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
傍晚居然莫名其妙的感冒了,吃完药困的睁不开眼睛,写的不太顺利,二更时间不一定,大家不要等。袖纸先睡一觉,如果明天状态稍微好一些就补上。跟大家致歉了。
第163章 先生不见了
“你脑子里除了婆娘还能装点别的吗?”季涣对谷京的说法不屑一顾,心觉得谷寒的解释还比较说的通。
“先生说的不会有错!”谷京纠起眉头。
“哈!”季涣轻笑一声,“我劝你,除了命令,先生的话最好都别信。”
话是这么说,季涣自己有时候也不知不觉的便被宋初一带进沟里去了,但至少还不似谷京这一副“信先生得永生”的模样。
“某深以为然。”谷寒丢下一句,抬脚回屋去休息,刚走到廊上,忽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先生下令尽快赶路,两个时辰之后准备出发。”
“先生怎么一会一个变。”季涣嘟嚷道。季涣习惯行军,行军途中也偶尔会临时改变原计划,但频繁变更会导致军心不稳,是大忌。
谷京道,“刚刚籍兄观风情,是不是风情有变?”
季涣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先生不是说风情是女人腚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或许先生说的风情和籍兄说的风情不是一回事!”谷京辩解道,一副“先生永远对”的模样。
季涣无语,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着痕迹的往一旁站了站。
一夜安静。
接近天亮的时候,院子里开始有了动静,剑客们陆陆续续的出了房间。
籍羽进宋初一的屋里喊了几声,只得到了含含糊糊的应答,便避开众人,先行将她连同席子、被褥卷了卷,从屋里携到了船上。
谷寒安排了水路,众人上了船之后,安顿好一切,顺利的起帆前往蜀国。
风和日丽。
行了一天,快到晚膳的时候,谷京从船舱里跑出来,嚷道,“先生不见了!”
“不见了?”谷寒心头一紧,自从上船,的确一直未曾看宋初一啊!他稳住情绪,转头问籍羽道,“籍兄早上把先生搁在哪儿了?”
“这船上不是只有一处卧房?”籍羽道。
“是只有一处,可我找了,先生并未在内。”谷京道。
宋初一作为此行的主心骨,是万万不能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眼下众人心底略有些不安,谷寒道,“不要声张,我们进去找找。”
话说完,谷寒干咳了一声,方才谷京那么大的嗓门,别说船上,怕是两岸都听的一清二楚。
几人走进船舱内,略略看了一圈,谷寒压低声音问道,“籍兄,你看有没有可能是昨晚与先生对弈那人劫走了先生?我观他不怀好意。”
船舱里面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而且尽管宋初一向来不怎么正经,却也不会无聊到开这种玩笑。
籍羽蹙眉,问谷京道,“其他地方找了?”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谷京抓着脑袋回想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找。
“还是令人搜船吧。”籍羽看向谷寒。这船不大,也并没有什么暗室和旮旯,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船上,不可能找不见。
“只能如此了。”谷寒点头,出去吩咐找人。
夕阳西下,满船没有一个闲人。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四十余人竟然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每个人都越来越焦躁。谷寒他们是秦国花大力气训练的剑客,每一次都是保护大秦权臣,因此即便宋初一只是个没有掌大权的柱下史,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怀疑她对秦国的重要性。万一要是给弄丢了,又岂是他们用脑袋能换回来的?
“可有人动过卧房里的东西?”籍羽问道。
沉默须臾,有个剑客站了出来,“上船之前,头儿让收拾寝房,我去撒了泡尿,没来得及提前收拾,所以开船之后立即收拾,别的没动,只将里面一堆被褥席子放进了底舱,重铺了新的。”
几个知情的人不禁一身冷汗,连谷京都噤了声。
“你就没发觉那被褥有什么异样?”谷寒无力的道。
剑客满心茫然,却还是实话道,“沉点。”
籍羽向来都不是个温柔细致的人,他怎么样卷出来就怎么样丢在了船舱里。倘若是宋初一睡觉老实,保持原样,剑客怎么会发现不了里面有人?关键是她把被褥滚的乱七八糟,清晨上船时候光线暗,剑客慌忙之下为了节省时间,便随便打捆了个包袱丢到底舱去了,根本不是像籍羽那样携着。
“还不快去底舱把那被褥取出来!”谷寒怒道。
剑客顿时明白缘由,脸色微白,应了一声,连忙跑到底舱去。
宋初一是那种只要没有光线便可以一直熟睡的人,在里面就没有醒过。
船舱里太黑,剑客只能掌灯下去。
他刚下了楼梯,在船板上站定,转眼便瞧见面前的包袱里伸出一只手,挣扎了片刻,紧接着一坨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挤了出来。
剑客也算是见多识广的,面上却还是退了几分血色,一手持灯,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按住剑柄,试探的唤了一声,“先生?”
“嗯。”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咆哮,“谁他娘的把我被子掖的这么紧!”
剑客顾不得抹汗,赶紧将包袱解开。
宋初一松了口气,满头乱发的从里面爬了出来,看了看舱内,问道,“天还没亮?”
“回先生,快天黑了。”剑客端着牛油灯,小心的探问道,“先生可要上去?”
宋初一缓了片刻,脑袋才逐渐清醒起来。她看着周围的堆得满满的物资,再看剑客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出了什么事?羽和寒呢?”
为什么她藏到底舱?而且不见两位正主?
“他们在上面等您呢。”剑客没什么底气的道。
宋初一再次打量眼前的人,认出的确是她带过来的剑客,平时偶尔还会调戏一两句的小青年,这才半信半疑的道,“走吧。”
出了甲板,一股带着淡淡腥味的河风吹来,空气清新的把宋初一呛住,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在下面险些闷死。
“先生!”谷京大步迎了过来。
籍羽抬头看漫天繁星。谷寒清了清嗓子道,“时间不早了,先生用食吧。”
宋初一眯起眼睛。
谷寒敏锐的嗅到危险气息,转过身,负手看了看天,与籍羽搭话道,“今天风情不错啊!”
籍羽顿了一下,冷冷道,“你这是在调戏谁?!”
谷寒转头见籍羽拂袖而去,不禁愣住。他只是想说:今天这风刮的顺,便于赶路,这算哪门子调戏?
不过转瞬间谷寒就想明白了,籍羽果然不愧是做过将领的,脑子就是转的快,立刻便找借口遁走了。只不过这借口实在牵强了些。
第171章 没有好结果
“君上为了大秦牺牲良多。”谷寒道。
谷寒一直都这般无趣,宋初一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叹息一声,下了一个结论,“国要图强,牺牲的岂止君上一人,你果然还是偏爱他。”
“先生,属下说的是正经事!”谷寒皱眉,他就不信宋初一张嘴就不着调?明明面见蜀王时,举手投足间那等风姿令人倾倒。
宋初一依言,收起散漫的态度,“那我就说一件正经事,你务必要往心里去。”
见谷寒点头,宋初一接肃然着道,“爱慕君上是没有好结果的。”
静默两息,谷寒木然起身,拱手道,“属下去打听巴蜀战况。”
看着他退出去的身影,宋初一抓了抓头发,咕哝道,“真是不惹人爱。”
她目光落在对面那个位置上,席榻一侧,放着一只残余热气的药碗。
这一刻她心里十分满足,上一世,她从十八岁到临终都没有再见过师父,这一世哪怕只能见这一回,亦是圆满了。
阳光从窗缝中照射进来,在地板上留下细而耀眼的光线,宋初一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格窗,明媚的阳光猛然涌进,宋初一眯起眼睛适应了片刻,看见院子里颓败的木芙蓉,经过雨水的浸润,在阳光下竟然也显出几分娇艳来。
然而,隔着崇山峻岭之外的陇西却早已大雪纷飞。
魏国公主的送嫁队伍从大梁出发,在距离年关还有三日之时,才抵达函谷关之外。
这次和亲的公主是魏菀,其母亲周氏出身高贵,然而并不受宠。魏菀本人一贯不喜爱出风头,在魏王宫中安静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这样的一个出身高又不受重视的女儿,正正合了魏王的心意。
秦国老氏族对于魏菀还算满意,毕竟她的母亲是周王室的宗室贵女,这一点让秦人比较容易接受。
马车里,一个侍女跪坐在火炉旁煮茶。
一名红妆妙龄女子正依靠在榻上,纤纤玉手握着一只精巧的暖炉。长长的衣摆从榻上垂落,上面彩绣制的吉祥图案华丽精致,在火光的光线映照下,恍如有七彩流光浮动。女子白皙小巧的面庞上,五官并不算特别精致,然而组合在一起,却十分明丽,端庄贵气,倒是颇具国母气象。
只是女子面上此时略带愁绪,面色亦有些苍白。
“公主,喝口茶暖暖身子吧。”侍女双手捧上温度适宜的热茶。
魏菀轻轻摇了摇头。
侍女见状,放下茶盏,柔声劝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公主莫要忧思过甚伤了身子。婢子听说秦公年纪才弱冠,英武不凡,必能和公主再续秦晋之好的佳话。”
“他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可我忧心并非这个。”魏菀蹙眉。她是来联姻的,不是普通的婚嫁,秦魏之间仇怨早已经不止一代两代了,她这一去将要面临什么?将来秦魏一旦反目,她又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传闻秦公性子暴戾冷漠,他能真心接受魏女为妻吗?
“阿姊。我看见函谷关了!”马车外面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魏菀听见这个声音,心中稍安,面上浮现一抹笑容,伸手将帘子挑开一条缝隙,尖利的风钻进来,她连忙道,“纨儿,快上车来。”
马车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个红色身影携风带雪的便窜了进来,“阿姊,外面积雪可厚呢,都快要没到马肚子了,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那函谷关离得还远,纨儿都能感觉到巍峨,怪不得一直被争来争去。”
魏菀脸色微变,拉住魏纨,轻斥道,“这种话切记以后莫要出口!我们这是去的秦国。”
少女十五六岁,圆溜溜的眼睛一笑便成了月牙儿,鼓着肉肉的小脸讨好的蹭着魏菀的胳膊,“阿姊不生气,纨儿以后会很听话的。”
“你?能听话才怪!其他人都在马车里,就你呆不住。这马上就要到函谷关了,好好把你的性子收敛起来。”魏菀脸色稍缓,却还是没有停止训斥。
依照婚嫁习俗,贵女出嫁须得有一两名姐妹陪嫁。魏菀是一国公主,不仅有两名庶出公主陪嫁,还有八名魏国贵族女子,更有八十一名随嫁美姬。
两名庶公主和八名贵族女子一到秦国,一般按规矩得给名分,至于那八十一名随嫁的美姬,则可以随便处置,倘若不想自行留用,充当侍女也行,赐给臣子亦可。
魏纨便是陪嫁的庶公主之一。
“纨公主。”侍女奉上一盏热茶。
魏纨在外面玩了许久,确实有些渴了,正欲伸手去接,马车猛然一晃,一整杯热水全都泼在她手上。
随着魏纨一声尖叫,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紧接着响起兵刃相击的声音。
魏菀俯身查看魏纨是否有被烫伤,就在她垂下头的瞬间,一只羽箭带着破风之声从她鬓发间飞过。只听身后一声极度痛苦的闷哼,魏菀下意识的回头,便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被一箭穿喉,定在车壁上!羽箭尾部晃动,发出嗡响。
鲜血刹那间喷满了整个车厢,血泊之中,那侍女挣扎了几下才咽气,那惨白的面上眼睛大睁,满是惊惧,被永远的定格。
魏菀脸色惨白,强自镇定下来,忙伸手捂住魏纨的眼睛。
魏纨早已经被这一幕吓傻了,呆呆的没有任何声音,任由魏菀捂着眼睛。
“保护公主!”外面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砰!一声巨响,似乎是重剑砍到车壁,魏菀立刻搂着魏纨卧倒在车板上。
送嫁队伍中有三千魏武卒,都是以一当十。而那些匪徒则是事先在积雪中藏身,伺机突袭,因此才会被一下子杀到公主马车附近。
魏菀紧紧闭着眼睛,浓重的血腥味却令她越发害怕。
“奔去函谷关求救!”
魏菀听见马车外有人低声下令,心中不由大惊,难道三千魏武卒还抵挡不了匪徒?
她正想着,马匹一声嘶鸣,马车猛的一晃,忽然狂奔起来。
滚烫的水泼了满地,炉中的炭火被甩出,许多落在水里发出刺啦啦的声音。
魏菀在深宫之中,不是没有见过夫人们勾心斗角弄出人命,但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这样的血腥。眼下看似镇定,其实心中早已慌乱不堪。
魏菀紧紧闭着眼睛,嗅到血腥之中竟然夹杂着一丝烧焦的味道。她睁开眼睛,瞧见榻上不知何时竟着起火来,而且眼见火势已经难以控制。
这时魏纨才堪堪回过神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小脸苍白,恐惧令她连哭泣的声音都难以发出。
魏菀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也知道,眼下只有跳下车一条路可走,否则就算不被杀死也迟早会被烧死在车里。
“纨儿,莫怕,莫怕!”魏菀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打开车门。
因着积雪太深,马车的速度其实并不是很快,魏菀一咬牙,拉着魏纨跳了下去。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庆幸这驾马车的门在后侧。
一下车,周围的打斗声无遮无拦的响在耳边,魏菀意识到,其实无论马车里外,都十分凶险。她环视四周,惊骇的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身处何处!只有几十个魏武卒追上来,却根本不是这些白衣人的对手。
魏武卒在战场上列成方阵时,可谓无坚不摧,但遭遇到高手突袭,单个作战的能力显然比不上剑客之流。
“先杀了魏公主。”混乱之中,不知是哪个人下的命令。
魏纨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意识,魏菀独自逃跑尚且不能,更不可能将其带走。
有三人就近冲了过来,将伏在地上的魏菀和魏纨抓了起来,看了一眼,从衣物和饰物上确认是魏国公主,便猛的扬起剑。
陡然间,魏菀浑身的汗毛熟了起来,感觉比平时敏感了几倍,她甚至能感觉到剑锋逼近脖颈的寒凉,但她浑身已经僵住,头部又被人固定住,死亡就逼在眼前,但骨子里的骄傲,令她把尖叫的声音死死压在喉咙里。
“啊!”
就在魏菀闭目等死的的时候,身后的人一声惨叫。
魏菀被制住的后脑一松,不禁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看。那个挥剑要杀她的人早已倒在雪地里,迸裂的脑浆和着血在白雪上殷开,触目惊心。可见射箭之人的臂力多么惊人。
她猛的抬头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却见一名着玄甲的将领已经策马过来。在周围连片的厮杀里,那人犹入无人之境般,转眼就到了她面前,铁臂一伸,丝毫不温柔的将她携上马背。
这时魏菀才反应过来,看出这是秦国将领的服饰,立刻道,“请带上我妹妹!”
携着她的人,没有给丝毫回应。她伏在马背上艰难抬头,他颈上一圈黑色的狼毛将脸掩去大半,只露一双透着冷冽的鹰眸和斜斜入鬓的眉。
“请带上我妹妹!”魏菀奋力挣扎。方才在生死一线上,她都没有逃,现在更不可能扔下魏纨。
可惜,她用尽全力的挣扎在他的禁锢中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魏菀向后看了一眼,才发现另有一名武将把魏纨带上马,微微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眼泪没有任何预兆的倏然流下。
“君上,劫匪已经全部制服。”携带着魏纨的那名将军道。
魏菀惊讶的抬头看向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公居然会亲自来营救她。
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模样,魏菀脸颊一热,挣扎着下马。赢驷这回倒是没有拦着。
“多谢君上相救。”魏菀知道自己现在并不美丽,但她极力保持着自己的修养。
赢驷居高临下的坐在马背上,微微垂眸,极为浅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必多礼。”
冷淡的声音融入寒风,更添了几分漠然。
“君上,这些匪徒如何处置?”将军见赢驷驱马欲走,立刻请示道。
“分尸,示众。”赢驷抛下两个词,便离开。
那名将军翻身下马,冲魏菀拱手道,“公主受惊了,在下司马错。”
魏菀看着这名健硕中年男人,见他不卑不亢,一双眼眸凛然有光,便知定然不是一般身份,于是微微还礼。
“请公主稍候,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司马错道。
“劳烦将军了。”魏菀歉然。
司马错对魏菀的印象还算不错,方才的情形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能有这份镇定已经着实不容易,“公主无需客气,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话说着,秦国准备马车已然赶过来。
“这是君上的车,不过平时极少使用。”司马错补充了一句。
魏纨被抬上马车,魏菀看了一眼赢驷离开的方向,亦转身跟着上车。
进入马车,从摆设装饰中亦能感受到赢驷那冷硬的性格。秦国尚黑,马车中的几、榻均是黑色,边沿处带着简单而大气的红色纹案,除此之外别无装饰。
魏菀试了试魏纨的鼻息,见无异状,才全然放下心来。
身心一松,疲惫便席卷而来,她在榻沿靠了一会儿,不知怎的,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赢驷那双冷漠的鹰眸。纵使他方才并没有透露出丝毫温柔,相反十分冷硬,可是她心中还是抑制不住欣喜。
他能及时出现,说不定就是准备亲自出关迎亲,不管是出于什么政治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在他把她携上马的那一刻,她心底的某一处已然悄悄变化了。
尚未入秦,魏菀便已经感觉到未来夫君那双强有力的臂膀,能够撑起一片广阔的天地。于是对于这次联姻的悲观心态,也变得期待起来。
车外,司马错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马车,不禁有些同情。他能看出魏菀对君上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可是恐怕注定要落空的吧!
司马错很了解赢驷。成为赢驷的女人,是幸事也是不幸,因为必然会得到他最周全的保护和最妥善的照顾,也因为几乎不可能得到他的爱。
他的目光,在天下,他热血,浇灌于战争和开拓,那一颗心,更是全部都系在了大秦。
不知有没有女子能走入赢驷的心,但司马错可以肯定,不是魏菀那种。
第173章 有一种男子
宋初一的脾性倒是挺合蜀王喜好,于是问道,“怀瑾留在蜀国,寡人封你做客卿如何?”
“蒙王上抬爱,怀瑾不胜感激,不过客卿之位实不敢当。”宋初一放下酒樽,正色回绝。
客卿,是授予非本国人而在本国任高官的人。这个秦蜀通商的当口,这个职位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否则谷寒等人回去必死无疑。再者,谁知道蜀王是不是有意试探她?
“有何不敢当?寡人可是听说了,怀瑾年纪轻轻在中原名声大噪,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蜀王话虽这么说,却没有再提客卿之事,转而问起了宋初一的行程,“先生准备在何处安居?”
“先在王城住上几个月。据说王城附近有天境,在下想追随庄子的脚步,前去一观。”宋初一笑道。
附近山谷有湖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镶嵌在山谷之间,若琥珀,若碧玉,若明镜,碧蓝透澈,映着苍翠的山和繁花艳丽,恍然不似人间景色。而且不知是何原因,这片山谷中四季寒凉,据说可以使人开灵窍。蜀国又有传说,这些地方,是远古神祗的居所,所以称之为天境。
这些地方不允许普通人擅闯,但蜀国人认为,才学高博者可以通神,所以从不阻止士人进入。
“先生既然是悟道,天境的确是不二选择。”蜀王颇以为然,心中已有几分相信宋初一是真想留在蜀国领悟天道了。
丝竹声声悦耳,蜀王尤觉得寡淡,不禁叹了口气道,“从秦国入蜀,需要一些时日吧?寡人的子朝美人何时才能入怀啊!”
“斯美人者,远观可以赏心悦目,入怀彷如销魂蚀骨。”宋初一笑着放下酒樽,旁边的侍女立刻又注满。
蜀王斜斜倚在扶手上,仰头饮尽一杯酒水,咂了一下嘴,伸手摸着下颚的青须,目光中多了一丝暧昧,“那名子朝美人可有一技之长?譬如床第之间……”
“哈哈,王上这可是为难怀瑾了,那等美人,于我来说能看上一眼已是难得,如何能知道这些?”宋初一说着,身子向前微倾,声音低缓了一些,“不过,素闻子朝舞技出众,歌声更是绕梁不绝。”
舞技出众,必然是腰肢柔软,歌声绕梁,那声音……
蜀王喉头微动,发觉自己某处起了反应。每每这个时候,当他准备先从后宫里随便拽一个解决一下问题,见到那些凡俗女子却又不行了。
其实那些美人姿色都不赖,可惜蜀王成日腻在后宫,新鲜感早就消失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心里惦记一个天仙似的美人,越发觉得没有兴致。
宋初一打断他的愁绪,“王上是否可以摒退左右?”
每次宋初一都能给他惊喜,他立刻挥手令所有人都出去。
“子朝美人一时半会也到不了,王上总不能禁欲吧!不如试一试新鲜的玩法?”宋初一道。
蜀王大感兴趣,不禁从王座上走了下来,与宋初一促膝而坐,“怀瑾且说来!”
“王上可曾听说过中原有权贵喜爱圈养娈童?”宋初一问道。
蜀王厌恶的皱起眉头,“听说过,实在恶心至极。”
“倘若是一般的男人腻在一起当然恶心。但王上可曾听说,世间有一种男子,肌若温玉,净若清泉,息如清风,其声若凤啼,含笑间,柔而不弱,媚而不俗,风情与女子迥异。”宋初一缓缓道。
温玉、清泉、清风……蜀王想象了一下,倘若是这样的男子抱在怀里……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不像先前想象的那样令人作呕。
宋初一观察他面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唇角微微一弯,道,“我且与王上讲讲个中的妙处。”
蜀王对男人倒也不是特别感兴趣,纯属好奇心驱使,连连催促道,“且说,且说。”
两人凑在一处,兴致盎然的聊了起来。
作为一个策士,若是想混的开,君主期待什么,你便要能拿出什么来,在这方面上宋初一无疑十分合格。
足足聊了近两个时辰,蜀王放宋初一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
外面雾气飘渺,彷如细细的雨丝飘落,只从前殿到宫门的地方,发丝上便沾染了细细的水珠,微微泛白的颜色令人恍如老了几岁。
宋初一上了马车便闭眸小憩,待回到驿馆中才反应过来,如今只余下她一人了。
屋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宋初一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嘟嘟的灌下去之后,才发觉冰凉。冷水对口舌食道的刺激,令她呲牙。
“先生消渴。”侍女端了热茶过来,给宋初一倒了一杯。
宋初一接过热茶,捂着微凉的手,见两名侍女拿了火折子将屋内的灯一一点亮,便用蜀语道,“不用点了,都下去吧。”
“喏。”侍女们躬身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几盏昏黄如豆的光亮伴着她。
孤独,对于宋初一来说并不陌生,也不可怕。无论对于谁来说,在成功的道路上都不能缺乏耐性和毅力。
灯下,宋初一闭眸想事情。
在蜀国的计划已经开了头,宋初一认为眼下不是继续执行的最佳时机。蜀王在“欲”这方面容易冲动,但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眼下他表面上与她十分熟络亲近,说不定私底下对她重重防备。除此之外,魏国似乎对她有杀心,倘若贸然四处走动,说不定这条小命哪天就交代在蜀国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与籍羽、季涣会合,有了两人的保护,她才能稍微安心做别的事情。
不知静坐了多久,宋初一回过神来时,手里的水已经只剩下一点点温度。她直身正要起来,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异响。似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幻觉。
放下水杯,宋初一听着自己衣料摩擦的声音,与方才有细微的不同。
灯光微颤,宋初一余光瞥见地上的影子,身后果然有一人持剑正在悄悄靠近,眼看距离她只有两尺的距离。
“何人!?”宋初一陡然一声厉喝。
身后那人微微一惊,动作迟缓了一息,却见宋初一在地上一个翻滚,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几乎是眨眼之间,小腿上一凉,旋即有热血喷了出来。
杀手反应迅速,反手一剑往宋初一身上刺,动作迅猛凌厉,比她方才的动作更加利落。
两人交上手,一息之间,屋内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三个黑衣人,呈扇形将宋初一围起。
宋初一方才一声厉喝,不仅使杀手动作迟疑了一下,也惊动了外面的护卫,外面走廊上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呼叫声,“先生?”
四名黑衣人立刻扑了上来,宋初一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足以在数名杀手围杀之中自保,转瞬间身上便挂了彩!
她眼下自顾不暇,根本不敢分心去回答护卫的话,于是借着躲避刀剑向几上一扑,把满几的茶壶被子扫落一地。
不用任何回答,屋外的人也知道出事了。砰的一声,门被踹开,蜀兵冲了进来。
“走!”刺客中有一人发出嘶哑的声音。
其他三人立刻依言撤退,转身从后窗翻了出去。
“抓住刺客!”蜀兵一时吵吵嚷嚷的往窗边跑。
“不要去追!”宋初一用蜀语喊道。
很多蜀兵愣住,有些人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跟着从后窗追了去。
“莫追!”宋初一再次喊了一声。
跑到窗边的蜀兵停下脚步,满脸疑惑的回过身来。
“这四人不是死士,如此轻易的放弃刺杀,说不定是为了引你们离开,以便其他人再下杀手!”宋初一道。
也不一定就真的是调虎离山,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魏王既然想取她性命,又明知道她周围有秦国众多剑客保护,便不会只派四个杀手前来,就算这回不是陷阱,杀了四个,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还是在今夜保护好她小命妥善最重要。
为首的将领觉得宋初一说的很有道理,挥手示意他们归队,回头对那些被吓傻了的侍女没好气的道,“还不快去叫医者为先生包扎!”
宋初一的伤口全在背上和手臂上,岂能让医者清理,“不必了,在下通医术,让医者取药来,我自己包扎。”
蜀将看了宋初一一眼,没有强求,依着她的意思令人取来药箱,然后在屋子周围布置人手,加强保护。
宋初一的医术不见多高明,但这点外伤包扎绝没有问题,只是背部的伤口无法上药,只能暂时用清水冲洗,用干净的布随便裹上。
浓浓夜色中,四条黑影在一人高的野草中飞快前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小院。
小院柴扉半敞,主屋的窗子透出昏暗的光。四人扯下面巾,径直走进屋内。
一袭烟灰色广袖布袍的年轻人跪坐在几前,自顾摆弄上面的棋局,七个壮硕的劲装剑客靠墙拄剑而立。
“闵先生。”四人之中,唯一的一个女子首先开口。
女子脸盘很小,柳眉凤眼,鼻梁高挺,嘴唇极薄,再加上她不自觉的紧紧抿着,面相清秀中略显凉薄。
闵迟将手中的棋子丢在钵内,转过头打量四人一眼,轻笑道,“失败了?”
四人面上闪过一丝恼怒,那女子皱眉道,语气似是质问,“你明知道我们会失败!”
“你们拿武力去拼智慧,除非压倒性的强势,不给丝毫生机,否则很难奈何得了她。”所以这个结果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女子眉头皱的更紧,柳眉的弧度显出几分凌厉,“王上派你来不就是为了出主意!我看你与他就旧交,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紫川!怎么与先生说话呢!”旁边的中年男人训斥道。
被称作紫川的女子,将手中的黑色面巾狠狠扔在地上,冷盯了闵迟一眼,愤愤转身出去。
“某替紫川给先生赔礼,望先生莫要与这个碎女子计较。”中年人拱手躬身施礼。
“尹川无需如此。”闵迟起身亲自扶起他,“她说的对,我本心无意杀宋怀瑾。但我也知道,王命不可违。放心吧,只是眼下杀他的时机尚未成熟。”
尹川迟疑了一下,问道,“某打探到宋怀瑾令所有秦国护卫先返回咸阳,身边一个未留,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秦使居然独自滞留在蜀,你不觉得奇怪吗?先静观其变。在下重复一遍王令:能活捉最好,若是不能便斩草除根。”闵迟一字一句说出,颇有种警示的意味。
尹川反复咀嚼这几句话,陡然明白,其实王上对宋初一依旧感兴趣,所以这道命令偏重的是“活捉”,不得已才可以动手灭口。
闵迟见他神情变化,知道明白了个中含义,便道,“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是!”尹川领着众人出去。
屋内一片安静。闵迟垂眸看着棋局,这是那日与宋初一对弈时的复原,他与宋初一对弈次数不多,但每观棋路,便愈发觉得倘若能与她这样的人智斗,此生必然能多几分趣味。倘若有选择,他也不会选择暗杀她。
屋外,雾气渺渺。远处的整个王城的建筑隐在其中。
平静的度过了下半夜。
次日清晨,宋初一在背部的灼痛中醒来。侍女刚刚为她梳理好头发,接引使俞承便赶了过来,一是问她伤势如何,二是传召她入宫。
宋初一没时间用早膳,只简单清理了一番,穿上深蓝色的广袖袍服,随着俞承进了宫。
蜀王一向是想到什么做什么,宋初一是知道的,但她着实没有想到,昨日才准备引导蜀王对男风的兴趣,今早他便兴致勃勃的告诉她:怀瑾,寡人昨晚试过了,果然滋味别有不同!
看着蜀王那张仿佛焕发人生第二春的脸,宋初一张着嘴愣了半天。
“可惜寡人一时没寻着你说的那种温玉清泉般的男子,不过昨晚的少年也凑合看的过眼。”蜀王兀自意犹未尽的模样,转眼见宋初一双眼无神,便道,“怀瑾脸色苍白,伤势可重?”
宋初一回过神来,昨晚她背部伤口是流了不少血,只不过她也不好说自己伤势严重,免得蜀王一时心血来潮,令医者给她医治,“伤势倒也不重,只是有些受惊。”顿了一下,她笑着转移话题,“王上领悟性真是令怀瑾为之钦佩,这么快便能体味三分。”
“哈哈!”蜀王颇为高兴,他又找到新目标了,“等会寡人便让王后去挑选漂亮少年。”
宋初一背上火辣辣的疼,唇角却挑起一个弧度,“王上,怀瑾倒是想起一个清风明月般的美男子。”
第175章 秦公大婚夜
夜色,秦国。
咸阳宫内红色比往日多了一些,庄重而不失喜气。
今日是秦公迎娶新后的日子,早已行完周礼,新房内,一袭火红嫁衣的魏菀垂眸跽坐,面上红霞使得整个人越发明艳。在她对面席榻上,那一袭玄色华服的男人浑身散发的冷漠令人莫敢逼视。
红帐,新妇,光线暧昧,只有这个男人格格不入。
这么坐着大约半个多时辰了,但赢驷丝毫没有动静。魏菀不敢抬头去看他在干什么,想了许久,觉得自己一个新妇劝夫君早些休息,显得太迫不及待了,因此只好这么静静的等着。
“君上,时辰不早了。”帐外,内侍轻声提醒。
魏菀微微抬眼,正对上一双鹰眸,心头猛地一缩,连忙低下头。心中暗暗吃惊,她的父王浑身威仪令人倍感压力,眼前的男人虽然年纪轻轻,居然更为可怕。
“啊!”她正想着,腰上猛然一紧,待她反应过来却已经被横携了起来。
内侍微微抬眼,见赢驷携着新妇,大步从帐内走了出来,便悄悄挥手令人四周的侍女退下。
魏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放在了榻上,纵然赢驷的动作显得很粗鲁,却丝毫没有弄疼她,这令她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
待她回过神,赢驷的外袍已经解开,扔在了矮屏上,他身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一举一动间,隐隐能看见衣物中结实的体魄。
魏菀目光诧异,秦国比魏国要冷很多,眼下又是最寒冷的时节,即便屋里烧了火盆依然很冷,他居然穿这么少?
“来人。”赢驷坐在榻沿,朗声道。
魏菀不安的从榻上爬了起来,端正的跪坐好。
内侍匆匆躬身进来,“君上。”
“给新妇卸妆。”赢驷道。
“喏。”内侍应了一声,退出去唤几名侍女进来服侍新后卸妆更衣。
赢驷披了一件缎衣在几前坐下,取了一卷竹简来看。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侍婢们忙活着,却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内侍匆匆跑进来,双手呈上一个小小的竹筒,“君上,急报。”
“呈上来。”赢驷放下竹简,伸手接过竹筒,从中倒出一根竹简,略略看了一眼,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君威之压顿时令所有人都有一种喘不开气的感觉。
啪!
赢驷将手中的竹简丢在几上,霍的起身往外走去。
内侍连忙弓身将地上的竹简捡起来重新装好,令人取了大氅跟过去。
赢驷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转身冲着魏菀的方向道,“早些歇着。”
隔着重重帐子,魏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感觉这句话的语气对比之前的怒气来说,已显柔和。
外面天空灰暗,开始飘着小雪,四周廊上的灯笼随风摇曳,光线忽明忽灭。
赢驷出了新房,大步往书房去,跟着后面抱着大氅的内侍一路小跑竟是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赢驷在书房中坐下便道,“把人带来!”
少顷,公子疾和谷寒先后走了进来,拱手施礼,“参见君上。”
“说吧。”赢驷目光凌厉。
谷寒已经做好随时丢命的准备,见赢驷这个模样,却还是心中发颤,“先生令我等带着蜀国国书先行返回,他要留在蜀国一段时日。这是先生的书信。”
内侍接过书信,呈给赢驷。
巴掌大的白帛上用秦篆密密的写了整页,赢驷看完,顺手将白帛丢进了身旁的火盆里。
“谷寒作为护卫,将大秦柱下史弄丢了,是为失职,下狱等待处刑。”这是赢驷这半个月来一口气说的最长的话。
内侍高声传达了他的意思,立即便有几名卫士进来将谷寒压了下去。
“君上,先生他……”公子疾比谷寒先到的咸阳,并不知道具体情形。
“柱下史说服蜀王与秦通商。”赢驷用目光示意他坐下,继续道,“这是摸清蜀国地形的大好时机,原本用司马将军是最佳选择,但动用武将,难免令蜀国方面有所猜忌,今后便由你负责此事,司马将军暗中协助。”
公子疾沉吟道,“既然已经达成此事,先生为何还要逗留在蜀国?”
“你也知道蜀王此人,性子急躁反复。”赢驷唇角微翘,神情愉悦,宛若冰融一般,“巴蜀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倘若能取之作为粮仓,何惧魏国!”
顿了一下,赢驷继续道,“我明日便修国书一封,你把子朝带上,另备财物、美人若干,亲自送到蜀国。”
“是。”公子疾应下,反问道,“君上不担心先生别有用心?”
“用人不疑,他不惜至自身于险境,我又岂能寒了他的心?”赢驷显然心情大好,连带着话都多了起来。
公子疾见状也不禁开起了玩笑,“新婚之夜不耽误君上办正事,倘若没有旁吩咐,臣弟就先告退了。”
“去吧。”赢驷挑眉一笑,目送公子疾退出去。
独自坐在书房里片刻,才开口道,“去唤景监。”
对于赢驷来说,女人只是茶余饭后的调剂品,欢好这等事,就应该是兴致来了便做,没有便罢,他不会被任何人逼迫,更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消遣。所以即便是两国联姻,也绝不能左右他。
“君上。”景监匆匆赶来,身上衣物有些没来得及理整齐。
“宋怀瑾提到的那个张仪,目下可有消息?”赢驷问道。
景监想不通这大婚之夜,君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却还是恭谨的答道,“据说在齐国并不得志,臣下已经想法子逼他离开齐国,一旦他萌生去意,臣下便立刻派人接引其入秦。”
赢驷颌首,“之前令你去查赵公子刻,可有眉目?”
赵公子刻,也就是赵倚楼。那个为了追随宋初一而放弃王位的人,赢驷曾经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却十分深刻。
景监将查到的信息仔细的与赢驷说了一遍。算起来,赵倚楼距离王位一直都只差一步之遥,这一次更是已经被推上了那个位置,照赵国的情况,他若是想趁机真的掌握政权也极有可能,但他却轻易的放弃了。
赢驷有识人之能,他不相信那样一个颇具王者气象的人会看不清情况。
第176章 一起泡澡吧
蜀中天气大好,宋初一身上伤口稍有好转,便让籍羽陪着她去天境转悠。
天空湛蓝高远,湖泊如镜,映照四周红枫、黄杏、绿松,午后阳光温暖,微风轻拂,宋初一抄手站在湖边的一株百年银杏树下,眯眼享受这难得宁静的时光。
籍羽在她身侧拄剑而立,垂眸看着水里的银杏叶被微风轻拂,漾出一圈圈涟漪。
倘若不是枯叶旋落,当真便如一幅静止的画。
宁静中,响起踩落叶的悉悉索索声,那声音渐渐靠近,宋初一闭上眼睛,唇角微扬。
须臾之后,有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可是怀瑾先生?”
“何人?”籍羽转眼看过去。
来人与籍羽目光相接,心头微微一寒,心叹一句,好锋利的眼神!
宋初一转过身来,看着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恒大人。”
朱恒再次看了籍羽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向宋初一举步走过去,面上也堆起了笑容,“天境美景,先生好生惬意!”
“心自在,何处都惬意,恒大人觉得呢?”宋初一道。
便如现在朱恒和宋初一都站在这里,朱恒心里却未必惬意。
朱恒愣了一下,旋即道,“先生果然睿智,在下这是特地来寻先生呢!先生可真是让在下好找!”
籍羽闻言,目光微转,落在宋初一身上。前几日宋初一因身上有伤,便留在小院中静养,并未出来走动,她今日来天境,恐怕是特地过来等候朱恒的吧!
宋初一并不解释,只问道,“不知恒大人寻在下有何要事?”
“王上近来颇喜男色。”朱恒盯着宋初一,遗憾的是并未在她面上看到任何神色变化,便紧接着道,“听说先生认识一名男子,姓闵字子缓……在下连续追寻了两日,昨日几乎已经抓到人,竟是被其手下死士所阻。此人现在身负重伤,怕是走不远,想要抓到他应该不难,但在下想来想去,有些事情不大明白,便来寻先生请教。”
“恒大人请讲。”宋初一神色依旧平静如初。
朱恒彻底放弃观察她,直接问道,“先生是否知道,此人是何身份,身边为何有死士相护?”
“恒大人何必如此委婉?世人皆知我与闵迟有过节,我不否认,向王上说起他,颇有几分报复之意。”宋初一轻轻一笑,拂去肩头的落叶,挑眉看向朱恒,“他眼下效命魏国,魏国人携带死士偷偷入蜀,恒大人怎么看?”
朱恒面色凝重起来。他之前只想到闵迟身份不一般,也听特地派人调查过,略略听说过两人的传言,但了解的并不详细,因此怀疑宋初一故意向王上荐此男色,恐怕别有图谋,却未曾更深层的去想。魏国策士携带大批死士入蜀,肯定不会帮蜀国搞建设吧!
想着,朱恒目光时不时的往籍羽身上瞟。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不也是带着死士吗?
宋初一却故作不知,只当他是对籍羽比较好奇,便笑道,“这位是籍羽,在下在魏国认识的朋友。”
“啊,幸会幸会!”朱恒“恍然”,拱手见礼。
籍羽抱拳回礼。
“恒大人还有事吗?”宋初一问道。
朱恒见宋初一委婉的下了逐客令,还倒是自己方才的怀疑惹恼了她,却也不好挑明,只能拱手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冒昧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恒大人但说无妨,在能力范围之内,在下义不容辞。”宋初一见朱恒面色似有疑色,遂接着道,“在下在蜀国灵山秀水之中颇有感悟,今已然辞去秦国官职,准备在蜀国盘桓些时日,少则数月,多则三五年,抑或定居,然则蜀国部落众多,道路复杂,将来怕是得请恒大人多多照拂。”
想起宋初一刚到蜀国时的种种表现,朱恒对她的话立刻相信了七八分,对于这点小小要求,他想也未想的便应承下来,“小事耳!先生有难处只管与我说。”
既然宋初一有求,朱恒再说起请求来,就多了几分底气,“王上这几日又犯起倔脾气,说是非要捉到闵子缓不行,先生也知道,巴楚之战,楚国此时略占上风,虽然我蜀国与巴国一向不和,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王上要动用三万人去寻一男色,实在是……并非好时机。”
朱恒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个大礼,“我观王上与庄子和先生颇为相投,想请先生劝劝王上,恒,在这里拜谢了!”
宋初一上前几步,伸手虚扶起他,“恒大人无需如此,我向王上荐此男色时,实未曾料到王上会如此上心,才至今日局面,倘若能劝住王上,也是我应该做的。”
“哪里,魏国策士携死士暗入蜀国,还要多亏先生提醒。”朱恒道。
两人互相恭维了几句,便有说有笑的并肩回王城。
这番接触,倒是让宋初一对朱恒此人有了不同的看法。原以为朱恒不过是个目光狭隘之人,现在却知道,他恐怕是因为封闭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从未出去过,所以对中原事情的了解并不那么详尽,他的能力和对蜀国的忠诚却毋庸置疑。
有朱恒的引领,宋初一与籍羽直接进入了王宫。
在殿外等候了一会儿,传话的人便请宋初一进去。
因着宋初一极少与蜀王谈论政事,又有许多新奇有趣的想法,所以很得蜀王的心,他这几日正被群臣劝谏的头晕脑胀,后宫一帮女人长得又俗艳又黏黏糊糊,他烦躁的很,此时听说宋初一觐见,顿时来了精神。
侍者领着宋初一穿过大殿,绕了不知几个回廊,才至一个清幽处,看着里面升腾的袅袅热气,宋初一心道不妙。
她这厢才想罢,便就听见蜀王的声音,“给怀瑾先生更衣,下来同寡人泡一会儿。”
原来这里是处温泉,面积不大,但是水质极好,便顺势修成了一个半屋半园的浴房。
“王上好意,怀瑾心领了。”宋初一退后一步,避开前来服侍她解衣的侍者,“王上也知道,前几日怀瑾受了点伤,结痂尚未脱落,实在不便下水。”
“嗯,寡人这几日被吵吵的脑袋疼,记性也不大好了。”蜀王懒懒的道。
宋初一垂眼,看清蜀王裸身泡在温泉里,热气蒸腾,但水很清,里面一切看得十分清晰。
“王上真是雄伟。”宋初一诚恳的夸赞道。
且不论夸的是哪儿,男人嘛,哪里雄伟都是不错的,蜀王嘿嘿一笑,令人抬了坐榻给宋初一。
虽然宋初一并没有参观他泡澡的兴趣,但既然人家不介意,她有什么好扭捏的?于是大大方方的安坐,与蜀王闲话起来。
告假
诸位亲,自从江山开坑以来因为袖纸身体不好的原因各种更新不稳定,首先感谢神一般存在的乃们。
其次,这次袖纸病来如山倒,前一段时间还有办法坚持断断续续,这几天实在不行了,所以请容许我休息几日。
少则三天,多则五六天。感谢订阅正版的乃们,还有拿打赏袖纸发鼓励奖的各位,以及鼎力hold住江山的三位霸气盟主。虽然袖纸没有在章节里写过感谢词,但乃们的支持,袖纸铭记在心。
再次,某一章的絮叨里面说躺在床上看手机神马的,这是很不好的行为,袖纸现在的状况只有躺着才舒服,所以就信口说了,误导大家,很抱歉。
絮叨:今年袖纸出了两次小车祸,发现一个良性肿瘤,颈椎状况直线下降,被医生勒令休假,相了三次亲,两次被人嫌弃(原因至今不明,明明对方条件都不怎么样,长得一般,家庭条件一般,性格一般,娘的,居然看不上老纸!暴躁)以及N多记不清的琐碎……
或者……我是触犯了哪路神仙?
第265章 一声的奢求
“先生?”寍丫小心翼翼的探头,见宋初一安然无恙,不禁吁了口气。
“倚楼去哪儿了?”宋初一问道。
寍丫道吗,“似是回寝房了。”
宋初一颌首,略略整理了一下竹简,便去了寝房。
寝房朝正南,此时刚过午不久,明烈的阳光透过窗上的薄薄的绢帛照射进来,一束束细细的光线里,能看见细微的灰尘轻飘。
“赵小虫?”宋初一见外室无人,便进了内室。
赵倚楼没有午睡,拄剑站在窗边,俊朗的面容一半在明处,一边隐于黑暗,平静的模样仿佛已经压下所有的暴躁,又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怒火。
“赵倚楼?”宋初一身手指戳了戳他。
依旧岿然不动。
“赵刻?”
“……”
“赵将军?”
“……”
静默了半晌,赵倚楼发觉宋初一没了动静,眼眸忍不住微转,偷看她的动静,不想却被抓了个正着。
“哈哈!”宋初一往窗棂上靠了靠,探头去瞧他表情。
赵倚楼满脸涨红,“我……我方才又没控制住……”
回归人群一段时间,赵倚楼渐渐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本也不是那种特别容易暴躁的人,只有在碰上触及底线而又无法解决的问题,才会暴露这个弱点。
对于赐婚,赵倚楼除了能对赢驷说“不”之外,就是直接杀了赢玺,他的方法从来都是直接又决然,但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这么办,才会没有当面回绝赢驷,匆匆跑回来找宋初一。
“我是不是很没用?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懂。”赵倚楼垂头,心中黯然。宋初一身边每个人都那么有智慧有才华,张仪、樗里疾、赢驷,他很羡慕这些人常常可以和宋初一一起谈天说地,讲时政论国策,无所不谈。然而以往流落山林,他所会的仅仅是求生的能力,反而将幼年时学的东西都淡忘的差不多了,纵然他不笨,却也没有聪明绝顶的脑子,落下的学识不是一两日功夫能补上的。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依旧及不上他们万分之一。
没有人知道,他努力跟随她的步伐有多累。
宋初一抄手倚在窗边望着他半晌,才叹了口气,“倚楼,这世上能与我共谋的人太多了,有志同道合者固然幸运,我能与他们携手谋天下谋苍生,此生活的畅快肆意,但你,也唯有你,才是我一生不敢求的奢望啊!”
赵倚楼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咳。”宋初一头回这么认真的与人说心里话,颇有些不习惯,但既然已经说了,她也不是个没胆的人,索性就说个透,“我说,我就喜欢你这真性情,便是惹出滔天的祸事来,也有我给你兜着。倘若你有一日与旁人一样心中处处都是算计,在我心里也就与他们没有两样了。”
她不轻易信人,更不轻易信谋士。
宋初一咧嘴一笑,抬手揽住他脖子,龇牙道,“我那话呢,是感情用事,你别当真,宋某可兜不住滔天之祸,你可得悠着点,别把我俩小命全玩进去。”
“你,你不嫌我笨?”赵倚楼确认道。
“我曾说过我收了个徒弟吧?”宋初一道。
赵倚楼点头。
“他比你可笨多了,我从来都不嫌弃他。”宋初一一句话就把砻谷不妄抹的比黑夜还黑。
“那你为何还要收他?”赵倚楼虽然疑惑,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笑意流泻,与耀耀日光相融,光华夺目。
当初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且砻谷不妄那个臭小子一身桀骜不驯,宋初一看着就想折腾折腾,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我见他太笨,实在怪可怜的,所以就勉为其难启蒙他几天。”
赵倚楼满脸狐疑,“你会是这种好人?”
“我这个人口似剑其实腹藏蜜,比较容易让人误会,你慢慢会越来越了解我。”宋初一拍拍他的肩膀。
赵倚楼私以为,他已经很了解她了,心觉得实际情况跟她这番形容恰恰相反。不过宋初一那句“唯有你,才是我一生不敢求的奢望”一直回荡在心里,因此不管她说什么不切实的话,也就当大风刮过了。
“可是,赐婚的事情怎么办?”赵倚楼问道。
“我教你几句话,你亲自去拒绝,倘若君上依旧坚持,我自有办法。”宋初一道。
尽管她可以为秦国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依旧有着想要坚持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对赢驷来阴的。
宋初一教给赵倚楼的那些话,婉转而坚定,赢驷一定能看出以赵倚楼的性子说不出那种话。如果之前赢驷不知两人的关系,通过这句话也能猜出一二。她也早已铺排好,一旦赢驷非要生生拆了他们,她就迫赢玺公主和亲。
这一手准备虽暗暗准备下,但宋初一仍旧相信赢驷是个擅于掌控人心的君主,不会把逼迫她到那一步。这君臣关系本是坦坦荡荡,一旦有了嫌隙,恐怕就再也不复从前了。
这样的选择摆在宋初一面前,她的为难与迟疑不能为外人道。前世,只因她错信情爱,致使自己最终一败涂地,惨死城头,眼下一边是知遇之恩的君主,一边是从重生之初相依为命的人,如何选择?
不事到临头,宋初一心里也没有个答案。
看来什么都占全乎也未必是好事啊……
膳后,赵倚楼返回军营。
次日朝会之后,便将宋初一教的那番话说与赢驷。
赢驷看着才一天工夫就平静下来的赵倚楼,缓缓道,“这话,是少上造教给你的吧。”
“是。”既是被识破,再狡辩也没有意思,赵倚楼不认为赢驷是那种容易糊弄的人,索性爽快认了。
“善。”赢驷面容冷峻,垂眼看着殿中与那个毫不畏惧与他对视的青年,“少上造天纵大才,然寡人忧心,她身为女子终究容易为情爱纠缠,遂使计一探。”
赢驷的观察力何其惊人,纵然赵倚楼面无表情,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惊讶。
面对这样一个不擅伪装之人,赢驷感到很轻松,他忽然有些明白宋初一喜欢赵倚楼,并不单单因为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赢驷不着痕迹的微微挑起眉梢,“难得赵将军一份真性情,不过,少上造之智非常人能匹配,将军若是仅凭这份真性情,与美人之流无异,以色相性情侍人,纵然能长久,终难互通心意,真乃憾事也!”
赵倚楼抿唇,盯着高坐上那位玄衣华服的年轻君主,沉默几息,嗤笑一声,“君上无需言语挑拨!赵刻不过世间缕尘,无大鹏凌空之壮志,亦无占全宋怀瑾之私心,惟愿随之,纵不能通心意,亦百死不悔。君上瞧得起也罢,瞧不起也罢,绝不能动摇我半分。”
君位的诱惑在眼前,赵倚楼眼也不眨的就抛弃,他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淡薄,他就是胸无大志的大俗人,又能如何?这世间容得下赢驷吞吐八荒的野心,就容不下他赵刻独善其身?
赢驷勾起唇角,“大善,赵将军当谨记今日之言,不离不弃。”
赵倚楼微微蹙眉,他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不假,但不蠢,能看出赢驷那笑容绝不是欣喜宽慰。
“臣告退。”不管如何,赵倚楼还是很佩服赢驷的胸襟气度,那日交手时,赢驷也没有少吃亏,正如宋初一所说,倘若赢驷是个心窄的,他非死即残。
也因此,赵倚楼对他的印象略略改观了一些。
回了府中,赵倚楼将事情前前后后一句不落的告诉宋初一,包括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笑。
虽则赵倚楼讲的很详尽,但观察分辨人细微情绪这种事情,还是要亲身感受才算数,她也就不妄自揣度君心。另外不管赢驷信不信,总之她得寻个机会表明一下自己谋事的决心。
没几日,宋初一便接到君书,因公孙衍离去,司马错补了大将军的位置,而宋初一接任国尉一职。
这个决定在朝中掀起不小的波浪,国尉是武职,没有人规定武职官员一定要武功高强能冲杀在千军万马之中,但看着宋初一那一副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实在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因此上任之后的第一日,便引来群臣“围观”。
秦律规定,不得以升迁、亲丧、乔迁等名目收受巨额礼品,以杜绝攀比、贿赂、奢靡之风气,因此这群人真的是纯围观啊!
宋初一咧着嘴应付了一上午,过午之后便闭门谢客,蒙头睡大觉去了。
第二日走马上任。
宋初一正在的《灭国论》实际是一种国策指导,为国家前进方向指路,其中不乏“铺路方法”,但毕竟是理论,要指着宋初一一个人去完成,一两年就能生生把她累死。
而张仪的纵横说,正是灭国论的其中一部分,他是行纵横之人,负责对外邦交。这个对外邦交,不仅仅局限于秦国和其他国家的关系,倘若列国之间有什么针对秦国的谋划,他也要设计破坏。
纵横家的学术也就那几篇书卷,很容易读明白,谁人阅读之后都可去行纵横之事,然则,行纵横不仅要有锋利口舌、渊博学识,要胸怀天下局势,高瞻远瞩,更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急智。能达到这些要求,方能成大事。所以说泛泛之辈行纵横,不过就是趋炎附势以图名利之辈。
宋初一擅长不在此,自问这方面比张仪相差甚远,在加之衡量自己女子之身不便太过招摇,因此便自请了整顿训练秦军的任务。
第303章 你翻滚什么
十月,列国局势初定。
赵国大军直逼大梁,以八十里地换取原本属于赵国的三百里,并加附近一座城池。
公孙原为赵国立了大功,总算坐稳了这个位置。
至于公孙谷与吕谡之死,赵王虽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手里终于有人能与把持朝政的老枭抗衡,比什么都重要,因此非但不再追究此事,反而追封公孙谷为忠烈大将军,爵位饶安君,由其长子袭爵。
在此之前,赵国已有平原君、平阳君,这两位都宗室公子,封爵无可厚非,但赵王如此大手笔的封一个外姓为君,已让赵国权贵明显察觉了君心之变。
而公孙谷一死,公孙原对丞相公孙丕的恨又加了一笔。说是宋初一逼死兄长,但归根结底,一切都因公孙丕而起,他对恩怨向来算的分明。至于诛杀宋初一,大都因为——彼国智臣,我国鸩毒。
虽说无故诛杀别国权臣,手段下作,但能有机会灭口谁又会放过?
另一方面,秦、齐、楚连横之势一起,将公孙衍的合纵势头压下,列国又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
十月末,张仪从楚国返回。
自商君之后,秦国便禁止大规模的欢宴,不过,不妨碍私下饮酒作乐,张仪、樗里疾齐聚宋初一府内,把酒言欢,驱去战争带来的阴霾。
宋初一这处距离温泉近,屋内烧着暖炉,四面窗子都用厚实的帐幔遮掩,温暖如春。
寍丫抱着一坛酒进来,张仪见她身上落雪,“咦,下雪了?”
“是呢,奴方才出门时还是细雪,回来已是鹅毛大雪了。”寍丫把酒坛放下,“这是雅和楼今日新到的松酒,正赶上了呢!”
宋初一闲散的靠在榻沿上,“君上将梅花酒全给我挖走了,幸而上天待我不薄,还有雅和楼的松酒。”
这松酒正是宋初一交给池巨的方子,他们捣鼓了一段时间,总算弄了出来,起初在栎阳一带卖,反响极好,立刻便被精明的商人贩到了咸阳酒楼。
寍丫道,“奴听酒楼老板说,这酒不煮时清冽甘爽,醒神,若放到酒器中一煮,立刻便会满室松香,醉人!”
张仪哈哈笑道,“那老板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一半煮来,一半现喝,教我见证见证是否言过其实!”
“嗳!”寍丫脆生生的答应,将一半酒倒入酒器,另一半给他们各自满上一樽。
张仪尝了一口,“喝过怀瑾的梅花酒,再喝这松酒,便觉得味道差强人意,不过倒也新鲜。”
樗里疾也抿了一口,道,“松之清新与酒之辛辣融合十分难得。这酒比我头一回喝的要更好些,日后酿酒匠人技艺纯属,怕是能与梅花就平分秋色。”
“先生,左丞相府中送酒来了。”门外有侍婢道。
“送进来。”宋初一道。
片刻,酒送至。
酒壶装在一个漆绘的小匣子里,统共就半尺长宽,打开之后里面装了个巴掌大的雕花银壶。
“这是何等奇酒?这么一点点。”宋初一向前倾了倾身子。秦人用物,向来粗犷大气,少有这样小巧精致。
张仪将酒壶放在案上,小声道,“君上忒小气!君上要赏我连横有功,问我何求,我便求了梅花酒……”
宋初一瞪大眼睛,“就这么点,君上也好意思拿出手?他可挖了我十几坛。”
“有就不错了!今年你酿酒都放我俩家里去。”张仪道。
“你就算了,我还是放大哥家里去,免得回头连这一小壶都没有。”宋初一笑道。
张仪与宋初一一样好酒。
宋初一接过酒壶给两人满樽,“对了,你们都是我大哥,不如排排序吧,省得我私下喊得乱。总不能一个左大哥,一个右大哥吧。”
“我年长,就屈了樗里子排老二了。”张仪举起酒樽道。
樗里疾亦举酒,“大哥名满天下,岂能屈了我?”
“大哥,二哥,满饮此樽!”宋初一跟着举起酒樽。
将相不合是国政大忌,不过臣子私交太好也是君主所忌讳的事情,三人对此事心照不宣,在外绝不会胡乱喊。
然而,只有樗里疾知道,恐怕就算是私底下的事情也瞒不过君上。
不管是丞相还是国尉,都是日理万机的位置,偷闲这小半个时辰,外面一会儿一趟的来请示,尤其樗里疾是统管内政的首要大臣,更是事务繁忙。
喝完一坛松酒,三人便各自忙去了。
傍晚时,咸阳宫传出消息——国后生了!
算起时间来,连九个月都还没到!居然是早产!这让得知消息的大臣心里颇为异样。
到了夜里又传出消息,国后一举得俩,生了龙凤胎。
多胎大多都是早产,不过也不能过早欢喜,这年头,足月的婴孩都不见得能活过周岁,更何况是早产?
床榻上,宋初一一会儿翻个身。
赵倚楼踢了她一脚,“旁人得了儿女,你翻滚什么呀!”
“倚楼,你有没有想过当爹?”宋初一问道。
“没有。”赵倚楼道。
“现在想不想?”
“赵国王室一堆人,我又不需要传宗接代。”
“虽说我们不期待收获,但总不能不劳动吧?”
“……”
静默许久,赵倚楼翻身伸手抱住她,轻斥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有了身孕该怎么办?”
她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允许有孕的。
宋初一爬起来,在榻旁的箱子里翻找片刻,取出一个陶瓶,窜回榻上,“这是我问大哥求的避子药。”
“原来……”赵倚楼接过那瓶子,轻轻摩挲,闭眼遮住眸中的失落,“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气氛不太对,宋初一探着脑袋在朦胧中仔细瞧了瞧他的表情,心道这赵小虫的心思真难捉摸,分明是自己说不想要,这会儿她拿出避子药,又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嘶。”宋初一龇牙,“我不是问你了嘛。你若是想要,咱们就生,你若是不想就缓缓再说,你说说,你这会儿还有啥想不开的?”
宋初一秉承一向的作风,事情准备的很全面。但从人情上讲,问过之后准备避子药,和事先就准备好避子药,是截然不同的。
“我错了。”宋初一反思了一下。
见她明白,赵倚楼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我应该明天再拿出来。”宋初一嘀咕道。
赵倚楼把避子药王她怀里一搁,怒道,“你明白就好,干嘛非得说出来!”
说罢,愤愤然背过身去。
宋初一笑嘻嘻的从身后抱住他,“我不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坦诚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么!”
这是在表真心吗?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赵倚楼闭眼不理她。
第308章 敢不像你吗
宋初一到官署不久,谷寒便至。
一袭玄色劲装,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如寻常一样平静的眼睛,“魏国那边传来消息,魏王打算派徐长宁去做地方官员,太子欲留之,公子嗣却支持魏王,说韩魏边境制度混乱,建议先让徐长宁去哪里历练一年半载。魏王便顺了公子嗣的话,将徐长宁调到长社做郡守。”
事情果然如预计那样进展。宋初一当初写下的论策,固然言之有物,令人眼前一亮,但终归不是倾付了心血的论述,经不起深究,魏王恐怕就算觉得徐长宁是个人才,也不是什么旷世之才。魏国权贵子弟繁多,有才学者也不计其数,都城的官位被他们分尚且不够,所以去魏国求官,要么就是惊才绝艳一步登天,要么就多半被外放。
徐长宁表现出的才华不高不低,若给的官职太寒碜,难免寒了天下士子入魏求官的心,但又不足以在大梁任重职,所以九成九是要被外放任地方要职。
宋初一将魏王的心思揣摩很透彻。
因此,她授意徐长宁暗地里向太子示好。
魏王已经年老,有公子嗣这个王位竞争者在,太子急于拉拢人才,观徐长宁可用,待魏王欲将徐长宁外调之时便出言保他。
公子嗣在在外学公子卬闲散,实则性情阴鸷乖张,阻挠太子拉拢人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回难得太子与魏王意见相左,既能够在魏王面前卖乖,又能光明正大的和太子对着干,他如何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公子嗣不是为了打压人才,而是抢太子的可用之人,一有机会定然是往自己这边拉拢。
长社城在韩魏交界,照秦国密探传来的消息,那附近守城的将领与公子嗣来往密切。徐长宁做了长社郡守,一定会与守城将领有所接触,若是能多次献妙计,迟早可以取得公子嗣的信赖。
宋初一的目的,本就不是太子,而是公子嗣。
谷寒从头到尾负责此事,事情至此,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有些不解,“太子为人敦厚,不擅谋,又急于求才,岂不是更好利用?”
“咱们看得见他好利用,旁人看不见?”宋初一抄手摩挲着尾指,目若幽潭,“有魏王在前,闵迟必会选则扶持太子!”
如果可以选择,每一个谋士都不会希望太过强势又固执己见的君主,魏王、公子嗣都是如此,而太子秉性迥异,一旦能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即便他不会言听计从,亦会十分依赖谋士。
以己度人,宋初一若是魏国,也绝对会选择扶持太子。
魏国太子素有贤名,但机变不足,若是能得智士辅佐,将来可做一个好君主。公子嗣,从他和太子屡屡作对的行事上来看,是个心性浮躁的,与他父王四十五岁之后的心性颇为相类。
“告诉徐长宁,成大事者,需沉得住气,时日还长着呢。”宋初一道。
“嗨!”谷寒继续道,“国尉想必猜对了,太子有意拉拢闵迟。在离石抓住的那人,名叫尹川,已死女刺客叫紫川,都是魏国先太子所圈养的暗卫,后由太子接管!当初闵子缓入巴蜀,带的正是这批人,除了这尹川和紫川之外,其余全部折损在巴蜀。”
“尹川……”宋初一反复念着这个名字,隐约记起来,似乎赵倚楼说那本《缭子》就是一名叫尹川的魏国商人所赠。
她沉吟道,“问不出来什么就杀了吧。”
纵然这两名魏国刺客的义气令谷寒想起了谷京,但他依旧不曾有丝毫迟疑,“嗨!”
宋初一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道,“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嗨!”谷寒躬身退出去。
他一直是个谨慎又刻板的人,以前有谷京在时还好些,自从谷京去世之后,他越发的谨慎寡言起来。
对此,宋初一想说些安慰的话,然而在他们许多年的兄弟情义面前,说什么都显得不痛不痒。
“国尉,王上昭见。”门外有人道。
宋初一理了理衣襟,披了大氅出门。
咸阳宫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不减恢弘。
赢驷还是在角楼中见她。
自从数月前因离石之战争执之后,宋初一还是头一次被昭到此处。
“参见君上。”宋初一躬身道。
“坐。”赢驷搁下笔。
宋初一入座之后,抬头便瞧见一张冷峻的容颜一如往昔,只是两鬓已有零星霜色,“君上近来身子不适吗?”
“无碍。”赢驷幽黑的眼眸深深看了宋初一片刻,“比几个月前精神好些。”
这话不知说的他自己还是她。
“啊。”宋初一一拍大腿,连忙拱手道,“恭喜君上喜得一双儿女。”
赢驷眉眼间有了些许笑意,初为人父,提起那对软乎乎的小人儿,他的冷酷和锐利锋芒掩去许多,“待过百日之后,国尉可去瞧瞧,他们模样都肖父。”
宋初一心道,您那么霸道,敢不像您吗!
“恭喜君上。”宋初一道。
陶监轻声提醒一句,“国尉,可该唤王上了呢!”
宋初一看着赢驷,笑道,“此时唤有何意思!君上也罢,王上也罢,总归是西秦君主,在臣心里,王于天下可不是这么个意思!”
她的意思是,赢驷现在还是陇西秦国的君主,不过是换了个称呼而已,没有多么重要,在她看来,等到赢驷成为天下共主的那天,“王上”二字才真正有意义,现在捡着顺口的唤便是了。
陶监悄悄看了赢驷一眼,他知晓君上最痛恨不守规矩之人,君上之所以厌恶纨夫人便因她总目无尊卑。
“哈哈哈!”
出乎意料,赢驷抚掌笑道,“大善!国尉大气魄,甚合寡人心意。君上者君主也,并无不妥。”
后院里的事情岂能与前朝相提并论?国家法制不可破,但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君主,也不喜欢墨守成规的臣子,该有锋芒的时候必须要有锋芒,否则谈何开拓?!
宋初一笑着道,“君上召臣,有何要事?”
“是军制变革之事。”赢驷指了指距离他最近的一张软席,“近前来。”
宋初一起身坐了过去,君主二人促膝而谈。
兵者,国之大事。军制改革自然是国家的头等大事,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
两军对峙,不管是攻城还是正面厮杀,都需要秩序,所以主要的作战方式是“军阵”,譬如魏国以前无坚不摧的魏武卒方阵。如何建立出一个有效杀敌的军阵,是练兵的重中之重。
宋初一熟知兵法,精于布阵,《灭国论?攻守》便是专门讲述军阵的篇章,但只占整部书的五分之一。
春秋时崇尚君子仁义道德,两国作战要先下战书,对方同意之后再商议作战地点,双方确认好人数,然后等双方抵达作战地点布好军阵之后才可以开战,这也就意味着主将的所有智慧只需用在军阵上,而时下情形却是天翻地覆,作战情形多变,崇尚诡道,各国拼的就不仅仅只有军阵了,因此才有《孙子兵法》一类的兵书。
“君上,暮色了。”陶监提醒道。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说了一个多时辰。
赢驷亲自给宋初一倒了杯水,“歇后继续。”
“嗯。”宋初一仰头饮尽,忽然想起今早的事情,便抽这个空当问道,“君上觉得臣府上的芈姬容貌情致如何?”
第316章 在你皱眉时
“起来吧。”魏菀淡淡道。
魏王的女人多不胜数,在那种环境里长大让她学会怎样迅速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这份刻在骨血里的修养,每每涉及赢驷就自动失效。
魏菀在被定位和亲公主时,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她是敌国公主,应当步步为营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那时候她心中惶恐不安。
只是在雪地里他携她上马的那一刻,她的心防就失守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用坚实的臂膀保护她,且这个男人英俊高大,气势夺人,在政治上更是一个连她父王都忌惮的君主……
他只对她一个人宽容,却又冷漠至极,她用尽全部力气,甚至都不能博他一笑,更逞论得到他的心?
“可有名?”魏菀仔细打量这个自己从未注意过的寺人。
“奴叫俸书,从前在君上书房中伺候。”俸书道。
魏菀坐直身子,声音倏然冷厉,“王上叫你来监视我!?”
上位者不问话时,寺人多言是罪,既然他自报来历就必定是有人授意。
“王后诞下子嗣,君上甚为挂念,令奴来伺候王后。”俸书恭声答道。
魏菀熟知宫廷之事,因此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曾摸过底细,这俸书从她入宫的时候便是这宫里的人,虽不是贴身近侍,但也常常能在殿中伺候,从前和其他宫人一样是个能活动的摆设,今日却忽然表明身份……
为何?还不是因为赢驷已经不再考虑她的感受了!
魏菀站起身,疾步往殿外走,俸书依旧用那不高不低的声音恭敬道,“王上有令,王后不得随意出入后宫。”
魏菀猛的顿住脚步,门缝里透进来的风冷的刺骨,令人遍体生寒。
“俸书……俸书……呵呵。”魏菀笑的哀切。
俸书其实是一个内宫的一个官职,由阉人或婢女担当,即便不是饱读诗书,也必然不差。
这与君上派教习去教导魏纨有什么区别?
这是派个人来提点她怎样做王后啊!
“王后,芈八子来问安。”门外宫婢通传。
芈八子每日必到,风雨无阻,但是魏菀对宋初一深恶痛绝,不愿给自己添堵,也就从来没有接见过她。如今……
“让她在外面候着!来人,为我整妆!”魏菀深吸了一口气,宋初一让她不好过,她也绝不能让宋初一好过!
侍婢鱼贯而入,替她收拾好精致妆容,好似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只是旁人幻觉一般。
她正襟危坐在主座上,看着大殿门口那妙龄女子垂首而入。
“妾参见王后。”芈姬屈身行礼。
魏菀仔细打,只见她一袭丁香色曲裾将秾纤合度的身姿裹束的玲珑毕现,既不张扬又令人无法忽视,臻首微垂,只能看清她白皙的皮肤。
“抬头。”魏菀道。
芈姬顺从的抬起头。
魏菀微怔,隐觉得她眉目似曾相识,紧接着道,“抬眼。”
芈姬依言微微抬起眼眸,又似是惧于王后的威仪,只与她对视一瞬,目光便迅速转向别处。
果然!从芈八子的容貌上,魏菀再次证实了赢驷对宋初一那份见不得光的隐秘之情。
“若是不知情,我还以为芈八子是国尉的亲妹子呢!你看这眉眼,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魏菀笑着起身,亲手扶起芈姬,拉着她的手就近仔细看了几眼。
“妾惶恐,妾卑贱之身,岂敢与国尉相提并论。”芈姬怯怯道。
“你如今是王上的八子,何来卑贱之说?”魏菀拉着她的手在席上坐下,“你们都下去,我要和芈八子说会儿私话。”
“喏。”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部退下,连俸书也不例外。
殿内只余下魏菀与芈姬两人,魏菀声音柔和,“听说你曾是国尉府的管家?想必也见过不少世面,怎的见了我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芈姬微微缩起脖子,“妾……那都是国尉有意提拔妾,妾辜负国尉厚望。”
这话听到魏菀耳中,便以为宋初一故意培养一个与自己模样相似的棋子,从前的朝夫人也是宋初一献给王上,芈八子一进来她就死了,难道是因为勾不住王上的心,所以挪个位置给新进来的人?
许多念头闪过,魏菀道,“你的容色比朝夫人相差远矣,可知王上为何看中你?”
在魏菀几次温和的询问之后,芈姬略微镇静了一些,“妾以为大约是看惯了美人,一时新鲜吧。”
魏菀发现她这细微的变化,笑容更加柔和,“你在国尉府侍奉,应当不会不知君上与国尉之间的私情吧?”
芈姬倏地抬起头,满面震惊,“私情?”
魏菀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
芈姬回过神来,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片刻,眼泪从指缝间静静滑落。
“你竟是不知?”魏菀讶异问道。
芈姬声音哽咽,早已不能成句。
魏菀静静看了她片刻,淡淡安慰了几句便让她离开了。看着芈姬失魂似的背影,她决定再试探一番,倘若这芈八字真是个有心气的,不甘做别人替身,暂时可不除去,留着以后收归己用。
芈姬出了大殿,抄手走下石阶,踩着深雪一步步前行,想到魏菀的话语,不禁扯了扯嘴角。那个女人一定爱惨了赢驷吧!
赢驷透过她看别人的眼神,她又不是瞎子,怎会不能发觉?倘若不是因为有着这点依仗,她如何敢孑然一身的进这深宫内苑?
芈姬眼中的赢驷一贯冷静自持,那样强势的一个人,若真想得到那近在眼前的人,又何必在她一个假的身上寻安慰?
不过,爱其人者,兼爱屋上之乌,纵然她不是那种绝色美人,但凭着长得有三分像宋初一,就能让赢驷看着顺眼!
这段时日芈姬听了许多赢驷对后宫女人的处置,也略了解赢驷偏好那种进退得当的女人。所谓进退得当,说不好听的就是不惹事生非的摆设。
在芈姬看来,摆设也有装饰和必需品之分,芈姬目下就是要努力成为枕席床榻,不需什么柔情蜜意,只要静静等着他疲惫之时准备一隅安静之所可供休息即可。
可是赢驷不会因为她有几分像宋初一就念念不忘,怎样引起他的注意还需要仔细斟酌,而对于她来说,像王后这种情根深种之人无疑是最好的利用对象。
脚踩着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前方有侍卫正在忙着铲雪,她便绕行避开。
今冬,雪势连绵。
与赢驷即位那年一般,大雪覆盖了整个陇西,连泱泱渭水都冻上了冰层。
严寒冻住了世间万物,也冻住了战火。
宋初一恰好闲暇,准备好明年开春时的调度,便在家中闭门修养起来,按扁鹊当初留下的药方按时服用,约莫十来天便能看清事物,只是从此落下了头痛的毛病。
年底,池巨来信汇报一年所得,松酒的酿造成本小,但是收益巨大,仅这一项每年便有四万金的收入。这是一笔巨款,流动资金剧增,其他方面相应投入大了起来,家业越来越大。
宋初一便令他们将生意遍布各国,每在一国扎根,便给她置办一些土地。
晃晃三载,池氏已经是个不小的商会了。
不觉间宋初一已经入秦六年有余。开始时的风头大盛随着时间渐渐趋于平淡,她呕心沥血撰写的《灭国论》已有九十余卷,其中有四卷关于商君郡县制改革补充的内容已由樗里疾负责在秦国实施,她暗中练就十五万超越黑甲军的精锐部队,五个实战军阵,然而这些都不能公诸于众。
她为国尉,明面上既无错处亦无作为,加上她长年闭门养病,致使许多朝臣上奏弹劾,要求罢免她国尉一职,却全都被赢驷以“无过失”的理由压了下去。
正值初夏,国尉府院子里的几株青梅树上已挂满累累果实,青涩的果香溢满庭院。
月东升,宋初一令人搬了酒器放在廊下煮新酒。
籍羽与季涣平义渠之乱,一去三年,总算凯旋。
宋初一隔着炉火望着三年未见的籍羽,不免感叹岁月催人,他的体魄依旧健硕,但是眼角已堆起沧桑,两鬓与髭须花白,好在打理的整齐,十分利落精神。
“如今该唤一声籍将军了!”宋初一结果寍丫递来的酒,眼中满含笑意。
籍羽叹了一声,目光停留在宋初一鬓边,“先生年纪轻轻鬓发竟也染霜了。”
季涣接腔,“是呀!费心容易催人老,瞧我一头发至今还黑着。”
宋初一笑骂道,“你他娘的不思进取,入秦六载,大大小小战事也有百余场了,师帅的位置始终不见挪窝!”
季涣不满道,“师帅有何不好,况且我有段时日也思进取了,日思夜也思,也没见升迁。”
“听说你成家了?”宋初一问道。
提到此事,季涣尴尬的笑了笑,“等我驯服了她,就带来给先生瞧瞧。”
“哈哈哈!”宋初一拍着大腿毫不留情的嘲笑,“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季师帅居然干起了土匪勾当。”
季涣这些年也不缺女人,姬妾收了好几个,但正房夫人迟迟未娶,他眼光高,但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高的够不上,低的又看不上,上又无长辈管束,于是就一直耽搁着。不成想他平乱时居然愣是看上一个义渠女子,生生把人掳了来。义渠是马背上的游牧部落,女子何等彪悍,他这两年与那个女子就过着你逃我追的日子。
“你不是好甄妹子那一口?怎么小菜吃的淡口了,改换野味?”宋初一隐约有印象,他收的那几个姬妾都是柔弱清雅,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也不知打哪儿弄的,反正秦国是没有那样的女子。
“将军回来了!”寍丫远远的便瞧见一袭玄色铠甲的赵倚楼与体型巨大的白刃一并走过来。
季涣与籍羽转头,只见那人墨发束起,面容俊朗,双眉斜斜如利剑入鬓,眉弓投下的阴影遮住眼眸,幽暗深邃。宽肩窄腰,身材健硕而修长,步履不急不缓轻无声息但似乎蕴积着无穷的力量,身边巨大雪狼跟随,就这么平淡的走过来竟教人觉得威势逼人。
两人齐齐起身施礼,“赵将军。”
赵倚楼拱手,“籍将军、季师帅。”
宋初一瞧着他神情阴郁,便道,“出了何事?”
“墨家巨子过世了。”赵倚楼道,“以前有巨子制约,曲锢尚且险令师父丧命,这回他作为新一任巨子,更加肆无忌惮,两派针锋相对,已经在几个分院打了起来。”
上回墨家内乱,宋初一与赵倚楼去了离石抵抗合纵盟军,并未插手,楚昭显也不是泛泛之辈,险险的度过一劫,在那之后墨家分裂成两个大派,一直互相制衡欲图伺机吞并对方。
季涣皱眉道,“既是分都分了,好歹是一脉同根,如何自相残杀?”
宋初一道,“新巨子认为显子占据的十几个分院应归还总院,事关利益,同根亦可斩。”
赵倚楼对这种有力无法使的感觉分外郁结,宋初一也曾经与他说过,赢驷暗中支持墨家曲锢一派,倘若他贸然出手,定然会引起君臣猜忌。
赵倚楼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对赢驷本身就没什么好感,做不做这个秦国将军也无所谓,之所以顾虑皆是考虑到宋初一的处境。
他的难处,宋初一都看在眼里,既然他处处为她考虑,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莫忧心,此事交给我。”宋初一道。
赵倚楼眉头微微松开,唇畔亦浮上笑意。
宋初一沉吟片刻,道,“事不宜迟,我即刻进宫面君,你们先喝着。”
“既然先生有事,我们就不叨扰了,择日再聚。”籍羽道。
季涣附和。
“也好。”宋初一令寍丫去送送二人,自己整了整衣袍,令人备马。
“怀瑾,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件事情。”赵倚楼瞧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刚刚得知消息。
宋初一一脸神秘的冲他勾了勾手。
赵倚楼以为要耳语,便垂下头,宋初一飞快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眯眯的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心肝。”
赵倚楼起初十分痛恨这个称呼,但每次反对,就遭到宋初一变本加厉的“报复”,什么“心肝小肉肉”、“小疼人”、“小可心”一股脑的用上,他也就懒得挣扎了,现在听起来倒也不如起初那么肉麻。
“墨家的消息才刚刚传来,你何时得知?”赵倚楼问。
宋初一笑道,“就在你上次因此皱眉时。”
上次?那是三年前了!
第317章 国尉好卑鄙
三年前墨家动乱的时候,赵倚楼便心心念念他师父的安危,彼时宋初一并无丝毫帮忙的意思。
宋初一见他明白,便道,“上次的确不便插手,我不能与君上对着干。况我估计了一下内乱规模,料想你师父不是泛泛之辈,若是折在里头便真是天意了!所以静待这一刻很久了。这回我不仅能救下你师父,亦能救下她手里的势力,只是我未必会对你师父坦诚,你不会怪我吧?”
自己的心思能被宋初一放在心上,赵倚楼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哪有半点责怪,“人各有命,师父有什么志向我管不着,只是师徒一场,若是危及她生命,我岂能袖手旁观?”
“那就等我好消息!”宋初一要的就是这句话。
赵倚楼跟上她,“天色已晚,我送你去。”
入夜的咸阳空无一人,凉风习习,两人驱马缓行,享受这须臾的宁静。
国尉府距离咸阳城不远,赵倚楼目送宋初一入宫便独自返回。
每入夜,角楼上灯光三年如一夜的亮着。
宋初一在门口等候,就着月光仔细看这座隐在茂密樟树丛中的角楼,是这宫中难得的隐蔽清幽之处,樟树清香幽幽,月挂稍头,凉风过处一片沙沙声。
“国尉请进。”陶监开门,往屋里看看,俏声对宋初一道,“王上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心情亦不愉,国尉若是能插得上嘴,烦请帮忙劝劝。”
“怎么回事?”宋初一沉声问道。
“后宫时常闹出人命。君上前几日撵了十余人出宫,且吩咐谁要是想出去,只需去云夫人那处知会一声。仅这两日已经走了三十余人,后宫空了大半了。”陶监道。
这件事已经有大臣在朝会上劝过,但均遭冷遇。
宋初一颌首,提袍进了屋内,随着陶监从宽敞的木楼梯上了三楼。
楼内清竹香气混着淡淡梅花香,
赢驷一袭玄绸广袖,华裳旖地,墨发半披肩头,一只手撑着脑袋倚靠在扶手上小憩,那姿态说不出的慵懒,只是冷峻的面容上剑眉紧蹙,薄唇紧抿,全然破坏了这种疏懒之感。
脚步声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并不小,可竟然没有惊动他。
陶监走近,躬身轻声道,“君上,国尉来了。”
半晌,赢驷才睁开眼睛。
“见过君上。”宋初一施礼。
“免礼。”赢驷声音沙哑。
宋初一抬头便瞧见他鹰眸中布满红血丝,两鬓有细密的汗珠,这才突然想到他方才的表情不像是睡着,而是在隐忍什么,连忙问道,“君上身子不适?”
“老毛病,坐吧。”赢驷淡淡道。
宋初一见他不想说这些,便不再询问,“臣入夜前来,是为了墨家之事。”
赢驷微微蹙眉,却示意她继续说。
宋初一看赢驷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猜出她的来意,遂直言道,“如今墨家两派相争,既消损势力又不能专心为秦,想必以后能给予我们带来的助力有限。况且,君上应知道,墨家最擅长机关术的不是巨子而是显子,君上支持曲锢势必得罪楚显子,于我大秦来说,得不偿失。”
“嗯。”赢驷最近也在思虑这件事情。秦国不需要墨家思想,而是看重它的“术”。墨家的“术”有很多,而其中对作战最有利的当属机关术,“不过显子一向谨遵墨家门规,即便此时秦国对她伸出援手,她也未必会领情。”
墨家,是为天下的墨家,是只顾公理不讲私情的墨家。
宋初一道,“这是一定的,如果我们助她一臂之力,或许可以换来一两样有用的机关术。”
“为此教我放弃巨子一派?”赢驷挑眉。
楚昭显不可能给墨家绝密机关术,但即便给一两样能够强兵之用的法子也能使秦国军队战力提升,看起来的确很诱人,只不过赢驷使点诈说不定也能从曲锢那里得来这种东西。
“怎么能放弃呢!”宋初一道,“请许臣近前细说。”
“可。”赢驷道。
宋初一近赢驷身侧跪坐下来,倾身与他说起自己的谋划。
……
赢驷垂首听完,嘴角微微翘起,“国尉好卑鄙。”
宋初一苦着脸道,“可冤死臣了,臣还不是为了大秦!”
“两位丞相可是大智之人却想不出这等法子,何也?本性也!”赢驷笑着道,“还要狡辩?”
一旁陶监也跟着轻松起来,压抑了几日,连他都觉得自己转瞬苍老好几岁。
宋初一连连点头,“所以说他们都是智者,只有臣是憨的,巴巴的跑来做恶人。”
言下之意,两位丞相之所以不说,不是因为想不出,而是因为他们聪明的不来做恶人。
赢驷故作了然,“还是国尉精忠为国,这两人居然为了顾全自己,不为大秦着想,当罚!”
说来说去还是没爬得出这个坑,宋初一连忙拱手求饶,“臣嘴拙,还请君上放臣一马吧。”
“国尉过谦了。”赢驷道。
宋初一看着他的神情总算好了起来,便不失时机的道,“君上近来为后宫之事烦心?”
赢驷道,“小事耳,有何可烦。”
“那……君上将后宫女子都放出来……”宋初一犹豫着是否要劝劝。
赢驷起身走向扶栏处,声音里染上夜的凉,“如今嫡长子也已经有了,若嫌不够就让芈八子再多生几个,那些女人关在后宫里蹉跎一生不说,还整日生事,不若全放出去嫁人,为我大秦多生育几个好男儿。”
宋初一隐隐听见传闻,说君上独宠芈八子才将所有美人全部放出宫,“君上很喜爱芈八子?”
“喜爱?”赢驷侧过脸看她,俊颜一半被阴影遮住,辨不清神色,冰冷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嘲讽,“寡人不知是何物。”
芈八子入宫三年,若不是两个月前有一回去看孩子的时候偶然遇见,他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女人。后宫那么多女人,他只是看着芈八子还顺眼,两个月以来,她进退有度,该表现出存在感的时候一次不落,平时则像挂在宫里的一张画像一样,安静又能点缀风景。
赢驷怎会不知道芈八子是冲着他喜好摆出的做派,但如果非得有女人摆在后宫里头,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初一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转眼看了陶监一眼,表示自己已经尽力。
楼内安静下来,宋初一起身走近赢驷,站在他身后侧不远处向外望去,入目一片辽阔,远处墨蓝色的天空映着咸阳城的屋宇,繁星低垂,仿佛星星点点的落入一大片建筑之中。
而其中距离最近的是一座高楼,屋角飞扬,宋初一越看越觉得眼熟,“吔?君上,这里能瞧见臣府上那座阁楼呀!”
赢驷我这扶栏的手一紧,宋初一笼着袖子凑近扶栏往外仔细瞧,“看的真清楚,若是白日都能瞧见里面的人!”
第318章 看我这风情
赢驷垂眸思忖如何应对,谁想却听见那边兀自嘀咕道,“也不知道那边说话能不能听得见。”
她转头看向他,兴致勃勃的道,“臣琢磨着,若是能听见,以后臣晚上再有急事便可以登上阁楼——”她清了清嗓子,扬声肃然道,“君上,臣有要事求见!”
赢驷无语的瞟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宋初一只懂在“谋”中的人心、人情,若不谋算什么,她不会刻意去关注这些。
“事已议毕,国尉回去吧。”赢驷道。
宋初一拱手施礼,“臣告退,君上好生休息。”
未曾听见回答,宋初一顿了须臾,才躬身退出去。
出了宫,她缓缓驱马回府。
月色如水,亮如白昼。离开咸阳宫有一段距离,宋初一不禁回首张望,茂密的树冠遮掩屋宇,只零星露出些许暖光。
“看什么?”
赵倚楼的声音蓦地传来,吓了宋初一一跳,“怎么悄无声息!”
赵倚楼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过去,“不是没有声息,是你心不在焉。”
“咳。”宋初一看了赵倚楼一眼,欲言又止。
“这可不像你,有什么话就说。”赵倚楼调转马头与她并肩前行。
这件事情不该与赵倚楼谈论,但除了他,她不愿意跟任何人讲,因此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你说……君上对我是不是有点那种意思?”
问完她又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我也知道不大可能,可是……”
赵倚楼打断她的话,“为什么不可能?”
宋初一听他说的理所当然,怪异的瞧着他,“用谋臣的标准来评断,我自认还是有些能耐,可这等私情之事……你看看我!”
宋初一伸手拍拍他,“你看我这模样,我这身段,我这风情……有你一个人不嫌弃,我都每日感激上苍蒙了你的眼。”
“你这样有什么不好。”赵倚楼皱眉。
“这么跟你说吧,以往我在师门的时候曾经有过这么一桩事儿。”宋初一挠了挠下颌,道,“我大师兄嗜色如命,有一日我问他倘若天下女人灭绝了他打算怎么活,他说:到时候你管你三师兄改口叫嫂子就行了。我说,到时候我也没了。大师兄说不会,只要你不自己蹦出去自取灭亡,老天都不会以为你是个娘们。”
彼时,魏道子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你做女人是没有出路的,还是努力做爷们吧。
世人都道美人可悲,因美色而被充作礼物送来送去,却不见那些容貌寻常甚至丑陋的女子更加凄惨的一生。
“大师兄这样说严重了点。”赵倚楼道。
“不,我最应当感激父亲、师父和大师兄。”宋初一对自己做女子很没有自信,但他们让她比一般女子心性更刚强,能力更出众,能够在这乱世之中不以攀附男人为生,这是她的幸运,“话说回来,我刚刚说的情况,有没有可能?”
赢驷很了解宋初一,她的确是只懂在谋中的人心,可他与她是君臣,哪个身为臣子的没有揣摩过君心?纵然这些年他只是偶然泄露些许心迹,也足够一个谋士揣摩出结果了,只是宋初一不能相信这个结果罢了。
“他那心思已经近四年,你如何打算?”赵倚楼如实道。
宋初一愣了一下,旋即释然笑笑,“得遇此君,我心幸之,得遇此君,我心庆之。”
是该庆幸,赢驷的魄力和胸襟,以及他的冷静自持。宋初一转头看向天际,眼眶微湿,她感念上苍如此厚爱,倘若此生没有赵倚楼,她便会孤寂一生,倘若此生不遇见赢驷,她恐怕不能如此畅快的活着。
这份成全之情,宋初一心领了。
赵倚楼轻哼了一声,并未接话,他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无关情爱。
“对了,明日联系你师父,说我可救墨家,若是方便,与我一晤。”宋初一道。
宋初一说“救”并不为过,楚昭显一派坚持墨家的独立,绝对不会像曲锢这样去寻找依附,面对全力攻击除了死抗着,别无办法。
墨家内部结构严谨分明,而出师的弟子都有生存之能,平时各自过活,他们是通过分院来传递消息,倘若分院全部失去,必然陷入混乱之中,曲锢一派再趁机追击,就算不至于一盘散沙也必然会损失巨大。他们被逼入死巷,要么就杀出去,要么就战死,段时间内没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宋初一便开始着手准备。
赵倚楼在半个月内收到了回信,楚昭显如今人在韩魏交界,欲赶到函谷关附近与宋初一秘会。
待得到楚昭显入韩境之后,宋初一便称病不参加朝会,带了已批黑卫星夜赶往函谷关。
赵倚楼依旧照常在咸阳。
宋初一又闭门养病,满咸阳人都习惯了,赵倚楼与宋初一断袖已经成为不争事实,秦人尊贤重能,对待能人之辈,有着超乎寻常的宽容,尽管他们对此事不耻,却也不会以此为理由把栋梁之才赶去别国。
也有大臣不怀好意的“提醒”赵倚楼:赵将军血气方刚,身强力壮的,夜晚也得收敛一些,国尉毕竟是我大秦的肱骨大臣。
对此,赵倚楼一贯是冷冷与之擦身而过,眼神都不带给一个的。
陇西盛夏早穿缎,午穿纱,温差极大,宋初一只着一身粗布劲装,抵达函谷关之后都已经馊了。
她与黑卫扮作贩酒商队,采购了五六车秦酒趁傍晚出关。
如今秦国松酒十分好卖,列国商人全都到咸阳抢购之后运到各大都城去。新酿的酒很容易就发酵变质,所以一般酒商都趁着夜里气温下降时出关,一夜急行,在次日午时之前到达中途酒庄,放进冰窖,然后等待傍晚上路。
所以出城时许多运酒的商队,他们轻易的混了出来。
莽莽草丛之中,谷寒令人将车子全部停下,“国尉,这些酒怎么办?”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的私人护卫,要唤先生!”宋初一道。
“嗨!”众人低声应道。
“至于这些酒,我穷的很,哪有钱买这么多真酒!”宋初一笑道。
第327章 陷入绝境中(1)
宋初一修养了四天,感觉稍好了一些。如她所预料,原本轮番守门的三个人已经只剩下一个。如此阴寒之处,她呆了几日便要生霉了,粮食更不好保存。
只要食物受潮,杜衡不会留下浪费粮食的人。
她被关于暗室之中不知天日,但通过自己的饥饿程度,和送饭的次数,也能粗略计算出自己被关在里面大约三个月左右。
咸阳在夏秋交接总会有几场雨,一旦下雨,这墓中难免潮湿,宋初一就不信自己这么背,会遭遇三个月干旱!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只是有一点让宋初一很是不解,这几日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杜衡就出现过一次,居然也不曾逼问她关于兵符之事。不过事不宜迟,守门的那汉子这几日染了风寒,宋初一每每去如厕,都能闻见他身上浓浓的药味。
在这种地方,就算把药当饭吃也不顶什么作用。
“来人。”宋初一道。
“在。”门外那汉子的声音有气无力。
“如厕。”宋初一道。
护卫算着差不多,便开了门,“随我来。”
茅房设在杜衡房间的相反方向,起初大约是为了避开味道,但这会儿正是便宜了宋初一。
里面没有点灯,只能借外面的长明灯的光线隐约看见大致情形。屋内什么摆设都没有,只在墙角处撬开了几块铺地面的石板,露出泥土之后挖了一个坑,坑前放着两块一尺长的踏脚石。
踏脚石原被深埋在土壤里,宋初一用手扒了好几天,才将周围土壤弄松。
她之所以选择现在干这件事情,是因为发现杜衡如厕不再用油灯了。
杜衡是富家出身,过惯了奢侈的日子,这里条件如此艰苦,又无法沐浴,如厕点个灯在他看来是必须的,再加之刚刚开始进入墓室,不习惯黑暗,因此灯油消耗的极快。
宋初一挖开土,又会填回去松松堆上,只要不照明就不会发现土地有什么区别。
她将石头取出来,紧紧抓在手里。
胜败,在此一举了。
“啊!”宋初一低呼迅速窜到门边,屏住呼吸。
“怎么了?”护卫询问。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护卫急忙踹开门。
宋初一一见人影闪进来,猛的抡起石头朝他后脑勺狠狠砸去。
只听闷哼一声。
宋初一发觉地上还有动静,便知道自己这一下没有能把他彻底砸晕过去,而石头脱手,再找已经来不及!
她立即窜出去反手将门带上,向着长明灯处狂奔。
咸阳宫的大殿两侧是有门的,真正的咸阳宫内能够一眼看见,但在这里恰巧被那两座巨大的长明灯挡住。
那边屋内杜衡与两名侍女正颠/龙倒/凤,忽然听见那边踹门的巨响,顿时停住动作。
其中一名侍女立即系上衣带,首先冲了出去。
随后杜衡与另外一名侍女也穿上衣服跟出来,正撞见侍卫满头是血的从茅房里冲出来。
“她跑不出去,分头去找!”杜衡道。
三人立即应了一声,各自分头行动。
杜衡目光落在殿中微荡的帘幔上,抬腿顺着那处追过去。他虽然从未进入过咸阳宫,但对其内部构造并不陌生,自是知道长明灯后有两扇门。
这座墓的结构复杂,就算是拿了地图也走的小心翼翼,杜衡确定宋初一一时半会不可能跑出去,所以并不着急。
他就着长明灯的光亮仔细看,地面上果然能看见一层浅浅的脚印。
只是他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按照地图上显示,这是通往“后正殿”和“后宫”的路,也就意味着,穿过这里最终所到达的地方是孝公和国后陵寝。
卖给他地图的人也怕损阴德,所以只给了前殿详细的地图,却将另一半图给毁了。
那边是不是机关重重?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护卫和两名侍女都已返回,见杜衡直直望向大殿一侧黑漆漆的门内,顿时惊惧起来,纷纷不安的看向杜衡。
他们是死士,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对于祖先的敬畏刻在骨子里,在随葬的宫殿中也就罢了,可真正进入埋葬秦王室先祖的地方,他们打心底怵。
“不用追了。”杜衡道,“去把所有的通风口和出口都埋死。”
那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在这里生活了三个多月,每个人都觉得死是一种解脱。
杜衡回到出口处,看着从巴掌大小的通风口处照射进来的阳光,从笼中取出信鸽,将写好的消息放进鸽子脚上的竹筒里,从洞口放飞。
他目光追随着鸽子的身影,满是向往。
他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儿,因此才在商道上无往不利,他一直是个淡薄生死之人,从不惧怕惨烈的死法,可他现在却羡慕鸽子可以飞出这里。
黑暗的甬道中。
宋初一虚脱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腹中坠痛。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仔细辨听后面是否有人追来。
这里与关押她的小屋没有什么两样,冰冷的墙壁,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来路,更看不见尽头。
宋初一缓了缓,脑中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杜衡等人一直都在前殿活动,她跑进此处后便没有人追进来,想必是还没有把手伸到陵寝深处。
这样想来,出口还是在大殿的周围。
宋初一缩在墙角,安静的休息,待到体力稍微恢复一点,才跪在地上朝着甬道深处三跪九叩。
时下各个学派对于鬼神的看法差异较大,譬如儒家言“子不语乱力怪神”;法家更极力主张依法治国,不信鬼神;墨家则主张“明鬼”,承认鬼神的存在,并且信奉鬼神……但道家庄子一派不仅承认鬼神,还将鬼神具象化,只是认为他们受“道”的约束。
庄子有言: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神鬼、神帝,生天、生地。
宋初一深受道家影响,自身又曾死而重生,因此相信鬼神的存在,但是她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
问心无愧,也不需惧鬼神责难,磕头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冒犯了孝公。
不知在黑暗里待了多久,宋初一觉得饥饿难耐,便把手在身上抹了抹,在袖袋里掏出一粒肉干放进嘴里细嚼。
这是她吃饭的时候偷摸着藏下的一小把,每隔一段时间嚼一点,保证自己不会饿昏倒。
没有了棉被,阴冷刺入四肢百骸。
隔了一段时间,宋初一明显觉得浑身的冷意似乎都集中到了小腹,那种坠胀的感觉越发明显。
第328章 陷入绝境中(2)
宋初一摸了摸小腹,突然发觉这肚子居然没有瘦多少。
饿到一定程度,不是应该前心贴后背吗?
沉寂之中,她微微抿紧了嘴,手从小腹上移开,放到手腕上。
她想起自己服用过那种抑制女性特征的药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失去作用了。自那之后她胸口微微鼓起了一点小小的坟包,也来了月事。
樗里疾给她把脉之后,说她身子不好,本身有孕就很困难,若再服药避孕会很伤身,长期服用的话或许以后再也不能生了。
宋初一没有想过绝育,所以便将药给停了,她暗中一直在安排,倘若真凑巧怀上了,就病居将孩子生下来。只是她的月事很不准,这一年一里头统共就来了四五回,也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谁曾想……
此刻她试不出来究竟有几个月,也诊断不出别的,但脉象和肚子的情况已经能够确定是有了。
宋初一心叹,我儿,你忒会凑热闹了!
诧异过后,宋初一便暗自计较起来。她本是打算在这里避着,然后伺机再返回大殿里去寻找出口。但眼下看来,就算她能以意志强撑,孩子怕是撑不住,必须得尽快出去才行。
在墓室之中,会有许多陪葬品,孝公年轻时亦是一名猛将,陪葬之物里面少不了剑戟之类的东西,甚至可能会有弓弩,宋初一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跑进来。
她起身,一手捂着腹部,一手用指甲轻轻划着墙壁往前走。
约莫走出十丈,指甲处一空,宋初一心头一紧,接着又是止不住的欣喜。她伸出脚探了探,果然是一处墓门。
在这附近的墓室,应该不会放棺椁,多半是放的随葬器物。
面对未知,人心里难免会畏惧,宋初一是信鬼神之人,更也不会例外。她咬咬牙,用宽袍裹住手慢慢摸索。
吱呀!
门扉松动,一片寂静中,门轴摩擦的声音分外突兀刺耳,宋初一的心瞬间突突跳了起来。
她逼迫自己放缓呼吸,站在门口片刻,才顺着推开的门缝进去。
墓室里面依旧是漆黑,哪怕萤火虫那么点的光线都没有,她每一个动作弄出的声音都是此间唯一的声响。
宋初一发觉这些声音都带着轻微的回声,这显示空间很大,很可能是一间偏殿。她不敢到处乱跑,怕回头连门都找不到,于是像方才那样,用指甲探着墙壁前行。
这里距离后殿尚有很长一段距离,应该只是放置了寻常的随葬器物,没有什么机关。
走了几步,面前忽然有东西阻挡的去路。
宋初一依旧用衣袍包好手去摸,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片片分明的甲片,四肢分明,整体比宋初一高上大半个头。
这分明是一个人!
宋初一没有太过惊惧,她知道秦国变法之后,明令禁止活人殉葬制度,但权贵们怕到了死后世界无人伺候,便想了个法子——用雕刻、铸造人形俑来替代。
宋初一顺着人俑的手臂摸过去,发现它是举着一个长戟,但这长戟也是与身体一样的材质,可以转动,却根本取不下来。
她拧了半晌,只好放弃,绕过人俑继续前行。刚刚走出两步,身后噗的一声。
她心头一惊,迅速的趴下。
半晌,却没有什么机关。宋初一抬头,发觉殿中幽幽亮起,她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原来杵在门口的两个武士俑手里拿的根本不是长戟,而是擎着一盏灯。那灯被她触动了机关,竟然自动燃起了幽蓝的火焰,颜色与门口那两盏长明灯一模一样。
这点火光根本照不亮整间殿,宋初一静候了片刻,见并无很么变故,宋初一爬起来回到另外一尊武士俑前,转动它手里的灯柄,片刻,灯上果然也亮了起来。
这种灯在宫中也有,只是把火种保存在灯柄之中,拧动旋转向上的时候触到灯芯,从而燃起灯芯,不过一般这种灯都不高,因为火种保存于灯芯的上方,拧动也应是在灯芯上方。这灯稀奇的是,居然拧动下面的灯柄能将上面的灯点亮!
两盏灯照亮方圆三四丈之内的东西。
殿中有八根柱子,柱子之间均有竹帘垂下,影影绰绰的能瞧见里面有“人影”垂首恭立。
宋初一择了靠近主位的一个帘子挑开,看向殿中。
一些石雕的内侍伫立两侧。他们身形犹如活人,面貌栩栩如生,均双手抱于腹间,托着灯盏。
宋初一有些失望,这样一间偏殿,显然不是陈列随葬兵器的地方。她仔细转了半晌,并未找见一刃。
她见案上有竹简,便捡着一卷细一些的,用力撕扯下自己袍角的一块衣料,在一个内侍所持的灯中占取鲛脂,将其点燃。
光线一亮,她眼尖的发现壁雕之后黑洞洞的一片,于是举着火把靠近。
里面是一间偏室,有石案和几个书架,宋初一认出是后侧殿,咸阳宫中也有,赢驷除了会去角楼,也经常会在此处小憩或者批阅奏简。这么想着,她心里的恐惧感减少了许多。
她记得这间屋子的东边是一排镂花门,打开之后是个水榭,延伸到湖中。西边也有门。是通往后宫的一个回廊。她顺着记忆举着火把靠近东墙,欣喜的发现果然有镂花门。
门没有拴,轻轻一拉便开了。外面果然是一方水榭,可是没有什么湖泊!栏杆周围均用帘幔掩住,宋初一失望之余,伸手将一边帘子拨开一条缝隙。
一缕缕幽蓝的光线透过来,投在地上。
宋初一愣了愣,疾步走过去,透过镂空的地方,宋初一向外看去,居然能居高临下的望见大殿!
宋初一突然明白,这里与真正的咸阳宫有些区别,这绕了一圈竟是将偏殿与正殿是连接起来了,而这里正是正殿的主座。
她摸到门闩,试探的拽了一下,居然真的能打开……
宋初一欣喜若狂,但是旋即有冷静下来,他们人多人,就算现在跑出去还是一样羊入虎口。
既然杜衡没有后半段的地图,也没有从这里潜入来抓她,说明不知道这条路。
她得利用这个退路,将他们骗进甬道,除去一两个,才能有逃脱的希望。
有了希望,宋初一浑身充满力气,伸手摸了摸肚子,立即回到偏殿把两尊兵俑灯熄灭,返回甬道。
这一条甬道约莫有四十来丈长,被被先前的一个偏殿占去了很多,其他几间屋子距离非常近,里面放置的大约都是孝公的生前用物,她来来回回在墓道中走了好几遍,将所有的墓室都仔细查看过,除了一些青铜器、陶器、木器之外的生活用具,没有任何金银财宝,也没有宋初一想要的弓弩剑戟。
不过倒是发现了很多衣物,其中甚至有一件狼皮!
宋初一迟疑一下,还是将狼皮裘衣穿上,护着腹部。狼皮被取出,宋初一看见箱子底下有一个用皮革拧成的马鞭,便也拿了起来。
宋初一正欲返回,却在火光下隐约瞧见不远处有东西。她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到了已经甬道的尽头。面前是一扇石门,上面雕刻着巨大的兽头,它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獠牙。令宋初一惊喜的是,它口中竟然含着一柄青铜剑。
人们相信祖先陵墓的布置会影响到后代,于是宋初一用政治的角度揣摩了一下秦孝公的心理,她相信孝公也是个有雄霸野心的君主,只是明白国不强无以战,所以才将毕生心血都花费到了强国上。未来争霸,兵乃是重中之重!倘若他想死后还护佑大秦兵力强盛,那兵刃冥器应当全部都在距离棺椁最近的地方。
那么,这道威霸的石雕门后,就有兵器室和棺椁。是整个墓室最不容侵犯的地方!
宋初一没有打算再往前进,觉得有这个青铜剑就足够了。只是这把剑放在这里,应该不只是装饰吧?
她环视周围之后,才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取剑。
然而这把厚重的青铜剑刚被抽动,四周突然传来咔咔的声音,宋初一一惊,连忙将剑放回原处。
声音戛然而止。
宋初一低叹一声,还是不要贪心吧!这扇门守护着大秦的根,定然不会像前面那样平顺。有皮裘,还有这么多青铜器、陶器可以用,已经是孝公护佑了!
宋初一紧紧握着马鞭,转身返回。
“宋怀瑾!”
快要到偏殿时,甬道入口处传来杜衡的声音。
宋初一顿住脚步。
杜衡扬声道,“我已命人将通风口都堵上,留下了入口,倘若你现在肯出来画出弓弩图并说出兵符位置,我便放你出去!”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只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便将出口封死。
宋初一微微蹙眉。
她不会怀疑杜衡是在开玩笑,如果她不出去,他说不定真会将出口堵死,但杜衡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搏一搏。杜衡令人给她把过几次脉,肯定知道她有孕,怕是就等着这会儿说来打击她吧!
“你……”宋初一预料他接下来就会说出孕事威胁,她来个先发制人。
拿定主意,她刻意让自己声音显得很虚弱,“你让人进来背我出去,我腹痛的厉害,倘若你保住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告诉你,我在右边地五个墓室门前。”
杜衡没了声音。
宋初一知道他是在犹豫,便不再管他,回到第五个墓室门口,将门开了进了条缝隙,转身进了对面一间放有青铜器和陶器的室内,捡了几个碎片揣进兜里,又寻了个几个大小适中的青铜器摆在门后,从中挑了一个小三足铜鼎,正欲返回甬道,忽而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王八犊子,做决定倒是挺快!
她暗骂一声,连忙靠近门边,把手里的火把踩熄。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初一透过门缝能看见光亮晃动。她屏息,能清楚的分辨出有两个脚步声。
那两人看见有一间墓室的门敞开缝隙,果然停下脚步,用灯照地面上的脚印。
墓室与世隔绝,本来灰尘就不是很多,这里的每一间墓室都被宋初一来来回回走过好几趟,早已不能辨出痕迹。
“宋怀瑾!”一个女声唤道。
无人应声。
那两人踟蹰了片刻,便前后走了进去。
宋初一看清影子分明是一男一女,杜衡不可能亲自进来,那么就是护卫和其中一个侍女了。
对面那间墓室很大,宋初一瞧见灯光越来越远,便解开原来做火把的衣料,摸索着垫在门轴上。
那些鲛脂很奇特,裹在布上能够着火,却一点没有把布烧坏。
她轻轻打开门,抱着一个青铜器飞快窜到对面墓室门外。
那两人在墓室之内找了半晌,只发现一些脚印,便转了回来。
宋初一看见投在地上的灯光越来越近,将青铜器缓缓举起,逼缓呼吸。
首先出来的是那侍女,宋初一想也未想,抡起青铜器便砸上她的脑袋。
那女子闷哼一声,一手扶住门框。
宋初一紧接着便将三足鼎狠狠抛了过去,若是这一下砸到,侍女必死无疑,可惜,侍卫掌风一闪,将三足鼎拍了出去。
但他手里拿的只是普通牛油灯,这一动之下,灯火倏然灭了。
宋初一闪身进了原来那间墓室,抱起一个自己方才放好的青铜器。
脚步声停在门前,门被轻轻推开。
宋初一没有听见脚步声,之大他很可能是用剑推的门,宋初一一扯嘴角,将手里的青铜器砸了过去,而后迅速蹲身又抱起一个。
听见脚步声后,立即又砸过去。
那侍卫闷哼一声,宋初一耳朵敏锐的捕捉到声音,抽出马鞭便甩了过去。
黑暗中尖锐的破风之声,那侍卫不知是何物,条件反射的便躲。
她连甩了几下,那侍卫已不知躲到哪一处。
宋初一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闪身出门,顺手把门带上。
在这样的黑暗里就形同瞎子,如果不了解屋子内构造,多少要挣扎一会才能出来,更何况那人不久以前才被宋初一用石头砸了一回,这会儿又被砸了一下。
咻!
她刚迈出门,箭镞便贴着脸颊擦过,一股热流顺着火辣辣的地方涌了出来。
那个侍婢没有死,手里竟还有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