就问纪二太太和纪晓棠,“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回祖母的话。有了,是爹爹帮着看下的。”纪晓棠就接过了话头。
“哦?”纪老太太很感兴趣。顾雪儿始终是她的一桩心事。
“……是城外十里霍家庄的人……”
纪晓棠与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商量定的人选,是霍家庄的霍二郎。霍二郎一家是祖传的花儿匠,京城中很多大户人家都肯照看他家的生意,馨华堂就是霍家的主顾。
这霍二郎来送过几次花木,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见过他,跟纪晓棠提起,纪晓棠就留了心,吩咐人暗中查看霍二郎的家世和人品。
霍家小有资产,且都是老实本人的人,而且还不是傻老实,这一点尤为重要。霍二郎兄弟两个,大郎已经娶亲,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平时都极为和睦。
纪二老爷曾经让人暗暗问过霍家的口气,应该是愿意娶顾雪儿,且并不在乎顾雪儿的过去的。
听纪晓棠和纪二太太说完了霍家的情形,纪老太太沉吟不语。
纪晓棠知道,纪老太太是嫌霍家的门第低了些。
“有一件事,我还没跟祖母说。”纪晓棠见纪老太太如此,只得将昨天在得月楼的事情跟纪老太太说了。“祖母也知道,京城不同于清远,略有个行差踏错,对纪家就是没顶之灾。”
纪老太太叹气,还想要为顾雪儿解释两句。
“祖母的心意,我也知道。只是也请祖母想想,如今咱们在京城,能寻到的,且祖母能看中的那些人家。虽然门第高些,但是这样的人家,会的就是精致的算计……”
说到这里,纪晓棠略顿了顿。
果然,纪老太太的脸色就黑了几分,纪晓棠的话,让她想到了纪大太太。
“那样的人家,雪儿嫁进去了,也未必就是福气。”纪二太太适时地说了一句,“霍家虽然门第普通,可一家子人都朴实,娶了雪儿,绝不会苛待了她,只怕都要把她供起来。雪儿一世安稳,延续顾家的血脉,老太太的心愿也就都达成了,也对得住顾家了。”
“霍家颇有家资,生计不愁。就算是将来有什么,有祖母和我们在,难道还怕他们少了吃穿不成。不说这一世,以后几世也都有了。”纪晓棠又说道。
她这样说,是承诺会照看顾雪儿之后的生活,还会照顾顾雪儿的后代。
纪老太太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
“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给雪儿在清远找人家了。”纪老太太这样说,还是想着以后要回清远久居。
“这也不差什么,咱们以后回清远,若是祖母不舍得,他们又愿意,就带他们一家子同回清远去。咱们还怕安置不下一家两家人口吗。”纪老太太点了头,纪晓棠也非常大方。
毕竟,将顾雪儿安稳的嫁出去,扫除隐患是主要的。其余都是小事。
说服了纪老太太,顾雪儿那里,就有纪老太太去说了。
纪晓棠的意思。是事不宜迟。这个月,就有宜嫁娶的好日子。
纪老太太就打发人,将顾雪儿叫了来。纪晓芸也跟了顾雪儿一同来。
纪老太太就跟顾雪儿说了霍家的亲事。
顾雪儿的目光一下子就射向了纪晓棠。
没等纪老太太把话说完,顾雪儿就哭了,一面就冲到纪晓棠跟前,扑通一声给纪晓棠跪下了。
“县主,我知道错了。我是笨人。我做错了,你告诉给我,我就改。县主。求求你,不要把我胡乱配人。”
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纪老太太给顾雪儿说的亲事,顾雪儿却跑去跪纪晓棠。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似乎是纪晓棠容不得她一般。
若是放在以前,不用顾雪儿再说什么,纪老太太就会出面,护住顾雪儿,不为顾雪儿自身,而是为了顾家。顾雪儿是顾老舅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血,也是纪老太太娘家的唯一亲人。
但是如今的纪老太太,也不再是从前的纪老太太了。
“雪儿。你这是做什么,快点儿起来。”纪老太太就叫顾雪儿。“是我让二老爷和二太太为你寻婆家,这门亲事,也是我点了头的。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懂。你信姑母的话,这门亲事于你,再合适不过了。”
这边早就上来两个丫头,将顾雪儿拉起来,离了纪晓棠,送到纪老太太的面前。
顾雪儿吃惊地看着纪老太太。
当初在清远,纪二老爷和纪晓棠他们就想发嫁她,寻的是庄户人家,她不愿意,跟纪老太太求了,纪老太太就回绝了亲事,将她带到京城,还许诺给她找一户门第高些的好人家。
可是这才到京城没多久,怎么纪老太太就变卦了。
霍家是花儿匠,与庄户人家并没什么两样,这和纪老太太许诺她的亲事相差的太远了。
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当她刚结识了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就要登堂入室,正有一个崭新、明亮的前程在等着她的时候。
顾雪儿接受不了,这种被从美梦中惊喜,从高处直落下来。
当然,她完全就没有意识到,美梦这话说的是对的,至于从高处落下,却并没有这样的事。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站到高处过,站到高处,本身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美梦罢了。
顾雪儿哭的越发厉害,想要借此得到纪老太太的怜悯,让纪老太太改变主意。
然而她这一哭,不仅哭散了头发,脸也哭花了。她本就容貌普通,这样一来,整个人就显得越发的难看。
纪老太太本来就不大喜欢顾雪儿,嫌她容貌不好,且也不从命,现在看顾雪儿这样,越发觉得她上不得台面。
顾雪儿上不得台面,嫁入高门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嫁入普通人家,生儿育女,如能生下个有些根基的,有纪家的照应,顾家的后代还是能够发达起来。
纪老太太已经完全信服了纪晓棠的话,顾雪儿哭的再可怜,她都觉得是顾雪儿不懂事。只是想到过世的兄弟,纪老太太还对顾雪儿有几分耐心。
纪老太太又劝了顾雪儿几句,并十分明白地告诉顾雪儿,她的亲事就这样了。
“你爹娘都不在了,这件事,我做得了主。你以后会感激我,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我的。”
这样,顾雪儿很快就意识到,要让纪老太太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
她是一定要被嫁进霍家了。
可她心里还是不愿意。
顾雪儿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想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
“我只是不愿意离开姑母,所以才……,是我不对。”顾雪儿道歉,然后又说,“我所有的事,都听姑母的。只是,爹娘的丧期还没有过。”
顾雪儿的意思,是要给顾老舅和江氏守孝三年,然后再嫁人。
“那是官宦人家的规矩,你爹娘也没个官职,很不必这般。若你年纪还小,或者还有兄弟那也就罢了。你年纪不小了,顾家的血脉还等着你去延续。”
尽早嫁人生子,才是顾雪儿的孝道。
本来纪老太太也没打算让顾雪儿守三年的孝。这种事,在民间屡见不鲜,一般只要守过了百日,就算是全孝了。
“老太太……”顾雪儿想要借着守孝的名义闹,然而看看纪老太太,再看看旁边的纪晓棠,她又实在没有这个胆量。
纪老太太性子固执,决定了什么就是什么。而纪晓棠……,纪晓棠可从来不是心软的人,纪晓棠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可她哪里做错了呢,不过就是得了郑梓的青眼,跟郑梓说了两句话。
纪晓棠太过分了!
顾雪儿心中怀恨,面上就带了出来。
纪晓棠看见了,并不在意,纪老太太却也瞧出来了,对顾雪儿更为不喜。
“……媳妇这就安排人操办雪儿的亲事,再挑个老嬷嬷,教导教导雪儿如何做人家媳妇,以后的日子也能更顺遂些。”纪二太太就笑着道。
“好。”纪老太太点头,“雪儿的妆匣,我早就准备出来了,这个不用你们再费心。”
“老爷和媳妇这也给雪儿准备了一份,……妆匣总是不嫌多的。”纪二太太说道。
纪老太太点点头,对纪二太太如此做很是满意。
“雪儿,你放心吧,有我在,总是要照应着你,就是以后我不在了,还有你表哥表嫂,晓棠也会照应着你。”纪老太太慈爱地对顾雪儿道。
纪晓棠会照应她!
顾雪儿暗自打了个冷战,她不要纪晓棠的“照顾”。
推荐弱颜完本种田文《重生小地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未雨绸缪
顾雪儿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纪二老爷打发人,叫了霍二郎一家来,霍二郎一家对这门亲事都非常愿意。纪家不需要霍家出嫁妆,还会陪送许多东西。因为这桩亲事,霍家从此也与纪家成了亲戚,这对霍家来说,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至于顾雪儿本人,年纪正好,长的也不丑陋,霍家也没有什么可挑拣的。
纪老太太还将霍二郎叫到了萱华堂,当面仔细相看了。纪老太太对霍二郎也很满意,小伙子年纪不大,人长的精神,且言谈举止都十分稳妥。
就是顾老舅在的时候,能给顾雪儿张罗亲事,霍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下满意,纪二太太就带着人开始筹备。
纪老太太亲口说的话,顾雪儿有丰厚的嫁妆就好了,至于婚事却不必铺张操办,反而是简单一些的好。这样一来,操办起来就更容易了。
纪家在为顾雪儿操办婚事,顾雪儿则由一个老嬷嬷带着每天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学习怎样做人家的媳妇。
在此期间,纪老太太还特意将顾雪儿叫到跟前,给顾雪儿看了她的嫁妆单子。顾雪儿只些许认得几个字,纪老太太就让人将嫁妆单子都念给了顾雪儿听。
就是顾老舅还在,也不会给顾雪儿准备这样丰厚的嫁妆。
顾雪儿似乎是被丰厚的嫁妆打动了,从此认了命。再也没有说过什么抱怨的话,对纪老太太、纪晓芸和纪晓棠等人都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顺从、讨好的有些夸张。
纪老太太只当是顾雪儿终于明白了事理,心中十分安慰。
顾雪儿和霍二郎的婚期。就定在二月初六。
进了二月,天气渐渐回暖。
这天天气晴好,纪晓棠闲暇无事,就在廊下一边喂鹦鹉、八哥,一边晒太阳。
程嬷嬷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到纪晓棠身边行礼。她方才是按照纪晓棠的吩咐,往纪老太太那边去了。顾雪儿的婚期临近。所有的嫁妆都置办好了,纪二太太那边打发人来,让程嬷嬷帮着看一看。纪晓棠就打发了程嬷嬷去。
“怎么样?”纪晓棠就问,问的自然是嫁妆的事。
“……二太太都准备的十分妥当,也没有不合这边风俗的东西,老太太十分欢喜。”程嬷嬷大概将萱华堂那边的情形给纪晓棠说了一遍。
纪晓棠就点头说好。
“祖母高兴了。那顾雪儿呢?”纪晓棠喂完了鹦鹉、八哥。又慢慢地给一只绿毛鹦鹉梳羽毛。
“看着……也是高兴的。”程嬷嬷略顿了顿,这才笑着说道。
“哦……”纪晓棠就明白了,将鹦鹉递给一遍的小丫头照看,就回了屋里。
程嬷嬷随后跟进来,服侍的小丫头们都退了下去。
“依着嬷嬷看,顾雪儿从此可会安分?”纪晓棠在榻上走下,问程嬷嬷。
“雪儿姑娘空有野心,心机却也浅显。而且七情上面……,我担心。雪儿姑娘虽然表面顺从了,却未必就肯认命。”程嬷嬷慢慢地说道。
顾雪儿的性子,这一辈子都成不了安分的人。只是她受天资所限,所以以往都没能够惹出什么事来罢了。
纪晓棠对顾雪儿的性情,还是了解的。
“我知道,她心中恨的是我。”纪晓棠淡淡地,“这门亲事,也是我为了治她,特意给她安排的。”
“雪儿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程嬷嬷叹气。她的目光在纪晓棠的脸上扫过。窗外阳光透过琉璃窗,暖暖地洒在纪晓棠的脸上。纪晓棠的脸在温暖的光晕下,显得越发耀眼。
或许,耀眼夺目,这就是大多数人对纪晓棠的印象。然而,只有靠近纪晓棠,与纪晓棠接触的久了,才会知道,纪晓棠其实是柔软的。
纪晓棠有一颗再柔软不过的心。
哪怕是对于顾雪儿,这个她完全没有好感,且还是背叛,差点害死纪家一家人的白眼狼的一员,纪晓棠依旧容下了她。
而霍家这门亲事,更是为顾雪儿量身打造。如果顾雪儿能够惜福,她的后半生没有大富大贵,却是衣食无忧、安稳度日,比大多数的普通人过的都要好。
“她这两天可又见过大姐姐?”纪晓棠又问程嬷嬷。
“并没有。雪儿姑娘是曾经让人带话给大姑娘,想要再见上一面,可大姑娘并没有理会。”程嬷嬷就道。
纪晓棠听了程嬷嬷的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她的利用价值不过如此,又怎么指望大姐姐再肯搭理她。大姐姐眼高于顶,特意见了她一次,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顾雪儿备嫁期间,一次往园子里散心,“凑巧”遇到了纪晓莲。
都在一个大宅里住着,纪晓莲和顾雪儿以前并不是没有碰见过。然而纪晓莲根本懒得理会顾雪儿,有时候干脆就当没看见顾雪儿。
而那一次,纪晓莲却先开口,跟顾雪儿说了话,而且态度还很亲切。
这两人当时说了什么,纪晓棠随后就知道了。纪晓莲显然也是处处留心,或许还从纪大太太那里知道了更多的内情,她跟顾雪儿说话,主要的内容,不过是挑唆着顾雪儿更恨纪晓棠罢了。
用纪晓莲的话来说,纪晓棠太霸道,也没有将顾雪儿当做亲人。顾雪儿不过是没有经过纪晓棠的许可,与郑梓说了两句话,结果回到家,就被纪晓棠嫁给了一个无财无势的花儿匠!
顾雪儿当时没敢说什么话,但是显然将纪晓莲当做了知己,且是可以帮助她的人。所以之后。顾雪儿才会数次想要再偶遇纪晓莲。
纪晓莲却再也没在顾雪儿面前出现过,就是顾雪儿打发人送信儿要见她,纪晓莲也没有搭理。
这也表明了。在纪晓莲的眼睛里,顾雪儿的利用价值,十分有限。
顾雪儿自己未必就不明白,然而每当这种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要抓住机会。
一个靠出卖纪家、出卖纪晓棠,而为自己谋利的机会。
就像她的父亲顾老舅那样。
愚蠢、短视、且忘恩负义!
“嬷嬷,我打算再给她一次机会。”纪晓棠端起绣儿捧上来的茶盅。浅浅地喝了一口。“如果她有悔改的心思,还肯念一丝丝纪家的恩情,那么我就给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如果她还是老样子。忘恩负义,那就是她自寻死路。”
不过,她会让顾雪儿死的有些价值。
受了纪家这许多的恩情,她顾雪儿、顾家也是时候该回报一二了。
纪晓棠就将程嬷嬷叫到跟前。低低的声音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她的婚期就在这两天。事不宜迟,嬷嬷就去安排吧。”最后,纪晓棠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安排。”程嬷嬷恭顺地答应了一声,微微低下头遮去眼中的惊艳,然后屈膝福了一福,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纪晓棠曾经屡次跟她说过,让她不用这样多礼。然而她却一如既往。而且近来还越发的坚持。
她这样,完全出自本心。不是因为纪晓棠的县主身份。而是发自内心对纪晓棠的敬惧。
打发了程嬷嬷下去,纪晓棠也是一声轻叹。
她安下了一枚棋子,然而与其他下棋人不同,她给了这枚棋子选择的权力。
顾雪儿要怎么做,全凭她自己。
顾雪儿会怎么做呢,纪晓棠暗地里一晒,那几乎是没有丝毫疑问的。她唯一还不确定的事情,是在棋局的另一面,谁会最先咬下这枚饵。
纪晓棠正在心中寻思,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靖安亲王来了。
秦震来了!
得月楼之后,秦震几乎是立刻就得到了消息,转天就往馨华堂来了,并在馨华堂用了晚膳,还与纪大老爷、纪二老爷和纪晓慕高谈阔论,直到将近两更天,才摆着整副亲王的车驾浩浩荡荡地回了安亲王府。
当天晚上,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了,安亲王入夜从馨华堂出来,灯笼将经过的整条街巷都照亮了。
秦震可以自在出入馨华堂,纪晓棠虽没立刻答应他的亲事,但却收下了他送的凤凰古琴。可是肃亲王秦霖与馨华堂的交往只是泛泛,肃王府送出的东珠,被纪晓棠当场回绝。
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纪晓棠究竟花落谁家,秦震的优势已经显而易见,哪怕只是暂时的。
而这件事,还有一个纪晓棠始料未及,然而也不那么意外的后果。
秦震往馨华堂来的勤了。
如果说以前,秦震身为王爷 ,同时还因为清远的事,出于对纪家的保护,对纪家多少总有些避讳,而如今,秦震却是完全不需要避讳,几乎是想什么时候来馨华堂就什么时候来。
就算他没那么在乎纪晓棠,然而现在秦霖要跟他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秦霖。
起码,外界的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会这么想。
这给了秦震充足的理由,可以经常出现在馨华堂,因此与纪晓棠交换消息、商量事情是越发的方便了。
现在,秦震又来了,纪晓棠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已经发现,就算是为了跟秦霖争竞,为了跟她商量事情,秦震来馨华堂的次数还是太频繁了。
不过,既然秦震来了,她就不能不见。
不是作为被秦震倾慕的女子,而是作为秦震的合作伙伴。
纪晓棠略做收拾,就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往景华堂来。秦震已经往萱华堂见过了纪老太太,如今正在景华堂书房里,跟纪二老爷说话。
见纪晓棠来了,秦震就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迎接。
秦震一身蟒缎常服,笑容满面。纪晓棠心中却略有些纠结。秦震的样子太自在了,不像是做客,反而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今天得了一篮上好的芋头。已经送去厨房,我听纪大人说,晓棠爱吃这个。”秦震笑呵呵地告诉纪晓棠,他王府原来的一个属官,前两年去了外任,就在福建府,这两天回了京城。精挑细选了一篮最好的芋头送给他。
而他知道纪晓棠爱吃这个,就立刻亲自将芋头送来了馨华堂。
北方大旱,而在南方的福建府却是连年大水。庄田上也没了收成,本是当地有名的芋头产量也骤减,就是品质也大不如前。
秦震向纪晓棠保证,他今天送来的这芋头。是那属官自己唯一没有受灾的庄田上产的。且是精心种植,只会比纪晓棠从前吃过的好,绝不会差。
不过是一篮子芋头,秦震却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
纪晓棠只能表示领情。
“王爷近来似乎……很闲!”在书房中坐下,纪晓棠还是忍不住挤兑了秦震一句。
秦震本来兴致高昂,被纪晓棠这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低头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干咳了一声。然而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瞟向纪晓棠的那一眼中却带着淡淡地委屈意味。
“晓棠,我这样。都是为了谁啊!”
纪晓棠移开了视线,心中暗暗确定,秦震的脸皮是越来越厚实了。这么想着的同时,纪晓棠却又心中一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见面已经不再是客气的寒暄,而变成了这种……
心中暗暗警醒,纪晓棠就端正了视线。她和秦震还有许多正事要谈。
“蜀中的战局如何了?”纪晓棠问。
这几乎是纪二老爷每次下朝,秦震没次来馨华堂,纪晓棠第一个必问的问题。
“……已经开战,战事还不明朗。”秦震也端正了面色,在纪晓棠的对面坐下来。
朝廷每隔几天都会收到蜀中快马送出的战报,祁佑年正如他军令状上所说,已经对蜀中反贼发起了进攻。双方第一次正面对战,就在正月二十五,祁佑年大军险胜,拿下了广平。
朝廷上下为此人心振奋,以前还觉得三个月内拿下蜀中,是祁佑年说了大话,如今却认为,拿下蜀中,根本就不需要三个月。
纪晓棠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论,都十分无语,且为祁佑年抱屈。
然而,她很快就学会了无视这些言语。
家事、国事、天下事,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就是有那么一些人。真的听进了他们的话,认真的与他们计较、置气,才是最愚蠢且最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就像这些人对事业没有任何益处一样。
战事虽并不明朗,然而祁佑年下一步进军的目的地,却是明显的。
“我带了地图来。”秦震适时地说道,就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图,在书案上铺开。
纪晓棠走到书案前,与秦震、纪二老爷一同观看地图。
祁佑年下一步进军的目的,是汉阳。
三个人看着地图谈论了半晌,秦震才将地图收起来。秦震知道,纪晓棠关心蜀中的战局,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祁佑年。
这虽然让秦震心中有些发酸,然而他自己也是关心蜀中战局的,甚至也关心祁佑年。
而且,每次与纪晓棠谈论蜀中的战事,纪晓棠的见解,有一些与他的见解不谋而合,让他欣喜,而纪晓棠的有些见解,还能让他茅塞顿开。
他来馨华堂的次数越发频繁,不是喜欢馨华堂,也不是要与秦霖争竞,他是来见纪晓棠的。
他甚至有些感激秦霖,能够给他这样的借口,可以光明正大地经常见到纪晓棠,跟纪晓棠说话。
地图收起来了,然而大家的话题却依旧停留在蜀中的战事上。
“这样的进军速度,还不能从当地补给粮草,阿佑那边必定十分吃紧。不知道这个时候,李师傅的粮草送到了没有?”
大秦境内,不仅蜀中有战事,其他还有两处反贼需要剿灭。除了反贼,更有北面时刻准备迎敌的边军。
北蛮那边,似乎是为了呼应蜀中的反贼,最近频频发动攻势。北边战事吃紧,粮草也并不充足。
而国库的粮草,第一优先给了北边的边军,其次才是祁佑年的大军。
祁佑年立了军令状,隆庆帝和韩太后特批了一批粮草已经送往蜀中,然而计算祁佑年的兵力和粮草消耗,祁佑年大军急需粮草。
而蜀中战局一开,蜀中反贼知道祁佑年缺乏粮草,采用了一个狠招:坚壁清野。
就算是城池被祁佑年抢了去,但是粮草却一粒也不能留给祁佑年。
祁佑年大军现在所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纪晓棠在看到祁佑年的那封信之后,就已经预见到了这种情况。她并不是未卜先知,知道蜀中用坚壁清野这一招,只是用常识判断一下,就知道祁佑年一定会缺粮草。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祁佑年要速战速胜,必须有足够的粮草支持,否则将士再英勇,祁佑年再善于指挥、用计,都无济于事。
也就是在那一天,纪晓棠又另外写了一封信给清远的纪三老爷。
从海外运回来的粮食,除了一部分换了盐引帮助朝廷赈济灾民,纪家还留存了一部分。而纪家粮仓中,还有几年积蓄下来的粮食,纪晓棠赈济灾民,并没有把粮仓的粮食全部拿出来。
纪晓棠让纪三老爷将这些粮食都押送去蜀中,给祁佑年。
纪三老爷即将再次出海,不能亲自押送,就派了李师傅。
祁佑年要三个月内拿下蜀中,纪晓棠不仅献策,还送上了纪家所有的存粮!(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意外的“收获”
求保底月票
***
这样的事,纪晓棠并没有隐瞒秦震。而秦震知道之后,也派出心腹,协助李师傅沿途押运粮草。
虽然没有瞒着秦震,但是纪晓棠却并不想公开这件事情,不想让朝廷知道。起码就目前来说,她是这样打算的。朝廷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对大家都好。
“应该差不多了。”秦震看了一眼纪晓棠,答道,“依我的估计,这批粮草能够在汉阳之战前送到阿佑的手里。”
而这,正是纪晓棠的希望。
汉阳为蜀中的咽喉,拿下了汉阳,就等于占据了半个蜀中。汉阳之战,对于祁佑年来说是太重要了。别说让纪晓棠拿出全部储存的粮食,就是让她拿出全部家财,她都不会犹豫。
“晓棠,若阿佑如期拿下汉阳,光复蜀中,晓棠居功至伟。”秦震笑着道。纪晓棠不仅告诉了他送粮的事,韩克让的事情也跟他说了。
“晓棠不敢居功。”纪晓棠轻轻摆了摆手,“这件事,王爷也出了很多力。阿佑要感谢,最先当谢的是王爷。”
秦震在之前帮着祁佑年顶住了不少朝廷的压力,之后,在朝廷往蜀中运送粮草的事情上,秦震也亲自出面,完全杜绝了有人从中克扣、或者以次充好等,虽然这些都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但是秦震还是主动去做了这些事。
用秦震自己的话来说,一方面是他与祁佑年的私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
蜀中不平,大秦就无法全心全力对付北蛮。而一旦北蛮攻破北边的防线南下,大秦的江山社稷岌岌可危。而大秦的百姓也将受到荼毒。
“晓棠过谦啦。”秦震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纪晓棠。他当然明白,纪晓棠将功劳归于她,而不提自己的原因所在。
纪晓棠此时在这件事上不能不低调,而另一方面,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纪晓棠是在像他表明。她与祁佑年之间,是用不着一个谢字的。
“昨天进宫,太后还跟我说起了蜀中的事。……太后让我帮她寻一株珊瑚盆景。”秦震突然说道。
蜀中的事,与珊瑚盆景,这之间似乎根本没有逻辑联系,纪晓棠觉得奇怪。也就这样问了。
“是太后为长宁准备好了嫁妆。已经有了一株珊瑚盆景,要寻个相似的,凑成一对,求个好兆头。若非如此,一盆珊瑚盆景,太后也不会兴师动众让我帮她寻了。”秦震说完,微微眯着眼睛看纪晓棠。
秦震的意思,纪晓棠自然也是懂的。
他是在告诉纪晓棠宫里的意思。同时也是表明他的态度。
纪晓棠却没有理会,似乎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似的。她很快就转开了话题。
“王爷,那件科考舞弊案……”纪晓棠之所以将韩克让的事情告知了秦震,就是打算让秦震帮忙来彻查这件事。
如今调查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暗中进行,也只有秦震有这样的人手和能力。
说到隆庆初年的这桩案子,就是秦震也立刻收敛了其他的心思,脸上神色也端肃起来。
“这件案子的真相并不难查出……”说起来,作为皇家的一员,秦震对这件案子的真相,自然要比纪晓棠他们知道的更多些。
“难的是破除阻力,将真相公诸于众是吗?”纪晓棠就立刻接了秦震的话。
秦震低头看着纪晓棠,眼中光彩闪动。
“晓棠猜到了?”
“大体的事理自然是猜到了,也不难猜不是吗。”关系到儒林,而且还是那么大的一件案子,虽然疑点重重,却没有人敢去触碰,真相也被深深埋葬。
这样的原因,纪晓棠只能想到一个。
韩太后和隆庆帝。
而案件发生时,正是隆庆帝刚刚登基,龙椅还未坐热的时候。
“这件案子,也是我的一桩心事。”秦震的目光望向远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我不是不想翻案,而是时机未到。”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纪晓棠却说道。
秦震收回视线,幽幽地看着纪晓棠。
“若是阿佑不能策反韩克让,那么一切另议。如果阿佑这次得胜回来,带回了韩克让,那么就是天意。老天告诉我们,时机到了。”纪晓棠的语音轻快,“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王爷你也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吗?”
“只凭你我,还有阿佑的力量……”
“当然不止我们……”
纪晓棠和秦震压低了声音商议了许久,就见秦震连连点头。
“这件事,要担上莫大的干系。纪大人,你就置身事外吧。”秦震对纪二老爷说道。
纪晓棠笑:“王爷,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哪怕我们摆明了立场,站到王爷的对立面去,有谁能相信?除非……除非我去跟郑桂做姐妹,去做肃王府的偏妃,或者……”
或者干脆就进宫去,以她的身份和声誉,自是不必去做女官,一进宫就可以封妃了。
“那万万不可……”秦震立刻就道,虽然知道纪晓棠是玩笑的,他还是有些恼怒。
等过了片刻,秦震才反应过来,纪晓棠这个玩笑,其实是激将法。然而,这样简单的激将法,且还是在他了解纪晓棠,知道纪晓棠根本不会进宫和嫁给秦霖的情况下,他依然中了计。
这能说明什么呢?
只能说明,他太在乎纪晓棠。他在乎纪晓棠的程度,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晓棠,本王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秦震唬了脸。
“王爷,我再也不说了。王爷该知道。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的。”纪晓棠就笑了。
“那就好。”秦震的脸上从阴转晴,他终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太后确实叫了我去。太后问我,晓芸最近是不是常往顺义伯家里去?”
秦震的话音落地,纪二老爷和纪晓棠都沉默了一会,没有立即回答。
半晌,纪晓棠才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回事,纪晓芸是经常去看顺义伯。
“哦……”秦震哦了一声,也没有别的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太后还说了什么?”纪晓棠就问秦震。
“太后并没说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些清远的事,还问我。你与怀瑾之间,是否有过婚约。”
“那么王爷是如何答的呢?”
“我自然如实回答。”秦震说道,他告诉韩太后,在谢子谦的阴谋还没有暴露之前。纪谢两家是有让谢怀瑾和纪晓棠结为夫妻的打算。只是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定亲。后来谢子谦谋反的阴谋暴露,与纪家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更不会有什么定亲和亲事了。
然而,纪晓棠和谢怀瑾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纪晓棠心肠软,又可怜谢怀瑾的身世,所以对谢怀瑾非常照顾,甚至不顾利害。不避嫌疑。
“就算是王爷不说,只怕太后对这些也早就清楚了。”纪晓棠缓缓地说道。
秦震对此不置可否。
“太后又问。晓棠跟顺义伯自小一处长大,有情分是自然的,可晓芸似乎并不是……”
听秦震说到这里,纪晓棠微微挑眉。
“太后问我,晓芸去看望顺义伯,是不是受了晓棠的嘱托。”
“王爷怎么说?”纪晓棠立刻就问。
“我能说什么,我只说我也不知道。”秦震大笑,“我又说,以我对晓棠的了解,晓棠想去看顺义伯,一定会自己去。”
“这之后太后又怎么说?”
“太后没说什么,只说有趣。”秦震答道。
纪晓棠和纪二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
“依王爷来看,太后是否有什么深意?”纪二老爷问秦震。
秦震想了想,就摇了摇头。不是认为韩太后没有深意,而是他也拿不准。
“太后从来不会说没意义的话。”秦震最后说道。
“那以后只有让晓芸少往顺义伯府去了。”纪二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只是,纪晓芸会答应吗?
纪二老爷又有些发愁。
然而,这件事虽然也棘手,但是比起其他的事情来,却又不是大事了。
“肃王妃给我下了帖子,说是二月十五在家里请了一班小戏,要摆一桌酒席,请我务必要去。”暂时放下纪晓芸的事,纪晓棠就将郑桂下帖子给她的事情说了。
说起来也巧,秦震来的时候,肃王府的嬷嬷刚刚离开。
“郑桂请你?二月十五?她可是只请了你一个?”秦震就问。
“并不是,还请了我家大姐姐。”而据纪晓棠问过送帖子来的嬷嬷,除了她和纪晓莲,郑桂还另外请了三个女孩子,且都是她比较熟悉的,一个是吴佳言,另外两个则是杨翩翩和杨珊珊姐妹。
“哦……”秦震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
郑桂下帖子请这几个女孩子,用意在他看来相当明显,而是据他猜测,二月十五那一天,肃王秦霖也必定会在王府。
“三皇兄这样,不知道宫里的太后和陛下会怎么想。”秦震慢悠悠地道。
纪晓棠看了秦震一眼,没有言语。
是啊,韩太后和隆庆帝会怎么想呢?他们刚刚下了旨意要选女官进宫,结果,秦震第一个就跑来馨华堂,弹了一曲凤求凰。
无独有偶,接下来肃王妃郑桂特意赶往得月楼,要送纪晓棠肃王府的传家之宝东珠项串,而且还说要与纪晓棠做姐妹。这还不算,肃王妃还在这个时候,邀请这几个女孩子过府。
而这几个女孩子,不仅都有进宫做女官的资格,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几乎是公开与隆庆帝抢人,而且还是先下手为强。
秦震似乎是读懂了纪晓棠眼中的含义。也想到了他自己。
“这可不一样。”秦震理直气壮。“我可是鳏夫!”
纪晓棠立刻扭开了脸,表示她实在没脸去看如此理直气壮的鳏夫秦震。
秦震见纪晓棠这样,不仅不生气。反而忍俊不禁。
“晓棠,你打算去吗?”笑过之后,秦震就问纪晓棠。
“我能不去吗?”纪晓棠反问。
她可以拒绝郑桂的重礼,但对于宴饮的要求,她却无法拒绝。而且,她也没有打算拒绝。
秦震也猜到了纪晓棠的答案,他也不能阻止纪晓棠去肃王府。
“……总之你一切小心。尽管放开胆子,一切凭心。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得。都有我就是了。”秦震郑重地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微笑。
秦震这天在萱华堂留了饭,其中一道菜,就是他带来的芋头。纪晓棠并没说什么,倒是纪老太太表示很爱吃。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六。也就是顾雪儿的嫁期。
顾雪儿出嫁,纪家并没有邀请宾客,只等到迎亲的队伍来了,这才吹吹打打地送了顾雪儿出门。顾雪儿的嫁妆虽然丰厚,然而婚事办的和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嫁妆,纪老太太还给了顾雪儿一个小丫头做陪嫁。之所以没有多陪送人,是因为霍家虽然有些家资,然而家中一向不喜铺张。家里雇了做工的人,然而却只有霍家老太太屋子里才有一个服侍的。
顾雪儿自然不能超过了霍家的老太太。
“……心里倒是有些恒的。原先那般不愿意,说舍不得老太太,这刚才上轿,一滴眼泪也没有。”发嫁了顾雪儿,纪晓棠走在青石路上,就听见远处有婆子的说话声。
纪晓棠没有理会,却将目光转向了程嬷嬷。
顾雪儿出嫁,程嬷嬷就在旁边帮着照看来着。
程嬷嬷就点头。
“县主,要不要派人在霍家那边……”程嬷嬷问纪晓棠。
纪晓棠摆手,表示不必。
霍家庄那边的事情,还是交给秦震。秦震的人做这些事都是老手,比纪家的人熟练多了。
到了萱华堂,纪晓棠就看见纪老太太坐在炕上,拉着纪晓芸的手正在说话。
顾雪儿出嫁,纪老太太就算是对她感情不深,还是很有些感慨,觉得空落落地。上了年岁的人,本来就容易在这些事情上伤感。
“祖母若是觉得孤单了,就多叫周姑娘过来陪着说说话。”纪晓棠上前,劝纪老太太。
“周姑娘她们母女天天来,而且还有你姐姐,并不觉得孤单。就是这心里头……,哎,日子过的真快啊,眼看着你们就都长大了。”
顾雪儿嫁了,纪晓棠的亲事也不会等太久,周念红的年纪不小了,还有纪晓芸……
纪老太太就让纪晓芸去帮她找某个花样子,就此将纪晓芸支开了。
“晓棠啊,你姐姐这样,总不是个了局。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着等雪儿的事情完了,就跟你爹娘商量……,你也帮着留心,好歹给你姐姐寻一门稳妥的亲事……”
还没等纪老太太说完,纪晓芸竟然去而复返:“祖母,我不嫁人!”
纪晓芸喊完了这句话,眼圈就红了。她扑到纪老太太的跟前,一面看着纪晓棠。
“你们要是动了这个心思,就是逼着我去做姑子。”
“晓芸!”纪老太太叹气。
纪晓芸却牛转身,不理纪老太太,也不理纪晓棠,径自走了。
秦家那门亲事,终究还是将纪晓芸伤的太深了,纪老太太唉声叹气,告诉纪晓棠,她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咱们家不是养不起她,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年纪轻轻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好歹有个归宿,生下一儿半女,不然就是以后死了,也是个孤鬼。”纪老太太拉着纪晓棠的手,在她看来,一家子里,就纪晓棠最有法子了。
也正因为这样,她还没跟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纪晓芸的亲事,就跟纪晓棠说了。
“祖母放心吧,姐姐还年轻,暂时转不过弯儿来,慢慢地就好了。”纪晓棠劝纪老太太。
“那要多久,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见?……死了我也闭不上眼睛。”
“祖母一定会亲眼看见的。”纪晓棠说道。
“真的?”纪老太太睁大眼睛,似乎只要纪晓棠的一句话,就是金口玉言一般。
“真的。”纪晓棠点头。
“那就好。”纪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晓棠,你多为你姐姐操些心。祖母念你的好,也是为你爹娘分忧。”
“我知道的,祖母。”纪老太太确实一片为纪晓芸的心,纪晓棠也就特别有耐心。
很快,三日回门的日子到了,顾雪儿虽不是纪家的女儿,然而这一天,馨华堂还是做了准备。
吉时已过,却并不见顾雪儿和霍二郎的身影。
萱华堂,纪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
纪二老爷立刻就打发人,沿着霍二郎可能来的路去迎霍二郎和顾雪儿。
过了约莫有两刻钟的工夫,管事的急匆匆地领着霍二郎来了。
霍二郎的身边,却并不见顾雪儿。
霍二郎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来了。他虽穿着大红的喜服,却头发散乱,满头汗水,浑身上下都狼狈很,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匆忙而来,这些都顾不得了。
“出了什么事?”纪老太太隐约觉得不好,立刻就问道。
霍二郎就哭了,还是管事的上前回的话。
顾雪儿跑了。
推荐弱颜完本古典言情《锦屏记》(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失踪的新娘
顾雪儿跑了!
屋子里的人都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字的含义。
纪老太太立刻就急了。
“什么雪儿跑了?跑哪里去了?怎么回事?”
纪二老爷也皱眉,但是他的问题又与纪老太太不同。
“什么时候跑的?是怎么跑的?”
这些问题,就不好再让管事的帮着回答,霍二郎虽然着急上火,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顾雪儿过门,一切还都算顺利,虽然她脸上没什么笑容,也不怎么搭理霍二郎,但是在霍二郎和霍家人面前,该尽的礼节她还是尽到了。
虽然是冷冷的,还有种高高在上和疏离的感觉。但是霍家和霍二郎都没往心里去,一方面想着新娘子刚进门,害羞矜持也是有的,另一方面,顾雪儿毕竟是纪老太太的侄女,他们霍家算是高攀了这门亲事,所以对顾雪儿就非常宽容。
“我看出她好像有什么心事,还试着问过她,她很不耐烦,干脆就不搭理我。我也就不敢问了,想着是刚到我家,不习惯的缘故。”
霍二郎哽咽着。
他的想法,也就是顾雪儿本身不大乐意这门亲事,但毕竟是纪老太太做的主,等时间长了,他再忍耐体贴些,顾雪儿也就转过弯儿来了。很多夫妻一开始也未必和睦,但最终还是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且在共同的生活中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霍二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雪儿会跑。
那还是在昨天,霍家将霍二郎陪顾雪儿回门当做了一件天大的事,可以说顾雪儿一进门。家里就在准备了。昨天是回门的前一天,霍家一大家子聚集在一起商量这件事,主要还是想听听顾雪儿的意见。
顾雪儿这个时候才显出几分热切来,对于回门的礼物和各种安排似乎很感兴趣。霍二郎将这当做了好兆头。
那天大家将事情商量定了,就回房各自休息。顾雪儿向霍二郎提出,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让霍二郎自己去睡。
因为顾雪儿方才的态度转变。霍二郎一点儿都没有疑心,且不想违逆了顾雪儿,就答应了。
霍二郎和顾雪儿当时住的是霍家的西跨院。三间上房,一明两暗的布置。顾雪儿住了两人在西面的卧房,霍二郎就搬了自己的行李,往东屋的炕上睡了一宿。
霍二郎这天夜里睡的很熟。但因为平常就有早起的习惯。且心里记挂着陪顾雪儿回门的事,今天他天还没亮,就早早地起来了。
因为并没有听到顾雪儿的动静,霍二郎就以为顾雪儿还在睡着,不忍吵醒他这个新娘子,就自己收拾了,然而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去叫顾雪儿。
叫了半天。顾雪儿都不应,屋子里也没有动静。霍二郎这才起了疑。但当时也没想过顾雪儿会跑,只担心怕是顾雪儿病了。
霍二郎进了卧房,发现卧房空无一人,顾雪儿不见了踪影。
霍二郎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找,接着就惊动了一家人,霍家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依旧不见顾雪儿。
霍家这才意识到,是出了大事了。
“……村子里都找遍了,还有附近的田地、山上,河里,问村子里的人,都说没看见。”
霍家天黑就会早早地锁了大门,且昨个夜里,与顾雪儿同住上房的霍二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就是住在厢房的陪嫁小丫头也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顾雪儿就这样凭空失踪了。
霍家正是怕不好与纪家交代,一家上下又发动全村的人四处寻找顾雪儿,后来才意识到恐怕是找不到顾雪儿了,所以才让霍二郎来报信儿,就正好遇到了被打发出去迎他们的管事。
霍二郎说完了事情的经过,面上一片灰败。他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承受顾家的怒火。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嫁进霍家还不到三天,竟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首,纪家气恼之下,只怕就要让他赔命。让他赔命他也认了,只要不牵连家中的父母兄弟。
霍二郎跪在那,一边哭,一边将这些话都说了。
此时,纪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紧皱双眉。
“纪家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纪晓棠就开口道,一面让管事的将霍二郎暂时带下去。
“……雪儿不见了,霍家能有几个人,你们快打发人去找。”纪老太太这个时候才缓过来说话,就吩咐纪二老爷,“去告诉大老爷一声,让他也把人都派出去。”
顾雪儿不见了,纪家自然也是要找的。
纪二老爷没有迟疑,立刻往书房去找了纪大老爷,兄弟俩调集人手,分派了能干的管事,出去寻找顾雪儿。
纪二老爷毕竟与京城还不熟悉,找人的事,商量好了以后,就交给了纪大老爷和纪晓慕。
纪大太太知道,背后抱怨不提,纪二老爷就回萱华堂来向纪老太太回话,一面安慰纪老太太。
“……雪儿也是人生地不熟,走不了多远,这么多人派出去,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但愿吧。”纪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些蹊跷呢?”纪晓棠见大家的情绪已经略平复了下来,这才说道。
方才是因为事出突然,都想着要找到顾雪儿,所以有些疑点就忽略了,如今经过纪晓棠这一提醒,就都回过味儿来。
就是纪老太太,也说事情奇怪。
霍家虽说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但也门户严谨。且乡下地方,人多眼杂,顾雪儿一个年轻的女子。是怎么出了霍家,又离开了霍家庄,却谁也没惊动,甚至谁也没看见。
“难道是霍家?”纪老太太不愿意往顾雪儿身上想,就先想到了霍家有问题。
“霍家不敢,他们也不是那样的人家。”纪二老爷就说道。
若不是确定霍家是本分仁厚的人家,他怎么会同意将顾雪儿嫁过去。
而且。顾雪儿失踪,对于霍家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
顾雪儿也不应该是被劫走的。如果是那样,就算能不惊动人,也必定会留下一些痕迹。而且,谁劫走顾雪儿做什么。顾雪儿并没有那样的价值。
那么。剩下的,就是纪老太太最不愿意面对的一种可能。
“哎……”纪老太太叹气。
“若非出自自愿,她不会走的这样毫无痕迹。若没有外人协助,她也不会走的这样无声无息。”纪晓棠说出了大家心里所想,只是一时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个……孽障!”纪老太太终于将哽在喉头的一句话吐了出来,随着这句话爆发出来的,就是关于顾雪儿她一直隐忍在心中的情绪了。
对于顾雪儿,纪老太太其实并没有蒙蔽了双眼。说白了,关于顾雪儿的很多事。纪老太太都是自欺欺人。
但是顾雪儿这样跑了,在一大家子用心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纪老太太别说是心里头,就是表面上,也再不能继续违心地袒护顾雪儿了。
“她还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心里想着能够一步登天!这孽障,枉费了我的一片心!”纪老太太又羞又气。
顾雪儿这样做,不仅让她的一番安排都落了空,而是也让她大失颜面。
好在,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都不在这里,免得了她这一时的尴尬。然而,这种事,又怎么能够瞒的了人。只怕就是现在,纪大太太已经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嘲笑她了。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等抓了她回来,定要……定要……”
定要怎样,纪老太太却一时说不出来了。
纪晓棠却认为,纪老太太完全不必烦心顾雪儿被找回来之后的事。
因为,顾雪儿是找不回来了。
这次并不同于顾雪儿在清远被掳走的那件事。
果然不出纪晓棠所料,纪家派出人手寻找顾雪儿,一天一夜,却毫无所获。顾雪儿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纪家众人齐聚萱华堂,纪老太太在炕上坐着,炕下相对两溜椅子上分别坐着纪大老爷、纪大太太、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纪晓慕、纪晓莲、纪晓芸、纪晓棠。
就是纪晓薛、纪晓芹也都在座,长生也被奶娘带了来,他人小,却也坐了一张椅子,却不按排行,而是紧挨着坐在了纪晓棠的下手。
纪老太太的脸色很差。
本来就算是要商量这件事,也并不需要这样的排场。这是纪大太太坚持的,表面上是对纪老太太侄女的重视,其实心中暗暗想要看纪老太太的笑话。
大家坐下,纪大老爷倒是正正经经地说了几句话,是向纪老太太禀报,他和纪晓薛如何安排人,都在什么地方,动用了什么人脉,用了什么法子来找人,最后却都无功而返。
纪大太太接着也开了口,话里话外,就带了刺儿。
纪老太太最受不得人挑衅,然而纪大太太的话又说的实在太妙,让人心中不痛快又抓不住把柄。这若是放在平时,纪老太太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发作,但是今天,纪老太太因为顾雪儿的事,少了些底气。
好在,纪二老爷很快就将话头接了过去。
那之后,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就都留了心,不再让纪大太太有开口的机会。
纪老太太这才舒了一口气,纪大太太意犹未尽,却也知道见好就收。她也知道纪老太太的脾气,不敢太过分。
关于顾雪儿的问题,纪晓棠和纪二老爷已经提前跟纪老太太通了气儿。
“……京城附近都已经找遍了,估计雪儿也走不了这么远。……若再往远处寻,咱们一家力量有限。只好求助地方府衙……”纪大老爷说到这,就看向纪二老爷。
纪大老爷之前也跟纪二老爷通过气儿,京城附近都没有找到顾雪儿。若再往远处,纪家有钱有人,其实并不是真的需要府衙行文。
而且府衙行文,这件事就算是公诸于众。
顾雪儿的事,纪大老爷并不想广而告之,觉得对纪家的声誉十分不利,对他和纪二老爷的仕途也有影响。纪大老爷这个时候故意这样说。就是想要纪二老爷出面拦下,劝纪老太太,不要再继续寻找顾雪儿了。
说起来。因为顾雪儿的事,纪家上下这两天都不得安宁,不仅纪大太太,就是纪大老爷自己也颇有些怨言。
当初纪老太爷和纪老太太周济顾老舅一家。纪大老爷都是知道的。而且与顾老舅很有过一些接触。纪大老爷对顾老舅的观感非常不好,很以有这门亲戚为耻。
如果说顾老舅与纪二老爷、纪三老爷还曾经有些平常舅甥的情谊,在纪大老爷这里,却几乎没有,有的只是双方的恶感。
纪大老爷厌恶顾家出身低微,顾老舅不求上进,人物猥琐。
而顾老舅对纪大老爷也没有好感。
当初对于顾老舅的好赌,纪大老爷是出过主意。狠治顾老舅。虽然纪老太爷最后并没有采纳纪大老爷的意见,但顾老舅还是知道了。对纪大老爷又恨又怕。
纪大老爷和顾老舅是如此,对于顾雪儿,就更没什么可说了。
“这个天气,雪儿一个人,这许多天了,只怕是……凶多吉少。”纪二老爷竟顺着纪大老爷的语气说道。
“是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纪大老爷立刻附和,并给了纪二老爷一个可谓算是热切的目光。
他们强调顾雪儿是一个人,也就杜绝了任何的丑闻。而顾雪儿即便是一个人,如果久寻不到,最终依旧会是丑闻。
凶多吉少,却只是不幸。
纪老太太坐在炕上一直没怎么说话,似乎慢慢地也认可了这种可能。
转天,顾雪儿的尸身就在霍家庄外一处偏僻的小山坳被发现了。
顾雪儿之死,并非他杀,也非自杀,而是被当地最近传说中的黄大仙所迷,从山上失足掉下来摔死的。
这正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对纪家,对霍家,对顾雪儿本身,然而世事无常,却也无可奈何。
霍家为顾雪儿办了丧事,丧事并不奢华,却也相当体面,顾雪儿的尸身被埋入霍家的祖坟,墓碑上刻的是霍门顾氏雪儿几个大字。
以后霍二郎再娶妻生子,也要叫九泉之下的顾雪儿一声大娘。顾雪儿在霍家祖坟,不愁没有四季祭祀。
办完顾雪儿的丧事,纪家安抚了霍二郎,并告诉霍二郎一个好消息。
只要霍二郎出了百日丧期,就将纪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芍药许配给他做填房。
顾雪儿原先的嫁妆,都归入芍药的妆奁。
霍家不再是纪家的殷勤,但是因为芍药与纪老太太的关系,依旧可以经常往纪家走动。
而芍药本人虽年纪略长,但模样性情都优于顾雪儿。
霍家本来预备着要承受一场大祸,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深感纪家的恩德,走到哪里,都要颂纪家仁义宽恩。
与纪大老爷的担心相反,顾雪儿的事并没有影响他和纪二老爷的仕途,同时又助了馨华堂的声誉。
为此事,纪大老爷很是满意,同时心中暗暗对纪二老爷、纪晓棠更加忌惮起来。
顾雪儿一事,至此尘埃落定。
“顾雪儿死了,一了百了。以后,不管是谁,也不能再用这个身份作妖!”妍华堂,纪晓棠对着一人高的穿衣镜比试着新裁制的衣裙。
明天就要往肃王府赴宴,提前一天,她就在纪二太太和程嬷嬷的协助下,要将衣饰准备齐整。
“就算是雪儿姑娘自己,也是不能。”程嬷嬷俯身为纪晓棠整理裙角,低低的声音道。
“没错。”纪晓棠笑。
顾雪儿最贵重的,是她纪老太太侄女,纪晓棠表姑的身份。
没了这个身份,顾雪儿在某些人眼中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而顾雪儿对纪家的杀伤力,至少减了九成。
顾雪儿不是要跑吗,纪晓棠就让她跑,之后一招釜底抽薪,轻轻巧巧。
“她不知感恩,且有野心,从不知道安分为何物,在乡下地方还罢了,如今来了京城,迟早都是我们的隐患。”纪晓棠试过了衣裙,让程嬷嬷收起来,就到榻上坐了,慢慢喝茶。
而这隐患,因为纪老太太的关系,又不能下狠手除去。
纪晓棠一直在给顾雪儿的机会。可顾雪儿最终还是选择背弃了纪家。
顾雪儿死,很大程度上是扫除了这一隐患,同时,又能给带走顾雪儿的人添些赌。
眼看着手里能撬开纪家大门的金砖变成了瓦砾,那个人此刻的心情,怎么也不会好吧。
“只是不知道是谁得了先手,我现在担心,咱们怕是以后都没机会知道了。”纪晓棠轻轻叹气,语气听来,竟真的有些遗憾。
转天,三月十五,郑桂约定的日期。
纪晓棠收拾利落,摆了县主的全副车驾,纪晓莲的马车在后,前呼后拥径奔肃王府。
在肃王府二门前下车,又换了暖轿到王府花园,郑桂带了郑梓,并两个盛装的美妇人亲自在花园门口 迎接。大家相互见礼,郑桂亲热地携了纪晓棠的手,到花园暖阁。
先到的客人已经在暖阁中等着了,纪晓棠又见过了杨翩翩、杨珊珊和吴佳言。
大家落座说话,就有小丫头走到郑桂身边,低低的声音不知说了什么。
郑桂就笑了,一面转向纪晓棠,目光闪烁:“好消息,又来了一位佳客!”
…………
猜猜来的是谁= ̄w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兰花
郑桂向众人说又来了一位客人,但是目光却看向纪晓棠,似乎是很期待纪晓棠与这位新来的客人的见面。
虽然又来了客,但是郑桂却并没有起身,只是让郑梓带人出去,将客人接了进来。
今天来的几个女孩子,也都是这样的待遇,只有纪晓棠除外。纪晓棠毕竟有县主的身份在,而且虽然上次在得月楼她拒绝了郑桂,但是郑桂对她态度依旧,似乎是还没有放弃说服纪晓棠。
“这客人是哪一位,怎么之前没听王妃娘娘说起过?”纪晓莲笑着问郑桂。
郑桂翘起兰花指,小小地抿了一口香茶,这才慢悠悠地回答纪晓莲的问题。这新来的客人,原来并不在郑桂的邀请之中。
“那时候,她还没进京呢。”新来的这位客人,是刚进京来的。
不仅纪晓莲,在座的诸女就都被挑起了好奇心。
刚进京来,而且能被郑桂邀请与她们一同成为座上客的,究竟会是哪一位呢?几个女孩子就都各自想着,最近有什么大人物带着家眷进京了。
可是显然,谁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郑桂的目光滴溜溜地在诸女面上打了个转,尤其在纪晓棠脸上停留的时间最久。大家都很好奇,纪晓棠也同样露出好奇的神色,却是淡淡的。
这份好奇,似乎只是为了随众,她并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来的是谁。
“县主年纪虽小,却最为自持。难道县主猜到了新客人的身份?”郑桂就笑着问纪晓棠。
她这样一问。屋子里众人的目光就都转到了纪晓棠的身上。
纪晓棠微笑,摇头。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我想,客人很快就要进门。大家又何必为此猜谜。”只要客人进门,大家自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县主说的极是。”郑桂笑道,众人也都点头附和。
正说着话,就听得门口脚步声响,是郑梓带着人回来了。
小丫头挑起帘子,郑梓先迈步进门,又有一个艳装的丽人跟在郑梓身后进了门。
大家的目光。就都不由自主地往郑梓身后看了过去。
纪晓棠的目光也随了过去,因为郑梓在前头,在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丽人的一个侧面,感觉是中等的身材且年纪不大。
郑梓走到郑桂跟前,这才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丽人来。
那丽人就向郑桂下拜。
纪晓棠也看清了丽人的长相。
虽然装扮与往常大不相同。眉眼也精心描绘过了。但是纪晓棠却不会认错。
来的,赫然是前几天失踪的新娘子顾雪儿!
“啊!”纪晓莲也看清了来人的容貌,惊叫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众人都望向纪晓莲,就是郑桂也转过了目光。
“晓莲妹妹这是怎么了?”郑桂笑呵呵地问,目光在纪晓莲脸上打量一番,似有所悟,“难道晓莲妹妹认得咱们这新来的客人?”
“我、我……”纪晓莲的目光在郑桂、纪晓棠和新来的丽人之间来回打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就对纪晓棠说道。“晓棠,你看看,这、这不是顾雪儿!”
“顾雪儿!”有人重复了这三个字,屋子里有明显的抽气声。
顾雪儿的事,纪家并没有声张,然而却瞒不过京中这些耳聪目明贵人们。
“顾雪儿?!”郑桂微微眯眼,脸上的笑意更浓,“晓棠妹妹,你说咱们这客人,是你那表姑,顾雪儿?”
分明是纪晓莲说的话,也不知道郑桂是不是故意的,竟说成是纪晓棠说的。
而且,纪晓莲也并没有确定,来人就是顾雪儿。
众人又都看向纪晓棠,尤其是郑桂的目光,在盈盈的笑意中竟显出几分犀利来,似乎想穿透纪晓棠淡然自若的外表,看清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纪晓棠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顾雪儿出现在这里,也让她有些意外。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表露出来。
所以,众人看见的,依旧是那个淡淡的纪晓棠。
“王妃说笑了。”纪晓棠淡淡地开口,“那是个不幸的,已经死了的人。在这个场合提起来,已经不合适,更何况将来客认作是她。”
“能受王妃邀请来此的,想来身份贵重,就更不妥当了。大姐姐一时看错了,有失礼之处,还请王妃和这位……”
纪晓棠站起身,意思是替纪晓莲向郑桂和新来的客人道歉,其实是存心,想进一步看清顾雪儿脸上的表情。
就在刚才纪晓莲叫出顾雪儿的名字的时候,纪晓棠的目光就凝注在了这位新客的脸上。
顾雪儿并不善于掩饰情绪,纪晓棠相信,她一定可以看出破绽,最终确定,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顾雪儿,还是一个和顾雪儿长的极为相似的人。
可是,这位新来的客人却在那个时候转开了脸,避开了纪晓棠的目光。
她避开了纪晓棠,纪晓棠就偏要走上前。
而纪晓棠的话,也让郑桂不得不介绍来人的身份。
“这位是宣府指挥同知张大人的幺女张丽蓉张姑娘,张姑娘这次进京,是专程进宫备选女官的。”郑桂简单地介绍了来客的身份。
进了三月,就有各地备选女官的女孩子陆续进京了。宫中特意为这些女孩子们准备了住所,但也有许多女孩子并没有住进去,而是住进了亲戚朋友家里。
住进亲戚朋友家里,自然更为舒适方便,而且,还多了一份照应。这份照应,当然不仅仅是指她们备选之前衣食住行方面的。
郑桂只简单地介绍了张丽蓉的身份,对于为何请张丽蓉来做客等事情。却是只字不提。
如今进京的女孩子们不少,张丽蓉仅凭指挥同知女儿的身份,可很难成为肃王府的座上客。
屋中众人心中都有疑惑。却只上下打量张丽蓉,并不好当面问出。
“方才大姐姐失礼,还请王妃和张姑娘不要见怪。”纪晓棠将方才的话说完,目光看着郑桂和张丽蓉。
这种情况下,张丽蓉可再不能躲避她,也不能不跟她说话。
只要看看张丽蓉的神情,再听她说话。纪晓棠就能确认她的身份。
“不防事的。”郑桂就笑道。
纪晓棠就只看着张丽蓉,“看来张姑娘是见怪了呢。”
“张姑娘想来也不会。只是……”郑桂替张丽蓉开口,说到这。还轻轻地笑了笑,“只可惜张姑娘这个时候不能亲口告诉县主。”
张丽蓉这个时候终于转过头来,向纪晓棠屈膝福了一福,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紧绷。也没有开口说话。
众人这个时候就都注意到了。张丽蓉自进门来,就是在给郑桂行礼的时候,也没出过声。
“可怜见儿的,张姑娘一进了京城,就水土不服,还略染了些风寒……”郑桂告诉纪晓棠,张丽蓉因为水土不服和风寒的缘故,伤了嗓子。暂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是凑巧的很,便利的很。
张丽蓉不能说话。纪晓棠也不好再逼问什么,就看着张丽蓉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却是正襟危坐,也不抬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原来不是顾雪儿,天下竟有长的和顾雪儿这样像的人,简直一模一样!”纪晓莲就又说道。
纪晓莲并不待见顾雪儿,平时也懒得提起,可今天却三番两次地提起顾雪儿,纪晓棠就看了纪晓莲一眼。
纪晓莲恍若不知,还问纪晓棠,是不是也觉得张丽蓉与顾雪儿长的一样。
“依我看,很不一样。大姐姐与她两人都不熟悉,因此认错,也有情可原。”纪晓棠淡淡地,却在有情可原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纪晓莲就意识到了什么,暗自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却是再也不提顾雪儿了。
她不提顾雪儿,屋子里的众人对张丽蓉的好奇心却丝毫没有减少,就试探着略略问询。
郑桂一面正向小丫头吩咐事情,是郑梓回答了大家的疑问。
“三姐姐的奶娘老家就在宣府,张姑娘进京来,张大人打发人护送张姑娘进京,不巧张姑娘就染了病。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就求到了三姐姐奶娘的门上。”郑梓告诉众人,郑桂是因为奶娘的缘故,才将张丽蓉接进王府,不仅让人好生照看张丽蓉,还请了名医为张丽蓉诊治。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若非有郑桂奶娘的人情,张丽蓉又怎么会成了肃王府的座上客!
纪晓棠却不免暗中微笑。
奶娘的人情,可至于此!然而这个借口却用的再巧妙不过了,既解释了张丽蓉的出现,也不至于让郑桂和王府担太大的干系。
他们与张丽蓉的关系,是可远可近的。
张丽蓉不能说话,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郑桂的话,张丽蓉的身子还没大好,还得多多休息,才不至于耽误了进宫备选的事情。
张丽蓉迈步出门,却又转过头来,看了纪晓棠一眼。
那一眼的神情,是纪晓棠再熟悉不过的。
纪晓棠目送张丽蓉离开,收回视线,就发现郑桂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纪晓棠也笑了。
事情变得越发有趣起来。
比如棋道,若是对手的水平相差太多,虽然赢起来容易,然而却不够尽兴。只有棋逢对手,赢了对方才称得上酣畅淋漓。
纪晓棠有些期待起来。
之后,众人都不再提张丽蓉,即便她们有心进宫,也没有真的将张丽蓉当做对手。张丽蓉的容貌资质摆在那里,就算是有肃王府、郑桂作为靠山,也不是她们的对手。
而且,郑桂将张丽蓉留在肃王府,或许是存着要肃王收了张丽蓉的心思呢?
一个指挥同知。在她们这些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贵女们眼中是不算什么,但也是封疆大吏呢,对于肃王绝对是一份助力。
坐了一会。众人就在郑桂带领下出了暖阁,往王府的花园中各处游览。
三月中旬,虽未到春暖花开,然而天气也已经回暖,花园中池水泛波,有对对鸳鸯栖息,岸上垂柳也已经染上了嫩绿。一眼望去,颇为心旷神怡。
郑桂特意带着众人又看了花圃。
王府中有暖房,一年四季花开不败。而这个暖房。则是郑桂的得意之作,说起来滔滔不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暖房是在郑桂嫁入肃王府之后,按着郑桂的要求建起来的。
“王爷也最爱这里……”郑桂笑着道。
这会工夫。几个女孩子已经分散了开来。郑梓领着杨翩翩等人去了暖房的另一头,郑桂却拉着纪晓棠的手,让纪晓棠看兰花。
有几盆兰花,开的正好。
“是王爷亲手栽种的,王爷最爱的是兰花。这兰花娇贵,不易开花,王爷不放心匠人们看顾它,每每都是自己照顾。就是我。王爷也不大放心呢。……王爷是我见过的,最有爱心和耐心的男人。”郑桂的笑容十分甜蜜。
听郑桂屡屡提到秦霖。纪晓棠心中就隐隐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不懂花的人,却知道这兰花娇贵。王爷这般着紧,万一被咱们给看坏了如何是好。”纪晓棠就笑道,意思要和郑桂往别处去。
“花虽娇贵,却哪里比得上人!”随着清越的男声,一个头戴玉冠,面若冠玉的男子从不远处的花架后面走了过来。
纪晓棠并没有见过肃王秦霖,但见来人丰神俊朗,在郑桂面前如此自若,就知道来的必是秦霖了。
纪晓棠微微退后了两步,屈膝行礼。
秦霖抬手,虚扶了纪晓棠一把。
“县主请起。小王来的唐突,还请县主见谅。”秦霖态度彬彬有礼,即便纪晓棠对他有戒心,竟也生不出恶感来。
“不是王爷唐突,是我来的唐突了,唐突了王爷的兰花。”纪晓棠起身说道。
秦霖的眼睛就亮了一亮,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看纪晓棠的目光专注极了。
“兰花虽好,然而在县主面前,是花唐突了人。”
这句话,让纪晓棠有些没法接。纪晓棠脸上神色不变,一面偷眼去看郑桂。
郑桂依旧笑盈盈的,可不知道是不是纪晓棠多心的缘故,郑桂此刻的笑容似乎微微有些发僵。
即便是事先商量好了,这样亲眼看着,亲耳听着,心中依旧是不好受的吧。
这就是嫁进皇家的女子,而且这还是在王府,不是在深宫之中呢。
“王爷这样,我很不敢当。王爷与王妃说话,大姐姐她们正在叫我。”纪晓棠不愿意在秦霖面前久留,说着话就要退走。
“哪里有谁叫你,有我照看你,难道她们还不放心。”郑桂却拦住纪晓棠,“晓棠妹妹,我知道你是最聪慧不过的女子。不过,在王爷和我面前,你大可不必避讳的。”
纪晓棠是县主,虽非皇家血脉,也算是皇家的人。
“正是。”秦霖点头,“小王早就听闻晓棠的芳名和事迹,只盼没有机缘一见。晓棠妹妹不要以世俗之见,拒人千里之外,那就不是晓棠妹妹的本色了。”
秦霖这样说话,倒是与秦震的口气有几分相像。
本来就是兄弟不是吗?
他两人这样说话,纪晓棠也不好坚持要走,只能留了下来。
秦霖就对纪晓棠说起了他的兰花,显然是方才看见,纪晓棠对这些兰花也颇有兴趣。
“兰花,又称君子兰……”
纪晓棠一面听秦霖说话,这才有了机会仔细打量秦霖。
秦霖的身材与秦震相仿,若只是看背影,这两个人几乎难分彼此,可再仔细看去,两人的身材还是略有些区别。
秦霖更加瘦削,而秦震则更为健壮。
两人的脸型也很相似,五官看着不同,然而细看眉眼,很容易瞧出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若说两人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气质了。
秦震也可以说是温文儒雅,但是比起秦霖,却稍显强硬了一些。秦霖是真正能够配的上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这句话的人。
相似的眉眼,秦震多了一份肆意,而秦霖却多了一份忧郁。
是的,这位肃王爷就算是在说笑之间,眉宇间始终都有一股淡淡的郁气消散不开。
可以说,肃王秦霖浑身上下,都笼罩着这股淡淡的忧郁。
纪晓棠不由得想到了秦霖的生母,那个在秦霖幼年,以青春芳华就早逝了的皇贵妃。
“……所以,小王最喜欢的,就是兰花。这也是母妃最喜欢的花。以前在宫中,父皇就有一整座兰花圃,只是后来走了水,宫中就再没种过兰花。小王这府中,也是近些年才栽种了这几株。”
“也只有王爷,才能培育出这样的花。”纪晓棠缓缓说道。
她说她不懂花,其实她是懂的。比如说,她就认得,秦霖这些株兰花,都是世间极稀有、珍贵的品种,就是爱兰花的高人雅士,家中能够收藏一株,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哪怕是王府,能收尽天下至今有文字记载的所有兰花明种,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样的事,不仅仅说明秦霖确实钟爱兰花,它还代表另外一件事。
肃王府的实力。
秦霖和郑桂特意带她来看兰花,应该不仅仅是安排她与秦霖见面。
纪晓棠还记得,那次纪二老爷与秦霖会面,之后,纪二老爷曾经对纪晓棠仔细说过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们的对话中,就曾经谈到过兰花。
纪二老爷是很懂得兰花的,而纪晓棠,可是得了纪二老爷真传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将计就计
肥章,求月票
**
“兰花清高娇贵,栽培不易,然而却也不是不能培育,无他,不过是真心、专心而已。”秦霖听纪晓棠赞他,不由得微笑道。
“只这真心、专心就是最难得了。”纪晓棠也说道。然而专心和真心还不够,秦霖首先得有本事从各地搜罗来这些明种。
如果秦霖真的是被韩太后和隆庆帝忌惮,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他可做不到这一点。
毕竟是当年宫中的神童,一度为先帝最为宠爱和寄予厚望的,几乎取代隆庆帝成为太子的人。
秦霖与纪晓棠侃侃而谈,而这半天的工夫,郑梓和其他几个女孩子那边则毫无动静,似乎是已经出了暖房,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纪晓棠的目光就往原来几个女孩子的方向多看了两眼,秦霖自然就发现了,明白纪晓棠不想继续留在暖房。
“听闻晓棠妹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有幸晓棠妹妹上门来,正要向晓棠妹妹请教。”秦霖对纪晓棠说,暖房的后面,就是小书斋,要请纪晓棠过去喝茶,顺便品评品评他收藏的几幅前人真迹。
对于爱好书画的人来说,秦霖的邀请,几乎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纪二老爷告诉过纪晓棠,秦霖家中藏有唐代书法大家王右军的真迹。
王右军的真迹,如今流传于世的非常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秦霖这里收藏的,则是大秦皇族手中唯一的一份。这还是当年先帝赏赐给秦霖的。
由此又可见。当年秦霖在宫中是如何的深受宠爱。
纪晓棠也爱好书画,对王右军的真迹不无向往,然而她却可以拒绝秦霖的邀请。
但是实际上。纪晓棠并没有拒绝。
张丽蓉都出现了,纪晓棠也不能不有所表现。
秦霖见纪晓棠答应了,就非常高兴,郑桂在一面也笑吟吟的,似乎心情也很好。
三个人出了暖房,果然在暖房后面不远,就有一处小小的精致书斋。一路上秦霖和郑桂都告诉纪晓棠。这处书斋地处清幽,且离着暖房又近,方便秦霖随时过来照看兰花。因此是秦霖最喜爱的地方之一。
秦霖平时看书、写字,以及接见亲近的客人,都是在这里。所以,这里也收藏者王府中最为贵重。且秦霖最为喜欢的书画古董。
等进了小书斋。纪晓棠四下扫了一眼,就知道秦霖和郑桂说的没错。
秦霖领着纪晓棠看了几样古董,都是稀有难得之物,然后才将纪晓棠领到一张大案前。大案上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的书卷,一只白玉雕龙的笔筒里密密麻麻地放了许多毛笔,有的笔毛已经秃了多半。
这竟不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王爷的书案,反而更像是一个苦读的大儒的书案了。
秦霖却并不是让纪晓棠看他的书案的,他指向书案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卷轴。纪晓棠的目光顺着秦霖的手指看了过去。即便是她素来镇定,此刻心中也不由得猛地一跳。
墙壁上挂着的。正是王右军的一幅字。
纪晓棠又上前走了两步,离的更切近些,仔细地打量。
“果然是王右军的真迹!”纪晓棠赞叹道。
“……是当年父皇赐与我的……”秦霖站在纪晓棠身后,目光越过纪晓棠的头顶,却也并没有停留在王右军的真迹上头,而是仿佛看进遥远流逝的时光,语气中是浓浓的感怀和眷恋。
秦霖在纪晓棠面前几次提到先帝,每一次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眷恋之情。当然,他也提到了他的母妃,却都是一语带过,仿佛不愿意多说一般。即便是有些微语句谈到,也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感情流露。
这样看来,秦霖对他父皇的感情,是远远超过了对他母后的。
秦霖的话还在继续,他正详细地告诉纪晓棠,先帝是如何将这幅真迹赏赐给他的。
王右军的真迹,宫中也只有这一份,且是先帝最为心爱的,就放在御书房中,时时地拿出来赏看。秦霖自然也跟着看过多次,心中也非常喜欢。
那一天,秦霖按着先帝出的题目,做了一首诗,使得先帝龙颜大悦,就问秦霖要什么。
秦霖就指着王右军的这幅真迹,说就要这个。
先帝竟没有任何迟疑,就将这幅真迹给了他,只是嘱咐他要好生珍惜。
“……如今想起来,仿佛是昨天,父皇的音容笑貌也就在眼前。”秦霖微微垂下眼帘,他几乎将他如何得到这份真迹的经过都告诉了纪晓棠,只除了一句话。
当时皇贵妃还在,知道那是先帝的钟爱之物,就说秦霖年纪小不懂事,让他另选别的,将这副字还给他父皇。
可是先帝只是摇头微笑,对着他们母子说了一句话。
“朕的江山社稷都是霖儿的,何况这这一副字。”即便是王右军的真迹,那也是一件死物,万万比不过他心爱的皇儿,继他之后的江山之主。
那几乎是他和母妃一辈子幸福的巅峰了。
而就在那之后不久,他的母妃就过世了,他的父皇悲伤过度,身体也变得不好。再后来,慢慢地,他的父皇似乎也疏远了他。
纪晓棠听得身后的秦霖沉默下来,一开始还未在意,可秦霖沉默的久了,纪晓棠就觉察出不对。
她转过头,就看见秦霖站在那里,紧抿着嘴唇,一双眼帘下垂,眼中弥漫着水汽。
纪晓棠震惊了,她在犹豫,是该假装看不见,还是……
“王爷……,”纪晓棠微微屈膝行礼,“是我的不是了。”如果她不跟过来看这副字。就不会让秦霖想到往事伤怀。
然而,方才秦霖和郑桂也都说了,秦霖最爱这小书斋。才将王右军的这副真迹放在这里,以便可以时时赏看。
“是小王失礼了。”秦霖几乎是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仿佛方才纪晓棠所见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两个人也不再谈这副字,对于刚才的事情都是默契的只字不提。
也就在这个时候,纪晓棠发现,郑桂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纪晓棠没有问郑桂。却知道,自己应该走了。
“已经打扰了王爷良久,这就告辞。”这么说着话。纪晓棠似乎才发现郑桂不在,脸上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来。
秦霖彬彬有礼地对纪晓棠道歉。
“阿桂方才有事,因不好打搅晓棠妹妹赏看书画,所以并没出声。还望晓棠妹妹不要见怪。……晓棠妹妹不再坐一坐?小王这里倒是还有些不错的新茶。”
纪晓棠当然拒绝了。只说以后有机会再来的叨扰秦霖。
秦霖也没坚持。
“小王送晓棠妹妹过去。”这么说着话,秦霖就领了纪晓棠出来。他将纪晓棠送出小书斋,自己也并不回去,而是亲自陪着纪晓棠往花厅走。
今天郑桂举办的宴席,就摆在花厅中。
一路走,秦霖难免就向纪晓棠介绍些园中的景致。
“如今天气刚刚回暖,等到了四五月间,这园子就颇为可看了。”秦霖邀请纪晓棠到时候再到王府中做客。
纪晓棠都客气地应着。在身前身后服侍的人看来,纪晓棠与肃王秦霖相处的很是融洽。且还很谈得来。
这么说着话,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提到了秦震。
“四弟自小就运气好。”秦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关于秦震的运气,纪晓棠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好在秦霖面前说出来,只能笑着听着。
“我们兄弟四人,就我与四弟年纪相差最小,小时候常玩在一起。”隆庆帝兄弟四人,隆庆帝比秦霖和秦震要长十余岁。
“四弟自幼聪慧,不仅书读的好,弓马上头更是出色。不知道四弟有没有跟晓棠提起过我,小时候,为了在父皇面前争宠,我们还闹出过不少趣事。”
秦霖嘴角的笑意更浓,似乎是回想到了幼年时候的事。
“那么王爷与安王,究竟是谁赢了呢?”纪晓棠笑着问。
“各有胜负。”秦霖笑,“四弟争强好胜,而我比他年长不了几岁,当时也不懂得谦让,哎……”
这么说着话,就到了花厅的外面,纪晓棠已经能听见花厅中郑梓等女孩子们的说话声了。
秦霖这才站住脚。
“小王就不进去了,晓棠妹妹玩的开心些。若有什么,尽管跟阿桂提起。阿桂家中姊妹们多,除了贵妃娘娘,就是她年长,很会照看弟妹们。”
纪晓棠自然答应了,目送秦霖走了,这才迈步进了花厅。
花厅门口早就有小丫头看见纪晓棠与秦霖一起来,这个时候都抢着打起帘子,也才往里面禀报。
然而花厅的花窗开着,屋子里的女孩子们,已经有人看见了纪晓棠和秦霖。
纪晓棠这一进门,女孩子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种种神色不一而足。纪晓棠只当不知,上前与郑桂又见了礼,就被郑桂拉在身边坐下。
郑桂待纪晓棠越发的亲热,却也不提书斋的事。
花厅中摆了各样鲜花,女孩子们前面的几案上又摆了许多鲜果点心,大家正在议论今春又要流行什么衣服、鞋脚样式。
“……那天跟着母亲进宫去请安,贵妃娘娘穿的是莲花高底鞋,那熏香极淡雅,我竟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吴佳言清脆的声音说道。
“还有你分辨不出的香,这可奇了。”杨珊珊接着说道。
“这可有什么奇怪的,”吴佳言却道,“宫里新制出来的香,我也未必都分辨的出。何况,或许是贵妃娘娘自己制的,我更不会知晓了。”
“贵妃娘娘从不曾自己制香。”郑桂就说了一句。
“皇后娘娘倒是极会制香……”郑梓就道。
话题就转到了韩皇后的身上,众人在这里也不说别的。只说韩皇后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且擅长制香。美名远播。
这么说着话,郑桂就安排人摆上了宴席,花厅外戏台上小戏们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吃罢了酒宴,大家又坐着喝茶,纪晓棠看时辰差不多了,就给纪晓莲使了个眼色,跟郑桂告辞。
郑桂挽留。
杨翩翩也起身跟着告辞。
郑桂挽留了一番。见几个女孩子实在要走,且确实已经时辰不早,也就没有继续深留。一面就安排众人离开。
打发郑梓去送杨翩翩和严珊珊姐妹,郑桂依旧亲自来送纪晓棠。
“有一件礼物,晓棠妹妹千万不要推辞。”与郑桂同来送纪晓棠的,还有秦霖。
秦霖送的礼物。是一盆兰花。却是方才暖房中所见,开的最好的那一盆。
“君子不夺人所爱。”纪晓棠自然推辞,“且这花到我那里,只怕就糟蹋了。家里并没有擅长养兰花的人。”
然而秦霖却坚持让纪晓棠收下。
“宝剑赠知己,红粉赠佳人。这兰花于晓棠再合宜不过。晓棠肯照看它,何愁它长不好。这花也是通人意的。”秦霖笑着,又让纪晓棠不要有什么包袱。“何况,花再娇贵。比起人来,却又不算什么了。”
“这是我们夫妻的心意。晓棠一定要收下。”郑桂也笑吟吟地说道。
“没能早识得晓棠,是小王的遗憾。晓棠待四弟就无世俗之见,让小王很是羡慕。晓棠怎可太过厚此薄彼……”秦霖笑容温暖,且多了几分亲近。
刚才的相处,已经无形中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他两人这般说,纪晓棠略思索了一下,也就将花收了下来。
“必定会好好照看,有什么难题,少不得还要来请教王爷和王妃。若真的照看不好,王爷和王妃不要怪我。”
纪晓棠这样说,秦霖和郑桂都是喜上眉梢,两人连连点头。
辞别了秦霖和郑桂,纪晓棠和纪晓莲这才各自坐上马车,返回馨华堂。
两人先到萱华堂见了纪老太太,告知一切都好。
纪大太太在椅子上坐着,一眼就瞧见了纪晓棠带回来的那盆兰花。
“这花是……”纪大太太就问纪晓棠。
“娘不知道,那是肃王爷送给晓棠的。”纪晓莲先就替纪晓棠回答了,她的面上虽是带着笑,然而眼神却闪烁不停,语气中也带了些不明的意味。“晓棠可真是受欢迎,先是安王爷送琴,现在肃王爷又送了他心爱的兰花。”
秦霖真爱兰花,这在京城中并不是秘密。而且众所周知,秦霖的兰花是从来不送人的。据说长宁公主曾经向秦霖要过兰花,都被秦霖拒绝了。而秦霖一直很宠爱长宁这个妹妹,除了兰花之外,就从来没有拒绝过长宁的要求。
现在,秦霖却将心爱的兰花,送了一盆给纪晓棠。
纪大太太脸上的神情也意味深长起来,她的目光在纪晓棠脸上凝注了片刻,就又转到了纪二太太的身上,似乎是想从纪二太太身上看出什么来。
纪二太太明显有些不安。
“这是二太太的福气啊。”纪大太太笑着道。
“你们谁喝了醋不成,这酸酸的,让我牙碜。”纪老太太突然就道,微微瞪起眼睛看向纪大太太。
纪大太太立刻就住了嘴,脸上的笑容也端正了许多,一面就站起身来,向纪老太太告辞,说要去料理一些家事。
纪老太太正不愿意看见她,当然不会阻拦。
“这兰花你怎么就收了?”等纪大太太带着纪晓莲走了,纪二太太打量着那盆兰花,就对纪晓棠叹气。
“不收不行啊。”纪晓棠轻轻的声音。
“收了又能怎么样。”纪老太太就给纪晓棠撑腰,“一家女百家求,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盆兰花,收了,再还回去一份相当的礼,不算咱们占便宜。金银那些不成,让二老爷把藏着的字画拿出一副来,那也就差不多了。”
纪老太太这样。纪二太太和纪晓棠都忍不住笑了。
纪老太太不大管外面的事,而且很多事跟她说了,她也很难理解。反而徒增烦恼。因此,纪晓棠在萱华堂并没多说什么。
等纪二老爷从外面回来,纪晓棠才到书房,将那盆兰花给了纪二老爷。
纪晓棠往肃王府的经过,纪二老爷已经听纪二太太大体说了。虽是如此,见了这盆兰花还是有些惊讶。
“王爷竟送了这盆兰花!”
“我不会搭理,干脆就放在爹爹这里。爹爹照看着吧。”
纪二老爷不能推辞,只能点头。
“我于花木,也是纸上谈兵。不过放在我这里也好。”纪二老爷就围着那盆兰花看了半晌,连连称赞是好花。“你说不收不行,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我在肃王府见到一个人。”纪晓棠就将遇到张丽蓉的事情跟纪二老爷说了。
纪二老爷大惊。
“晓棠,你可确定?”
“十有**。”纪晓棠说的很谨慎。“我认为就是她。即便不是她。也是有人特意安排。”不管怎么样,这个人都是冲着她和纪家来的。
而纪晓棠更倾向于,张丽蓉就是顾雪儿。
因为张丽蓉的出现,纪晓棠对肃王和郑桂的态度必须有所改变,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干脆地拒绝。
纪二老爷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虽然他们有所准备,然而顾雪儿这些年在清远,谁都不清楚,她究竟知道多少纪家的事。
好在。顾雪儿已经死了,这个张丽蓉就不能用顾雪儿的身份。明堂正道地栽赃纪家。
“这么说,背后的人,是肃王?”
“那也未必。”纪晓棠就道。对手显然不是泛泛之辈,肃王这一招,反而有些浅显了。
浅显,但确实是有效的。起码,纪晓棠将计就计,让他们觉得,这是有效的。
肃王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然而背后的人,却不一定仅仅是肃王。
傍晚,秦震就来了。
他往馨华堂来的也是熟惯了,因此一应礼节都俭省了,直接就到了纪二老爷的书房。在那里,不出他的所料,正看到了纪晓棠。
还有那盆兰花。
秦震先背着手,围着那盆兰花转了两圈,啧啧两声。
“三皇兄的宝贝,没想到也有舍得送人的一天。晓棠的面子,比我这个王爷都大了。”秦震看向纪晓棠,“怎么没跟三皇兄多要几盆,机会难得。你不喜欢,送给我也好。”
“王爷真想要,还怕肃王不给。依我之见,王爷要多少,肃王就会给多少。”纪晓棠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
秦震又啧啧两声,上下仔细打量纪晓棠。
“王爷这样,我就告退了。”纪晓棠被他打量的不耐烦,干脆说道。
“晓棠,别这样,我总有吃醋的权力吧。”秦震就说道,见纪晓棠真的扭头要走,忙就笑了,拦住纪晓棠,“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晓棠可别生气。”
纪二老爷也过来,三个人在书房中落座。
“我没想到,晓棠会收下三皇兄的兰花。”显然,秦震是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匆匆赶来的。
“我也没有想到,王爷有这样幼稚的一面。”纪晓棠立刻就道。
纪晓棠这样的态度,秦震想要再说两句酸话都不能了,只能好好地端正了脸色,这才跟纪晓棠问起在肃王府的事。
这种提问,就不是吃醋,而是关切,作为同盟和利益共同体的关切。
纪晓棠也不隐瞒秦震,就说了她收下兰花的理由。
因为张丽蓉。
顾雪儿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从宣府来的,指挥同知的女儿,就是张丽蓉。
“我的三哥啊……”秦震往后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地低语了两句。他的语音如此之低,就是纪晓棠也并没有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这件事,我已经嘱咐了大姐姐和手下的人,谁也不许说给祖母听。”纪晓棠见秦震走神,就跟纪二老爷说了一句。
“这样做的对。”纪二老爷点头,顾雪儿已经死了,若是告诉纪老太太,只能让纪老太太伤心,而且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父女说了两句话,秦震就回过神来,细问纪晓棠在肃王府的经过。
纪晓棠也都说了,包括暖房的兰花,还有小书斋的王右军真迹。
秦震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伤的笑意。
推荐弱颜完本宅门重生《深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家事
两章并一章,求月票
…………
“皇贵妃最爱兰花,当年宫中确实专门培育了兰花圃,父皇和皇贵妃还曾一起,亲自在花圃中栽种兰花。王右军的那副字,也是父皇所爱。太后和母妃最受宠爱之时,也只能跟着父王一同赏看,更没敢想过所要。”秦震慢悠悠地说,眼神也悠远了起来,显然也是回忆起了往事。
纪晓棠多看了秦震两眼,敏锐地发现。秦霖和秦震,这兄弟两个在回忆起幼年在宫中的往事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感伤。
秦霖的感伤纪晓棠能够理解,因为幼年丧母,而且失去了几乎脱口可得的皇帝宝座。然而秦震,韩太后是他的姑母,而他的母妃,后来被封为皇贵太妃,是在先帝之后,寿终正寝的。
秦震的幼年,是不该有所谓伤感这种的情绪的。
然而,秦震的样子绝不是假装,他也没有必要假装。
深宫之中的事,若非当事之人,谁又能光从表面上来判断呢。
纪晓棠因此只安静地听秦震回忆往事,并不插嘴。
秦震却没怎么说他的父皇,也没有提他的母妃和韩太后,反而说起了皇贵妃,也就是秦霖的母妃。秦震那个时候还非常小,刚刚有了记忆,但是他却清晰地记住了皇贵妃的模样。
韩太后与秦震的母妃年纪相差无几,而皇贵妃却比她们两个都小的十来岁,是秦震的父皇在一次出巡的时候偶然遇见。一见倾心,接进了宫里。
“皇贵妃不仅姿容绝丽,还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女子。”秦震的记忆中。皇贵妃是美丽而温柔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就转开了话题。
“三哥从小就擅长这个,以前是在父皇面前,这次对你也用了这样的手段。还当他是个小孩子呢,长了这么大了。儿子也如他当年那般年纪了,他也是豁出来,不知羞了。”秦震告诉纪晓棠。不要相信秦霖。
秦霖小时候丧母,后来就靠着这一招,在他们的父皇面前与他争宠。如今,在纪晓棠面前提起父皇和他早逝的母妃。还真情流露。显然是为了博取纪晓棠的同情。
女人家,往往母性泛滥。纪晓棠一旦对秦霖心软,日子久了,难免就生出感情来。
纪晓棠不能完全赞同秦震的话,但是也不能不承认,秦震的话中有几分真理。
她对秦霖本来就无恶感,见面之后,还有了一些好感。而在秦霖回忆了往事之后。她对秦霖的感觉……
秦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纪晓棠却不想当着秦震的面承认这一点。
纪晓棠了解秦震。秦震也不是不了解纪晓棠,他看着纪晓棠,就猜出了纪晓棠心中所想。
“不是告诉你了,去了肃王府,一切凭心,不必顾虑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不是。”纪晓棠收了秦霖的兰花,以后秦霖与纪晓棠就有了来往的借口,而且,这样,不论是秦霖还是其他人,都认为是纪晓棠表了态。
纪晓棠有可能会接受秦霖。
“……肃王爷还说了几件与王爷童年的趣事……”纪晓棠笑了笑。
“他说了?”秦震虽是问话,但似乎也不是非常吃惊,“我早该想到的。晓棠,他的话先入为主,你肯定当我说的这些,都是争强好胜,为了跟他争竞才说的。”
纪晓棠笑而不语。
“晓棠,你相信我,争强好胜的那个,并不是我。”
“我相信。”纪晓棠点头,争强好胜的那个,不仅仅是秦震。“王爷,都传言说肃王爷只是闲散王爷,可以我今天进王府的所见所闻,似乎并非如此。”
肃王府的实力,与安王府相仿佛。
“当然。”秦震笑了。“虽然太后和陛下对三皇兄一直忌惮,但是三皇兄人中龙凤,本就不是易与之辈。父皇的宠爱,也不是表面文章。”
纪晓棠若有所悟,秦震最后一句话中,可是包含了不少内容。
然而,秦震似乎并不打算多说,纪晓棠也就没有多问。
有些事,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她自然就会知道了。
“王爷,我收了肃王的兰花,还不仅仅是因为张丽蓉。”更不是出于女人的某种情怀。
秦震看了纪晓棠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两人心中有了默契,就暂时放下这个话题。
“阿佑那里,可有什么新消息?”纪晓棠问秦震。这是她目前最为关切,也是每次秦震来,她必定会问的问题。
祁佑年大军的战报,都是先送入宫中,有韩太后和隆庆帝先看。秦震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几乎每天都去宫里给韩太后请安,韩太后和隆庆帝也让他一起商议军情。
除此之外,秦震还有他自己的眼线。这一点秦震没说过,但是纪晓棠就是知道。可以说,这方面秦震的消息是非常灵通的。
祁佑年的大军,已经攻陷了汉阳,多亏了李师傅及时送到的粮草。如今,祁佑年正领兵向蜀中进军。
而韩克让那边,也终于有了消息。
祁佑年重用蜀中士绅,与韩克让暗中有了联系,并且成功地劝降了韩克让。
下一步,只要两人里应外合,克复蜀中,只在旦夕之间。
这件事,如今朝廷中也就只有秦震和纪晓棠知道,祁佑年在上报宫中的战报中并没有提及。祁佑年这样谨慎,当然防备的是走漏消息。
朝廷中,未必就没有蜀中的眼线。
听秦震说了蜀中战事的最新进展,纪晓棠在信中暗暗地算了算。如果一切顺利。祁佑年应该能够在四月初返京。
正可以赶上宫中采选女官。
历来宫中采选女官或者宫女,除了一部分会充入后宫之外,还有一些会由宫中赐婚给皇室或者朝中的大臣子弟。
祁佑年打的。正是求旨赐婚主意。
“晓棠,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纪晓棠正在沉思,就听见秦震的声音说道,“我方才在宫中,已经在太后跟前,请求太后将你赐婚给我。”
“什么?”纪晓棠不由得大吃一惊,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震。
秦震是公开了他想娶纪晓棠的意愿,但是纪晓棠认为,真要请旨赐婚。秦震事先一定会跟她商量的。
“王爷,我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吗?”纪晓棠的话说的委婉,但是质问的语气却毋庸置疑。
“晓棠。你别误会我。”秦震看着纪晓棠的眼睛。忙就向她解释。“在我心中,晓棠是最宝贵的。本来,我也打算要跟你商量。但是……”
但是探听到了肃王府的事情,秦震就等不及了。
“我怕哪怕我只是略迟了一点儿,都会被三哥捷足先登。”
秦震倒不是担心纪晓棠会答应秦霖,而是担心,秦霖一旦获得了纪晓棠的好感,就会抢先到韩太后跟前去请求赐婚。
这样的事。秦霖绝对做得出。
而面对秦霖,秦震从来不会大意。
“那么。太后答应了吗?”纪晓棠此刻已经中震惊中恢复过一些来,颇为镇静地问秦震。
“太后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秦震如此回答纪晓棠。
韩太后说她要考虑考虑,还将秦震骂了一通,说纪晓棠是她为隆庆帝看中的人,可秦震这个“鬼精灵”,竟然抢在了前头去讨好纪晓棠,而且还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她跟前求赐婚。
韩太后骂的并不严厉,就像是是面对自己宠爱的小儿子,嘴上骂着,也遮掩不住心中的宠溺。
而秦震则对韩太后说明,他并不知道韩太后的意图。如果他知道了韩太后的意图,绝对不会跟自己的皇兄抢媳妇。
可是,如今,他已经对纪晓棠情根深种了,只能请太后和皇兄成全他。
隆庆帝不缺女人,可他却是鳏夫,十分冷清,家计没有主持,家里的孩子也没人照看。
这几乎是跟韩太后撒娇了。
他这样,韩太后也拿他没法子,最后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完全拒绝他,只说要考虑考虑。
这些细情,秦震都没有跟纪晓棠说。
对于韩太后的态度,纪晓棠早在秦震第一次往馨华堂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所以她才没有断然拒绝秦震,今天还收下了秦霖的花。
韩太后不会那么容易让秦震得偿所愿,而秦震要想娶纪晓棠,却只有这一个法子。
正说话间,就有秦震贴身的侍从从外面进来,附在秦震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话。
秦震嘴角翘~起,说了声知道了,就让侍从退了出去。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晓棠,”秦震微笑着,眼中光彩流~溢,“就在刚才,三皇兄进宫见了太后,请求太后,将你赐婚与他做侧妃。”
不等纪晓棠说什么,秦震就摊了摊手。
“瞧,我说的没错吧。若是我先来与你商量,可就晚了三皇兄一步了。”
秦霖还真是一点儿工夫都不耽搁。
“你们果真是兄弟。”纪晓棠淡淡地。
单方面表达了意愿之后,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同意,就擅自将事情给定下来,跑去求赐婚了。
如果她不是县主,如果没有宫中采选女官这件事,这两个人是不是将请旨赐婚这一步也给省略了,就直接上门来迎亲了。
这种事,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似乎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么,太后是怎样回答的?”这么想着,纪晓棠还是问秦震。
“与给我的回复一样。一模一样。”秦震笑的高深莫测。
韩太后这么做,并不让人惊奇。
纪晓棠自幼就听纪二老爷经常谈论国中政事,后来知道纪家的身世。她就更加留心。来到京城,就发现,龙椅上的那位隆庆帝。存在感非常微弱。
真正掌握权力的,是韩太后。
再加上隆庆帝年将四十而没有子嗣,帝后两人就将安王秦震和肃王秦霖当做了潜在的威胁。
这些年来,在韩太后和隆庆帝的左右下,秦震和秦霖之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即便秦震的母妃是韩太后的堂姐妹,韩太后很多时候看着是偏向于秦震的,但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帝王之家。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情谊呢,尤其是在韩太后这样的女人身上。
韩太后不想让秦震得到纪晓棠,同时也不愿意让秦霖得到她。韩太后的本意,就是让纪晓棠进宫,给隆庆帝做妃子。
可是,秦震和秦霖先后~进宫求旨赐婚。韩太后却没有断然拒绝。而是态度暧昧。
纪晓棠已经可以想见,韩太后是要将她的作用最大化了。
韩太后要利用她,利用这种情势,而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韩太后,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也因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纪晓棠才没有阻止秦震频繁来访,才那么痛快地就收下了秦霖的兰花。
三人谈话至晚,秦震这次并没有留下来用膳。他实在是太忙了。
纪晓棠就带了长生。在萱华堂,和纪晓芸一起。陪同纪老太太用晚膳。
纪老太太在上首的榻上坐着,她的左手坐着纪晓芸,纪晓棠带了长生坐在纪老太太的右手,丫头们流水似地摆上饭菜,其中就有几个人的份例,另外还有各房里送来的孝敬。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送的是一碗金华火腿蒸肘子,软烂可口且不油腻,这是纪老太太爱吃的,就让人留了下来。还有纪晓慕和杨氏那里送来的一盘素油炒香椿芽,这个菜清淡,纪老太太也留了下来。
又有人送来了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的孝敬,却是一盘用高丽参等补药炮制的乳鸽。
纪老太太也是爱吃乳鸽的,但对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送来的东西,她从来不屑一顾。高兴的时候,就赏给身边服侍的人,不高兴的时候,就干脆打发人给送回去。
今天,因为想起纪大太太和纪晓莲说过的话,纪老太太就不大高兴,就吩咐来人把乳鸽原样拿回去。
“告诉大老爷和大太太,我上了年岁,经不住这些大热大补的东西,让他们留着自己吃吧。”纪老太太冷冷地道。
这就是不给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面子,那送菜来的人知道纪老太太的脾气,并不敢解释炮制乳鸽的补药不同于人参,虽然补益身子,却并不属于大热。
纪老太太平时也吃些高丽参,而且还曾经赞过,说吃着不错。
纪老太太这般行~事,就是茜华堂那边服侍的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纪晓棠在旁边看着,也没有说话,陪着纪老太太用了晚膳,服侍的人将饭菜撤下,又端上秦震新送的乌龙茶上来,纪晓棠带着长生也到榻上坐了,就陪着纪老太太说话。
“大哥哥和大嫂子现在每餐都会送了孝敬来?”纪晓棠问。
纪老太太就点头。
以她的性子,迁怒并不是稀罕事。比如说她不待见纪大太太,对于纪晓莲、纪晓薛和纪晓芹就都淡淡的,但是唯独对于纪晓慕和杨氏,还有几分真心的欢喜。
纪晓慕是唯一跟着纪大老爷往清远给纪老太爷吊孝的孙子,而杨氏虽然是纪大太太的侄女,却显然与纪大太太并不是一路人。
“晓慕那孩子,是咱们纪家人,读书的种子。原先你们祖父在的时候,就很喜欢他。晓慕媳妇也是个实诚孩子,就是念书念的有些呆气。”纪老太太对纪晓棠评点道,“他们两个还是孝顺的,就是从小被人带坏了。”
纪晓棠略想了想,就叫过一边的管事媳妇来,问她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这些天都送了什么孝敬菜,然后又问纪晓慕和杨氏的。
这管事媳妇是纪晓棠给纪老太太选出来的,精明能干不说,记忆力也十分惊人,近几天的两个院子里送来的孝敬菜,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这样。管事媳妇还是拿出一个册子来。
“但凡是那边的孝敬,不管是孝敬菜,还是别的什么。都一笔一笔地记下来了。”
这是纪晓棠那边的行~事章程,原来纪老太太这边并没有,这管事媳妇在纪老太太身边管事,就依了纪晓棠那边做事的旧例。
“她倒是精细的很。”纪老太太就夸了管事媳妇一句,虽然心中对这样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不得不说,自从这管事媳妇到她身边。她这院子里的事情就一板一眼地,比从前严谨也顺当了许多。
纪晓棠看管事媳妇记录的账目,茜华堂和芳华堂不仅有送孝敬菜品。这些天还送了许多的补品过来,除此之外,茜华堂前天还送了许多的尺头过来。
从纪老太太到纪晓棠这些人,都已经裁制了新一季的衣裳。这些尺头。是额外的,说是给纪老太太,让她随便自己以及给晚辈们裁制衣裳。
东路院一切的衣食住行都是自己支钱,但是还得为纪大太太说一句,在银钱上,她并不小气。
若是这一点都做不到,纪大太太也未免眼界太窄,真的不是阁老府出来的。而且。东路院这边也从来没有亏了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那边。
惠而不贵,是大家都见好儿的事。
纪晓棠将记录都看了一遍。又问了管事媳妇几句。
管事媳妇都一一地答了。
那些尺头,纪老太太分了一些给姚氏母女三人,其余的都堆放在库房里头了。至于那些送来的孝敬菜,就如同纪晓棠方才所见。
茜华堂送来的,纪老太太一筷子都不会动,反而是芳华堂纪晓慕和杨氏送来的,纪老太太多少都会吃上一些。
“我平时只说她呆,晓慕一个男人家,也顾不上这些。谁想到,她竟是个有心的。”杨氏送来的孝敬菜,样样都合纪老太太的心意。
别说纪老太太这样想,纪晓棠也有些吃惊。
杨氏的聪慧,并不在这些上头。若是换做纪大太太,那还有可能。
纪晓棠坐在那,看着手中的记录,就想起了纪晓莲今天在肃王府的表现。长生就坐在纪晓棠身边,抬起头跟纪晓棠说话,见纪晓棠半晌没理他,就抬起手扯了扯纪晓棠的袖子。
“阿姐……”长生现在管纪晓棠叫阿姐,管纪晓芸叫姐姐,纪晓莲和纪晓芹分别的大姐姐和四姐姐。
纪晓棠这才回过神来,让长生等等,就压低了声音吩咐了管事媳妇几句。
管事媳妇心中惊讶,甚至面上都露出来一些。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了表情,答应了一声。
“请县主放心。”
“有你在祖母身边,我放心。”
吩咐了管事媳妇,纪晓棠才低下头来看长生。
原来长生手里拿了一份海图,方才正跟纪老太太热烈地讨论着他小叔现在应该在哪里。纪老太太何曾见过海图,长生又对大秦沿海府县和远近海中岛屿如数家珍,纪老太太就觉得小孙子真是个天才。
因为小天才有个问题答不上来,这才求助他的阿姐。
纪晓棠听了长生的话,忍俊不禁。
长生这是现学现卖。
“这是爪哇岛,上一次咱们小叔还在这里杀过海贼的……”纪晓棠告诉长生,同时也告诉纪老太太。
“以后有什么事啊,我也不问别人了,就问我这乖孙。我这乖孙以后啊,肯定是大学士。”纪老太太摩挲着长生的发顶,笑的眯起了眼睛。
大家都笑,却并没有将纪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谁又能想到,有一天,纪老太太的话竟成了真!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这个时候也从景华堂过来,见到祖孙几个这样和乐融融的场面,都满意极了。
掌灯十分,馨华堂各院灯火通明。
茜华堂纪大太太的屋子里,纪大老爷、纪大太太、纪晓慕、纪晓莲姊妹几个,还有杨氏都在座,肖姨娘站在纪大太太的下手,与丫头们一起递巾帕,剥果子,低眉顺眼地服侍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
“老爷亲自点的那道乳鸽,又被老太太给退了回来。”纪大太太抿了一口香茶,慢悠悠地说道。
“老太太不喜欢,明天再换别的。老太太收与不收,只凭老太太喜欢。咱们的孝心,却不能打了折扣。”纪大老爷正色说道。
这番话,是回答纪大太太,同时也有教导纪晓慕几个的意思。
推荐弱颜完本种田文《重生小地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访客
纪晓慕率先起身,垂手恭听,杨氏和其他几人也忙都跟着站起来,听完了纪大老爷这番话。
纪大老爷欣慰地点了点头,就让纪晓慕几个坐下。
“大爷和大奶奶送去的孝敬,老太太都留下了,还跟身边服侍的人夸了大爷和大奶奶。”肖姨娘捧了果子上来,一面讨好地说道。
纪大老爷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纪大太太看了肖姨娘一眼。
肖姨娘心里顿时打了一个突,再不敢说话。
话题就此转开,就谈到了纪晓莲要进宫备选的事情。如今各地备选的佳丽大多已经来到京城,很快就要进行初选。
“初选是不用担心,要紧的在后头。”纪大老爷就说道。
纪大老爷已经决定,让纪晓莲和纪晓芹都进宫去参选女官。对于初选,只凭着纪晓莲和纪晓芹的相貌,再加上馨华堂的家世,就是稳保能够通过的。
竞争激烈的,在后头。
“复选也不用担心。”纪大太太接着就道,虽然杨阁老府也会送杨翩翩和杨珊珊进宫备选,但是同时保纪晓莲和纪晓芹通过复选,还是不成问题。
最关键的,还是终选。
那时候,韩太后、隆庆帝和韩皇后都会到场,由她们来最终选定女官,若有合了帝后眼缘的,当场就会受封。
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都对纪晓莲入选充满了希望。
“晓莲见过太后,太后对晓莲的印象很不错。”纪大太太笑着说道。
“晓莲的资质。也是上佳的。就是晓芹,也要努力通过复选。终选之时,就算是不能选在宫内。入了太后和陛下的眼,赐与一桩婚事,也是极有体面的事。”
这就是纪大老爷的打算了。
肖姨娘站在一边,虽然垂首帖耳,但听了纪大老爷的话,还是难掩激动之色。
纪晓芹坐在最下首,却将头垂的更低了。
纪大老爷一眼瞧见纪晓芹如此。微微皱眉。纪晓芹的容貌是好的,只是这性子太过胆小怯弱。
说到进宫备选,大家难免就又想到了纪晓棠。
“不知道太后和陛下怎么安排?”纪大太太就道。
“安王爷已经进宫。向太后请旨赐婚了。”纪大老爷不动声色地说道。
纪大太太,以及在场众人却都大吃一惊。他们还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真有此事,那太后答应了没有?”纪大太太就问。
“确有此事,太后还没答应。肃王爷那边。只怕很快也会有动静。”纪大老爷摸了摸胡须。颇有些料事如神的意味。
纪晓棠今天在肃王府中的事,纪晓莲都已经跟他说了。
不得不说,纪大老爷的判断是准确的,但是他的消息却慢了一步。然而,他究竟是不能跟秦震比的,能够知道秦震进宫求旨,已经堪称是消息灵通。
纪大太太似乎是在回味这个消息,半晌没有说话。纪晓莲却几乎撕破了手中的绢帕。
“我看,这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呢。晓棠爬的太高了。一不小心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纪晓莲忍不住开口。这样的话,如果换一个口气,换一下措辞,也未尝不是担心关切的话。
然而,在纪晓莲,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她就是出于嫉妒,恨不得纪晓棠如她所说的,摔下来,坏了事。
纪大老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纪晓莲的妒意,反而点了点头。
“一家有女百家求。晓棠确实出色,且又有县主的身份。可若求的人家平常还罢了,偏偏是这两位。真不知是福是祸了。”纪大老爷抬手,又摸了摸胡须。“若肃王知道安王请旨,就此放弃还好。若是肃王也去请旨……”
纪大老爷顿了顿,虽未继续说下去,但是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上,也不难猜到他的意思。
若是肃王也去请旨,对纪晓棠来说,就是祸非福。
“父亲,这话怎么说?”纪晓慕和纪晓莲几乎同时问道,兄妹两人都很急切,然而心境却大大不同。
“晓棠再好,对皇家来说,也不过是个女子。天家兄弟,怎么能因为一个女子肆意争竞,坏了手足的情分。”纪大老爷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太后就是本想让晓棠进宫,也不能不放弃晓棠,更不会将晓棠赐给安王或者肃王。”
“晓棠会被赐婚与他人?那玄让是不是又有了机会?”杨氏本来在纪大老爷跟前很少说话,这个时候却忍不住开口问道。
杨氏喜欢纪晓棠,对于纪晓棠能够嫁给杨玄让的前景很是期待。
纪大老爷缓缓摇头,目光在纪晓慕、杨氏和纪晓莲的面上扫过,自然也将三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睛里。对于三个人的反应,纪大老爷并不满意。
在他看来,这三个孩子都有些迟钝,缺少在朝中为官所需要的敏锐。杨氏和纪晓莲还罢了,缺少这个,对于纪晓慕来说却是致命的。
纪晓慕聪明会读书,但是对于做官……
纪大老爷暗中叹气,但还是给出了解释。
“安王和肃王两位都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些年,谁见过这两位王爷对什么人、什么事这样执着过?!晓棠不管是嫁进什么样的人家,那户人家,就算是与安王和肃王两位王爷都结了怨……”
再往下面的话,纪大老爷就没有说了。
“怎会如此!”纪晓慕和杨氏都是又吃惊,又难过。
“我就猜到了!”纪晓莲却一脸的雀跃,“那晓棠最后是不是会出家?肯定会吧,要不然。留着她,对咱们家也是个威胁。谁知道两位王爷会不会迁怒馨华堂。”
纪大太太撩起眼皮,给了纪晓莲一个警告的眼神。
纪晓莲不再说话。然而脸上欣喜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改变。
“父亲,这件事,现在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吧。”纪晓慕就问纪大老爷。
纪大老爷没有直接回答纪晓慕的话。
“这件事,我会提醒你们二叔,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这就算是回答了纪晓慕的问题了。纪大老爷还有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实际上,他是赞同纪晓莲的说法的。纪大老爷认为,纪晓棠出的风头太大。最后会对馨华堂十分不利。虽然之后,以纪晓棠的容貌和才气,总会有不那么在乎仕途的书香人家愿意娶她进门。然而对馨华堂最好的结局,却是纪晓棠出家为尼。
只有那样,才能彻底消除安王和肃王的怒火,让他们不会迁怒于馨华堂。
这件事。还最好是在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后的时候做成。那样对馨华堂就更有利了。
当然,纪大老爷还有一件事也没有说,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这么想,与杨阁老的分析和启发大有关系。
转天,纪大老爷才知道肃王也进宫求旨的消息,顿时就着急起来,请了纪二老爷到书房叙谈。
这兄弟两人虽多年没有见面,但书信往来不断。在京城团聚之后,两人之间也极为和睦。几乎没有过什么分歧。
起码是没有需要摆到明面上来的分歧。
然而这一次,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商议的结果却是不欢而散。
纪二老爷在书房时,纪大老爷还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和风度,可等纪二老爷走了,纪大老爷就再也忍不住,甚至摔了书案上他喜欢的一方端阳。
“岂有此理!竟是这样自私,完全不为家族考虑!他还当我是他的兄长吗,他的心里,还有没有他的侄儿们!”
等纪大老爷回到茜华堂的时候,依旧余怒未消。
纪大太太自然要上前问询。
纪大老爷就告诉纪大太太,他警告了纪晓棠之事的危险,并指点纪二老爷该如何做。他的话已经说的非常委婉,然而一向性子平和的纪二老爷却反应激烈。
纪二老爷告诉纪大老爷,事情没有纪大老爷想的那样绝望,而且,即便是事情真的朝纪大老爷所想的方向发展,他也不会那样待纪晓棠。
“他对我,他的兄长,竟然说让我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个念头!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的我们纪家!他为了晓棠一个女儿,竟然不顾纪家的大局,不顾我们父子的前程!”
纪大老爷有些激动,一面分析给纪大太太听。
“他自然是不怕的,他只有一个长生,才那么大一点儿。他打的好主意,等长生长大能进官场了,这件事也淡了下去,不会对长生有什么影响。可是,晓慕和晓薛可等不了!”
纪大老爷认为纪二老爷将这些都考虑过了,自私自利,根本不管他这一房的仕途和死活。
“我错看了他,我错看了他!”纪大老爷连声说着。
纪大太太自然尽力劝慰纪大老爷,却没有一句为纪二老爷解释的话。
“事到临头,到时候也由不得二老爷。老爷毕竟是长兄,就该拿出长兄的身份来,不信他不答应。且身在京城,不同于清远,还有父亲和姨娘那里,也不会袖手旁观。”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及纪老太太,似乎是笃定了,兄弟两个冲突起来的时候,纪老太太是绝对不会出面说话的。
经过纪大太太的一番劝解,纪大老爷果然慢慢地消了气。
眼下他们要做的,是不能让纪晓棠影响了纪晓莲和纪晓芹入宫备选。
三月底,蜀中传来战报,祁佑年大军已经克复蜀中,反贼一伙大多伏诛,祁佑年安排好了蜀中的事宜,押送反贼俘虏,正在返京的路上。
战报一经在朝堂上公布,朝堂上下,包括整个京中,都几乎沸腾了起来。
祁佑年真的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三个月内,就平定了蜀中。
纪晓棠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心中暗暗欢喜不已。
而就在转天,纪晓棠在妍华堂接待了一位意外到来的客人。
这位客人,并未走馨华堂的大门。而是直接到了东后角门,要求见纪晓棠。
管事的就跑来禀报纪晓棠,说来客是位穿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年轻女子。然而女子却并没有说明身份。
“是那位陪同来的大人,出示了他的腰牌。”
因为东路院中最常用的就是东角门,所以纪晓棠在东角门安排了能干的管事和小厮,这些管事和小厮。都是认得字的。
管事的告诉纪晓棠,那位陪同女子前来的大人,出示的是宫中禁卫的腰牌。
“那位大人长的什么模样?”纪晓棠立刻就问。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那位大人,长的体面极了。”管事的叙述中,陪同而来的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伟。相貌俊朗。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美男子。
听了管事的话,纪晓棠已经再没有疑问,来人显然是长宁公主,而陪同她前来的,应该就是那位禁军统领。
纪晓棠一面吩咐人去禀报纪二太太知道,一面忙就整理了衣裙,带着人亲自到东角门接人。
等在东角门的,确实是长宁。她穿的虽然华贵。但并没有做宫装打扮,而是穿了京中大户女子常见的衣裙。
在长宁身侧。则是那位禁卫军的统领封常硕封大人。
长宁显然是微服前来,不想被人发现,就像上次,她深夜去威武侯府后街找成大忠一样。
纪晓棠忙就上前,跟长宁见礼。
“公主下顾,怎么不提前打发人通知一声,这样有失迎迓,实在是失礼罪过。”纪晓棠一面行礼,一面说道。
长宁就扶住了纪晓棠,不让她行礼,一面左右看看,示意纪晓棠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来了这里。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找个朋友说说话。你莫将我当公主待,也别惊动了人。咱们到你那里,清清静静的说话才好。”
长宁脸色微红,双眼发亮。
纪晓棠见此情景,只得点头,她也没有忘记旁边还有一个封常硕。
“请封大人往前面书房喝茶。”
“这却不必。”封常硕见纪晓棠跟他说话,就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来。“下官就在这里等公主。”
“晓棠,不必管他。”长宁就对纪晓棠说。
“那怎么能行。”纪晓棠笑道。
长宁可以不管封常硕,但是纪晓棠却不能。不仅不能放着封常硕不管,还要招待的非常仔细、尽心。
“封大人若不便往书房去坐,前面有间书斋,可以喝茶看看园中的景致。封大人不嫌怠慢的话,就请往那里等候公主,否则我实在过意不去。”纪晓棠对封常硕十分礼遇,甚至比对待长宁的态度更加认真。
封常硕竟是个很好说话的,就点了头,他也确实不便在门外,或者这边的门房等候。
纪晓棠忙就打发了能干的管事领封常硕往书斋去,一面又派人去找纪二老爷,然后,才带着长宁往妍华堂来。
纪晓棠将长宁领进正厅,相互又见礼,方才入座。
纪二太太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同时也知道长宁不愿意见其他人,因此并没有来,只是让厨房准备了许多精致的差点,流水价地送了上来。
长宁只喝了一口茶,微微点头,觉得还不错。她虽在宫中,也很听过一些关于纪家的传闻,纪家祖上商贾出身,几代人积攒下了不少的财富。今天第一次来妍华堂,她虽心中有事,不是特别留心,然而一眼看去,见纪晓棠屋中的摆设,以及吃穿用度,就知道传闻不假。
长宁对此很满意,觉得纪晓棠果真是有资格做她的朋友的。
“晓棠,你一定听说了吧……”只喝了一口茶,长宁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她来找纪晓棠,实在是知道了祁佑年的消息,满心的喜悦和骄傲,却没有人跟她分享。满京城中,她就只想到了纪晓棠,甚至等不及下帖子安排与纪晓棠见面,就说通了封常硕。偷偷出宫,亲自上门来找纪晓棠。
“是听说了。”纪晓棠也不装糊涂,笑着应道。
她知道长宁会高兴。但还真没想到,长宁会来找她。
她也高兴,但是这喜悦却不能和长宁分享。
“……那些个蠢货,当初还都不信,说阿佑是说大话,如今怎样,可是被打了脸了。那些人的脸皮才厚呢。仿佛先前那些丧气的话不是他们说的,都开始赞起阿佑来。我和阿佑才不稀罕这些反复小人的赞语!”
“晓棠,你说。从古到今,可有几个阿佑这样的,我也信他是战神降世,是特地来护佑我大秦江山。是上天注定特地来……我的……”
说到后面这一句。长宁也有些害羞。话虽不好出口,然而眼神已经完美地传达了她的意思。
长宁认为,纪晓棠一定懂。
纪晓棠是懂,却并未附和,只是微笑。
长宁并没有起疑,甚至没有怪纪晓棠。她实在是太开心了,也认为纪晓棠是害羞,不好为她说出那句话。
然而。能够懂她的意思,也就够了。
长宁接着。就举出很多历史上著名将官的名字来,与祁佑年做比较。比较来,比较去,都觉得没人能够比得上祁佑年。
“也只有先汉的冠军侯……”
“祁大人定能福泽绵长,长命百岁,这又是冠军侯所不能比的了。”纪晓棠立刻接道。
“晓棠,你说的对!”长宁激动之中,就握住了纪晓棠,“是我一时想的不周全了。”
接下来,长宁又说了许多,都是关于祁佑年,最后还羞答答地提起了她自己的婚事。
“母后和皇兄都说了,我的婚期,就安排在今年六月里。母后找人算过,六月里的日子对我最好。”显然,长宁默认的成亲对象,就是祁佑年。
说了这半天祁佑年和她自己,长宁终于想起了纪晓棠。
“晓棠,不知道你的亲事,落在哪一家。”长宁看着纪晓棠,脸上喜色不减,目光中却多了打量的意味。“三皇兄和四皇兄都跟母后请求,想要母后赐婚呢。”
“我的亲事落在哪一家,我是不知,只怕公主都比我清楚。公主能否提点我一二?”纪晓棠笑着问长宁。
纪晓棠这样说,长宁就笑了。她还真的曾经向韩太后问起过,想将纪晓棠指魂给谁。
“晓棠,你也得进宫备选吧。我也更愿意你成为我的皇嫂。宫里头那些都无趣的很,你若进宫,那就好了。母后很喜欢你。皇兄也会喜欢你的。”
纪晓棠不由得心中一沉。
长宁的话,并不仅仅是长宁自己的话,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韩太后的意愿。
“只怕我没有这个福气罢了。”纪晓棠这样说,听者完全可以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愿去理解。
长宁看着纪晓棠,眼神有些莫测。
在她看来,纪晓棠进宫自然是好事。纪家再富贵,又哪里比得上宫中。可是,她同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是她听韩太后与她那位皇嫂韩皇后的谈话。
韩皇后入主后宫多年,却始终没有生育下一男半女。
隆庆帝急需要皇子稳定臣子和百姓的心,延续他的血脉和帝位,而韩皇后同样也需要一位皇子来坐稳她的后位。
韩皇后年纪已长,且身子病弱,已经无法自己为隆庆帝诞下子嗣了。
这次宫中采选女官,第一位生下皇子的女人,必定将会尊贵至极,然而那份尊贵却只是昙花一现。
去母留子,将第一个诞生的小皇子养在韩皇后的名下。
韩太后和韩皇后都认为,纪晓棠模样好,性情好,而且聪慧大方,且看着还是个能生养的,她生下的孩子资质必定会有保证,……纪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足惧。
纪晓棠年纪小,虽不耽误生育,却更容易在生产的过程中出事。
想到这些,长宁看纪晓棠的眼神中略带出一丝遗憾来,却没有怜悯。她遗憾,以后很可能会失去这样一个相处极为愉快的朋友。
而提醒纪晓棠,甚至想法子不让纪晓棠进宫,以便防止纪晓棠成为悲剧这样的念头,是从来没有在长宁脑海中出现过的。
“母后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母后看人极准。”长宁笑着道。
正好这个时候,封常硕打发人来提醒长宁,她们出来的时辰不短,再不回去,只怕会被韩太后察觉。
长宁这才起身告辞。
纪二老爷也送了封常硕出来。
“爹爹,太后的意思,是要我入宫呢。”纪晓棠告诉纪二老爷。
推荐弱颜完本仙侠萌文《最妖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密会
长宁虽然是私自出宫,但是除了关于祁佑年之外的那些话,却不是泛泛而说的。本来,纪晓棠还想着,就在秦震和秦霖都进宫向韩太后求旨之后,韩太后会召她进宫说话。
可韩太后并没有,今天长宁的这番话,显然是出自韩太后的授意。
韩太后或许不知道长宁今天往馨华堂来,但是她必定了解长宁,知道长宁因为祁佑年的事,会召纪晓棠说话。她不需要直言让长宁转告纪晓棠,长宁总是会跟纪晓棠说的。
纪二老爷叹气,对于这个结果却并不怎么意外。
这件事,一家人早就想到了。
秦震和秦霖未必就没有想到,他们急着去求旨,不仅是不希望对方抢在自己的前头,还要在隆庆帝之前抢下先机。
依着韩太后所说,她早为隆庆帝看中了纪晓棠。然而,秦震和秦霖并不知情。
不知者不怪。
可现在,韩太后和隆庆帝知道了两人对纪晓棠的心意,隆庆帝收纪晓棠入宫,就显得不怎么友爱弟弟们。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烦恼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纪晓棠很看的开。
祁佑年,必定会在选女官之前回到京城。
纪晓棠预料的不错,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按照祁佑年的行程,明天就会抵达通州。
本来祁佑年的行程不会这么快,是他将大队压着俘虏和所俘获物资的车队抛在后头。一路轻车简从。在后宫帝后以及满朝文武看来,祁佑年这是少年气盛,领功心切。然而纪晓棠却知道。祁佑年这样拼命赶路是为的什么。
秦震也知道。
“王爷,我想请你帮个忙。”知道祁佑年明天就会达到通州,纪晓棠就跟秦震商量。
“晓棠尽管说。”对于纪晓棠的请求,秦震从来就不曾说过一个不字。
“我想请王爷帮忙,让我在阿佑进京之前,先见上阿佑一面。”纪晓棠这才说道,“这件事。也只有王爷才能办得到。”
“唔……”秦震沉吟,上下打量纪晓棠。“晓棠,就这一天。你就等不及了吗。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好歹在我面前……刺伤我,晓棠,你好狠的心。”
纪晓棠微微眯了眯眼睛。
“王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震见纪晓棠这样,也正了脸色。
“晓棠是有事要与阿佑说。”显然,秦震也猜到了,纪晓棠要他帮忙,并非儿女私情。
“是的,阿佑进京面见帝后,一定会论及封赏。”韩太后和隆庆帝都在等着祁佑年向长宁求婚,而祁佑年必定会求两人将纪晓棠赐婚给他。
“那晓棠的意思是?”秦震看着纪晓棠。目光锐利,似乎是想要直接看到纪晓棠的内心深处去。
“我要说服阿佑。另求恩典。”纪晓棠也不隐瞒秦震。
秦震恍然大悟,看向纪晓棠的目光更加深炯。
“晓棠,你可是决定好了?这个机会,唯有一次。你就不怕后悔?”秦震问纪晓棠。
“王爷放心,我已经想的很清楚。”自从知道祁佑年立下了军令状,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祁佑年这样的功劳和才干,若是求旨要纪晓棠为妻,总有些机会达成愿望。
而作为当事人的纪晓棠,对这件事应该存着更多的期待。她本就不是遇难而退,轻易放弃的性格,有一拼的机会,她应该不会放弃。
然而纪晓棠却看的很清楚,她没有一拼的机会。
即便是有那一拼的机会,最后的结果,她不可能会如愿地与祁佑年在一起,同时还会给威武侯府和纪家带来巨大的灾难。
威武侯府或许能够挺过去,但是纪家却不能。
纪晓棠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晓棠想清楚了,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秦震说到做到,竟真的很快就为纪晓棠安排好了行程。
祁佑年会再加快脚程,夜间在通州弃舟登岸,之后会再通州停留一夜,第二天再进京。而纪晓棠则是立刻潜行出发,在通州与祁佑年相互。
纪晓棠与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过了,暗暗出了馨华堂,坐上了秦震安排的马车。
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王爷!”纪晓棠惊讶,秦震并没有说会跟她同去。
“此事大不易,我若不同去,实在不放心。”秦震似乎并未察觉纪晓棠的惊讶似的,如同以往般笑着说道。
避开所有的眼线,安排纪晓棠往通州见祁佑年,这确实是不易做到的事情。
然而,盯着秦震的人,肯定比盯着馨华堂,盯着纪晓棠的人多。秦震同去,只能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王爷可都安排好了,王爷出京,若被人发觉……”在外的藩王若不经传召私自进京,则等同于谋反。而在京城中的皇族没有圣旨出京,也是一样的重罪。
“晓棠放心,一切俱已安排妥当。”秦震胸有成足。
他这么说,纪晓棠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秦震做事果然可靠,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外表看着平常,而且行走起来却速度飞快,坐在车中也稳当的很,并不觉得如何颠簸。
出城的时候,也不知赶车的人出示了什么东西,城门守卫根本问都没有问,就放了马车出城。
过了京城十里亭,马车就加快了速度。
秦震好神在在,且一派我心情很好,仿佛出来郊游的样子,还很殷勤地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茶水和点心来。
“晓棠身边也没带服侍的人,若是不嫌小王我粗陋。就让小王我服侍晓棠县主吧。”
也不知道这马车里装了什么机关,那茶水和点心拿出来,竟都是热的。
“王爷折煞我了。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王爷服侍我。”纪晓棠摆手拒绝,又问秦震,“王爷今天性情颇佳,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了,不知道王爷可肯说来听听。”
秦震就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答话,两眼望定了纪晓棠。眼神似乎是在说“你知道的”。
“我不知。”纪晓棠答道。
“晓棠想让阿佑改变主意,这件事,我很高兴。”秦震竟然也就坦然相告。
如果秦震用别的话支吾。或者是用假话讨她的欢喜,她就有千万种的应对法子,可偏偏秦震竟是这样坦白。
纪晓棠无法对秦震生出恶感来。
“王爷不觉得这样有失厚道吗?”看着两个有情的人不能在一起,他不是同情。反而是高兴。纪晓棠向秦震投过去一个谴责的眼神。
“或许。但是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让人的。”秦震不以为忤,依旧笑着说道。
或许,他也非常高兴,终于有机会,在纪晓棠面前,将这些话明白透彻地说出来。
“王爷与阿佑也是自幼的交情,就是现在。我也相信,王爷是信任阿佑。对阿佑怀着善意的。王爷与我,就算不比与阿佑,也总有些香火情。王爷若肯助我们……”
如果秦震肯全力帮助她和祁佑年,那么她和祁佑年就有了更多的机会能够在一起。
“晓棠,你叫我做任何别的事,我都会答应你。唯独这件事……”秦震不再是方才笑呵呵的模样,一双眼睛更加黝黑深邃。“晓棠,我也有一个要求。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
秦震是认真的,就仿佛纪晓棠有她的底线,秦震对纪晓棠的宽容,却唯独这件事除外。
纪晓棠低下头,略想了想,就点了头:“好。”
秦震满意的点头。
马车跑的飞快,两人在车上低声的说话,纪晓棠也喝了茶,尝过了点心。
“是从苏州请的点心师傅,这蟹壳黄是他最拿手的,堪称一绝。”秦震很好心情地告诉纪晓棠,说做这点心的师傅,还是一次他出京办差的时候偶然遇到,干脆就给带回王府了。
秦震不说,纪晓棠也知道,他是爱吃这种点心。
蟹壳黄在北方或许少见,但于纪晓棠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但秦震王府里这点心师傅做的蟹壳黄,确实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
纪晓棠就点头赞了一句。
“晓棠喜欢,我打发他去馨华堂,每天做给你吃。”秦震立刻大方地说道。
纪晓棠也忍不住笑了。
“王爷太夸张了。何苦这样大费周章的,我若喜欢吃,打发人向王爷讨,王爷想来也至于觉得太麻烦。”
秦震立刻点头:“这样也好,都随晓棠的意就是了。”
虽然这次出行冒了极大的风险,然而一路上,有秦震作伴,纪晓棠并没觉出什么紧张来,甚至也没有感觉到远行的疲劳。
马车到了通州,就略微放慢了速度。赶车的人显然是秦震的心腹,并不需要秦震特意吩咐,就知道将马车往哪里赶。
最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土地庙前。
秦震扶着纪晓棠下车,车夫已经上前叩响了土地庙的门环。
纪晓棠趁这个机会左右看了看,她们正站在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街上,脚下的青石在月光下闪着清辉。小街很是僻静,除了眼前这做土地庙,便是农人的菜地。已经入夜,小街上除了她们,一个人影也无。
“这里不远,就是驿站。阿佑从驿站后门出来,不会被人发现。”秦震低声告诉纪晓棠。
车夫已经敲开了土地庙的门,来应门的,是个老僧。老僧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将庙门打开。
纪晓棠和秦震迈步进了庙门,就有老僧领路,上了台阶。
土地庙不大,前面就是大殿。
“祁将军刚刚到。”老僧推开大殿的门,低声通禀了一句。自己就躬身闪在了门边。
几乎是在同时,里面的人就到了门边。
“晓棠,四哥!”来人赫然正是祁佑年。
分别良久。乍然相见,就是纪晓棠也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停止了,然而心却跳的越发热烈起来。
祁佑年未着盔甲,只一身锦袍,腰间宽待扎住,头上包着淡青色的璞头。
月光暗淡,烛光闪烁。但纪晓棠还是看清楚了祁佑年。
数月不见,却仿佛已经分开了几年的光阴。祁佑年瘦了,人似乎也高挑了一些。
“阿佑!”纪晓棠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就伸出手去。
祁佑年几乎是立刻就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秦震方才在车上还说吃醋,此刻面上却只有亲切的笑容。
“这里不便,咱们进殿说话。”秦震提醒道。
祁佑年和纪晓棠齐齐回过神来。
三个人走进大殿,这才正式相互见礼。
大殿内燃着两根牛油大蜡。将三个人的人影照的朦胧晃动。这一幕。恍若在梦中一般。
祁佑年显然还不知道纪晓棠真正的来意,只当是纪晓棠太想见他,所以求了秦震带她前来。少年的脸上已经完全脱去了最后的一丝稚嫩,完全是青年的模样了。
本来资质不凡,比一般人成长的就快。而蜀中的战事,更让他加速了成长。
这样的祁佑年,让纪晓棠有些心疼,也有些骄傲。
因为有了那样的猜测在心间。祁佑年即便是回过神来,当着秦震的面。也不再掩饰对纪晓棠的一片深情。他有些急切地抢着坐在纪晓棠身边,还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本来,三个人的位置,是秦震在上首正中,纪晓棠和祁佑年分居左右下首。
但是祁佑年却更改了椅子的位置。
秦震看出来了,淡淡一笑,并没有计较。
“不必在意我,是晓棠找你有话说,等不及你进京。”秦震笑着说道。
“多谢四哥。”祁佑年对秦震道谢,面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红,只是因他肤色略黑,且烛光不明,倒是不怎么明显。
向秦震道过了谢,祁佑年就将自己的目光和全部注意力都给了纪晓棠。
“李师傅送来的粮草非常及时,我知道,那是你家最后的存粮。若没有韩克让,三个月拿下蜀中,我手下军兵必定会付出惨痛代价。”祁佑年握着纪晓棠的手。
他之所以如此感情外露,且不避忌秦震,是有两个缘故。
秦震送了纪晓棠来,在他看来,已经是一种表态。而且,他进京之后,就会向韩太后和隆庆帝请旨,与纪晓棠结为夫妻。
在现在的祁佑年看来,他与纪晓棠不仅两情相悦,而且纪晓棠很快就会名正言顺地嫁给他,成为他的人了。
“晓棠,我也几乎等不及,若不是收到四哥的消息,就要连夜进京。”只要一见到韩太后和隆庆帝,他就求旨。
“阿佑,我赶来,正要跟你说这件事。”祁佑年这般热切的模样,让纪晓棠的心几乎动摇了起来。
或许,她就该放任祁佑年去求旨,或许,事情就能成了呢。
“好,晓棠你说。是关于亲事,你有什么要求?”祁佑年此刻想的都是美好的事情。
“是的。”她是有要求,但绝不是祁佑年所想的那样。
虽然有片刻的动摇,但终究是理智和对现实的深刻了解,在纪晓棠的头脑中占了上风。
祁佑年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察觉到纪晓棠的异样,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纪晓棠。虽然他很确定,纪晓棠对他,就如同他对纪晓棠一样,所以他才下定决心立军令状,要去请旨。
然而,仔细地想一想,这样对纪晓棠来说,是不是有些怠慢呢。
女孩子家都金贵的很,纪晓棠尤其如此,此刻想要提什么要求,那是合情合理的。如果纪晓棠提了什么要求,他甚至比纪晓棠什么要求都不提还要高兴,并且会想尽法子去满足纪晓棠。
“阿佑,你不要去请旨赐婚。”纪晓棠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她说的很直接,甚至没有什么铺垫。
她们见面的时间有限。而且,这样的事,干脆地说出来。比顾左右而言他,做些无谓的铺垫更适合一些。她与祁佑年之间,也不需要那些。
祁佑年似乎并没有听清楚纪晓棠的话。
“晓棠,你说什么?”祁佑年小心地问纪晓棠。
纪晓棠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说的更慢,也更加清晰。
祁佑年不能自欺欺人,他脸上喜悦的神色甚至来不及退却。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晓棠,”祁佑年有些急切,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让纪晓棠不得不委曲求全。
至于纪晓棠改变心意,不再喜欢他这个可能,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阿佑,我不是不得已。我们必须要这么做。……与其白白浪费你的战功。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的亲事。难道就没有意义!”祁佑年压抑着内心激烈的感情。
在纪晓棠面前,他还是第一次表现的如此激烈。
秦震就在一边坐着,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遵守了他的承诺,没有打扰两个人。而那两个人,此刻应该也是完全无视了他。
秦震若有所思的表情,慢慢地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几乎无法被人觉察的笑意。
有些事情,上天注定。人力所不能及。
“阿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纪晓棠努力镇定。也安抚祁佑年的情绪,让祁佑年理智下来。“阿佑,我们……时机未到。”
“若等水到渠成,只怕我们永远没有那样的时机。”祁佑年说道。
显然,他对两人的处境和亲事也是认真地考虑过了。
“阿佑……,”纪晓棠平时说话口才极佳,为了这次来说服祁佑年,她事先还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此刻祁佑年就在她面前,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话,她却似乎都想不起来了。
她只能告诉祁佑年一个原因,一个祁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且一定会树丛她的原因。
“阿佑此时进宫请旨,不出一月,纪家必定家破人亡。”纪晓棠的神态和语气中,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然而这句话,却让祁佑年立刻就僵住了,连何至于此,他一定会尽力保护纪家这样的话,都无法说出。
半晌,祁佑年垂下了头。
“晓棠,依你的意思……”
“阿佑,你带了韩克让回来。”纪晓棠这句是肯定,不是问句。
“是的。韩兄与我同来,此刻就在驿馆。”祁佑年告诉纪晓棠。他称呼韩克让为韩兄,显然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不错。
这也是纪晓棠意料之中的事。
但凡对方不是实在猥琐不堪之人,又怎么会不与祁佑年成为好友呢。
“阿佑要向太后和陛下请求恩典,就请求彻查让韩克让蒙冤受屈,隆庆初年的那场科场舞弊案吧。”纪晓棠缓缓说道。
祁佑年抬起头,一双眼睛望着纪晓棠。
“阿佑,我了解你。虽然兵不厌诈,但是你将韩克让当做朋友,许诺了他的事,你一定想要做到,否则就会寝食难安。隆庆初年的科场舞弊案,牵连甚多、黑幕重重,若没有恩典,不仅查不出实情,还会害了韩克让。”
似乎是知道祁佑年会说什么,纪晓棠很快又接着说道:“阿佑,内乱虽大部平定,然而北蛮蓄势待发,你也不可能永远留在京中。你护不住韩克让的。”
“晓棠,这些日子,你查了那个案子?”祁佑年问。
而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我也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然而那个时候他也并不在京中,且年纪尚小,且一家子武人,不比读书人关心这样的事。
这件事,侯府似乎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如今见纪晓棠如临大敌的样子,祁佑年立刻就明白了。
祁佑年抬眼看向秦震。
秦震郑重点头。
“阿佑,那件事的黑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就算是将我安王府、威武侯府,再将晓棠一家绑在一起,也未必能查到实处,更不要说将真凶缉拿归案,还被冤枉的举子清白。”
祁佑年想了半晌,心中知道纪晓棠夜间来见他就为说这件事,显然其中利害非同小可,也可见纪晓棠的决心。
其实,纪晓棠还是为了他。
就是要的这个恩典,最终受益的,也还是他。
“好。”祁佑年终于点头,“晓棠,求旨赐婚的事,我也不会放弃。”
推荐弱颜完本弃妇种田文《重生之花好月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找茬
求月票
********
纪晓棠垂下眼帘,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现在,阿佑,我们需要等,等更好的机会。”
祁佑年见纪晓棠如此,心中又是一片火热,身子也不再僵硬,他含笑也点了点头:“嗯。”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时辰不早了,晓棠要赶在明天天亮之前回去。”秦震这个时候就起身说道。
祁佑年和纪晓棠相见不过片刻,又商量的都是大事,两个人之间,还有许多的话要说。然而,两个人也都知道,此地并非可以久留之所。
“那么,回京城之后,我们再见。”祁佑年恋恋不舍。
纪晓棠点头。
“还是要多谢四哥。”祁佑年又向秦震行礼。
祁佑年笑着受了他的礼。
“阿佑长大成~人,是我大秦江山的中流砥柱。”
三个人略说了两句话,秦震带着纪晓棠先从前门走了。祁佑年直等到他们的马车消失在小街的尽头,才转到土地庙的后面。
土地庙后门外,是成大忠。
“将军。”成大忠是知道祁佑年来此的目的,可见祁佑年脸上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喜色,就关切地问了一句。
祁佑年摆了摆手,让成大忠不要问。
“回去吧。”两个人也不骑马,只大步离开土地庙,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纪晓棠彻夜奔驰。顺顺当当地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妍华堂。脱了大衣裳走进卧房,纪晓棠这才露出疲色,在锦褥上坐了。
“县主……”程嬷嬷端了碗燕窝粥进来。“县主劳累,吃了这个再睡,能歇的好一些。”
程嬷嬷有些担心纪晓棠,从清远到京城,纪晓棠经过许多的事情,但程嬷嬷还是第一次在纪晓棠的身上看到如此疲乏的模样。
纪晓棠不觉得身子累,而是心里。她此刻也无心饮食,但是看看程嬷嬷和锦儿、绣儿,又想到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时刻挂念着她。也就强打精神,接了盖碗,慢慢地将一碗燕窝都吃了。
无论如何,明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她需要面对更多的事情。
……
次日。纪晓棠在萱华堂中陪纪老太太坐着,不仅纪大太太、纪二太太等人都在,姚氏带着周念红也都过来,陪着纪老太太说话。
女眷们一面说着家常,一面让小厮往前面打探消息。
祁佑年已经进京,且受到了京城百姓自发的夹道欢迎。
馨华堂自然也知道了消息,还有没事的小厮婆子跑去看了热闹,回来说给各院的主子们听了。
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都上朝去了。今天是大朝会,祁佑年将会出现在朝会上。
不仅纪老太太、纪二太太这边想要知道祁佑年的消息。就是纪大太太、杨氏和纪晓莲几个也都表现出十分的热切来。
三个月克复蜀中,在这些不懂军事的人们眼中,已经将祁佑年当做了神一般的存在。
大秦有这样的将军领兵,他们也不担心北面的蛮人会杀过来,让他们家破人亡了。
就有小丫头不断地从前面传递消息进来,不过是说祁佑年到了哪里,带了些什么人之类,大家听着都又新奇又激动。
然而所有这些,都比不过纪大老爷、纪二老爷和纪晓慕带回来的消息更让她们震惊。
“……祁将军在殿前请旨,不要加官,也不要封赏,只要彻查当年的科考舞弊案,还韩克让和一众被冤枉的举子以清白。”纪大老爷并没有脱换朝服,坐在纪老太太下手,摸着胡须,告诉了大家这个消息。
“韩克让是谁?”纪大太太就问。
不等纪大老爷回答,纪晓莲已经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怎么他求的恩典不是求娶长宁公主,却为这个什么姓韩的求查案子!”
与纪家的女眷们一样,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非常期待祁佑年的归来,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功绩只是一方面,人们胸中还都燃着熊熊的八卦烈火。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佑年会因军功而求娶长宁公主这样的消息,就已经是街知巷闻了。
“韩克让原是蜀中的名士,被反贼裹挟,如今弃暗投明,蜀中之战,多亏他跟祁小侯爷里应外合。”纪晓慕说道,对这件事颇为津津乐道。
“小侯爷不是普通的男子,求为韩克让彻查旧案,而不是儿女情长,求娶公主,这一招不可为不高妙。”纪大老爷摸着胡须,摇着头点评。“此举不仅表明他重义守诺,也收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他一个将官,收天下的人心做什么?”纪晓莲尖声道。
纪大老爷微微皱眉,看向纪晓莲,目光颇有些严厉。
纪晓莲的身子下意识地朝纪大太太靠了靠,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祁将军之后,安王爷立刻附议。”纪二老爷这个时候才开了口。
纪大老爷点头,也不知道是确认纪二老爷的话,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纪晓莲虽然被纪大老爷瞪了,但是心中着实只记挂着一件事,见纪大老爷神色缓和下来,就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那、那小侯爷和公主的亲事?”
“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经见的少,目光短浅了。这种事,何须担心。小侯爷有如此功绩,又得嘉誉,还愁娶不到公主进门!”纪大老爷摸着胡须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当这次公主要哭了。”纪晓莲似乎放下心来,目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纪晓棠的脸上。
纪晓棠脸色淡淡地。回视纪晓莲。
纪晓莲眼神就是一闪,迅速收回了视线,不再看纪晓棠。
“那帝后答应了没有?”纪二太太问。
“太后和陛下已经下了旨意。着安王负责,祁将军协助,彻查当年旧案。”纪二老爷答道,“为此事,太后和陛下特意将选女官之事延后一个月。”
纪大老爷摇着头不说话。
“看来帝后颇为看重此事啊。”纪大太太就道。
“这一阵子,这朝堂上下,只怕不得安宁了。”纪大老爷微微眯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正说着话,就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是杨阁老府上打发人来传话。请纪大老爷过府有事。
方才散朝,几位阁老都被留了下来,杨阁老打发人传信,应该是已经回到阁老府了。
这个时候。杨阁老找纪大老爷。想来就是说彻查旧案的事。纪大老爷不敢怠慢,忙就起身向纪老太太告辞,一路去了。
纪大老爷离开,纪大太太也站起身,众人都纷纷告辞,离了萱华堂。
纪晓棠见纪二老爷心事重重,她也正要询问详情,就跟了纪二老爷往景华堂的书房。
落座。小厮送上茶来,就退了下去。
纪晓棠问纪二老爷:“爹爹为何闷闷不乐?”
“今天殿上。阿佑细数韩克让功绩,帝后本想封赏韩克让,韩克让都拒绝了。”要不然,此刻大家就该称呼一声韩大人了。
“为什么?”
“韩克让说,不查清旧案,不能还他清白,他无法心安理得做这个官。”
韩克让果然对往事耿耿于怀,前世还为此丢掉了身家性命。
纪二老爷详细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祁佑年提起军令状,要求恩典,帝后还很高兴,期盼着祁佑年开口求娶长宁,可祁佑年偏要查旧案。
韩太后脸上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隆庆帝却微微变色。
帝后两人试图劝说祁佑年放弃这个要求,案子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且铁案如山,重新提起并无益处。帝后还许诺了韩克让高官厚禄。
“太后和陛下,都不愿意查这个案子啊。”纪晓棠目光深沉。
“是的。”
但是韩克让拒不受官,只要证明清白,祁佑年也坚决求恩,接下来秦震再上前附议……
“帝后不得不答应了下来,却将期限定在了一个月。”若这一月之中查不出真~相,则从此往后,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纪晓棠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样一件重大的陈年旧案,就是查个一年半年的,都未必能够查出真~相来,可现在,韩太后和隆庆帝却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分明就是不让秦震和祁佑年他们查案啊。
“帝后也有苦衷,当年的事情牵连太广,这个时候重新查起来,毕竟朝野上下震动。”纪二老爷叹气说道。
这样的话,也是事实。如今的情形,朝野镇定,对大秦的局势肯定会有影响。然而……
“即便是震动,也比姑息养奸的好。除旧布新,大秦也需要一些新气象了。”更别说让无辜的人沉冤得雪,让有罪、欺世盗名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些人,就仿佛是朝廷的毒瘤,越早除去越好,而不是为了什么稳定,放任他们继续发展壮大。
“好在这之间,咱们已经暗中开始了调查……”纪二老爷又说道,而且还颇查出了一些头绪,不至于什么都从头开始。
“只是,如今调查从暗处转到明面上来,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
而事情,也正如纪晓棠所预料的那样。
……
祁佑年回京,几乎没有任何的休息,就带着韩克让,与秦震一起开始查案。
秦震前头,帮手不仅有祁佑年,他还征召了大理寺、刑部等部门的一些官员,共同帮助查案。这些官员的品级都不高,年级也轻,秦震还特意选了没有那么多牵绊的。
除了这些人,另外还有听到了消息。主动上门要帮助查案的。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与当年科考舞弊案受了牵连的人有关。
即便仅有一个月。但是这些人还是看到了希望。
最起码,朝廷允许重新调查这个案子,而且领头的人,还是皇帝的弟弟,靖安亲王。
纪二老爷在礼部任职,秦震和祁佑年都没有让他参与查案,但是纪二老爷自己坚持要参加。他明白。秦震和祁佑年是出于保护纪家的心思,不让他参与。但是……
“覆巢之下无完卵……”纪家,起码是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这两支。已经被打上了安王党羽的印记。
“以前还罢了,如今又有不同。三皇兄那边……”听纪二老爷这样说,秦震就笑道,往肃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
秦霖对纪晓棠表达了好感。而且还向韩太后求过赐婚。即便韩太后没有答应,秦霖也做出姿态,表示并没有放弃纪晓棠。
如果纪晓棠嫁进肃王府,那就能完全洗清安王党羽的印记。
纪二老爷是有机会置身事外的。
然而纪二老爷却十分坚持。他还没有忘记梁兴孝,自己非常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还无辜者以清白。
这是纪二老爷的书生意气。
最后,秦震和祁佑年只能答应了。
为了这件事,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就有些不愉快。纪二老爷甚至说出,要搬出馨华堂。与纪大老爷划清界限,免得他日会连累了纪大老爷。
纪大老爷当然不肯答应,表示作为长兄,他对纪二老爷很是无可奈何。
纪大老爷没有参与查案,但是对于查案的进展颇为关注。
纪晓棠无法正式出面一同查案,但她也不肯坐在后面等消息,除了帮助分析案情,提一些建议之外,就是帮忙整理一些旧的卷宗。
纪晓棠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且又思维敏锐,有她帮忙,秦震、祁佑年都觉得放心了不少。
也因为忙着这件事,纪晓棠将一切应酬都推了,只说身子不舒服,在家里敬仰,不仅不出门,也不让人上门来探望。
这一天,正是祁佑年回到京城的第三天。
纪晓棠正在翻看整理一卷文书,就听见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她微微皱眉,有程嬷嬷掌管,妍华堂历来都井井有条,不管出了什么样的事,都不会有这种声音出现。
“怎么了?”纪晓棠的目光并没有从卷宗上离开,口中就问道。
“县主,长宁公主来了。”锦儿从外面跑进来,向纪晓棠禀报。
长宁公主来了,何至于如此慌乱。
然而,如果长宁公主根本不让人通报,就带着人直接从大门闯了进来,那就不是一件平常的事了。
长宁公主这次并没有走东后角门,而是走了馨华堂的大门,所以妍华堂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通报。至于外面的慌乱声,则是程嬷嬷知道了消息,一面让锦儿来禀报纪晓棠,一面去迎住了长宁。
妍华堂内,唯一能够绊住长宁一时半刻的,就只有程嬷嬷一个了。
“县主……,公主看着来者不善,县主要不然躲一躲?”锦儿见纪晓棠不说话,忙就建议道。
“躲,躲去哪里?”而且,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再者说,我又有什么好躲的。”纪晓棠一笑,吩咐锦儿,“准备迎接公主。”
锦儿就望向书案上堆积的卷宗。
“这件事,不必隐瞒。”纪晓棠看出了锦儿的意思。
若说她这里有什么要瞒着长宁的,也只有一件东西。
纪晓棠的目光朝书房对面的墙上看去。
雄鹰展翼,翱翔万里。
等纪晓棠从妍华堂的上房出来,长宁公主已经冲到了台阶下。
馨华堂所有正房,都是三级台阶,蕴含~着馨华堂原来的主人,那位大盐商的美好愿望“官升三级”。那位大盐商富贵以及,家里金山银山花不完的银子,对于子孙做官就存了莫大的期望。
纪大老爷买下馨华堂之后,对此也并没有任何改动。
官升三级,在朝堂做官,就更喜欢这个好兆头了。
“不知公主来了。有失远迎。”纪晓棠镇定自若,似乎根本没有发现长宁公主脸上的戾色,以及她这样闯到屋前来的举动是多么的奇怪。她似乎也没有察觉,这样的神色和举动所预示的危险,依旧如往常见到长宁那样,除了初次见面时的不卑不亢,还带了些亲切。
长宁公主说过,纪晓棠是她的朋友了,而且还曾私自出宫来妍华堂探访过纪晓棠。
长宁目光犀利地盯着纪晓棠。似乎想从纪晓棠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本来是一张俊俏的脸也拉长了,明显突出了嘴角两侧的法令纹。
长宁虽年轻。但是法令纹比一般的女孩子的都深,一不经意,就会露出些刻薄相来。
“公主……”纪晓棠走下台阶,向长宁行礼。
长宁就冷笑了一声。
“好你个纪晓棠。你来京城。本宫一直待你不薄。你莫非以为本宫待你好了,就将本宫当做了可欺之人!你敢在本宫面前捣鬼,你可是长了两个脑袋?!”
长宁公主说翻脸就翻脸,而且一旦翻脸,就毫不念旧情。纪晓棠听人说过,也亲眼见识过,如今,又亲自体验到了。
她却不慌不忙。也不生气,行过礼。站起身,往长宁的身后看了一眼。
长宁的身后,带着四个御林军,都披了甲胄刀剑在身。长宁这么容易就闯进馨华堂来,应该不仅是她公主的身份,与这四个御林军也有很大的关系。
御林军中,多是京中贵宦子弟。
这四个,就都年纪轻轻,且相貌堂堂,此刻都板着脸。
长宁来找她,就算是跟她算账,找她麻烦,自己来也就够了,竟然还带上了御林军!
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眼前的麻烦确实不小!长宁现在,是恨极了她。
而在御林军的身后,还跟着宫中的嬷嬷和宫女等人,除此之外,就是妍华堂服侍的人了。
程嬷嬷正在其中,被人拦住了不能上前。
程嬷嬷的鬓发有些凌~乱,而且脸上发红,嘴角似乎还带了一丝没擦净的殷~红。
纪晓棠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眯,转回目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纪晓莲。
纪晓莲竟然也来了,躲在一众人身后,却两眼放光地看着纪晓棠这边。纪晓棠没能在纪晓莲的身上看到一丝被惊吓到了痕迹。
这很奇怪。
就算长宁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但是长宁也最会迁怒。纪晓莲不害怕,只能有一个解释。
纪晓棠收回视线来,依旧大大方方地看着长宁。
“公主的话,恕我听不懂。公主有什么指教,请进屋来说吧。”纪晓棠的语气依旧如平时一样平静。
就算是长宁的脾气,且是狂怒之下,对于这样的纪晓棠,她也不由得有些发虚。
“好,就进屋去说。看你还说什么来欺骗本宫。”长宁依旧气势汹汹的,但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她的语气已经不如方才那样凶悍。
长宁不等纪晓棠引路,就蹬蹬蹬自己登上了台阶。
纪晓棠随后就要跟上,又想起些别的事情来,停住了脚。
身后的几个御林军正要跟在,就被纪晓棠给阻住了。他们虽然跟着长宁,对馨华堂其余人还可,对着纪晓棠毕竟有些顾忌,不敢真的冲撞。
“几位大人,是在这里略歇歇,还是往书房去待茶。”纪晓棠目光在几个御林军面上扫过。
几个御林军都不敢与她对视,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这里毕竟是内宅,且我还是御前亲封的县主。一时还没有朝廷的文书下来,我这里也不是随便人能够闯的。”纪晓棠语气平淡,但话里却暗藏了锋芒。
几个御林军就很尴尬,虽然他们是奉了长宁公主的命令,但如果真的触犯了安乐县主,之后安乐县主发作起来,长宁公主倒是没有什么,然而他们几个,却难免要吃挂落。
长宁公主这般肆意妄为,其实也并不是第一次了。以往,谁遇到了这样的长宁,都吓的什么似的,任由长宁所为,他们也跟着耀武扬威。过后,那些人也不敢争竞,他们得了长宁的赏,同时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祸患。
但是纪晓棠显然不同。
虽然馨华堂两位大人都不过是四品,比他们以前闯过的府邸就不算个事儿,但是安乐县主却不是他们以前遇到的那些人。
安乐县主不仅对长宁公主毫无惧色,还能镇定应对,并拿出朝廷的律法来压制他们。
几个御林军都是极机灵有眼色的,安乐县主不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
御林军没有上前,还各自退了一步。
推荐弱颜完本种田文《重生小地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暗战
长宁这个时候也转过头来,正看到几个御林军不进反退,顿时就火了。
“你们干什么?本宫带你们来,是做什么来了?”
长宁公主这样,几个御林军的脸上更显出畏难之色,几乎进退不得。
“县主,”其中一个,就向纪晓棠抱拳,压低了声音说话,“我等也是奉了公主的命令。我等直在屋外站着就好,不至于冲撞了县主,也算完成了公主的任务。”
御林军这样说着,脸上还显出几分讨好的意味来。
他们要听长宁公主的,却也不能将安乐县主给得罪狠了。
纪晓棠却一步都不肯让。
她让长宁闯进来还罢了,长宁是女子,大家都知道她们素常交好,且长宁还是那样的性子,就当做长宁耍性子好了。但是,如果让御林军上了这个台阶,即便是不进到屋子里头,这性质就有些不一样。
就算是其他人会将这个也当初长宁的耍性子,但是纪晓棠自己却不这样认为。
“几位大人,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除非,几位大人能拿出圣旨来。”纪晓棠这样说话,脸上神色更为端肃,“我父亲伯父都是朝廷命官,我也是御前钦封的县主。没有陛下的圣旨,擅闯官员私邸,擅闯县主闺房,该如何论罪,几位大人不用我说吧。”
纪晓棠不仅没有让步,态度反而更加强硬了。
不用纪晓棠说,几个御林军焉能不知道朝廷的法度。显然的。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两面讨好是不能够了。
几个御林军的脸上,就都露出了苦色。
然而这样僵持着。也不能解决问题。安乐县主的样子,是绝不会让步。几个御林军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最终做出了决定。
“多有得罪,属下这就退下。”几个御林军向纪晓棠抱拳行礼,快步退出了妍华堂。
“你们……”长宁见此情景,气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她抖着手指着几个人的背影,“你们好大的胆子。是听本宫的,还是听她纪晓棠的?等我回去,立刻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等她话音落地。几个御林军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公主请屋内说话。”纪晓棠这才转过身,对长宁说道。
长宁打量纪晓棠,纪晓棠脸上并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与方才见长宁时并无两样。长宁猛地想到。她闯进来。一来是气急,二来为的是让纪晓棠措手不及,好好查看纪晓棠的居所,几个御林军在于不在,并不影响什么,她回去收拾那几个也完全来得及。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看纪晓棠的屋子。
这么想着,长宁就冷哼了一声。招呼随侍的宫女嬷嬷上前来,就迈步进了妍华堂的上房。
长宁不管不顾。进了客厅也不停留,径直奔了纪晓棠的书房。
纪晓棠不慌不忙地跟在后头。
纪晓棠的书房收拾的非常整齐,一水花梨木的家具,靠一侧墙是几排书架,上面密密地摆放着书卷,让人一进屋,就闻到淡淡的纸墨香气,靠着另一侧墙,则是一张琴桌,琴桌上摆了一张琴,上面罩着明黄的绸子。
窗下,则是一张大案,大案上的书卷几乎堆积成山。
“公主请坐。”纪晓棠任由长宁四下打量,一面就让长宁到书案前坐下。“公主就是再生气,到了我这里,也该坐下来喝杯茶,将事情说清楚了,也让我能够明白。”
纪晓棠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火气,也不带丝毫惧色。
就是长宁性格太暴戾,面对纪晓棠,也慢慢地平静了一些。她并不在纪晓棠所让的座位上坐,而是径直往书案后,纪晓棠的位子上坐了。
“这些都是什么?”长宁一边翻看着书案上的卷宗,一面问。
“这就是安王爷和祁将军正在查的那件案子的卷宗。”纪晓棠如实相告。
长宁的手就顿住了,一双眼睛盯着纪晓棠,仿佛就要冒出火来,将纪晓棠焚烧殆尽。
“你在帮阿佑?”
“我父亲也在查案的僚属当中,因我通文字,且处在深闺,不会泄密,就将这些卷宗交给我来整理。这件事,安王和祁将军应该都知道。”
纪晓棠已经大致猜出长宁的来意,但是却并不回避祁佑年的名字。
“你不是在帮四哥,也不是在帮你父亲,你是在帮阿佑!”长宁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同时目光一眨不眨地狠狠盯住了纪晓棠。
“公主,若我说我帮的是太后和陛下,公主信不信呢?”
“你倒会说话,本宫差点就被你蒙骗了。”长宁恨恨地道。
“公主何出此言。我哪里蒙骗了公主?”纪晓棠问。
长宁又盯着纪晓棠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看上去冰冷冷的,令人背后生寒。
“你对阿佑那样熟悉,且有好感的很,处处为他说话,我原本以为,是因为阿佑救了你,救了你们一家,你知恩图报。我没有想到,是你对阿佑有了爱慕之心,觊觎阿佑,还妄图想勾引阿佑,让他娶你。……纪晓棠,你敢不敢跟说发誓,说你在清远的时候,没有与阿佑经常交往!”
长宁说了这些话,继续盯住纪晓棠,眼神中闪烁着光彩,似乎是在说“我已经了解了全部的真相,不要试图再蒙骗我!”
“祁将军驻守在任安,我外祖父也在任安卫所任职,与祁将军交好。我去外祖父家,就认识了祁将军,此后,也还因为谢氏反贼的关系,家中与祁将军有过来往。若公主指的是这些,那么没错。”纪晓棠郑重地说道。
长宁公主听谁说的。她与祁佑年经常来往的话?
张丽蓉吗?
可张丽蓉早已经在那些人的掌握之中了,为什么早不告诉长宁,晚不告诉长宁。偏偏在这个时候!
是了,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呢!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个时候让长宁公主对她发难,闹腾起来,可以大大的阻碍调查的进度啊。显然背后那些人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线索,知道她在这件事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不仅可以影响秦震,也可以影响祁佑年。更别说对纪家的影响了。
那些人不能直接对付秦震、也不能直接对付祁佑年,引导长宁公主来对付她,是间接的不引人怀疑。但确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这件事背后的,就是与科场舞弊案背后的黑手吧。
纪晓棠不能让这些人的意图得逞。
“你果然与阿佑早就相识,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我以前没说过吗,我似乎告诉过公主我外祖父的事。”
长宁皱着眉想了想。纪晓棠是说过穆洪也在任安卫所。与祁佑年是同僚,且交好。她当时还因为这点儿香火情,对纪晓棠更有好感来着
纪晓棠没明确说她与祁佑年早就相识,但听她说过这些话,却很容易猜到。
“你没有直接告诉我!”长宁依旧质问纪晓棠,但是语气已经不如方才那样激烈。
“那根本就没必要吧。”纪晓棠道。
“就算是你说的都是真的,阿佑总是往你家里去,这总没错。你觊觎本宫的驸马。与本宫的驸马有私情,阿佑是本宫的人!”
长宁这样。几乎没有几分公主样了。
“祁将军总往我家去,这是谁说的?请公主叫他来,再请公主随便叫我家从清远带来的管事,两下对质。祁将军军务在身,除了剿灭谢氏反贼之时在清远停留了数日,其余往清远的次数都十分有限,那时,他还要监视和探查谢氏反贼。”
这样的话,纪晓棠说的很有底气。
她与祁佑年本来就聚少离多,而且祁佑年每次往清远,必定有重要的公事。
“你还不肯承认!”长宁却气红了眼睛,她略犹豫了一下,似乎终于忍不住,“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有……”
纪晓棠听着长宁气急败坏地指责她,说她与祁佑年在纪府如何如何私会,其中竟然还提到了她的生辰,并将她与祁佑年私会的情形描绘的绘声绘色。
不仅如此,还将如意园的几处景致都说的丝毫不差。若非对如意园非常熟悉的人,根本就说不出来。
然而纪晓棠静静地听完了长宁的话,不仅不慌张,心中反而更加安定。
“公主,告诉你这些的,莫非是位说书先生,或者是唱戏的?”纪晓棠问长宁,脸上显出好奇和好笑的神情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长宁句被纪晓棠问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这么说?”
“说我与祁将军私会那部分,公主听着就不觉得耳熟?那分明就是话本和戏文里头的故事。”纪晓棠就道。她和祁佑年何曾做过那样的事!听起来就觉得好笑的很。
“你、你这是不承认了。”长宁看着纪晓棠,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略微静下心来想一想,纪晓棠说的竟也有些道理。
那些肉麻兮兮的对话和私会的情形,确实是戏文中曾经演过的。
难道,那两个人真的是在哄骗她。
可她们哪里有这样的胆子?而且,她们为什么要哄骗她?
“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要承认。”纪晓棠淡淡地,“不过,公主所说,倒也有几分真实。”
“你这是又承认了?”
“当然不是。”纪晓棠镇定自若,“公主提到了如意园,想来告诉公主这些话的人,是熟悉我们纪家的。若非亲身到过如意园,就是经常听人说起过。”
所以……
“想来,是我的哪一位故人到了。公主可否为我引荐引荐?”纪晓棠看着长宁。
长宁一时心中就有些乱,虽然她认为纪晓棠说的更有道理。但是满腔的妒意,让她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纪晓棠,你不要岔开话题。我问你是否跟阿佑私下交往?”长宁板着脸,继续问纪晓棠。
“公主,祁将军在军中,什么时候离开,去往哪里,一应踪迹,都有记载。以公主之能。不难查到。”纪晓棠又心平气和地告诉长宁。祁佑年在任安军中,当时还不是总领官,是不能擅离守地的。
关于这个。长宁身为公主,且又对祁佑年十分关注,当然是知道的。只是在纪晓棠说这些话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罢了。
“我会去查的。”长宁说道。长宁这个时候。已经信了纪晓棠**分。再没有方才的那般气势了。
“那么,对质的事?”纪晓棠有问。
纪晓棠不仅不害怕对质,反而十分主动,这让长宁对纪晓棠的怀疑之心又去了几分。虽是这样,长宁却并没有回答纪晓棠的话。
“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长宁突然问纪晓棠。
“公主不是从宫中来的?”
“我是从宫中来,但来这里之前,我还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纪晓棠没说话。她知道,长宁会继续说下去的。
“我去了威武侯府!”长宁骄傲地道。
纪晓棠这才哦了一声。
长宁就嫌纪晓棠的反应太过平淡。
“我去见了阿佑。阿佑没有请旨要娶我。反而求了恩典,要给韩克让查这个破案子。你、你们是不是认为,阿佑是不想娶我?!”长宁瞪大眼睛盯着纪晓棠。
“我并没有这样想。”她是没有这样想,因为她知道,祁佑年本来就没有娶长宁的意思。
“你们就是这样想的。”长宁却固执地道。
这也是自祁佑年归来,长宁心里就结下的一个疙瘩。她本来热切地期盼着,祁佑年会在朝堂上求隆庆帝赐婚,那天,她还瞒着人,偷偷地跟去了大殿,就在大殿的后头偷听前面说话,她想要亲耳听到祁佑年说要娶她。
然而,事实却让她无比失望。
她几乎是哭着回到了后宫。她认为,她已经成了京中女眷,乃至于天下人的笑柄。
虽然,韩太后和隆庆帝都安慰她,祁佑年最后还会求旨,但是她心里依旧不满。她私自出宫,就到了得月楼。
本来她是想散散心,或许再找纪晓棠说说话解闷的,然而在得月楼,她却遇到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告诉她,祁佑年与纪晓棠早有私情。
祁佑年之所以没有求旨娶她,完全是纪晓棠的缘故。
那两个人,对纪家的事情非常了解,由不得她不信。
她本来就想直接杀到纪晓棠这里来,但是半路上,她还是改变了主意,先去找了祁佑年。
她问祁佑年,愿不愿意娶她。
祁佑年的回答,几乎让她心碎。祁佑年告诉她,他对她的心意一直没有变。他们是表兄妹,而祁佑年也一直将她当做小妹妹看待。
兄妹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嫁娶的事。
祁佑年等于是在告诉她,他并不想娶她。
长宁一腔愤怒和嫉恨无处发泄,就想到了纪晓棠这里,干脆就带了人杀来,到了大门也不让人通报,直闯进妍华堂,要打纪晓棠一个措手不及。
她也确实做到了,纪晓棠显然并没什么准备。
她没能找出纪晓棠的丝毫破绽,而且纪晓棠说的话,显然更为可信。
纪晓棠见长宁沉默下来,一面打量长宁的脸色,就知道,今天这场危机是过去了。
然而,事情并不是到此就能了结的。
“安王爷和祁将军奉旨查案,那件旧案据说牵连甚广,大家早就料到,查案过程中会遇到许多的阻碍。只是安王爷和祁将军一定没有想到,岔子会出在我这里。”纪晓棠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长宁立刻就回过神来,问纪晓棠。
“若今天我不能取信于公主,公主打算将我怎么办?”纪晓棠不答反问。
长宁没有回答。
她本来的打算,是一旦认定了纪晓棠确实与祁佑年有私。她就要拆了纪晓棠和这座妍华堂。
是的,这就是长宁的行事风范。纪晓棠是县主,馨华堂是朝廷命官府邸。然而她要纪晓棠死,要砸了朝廷命官的府邸,根本就不需要旨意。
但是现在,她已经确信,纪晓棠和祁佑年并没有私情,再怎样,她也不能对纪晓棠实话实说。
因此。长宁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回应。
而纪晓棠也就知道了答案。
“公主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我今天只怕凶多吉少。我自己还罢了。然而我出了事,却势必会影响到我父亲,继而影响到安王爷、祁将军,最终影响的。就是查案的进程。”纪晓棠将自己的分析说给长宁听。
长宁微微皱眉。显然是将纪晓棠的话都听了进去。
“安王爷早就料到,那些人不好自己走到幕前,会用借刀杀人之计。可是,安王爷一定没有想到,他们要借的,是公主的刀。”纪晓棠又继续说道。
长宁的双眉皱的越发紧了。
“可恶!”长宁拍桌子,“这些贱人,竟然敢利用我!”
“公主说的。就是告诉公主我与祁将军私下来往的那些人?”纪晓棠立刻问。显然,还并不止一个人。
长宁看向纪晓棠。虽然她信了纪晓棠的话,但是多疑的性情,和满怀嫉妒无处发泄的情绪,让她还是不能完全信赖纪晓棠。
纪晓棠对长宁的心情已经颇有些了解,心中知道,就算长宁暂时信了她,然而经过这一件事,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经形成,只怕是再无法修复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尽量争取长宁。
一方面,不能让长宁在这种时候闹腾,阻碍了查案,另一方面,她也要抓出背后向长宁告密的人。
如果能够顺藤摸瓜,或许就能抓住一两条大鱼!正在调查的科场舞弊案,就可能有所突破。
“对,就是她们。”长宁犹豫了片刻,就点头说道。
“公主一定留住了她们,没有让她们逃走吧。”纪晓棠又问。
“当然没有。”长宁立刻就说道,似乎纪晓棠的话对她是种侮辱似的。
“那公主能否带我去将这两人拿住。”纪晓棠就问,“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是关系到查案的大事。”
长宁挑眉,看着纪晓棠。
“公主有什么要求?”纪晓棠察言观色,就问道。
长宁不说话,手里却拨弄着书案上的卷宗。
纪晓棠若有所悟。
“这件事,既然关系到查案,非同小可,自然该请了安王爷和祁将军同来。”纪晓棠就说道。
长宁的眼睛就是一亮。
纪晓棠能够帮助查案,她身为公主,只有比纪晓棠更好的,当然更能帮助查案。
当然,她对查案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这样却能够帮到祁佑年。
只要她对祁佑年足够好,总有一天能够感动祁佑年。而且,祁佑年不娶她,还能娶谁呢。就算是他真有想娶的人,那她就去弄死了那个人。最后,祁佑年还是得娶她。
“我要跟你们一起查案。”长宁说出了她的要求。
纪晓棠就笑了。
“这种事,公主跟我说有什么用,自然应该跟安王爷去说。想来,安王爷必定会非常高兴。”
“四哥高兴不高兴的,我才不管,我只要阿佑高兴。”长宁就道。
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就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去请秦震和祁佑年,同时去得月楼抓人。
“……是两个官妓,我还请你看过她们的歌舞,说是清远来的,原先在你们家服侍过,就在谢家造反那天,她们被人掳走,后来被卖做了官妓。”长宁也将告密那两人的身份告诉给了纪晓棠。
“我竟没有丝毫印象。”纪晓棠就道。
“你们家里服侍的人肯定不少,哪里都会记得。”长宁不以为意。
“不是这样。”纪晓棠却摇头,“那天家中确实损失了人口,然而事后家里管事都仔细清查了,不论生死,人人都有下落,什么时候出来这样两个人?”
“那么,她们的身份也是假的,是冒充你家服侍的人了?”长宁也惊奇道。
“极有可能。”纪晓棠点头,“等一会人抓来,自然能见分晓。”
因为要认人,纪晓棠就吩咐下去,找了从清远来的几个老管事。
很快,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安王爷和祁将军来了,而那两个官妓,也被一同带了来。
推荐弱颜完本宅门重生《深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