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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晶瞳     书香贵女txt下载     书香贵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后台

    第十六章后台

    早慧的孩子一般都有个共同特点,于事物的看法和大众不太一样。天才必然是孤独的,故林若拙的说辞虽叛经离道,八岁的黄恬歪着头想了,却没有批判她。而是道:“这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对别人不可说,不然,他们定说你没规矩,胡言乱语,要吃亏的。”

    林若拙怔了怔,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萎靡下来:“你说的对。是我狂妄了。”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黄恬认为,即便是好朋友,也不一定事事都观点相同。她和长兄也经常各自的坚持争的面红耳赤,却从来不影响兄妹间的感情。朋友间也当如此。

    “嗯。”林若拙点点头。垂头丧气的抓过一把五香葵瓜子在手上慢慢的剥。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养一养气。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控制一个人行为的,从来不是自我,而是深藏潜意识中的本我。换句俗白点的话来说,就是姐以为姐是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自我),结果自欺欺人,真正的姐其实是个俗气猥琐的自私鬼(本我)。惊恐不?吓人不?林若拙就是这么被打击到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冷幽默淡定女,临到头才发现潜意识中的本我竟然是个愤青。

    “好了,好了。别丧气着一张脸。”黄恬见她这样,以为是被打击到了。有意逗她再高兴起来,眼珠转了转,悄声道:“你不是对那戏班子感兴趣么?一会儿咱们偷偷溜去他们后台瞧瞧,如何?”

    林若拙大吃一惊:“你不是说要谨言慎行?”

    “那是大了以后的事,咱们还小呢。”黄恬毫不在意,压低了声音:“我听我爹私下和我哥说过,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就不算干了坏事。这会儿人都在宴席上看戏,咱们只说累了去你屋里歇歇,悄悄换了小丫鬟的衣裳,溜到戏台后面瞧一瞧,谁知道咱们是谁呢?这是你家,你路熟,只要避开了人,谁能发现咱们?退一万步说,就是被下人发现了,说出去也不过我们两个淘气。咱们十岁还不到呢,不碍事的。”

    林若拙更震惊了,黄恬居然安排的有板有眼的。看着很熟练啊。不过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句话打动了她,她们还小呢,一个六岁,一个八岁。就是被人知晓去了戏台后面看热闹,说出去也不过是小孩子顽皮。大不了再被罚抄《女训》,她还有好多存货。

    心动之下,她又奇怪:“你不怕闹出来后受罚么?还有你爹,怎么和你哥说那样的话?”

    黄恬笑的有些得意,道:“我们家教养孩儿和你们家可不一样,爹厉害着呢。他和我哥说,不会调皮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只是得看在什么地方调皮,不能坏了心。调皮也得讲究有勇有谋的。我哥就斗不过我爹,几次干坏事都被他抓住了把柄。不过今天是在你家,我爹不在,没事的。”

    林若拙听的膛目结舌,黄舅舅简直太凶残了。居然用这样的理念来教小孩。黄家一门都是牛人啊!难怪黄氏的脑子这么好使。在林家女眷里排的上no1,她这是运气不好嫁给了渣爹,若前头定亲的那位好好活着,嫁过去做了长房原配,可以预见未来的人生有多么风光。而黄恬……这位是青出于蓝。

    两人统一了计划,便由林若拙开口,提出要带表姐去自己屋里歇歇。大人们没为难她们,林老太太笑道:“也是,难为你们小小年纪坐这么久,既累了就去你妹妹屋里歇会儿,别硬撑着。”

    林若拙抿嘴一笑,乖觉的和黄恬一块儿行礼,告退。

    林老太太又遣人去女孩子们坐的席上传话,说姑娘们若闷了只管去散心或去厅堂歇息,不用拘谨。

    范姑娘彭姑娘都是到了婚配年龄的大姑娘,自不肯如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半途离席。规规矩矩的笑说不用。平家的两位姑娘家教不错,很有礼貌的说她们不累。黄珍唯唯诺诺的看了自己嫡母一眼,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用。林若菡和林若芜见状,也只能无奈的继续坐着。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黄恬到了融雪院,意思意思的参观了一下房间。就要和林若拙说‘体己话’,将贴身丫头关在房门外给她们守门。

    “快快!首饰都摘下来,拿你的旧衣服……不要紧,小姐将自己的旧衣服赏给丫鬟是常有的事,能进后宅的戏班子见多识广,不会起疑的。”黄恬显然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事,指挥的井井有条。衣服、裤子、鞋,面面俱到,又特别叮嘱她:“一会儿记得,千万别露出手,丫头可以生的比小姐好看,可以穿小姐的旧衣,或许还能比小姐有派头。但丫鬟绝不会有和小姐一样的手。我有一回就是在这上面露了馅……”

    悉悉索索穿戴好,互相检查了一遍。万事俱备。林若拙问:“怎么出去?”门口还有丫头守着呢。

    黄恬诡异一笑,绕到北面后窗下,揭开窗栓:“当然是翻出去。”

    林若拙叹为观止,果然不能听说的,只能看做的。谁能想到黄恬这样的淑女翻窗户翻的如此干净利落呢?

    黄恬还夸她:“你身手不错。以后多练练就利索了。”

    林若拙无力道:“你在家也这么着?你娘真的不管你?”

    黄恬神秘的笑了笑,靠近她道:“我给你交个底。我娘说的,身手利落的姑娘身子骨才健康,日后生养容易。那些整日里关着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其实是小户人家不懂装懂的做派。前朝的时候,女孩子们还打马球呢,英姿煞爽,那才是真正的贵女。”

    黄恬似乎很羡慕这样的女性,一路走一路叽叽咕咕唠叨,林若拙也就被补充了不少的常识。

    原来本朝名号‘大楚’(悲催了,现在才知道这个)。当今天子是第三代皇帝。大楚立国至今才五十年,前朝的旧贵家族传承下来的有不少,很看不起本朝新贵们的一些做派。有道是三代穿衣四代吃饭,世家的底蕴内涵本朝新贵们压根不懂。又急吼吼的忙着脱离旧日‘泥土气’,表示自家已是‘上等人’,囫囵学了个四不像。黄家就是前朝旧贵遗留下的旁支,对新贵们的教养有很多地方看不惯。

    黄恬的父亲教导女儿,真正的大家之女,平安年月打理一家宅院,危难时节跨马扬鞭保全老弱幼小。这样的主妇才能让男人无后顾之忧的冲在最前线。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关在房间里左不动右不动,人都养痴傻了。那些较弱如画中人、遇事只会哭的女子,真正世家根本看不上,那是妾室的做派。大家主母,当有大家气派!

    黄恬很不屑的道:“画虎不成反类犬。就说姑娘家的婚事吧。十四五岁定亲是没错。可出嫁的年岁却必得过的十八方好。现今的人家却不管这些,一应十五六岁就嫁了出去,我祖母常说,这是害了那些女孩儿。”

    林若拙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所以我们家里,母亲的身体最康健。”

    黄恬很是欢喜:“我就说你是个不俗的,难得的明白人。可恨你没生在我家。”

    林家的下人大多在宴席处伺候,这两人身量小,又刻意躲避,一路安全的来到戏台后方。因为是男班在后宅唱戏,临时扎了一道长长的篱笆,用红色的布幔围的严严实实,两个小姑娘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块松动的地方,移动竹竿,从布幔下方爬了进去。

    林家的戏台是临时搭建的,后面不远处就是一排平房,清空了出来给戏班子用。平房前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箱子、桌子、柜子、布幔、锦幡。全是戏台上要用的道具。

    黄恬兴奋的瞪大了眼睛,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哪里还有那个早慧儿童的风范,满眼是新奇。

    “这桌子怎么这么旧?”她嘀咕着,“台上看挺光鲜的啊。”

    “那是因为在台上铺了锦缎。”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回答。

    两个小姑娘吓一跳,回头一看。她们身后不远站着个七八岁的女孩,穿着龙套戏服,梳双丫髻。一双眼睛漂亮的像画出来的。手里捧着一个圆圆的布包裹。

    “你们是谁,到后台来干什么?”女孩瞪着眼上下打量她们。

    林若拙走卖萌路线,开口:“这位姐姐……”

    孰料那女孩立刻暴了起来:“谁是姐姐!你什么眼神?我是男的!”

    啊?两个小姑娘齐齐傻眼。仔细一想,声音是有男孩的清亮,但因为太过悦耳,被她们忽略了。黄恬清清嗓子,不好意思的给林若拙解释:“是我糊涂了,德庆班是男班,当然没有女孩。”

    男孩冷笑一声:“男班里就没有女人?少见多怪!”

    黄恬不服气的道:“没听见我说的是女孩呀!男班是有女子做杂务,却不会有女孩子唱戏,当我不知道么。”

    男孩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走?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大小姐来的地方。”

    林若拙赶紧接话道:“小哥哥,我们是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小喜、小福。屋里的姐姐们都陪姑娘去宴席上看戏了,留我们看家,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玩的。”

    听说她们是丫鬟,男孩的神情好了几分,却仍有狐疑:“丫鬟可以穿这么好?”

    黄恬是个好辩论的小姑娘,这回掩饰了身份,天性就越发显露了出来,抬杠道:“大户人家的丫鬟,就可以穿这么好。这是小姐赏下的旧衣服。少见多怪。”

    男孩的脸色又变回了难看:“现在看过热闹了,可以走了吧。”

    “谁说看过了,我们还没看仔细呢。”黄恬不依不饶,“又不是你家的地方,你凭什么赶人?”

    男孩脸色一僵,随即难看之极,冷哼道:“不是我家又怎么样,今天这儿就是归我们班子用的。难道这是你家?”

    “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两句。”林若拙忙忙出来打圆场,先拉黄恬:“姐姐,我们是出来玩的,不是来吵架的。”又给男孩道歉:“小哥哥,对不起啊。小喜姐姐就是嘴利索,人很好的,不是故意针对你。”

    话说完,发现那两人一同怪异的看她,黄恬不敢置信的叫:“你给他道歉?你给他道歉?!”

    男孩的脸色恶狠狠,使劲瞪黄恬。

    “清波,你在做什么?”伴随着柔和动听的声音,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走了过来。是之前唱戏的青衣,看她的装扮,应该刚从台上下来。

    “师父。”男孩赶忙跑过去,打开那个布包裹,里面是一个紫砂茶壶。青衣接过茶壶,对着壶嘴呷下一口。

    戏台上应是结束了一幕,又下来了好几个,穿着各色戏衣。平房中也走出了更多的人,递茶水递汗巾。

    “咦,怎么有两个小丫头在这儿。”一个中年女人诧异的看向林若拙,“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德庆班是男班,到大户人家后宅唱戏就要特别注意。一旦闹出事端,戏班的名声就坏了,别说再唱堂会,只怕京城都待不下去。

    叫清波的小男孩知道厉害,立刻道:“云婶子,这两个是六小姐身边的丫鬟。”

    云婶子闻言松了口气。林府六小姐才六岁,不打紧。但也沉下了脸:“便是这样你也该好生劝了她们离开,被人瞧见要糟的。”

    清波气道:“我哪有不赶,是她们自己赖着不肯走。”

    “清波!”一个穿着武生戏服的男子厉声喝止,转脸放柔了声音,对黄恬道:“小姑娘,你兴许是好奇,可若被人发现了,我们会有不小的麻烦。可否能离开这里?”

    黄恬顿了顿,倔强的道:“我们很小心,不会被发现的。”

    云婶子头都大了,好言相劝:“姑娘们,我们这儿就几张破桌椅,没什么可看的。”

    “就是。”清波冷冷的插话,“赖着不走难道是想学唱戏不成?”

    黄恬脸立刻涨的通红,一把拉起林若拙:“我们走!”

    林若拙被她使劲往红布幔方向拽,回头一看,戏班里的每一个人都一脸轻松的表情。她想了想,挣脱黄恬的手。快步往回走,站到坐在旧箱子上,捧着紫砂壶慢慢喝茶的青衣身前。

    青衣看了她一眼,放下紫砂壶。

    林若拙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想学。”

    青衣怔住。清波手中的布掉下了地。戏班的每一个人都傻了,齐齐看呆眼。

    “若拙!”黄恬怒吼一声,气势败坏的冲上来:“你疯了!”

    “我没疯。”林若拙镇定的用眼神安抚黄恬,转过脸,对着青衣认真的道:“我想学,但我不能。我知道我不能,所以我过来看看。只是过来看看。”

    良久,青衣浅浅而笑,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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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段如锦

    第十七章段如锦

    艺术,不应该被践踏。

    不知道为什么,在社会物质文明不发达的时候,专门从事音、舞艺术的人们,总是被那些掌握了丰富物资的上流社会所看不起。

    人们忘记了在远古的最初,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在人类文明的萌芽时代,音乐和舞蹈,是祭祀们用来向上苍祈福的语言。食物、舞蹈、音乐,部落最珍贵最美好的事物,奉献献给神灵。人们载歌载舞,欢庆一年的丰收,用最真挚的热诚,感谢上苍给他们的庇佑。吃饱了就要唱、要跳,这是最质朴的需求和欢乐。

    “今天是我第一次看戏。”林若拙认真的说,“我喜欢您在台上的样子。”

    小小个头的女孩一本正经的说着‘喜欢’,本该让人一笑置之。然而她眼中的认真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众人皆静。

    青衣缓缓开口:“第一次听,听得懂?”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听不懂。”林若拙回答,“但我看的懂。您很美,比所有人都美。”

    清波忽的来了气,愤怒的插话:“你的喜欢就因为美?”

    林若拙转过脸看他,莫名:“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她再度目视青衣,“您的美,很少见,很难得,很……动人。这样的美,被人喜欢,难道不对?”

    青衣笑了,轻声道:“你看见的只是美好的一面,还有很多丑恶不知道。”

    林若拙怔了怔,恍然:“是,就像开在水面的莲花,纯洁、美丽。根茎却扎在淤泥。书上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可若没有淤泥也就没有漂亮的莲花了。水面上的莲花和淤泥中的根茎,都是那颗花的一部分,少了哪一样都不完整。”

    青衣怔忪,半晌后喟然一叹:“是了,我竟然还没有你一个小姑娘看的清楚。你说的对,都是一部分,哪一块都不能割舍。”他仿佛想开了什么,笑的清朗舒缓,如云破月出,清风徐来:“小姑娘,你很好。”

    林若拙撇撇嘴,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想像你一样美,很想很想。但是我不能,我付不起代价。”

    青衣看了她一会儿,微笑:“回去吧,孩子。离开这里,过你该过的日子。”

    林若拙点点头,拉起黄恬的手,抬脚,又停住,问道:“您叫什么?”

    青衣浅笑:“我叫段如锦。”

    林若拙犹豫了一会儿:“我……”

    段如锦制止她,温和的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回去吧。”

    林若拙拉着黄恬的手离开。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红幔后良久,清波方如梦初醒,一下子跳起来:“师父,你,你……”

    段如锦眉宇轻抬,柔中带刚的眼神扫视过后台的每一个人:“今天的事你们知道厉害的,如果说出去……”他缓缓一笑,美丽中带着杀机:“德庆班在京城混不下去事小,只怕说话人命就保不住了。”

    云婶子趁势说明厉害:“富贵人家最讲究声誉,为了这个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况且在他们眼里,捏死一个戏子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众人静默了片刻,武生笑道:“云婶子,大伙儿也不是第一天出来跑江湖。大户人家孩子好奇过来瞅瞅,我们也是经历过的,何曾漏过嘴。若是嘴不牢靠,德庆班一个男班也不能到这内宅来唱戏。大伙儿心里都是有数的,你们说是吧?”

    众人齐齐称是。

    云婶子拍拍手:“行了行了!下一幕该准备出场了,该干嘛干嘛去!”

    “师父。”清波接过他手中的紫砂壶,犹豫片刻,道:“只是两个丫鬟,您弄这么大的阵仗,会不会让大家心里不痛快?”

    “丫鬟?”段如锦深深的看他一眼,“如果人人似你这么想倒也不错。”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点拨:“这两个丫头装扮的倒是挺像,可你忘了,就在那略小的丫头说她想学唱戏时,那大点的丫头喊了两个字。”

    清波皱眉回忆:“好像是‘弱卓’。”

    段如锦叹了口气:“我们出来人家唱堂会,这家人有几房、几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都是要打听清楚的。林家二房的公子命唤林若谨,他的胞妹,就是六小姐。”

    清波大吃一惊:“林若谨,若……谨。”

    段如锦叹息:“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六姑娘本人。若卓,大约是她的闺名。”

    “那另一个呢?”清波急急的问,“也是林家的小姐?”

    段如锦想了想:“不一定。她们的长相很不相似。但堂姐妹间长的不像也不奇怪。另一个女孩子是谁,我不知道。”

    清波有些失望。那丫头眼睛圆圆的,一生气就张牙舞爪,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猫。

    段如锦没有察觉他的失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样漂亮的眉眼,那样痴的性子,幸亏是生在深宅大院的富贵人家。”否则,又是红颜飘零,任人践踏的命运。可惜了,若唱戏不是下九流的营生,那位六姑娘倒是颗极好的苗子。

    我喜欢。想到小姑娘脆脆的声音仿若犹在耳边回响,他不自觉的笑了:“清波,你喜欢唱戏吗?”

    “啊?”清波一愣,回过神:“师父,您说什么?”

    段如锦幽幽的看着他:“你最好喜欢。喜欢唱戏不一定能红,但每一个红的,都喜欢唱戏。你长着这样的脸,如果红不了……”他‘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你明白的……”

    清波的走神顿时抛弃九霄云外,一个寒颤,冰冷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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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姑娘从后窗户爬回房间,换衣服戴首饰,黄恬提醒:“鞋底有泥,擦干净了再放回去。”

    林若拙恹恹的,收拾干净首尾。

    黄恬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

    林若拙仰头倒在榻上,道:“我也不知道。恬恬,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有一样东西,所有人都告诉你是不好的,不能去喜欢。你也知道喜欢的结果会很糟,可偏偏忍不住就是喜欢。没有原因,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了就喜欢上了。”

    黄恬想了想,手臂撑着下巴,双手捧住脸,道:“有一次,我偷听见我爹吟过一句诗,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想来,你就是这个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呸!”林若拙爬起来笑,“你爹吟的是艳诗,修拿这个打比方!”

    “若拙。”黄恬认真的问,“你会去学戏吗?”

    “怎么可能!”林若拙怪叫,“我是大家闺秀,我将来要做一家主母的,我要生儿子,我要富贵终老!最多,最多经常看戏,没事瞎哼两句自个儿取乐。就这样。”

    黄恬笑:“死丫头!我叫你吓人!刚刚真吓死我了!”

    “我年纪小嘛!”林若拙回过去笑她,“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爬窗户,溜后台,还和人家小龙套吵架。”

    黄恬不以为意:“我也还小嘛。”停顿一会儿,叹道:“我们松快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年。我娘时常和我说,她现在回过头想想做姑娘时的岁月,想的最多的就是和小姐妹们一块儿淘气。”

    林若拙也跟着叹。她发现今天叹的气实在是太多了。

    又歇了会儿,外头丫鬟来叫,说是午宴时间快到了,前头传话请她们赶紧过去。大丫鬟们忙敲开门,给两姐妹整了头发,陪着一块去宴厅。

    这种大场合,林若拙不敢敞开肚皮,不然林老太太能生吃了她。午饭混了个半饱。接着便是午休小憩。好些不是很亲近的夫人们最先告辞,林老太太命黄氏妯娌好生送人出门,闹腾一阵,总算走了一大半人。剩下的几位夫人都是林家世交,三家带了姑娘来的也没走,林家姐妹接了客人去自己房中午睡。

    午休之后,戏台前再次摆开席位,这回点的是热闹戏,杨家将。忠君爱国的一塌糊涂。台上打来打去,林若拙半点兴趣提不起来。段如锦下午就没上场。倒是见着那在和她们说过话的武生在台上舞来舞去。

    黄恬也不太爱看,两人又撺掇着退席,黄大太太笑话女儿:“你今儿算是找到伴了,竟一刻也闲不住。行了,我不招你恨,去吧!”

    这回林若菡没有继续干坐,而是随后起身对黄氏福了福:“母亲,女儿想请珍表姐一块儿逛逛。”

    黄氏微笑道:“今天家里有戏班,或是在花厅戏耍,或是去你屋里都使得。只别乱走。”

    林若菡应诺,又邀了林若芜,两人带着和黄珍去了她的屋子。紧接着,三房姐妹也携了平氏姐妹,范家小姐和彭家小姐一起去花厅饮茶下棋。

    “四姐姐,恬表姐!”林若菡赶上林若拙她们,笑盈盈的道:“四姐姐,咱们一块儿去你屋里坐坐吧。”

    林若拙还没答话,黄恬冷着脸开口了:“不牢费心,我们不回屋,我要去找我哥。”

    林若菡脸色一白,黄恬看也不看她一眼,拉着林若拙就走。走了老远,才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平时怎么当姐姐的,看她那蹬鼻子上脸的样!”

    林若拙一摊手,悠悠道:“统共一亩三分地,争死了也争不出两亩地的谷子。我爹不过一个礼部给事中,还是荫恩。你觉得她能争出朵花来?”

    就听“噗”的一声笑。林若谨带着黄耀从墙角处转出来。黄耀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原来六妹妹是这样一个妙人。”

    “哈!”黄恬拍手笑,“大哥,我比你先发现哦!”又问,“你们怎么到后面来了。”

    黄耀笑道:“我去给母亲请安,听说你今儿得了新友,玩疯了。赶紧过来看看,别丢人丢到亲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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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黄耀

    第十八章黄耀

    黄恬嗔道:“我哪有那么不知礼,你也太小看人了。”

    黄耀笑道:“那为什么忽突突的跑到前头来了,不知道这边都是男客吗?”

    黄恬道:“我才没那么糊涂,我们是想去谨表哥的书房看看,才不会和男客撞上。”

    林若谨见他们兄妹抬杠,以为是真吵,忙打圆场笑道:“原是我们想错了,妹妹别见怪。书房就在转弯那条路的前头,咱们这就一块儿去吧,何必堵在路口上说话。”

    黄家兄妹齐齐笑,黄恬对林若拙咬耳朵:“你哥哥还真老实。”

    林若拙和她落后两步,走在两个男孩后面,轻哼道:“你别逗他。从小我爹就给找了个书呆子来教,学问怎么样不知道,一肚子死心眼倒是真的。你别欺负老实人。”

    黄恬笑:“一个爹娘生的,你怎么就没老实?”

    “谁说的?”林若拙劈口反驳,“我可老实了,全家上下都知道,我是最老实的呆子一个。”

    “呸!”黄恬掩着口啐她,“那是她们眼不亮,古语云:大奸似忠、大智若愚、大勇如怯、大巧若拙。看看名字就知道,你这人坏透了。”

    “阿恬,你在后头嘀咕什么呢?”书房很快到了,黄耀见两个女孩在后面窃窃私语的不亦乐乎,很有几分好奇。

    “没什么。”黄恬笑道,“我们在说《道德经》,什么大智若愚、大象无形、大音声稀。”

    黄耀一点就透,目有深意的看了林若拙一眼。只有林若谨认真的道:“妹妹记错了,大智若愚是苏学士《贺欧阳少帅致仕启》中的话,并非出自《道德经》。”

    “噗——”黄恬捂着嘴放肆的笑,黄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林若谨还在继续:“说来吾家大兄之名即出自此典。家母生前极是喜爱。因我们兄弟之名都是祖父取的,常言倘若生个女儿定要取名相似,若拙,你的学名便是母亲临终亲取。”说到这里他的眼眶有点泛红,语调沉降:“母亲希望你聪明伶俐,却又不愿慧极伤身……”

    一个名,寄托了生母的拳拳爱心。林若拙默默握住林若谨的手臂,低声道:“哥,我知道。”

    室内的气氛骤然改变。黄家兄妹有些尴尬,黄耀清了清嗓子,开启新鲜话题:“阿恬,知道么,刚刚我们在前面听说一件大事。长川公主的亲事定下了。”

    “哦,真的?”黄恬惊讶,“定的谁,是不是司徒九?”

    林家兄妹也不负重望的转移了注意力,林若拙常识最小白,问:“长川公主是谁?”

    “不是司徒九。”黄耀先回答了妹妹,再给表妹解释:“长川公主是魏嫔娘娘所出,公主中最年长,二皇子的胞姐。”

    “哦!”林若拙了解,来头不小,年纪最长,大公主呢。皇帝嫁的第一个女儿,驸马当然是千挑万选:“可司徒九又是谁?”

    “哎呀你先别管!”黄恬急不可耐的拽过她:“待会儿我给你细讲。哥,快说,长川的驸马是谁?”

    黄耀神秘兮兮的道:“你绝对想不到,是姚老相国的孙子,姚纾。”

    “他?”黄恬一怔,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是了,圣上在安抚老臣。”

    “不错。”黄耀赞同的点头,“姚相国从先皇起就是右丞相,两朝元老。虽因陛下要废左右丞相,主动乞骸骨告老回乡,然为国鞠躬尽瘁数十年,功不可没。陛下下嫁长川公主,驸马惯例不任要职,姚家却可再富贵三代,若公主儿孙中有上进者,身融皇家血脉,受重用也是指日可待。”

    林若谨跟着点头:“许大人范大人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林若拙狠狠的摇黄恬的胳膊:“司徒九是谁?”

    “轻点!等会儿再和你讲。”黄恬使劲拔出胳膊,又兴匆匆的问黄耀:“长川嫁给姚纾也罢了,她毕竟今年都十六了,比司徒九还大一岁呢。难道圣上想嫁二公主银川?她不过是个宫人生的,倒是养母还有些看头,穆嫔生有五皇子,实力不低。”

    黄耀摇摇头:“我看不见得。你别忘了,圣上只是承诺,定会嫁一位公主给显国公家,却没有说驸马一定就是司徒九,还有司徒十一呢。”

    黄恬质疑:“十一郎是小儿子,司徒九是长子,他才是未来的显国公。”

    黄耀反问:“对啊,他都是显国公了,他的儿子将来也会是显国公,有必要再娶公主吗?反观司徒十一,他可是没有任何爵位继承的。”

    黄恬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司徒十一才最有可能尚主?天哪,竟然是司徒十一!十一郎!公主们会疯了的,京城的闺秀们也会疯的。”

    林若拙不高兴的推搡黄恬,大声插话:“司徒九是谁,司徒九是谁,快说!”

    黄恬被推的嗷嗷直叫,连声唤:“你别急,别急啊,等我把话问完了。”

    “快讲!”林若拙狠拍了一下桌子。

    黄耀笑:“还是我来说吧,六妹妹。这事说来话长。当今皇后娘娘是上任显国公的长女,现任显国公的胞姐。显国公司徒家本是前朝亲贵,然遭当时昏君奸臣所害,几近灭门。唯有第一任老国公被死士救了出来,于乡间隐姓埋名长大。后天下大乱,老国公组建了一支义军欲斩昏君报家仇,还天下清明。辗转征战中,认识了本朝太祖,为太祖人品所折服,甘为忠臣,效马前之力。后太祖得天下,欲与老国公结为儿女亲家,因老国公的女儿皆早早出嫁,无适龄之女,于是就定了老国公的长孙女嫁到皇家。至于到底给哪个皇孙,却是未有定论。”

    说到这里,他歇了歇,喝口茶润喉。放下茶盏却是一愣,就见林若拙眼睛闪闪发亮,眸中投射出古怪的光芒。

    怎么看怎么有奸情啊!她心里的yy如一万只神兽奔腾,刹都刹不住。

    不能怪她乱想,实在是黄耀的话说的太暧昧。老显国公出身显贵是吧,身负血海深仇是吧,几代贵族出身是吧,多动人的来历啊!长相定然是翩翩贵公子,很不错的。能在乱世中组建一定的势力,本身也定是才华横溢、智勇都不缺的绝世人物。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甘愿为出身平民的太祖效力。男人都有野心,越是能干的男人越不愿屈居人下。太祖凭什么让老显国公俯首称臣?折服,怎么折服?凭什么?这里面有什么?

    那啥,是吧,有可能吧。记不得是那一回无意中听见的了,说是前朝有个很流行的学说,就是好多前卫人士都喜爱男色,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结合是为了人伦繁衍,只有男人和男人结合才是真正的感情升华。这个,不能怪她乱想,对吧……

    林若拙抹一把嘴角不存在的口水,意犹未尽。看!太祖非要和老国公做亲家,第二代不行就第三代。还皇孙不定?让臣子的孙女挑自家的孙子,这是何等的纵容啊!司徒皇后就这么巧,偏偏嫁给了当今皇帝?谁敢说说这里面没有太祖的深谋远虑?

    黄耀丝毫不察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道:“太祖立国只四年就因旧伤复发而崩逝。先皇继位,这门亲事自也是作数的。先皇本意是将司徒皇后许配给当时的太子。老国公却不愿,说司徒家女儿养的性子娇惯,不堪国母一职。只愿嫁一普通皇子,做个王妃,安遂一生。先皇考虑再三,答应了。将司徒皇后嫁给了非长非嫡、才华不显的当今圣上。再后来,世事难料,先皇废太子,贬斥诸王,反倒是当今最后继承大宝。司徒家终是出了个皇后。”

    看来,这显国公司徒家,真的是很有能力,很有本事。林若拙敏锐的发现一个问题,司徒家都已经有个皇后了,还必需要尚主,难道:“皇后娘娘没有儿子吗?”

    黄耀看了她一眼:“对。大皇子早年病故,皇后娘娘没有活着的儿子。”

    林若拙倒吸一口冷气:“大——皇子,嫡长子?”

    “就是嫡长子。”黄恬声音沉沉的的接话,“身负前朝世家血脉的皇家嫡长子,重病而亡,皇后娘娘生孩子时伤了身,再难有孕。”

    一股寒气从心底涌出,直冲脑门。林若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上午黄恬还说过,世家最注重女儿身体的健康,保养、生育都有一套专门传承的秘籍。不能说百分百有效,平安生产的概率却比普通人家高出许多的。

    意外,或者不是意外。谁知道呢?总之事情已经发生过了,造成的结局,似乎除了对司徒皇后一人有影响,其余并无不好,说不得,有些人还因此好的不能再好……

    黄恬叹道:“当今圣上本要再给显国公家一个恩典,娶他们家的女儿、皇后娘娘的侄女为皇子妃。皇子人选任由皇后娘娘挑。娘娘却不要,祈求陛下将公主下嫁司徒家。以显圣恩。”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林若拙也跟着叹气,“皇子就是祸害,千万嫁不得。”

    “怎么是祸害?”林若谨奇怪的问,“嫁给皇子是多荣耀的事啊,求都求不来呢。”

    黄耀微微一笑,道:“林家书香传承,前朝时期也是耕读门第,自是无用忧虑这些。林家女儿……”他沉吟了片刻,“你大伯家的嫡女今年是十岁,与三位皇子适龄,过个几年到是要参选的。”

    “啊?”林若拙大吃一惊,“还有这样事?”这可是晴天一个霹雳,她也是嫡女,不会,不会要那什么吧?

    黄耀笑道:“你紧张什么。皇家媳妇哪有那么容易当的。虽说到时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外放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需参选,可这也不过是造个声势。这是皇家选儿媳,可不是官员选女婿。人家是早早就看定了人的,弄那些陪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看着好看而已。不过,真有那出众出色的,到那日被贵人看中,选作侧妃也是有的。”想想,他又笑:“林老大人乃中书省三品参知政事,他的嫡孙女,万不会做皇子侧妃。不然,除非是太子侧妃。”

    在京五品。林若拙就听见这个了,喜出望外,渣爹只有从七品。阿弥陀佛!渣爹,我以后再也不嫌你了。你不能干不上进,这真是太好了!

    黄恬狠狠的在她头上点了一下:“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黄耀笑容稍稍一凝,想想还是咽下了其余的话。

    林若拙长的很漂亮,从祖父来说家世也不错,这样的条件很有可能被一些没有野心、一心求稳的后妃看中。如果普通的皇子,嫁过去不但没危险,反而是林家的荣耀。正如林若谨所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不过话说回来,人漂亮、家世好的女孩多得是,也不一定就轮到她,杞人忧天的猜想这些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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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司徒

    第十九章司徒

    “唉,对了。你还没说司徒九是谁呢。”林若拙突然想起,质问黄恬:“绕了半天又想绕过去。”

    “谁绕了。”黄恬道,“这不是和你从头说起更明白么。司徒九就是显国公的嫡长子,因他在族中排行第九,人称九公子。今年十五。他还有个亲弟弟,族中排十一,司徒十一。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两位不定哪一个,总是要尚一位公主的。”

    林若拙笑着冲她质问:“刚刚说司徒十一的时候,你鬼叫什么?还说什么公主疯了,闺秀疯了,是什么意思?”

    黄恬笑道:“这又没什么好隐瞒,司徒十一公子绝美如玉,文武双全,满京城谁人不知。他是年纪还小,才十二,再过几年,想必掷果盈车、侧帽风流,风华绝代。”

    “真这么好?”林若拙来了兴趣。孙子这么好,祖父大人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大帅哥。帅哥祖父和太祖不得不说的故事……不行!她怎么又乱想了打住,打住!

    “当然。”黄恬想起了什么,兴起道:“改天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真是很有才华的人,生的如芝兰玉树。”

    林若拙兴趣不大。心理年龄原因,她对**小男孩不感兴趣,别说司徒十一,就是司徒九也不过一十五岁的小屁孩。青涩的牙都能酸掉。有什么男人的魅力可言。她喜欢欣赏成年男人的风韵,隐忍、压抑、含蓄、淡然,那段如锦便是一例,淡然到极致后的妩媚,那是岁月和过往沉淀下的韵味。

    “也不知道哪位公主这么有福气,能嫁给司徒十一。”黄恬哎哎叹了一声,“要我说,新川公主最好。她生母虽然地位不高,然早早去了。她又是一出生就被皇后抱养,比嫡公主也不差什么,年纪又最小,陛下疼爱的紧。说不定十一郎的新妇就是她了。”

    林若拙趁机问个明白:“到底一共有几位公主?”

    黄耀接过话,如数家珍:“今上子女虽多,然公主数目却不敌皇子,总共四位。大公主封号长川,魏嫔出,二皇子胞姐,今年十六。二公主封号银川,宫人所出,由五皇子母穆嫔抚养,十四岁。三公主封号临川,荣嫔所出,十二岁。四公主要小些,只得八岁,封号新川。生母早亡,在皇后娘娘膝下长大。”

    总共四个,数量确实不多。林若拙又问:“皇子有几个,很多吗?”

    黄耀笑了笑,看向林若谨:“这个谨弟应该也知道。”

    林若谨应了一声,道:“皇子共齿续九位,两人故去,现存七位。大皇子皇后嫡出,早夭。二皇子名勇,魏嫔出。三皇子名毅,关嫔出。四皇子辉,王贵妃出。五皇子淳,穆嫔出。六皇子夭亡。七皇子熙,段淑妃出。八皇子璞,生母采女,张德妃抱养。九皇子濯,李贤妃出。”

    林若拙一边听一边数,末了惊叹:“好厉害。贵淑德贤,四妃一人一个儿子。”

    “可不是。”黄恬飞快的接话,“就皇后娘娘一个人没有,只肯抱养个公主。今上多有怜惜。”

    林若拙不屑一顾,猫哭老鼠假慈悲,鳄鱼的眼泪。纯熟装模作样。不过皇后以退为进,哀兵策略倒是很正确。

    黄耀笑道:“二、三、四三位皇子年岁相近。二皇子十五,三皇子十四,却是二月生的,只比二皇子小五个月。四皇子十四,十一月生。”

    黄恬补充:“二皇子和三皇子生母虽都是嫔,然魏嫔是选秀出身。关嫔却是宫女出身,这个嫔还是她前几年故去后追封的。唯有四皇子,王贵妃所出。外家闻国公王家,也是早年和太祖一同打天下封的爵。”

    林若拙脱口而出:“是么?若我是皇后娘娘,我一定恨死了。王贵妃的儿子若当上太子,就是在皇后娘娘心口上剜肉。”

    黄耀霍的抬眼,目光灼灼:“为什么?”

    “这还用问?”林若拙耸肩,“凭什么我的儿子没了,这些人个个有儿子活的有滋有味。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最好通通死光……”让那个渣皇帝绝后才是爽!

    黄耀哭笑不得的摇头:“这是什么话,小孩子心性。”

    林若拙暗暗在袖底握拳。如果换成黄氏现在死了两个儿子,她会怎么做?

    黄恬过来给她解释了:“皇后娘娘若是敢这样做,司徒家一个姑娘都别想再嫁出去了。”

    林家的女儿嫁不嫁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鱼死网破是最糟的下策。”黄耀站在男性的角度阐述,“最坏的情形已经发生,无法改变,那么就该冷静下来,从中找出最多得利的办法。当今无子就需过继,过继来的嗣子自有生母,能对皇后娘娘好?说不得最后连显国公府都失了圣心。”

    林家完蛋不完蛋和我也没……呃,不对。还有老哥林若谨。

    林若谨也好笑妹妹的天真,他的想法倒是很朴实:“三婶不是没儿子么,抱养了四弟。四弟和她多亲。皇后娘娘怎么的你少想,咱们普通人家平静度日就是福分。”

    普通人家。对啊,她将来又不会嫁皇帝,这会儿犯的哪门子的愤青?皇后有没有儿子,受没受委屈关她屁事!她未来就一普通贵妇,哪家发了疯不要儿媳生的嫡子,非看重妾生的庶子?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脑袋转过弯的林若拙嘿嘿两声傻笑,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那三人。

    黄恬又爱又恨:“你呀!一会儿机灵一会儿傻,真不知道这小脑袋怎么长的!”

    林若谨连连摇头,妹妹的脑袋确实经常犯抽,有时看着正常,有时还很出色,有时却又犯傻的可怕。时好时坏,挺吓人。

    黄耀脸上跟着一块儿笑,眼中却若有所思。林若拙看着时常犯傻,其实是心无旁骛,这种人往往对事物能一针见血,直指关键。可这样的人性子也最是执拗,这会儿大伙当她是孩童戏言。可若有一天真的处在当今皇后的位置,说不准她就真梗着脑袋玉石俱焚了。

    这心性,有意思。

    黄耀最喜欢揣摩各种各样的心思。这比任何游戏都有挑战性。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同的人处在不同地位,有不同的想法。父亲说过,御人之术莫过于了解这些各式各样的想法,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今天到林家来,所见有意思的人不过寥寥。小辈当中就只有一个林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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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祖父

    第二十章祖父

    后/宫里的那些事儿,看着似乎是皇帝的私事,可事实上,有实力上朝会的臣子没人不如狼似虎的盯着那一块。皇帝多睡了哪个妃子,皇帝多疼了哪个孩子,其八卦追踪程度不亚于职业三姑六婆。当然,问题除了看表象还得深究本质,重臣们总盯着皇帝的家事绝不是因为他们趣味低级,而是随着皇子们开始成年,后/宫风云直接影响到朝堂政治格局的变幻。

    这时候,家族内在传承的素质就很明显的体现出来了。童氏和林若静还在讨论着到底是婆婆还是男人更重要,黄家兄妹已经开口闭口皇子公主们婚嫁带来的是哪种政治含义。

    “储君未定,人心不稳。”黄耀学着大人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复述着今天宴会上,某些不识趣的人提出的话题。

    啊呸!林若拙嗤之以鼻,立了太子人心就能稳?

    “汉武太子刘据就被废了。”伪儿童面不改色的童言无忌。

    黄恬幸灾乐祸的凑热闹:“李承乾也被废过,太宗还是一代明君。”

    “你们知道什么。”黄耀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立也罢,不立也罢,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不管怎么说,总是要提一提的,也是个试探的意思。”从今天林老太爷在宴会中的表现来看,林家政见和黄家一致,不支持、不掺和。尽臣子的义务提点:儿子长大了,都有想法了啊!其它的,任由皇帝一人决断,他们只做纯臣。

    也是。林若拙点头。祖父大人还能干几年那?人老了可不就求个稳妥为上。做纯臣利益虽小,可风险也小。

    “二皇子很能干。”黄耀含蓄道,“长川公主刚议婚之时,他一力推崇司徒九。”

    司徒九是皇后的亲侄子,中宫无嫡子。二皇子就是长子,亲姐姐再嫁给皇后的侄子,半个太子的位置就算是到手了。

    不过很显然,皇帝本人没这想法,毅然否决了长川和司徒九的婚事,将她嫁到了姚家,即安抚了两朝相国,又敲打了二皇子,一举数得。

    “闻国公世子最近心情很好。”黄耀又抛出另一个消息。此消彼长,二皇子被老爹摁了一头,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心情很好的闻国公世子是他的舅舅,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不过林若拙觉得,这些事情离她很遥远。纯粹的八卦娱乐。

    黄恬鄙视她:“这你就不懂了吧。我问你,今儿一早你祖母不是关照要将你堂兄堂姐们接到京城来?你可知为什么,还不就是怕大房远在外头,不知京里的形势,万一定了不妥的人家,林家的立场就不好说了。”

    林若拙听的头皮发麻,居然后宅也不得清净。弯弯绕绕的太厉害了,古代闺秀也不容易啊。

    林若谨看妹妹神色不对,开口道:“耀表哥,恬表妹。你们别再说了,若拙还小,这些事无需她来操心。“

    黄耀看看他,从善如流接受意见,改说些外头有趣的市井见闻。黄恬的兴趣也很快被转移,立时就说起今天去戏台后面的事:“哥,改日你带我去戏园看戏吧,今天唱的几出没看头。德庆班段如锦最拿手的是《西厢记》,都没有人点!”她娇嗔的拉着兄长的袖子撒娇。

    林若谨同学是个好孩子,不知道《西厢记》是什么,愣愣道:“既是拿手戏为什么不点?明儿是自家亲戚吃酒,没外人。德庆班还来,咱们让他们唱这出。”

    黄耀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狠狠的瞪了黄恬一眼,对林若谨道:“德庆班来内宅唱堂会,这出戏有些人家是不上戏单的。”

    林若谨心有所动:“可是有什么不妥?”

    黄恬插嘴道:“有什么不妥的。说开了,想明白了,没一点不妥。那些藏着掖着的才是不妥。要我说,先去看《莺莺传》,回过头再来听《西厢》,再无不妥的道理。”

    “好了好了,说这些怪没意思的。”黄耀见话题越说越不对,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赶紧收拾残局:“时候不早,怕是宴席快散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免得人过来找。”

    林若谨一看时间果然不早,也催促着两个妹妹回去。四人出书房分手不久,林若拙和黄恬果在路上遇见来寻她们的丫鬟,客人已经散席,黄大太太派人来寻女儿一块儿回去。

    黄恬依依不舍,惹得黄氏打趣她:“明儿还来呢。真要舍不得走,就干脆留下住一晚。”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黄恬倒不好意思起来,大大方方道别,又关照林若拙:“过几日我下帖子,请你来我家玩。”

    黄夫人看着很意外,也很欣慰:“这两个孩子倒是投了缘。”

    一时众客人各自归家散去。到得第二日,邀请亲友,黄家只来了黄大太太并三个儿女。童氏的娘家人倒是来的不少,另有林家一些在京的族人。人数比昨日少上许多,规矩也没那么严,快快活活吃了一天酒。

    这一天童家来了不少表哥表妹,林若拙和黄恬再没有如昨天抱成小团伙,中规中矩的陪了客人一天。

    两天庆贺过去,日子渐渐恢复正常。这一日,林老太爷百忙中想起给二房孙子请先生的事,知道二儿子指望不上,直接寻了三儿子过来说话。

    两人商量片刻,人选一时定不下来。林若谨的资质并不是很好,有名望的大儒不会收他,再者,京中真正有学问的谁又会放着前程不管,来教一个黄口小儿?上不上下不下的很难办。

    “你同窗之中,可有愿意来京中做馆的?”林老太爷问小儿子。林海屿在衡阳书院读过几年书,指望他能在同窗中有些许消息。

    林海屿想了半天,想出一人。迟疑了一下,道:“有一人,学问不错。只是,他情况有些特别……”

    原来林海屿在书院时听闻过一奇人。天资聪慧,学问不凡。但有书院会考无不名列榜首,才名远播。然为少有才名者多恃才狂放,此人就是性子极傲,人缘很差。后在乡试途中得罪了人,途遭意外,坡了一条腿,仕途断绝。只得顶了个秀才功名回乡。林海屿进书院时这人已经不在,只是听说过,见过他的人都尤为可惜,说这人学问和见识非常好,很难得。据说他家境普通,回乡后还不知怎么艰难度日。

    林海屿说自己的想法:“他虽性子傲,然那是年轻时节,吃此大亏,终身仕途无望。想必性子是要改了的。再者他家贫,咱么厚出了束脩请他来京中做馆,也未必不肯。”

    林老太爷捋着胡须掂量了片刻:“其它倒也不妨。只是这人遭逢大难,虽可能性格变圆润,却也有那相反更为尖刻的。若是这样倒不好了。”

    林海屿思忖稍许:“那,我先书信一封给旧日同窗打听打听,看他如今性情如何再说?”

    林老太爷点头:“若果性情学问都好,那便是极好的人选。宁可多出厚礼、恭敬着去请都不打紧,需知一个好先生不但谨哥儿受用,他日诚哥儿进学也一般得益。”

    父子两人便定下计划,林海屿去写信。

    祖父和三叔定了计划,林若谨尚一无所知,仍旧跟着那迂腐的老先生埋头苦读。他虽知道三叔学问好,也不敢多劳烦。今春本该会试,但因太后病重,西戎出兵几件事缠在了一起,圣上将原本今年的春闱推迟到明年,三叔正在要紧关头,再不好多打扰的。

    这边林若拙的生活也恢复到了正常。大约是有过朋友的作伴,她一颗原本沉寂的心慢慢复苏起来,后宅缺少娱乐、一成不变的生活越来越展现出沉闷无味的特质。

    经过一番思考,林若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话说那养的猪被关久了还会得抑郁症呢,更何况于人?这里物质生活虽然丰富,但于精神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匮乏。上辈子缠绵病榻,有着万能的电脑,一网在手,娱乐我有。成年累月的宅在家中也不觉得闷。这辈子想要不被关成变态,还是得自己找点子来满足精神需求。

    参考上辈子的娱乐,电影电视没有、游戏没有、论坛没有、qq没有……总结到最后,符合这个时代标准,并有条件实施的娱乐仅有两项:一为音乐,一为看书。

    音乐,凭她简陋的箫艺,就算目前达到了能自娱自乐的水平,也不敢长时间呜呜咽咽的吹(招魂呢)。看书嘛,这个时代的话本杂书在她的眼里真的是很惨不忍睹。

    《山海经》、《搜神记》、《太平广记》,书都不错,但她翻来翻去就是看不出半分激情。

    想当年,网上那成灾成片的《哈利波特》同人看起来才叫有激情。激情到她一度都想自己下笔。

    林若拙痛定思痛,下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她决定写同人来自娱自乐。

    题材很重要,当然不能写哈利波特,那啥《西厢记》也不可以。虽然她心痒痒的很想,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西厢记》这种戏曲话本想想也是被禁止阅读的。不是谁家都像黄家那样彪悍。而且据她估计,黄恬口中的《莺莺传》也应该是背着黄大太太偷看的。

    思来想去,林若拙决定选择教科书。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严肃类文学:《史记》。

    《史记》好啊,《史记》说的是历史,历史里有丰富的素材可以yy。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写同人的第一要素是背原著。就算背不下来,起码也该熟读,如数家珍。于是,以解闷为初衷,林若拙开始了一项她自己都想不到的伟大工程,这项工程对她一生影响巨大,甚至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此刻的林若拙还不知道,她只是从林若谨那里借来厚厚的古版,翻开第一篇:《五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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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伯母

    第二十一章伯母

    要问《史记》是什么,作者是谁,天朝人十个里头有八个能答出来。这得感谢应试教育,填空题必考。

    可要问有谁通读过《史记》,一千个人里面也难有一个。林若拙重新投胎,经过古代系统的蒙学教育,对于繁体字和文言文叙述方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时再来看《史记》,除有不少生僻字不认得外,内容通读却是没有任何障碍。

    《五帝本纪》,说的是从黄帝开始,公孙家族的五位天子。不能说皇帝,这个称呼是秦始皇发明的,在他之前甭管三皇还是五帝,夏商还是周,中原大地最高统治者统称‘天子’。

    公孙家的第六位天子‘禹’,不算在五帝之中,作为夏朝的开国之君,《五帝本纪》中虽不可避免的提及,但司马迁还是将他归纳在了《夏本纪》里面。

    要说文言文介绍家谱,缺点多多。罗里啰嗦一大堆,看完了依旧云山雾罩。林若拙怕自己记了前面忘后面,特意给《五帝本纪》做了个家谱表,凡当上天子的,就在名字旁画颗星。表格作完后整体一观,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漫起。

    这份家谱表以它独有的直观和数据,无情的撕开了隐藏在温和华美语言下,一场场血淋淋的帝位厮杀战。

    黄帝先生一共有二十五个儿子,能姓‘公孙’的,只有十四个。不能继承父亲的姓氏意味着什么?林若拙不了解上古时代,但她知道,至少在她现在生活的时代,一个不被允许姓父亲姓氏的孩子,没有人会瞧得起。

    好吧,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五帝的后面四位,都是黄帝先生的嫡系后代。确切的说,是黄帝正妃嫘祖所生的两个嫡子的后代。

    正妃给力(鼓掌,必须鼓掌)!别看黄帝先生繁殖了二十五个男丁,人嫘祖女士不屑一顾,帝位必须传给我生的儿子,没得商量!嫡长子,或者嫡次子都行。其他人休想染指!

    不过到世事难料,在黄帝先生归西后,登上第二个天子之位的,既不是嫘祖女士的大儿子,也不是她的小儿子。但绝对是嫡系一脉,是嫘祖女士小儿子的儿子。黄帝先生嫡次子的长子。这位就是帝颛顼。

    嫡长子一脉甘心吗?没有人知道。但历史明明白白记载,颛顼之后,帝位又回到了嫡长房一脉,黄帝的嫡长子玄嚣同学,虽然儿子在和堂弟争夺帝位中失败了,但人家的孙子奋起了,这位高辛同学,他老爹在史书上连个名字都没留,但本人很给力,告诉我们,拼爹不是绝对的!他斗败了颛顼的儿子穷蝉,抢过帝位,成为第三位天子:帝喾

    帝喾同学估计是接受了二房一脉子孙后继无力的教训,养儿子很上心,到他老了的时候,有两个能干的儿子。其中一个叫挚的,抢先登位。但是他很快被他的弟弟放勋给赶下了台,史书上漂漂亮亮的写着:挚,代立,不善。

    放勋同学很强悍,他使得帝位继续在嫡长房一脉保存。放勋同学的帝号为:尧。

    尧同学很能干,有多能干?能干到天朝人都知道他将从老爹那里继承来的帝位给禅让了。所以说再能干的人也不能事事都顺心那!帝尧晚年,天子之位面临着又一次从嫡长房一脉,换到嫡次房一脉的危机。

    黄帝先生的嫡次子一脉,除了帝颛顼抢赢了长房,颛顼的儿子、孙子,都没有强过长房一脉。然后人家就换了个方向努力,拼命繁殖后代。儿子一成年就生孙子,孙子刚成年再生重孙子。生啊生,终于生出个叫重华的好孩子。

    重华同学的辈分很低,他的爷爷的爷爷,和帝尧是同辈。重华同学又很能干。能干到‘修身’之名远播。尧不得不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他,以便找茬。重华同学将娥皇、女英姐妹安抚的服服帖帖,‘齐家’之名又开始远播。

    尧依旧不甘心,想了很多办法刁难,啊不对,是‘考察’他。其中包括在雷雨交加时节将他一个人丢进深山老林,重华同学强悍的凭借个人力量,于暴风雷雨、深山迷障、危机四伏中走了出来。尧只能感叹他有神灵庇佑,将其定为继承人。尧死后,重华同学继位,为帝舜。

    林若拙合上书本。良久无语。

    原来,这才是帝位禅让制的真相。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苍茫的原始森林中,一个年轻强壮的身影独步前行,身上的麻布衣被枝条划破,披散的乱发被大雨淋湿。劲瘦的腰间拴着绳索,衣衫半裸,肌肉勃发,雨水顺着紧致油亮的皮肤滚落。忽而,前方一道黑影窜过,年轻人抽出身后的长矛,用力投掷,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被钉死。年轻人用石刀割开小兽的咽喉,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汩汩的热血,温热的血液补充了他消耗的体力。抬头远望,年轻人黝黑的眼眸重影瞳瞳,视线穿透茫茫雨线、深山密林,趟过黄水,水域之畔是部落的夯土墙。树木削成的锐刺插满土墙的外围。只要走进那道墙,就再也没有谁能动摇他的地位。只要走进那道墙……

    林若拙奋笔疾书,全身的热血在这一刻沸腾。她穿越了时空、穿越了文明。用五千年后的眼睛注视着五千年前的远古、五千年前的英雄。

    随着最后一个笔画收尾,倾泻的情感充盈她的心脏,空虚沉闷的心灵在这一刻被填的满满。

    这,才是历史。这,才是写同人的意义。

    *****************

    一个内心世界丰满精彩的人,于外界的怠慢不公,只要不太过分一般都不会去计较。

    林若拙圆满了,对二房三房姐妹间的争风掐架就更视若无睹了。独来独往、飘然脱俗。细心的林若菡观察了这位嫡姐很久,发觉她是真的一点儿不在意,奇怪之余不禁有些纳闷,这位六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怎么就能什么都不在乎?

    林若菡弄不懂林若拙为什么不在乎,林若拙也搞不懂她动不动就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干什么。

    这天上午,学中休假。林家姑娘们都聚在荣瑞堂请安说话,童氏照例搜罗些话题打趣,林老太太半眯着眼睛颔首。一片祥和。

    黄氏步履匆匆的进来,打破了这片祥和:“老太太,大嫂的信送来了。”

    林若拙注意到,黄氏一进来就直奔祖母,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童氏,显然不符合她平日从容的举止。

    林老太太一目十行的看完信,脸色瞬间铁青:“胡闹!”狠狠的一拍桌子,手中的纸张震的发颤。她调整了片刻呼吸,压着声音对童氏道:“带姑娘们下去。”

    童氏屏声息气,对众姑娘招手,同时不满的瞥了一眼黄氏,又是将她拒之门外独自商量,好像她就不是这家的儿媳似的。

    到得偏间,她对众女道:“你们姐妹在这儿歇着,我去看看老太太那里有什么要招呼的。”说罢,自顾自去了正堂。

    童氏一走,林家姐妹哪里坐得住,林若静看看几个妹妹,招手叫过贴身丫鬟青螺,命她去正堂打探一下消息。

    青螺去得不多时,回来禀报:“大太太信里说的是大姑娘的婚事,老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其它的,奴婢也不知道。”

    姑娘们一听,各自感觉不一。林老太太发如此脾气,估计大伯母给林若萱找的亲事很不怎么样。由人推己,两房姑娘们各自沉思。

    林若拙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黄氏显然不会因为一个庶出侄女的婚事,失去了平日的从容。

    事情果然很严重,下晚的时候,从下人间的传话可以得知,老太太派了心腹去前院,老太爷一下衙就被请去了后院说话。

    紧接着又有消息,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一齐被叫到了荣瑞堂。

    林家的主脑人物们聚在正堂说了什么,没人知道。林老太太和黄氏对内宅的掌控还是很到位的,无伤大雅的闲话可以传,真正想保密的,一丝缝也透不出去。

    第二日一早请安,黄氏和渣爹的表情很平静,没就昨天的事多说什么。三姐妹一如既往的吃了早饭去上学。走在路上,林若芜就问林若菡:“七姐姐,可知昨天祖母为什么生气?”

    林若菡摇摇头:“昨晚爹爹歇在正房。”

    林若芜也不失望,打算待会儿去问三房的姐姐们。

    三房姐妹果然没让人失望。不,应该说是童氏一如既往的没让人失望,林若贞吊足了林若芜的胃口,才神秘兮兮的漏下口风:“是大伯母给大姐姐定的亲事不好,祖母发了脾气,连祖父都惊动了。”

    林若菡追问关键点:“大姐姐定的是哪家,如何不妥?”

    林若贞摇头:“不曾说听说,总之是很不妥的人家。”

    就这消息?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林若拙深深鄙视。

    林家姐妹的看法却不一样,她们很兴奋,叽叽喳喳的说着各自的猜想。

    “会不会是门第低?”这是林若菡问的。估计这丫头对自己婚事最担心的就是这点。

    “是庶子?”这是林若贞的猜测。好吧,姑娘,虽然你爹是庶出,但你放心,你是嫡女,将来自也要嫁嫡子。

    “大姐姐本来就是庶出。”这是头脑灵光的林若容,这一位比较务实,猜道:“许是家境艰难?”

    林若芜也喳喳的发表自己意见:“或是被逼婚了?”姑娘,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比较来比较去,林若静的猜测最具可能性:“怕是人品不好,或家风不正?”

    林若拙要叹气了。二姐,你放心,你是三叔三婶亲生的,他们绝不会把你说给人品不好,家风不正的人家。

    小姑娘们说的热火朝天,不满意于有人置身事外,林若贞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提高了声音问:“六妹妹,你说说,会是什么?”

    林若拙慢吞吞的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道:“我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你们猜的那些,因为那些理由都不值得惊动祖父大人。

    林若贞既满意又失望的叹了口气:“六妹妹,你一点都猜不出来么?”

    无聊。林若拙心底翻了个白眼,抽出一张纸开始写大字。她想她能理解黄恬的孤独感了。

    林若静笑着道:“不管怎么说,祖父已经过问了这件事,大姐姐不会被许配给不妥的人家。”

    这句话说到了众人心里,物伤其类,林若萱是林家姐妹中第一个出嫁的,她嫁的不好,姐妹们心里也不好受。林若贞庆幸的感慨:“幸好有祖父。”

    林若菡和林若芜也松了一口气,是啊,只要祖父还在,她们就算是庶女,婚事总不会说的太差。

    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很快,五天之后,林老太太在一次女眷聚集时宣布,她们的大伯母很快就要带着两位姐姐回京了。

    黄氏忙着收拾屋子,将大房临走时封闭的住处重新整理出来,屋子要打扫,被褥要洗晒,花园要休整,每一处都不能遗漏。

    二房三房的姑娘们也在课余时间议论着两位姐姐的到来,大房离京的时候林若芜才一岁,没半点映像。三房的姑娘好歹年纪大些,就给她们说叨。

    “大姐姐人最是和善的。三妹妹很聪明。”林若静嘴里就听不见什么不好的话。

    林若贞笑嘻嘻的给林若芜咬耳朵:“大伯母生的不好看,有些土气。”

    “四姐!”林若容喝止她,“胡说什么呢!”

    林若拙算了一下时间,林大太太冯氏嫁进来的时候,祖父官职不大,大伯尚未中举。可挑选的范围有限,大伯母的出身不但比不上黄氏,就连童氏也是比不上的。然而宗妇就是宗妇。冯氏出身再低,也是林府除了林老太太以外地位最高的女性。哪里容得林若贞一个小辈指三道四。

    更何况,冯氏生了嫡长子林若愚。三代当中第一人,祖父大人最看重的孙子。就凭这一点,冯氏在内宅的地位稳如泰山。

    晚上的时候,林若谨突然来了融雪院,屏退丫鬟,对她私语:“大伯母快来了,你到时小心些,不要和她多说什么。”

    林若拙一愣,迅速反应:“你知道那天的事?”

    林若谨点点头,叹了口气:“祖父见我最近时常和黄家表哥通信,今天去黄家拜访,就领了我一块儿去的。我才知道,大伯母给大姐姐定的那户人家,去年刚升了官,说是走的闻国公府的门路。”

    “闻国公府?”林若拙一惊,“王贵妃的娘家,四皇子的舅家?”

    林若谨苦笑一声:“可不就是他家。祖父发了好大的怒气,和黄大人、黄舅舅关上门说了好一会子话。我和耀表哥在外头守着,没听见。”

    “没听见也不打紧。”林若拙安慰他,“咱们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行,解决之道自是由长辈们去操心。只是这事,也不是大伯母一人就能做主的,大伯不知道么?”

    林若谨摇摇头:“大伯给祖父写了封信。信上说什么不知道。”

    林若拙叹了口气:“咱们也做不了什么,等着吧。终归会有结果的。”

    林若谨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若拙,做官不是将民生做好就行了么,为什么要搀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林若拙也沉默了,良久后叹气,丢过一砸上他的手:“好好看看吧。”

    “这是什么?《史记》。你在看这个?”林若谨飞快的缩手接过,顺手翻开,夹了书签的书页上,最右边赫然写了一行粗体隶书:《五帝本纪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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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若敏

    第二十二章若敏

    《五帝本纪第一》,林若拙通篇望去,处处有激情,步步是杀机。林若谨一遍读下来,上古皆圣贤,民主又谦逊。

    林若拙彻底无语,恨不能扒开他的脑袋,看看这颗奇葩到底怎么长的!

    到底是直系血亲中唯一对她好的人,郁闷了片刻,林若拙还是决定掰开揉碎了细讲。

    前头那啥帝颛顼、帝喾抛开不管,既然同人写到重华同学,干脆就从帝尧、帝舜这两人的恩恩怨怨说起。林若拙少不得拿出她画的那张黄帝家族家谱表,以直观的形象给林若谨先垫个底:“看出什么问题了?”

    林若谨很新鲜的看着这玩意儿,频频点头:“若拙,还是你机敏,这么一画倒是看的清清楚楚,他日学二十四史皆可仿效矣。”

    林若拙一惊,立刻道:“你学着画没问题,外去了只能说是你自己想出的。不可提我。”

    “这是为何?”林若谨先是惊讶,随后似想到什么,又点头:“也好,耀表哥说过,自家妹子的好自家人知道就行,倘若名声出去了,引得外人觊觎反倒不美。我只说是自己无意从旧书上看来的法子。”

    林若拙再度问他:“这张家谱表,看出什么问题了?”

    表格画的很直观,林若谨自是一眼看出:“玄嚣一脉出两位帝君,昌意一脉亦出两位,黄帝后人多圣贤矣。”

    林若拙差点晕过去。压下一口气,细声细语提示:“玄嚣乃正妃所生嫡长子,昌意乃正妃所生嫡次子。帝位为何不传位嫡长,反予嫡次子之子高阳?”

    林若谨笑了:“若拙,这你就不知道了,上古之时民风淳朴,与现今不同,家业非嫡长继承制,乃有贤德者居之。昌意之子高阳贤德,黄帝自是将帝位传于他。”

    很好,很好!这位还真是典型的被洗脑一族。眼看着一颗傻蛋即将长成,林若拙气极反笑:“照你这么说,重华也是因为贤德,帝尧才不立自己儿子丹朱,反立了他为继承人?”

    “本是如此啊。”林若谨理所当然道,书上不就是这么写的么。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给她看:“若拙,你看书不仔细哦。瞧,这里明明白白写着:尧知子丹朱不肖,不足以授天下。”

    不仔细你妹!林若拙冷笑一声,劈手从他手中夺过书,哗哗往前翻两页,指着另一处文字:“这里,尧问,谁可顺此事(将来谁能接替我干这些事)?放齐曰,嗣子丹朱开明(你的儿子丹朱人不错)。尧曰,顽凶,不用(我儿子顽皮凶恶,不能接替我)……”念完一段,冷笑:“臣下们又举荐了共工,尧说不行,再举荐鲧,尧说还是不行。臣下们不干了,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好歹试一试吧,尧于是就试用了鲧,用了九年,果然不行。九年,你猜这九年里发生了什么?”

    林若谨被她冷冽的语气惊道:“若拙,你怎么这样……多想?”

    “我不觉得是我多想。”林若拙又将书向前翻,“帝颛顼继位,他可没有被黄帝试用过。帝喾继位,他也没有被颛顼试用过。”向后翻一页,“再看这里,帝喾崩了,挚代立。瞧瞧,代立。前面三个帝位相传,从来也没这些麻烦,怎么到了帝尧,还得先将代立的‘挚’拉下台,自己才能继位?他这个帝位,得来真的就没有蹊跷?”

    林若谨倒吸一口凉气,终是踟蹰:“若拙,你想多了吧。这上面不是写着,挚代立,不善。”

    林若拙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忽一笑,道:“子曰,为尊者讳(要给地位高的人隐瞒)。真的是代立,真的是不善?你说我想的多,非是我想的多,实在是帝尧扯出来的事太多。你看,他继个位,前头要搞出个‘代立’的挚。他传个位,先是试用鲧九年,不行。然后再试用重华。别人也没见这么多麻烦。怎么到了尧这里,麻烦事就一堆一堆的?”

    林若谨语塞,半晌后气弱道:“尧,很仔细,很小心。为天下人着想。”

    “哦——!”林若拙怪声怪气的应了,抽出一张纸,提笔沾了墨:“我们用数字来说话吧,这样更直观些。尧试用鲧九年,鲧不行,被淘汰。之后是重华,鲧是帝颛顼的幼子,辈分比尧高,论出身尊贵,也是与尧齐平。而重华是帝颛顼的第六代孙子,在当时几乎已经是庶民。于是虽有大臣提名,还是需要先考察一番。重华渡过了三年‘考察期’,重新进入贵族集团,取得竞争帝位继承人的资格。这时尧已经当政七十年。之后又过了二十年,舜,就是重华摄行天子政。摄政,在尧还活着的时候摄政。之后又过了二十八年,帝尧崩。”

    林若拙双手一摊:“你看,我说帝尧事多吧。他前面的帝君都是崩了才由后人继位。偏他还有六十年好活的时候,就得问大臣,以后谁能接替我的位置?在还有二十八年寿命的时候,被人摄政,当了‘太上皇’。书上的理由是‘帝尧老’。哦,果然是老了。被摄政后只活了二十八年啊!唉,他的运气也太差了,前面黄帝、颛顼、喾,哪一个不是一直在帝位上活到死?”说到这儿,她略停了停,笑眯眯的看一眼脸色发白的林若谨一眼,纤手一指:“再看这里的数据,从尧承认舜的地位,到尧当‘太上皇’中间,有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舜用这二十年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最终将尧‘供养’了起来。这二十年中间,倘若有所差池,舜想必也就像失败的鲧一样,在史书留下个‘功用不成’的评语了吧。”

    林若谨沉默良久,轻声道:“古人云,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果然读的还不够多。”才明显的忽视了这么多隐藏的隐讳信息。

    林若拙叹了口气。这是她占了多一辈见识的便宜。没有超前的知识量和信息量,她也分析不出这么多隐讳的深意。林若谨,需要真正的名师指点,不然以他的性格贸然进入官场,迟早被漩涡吞噬。

    末了,林若谨揣着那张家谱表走了。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以前那些理所当然以为看明白的文章,是真的‘明白’了吗?

    林若拙收拾了一下笔墨,抽出昨天写的同人文,浸入笔洗,墨色的水浸染纸张,渐渐融化。取出轻碾揉搓,直到那一纸融化的文章变成纸浆,再将黏糊糊的纸浆埋进花盆。

    黄氏得到消息,林若谨与林若拙在房中聊天,谈论《史记》。置之一笑。

    *****************

    风尘仆仆的车队一溜烟停靠在林府大门前,传说中的大太太冯氏终于带着三个儿女回到了京城。

    女眷们聚集在内宅正堂等候,早有消息传来,除了回乡考秀才的老大林若愚,冯氏这次将林大老爷剩余的儿女全都带了回来。

    纷乱的脚步于门外响起,不多时,丫鬟掀了帘子,引一位中年妇人而入,她身材高大,容长脸蛋,肤色略深,穿着一身枣红色褙子,绣缠枝花,下着姜黄色襦裙,高高的发髻上簪着三四样首饰。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体面的夫人,唯一遗憾的是眼睛小了些,配上时下流行的长长柳叶眉,有种不伦不类的土气感。

    冯氏进来先给林老太太行礼,接着,三个儿女排成一列,跪下行了大礼。林老太太眼眶立刻就红了,头刚磕完,迫不及待的拉起跪在中间的女孩,感慨的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敏儿都长这么大了。”

    这位,大约就是长房唯一的嫡女林若敏了。二房三房的姑娘们早已睁大了火眼金睛,将她从头发丝打量到手指尖。

    林若敏生的比冯氏要白嫩许多,相貌也只有四五分像。但遗憾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完全继承了母亲,好在修了一对弯月眉,配上饱满的额头、圆润的下巴,看着就讨喜,很是符合正统女人的审美观。换句话说,这是典型的正室长相。换成林若拙和林若菡,放在贵人眼里那就是不端庄啊不端庄。

    大房庶长女林若萱也不是很出彩,平淡的相貌、平淡的衣着、平淡的举止。明明是十四岁的豆蔻年华,偏她整个人站在那里,一点都不打眼,简单说来就是没有任何个人特色。当然,同样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八岁的庶子林若正似乎被遗忘了,他不声不响的跟随长姐起身,站到一侧。从动作神情上看,应是很习惯于这样的待遇。

    林老太太在林若敏头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够了。转身对冯氏道:“外出这么些年,家里好些孩子都不认识了。这回儿赶紧认认,都过来见见你们的大伯母。”

    冯氏笑道:“可不是呢,我走的时候,二弟妹还是新妇,哪成想这回回来,两个儿子都抱手上了,真是好福气。”

    黄氏微笑着过来,给冯氏福了福:“大嫂一路辛苦。”

    冯氏赶紧伸手扶她:“弟妹快起,弟妹照看一家老小才是辛苦,我谢你还来不及。”

    一个‘谢’字点出关键。黄氏了然一笑,不予置喙,退后一步给童氏让地方。童氏笑的可开心多了,礼行的真心实意。长媳回来了,内宅事务再不会是黄氏的‘一言堂’。左右她是没争权的份,不如闲下心看热闹。

    接下来便是小辈们见礼。林若萱年纪最大,众姐妹一声声‘大姐姐’唤过,每人得了一方绢帕做礼物。林若敏送的是荷包。二房三房姐妹也各有回礼,皆是女孩儿的女红小玩意,不外乎手帕香囊荷包一类。唯有林若拙送出两个五彩斑斓的大毽子。

    林若萱中规中矩的道谢:“多谢六妹妹。”林若敏则哑然失笑:“六妹妹喜欢踢毽子?”

    林若拙认真的道:“大姐姐、三姐姐,多踢毽子身体好,身体好比什么都好。”

    “切——”林若贞小声嘀咕,“还不是女红见不得人。”她声音小,冯氏三个隔得远没听见,女孩子们站得近,清清楚楚入耳。林若菡一听,脸立时就涨红了,林若芜同样同仇敌忾,又恨林若拙不争气。哪怕是让丫鬟做,自己补两针也算数的呀。六姐怎么就这么笨呢!

    林若萱对此置若罔闻,似是没听见。林若敏拿起毽子细看了看,笑道:“这公鸡毛鲜亮如缎,踢起来定然不错。妹妹有空了只管来找我,咱们一块踢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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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冯氏

    第二十三章冯氏

    男孩子中林若谨只比林若正大一岁,两人还算有话题。三房的林若诚只四岁,黄氏的两个儿子更是萝卜豆,见面行个礼,送上礼物也就完了。

    女孩子们自也有给林若正的礼物,还是一水儿的针线活。有了前番之事,这回,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眼睛盯上了林若拙。

    林若拙不负重望,拿出一把弹弓,认真的塞到林若正手上:“三哥,这个给你打雀儿玩。”

    “噗——”却是冯氏见他们这边热闹,正眼瞧过来,刚好听见林若拙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六丫头,你三哥已经进学了,可不是那莽撞顽童,早不玩这些了。”

    林若拙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岁的小孩不招猫逗狗,长大了很容易心理变态的。你们不给小孩子童年,等这群没有童年的孩子长大了,迟早会报复社会!到时有你们哭的。当然,表面上她还是天真的道:“放学后也可以打雀儿的呀,打雀儿可好玩了。”

    冯氏看看女儿手中的毽子,又看看庶子手里的弹弓,对着黄氏直笑:“六丫头倒是个活泼的,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贪玩。”

    “可不是。”黄氏淡淡道,“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儿都要在院里疯跑,天气再凉都能出一身大汗,衣衫天天换,澡天天洗。我常说呢,这丫头是命好,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换了那眉眼窄促的小户,哪能任她这么放肆。”

    冯氏一顿,片刻又笑道:“虽是你娇惯孩子,可该教的还是得教。她也六岁了,女红礼仪都得学起来。”

    黄氏道:“女红礼仪家里都是一块儿教的。孩子们每日去芭蕉堂上学。今儿是有事才休息一天。六丫头人虽贪玩,学业上却半点没懈怠。别的不说,小小年纪学了家里男儿一般,缀了小石头在手腕上练字,那一笔字,江夫子见了也赞不绝口。这世上十项全才的人不过少数,百年还不知出不出得一个呢。专一方能精练,她于学业上用功,知礼守仪,便是其它普通些也没什么。好动是小孩子心性,这点儿任性,我林家还是养的起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大车话,林老太太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仿佛很满意于两个儿媳之间的交流。

    初战受挫,冯氏并不在意,今日只是试探而已,拉过林若拙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你母亲疼你,怪不能养的这么惹人怜爱。若是先头弟妹在,见了你过的这么好,也是极欢喜的。”

    这话一说,林老太太目光一凝,笑容微顿。林若敏脸色大变,焦急的看着母亲。童氏浑身是劲,高高竖起耳朵。三房姐妹齐齐瞪大了眼,林若菡和林若芜不由自主的互握住手。林若谨双手缩进袖中,紧紧握拳。

    林若拙眨巴眼睛,看着黄氏,嘴一弯,嘿嘿笑。那样子要多傻憨有多傻憨。

    冯氏用鼓励的眼光看她。

    林若拙继续回以傻笑。笑了一会儿,伸出手,在她绣了缠枝花的枣红褙子下摆上摸了摸,又摸了摸。

    林若贞忍不住了,扭过头偷笑。林若菡和林若芜恨不能闭上眼睛。黄氏不动声色,走上前握住林若拙的手:“好孩子,你喜欢这花色,明儿也给你新衣绣上一幅就是了。你大伯母一路劳累,别总缠着她。以后日子长着呢,有的是亲近的时候。”

    总算有人救场了。林若拙心底松了口气,呐呐站到黄氏身边。

    林老太太这时开口:“六丫头最是老实,你们也别逗她了。”

    黄氏跟着道:“我们家六娘心眼实,日后还得大嫂多担待。”

    林若敏笑吟吟的走过来:“瞧二婶娘担心的,好似我们专会欺负妹妹一样。六妹妹,你可听好了,姐姐我是坏人,赶明儿天天去你屋‘欺负’你。”说着,伸出手轻怕林若拙嫩嫩的小脸:“你怕不怕?”

    “不怕。”林若拙嘿嘿傻笑,“三姐姐是好人。”

    众人齐声笑,室内欢声一片。

    林老太太又道:“老二家的,家里住处怎么安排的?”

    住处当然该是早安排好的,老太太特意挑了这话当场问自有原因。

    林老太爷是三品文官,然林家在京城并无祖业,今日家业皆是老太爷一人多年置办。金银财物、古玩器皿还好,唯独房产一项,因不是累世积攒,林家的住宅虽不算拥挤,却也没宽敞到每个姑娘小子都能分一个院落的地步。

    林府中轴正院是老太太的容瑞堂,次一等的院落就是长房的观霞院,二房和三房的住处,皆是后来买了邻家住宅扩建而成,隔了一个花园。另在花园西边辟开一处融雪院,专给未嫁姑娘们住。

    二房正屋是黄氏的住所,左右两个不大的小跨院数间房,分别住着林若信林若慎兄弟俩。另有一个扩建的院子在花园后角落,住着二房的三个姨娘。林若菡和林若芜目前皆跟着生母住一块儿。

    三房的房屋数量和二房差不多,在这一点上林老太爷还是很公平的,扩建时就考虑到,给两个儿子足够的家眷容纳空间。但不同的是,三房姨娘少。只一个董氏,通房丫鬟没有。住房就大大的节省了下来。

    童氏将董姨娘安排在小跨院,另一边小跨院是林若诚,中间隔了她的正屋,如隔天涯海角。融雪院在西边,离二房的距离比去三房近的多。童氏舍不得女儿住的远,刚好还多出来个大院子,便安排了三姐妹住进去,离她近,方便照看。

    如此一来,说是给未嫁姑娘居住的融雪院,目前只住了林若拙一个人。

    观霞院是个很大的院落。确切的说来,二分之一的外院、荣瑞堂、观霞院和一部分花园才是林府最初的住宅面积。可想而知观霞院的面积有多大,大到塞进大房一家绰绰有余。林大老爷的妾室数量也只有一个,便是林若萱和林若正的生母柳姨娘。另外据说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冯氏全都给丈夫留在了任上,只带三个儿女回京。这样一来,大房的住处就很富裕。

    黄氏准备了两套方案,沉吟片刻,她先道:“观霞院的屋子都整理了出来。只是正哥儿八岁了,这年纪住内外院都使得,大嫂你看……”

    冯氏没有将庶子关照在眼前呵护备至的想法,立刻道:“弟妹说的很是,他这个年纪,合该去外院的。没得让哥儿长于我们深宅妇人之手。”

    黄氏笑道:“谨哥儿院里的东厢还空着,我理了出来,不若他俩一块儿做个伴?”

    外院的居住面积经扩建后也不小,林家小辈男丁住外院的不多,目前只林若谨一个。然而黄氏考虑到大房长子林若愚秋天考完院试就要回京。林若愚今年已经十六,又是得了功名的嫡长孙,待遇优越于众兄弟才好激励后面的弟弟用功进学。一个完整单独的院落是必须的。这样一来,林若正就只能和林若谨挤挤了。

    冯氏显然理解了她的用意,笑的眉眼舒展:“这样很好。”

    黄氏又道:“萱儿和敏儿……”

    冯氏爽快的接过话:“统共就带了三个孩子回来,这也分出去那也分出去,我一个住那么大的院子岂不冷情死?萱儿和敏儿自是和我住。”亲女儿和她一块儿作伴,多个林若萱也不碍事。

    黄氏微微一笑:“那就让下人们将行李都搬去观霞院了。母亲看这样可好?”

    “好,很好。”林老太太很满意。挥手让大房一家去忙活:“你们刚到,要整理的东西一大堆,赶紧去吧,晚上摆宴咱们再好好说话。”

    冯氏也不客气,告了罪退下,回到观霞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送给各房各人的礼物分派出去。

    林若萱和林若敏分派了各自的住处,房间和院落都很干净,该有的家什物件也一样不少。所谓的整理不过是将各自常用的摆设拿出来放好。见大致整齐了,林若敏便去正房帮忙。

    冯氏正忙着,忽见她过来,笑道:“我儿,哪里用你忙这个,坐了好些天的马车累不累?快歇着去吧。”

    林若敏道:“我不累。现在歇着,晚上走了困到不好。母亲,我有些担心。”她忧愁的蹙起眉,“老太太是不是还在为姐姐的婚事生您的气?”

    说到这个,冯氏停下手中的活,拉着她到窗边坐下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丫头的婚事我是小心了又小心,一挑再挑。就怕她这个头儿开的不好,带累了你的运气。我何曾想害她来着。闻国公家从太祖起事,历经三代,宫中又有贵妃。显赫之极的勋贵人家。虽说你祖父是读书人看不上,可那张家也是正经科考出来的官宦,谁料就这走了闻国公的门路也遭你祖父厌呢?官场上谁人不走门路,偏到了咱们这儿就犯忌讳,这是什么理?”

    林若敏沉默不语。自己母亲自己知道,对大姐虽不是很亲,但在这婚配一事上确实是尽心打点。这关系到林家的脸面,大姐嫁得好,日后对大哥也是助力。谁知这门当户对的人家竟也不妥了,可见世事难料。大姐和张家都已换了庚帖,到底找了‘八字不合’的理由给退了。日后说亲怕是更为艰难。

    “这就是命。”冯氏安慰她,“你大姐姐合该在姻缘上受些挫折,我儿别多想了。既回了家,姐妹们一块何不开开心心过日子。这些烦心事自有大人操心。”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按说你和六丫头都是嫡子嫡出,该多亲近才是。可我瞧那丫头是个傻的,人又贪玩,你注意着些,少和她来往。”

    林若敏笑道:“母亲多虑了,我瞧着六妹妹就挺好,心眼实。心眼实才可人疼呢。”

    冯氏道:“心眼实的孩子固然好,可六丫头不同。二太太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想想,你二叔和先头二婶都是灵巧人,怎么就生出个傻女儿来了?谨哥儿怎么一点不傻,七丫头和八丫头也好好的。偏她这个原配嫡女是傻的,这里面能没有缘故?”

    “不会吧。”林若敏大吃一惊。

    “傻丫头。”冯氏教导她,“你哪里知道,这继室和原配儿女里面的关系蹊跷着呢。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总归没娘的孩子任人欺。你少和她走近,他日有事也少几分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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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衣裳

    第二十四章衣裳

    晚上的这顿接风宴气氛还算不错,祖父大人露了一会儿脸就走了,他老人家和儿媳没什么可多说的。倒是问了林若正几句功课,似乎对回答也不是很满意。这是林若拙从他媲美棺材板的脸,以及下垂0.5公分的嘴角弧度观察得来。

    祖父大人不高兴,很不高兴。甩袖子走人。渣爹很会撒娇,一连说了好几个笑话,逗的林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林若拙惊讶的发现,原来‘笑不露齿’这项要求仅仅针对年轻女人。林老太太哈哈笑,没人认为她失仪。

    三叔淡淡的坐在一旁,手中酒盏轻摇,把玩了半晌也不见喝一口。明明满堂热闹,愣是被他坐出了遗世独立之姿。三婶童氏笑的满面春风,一会儿和冯氏说笑,一会儿对林若敏关心,像一只花蝴蝶满场飞舞。

    林若拙越看越稀奇,这俩夫妻是怎么有共同语言的?

    正呆呆看着,林海屿忽然视线转过,准确的对她对接上。片刻,微微一笑,对她举了举杯。

    林若拙一愣,也傻傻举起手中茶盏对着他摇了摇。林海屿眼中笑意闪过,饮尽杯中酒。起身告罪离席。

    林老太太不在意的挥手同意。渣爹又说笑一会儿,见席上就他一个成年男人,就有了些郁闷。尤其是林若拙一直瞪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他说话都不自在起来。胡乱唠叨两句,也起身告罪退席。

    林老太太知道男人是要在妻儿面前保证威严的,没多想,也随他去了。

    只有黄氏朝林若拙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林若拙正在思考。她在用上辈子的家庭聚会和这里对比。上辈子的亲人们,过年聚集一堂,小辈们撒欢,女人们闲话,男人豪放喝酒高声谈天,忽某人揭了某人的短,上上下下一齐去闹腾。最大年纪的祖父,也乐呵呵的在一旁喝茶看笑话。那一世的家人,在家庭中永远是最真实的自我。而这里的男人,在妻子儿女面前更多表现出的是面具。林若拙猜想,无论是祖父、渣爹、还是三叔,在这方面都是共通的。所以举凡家庭聚会,除非男人们单独在一处,不然成年男性成员总是要一个个先离席的。似乎这种带了面具式的伪装欢乐,他们自己也很不自在。

    儒家父慈子孝的传统,是在什么时候被悄悄扭曲了?或许,是从‘抱孙不抱子’开始。

    盛宴过后,各自回归寂静。偌大的融雪院只住了林若拙一个未嫁女孩,她估计自己是林家姑娘中居住环境最宽敞的一位。穿过黑夜森森的花园,丫鬟手中的牛角灯照出莹莹光芒。

    林若敏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在丫鬟下人的拥簇下,独自走进前方的黑暗。怔忪良久。

    *******************

    端午节前夕,全家人的新衣总算做好了。林若贞不负重望的穿上了那条朱红和杏黄的间色裙。在童氏的把关下,粉蓝色的半臂没了,上身变成杏色衣衫,朱红半臂。粉蓝色的料子被林若静做了半臂和长裙,内衬藕荷色绣花交领衫,搭一条浅紫披帛。林若容穿一身粉色衣裙,蕊黄色的腰带缀了几颗珍珠。

    大房两个女孩子穿的都很素雅,林若萱白底青花大袖衫,浅碧色长裙,青色的束腰盈盈一握,少女窈窕的身姿引人注目。林若敏一身浅黄衫裙,衣襟、腰带、裙摆处绣了满满的粉色花朵。

    二房女孩子到得稍晚,最小的林若芜上身着紫色窄袖,半透明的纱隐隐映出白色内袖手肘处的绣花。深粉浅粉间色齐胸襦裙,淡黄色披帛。林若菡浅碧绣竹叶衣裙,嫩黄色束腰。林若拙淡粉内衫,粉绿半臂和长裙,腰间系着长长的淡粉穗子。

    林家女眷今日各有活动。冯氏要带两个女儿出去赴宴。主要目的是带林若萱出去露脸,宣传一下吾家有女初长成。黄氏要带孩子回娘家,林若谨和林若拙沾了和黄家兄妹要好的光,一齐同行。林若菡和林若芜则和三房姐妹一道,由童氏带着去兴国寺赏梨花,也就是春游。林老太太泛了春困,没什么精神,留守家中。

    马车从偏门进府。林家兄妹还是第一来黄家做客,心里都有些紧张。

    下了车进垂花门,穿过回廊。黄家的宅子和林家扩建后差不多大,然年月深久,雕栏画栋处依稀可见斑驳的痕迹。黄家人口出乎意料的少。黄二舅一家人据说都在祖籍,京中宅子就只有黄大人夫妇,黄舅舅夫妇并黄耀、黄恬、黄珍。

    黄氏拖着四个孩子来,立时就把黄夫人给乐坏了。热闹啊!她和黄大太太两个,一人一手抱着林若信和林若慎,亲了又亲、爱不释手。

    黄恬早就笑眯了眼,迫不及待的拉着林若拙去一边说话:“我给你送的双陆棋可收到了?”

    “收到了。”林若拙道,“可我不会下,白劳你费心了。”

    黄恬笑:“这又什么,我教你,走一会儿去我房里。”

    林若拙摇头:“今儿可和上回不一样。七妹八妹没来,我们不好撇下珍表姐的。”

    因林若菡和林若芜没来黄家,她们俩总不好撇下黄珍自己玩。

    黄恬声音古怪的道:“你放心。今日不同以往,她只和我们说半天话就要自己走的。”

    林若拙一愣,这是为何?

    没多久,答案就被黄大太太揭开了。原来黄珍的生母近新怀了身孕,黄大太太借口家中事多,照顾不周。劳烦黄珍替她多照看一下姨娘。黄珍求之不得,应下了。

    黄氏淡淡而笑:“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忙这个。孝心可嘉。”

    “可不是。”黄大太太满脸慈爱,“我自从生了阿恬就患偏头疯,事情一多就抽疼。实在是顾不过来。好在她年纪虽小,人却懂事,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黄恬悄声在她耳边细语:“我说她没功夫吧。她紧着她姨娘的肚皮很呢。咱们只管乐咱们的,只离那院子远远的,就是体贴她了。”

    林若拙奇怪:“珍表姐不过比我大一岁,能照看她姨娘什么?”

    黄恬撇撇嘴,道:“我们家这位姨娘自从怀了身子就害病,一日比一日瘦,饭吃不下,觉睡不稳。大夫说是心脉郁结所致,得放宽心养,尤其是得心情开朗。不然迟早要滑台。家里谁都那功夫日日逗她开心去,只能亲生女儿上了。”

    林若拙这才明白,原来黄家姨娘得了产前忧郁症,黄珍每天陪伴她舒缓心情。这个行为她倒是能理解,毕竟对庶女来说,能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出生,实在是太的。

    黄家人也能理解,虽然黄舅舅不可能伏低做小去日日哄一个姨娘开心,黄珍出马却是完全无碍,毕竟骨肉亲情。

    “所以,咱们今天可以好好玩玩。”黄恬继续给咬耳朵,“你知道什么新鲜好玩的吗?”

    三个女孩子陪大人说了一会儿话,果然黄珍早早告退。黄恬也带着林若拙去她的院子做耍。先教她下双陆,两人对局几次,又丢开来一个弹琴一个吹箫合奏。

    这些玩意儿终是常玩的,黄恬很快就腻了,问她:“你在家常玩什么?”

    林若拙想了想,写同人不能说,再扣除读书写字,剩下的时间都用在锻炼身体上了。便道:“我喜欢在院子里乱跑,只可惜家里姐妹多,管得严,不能爬树。我一直想试试这个。”

    “唉?你会爬?”黄恬来了兴致。

    林若拙毫不含糊:“谁一开始就会啊。捡那分叉多的老树爬,下面可以垫石头,换了粗布衣裳,不弄脏新衣就行。”

    黄恬眼睛一亮,计划可行,顿时道:“那咱们去换,我知道家里有好几颗这样的老树。对了,不能穿裙子,得找男装,粗布男装才方便。”

    林若拙也想到了这点,女装多是裙子,又补充:“还有鞋。咱们穿的是软底绣花鞋,爬树会伤了脚。皮短靴是最好。”

    黄恬兴奋点满满,立刻道:“去我哥房里找。他小时最顽皮,有好几身耐磨的粗使衣裳,旧年的小了不能穿的靴子也有,好几双呢,咱们去找了来。”

    林若拙自是毫无意见,两人高高兴兴的去了黄耀院子,一个眉眼整齐的大丫头惊讶的迎上来:“大姑娘怎么来了。”

    黄恬不和她废话,直接问:“我哥呢?”

    丫鬟道:“和林家表少爷去花园了,姑娘来时没看见?”

    “大概是走差了。”黄恬毫不在意,指示她:“我和六妹妹想玩些打闹的,穿这身新衣不方便。你去将大哥旧年那些耐磨的粗衣找几件来,还有和我们脚一样大小的旧靴,也一并找出来。”

    丫鬟大约是对她这样的命令习以为常,抿着嘴笑应了,和另一个大丫鬟一同翻开箱子,果找出几件合适的旧衣和靴子,伺候两人换上。只肩膀略宽些,其余还算合身。

    一个丫鬟笑道:“姑娘穿了这身配上这小姐的发髻可不伦不类,索性婢子替您梳了像大公子一样的头可好?”

    这是彻底打扮成男孩了,黄恬自然一口答应。两个丫鬟便一人负责一个,也替林若拙梳了同样的男童发式。应是粗绸衣,便只用缎带绑了前额碎发,后端散发披下,乍一看,真个是两位唇红齿白的小家公子。

    黄恬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笑的腰差点直不起来:“这样好,回头咱们再找了锦衣这样穿扮起来给我娘看去,保管她吓一跳!”

    林若拙道:“可惜你哥年纪大了,不然让他穿上你的裙子梳个垂髫丫髻,还要吓你娘一跳。”

    黄恬一愣,随后大笑:“若拙,原来你比我还坏十倍!”

    两人说笑着打闹,嘻嘻哈哈去院中找树爬。到得树前,黄恬束手无策,林若拙却很有办法,取了根结实的麻绳系上石头,用力甩过最低最粗的枝桠,拉过绳子,试了试结实度。又用粗布一圈圈包好手掌,连手指尖也包上,双手扯了麻绳,脚下一蹬,轮换着向上爬。胳膊一开始使不上力,好在这颗树最低端的枝桠离地面也不高,她又是惯在房里偷偷做俯卧撑锻炼的,总算还有几分力道,蹭了几次,到底难看的爬了上去。

    黄恬看的目瞪口呆,大为佩服,直嚷嚷着自己也要试。

    林若拙在上头气喘吁吁道:“姐姐,你胳膊有没有力气啊?没力气最好不要试。”

    黄恬不服气道:“你比我还小两岁呢,你上的去我就上不去?”

    “这个年纪大小没关系。”林若拙纠正她的常识,“我上头五个姐姐呢,我估计,没一个能爬上这颗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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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书房

    第二十五章书房

    “呸——!”黄恬失笑,狠啐她一口:“你个促狭鬼!”想想又不得不承认,林若拙说的有道理,一时间又脑海浮现出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们穿着绣金锦缎长裙爬树的形象,自己忍不住笑倒了:“亏你想得出来!”

    事实果然如林若拙预料的那样,没有锻炼过肱二头肌的富家小姐,怎么都使力都无法靠一根绳子和腿支撑自身的重量。黄恬使了一次失败了,不甘心还想来第二次,下头陪同的丫鬟吓的魂飞魄散,死活不敢再让她行动,齐齐给跪下了。

    黄恬扫兴的一丢绳子:“真没劲!下来吧,咱们去别处玩。”

    林若拙也很郁闷,她才爬了一根枝桠,离树顶还远着呢。上辈子体弱多病,最羡慕的就是邻家小孩爬墙爬树欢腾的厉害。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个好身体了,结果还是不能猴高窜低。真是人生处处不如意。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生在那乡下人家,虽日子过的穷些,好歹有一方自由天地。”黄恬闷闷的走着,推心置腹。

    林若拙骇笑:“乡下人家,那日子过的可苦。”吃不上肉就罢了,一个不好还得卖儿卖女。想想夏衣,立马觉得不能爬树也不算多委屈。

    黄恬不知她心中所想,叹道:“你道她们为什么这么紧张。前几日宫里出事了,七皇子玩闹的时候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足足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醒来后就有点傻了,说话认人都慢半晌。段淑妃哭死过去好几次,也不知现在是怎么样了。”

    “这么严重?”林若拙惊讶,“皇子玩耍,身边都不带人的吗?”

    “谁知道呢。”黄恬悄悄在她耳边嘀咕,“听说牵扯到二皇子和四皇子,总之内帷**,不是什么好事。今上处置了一大批宫女内监,又赏了段淑妃和七皇子不少珍玩,这事就算过去了。”

    林若拙心有余悸的怕怕胸口,宫斗比宅斗可怕多了,幸好她穿的是大家闺秀,要是个宫女,想撞死都找不着豆腐。

    两人没精打采的往前院走,先换回衣服。一扭头看见身后喏喏的几个丫鬟,黄恬心中恼怒,道:“前头就是大公子的院子,我去找大哥说话,你们别跟来,看着就烦!”

    丫鬟们期期艾艾,黄恬沉下脸:“怎么,还怕我丢了?这里就一条路,前面十步远。你们是牢头那!”

    两个年长的丫鬟看看前方,确实没几步就是黄耀的院子,这条路也不通向其它地方,便等候在原地,眼看着两人进了黄耀的院门,才叹了口气离开。

    黄耀的丫鬟见她们回来了,问是否要换回衣服,黄恬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我带六妹妹去书房坐会儿,你们忙你们的,别来烦我们。”

    丫鬟们见她神色不好,知趣的不再打扰,齐齐退下各忙各的事去了。黄恬拉着林若拙来到黄耀的书房。钻进一张大大的书案底下:“我小时候一旦心情不好,最喜欢躲在这下面。旁人都找不到我,这有我哥能找到。”

    林若拙心道,那是人家故意找不到的。知道你大小姐心情不好,除了黄大公子,谁还敢来撩虎须。

    黄恬又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了许多和兄长的趣事。忽而片刻,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表弟,你也太小心了。咱们男孩子又不是那女儿家,出个门怕什么。带上小厮就行了。”这时黄耀的声音。

    “总得和母亲说一声吧。”这时林若谨犹豫的声音。

    “哎呀不用。女人事多,她们知道了,嘱咐东嘱咐西,又是套车又是备马,拖拖拉拉给你带上一大堆人,这到底是上街呢还是巡街啊?”黄耀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

    “这……”听声音林若谨动摇了。

    “吱嘎”一声门推开,黄耀边走进来边加上最后一把柴:“我时常这样出去的,父亲也没说过什么。”

    废话,你都十一了,半大小子。你爹当然不会拦你出门。林若拙在书案底下腹诽,呆老哥又被骗了。不过算了,黄耀精的跟鬼一样,跟着他开开眼也没坏处。

    “我这里常备了两套出门的衣服。你我来换上。”悉悉索索的解衣声,“人生处处是学问,出门在外最是‘中庸’二字。打扮成那中等富裕人家是最保险的。”

    林若拙还在听,就见一旁的黄恬再也忍不住,‘砰’的跳了出去:“好啊!你们想偷溜!”

    “啊——!”这是林若谨惊慌的叫声。拜托,大哥,不要叫的像被失贞的大姑娘好不好?黄恬是扑了你呀,还是抱了你?

    黄恬当然没扑也没抱。事实是她出去后,刚好看见了衣服穿一半的林若谨。而这个穿一半仅指外套。内面雪白的中衣系的整整齐齐,林若谨同学除了领口和手腕,半点皮肤都没露出来。绕是这样,他还是涨红了脸。

    林若拙满头黑线的爬出桌底。老哥,你这么纯情可肿么是好哦!

    黄耀很镇定,笑眯眯的问:“六妹妹,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林若拙老实回答:“耀表哥,恬姐姐说她心情不好。”

    黄耀笑,转眼看妹妹:“谁惹你了?”

    林若谨趁机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穿好,无奈平时做惯了‘伸手’大少爷,衣服穿得一团乱。对比一下黄耀的整齐麻利,林若拙叹了口气,认命的过去给老哥重穿。林若谨的脸更红了。

    林若拙翻了个白眼,红毛红啊!我是你亲妹!

    那边,黄恬张牙舞爪虚张声势:“本来没人惹我,但现在你惹到我了。你们是不是要偷溜出去玩?”

    黄耀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和灰尘:“你穿成这样又是干嘛的。”

    “爬树的。”黄恬辣气壮,“别转移话题,一句话,带不带我们去?”

    黄耀笑摊开手:“我能说不吗?”

    “当然不能。”黄恬终于露出笑脸,兴奋的回扑林若拙:“太好了,若拙,咱们出去玩!”

    林若拙还没有任何表示,林若谨先惊悚了:“等等,耀表哥,我们也就算了,妹妹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能私自出门?”

    黄耀顿了顿,清咳一声,将林若谨拉到一边低声说话:“表弟,我问你,咱们的妹妹们是不是很顽皮?”

    林若静一愣,看了那两人一眼,痛苦的给予承认:“是。”

    黄耀叹了口气:“她要干个什么事,你拦得住吗?”

    林若谨想了想,咬牙挤出:“拦不住……”

    黄耀再接再厉,忧愁的道:“倘若我们不带上,你说,她们会不会自己溜出去?”

    绝对……会!林若谨彻底绝望。

    “咳咳,所以吧。还不如我们带着。”黄耀鼓动,“好歹我们在一旁看着,不会出事。咱们让小厮雇一辆干净的马车,带她们去几家女客专去的铺子看一看,再找个干净茶楼包上个包间,喝一壶茶歇脚。也差不多是回来的时候的。只消小心些,不会遇见什么生人。”

    他说的头头是道,安排的仅仅有条。林若谨终于被说动,看看林若拙可怜兮兮的小脸,想到家中每个女孩儿都和父母靠着住,便是刚回来的两个堂姐也是。唯独自己亲妹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独个儿住在花园西边的融雪院。晚上害怕了找不到亲人诉说。心一下子就软了。叹道:“好吧,难得她高兴。”

    黄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女孩儿的好日子也就是在家中的几年。能自在说笑跑跳,更是只有年岁小的时候。何苦这时把她拘傻了。到老回想起来,一辈子连个快活的回忆都没有,那才是惨。”

    有了哥哥们的帮助,两个女孩子开始了第一次出门探险。坐在雇来的马车里,黄恬好奇的看来看去:“没咱家的宽敞,木材也不好,板子太硬。垫子太粗,棉花放少了。走的也不稳。”

    林若拙听的昏昏欲睡:“我知道,总之都是不如家里的好。”这不废话么!外头雇的马车和你家的一样,黄外公还当个屁的官!

    黄耀温和却坚定的开口:“阿恬,这些话别说了,出门在外要谨慎。若你不听,我现在就让车回去。”

    黄恬缩了缩脖子,收敛了:“好嘛,知道了。”

    黄耀神情严肃:“你知道一年之中京城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被拐卖?你知道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女孩儿丢失了再也找不着?”

    “这个我知道!”林若拙顿时来了精神,插话:“我知道的,有个女孩儿,是乡绅家的小姐,元宵节被下人带出去看花灯,然后就被拐子给拐了……”她将香菱的故事讲了一遍,“……那呆霸王横行无赖,仗着家里有钱打死人……人人都当她是丫头奴才,她自己也不记得家乡何处……那夏金桂到底将她给整死了……”

    黄恬听的心惊胆战:“这是真的?你从哪里听来的?”

    林若拙半真半假的道:“我听家里婆子们闲聊时说的,说是前朝时候的事。这位香菱姑娘可真惨。好容易投胎成了小姐,却被那拐子拐带,一辈子做了奴才。可不是真惨。”

    这话说的其实也是在提醒她自己。穿成官家小姐不容易,别得意忘了形,落得个香菱的命运就惨了。

    黄恬脑补了一下,越想越心惊。果然言行举止收敛了许多。黄耀看了林若拙一眼,道:“这甄英莲三字分明是谐音‘真应怜’。作此隐讳之称,又牵扯到数位公侯之家,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只后人给换了姓名将真人真事隐了。可悲可叹。”

    林若谨听的紧张万分,一双眼睛牢牢盯住林若拙,就怕一眨眼她也不见了。

    黄耀趁机道:“所以说出门在外,再小心都是不为过的。依我看咱们之间的称呼得改改。不能叫我耀表哥,也不能叫出‘妹妹’二字。”他指了指林若谨,“你只叫我表哥,我只叫你表弟。”又指向黄恬、林若拙,“我唤你二弟,唤你六弟。”

    黄恬举一反三:“那我也只叫大哥,表哥?”

    “正是如此。”黄耀点头,“咱们换了装束出门,本就是隐瞒,留下名姓痕迹自是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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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赫连熙

    第二十六章赫连熙

    前朝战乱的时候,京城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损毁。新朝建立,经过五十年的修生养息,京城的范围向外不断扩张,又比前朝时候大出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靠近皇城的内城区,有不少前朝世家遗留下的住宅,本朝新贵们纷纷入住。没有轮着住宅的,大楚的太祖大手笔一挥,划出大片地段,将旧有民居迁徙拆除,空出地段让权贵和官员们盖新房。如此,虽无城墙相隔,仍然形成了一片京城人称之为‘内城’的黄金地段。

    黄家旧宅就在这片内城之中。而林家的地段就要稍差一点,已经排到了内城边缘,和外城接壤。这里,大多是根基不深的新贵以及很有钱的富裕人家住所。各处街道交错,亦有一些中等人家住在这里。再往外,就是普通百姓的住所,被称为‘外城’。

    黄耀的意思是,今日出门只在内城逛逛就是。这里的店铺、酒楼、茶楼无不是本行当中做到顶尖的佼佼者,背后亦有大势力撑腰。购物环境清幽,往来顾客都是有身份的人。

    黄恬不愿意。难得出来一趟,她更想去外城看新鲜。

    黄耀自然不同意,折中之下,最后,一行人决定去内外城交界的地段。这里即能见识普通百姓的生活,又不太会遇上地痞无赖之类的麻烦。

    和马车说好在何处等他们回头,四人带着两个小厮长随,随街闲逛了起来。走过几家铺子,林若拙忽一抬眼,见前方出现一所被青竹掩映的半开放式宅院,依稀可以听见绿竹猗猗间传来声声丝竹、清丽的唱音。

    “那是什么地方?”黄恬也看见了,忙问身边的小厮。

    小厮道:“二公子,那里是荣盛戏院。京中最好的戏院。宏祥班,德庆班,京城一流的戏班没有不在那儿唱的。”

    黄恬和林若拙听得眼睛皆是一亮,对视一眼,齐声道:“去那儿看看!”

    到得前头一打听,荣盛戏院今天上演的是德庆班、段如锦的《西厢记》。黄恬一听就欢呼起来,嚷着要进去瞧瞧。

    黄耀便问还有无包间,跑堂的却回答:“少爷们来晚了,段大家的《西厢》座无虚席,早两天包间就被定完了。”

    黄耀心中窃喜,面上却遗憾的道:“真真是可惜。如此下回有机会再听吧。”

    扫兴片刻,林若拙忽然道:“我与德庆班的人认识,段如锦在我家唱过堂会。你带我们去后台,我找他们说两句话。”

    黄恬也醒悟:“对对,找那什么清波问问,说不定他们有地方。”

    跑堂有些为难,黄耀想了想,塞给他一块碎银:“不必这般,你只将那叫什么清波的叫出来就是了。”

    跑堂这才笑着接过,领他们到一处清净角落等着。不多时,貌若女童的小男孩清波,满脸狐疑的被跑堂领了过来。

    “清波,清波,这里!”黄恬早忘了先前相处时的抬杠,欢快的招手唤他。清波见到他们先是一愣,打量半晌后恍然大悟:“是你,你们?”

    “是,是我们。”林若拙接过话茬,笑嘻嘻的问:“没想到吧,我们今儿外出,刚好走到这儿,听说你师父唱《西厢》。可惜没包间了。”

    清波了然,随后眉头轻皱:“原本戏院总是空着一间留给不速贵客的。今天来了一个贵人,我不认识。师父却说咱们得罪不起,将包间给他了。若不然,你们合用一间也使得。那间是戏院最好的房间,地方宽敞。那位贵客带了四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小郎。地方倒是够,只不知……”

    黄耀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若是他们和那贵客相识或者家中有旧,自是可以商量着共用一间。但他们四个是偷跑出来的,遮掩姓名还来不及,哪里有自报家门的道理:“算了吧。还是不用麻烦。”

    黄恬问:“是哪里的贵客?”

    清波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云婶子的叫唤:“清波,那贵客家的小公子想找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戏童说话,班主叫你呢!”

    “咦,这是什么道理?”林若拙诧异的道,“这人到底是来听戏的还是找人陪说话?若闷了找人聊天,又来戏院干什么?”

    清波苦笑一声:“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做我们这行的,多得是身不由己……”

    “清波!”却听一声呼唤,胖呼呼的班主领着个眉眼英气、一身锦衣玉冠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清波,你疯跑什么,还不快过来招呼小公子!”

    锦衣小男孩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脸和善笑意:“你就是段大家的徒弟袁清波?”

    林若拙总觉得这人的笑容很怪。和善的太过老成熟练,好像一个成年人用小孩子的脸努力释放出善意,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清波正要答话,就见锦衣小男孩眼风一扫,看见了他们四人,当视线移到林若谨身上时,眼神瞬间一变。随后目光不停的朝打量林若拙和黄恬身上打量。

    黄耀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遮住黄恬身形,笑道:“清波忙去吧,我们就先回了。改日再见。”

    “慢着。”锦衣小男孩快走两步,盯着黄耀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位公子,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公子贵姓?”

    黄耀不欲多谈,客气笑道:“萍水相逢,难有再会,就不必互通姓名了。我等告辞。”

    锦衣小男孩虚手一拦,略有深意的笑道:“是我失礼了,在下曾经见过中书省参知政事林大人,觉得阁下的弟弟与林大人眉眼间有些想象,故有此一问,恕罪。”

    “你认识我祖父?”林若谨惊讶的叫了出来。黄耀暗叫一声不好。

    锦衣小男孩会心一笑:“原来是林大人的孙儿,据闻林大人长孙不在京中,瞧这年纪,礼部给事中林海峰大人的长子,莫非就是阁下?”

    林若静更加惊喜:“你认识家父?”

    锦衣小男孩嘴角噙出一抹淡笑,彬彬有礼道:“在下家中和林大人颇有渊源,算是世交。林兄,这几位是……”

    林若谨刚要介绍,黄耀突然道:“说来说去,还不知阁下是哪一位?”

    锦衣小男孩微微一笑,道:“在下姓连,家中排行第七。”

    林若谨和黄耀顿时用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哪一家旧识是姓连的。小男孩排行第七,便是说家中兄弟众多,看穿着,身上是贡缎,腰带、玉佩……

    黄耀忽的瞳孔一缩。锦衣小男孩的玉冠,白色中隐隐有墨痕呈龙腾祥云之势,这是块天然的纹龙玉,西疆贡品,除皇家再无人敢做成配饰。排行第七,前段日子出事的七皇子赫连熙,今年刚好十岁。

    “原来是七公子。”黄耀不敢大意,认真的施了一礼:“戏班人说,贵方共有四位小公子前来,不知那三位是几公子?”

    赫连熙淡淡一笑:“你是太常寺少卿黄大人家的吧,眼力不错。今日是堂叔带五哥、我、八弟和九弟一块儿来见识见识。”

    黄耀心中一惊。竟然是恒亲王带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一块微服私游。心下大大不安。这位七皇子,可是之前刚出过事,阎王爷手里抢回条命的,这要再有个好歹……一时间,他只恨不能有四条腿,立时躲这戏院远远的。

    “你不用慌。”赫连熙似看出了他的心事,淡然道:“我们是得了父亲准许出来的。”

    黄耀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得了那位的准许……

    赫连熙视线流转,似不经意的道:“对了,这两位还不曾认识。黄兄,这两位是你弟弟?”

    黄耀轻咳了一下,尴尬道:“这位是在下二弟,这一位,是林家六表弟。”

    “表弟?”赫连熙在口中玩味了一会儿,似笑非笑:“是了,你姑姑嫁给了林海峰,他们自是你的表弟,不过……”他大有深意的道,“我似乎听说林大人只有四个孙儿?”

    “咳咳!”黄耀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惊恐发现,这位年幼的七皇子竟然对一个三品官的家事如此熟悉。官员对皇家儿女数量了若指掌不奇怪,皇子对官员儿女数目了若指掌则是大大的危险了!那么,他会不会也知道,黄家,并没有第二位公子。

    这时,林若拙开口了:“这位公子知道的好仔细,我是刚从祖籍过来的,族中排行第六。”

    林若谨立马也擦了一把汗,连声道:“不错,不错。六弟是族里的排行。”

    赫连熙眉宇微凝,盯着林若拙看了一会儿,撇开,话锋一转:“几位来是听戏的吧,我们的包间甚是宽敞,一起过来吧。”

    黄耀苦笑。这回是想不看都不成了。只能紧紧守在黄恬身边,低声嘱咐她要小心。

    黄恬尚不知危险,见他神色严肃,也就倍加小心,拉着林若拙的手一句闲话也没说。赫连熙倒也没注意她们,一个劲儿的和林若谨拉家常。

    “林弟名讳为何?”

    林若谨老实回答:“上若下谨。”

    赫连熙笑道:“我记得贵兄是上若下愚?”

    “正是。”林若谨以为这位真是家中世交,说话间并无遮掩。

    赫连熙又问:“不知林,六……弟,名讳何为?”

    林若谨一怔。

    “怎么?”和赫连熙紧追不放。

    林若谨左右为难,忽灵机一动,转移话题:“啊,还不知连兄名讳,失礼,失礼!”

    赫连熙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单名一个‘熙’。”

    林若谨没有被教导过皇子姓名的‘常识’,丝毫不察有异,笑道:“原来是熙兄。”

    “咳咳!”黄耀狠命咳嗽,打断他:“表弟,叫七公子!”

    “无妨。”赫连熙笑道,“黄兄不必太拘束,叫我小七便好。”然后又问,“林六……弟,名讳何为?”

    林若拙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道:“上若下,拙。”

    “若……拙?”赫连熙瞪大了眼睛,又重复一遍:“若拙?林若拙!?”

    自己的名字被他这样叫,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林若谨更是自责,自家妹妹的闺名就这么泄露出去了。黄耀正绞尽脑汁忙着给妹妹胡诌一个假名。

    赫连熙一字一句的道:“我以为,‘拙’字实不配林六弟,合该是个‘涵’字才相配。”

    涵?林若涵?

    林家兄妹面面相觑,心中同时涌出一种古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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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小九

    林若拙从来不小看任何不合理的蛛丝马迹。毋庸置疑,这位七公子很神秘,神秘的超出了常规。惊异之下,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万言不如一默,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不多说一个字。

    好在赫连熙很快就转移了目标,对黄耀热络起来,询问他平时爱玩些什么。

    黄耀哪里敢实话实说,只泛泛的道:“日常随先生读书,闲暇出来转转。”

    赫连熙笑笑,转而问他都读了些什么书,谈论起学问来。可以看出他学识扎实、条例清晰。

    这样的人只有十岁?

    转眼间,清波已将他们带至包间,就见里面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小男孩,皆和赫连熙差不多大。赫连熙叫他们五哥、八弟。并问:“叔父和九弟去哪儿了?”

    那位小五看了黄耀四人一眼,不屑一顾。小八回答了赫连熙的问话:“中场休息。叔父去后台找段如锦了。九弟嫌气闷,说是去外头随便逛逛。”

    林若拙敏感的发现,在小八说出他叔父去找段如锦后,清波的脸色瞬间变的僵硬。

    赫连熙皱着眉道:“戏园子有什么可逛的,九弟一个人去的?身边带人了吗?”

    就见那小五冷笑一声,道:“是啊,戏园子有什么可逛的,七弟你出去是干什么了呢?”

    赫连熙不慌不忙,温和的道:“五哥,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太常寺黄大人的长孙黄公子,这位是中书省林大人的次孙。他们来的不巧,园中包间已经没了,我邀了来大伙儿热闹些。”

    听见黄耀身份时,那位小五哥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傲然,等说到‘中书省’三字,小五哥的眼睛瞬间一亮,抬起他高贵的眼对林家兄妹打量了一番,落到林若拙身上,微微点头:“长的还行。”

    林若拙立马给这位小五哥定位为‘超级大纨绔’。

    这三个小男孩,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高高在上的人家养出来的。眼睛都快生到头顶了。小五哥显然是看不上他们四个。小八哥根本就当他们是背景板,眼里只有一个七哥。而老七连熙,虽然身段放的很低,亲善周到。但他始终在用一种俯视的态度对待他们。就好比人说甲方对乙方礼贤下士,这个用词本身就有问题,它将甲方抬在了比乙方高出许多的位置之上。

    这样一来,纵然赫连熙长袖善舞,包间内的气氛还是维持在不冷不热的状态。

    茶水消耗的很快,三杯下肚后,林若拙感觉腹内有涨意,便问立在角落处的清波:“可有干净的净房?”

    清波知道她是女的,一听这话,心领神会,答道:“若说干净,当是班主房内。小的带公子去吧。”

    林若拙便向众人告罪,大伙儿也不在意,黄恬在黄耀的眼色下茶水用的少,没有这需要,用眼神示意她多加小心。

    两人出的包间,走了有一段距离,清波方大大出一口气,半急半气的质问:“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跑出来了?”

    林若拙叹气:“别提了,我们也不过就是出来逛逛,谁知运气这么坏!那姓连的一家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清波摇头道,“只知道来头很大,班主叫那人恒爷。师父也没对我透露,只说知道的越少对我越好。”

    林若拙觉得怪怪的:“不管他地位多高,既然来捧你师父的场,自然是懂你师父戏的,何须如此如临大敌?”

    清波一怔。戏班男旦被权贵看上,这几乎已是行内的通例。他却不知该怎么给这个一脸纯真的小姑娘解释,只能含糊道:“我年纪小,师父怕我冲撞了贵人。”

    这个解释也说得通。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怪异,林若拙倒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眼看着走到后园,清波指着前方一处偏僻的房间道:“那是云婶子的房间,床后的隔间有恭桶。你去吧,就只一条道通,我在这里帮你守着,不会有人过来。”

    林若拙欢喜的谢了他,沿道走进屋子,反手关门,拴上。

    一回头,愣住了。

    床后的隔间走出一个小男孩,穿着和连熙相似的锦衣,前下摆掀起塞了一大半在腰带上,边走边低着头系裤子,手脚奇笨,一阵胡乱拉扯,丝质裤子‘唰’的滑落,露出前方小小的鸟儿。

    林若拙立马风中凌乱,呆滞的停在原地。

    小男孩泄愤似的跺了两脚,裤子缠在腿间,路都没办法走,一抬眼看见林若拙,大惊:“你是何人!”随后恼羞成怒,“谁让你进来的!”

    林若拙干咳了两声:“门口又没人守着说不能进来。”她实在不习惯和露鸟的男童吵架,分辨完毕,立刻回身去拉门闩:“我这就走。”

    “站住!”小男孩大喝一声,伸手用食指指住她,嚣张的命令:“你,过来给我系好裤子!”

    纳尼?林若拙怀疑自己的耳朵。小男孩见她发愣,又神气活现的重新命令了一遍:“还不快过来帮我系裤子!”

    林若拙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没错,就是你!”

    “你自——己——系!”

    小男孩顿时跳了起来:“大胆!你不帮我,我回去后叫父……父亲治你……整治你全家!”

    又是一富贵人家娇惯坏的破小孩,林若拙鄙夷的反问:“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小男孩气势汹汹:“说!你家住哪儿!”

    林若拙叹了口气,问他:“你看我像生病了吗?”

    小男孩细看了她的脸色,摇头:“不像。”

    “这就对了!”林若拙用力吼回去,“没毛病我会告诉你我家住哪儿!当我是二傻啊!”说罢转身就要开门。

    小男孩大急:“不能开门!我这个样子不能被外面的人看见!”边喊边扑过来拦她。

    我管你去死!林若拙头也不回,她还有内急问题没解决,赶紧出去另找一间房才是当务之急。

    小男孩大急,脚下飞扑,被缠着的裤子一绊,整个人扑倒在林若拙身上,死命连拉带拽,压住她。林若拙一不留神被扑倒,奋起反抗,又推又打,无奈对方年岁似乎比她大一点,又是男孩。力气远胜于她,林若拙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幸好小男孩裤子碍事,只两只手用的上劲,两人勉强打个平手。林若拙发狠,两只手在他身上又打又拽,一不小心,狠狠的打在一个圆滚滚、肉嘟嘟的地方,发出一声响亮的‘啪’!

    小男孩‘嗷’的叫一声,气的脸涨通红:“你居然打……那里,你,你不要脸!”

    林若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吼回去:“不会系裤子只能光屁股的人才不要脸!”

    “你!”小男孩眼眶都红了,大叫:“我一定要治你的罪,治你全家的罪!”

    林若拙才不怕一个小孩子的威胁,恶狠狠的反威胁回去:“好啊,到时我就说是因为你光屁股到处跑被我看见了,所以恼羞成怒,欲加之罪!相信很多人都会知道你一天到晚爱光着屁股的事,没人再看得起你!”

    “你,你!”小男孩气的浑身发抖,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欺负人!坏透了!你坏透了!”

    “不准哭”林若拙大喝一声,恐吓他:“再哭外面就有人听见了,然后他们会闯进来,然后就看见你现在的样子……”

    小男孩一惊,立马止住哭声,抽抽噎噎的打嗝。

    “还不赶紧起来!”

    “要我帮你系裤子也成,你得答应过一件事。”

    “什么事。”小男孩红着脸低头。

    林若拙取出手帕:“用这个蒙上你的眼睛,背过身数四十下,然后我给你解开。就这样。”

    这么简单?小男孩先一愣,随后似想到什么,脸色又一变,惊慌失措。

    “别胡思乱想。”林若拙看不得他那样子,刚刚还嚣张霸道,这回又装的跟小兔子一样惊慌,这是要闹哪那样:“就是数数,数完就成。”手脚利索的用帕子给他蒙上眼。见男孩背过身开始数数,急忙跑到床后隔间,解开裤带,飞快完事,又飞快的系好。

    小男孩就听见哗哗水声完毕,没多时,眼前的帕子被解开,那人蹲下身帮他将裤子提上,绕上汗巾,一圈圈系好。又将裤腿从上至下抹平整,放下衣袍下摆,遮住巴巴的丝质皱痕,乍一看,也算是整整齐齐。

    “我先出去。你数完三十下再出门。”林若拙索性将恶人装到底,凶巴巴的命令他:“刚才的事,不许对人说出去!”

    男孩连连点头:“我不说。”

    林若拙满意的赞他一句:“这就对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有过丢脸的事呢?好,我先走了。”

    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门眼前合上,握着手里的帕子,左看右看,发现是普通的棉帕,上面半点绣纹也无,朴素的找不到丁点儿标记。

    他就这么呆呆的站在房中,直到外面传来呼喊:“九公子——九公子——!”是被他甩掉的侍卫在找他。推开门出去:“我在这儿。”

    便装的侍卫们惊飞的魂总算又回了来,不好说这位小祖宗,挤出笑容道:“九公子,外面没什么好玩的。您还是回吧。七公子领了几位客人来,属下瞅着有两位和您差不多年纪,都是朝中大人们家的。包间里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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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开始就头疼,码字码的一团乱,昨天的又拖到现在。今晚补6000+。

第二十八章 恒大人

    第二十八章恒大人

    回到包间,林若谨轻声问她:“怎么去那么久。”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林若拙低声回答,眼风一扫,发现那位小七哥面对戏台端正坐着,视线却时不时投注过来。眉头微蹙,问道:“哥,咱们什么时候走?”

    林若谨其实也颇觉不自在,道:“我也想走。可表哥说,得等等,见过连公子家的长辈才能告辞。”

    林若拙一愣:“要见他家长辈?难道表哥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应该知道。”林若谨想了想,肯定的回答。

    林若拙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有头绪。林家对女孩子的教育从不涉及政治这一面,林若谨么,大约是看不上他的天分,也甚少教导。对于京城权贵圈,他们兄妹俩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她不禁牙痒痒的恨。渣爹的智商简直可以和猪媲美了!别的不说,你好歹把权贵圈的人员名单给你嫡长子普及一份吧!这么两眼一抹黑的,也不怕你儿子在外头冲撞了谁给你惹祸?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某人显然忘记了,她今天是偷跑出来的。正常情况下,林若谨还没到单独外出社交的时候。

    外面传来响动,包间门被打开,一个衣衫有些褶皱的锦衣小男孩带着一群侍从走进来。

    赫连熙笑道:“九弟回来了。”

    小五哥看了一眼,嫌弃的道:“你又上哪儿捣鼓去了,衣服乱成这样!”

    小九撇撇嘴,刚要说什么,忽然眼睛一亮,惊喜的看着林若拙:“是你!”

    林若拙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暗暗叫苦,恨不能缩身成隐身人。可惜未能如愿,只得干巴巴道:“好巧,这位公子。”顺便给他使眼色。

    “你们见过?”赫连熙冷不丁插话。

    林若拙忙抢着道:“是,刚刚在外面撞见过,只不知是九公子。”

    小九脸上的笑忽然一收,洋洋得意大声道:“哈!这回看你往哪儿逃!七哥,他是谁家的?”

    赫连熙分别看了看两人一眼,道:“这位是中书省林大人的次孙,那位是他族弟。”

    “哈!原来你是……”小九喜不自胜,大喝一声,没喝完,忽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中书省的林大人到底是一群褶子脸老头中的哪一个,语气就虚张声势了几分:“……是他家的!”

    伪儿童林若拙当然听出他话里的气弱,呵呵一笑:“九公子,可是还要治我的罪?”

    小九一愣,治罪也要有个理由,难道真的将自己丢脸的事说出去?遂哼哼两声:“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赫连熙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两人,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九却是已凑到了林若拙身边,问她:“你叫什么,多大了?”

    林若拙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多大了啊。”

    一旁知晓这几人身份的黄耀听这两人对话,几乎晕过去。暗思,回头一定要给这两兄妹普及一下某些‘常识’。

    小九呵呵笑道:“我六岁,阿娘叫我阿濯。你呢?”

    林若拙怔了怔,郁闷道:“我也六岁,……小名也叫拙。”

    “啊?真的!”小九赫连濯惊喜道,“你几月生的?那个濯字?我三月生的,‘濯清涟而不妖’的濯。”

    林若拙道:“我九月生的,笨拙的拙。”

    小九哈哈的笑:“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就叫九哥吧。”心底十分高兴。家中兄弟姐妹他最年幼,从来没当过哥哥,今日总算可以炫耀一番。

    林若拙心里‘呸’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人,我自有哥哥。做什么叫你。”

    小九顿时急了,道:“你这傻子,你认了我做哥哥,好处数不尽。你不信,你问……五哥、七哥、八哥,你们告诉他,认了我做哥哥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小八狂笑:“九弟,你想当哥哥想疯了吧!是了,连四妹妹都比你大,可怜见的,长到现在还没听人叫过一声‘哥’。”

    老七赫连熙微微笑着谴责:“九弟,别胡闹。亲不是乱认的。”

    小五本来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听见这话,反针锋相对道:“老七,你这话就不对了,又不是正儿八经的认亲,不过叫声哥哥,收个人罩着而已。什么大不了的事。”转过头,拽拽的对林若拙道:“我九弟看上了是你的福气,还不赶紧叫人!”

    这简直是忍无可忍。林若谨率先忍不住,开口就要反驳。林若拙迅速拦住了。她也气,但到底狼占了上风。这几个小男孩不知什么家世,嚣张的不成样子。可看黄耀一脸憋大便的表情,半声不敢言语,搞不好这伙人还真有这么嚣张的资本,遂忍气对小九道:“朋友相交贵乎诚,你藏头露尾的连个身家名姓都没有,可见是消遣我玩的。”

    小五嗤笑一声:“消遣你又怎么样?”

    “你!”这回林若谨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眼看着要发怒。

    林若拙死命拽住。目光冷冷的扫向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赫连熙。就是这个人,花言巧语的匡了他们来包间,看似亲切和善。可一旦冲突来临,不冷不热的说两句话,便是端坐一旁着看好戏,尼玛简直一肚子黑水坏到家了!

    就在这时,包间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穿着富贵,气质不凡的男人带着段如锦走了进来。见房间里多出几个人,一愣,笑问:“这几个是谁家的孩子?”

    赫连熙理所当然的出马了,笑吟吟的起身道:“堂叔,这两位是中书省林大人家的小公子,那两位是太常寺少卿黄大人家的小公子。”

    林若拙狠狠剜了他一眼,这人果然又坏又阴。

    黄耀率先给那男子行礼:“小子黄耀见过恒……大人。”

    “哦。”男子玩味的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谁?”他身材颀长,长相风流,一双桃花眼看着有说不出的韵味。

    林若拙苦苦思索,桃花眼风流是正常的,可到底是哪里怪呢,那一丝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

    “知道就知道吧,只别嚷嚷出来。今儿来是享清净的。”男子不在意的置之一笑。

    黄耀喏喏,又带着亲妹、表弟表妹给他见礼,一同口唤“恒大人”。这一回,就是林若谨也看出问题了,这一拨人显然地位非常高。

    “咦,这孩子生的倒整齐。”恒大人瞥见林若拙,惊异的打量了她几眼,对段如锦笑道:“我瞧着比你那徒弟袁清波还强上几分,若是你收了做徒弟,想必他日可名动天下。”

    黄耀林若谨等人脸唰的就白了。

    段如锦冷淡的道:“恒爷说笑了,人家是中书省林大人家的公子,怎可操此贱业。”

    “那倒是。”恒大人笑了笑,又看了几眼,招手让林若拙过来:“走过来些,让我细瞧瞧。”

    黄耀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这位爷可是京中有名的爱好男风。天!回去后爹一定会打死他的!

    林若拙恍若不觉,老实的走上前,仰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的映出对方的身影。

    “真是一双好眼。”恒大人赞道,“如锦,你看是不是?只要略训练几年,日后便是秋水横波、妙目昭然。无言一凝,胜似千言万语。清波的眼也生的好,只是浅淡了些,没有这孩子来的天然幽深。”

    废话!林若拙暗自警醒。伪儿童的眼睛自然要比真儿童来的幽深,日后当小心。

    “恒爷。”段如锦冷声提醒,“他是好人家的孩子。”

    “知道!知道!”恒大人哈哈一笑,“我不过见猎心痒,随口评价几句而已。”说罢,从手上解下一个玉扳指,冲林若拙一努嘴:“这个,拿去玩吧。”

    黄耀欲言又止,林若谨狠狠握拳,黄恬目色黯然。赫连熙温文而笑,小五小八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小九懵懵懂懂。

    林若拙眨巴眨巴眼睛,坦然接过扳指。在手上转了转,玉色温润,白璧无瑕,是上好的羊脂软玉。欢喜一笑,转身走到小九身边,将那扳指递上,笑的眉眼弯弯:“我才不认你当哥哥,不过大家可以做个朋友。喏,这个好东西送给你。”

    小九傻傻道:“这是堂叔给你的。”

    林若拙辣气壮道:“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再转送给你,有什么不可以?”说罢,转过头,挑衅的看向恒大人:“您说,可不可以?”

    六岁的小孩子做出挑衅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被惹炸毛的小猫,漂亮的大眼睛生机勃勃。恒大人看的有趣,哈哈大笑:“不错,送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你爱若珍宝也好,弃之敝履也好,随便。”

    林若拙顿时松了口气。她猜对了。这种人既然喜欢漂亮小孩,就会对漂亮孩子的容忍度较高。段如锦对他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证明这人吃这一套,喜欢有个性的。照这个套路来果然没错。

    不过……喜欢漂亮小孩,怎么怎么……变态呢。这人不是真的变态吧?想到这里,她又紧张起来。

    恒大人似乎对她的兴趣更足了,笑问:“你是林梓言的孙子?多大了?家中排行第几?”

    小九忙抢着道:“堂叔,他六岁,和我一般大。不是林大人的亲孙,是族孙。”

    黄耀一惊,恨不能堵上小九的嘴。

    果然,恒大人眼睛一亮,道:“族孙。这么说来你不是官家子弟。”

    林若拙一听不好。这位十有**是个变态,难道还想强抢良家男孩?便傲然一扬头:“我家祖上是做官的。将来我也是要科考做进士的。”

    “科考,做进士。”恒大人似笑非笑,“哎呀呀,好志气。可是科考很难,有些人一辈子怕也考不上呢。这可怎么办呢?不若你投奔我,我给你请最好的先生读书,可好?”

    林若拙骄傲的一甩头:“才不好!我聪明的紧,怎么会考不上?”

    “哈哈!”恒大人放声大笑,“你聪明的紧?我还没见人这么自夸过。”

    “这可不是我自夸。”林若拙瞪大了眼睛辩解,“家里亲戚,还有外面见过的客人,都夸我聪敏伶俐,日后能考上状元呢!”说完,转身问小九:“有没有人这样夸过你?”

    小九道:“有的有的。好多人夸我聪明伶俐。不过,他们没说我能考上状元。”

    “哈哈哈哈——!”恒大人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完,伸手拍拍林若拙饱鼓鼓的小脸:“好孩子,你是住在京城吧。改日到我家来玩。”

    啊!被非礼了!林若拙大惊失色,飞速后退,两只手紧紧捂住脸蛋。

    恒大人看了又是笑。大有深意的看向黄耀:“你听见了。”

    黄耀一张脸苦得都要哭出来了。他会被打死的,他一定会被老爹打死的。

    小九犹不知发生了什么,兴高采烈的拉林若拙的手:“你哪天去堂叔家,我也一块儿去。咱们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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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商议

    第二十九章商议

    “完了!彻底完了!”黄耀第四十二次重复叹气。

    马车滚滚前行。四人业已回头。沉默的车厢里,短短一炷香时间,就听他不断的叹气、再叹气。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林若谨忍不住这气氛,开口问:“我们可是惹麻烦了?”

    “麻烦?何止麻烦!”黄耀惨呼一声,“是完蛋了!你道他们是谁?那位恒大人,便是恒亲王殿下!”

    恒亲王!林若谨和黄恬齐齐惊呼一声。这位可是当今皇帝的堂弟,祖父便是开国太祖,太祖陛下只存活两子在世,大儿是先皇,当今陛下的父亲。幼子就是现在这位的父亲,第一代御封恒亲王,世袭罔替。

    黄恬大叫一声:“糟糕!既是恒亲王,那几位叫他堂叔,岂不是,不是……”

    “就是。”黄耀有气无力的接话,掰着手指开数:“五皇子赫连淳,七皇子赫连熙,八皇子赫连璞,九皇子赫连濯。”

    黄恬大惊。想了又想,自己兄妹二人还好,林若谨冲动了点,林若拙……就悲剧了。听恒亲王的意思,似乎是要她去王府读书?

    “这可怎么办?若拙是女孩儿。”她焦急的道。

    黄耀叹着气摇头:“该怎么办都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回去告诉爹和祖父,看他们怎么说吧。”顿了顿,同情的看向林家兄妹,安抚道:“我们都要受处罚了。”

    处罚是必然的,可事实上,当黄外祖和黄舅舅听完整件事情的叙述后,没人想起处罚。目前最要紧的,是怎么解决掉这件事。

    “拿我的帖子,去请林大人过来。”黄外祖很能压得住场面,有条不紊的吩咐:“内宅派人去给亲家送个信,就说今天晚了,我们家留姑奶奶住一宿。孩子们也是。”想了想,又补充:“海峰也叫过来。”

    吩咐完这些,又命黄大太太并黄氏带几个孩子去换衣吃饭。林若拙四个人是真累了,从热气腾腾的洗澡水里出来,才觉得身上又恢复了几许力气。换上干净的衣服,梳好头发。捣腾整齐的四个孩子再次被带入正房。祖父大人和渣爹已经到了。

    黄耀作为主要复述人,将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从进戏园见到赫连熙开始。他的记忆力很好,每句话都没有遗漏,每个字都没有错误。甚至连几个人不同的语气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当他说到赫连熙认为‘涵’字更配林若拙时,林家父子二人齐齐皱了下眉。

    黄夫人知道自家闺女有个庶女叫林若菡,轻声道:“约莫是巧合吧。”

    林老太爷看渣爹,渣爹很肯定的回答:“若菡年幼,闺名未曾外泄。”

    “那就是巧合了。”黄氏一锤定音,“耀儿接着说。”

    后面的发展没什么,林若拙在净房和小九的那一段没人知道。众人皆将九皇子和她接近看做是年纪相当的原因。重点的冲突在恒亲王出现以后。

    林老太爷打量了这个孙女几眼,眉毛太浓,眼睛太大太亮。生在女子脸上有失韵味,扮作男孩却是一等一的漂亮。

    黄大人和黄舅舅也发现了,面面相觑,哀叹一声。怎么就碰上恒亲王这主儿了。这位是有名的好男风,还美其名曰是雅人之好。意思即为他看不上倌馆中那些雌雄莫辩的柔美男孩。他喜欢的是出身良好、有一定学识、品貌举止皆上佳的真男儿。换句话说,人家追求的不是单纯**刺激,而是心灵和身体双方面的愉悦。

    长辈们说的隐讳,林若拙到底仗着成人灵魂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也就是说,恒亲王那个‘双’看上‘他’了,想玩一把养成。有鉴于林若拙口诌的林家族孙身份,恒亲王到不至于将好好的良家子给当做男宠。而是通过‘请先生读书’一说,暗含给出的待遇将属于‘倾心相交’一类。

    前朝某些前卫人士提过一个理论:真正的倾心只在男子与男子之间。故而本朝男子,若双方地位相若,自尊自立,各有妻妾儿女。略有亲近之事倒也不会被人看不起,顶多算是一种‘前卫’的风潮。

    恒亲王高明就高明在换了个方式提要求。人家不说别的,只是说要培养这个孩子。倘若孩子自己心智坚、立身正。以林家的地位足可保证他全身而退。恒亲王打的只是一张‘诱惑’牌,如果林家真有这么个族孙,倒还不好拒绝。

    可问题是,林若拙她是个女孩,女孩!

    “噗——”黄舅舅先笑了,“终日大雁也有瞎了眼的时候,连个男女都分不出来,恒亲王愧对他‘慧眼识美’的名号呀。”

    林老太爷气的胡子都抖歪了,一双眼睛狠狠的瞪过儿孙,他一辈子的老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林若拙这个孙女在未来,将会给他丢一次又一次脸,每一次都刷新着他心脏的承受能力。

    两家人商量了一下,方案基本有二。第一,谎报军情,说这位族孙已经连夜回了祖籍。明面上就是变相的拒绝,恒亲王如果还知礼,就该哈哈一笑揭过。第二,实话实说,领着穿了女装的林若拙和黄恬去王府拜见,直接告诉亲王殿下,孩子们顽皮,您老看错人了。左右事情没外人知晓,两个女孩又是只六岁和八岁,不影响闺誉。

    渣爹首先表示赞同第一种。不暴露他教养女儿无能的一面最好。

    黄家人暂时不表态,看向林老太爷。

    祖父大人沉思片刻,问黄氏:“你以为何种途径为佳?”

    黄氏静默片刻,道:“儿媳赞同第二法。”

    林若拙松了口气,她也是赞成第二种。恒亲王这种有变态嗜好的人,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派人去祖籍查找?毕竟他是大楚最尊贵的亲王。除了皇帝,就属他地位最高。派几个人手出去找人不费吹灰之力。

    这种时刻,祖父大人显示出了他高标准的政治素养,毫不犹豫的道:“海峰家的说的对。这事不能瞒着。说开了不过小孩子家顽皮,瞒着,反倒是我们和恒亲王府打擂台了。”

    黄夫人叹了口气,担忧的道:“只是这一来,不但王府知晓,皇子那边也该知晓了,孩子将来说亲……”

    黄氏立刻明了母亲的担忧。皇子知道也意味着后/宫嫔妃们都知道。日后在选秀一事上,是别指望和皇家结亲了。她本就不在乎这个,开解道:“母亲,这样也好。你瞧这两个丫头的野性子,去了那地方也是惹祸。还不如找个稳妥的门第,咱们也能照顾的周到。”

    黄夫人道:“恬丫头生的平常,老爷又非重臣,我是不担心这个的。只是亲家……”

    林老太爷虽是三品,然中书省的地位决定了他官位的性。再说,六丫头是林家唯一适龄的嫡女,又生的不错,很难说能不能进一步。

    林老太爷闻言若有所思,朝林若拙看去。林若拙吓了一跳,忙露出一个讨好的傻乎乎微笑。林老太爷嘴角一抽,下了决心:“不妨事。老夫只做纯臣。”就这么个傻孙女,进皇子府被生吃了事小,给全家惹祸才是事大。比如今天,不就已经惹出了祸事?

    林若拙顿时大喜,这么一来今天这险冒的算值了。脸上越发笑的憨傻。

    林老太爷又卖了个人情给黄家:“你们家两个孩子就别去了。恬丫头的身份也不用提。只我们带二小子和六丫头去说明白就好。”如此一来,黄恬的名声至少可以保住。

    黄家人果然很高兴。黄大太太拉过林若拙的手,亲热的安慰她:“好孩子,别怕。到时跟着你母亲,也别说话,只行礼赔罪就是。”

    林若拙演戏到底,憨憨笑道:“我不怕。恒王殿下爱笑,人和善的紧。”

    黄大太太嘴一抽,回头看小姑子。黄氏不动如山,对继女的呆傻恍若不觉。

    众人商定。就由林家给恒亲王府递帖子,看王府回音再定下拜访的时间。

    应时间商量的晚,林家几人就歇在了黄府。

    因为有个林老太爷,渣爹就和祖父大人一块儿住在前院。黄氏住未出嫁时的闺房。林若谨和黄耀住,林若拙和黄恬住。当天晚上,黄夫人和黄氏说着母女间的私话。

    “六丫头你就这么养着?”黄夫人人老眼不老,敏锐的指出:“自古高门嫁女、低头娶妇。姑娘家的婚事到底能给兄弟添些助力。你就这么放任?”

    黄氏淡淡笑道:“母亲,您看六丫头是傻还是不傻?”

    黄夫人沉吟:“外头看是傻。可若是真傻,耀哥儿和恬丫头不会和她玩的这么好。尤其是恬丫头,眼光挑剔的很。”

    “就是呢。”黄氏轻笑道,“她既愿意装傻,可见是个有主见的。既是有主见,便不会任人摆布。”

    黄夫人嗤笑:“到底是小孩子家不懂事,难道你还会害她?这么防着也太小家子气。”

    黄氏正色道:“母亲,这倒是说错了。她装傻,防的可不是我。”

    “不是你?”黄夫人一愣,随后惊愕。不是黄氏,那就只能是林二老爷,或者老太太,更或者林老太爷:“竟会是这样!”

    “可不就是这样。”黄氏冷笑,“娘,林家的家风可不像咱们家。您是没瞧见,便是一家子骨肉,那骨肉亲情也是有价码的。林家老大想投靠闻国公府。你以为公公骂他是因为心底无私?呸!那是因为现在局势尚未明朗,他不肯现在就下注。倘若当今意向已透,你见他会不会将孙女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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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告之

    第三十章告之

    “这是什么话!“黄夫人骂她,“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性子急。你也不想想,你公公一家是什么样的人。送孙女?再怎么送也得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迎进门。林家是读书人,就是庶女也没得做妾的,丢不起那个脸!既是明媒正娶,就算不得送女儿。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哪有那么多至诚君子、情深不渝、夫唱妇随?你活这么大了,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黄氏深吸了一口气,她是激动了。

    黄夫人继续道:“我知道,女婿不能干,不如你的意。你若是男人,十个女婿也赶不上你的作为。可人皆有命,当日婚事波折,你自己想想,若不是攀上林家这门亲,你真要嫁那几辈子寒门苦读出来的穷举子不成?你到那样的男人是好的?一朝得志轻狂,汲汲钻营,老子娘没见识,以为中个进士做个小官就是天大的了不起,脚底下泥巴还没洗干净,眼睛就抬的比头顶高。这样的人家不但苛待儿媳,还格外偏袒儿子,没规没距,宠妾灭妻、没上没下,全是这一等久贫乍富的人家做出的。这一等的男人也一样几经不住事,因幼时清苦、不曾见过繁华,一朝得志,左拥右抱,于女色方便反比那纨绔还急迫十倍。不过面子上装的清高而已,内里早就巴不得环肥燕瘦、各色享用了。这样的男人,如何嫁的?”

    林若拙如果在此,定会为黄夫人叫声好。典型的凤凰男,被她评论的真是淋漓尽致。

    黄氏听的默不作声。半晌,叹道:“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黄夫人叹了口气,劝她:“老天给你什么就该什么。似你这般想,钻进死胡同,日子只会越过越不痛快。你得换个想法,女婿这人没有大本事也是好事,容易拿捏。林家嫡庶之风还是不错的,他家老太太断不会管到儿子房里。你只坐稳了位置,管束几个姨娘,教好两个小子。这辈子就是稳稳当当。就这福气,已是世间难寻的了。”

    黄氏也知道这个道理。夫君又混又笨,可笨有笨的好处。上有老太爷管着,也就只敢在几个姨娘女色上发发威。等将来公公老了,自己两个儿子长大,靠着娘家走科举之路,到时林海峰就是她掌心里的陀螺,什么时候转、什么时候停都是她手指头动动的事。可想明白是一回事,意难平又是另一回事。

    “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黄夫人叹道,“你还年轻,一时意气不平也是有的。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看开了。”

    “看您说的。”黄氏激动的情绪已经完全平稳下来,嗔道:“我这不是也就在您身边发发牢骚么,不和您唠叨我还能找谁说去。”

    黄夫人失笑:“你呀,多大的人还和娘撒娇!”罢了她又叹,“你这是没生个女儿,女儿家贴心,有个小闺女说说话,也不至于这么闷。”说到这里,她不免又想到林若拙:“……这么说,你家那个六丫头,到是个极聪明的?”

    黄氏笑了笑,道:“贫家女儿早当家吧。小娃娃的时候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那等被人宠的,哭了有人哄,笑了有人逗。可不就喜怒皆随心所欲。那等没人疼的,哭了没人理会,笑了旁人也当看不见。日子一久,可不就老老实实,小心翼翼。有那一等爱争宠的,也有那一等想过清净日子的。六丫头真傻也好,假傻也好。总归是她自己摸索的处事之态。好坏结果也都是她自己承受。再说了,她这样傻傻的,日后不管嫁到何处,只要不惹是非,凭林家的地位过平安日子还是有的。又有什么不好?”

    “也是。”黄夫人看的明白,“没娘的孩子总是早熟些。你真不打算管她?”

    黄氏冷笑:“我做什么要管她,管好了也没人感激我,觉得应该的。管砸了,不知多少诛心之话等着呢!我费那个劲去管教他林海峰的女儿?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

    黄夫人一听就知道女儿这是心里有怨气,怨气是从女婿身上而来。心中虽不赞同,却也不好多说。只能道:“你教好了也是功德一件,并不为林海峰,只为你和那对兄妹的缘分。惠人者,日后终反惠及己身。”

    黄氏断然拒绝:“我不缺孩子。我只教养自己生的。他林海峰既能生,就能教!他快活完了撒手不管,什么都往我这里扔,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

    后宅女人的想法,男人一无所知。前院,黄林两家的男人们把酒言欢,话题自然而然说到了今日之事的衍生上。

    “照今日耀儿讲述的来看,七皇子在几个年幼皇子中倒是最为聪慧。”林老太爷摸着胡子开启话题。

    黄大人笑了一下:“以前尚未脱颖而出,这次受伤转醒,行事确实大不一样。仿若一夜之间开窍了。”

    “毕竟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黄舅舅发毙肯意见,“按说宫里头闹的也太不像样了,最大的二皇子不过十五,三皇子四皇子皆十四。这么点年纪就争着向兄弟下手,非仁者之风。”

    黄大人沉吟片刻,道:“就怕今上想的是唐太宗那句,生子如羊不若生子如狼。”

    如果这样,那就意味着皇子们的厮杀是经过当今皇帝默许的。这样一来,局势将会非常混乱。

    “不然,应该有个度。”林老太爷发言,“七皇子受伤之后,陛下大发雷霆,嫁长川公主于姚家,显国公世子婚事迟迟不定,应该就是给二皇子一党的教训。”

    黄舅舅接过话:“所以现在闻国公府很是招摇。”二皇子被打压下去了,四皇子一党猖獗起来了。

    渣爹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弱弱发言:“依父亲和岳父看,哪位皇子品性更佳?”

    这是要问谁最适合被扶上那个位置了。黄大人和林老太爷齐齐摇头:“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黄舅舅道:“正是,陛下春秋鼎盛,只怕胸中也尚未有定论。想是要从几个皇子能力、品性,多方察看、细看。没个几年,哪里看得出来。”

    “可是,可是……”渣爹吞吞吐吐道,“等陛下有了定论,咱们就落后了……”

    林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喝道:“糊涂!从龙之功哪有那么好立的,身败名裂,全家覆灭的例子才是最多!踏踏实实做事比什么都强!”

    渣爹撇撇嘴,不敢苟同。同僚中有人攀上了闻公府的路子,手头顿宽裕许多,买房置地,京郊良田何等紧俏,竟也有门路购置。都是一样的品级,他还有个三品大元的爹呢,一个月手头的银钱就只够人家一顿饭。

    想了想,他道:“父亲,孩儿是想,你现如今在中书省任职,无论哪个皇子想有所作为,必得拉拢中书省的。你在这圈子里,脱不去啊。”

    这到是句实诚话。自从废除丞相,中书省实际上就在代行宰相之职。林老太爷的官位,的确在风尖浪口上。

    林老太爷叹了口气:“先看着吧。总之家里要小心,不可乱接帖子。一应新贴都要叫我过目方可。”

    黄舅舅想起一事,隐讳的提醒:“听闻贵家长孙女今年欲说亲,已是放出了风去。这亲事上,只怕要小心。”

    提到这事,林老太爷顿时老脸微红,气道:“老大这几年在外头心大了,人也不稳重了。我早已和他媳妇说过,大丫头的事必得她祖母过目方可。不会给他乱来。”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林家长孙林若愚是男孩,婚事推迟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且看着吧。”黄大人下定论,“闻国公府可以嚣张,却不会一直嚣张下去。就看陛下什么时候忍不住了。”

    *****************

    一夜过去。第二天天明,林老太爷立刻以自己的名义,给恒亲王府送了帖子,问何时方便,欲携小辈来访。

    王府长史接到这份拜帖,因林老太爷任中书省参知政事,算核心官员的一份子。按规定程序,这份拜帖就送到了恒亲王的书房。恒亲王翻到,笑了,对长史道:“林老头还算识趣。”然翻开一看,愣了。就见帖子上写着,不但林梓言要带孙子来拜访他,还有林家二太太带女儿欲拜访王妃。

    “这是怎么说的?”恒亲王玩味的将拜帖在指尖翻弄,“林老头算是个老狐狸了,不像爱走后宅门路的,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管什么主意,来了就知道了。恒亲王将帖子甩给长史:“让他们后天过来。再去内宅给王妃说一声,就这样。”

    “是。”长史领命而去。

    恒王妃接到通知,莫名其妙,等问明了长史来龙去脉,知道是自家丈夫看上一个小男孩引发的‘事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叫什么事!”王妃想的多些。若是看上什么平民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左右王爷也就新鲜一阵子,没多久就会腻,到时给些银两、安排个去处。这么些年来也有过几起。若是那家穷的,就更简单了,花些银子买了来,生死都是王府的人。可这回的孩子却是好人家的,正经官宦人家后代,哪有荒唐到这个地步的!

    “这种事,你们就该劝着王爷些!”王妃很不高兴,“林家为什么来女眷?还不是想让我帮着说到说到?这种荒唐事亏你们做得出来!传到陛下耳朵里,说恒亲王府逼官家子弟为……咱们还要不要脸!”

    长史忙道:“娘娘,您弄错了。王爷的意思是将那孩子领到府里来读书,请个好先生。也是栽培人家的意思。”

    “呸!”王妃才不会被花言巧语迷惑,一言道破玄机:“昨儿他不是去看段如锦的么?能在段如锦的美色下注意到一个小男孩,还弄回府里栽培?你当我傻子啊!”

    气了一会儿,又问:“那孩子多大了?”

    长史忙说了。王妃一听就差点厥过去:“六岁!六岁他也下得了手?”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当晚,恒亲王接到内宅传话,王妃找他有事相叙。

    恒亲王对这位结发妻子还是有些感情的,特别是王妃给他生了唯一的儿子。他虽男女皆好,然子嗣上却诸多艰难,迄今唯有世子赫连瑜一个。就冲这点,恒亲王对王妃是非常敬重。

    所以,当王妃质问之时,他当即为自己人格辩解:“你弄错了,我再禽兽也不至于对个六岁的孩子有想法。我就是觉得他可爱,很有趣。等后儿他来你就知道了,我带来给你见见,真是有趣的不得了!”

    王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憋了一会儿,耐下性子道:“王爷,若是这样,只时常叫了人家孩子来家里玩也就是了。何必说那样让人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误会?”恒亲王辣气壮道,“那小子想日后靠进士,我就栽培他,给请最好的先生。这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就是,你这话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包括王妃自己都不相信:“人家好好的孩子,可不兴被你带上那条道。”

    恒亲王立刻被触到了痛脚:“那条道?什么那条道?天下又不是我一个人爱这个,风流韵事多着呢!我又没禁止他娶妻生子!”

    王妃淡淡道:“看,您还是有这个心思的。”

    恒亲王一怔,半晌,嘿嘿的笑:“我敢肯定,只要十年,那孩子定然生的比段如锦还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天然风韵,似有无限心事藏于其间。很是难得。”

    王妃忍无可忍,给他泼冷水:“林大人不会同意的。”不然就不会有女眷拜访这回事。

    恒亲王哼哼:“你不要管,随便招待着就行。别答应她们什么事。林老头那边,我来说定。”

    罢了,罢了!王妃疲倦的闭了闭眼,她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只看护好唯一的儿子,别学他爹的这份爱好就成。挥挥手:“妾瑟道了,您去忙吧。”

    恒亲王搞定妻子,乐呵之余想起了儿子:“瑜儿呢?怎么没见他,这么早就睡了?”

    王妃喉咙一噎,心道谈论这种事难道我还让儿子在一边听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淡淡道:“今儿进宫累了,我让他早些回屋休息。”

    恒亲王点头,想了想,嘱咐她:“进宫不要紧,但切记,不可和二皇子或是四皇子交好。切切紧要。倘若躲不过,就去皇嫂那儿,皇嫂会帮你的。”

    恒亲王口中的皇嫂就是司徒皇后,恒王妃道:“这你放心。我进宫也只和皇嫂说话,旁人我循礼觐见,无有交情。瑜儿也只和八皇子、九皇子两个小的玩,不掺和其它。”

    “那便好。”恒亲王思索片刻,又补充:“我瞧小七自从苏醒后也挺怪的,心眼多了不少。小五最近和小四走的太紧,这两个也少接近。”

    恒王妃叹口气:“孩子们都大了,各有想法。只怕没几年清净日子可过。”

    “咱们怕什么。”恒亲王不以为意,“只要不掺和那事,陛下不会对我们家做什么。我一来没高远志向,二来名声不好,碍不着他们。”

    夫妻俩便就宫廷话题延续谈论开来。在离正院不远处的一座精致小院中,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对着七岁的世子赫连瑜汇报:“长史那边说了,林家人后天来府中拜访。”

    “好,明天你去宫门,将事情传话给九殿下。”解决了问题,赫连瑜打了个呵欠,上床睡觉。

    *****************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到了拜访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林若拙就被从床上拖了起来。

    渴睡的要命,闭着眼睛,长着手臂,任由乔妈妈带队的丫鬟们给她穿衣、洗漱、梳头,左插一支花,右插一根簪。打扮的光彩亮眼。

    咕噜噜灌下一晚热腾腾的米粥,这才缓过劲来。一群人拥簇着,先去黄氏屋里,被检查一番。随后由黄氏领着,到荣瑞堂,再被林老太太检查一番。

    林老太太往堂下看,就见林若拙一身嫩黄色衣裙,襟边、袖口、裙摆处绣粉红粉紫双色茶花,宽边浅紫色腰带,麦穗黄腰绳垂下长长穗子。头梳双丫垂髫髻,饰以嫩绿、嫩黄两色缎带,间缀点翠蝴蝶花钿。缎带长短不一随垂髫而落,或至鬓发,或至耳边。

    打扮是不错了。衬着苹果一样饱满的小脸很是可爱。但是,但是……那双模糊朦胧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没睡醒?

    “六丫头!”林老太太严肃的喝了一声。

    林若拙悻悻抬头。六丫头!六丫头!她就没听过这些亲人叫过一遍她的名字。其实她是姓林名六,字丫头吧。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如果可能,她是真不愿这一位去王府。可惜世事难料,这一趟必须得去。

    “在外要听你母亲的话,不可多言,不可多语,不可随意走动,不可眼睛乱看……”

    林若拙冷笑。你们家干脆只养提线木偶好了,提一提,动一动,包君满意。就是有你们这样养女儿的人,才会有坐拥美女无数却依旧选择搅基的恒亲王这种男人!

    林老太太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想想还是有没教完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她又不能陪着去。只能再一次嘱托黄氏:“你多看着她些,别让她惹祸。”

    在对外问题上,黄氏和林家的利益是一致的。但她不认为需要像老太太说的这样谨慎。在她看来,林若拙是个女孩,如果能被恒亲王和恒王妃喜欢,那是化不利为有利的最好办法。需知恒亲王见过的漂亮小孩多了,能看上林若拙,更多的应该是喜欢她的性格、言谈等等。不过这些不关她的事,林老太太也没待她多好,就当个高级管家而已。她干嘛给林家掏心掏肺。

    耽搁了两个时辰,相当于四个小时。黄氏总算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林若拙算了一下,如果没有一连串的废话教育,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带出门,一个小时绰绰有余。也就是说,三个小时的时间纯熟浪费。还不如给她睡个饱觉。

    马车无言的驶在路面,一路上,三人无言。直到车夫报讯,快到王府前大街了,黄氏才开口道:“六丫头,今日见面,言行举止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林若拙顿了顿,道:“是。”

    黄氏又转向林若谨:“祖父会在前头等我们,你跟着。祖父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林若谨低沉应诺:“是。”

    马车行到王府正门,林老太爷的轿子果在那处等候。汇合后,给长史递上名帖,开了侧门迎入。

    林老太爷领着林若谨去前院书房见恒亲王,黄氏和林若拙下了车换王府的马车进内宅。过了内宅垂花门,换四人抬敞开式垂纱软轿,一路行至恒王妃居所。

    恒王妃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看着和黄氏差不多大。不过听说她的儿子赫连瑜已经七岁了,想必生子时年纪很小。

    恒王妃坐在上堂,等两人刚行完礼,就笑着命身边去搀扶:“快起来!都是我们王爷爱闹,连累你们跑这一趟。”又命人送上一份表礼给林若拙。她虽意外黄氏带个闺女过来,却也不算太意外。林家二房就这么一个嫡女,单带出来走动也正常。

    黄氏在下首坐了,略略欠身,开口就是道歉:“这话,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和王妃说,可孩子们不懂事,淘气的紧,我这做长辈的,少不得厚着脸皮来请您原谅。”她吞吞吐吐、半遮半露的道来:“……那日是我回娘家,带了四个孩子。六丫头和他二哥与我娘家兄弟的两个孩子年纪相近,凑在一起就没天没地的胡闹起来。竟胆大到换了男装,带上小厮私自去街上闲逛。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荣盛戏园。因上月我们家请德庆班唱过堂会,这几个孩子就好奇的想进去瞧瞧。不想遇见了那位七公子……之后便见着了王爷。这丫头年纪小,不知道个天高地厚,王爷问话,她就胡乱答了。只一样,千万不敢说自己是女孩子扮的,您瞧,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弄岔了。”

    恒王妃几乎惊跳起来:“什么,你说那天的族孙,是你家这个丫头扮的?”

    “是……”黄氏头垂的低低的,“我们林家第三辈孩子,取名中间皆有个‘若’字。男子和嫡女,取品德举止之雅字。庶女取草部花卉,意为嫡庶有别。林家男孙共六人,长孙若愚,长房嫡出。次孙若谨,二房嫡出。三孙若正,长房庶出。四孙若诚,三房记名嫡出。小五若信和小六若慎,皆是臣妇所生,一个三岁,一个周岁过半。”

    她接着又道:“女孩共八人。长孙女若萱,长房庶出。次孙女若静,三房嫡出。三女若敏,长房嫡出。四女若贞,三房嫡出。五女若容,三房嫡出。六女……”她顿了顿,加重语气:“若拙,二房嫡出。七女若菡,二房庶出。八女若芜,二房庶出。”

    恒王妃耳朵听见‘六女若拙,二房嫡出’后,就基本相信了黄氏所言的真实性。人家连家谱都报出来了,表明不怕你去查。很显然,王爷看上的那位小男孩,的的确确就是个女孩装扮的。

    恒王妃怔了怔,又怔了怔。一股怎么灭都灭不下去的笑意蓦然升起。她侧过头,翘起嘴角狠狠的憋了一下,回身忍笑道:“这事大了,我做不了主。来人,去前头请王爷过来。”

    传话人还没走出院门,就见前方小路飚过来一个怒气爆发的王爷,一路飞速疾走一路狂吼:“林老头!你消遣我!本王不信!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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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拙发现自己婴儿胎穿到了古代,表示很淡定。生活嘛,在哪里不是过。虽然有渣爹、继母、重男轻女的祖父。不要紧,身体健康,生活富足,已经是最大的财富。更何况,她还有个小小的金手指,时不时能做些预见未来的小梦。 滋润的小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大了,被成婚了。新郎是个皇子,标准精英型。厉害的就跟开了外挂似的。好多事未卜先知。不要紧,不要紧,反正咱也不指望爱情、专一,谁还没点秘密呢,管他穿越、重生,咱是正妃,继续过日子就是。 然而,新婚当晚,林若拙又做了金手指梦。梦中,夫君娶妻林家女儿,十年后当上了皇帝。就在登基之前,他干掉了一生无子的原配发妻,另娶新人。 尼玛!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她就知道!怎么办?能怎么办?左右是个死。俗话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想当皇帝,做梦!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书香贵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书香贵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书香贵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