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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岸     官场桃花运txt下载     官场桃花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03章 五大罪状

    下午,楚天舒在办公室里按照预定计划,约见了县交通局局长李迎春以及大柳树乡党委书记左天年、紫杨乡党委书记马国梁,和他们谈修桥修路的事。

    无论多忙多乱,该抓的事一刻也不能放松。这是楚天舒一贯的工作原则!

    楚天舒看着面前的交通局长李迎春,说:“迎春同志,耿县长不止一次和我说到过你,南岭县非常需要像你这样既有专业知识,又有领导水平,还廉洁自律的领导干部。”

    “楚书记,您太过奖了。”李迎春谦虚地说:“其实我只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正确看待手中的权力,尽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一切为工作着想,矛盾自然就少了。如果有那么一点成绩的话,还是楚书记和耿县长领导有方啊。”

    “好!”楚天舒说:“南岭有一句说的好,‘相互补台,好戏连台;相互拆台,必然垮台’。修桥修路,就是需要这种态度,只要我们大家摆正位置,做好自己的工作,互相支持,互相补台,我们的工作才能达到预期的目标。”

    李迎春说:“楚书记,你放心,我一定当好县委县政府的参谋和助手。”

    “迎春同志,只当好参谋和助手可不行啊。”楚天舒诚恳地说:“修桥修路,主要靠你们这些专家。南岭县在最困难的时期同时修桥修路,你们交通局一定要多动动脑筋,做到又好又快。天年、国梁,你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应多和迎春局长交流。”

    左天年和马国梁都说,平时向李局长汇报过很多次了,今天来,就是想听听楚书记的指示,看桥和路什么时候可以动工兴建。

    李迎春从包里取出厚厚一沓材料,一边递给楚天舒一边说:“楚书记,这些是建桥修路的投资预算、可行性报告、环评论证以及路桥的规划等资料,这些只是文字材料,图纸很快就出来了。”

    楚天舒翻看着材料,说:“迎春、天年、国梁,南岭县是个穷县,底子薄,建设方面的欠债多啊。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动工修桥修路吗?这是因为南岭县的城市建设、经济发展、百姓企盼都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归根到底就一条,为了让全县人民早日过上好日子!”

    “楚书记,我太理解了。”李迎春说。

    “三百多万,对于经济发达地区可能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百废待兴的南岭县,几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楚天舒说:“迎春、天年、国梁啊!也许那些不理解我们的人认为我们是在痴人说梦。不过,我的决心已定,谁也改变不了。”

    “楚书记,我们相信你,支持你。”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同志么,修桥修路,可能与定编定岗和医疗体制改革一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啊。”楚天舒停了停,接着说:“但是,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任何事情都是那些有勇气的人干出来的!”

    李迎春等人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们纷纷表示,会在资金筹集、方案设计和工程管理上多想办法,多动脑筋,多下功夫,一定要把修桥修路的各项准备工作抓紧抓好。

    “好啊!”楚天舒兴致勃勃地说:“我已经去过市交通局,请求他们支持,他们几位局长已经研究过,过几天他们将到南岭来考察,估计先期会解决一百万左右。所以,我们的大桥马上就可以动工了。”

    “这是通天河大桥的可行性报告,我们组织比较著名的桥梁专家进行考察、分析、全部材料已基本齐备,”李迎春翻出一叠材料来,说:“楚书记,我们会尽可能压缩开支,确保大桥质量的。”

    “不过,资金缺口还不小。”左天年说:“楚书记,你的压力很大呀!”

    楚天舒没说话,他看完了材料,抬起头,说:“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总之,我不会因为资金的短缺而影响大桥建设的。”

    左天年看看楚天舒,他对面前这位足智多谋的领导从心底佩服,回想起楚书记刚到大柳树乡调研时,巧妙地将大通公司送过来的十万块变成了捐助款,并以表彰周大通为契机,号召全县企业捐资修桥修路。

    虽然这算不得一个了不起的壮举,可是,确实带动了企业对修桥修路的关注和热情,募集到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可是,资金的缺口依然不小,楚书记会不会像以往县里修桥修路那样,向沿途乡镇的政府和百姓摊派呢?

    左天年的思考和犹豫早已被楚天舒看透了,他转过身,笑了笑,说:“天年,国梁,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让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的老百姓拿钱出来建桥的。”

    左天年吃了一惊,楚书记怎么就这样看透了他呢?

    “我们可以动员那些在省内外、海内外发展的南岭人士,向家乡伸出援助之手。”楚天舒说:“我相信,那些关心家乡发展的人士一定会像关心家乡改革那样,他们不仅仅会发表议论,还会以实际行动支持家乡建设的。”

    李迎春笑笑,争取一些成功人士的赞助,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他又想,谁会无缘无故地把钱捐出来呢,至于海外,他真的想都没想过。

    “还有,”楚天舒说:“天年,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在河东村,村支书王武平说过,修桥修路的时候,他会动员村民们出义工,一分钱也不要。”

    左天年点头说:“记得。”

    楚天舒说:“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可以号召机关干部、职工、周围的农民参加义务劳动,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群众为建桥出力、流汗的。”

    马国梁说:“好,楚书记,我赞成!”

    “迎春,”楚天舒转头对李迎春说:“抓质量、保进度就是你们的事了,我们的钱来之不易啊!谁在建桥当中挪用一分钱,别怪我楚天舒翻脸不认人啊!”

    李迎春忙表态说:“楚书记,你放一万个心吧!”

    “好。”楚天舒说:“为了保时间、保质量、保进度,我们分工合作,各负其责,交通局负责筹建路桥建设指挥部,大柳树乡和紫杨乡分头负责大桥和道路的义工组织和安排。挂图作战,倒排工期,就像国家抓重点工程建设那样……”

    楚天舒一口气把所有的要求都和盘托了了出来,看来他绝不是即席思考,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已经开始运筹帷幄了。

    刚把李迎春他们几个送走,王永超进来说,刚才余主任来电话通知,省卫生厅调查组马上返回,到了之后立即召开通气会,请县委县政府在家的领导参加。

    楚天舒让王永超赶紧通知下去。

    十几分钟之后,高满堂率领调查组的成员抵达了县委大院,楚天舒和付大木一起把他们迎进了二楼会议室,县里在家的班子成员已经到齐了。

    由于调查组没有特别的要求,楚天舒便没有通知市督导组郝建成等人参加。

    卫生厅的马副处长代表调查组作主要发言,他说,通过两天来对南岭县乡镇卫生院医疗改革的调查,调查组初步认为,尽管改革的初衷是好的,但是,过程中暴露出了不少严重的问题。

    紧接着,马副处长对南岭县乡镇卫生院的医疗体制改革归纳出了五条“罪状”。

    第一,国有资产流失,职工利益受损;第二,医药市场混乱,监管不到位;第三,改制不规范,认钱不认人;第四,用工制度混乱,有打击报复现象;第五,内部管理松懈,存在严重事故隐患。

    当然,在解释每一条罪状的时候,马副处长也简要列举了他们调查得到的材料和数据。

    诸如卫生院资产评估价偏低,常以宽、古顺道、王有成等下岗职工及其亲朋好友们反映的利益受损,霍启明、朱晓芸等有作风问题的人受到重用,城关镇卫生院的医疗事故,存在小病大治、定价混乱现象等等,有鼻子有眼,说得煞有介事。

    马副处长最后宣布,南岭县的医疗体制改革工作暂停,下一步如何开展,待调查组回去汇报之后,由省卫生厅作出决定。

    高满堂不顾会议室里的议论纷纷,立即宣布散会,带领调查组的成员离席而去。

    付大木、陶玉鸣、白存礼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看似若无其事,实则幸灾乐祸,而杨富贵、李太和、迟瑞丰等人则忧心忡忡地看着看楚天舒。

    对此,楚天舒早有预感,他十分平静地说:“同志们,调查组的领导和专家尖锐地指出了我们在医疗体制改革过程中的不足,这是好事,不是坏事。我相信,他们这也是在关心和支持南岭县的改革,为的是让我们把改革搞得更好,更扎实,更富有成效。”

    说到这里,楚天舒停顿了下来,扫视了一眼全场,接着说:“对于调查组领导和专家的批评,我们虚心接受,但是,南岭县委县政府医疗卫生制度改革的口号仍然是:强势发动、强行入轨、强制规范、强力推进。”

第1004章 善缘恶缘

    傍晚时分,夜色朦胧。

    一辆黑色凌云志轿车穿过寂静的城关镇柏油街道,一直向前,在离钱文忠家二三百米的树林子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鬼头鬼脑的怪人。

    此人穿一身灰色的道袍,脚蹬一双圆口黑布鞋,下巴上留着一撮一寸多长的山羊胡子,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小幡,上书八个小字:“秀峰半仙,测字算卦。”

    来人正是闻家奇。

    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闻家奇脱掉了光鲜的绸布对襟大褂,摘掉了金丝边眼镜,放下了手里的檀香木折扇,换上了出道之前的那一身打扮,又活脱脱地回到了从前,一脸的市道俗相,全无半点周易大师的样子。

    这么个怪**晚上出现在钱文忠家附近,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平时钱文忠就有点讲迷信,这会儿家里出了人命,请个道士过来做个道场或者问个吉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闻家奇到了钱文忠家院外,院门紧闭着,他没有敲门,只轻轻地一推,门就开了。

    听到声音,钱文忠从堂屋里走出来,由于天色较晚,院子里又没有开灯,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反正这几天,镇上村里的干部一拨一拨地来,有几个还真不太认识,所以钱文忠也没当回事,只问道:“谁呀,大晚上的,干什么呢?”

    闻家奇走到近前,说:“钱先生,节哀顺变啊。”

    钱文忠这才看清眼前是位与众不同的怪人,忙又问:“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闻家奇说:“钱先生家出了大事,老夫游走江湖,以卜卦为生,听闻此事,自觉得事关重大,所以不请自来。”

    钱文忠心想,我家遭了难,这个道士居然跑到家里来骗钱,太不地道了。

    他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也犯不着惹恼这些人。从年轻时开始,钱文忠就相信八卦、周易,只是他只读到小学毕业,文化有限,看不懂那些深奥的书籍,可是他还是相信算命是有道理的。

    年轻时,有一个瞎子给他算了命,说他这辈子少子少孙但多福。后来,他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只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儿子也是一连生了两个孙女,只给他生了个孙子,没想到长到十岁,竟然遭此横祸,这就更加让他相信这是命中注定了。

    闻家奇看出钱文忠那疑惑的目光,笑笑,说:“钱先生,我今天不请自来,绝不是为钱而来,只是为了了却十年前的一桩孽缘,绝对分文不收。”说着,他把手里的小幡立在了钱文忠的眼前。

    钱文忠就着月色定睛一看,人虽然印象模糊,但这个小幡太熟悉了。他一下就想起来,这不就是十年前给孙子算过命的半仙吗?

    钱文忠不由得大惊失色,难道这个半仙真的是法力无边,十年前就算到了家中会遇到这样的灾难。从县医院把老伴接回来,钱文忠就想找人再算算自己的命。这会儿,平日找都找不到的半仙,现在送上门来了,这不也是命吗?

    于是,钱文忠招呼闻家奇进屋。

    闻家奇摆手说:“钱先生,家里还有病人初愈,还是不惊扰的好,我们就在院子里坐坐吧!”

    钱文忠越发觉得半仙的神奇,他从屋里搬出两个板凳,与闻家奇面对面坐了下来。

    刚坐下,闻家奇突然站起来,四处看了看院子,还探头看了看堂屋和灶屋,又盯着钱文忠看了一会儿,说:“钱先生,恕我直言!”

    钱文忠说:“半仙尽管直言,我孙子都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闻家奇摇摇头,说:“钱先生,你家这场灾难是命中注定的,不过,这场灾难过后,你的后代们将减少不少苦难,从此获得新生。”

    钱文忠吃惊地看着闻家奇,问:“半仙此话怎讲?”

    闻家奇说:“钱先生,你看过《西游记》吧。孙悟空助唐僧西天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一路上得到许多神仙相助,最终才修得正果。人生在世也是一样,大大小小的灾难不可避免,只是有些灾难如果得贵人相助,自可逢凶化吉。贵人在哪里,这就要看缘了。缘有善缘恶缘,你本是有缘的,但是不能善缘变成了恶缘。我十年前就算出你现在要与贵人结善缘,今天特地过来提醒你一下。经过了这场灾难,你家后人必定苦尽甘来,福禄双至啊。”

    钱文忠苦笑道:“半仙,你把我弄糊涂了,我一个农民哪来的贵人?又谈什么福禄哇?”

    闻家奇笑笑,说:“钱先生,这就是命了!你孙子没了,这是恶缘,但只要把握得好,恶缘也会变成善缘,关键看个人怎么把握了。”

    钱文忠睁大那双干枯的眼睛,说:“能否请大仙指点一二。”

    闻家奇站了起来,说:“你细细想想你家近来发生的事,好好想想,定会有所收益的。”

    钱文忠愣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闻家奇说:“钱先生,你家虽然遇上了大灾难,可县委书记楚天舒都把你当作座上宾,据我观察,这个人可不是凡人啊。”

    钱文忠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半仙,富贵利禄我就不去想了,我只问问,我家还有传宗接代的指望么?”

    闻家奇掐着指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了一番,突然,眼睛一睁,说:“钱先生,命中有时终归有哇。我算过了,你家命中该有一孙子,下半年当见分晓,而且有贵人关照,日后定有大富大贵之命。只是……”

    钱文忠见闻家奇欲言又止,忙站了起来,问:“只是什么?”

    闻家奇感叹道:“只是,经不起瞎折腾啊!”

    钱文忠怵然变色。

    闻家奇瞟了钱文忠一眼,慢悠悠地说:“钱先生,恕我直言,凡事都应适可而止,这缘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说完,他站了起来,说:“钱先生,话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告辞了。”

    钱文忠站起来,他反而不想让闻家奇离开,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问半仙,这善缘恶缘会如何变化?孙子日后会有怎样的大富大贵?

    可是闻家奇已经出了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钱文忠望着闻家奇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心中顿时翻腾着复杂的波澜,站在院子里愣了好半晌,嘴里念念有词:不告了,不告了……

    闻家奇回到了小树林,在车里给楚天舒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

    楚天舒如释重负,说,老闻,这回你可帮了我的大忙。说,要价多少,我立马支付。

    闻家奇叹口气,说,小楚,我问你,闻芳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不是你资助的?……好了,这我要算不出来,还有什么脸称大师啊。这样吧,你一共资助了闻芳多少你就付我多少,我们两抵了。

    闻家奇的女儿闻芳是临江大学的学生,和宁馨是校友。

    长期以来,对闻家奇装神弄鬼的做法十分反感,考上大学之后,在临江市人民医院找了份护工的工作,学费和生活费的不足部分,宁可接受楚天舒以借款名义的资助,也坚决不向闻家奇伸手。

    对此,闻家奇一直心怀愧疚,他曾经想与闻芳沟通,可是他越解释得头头是道,闻芳就越认为他这是花言巧语,搞得父女之间的关系相对紧张。

    这一次,闻家奇早就想好了,事情办妥之后,按行规该收取楚天舒的费用,就用来抵楚天舒资助闻芳的费用。虽然,这并不能让闻芳知晓,但多少可以缓解他作为一名父亲的愧疚。

    楚天舒感概地说,老闻,你是一位好父亲,我要向你学习。

    挂了闻家奇的电话,楚天舒又给薛占山打电话,告诉他钱文忠的态度可能已经发生了转变,让他再去钱文忠家看看。

    闻家奇走了,留给钱文忠的已经不再是连日来的愤怒和悲伤,他反复琢磨着半仙那些含而不露的话,孙子是死了,可是一大家子还得活着,往后的日子怎么过,钱文忠的心里冒出一个渺茫的念头,他希望自己一家人也像那些生活得很好的人家一样,幸福,欢乐!

    吃晚饭时,钱文忠自觉心里宽慰多了,破例地多吃了一碗稀饭,一个馒头。

    刚放下碗,薛占山就来了。

    这几天来,钱文忠心里对薛占山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这小子为了升官,讨好县委书记,居然不站在舅舅这边,处处事事帮着外人说话。这会儿再见到薛占山,他心中的气已经消多了,不仅给他让座,还倒了茶,说了一番辛苦受累的客气话。

    薛占山说:“三舅,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来劝劝你,人死不能复生,你心中有气、有恨这是自然的,话说白了,难道是楚书记让孩子出的意外吗?你不了解楚书记,他这个人……”

    钱文忠打断了薛占山的话,说:“占山啊,我想通了,不再折腾了,我同意对孩子的遗体进行尸检火化,只是我在这之前想见一下楚书记,你看行不?”

    看到钱文忠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薛占山感觉太意外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楚书记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做通了这个倔老头的思想工作。

第1005章 命悬一线

    薛占山兴奋起来了,说:“三舅,这有何难的,不要说家里发生这么档子事,楚书记肯定会见你,就是平时,你要是有困难想见他,我也保证他会见你的。”

    薛占山带着钱文忠回镇政府,在路上给楚天舒打了电话,楚天舒一听,说:“我立即过来,你和钱大叔在会议室等着我。”

    当着楚天舒的面,钱文忠答应不再告状,并当面给用薛占山的手机给儿子钱广发打了电话,让他和二妮子第二天就去市公安局,办理孩子遗体进行尸检的手续。

    这位个性倔犟却又精明纯朴的农民令楚天舒十分的敬佩。他握着钱文忠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钱大叔,我还是那句话,今后你家有任何的事情都可以找我。占山,你替我作个见证啊。”

    当天晚上,钱广发带着二妮子跟着蓝语茶和冷雪去了市公安局,办理了孩子尸检的签字手续。

    这不仅是薛占山没有想到的,连钱文忠的邻居亲戚们都大感意外。不少人都议论说,钱文忠太精明了,突然来了这么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谁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算把钱文忠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可危机还远没有消失。

    据留在省城的柳青烟报告,沈豫鄂和呼延非凡已经满载而归了。

    茅兴东和柳青烟的省城之行毫无收获,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无功而返,而是继续托朋友、找关系,希望能找到在魏理光面前能说上话的人,另一方面,也在时刻关注沈豫鄂和呼延非凡的消息。

    终于,在茅兴东和柳青烟一筹莫展坐卧不安的时候,沈豫鄂带着呼延非凡和陈燕凯旋了!

    这个消息是县城里光明大酒店的女服务员通过手机短信发过来的。

    女服务员给呼延非凡和陈燕厮混提供了诸多的方便,也就与陈燕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女人,只要不是感情上的敌人,便很容易成为谈话的朋友,尤其像陈燕这种胸大无脑刚出道不久的女娃娃,她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与新华社记者亲密接触的机会,免不了要向县里的女服务员得瑟。

    于是,沈豫鄂和呼延非凡的行踪与收获,几乎都无一例外地传到了柳青烟那里。

    沈豫鄂和呼延非凡从南岭县采访满载而归,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就商量着这篇很有份量的文章该如何写。

    沈豫鄂完全没必要考虑南岭县的领导会怎么想,他想的是,如何把这篇文稿写成高质量、能引起中央高层领导高度关注的大手笔,进而一鸣惊人,在新华社乃至国内新闻界出人头地!

    呼延非凡的想法则与沈豫鄂完全不同,他原本想在这篇文章上挂个名,被沈豫鄂婉言拒绝,便在暗暗盘算这篇文章会对楚天舒和南岭县产生多么大的杀伤力,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多次在南岭县遭遇滑铁卢,他觉得无比的羞辱,已经对楚天舒和南岭县恨之入骨了。

    两个人不谋而合,以城关镇卫生院的医疗事故为引子,把火烧到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上去,因为沈豫鄂得到消息,国务院正在组织研究县乡医疗体制改革的破题方案,由一位国务院副总理在牵头主抓。

    这个时候,如果能发一篇关于这方面的“内参”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到这位副总理的案头上,所以,沈豫鄂和呼延非凡殚精竭虑地从采访材料中提炼出了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中存在的问题,与省卫生厅调查组罗列的五大罪状不谋而合。

    至此,孩子的死在高满堂、沈豫鄂等人的眼里早已无足轻重了,它仅仅成为了他们手中拉响一颗重磅炸弹的导火索。

    如果省卫生厅与新华社形成了遥相呼应的态势,加上还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很有可能会引起中央或国务院高层领导的震怒,楚天舒以及伊海涛的政治生命必将命悬一线。

    新华社可不同于其他媒体,省一级的新华社分社也不同于省级机关的其他厅局,其重要任务是为中央领导提供基层存在问题的依据,不仅是中央的耳目,还起到监督基层干部的作用。

    新华社的记者也都是从各种媒体中选拔出来的政治、业务素质比较出色的人物。他们不仅要对中央高层领导负责,也要真实地反映基层存在的突出问题,他们的稿件也将为中央领导在重大问题决策上提供参考依据。

    因此,衡量一名记者成绩、决定省级新华社分社威信的,自然是稿件的质量。所谓的高质量新闻稿,大都是受到中央领导的重视、产生重大影响的稿件。当然,反映的问题越严重,越容易获得中央领导的关注。

    而且新华社内部在一定时间内也要评出社级优秀新闻作品,而社级优秀新闻作品不仅是一种规格很高的荣誉,而且还与个人的奖金、职称、地位紧密相连。自然,哪个记者在新华社获得的社级优秀作品多,他就容易出人头地,政治上的进步也就比别人快。

    这也是沈豫鄂寄希望于这篇稿子能够一鸣惊人的动机和诱因!

    得知这个情况,楚天舒告诫茅兴东和柳青烟,这不仅关系到市县领导个人的前途和命运,也决定了南岭县的改革与发展会不会半途而废,因此,无论新华社东南分社是什么态度,都要再去找一找社长魏理光,争取他的理解和支持,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茅兴东太了解楚天舒了,这个人特别容易走极端,他认准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当然,茅兴东也非常清楚,此时的成败,也与他个人的政治生命息息相关。假如楚天舒退出了南岭县的政治舞台,付大木一伙得势,必定会不择手段对跟随过楚天舒的人打击报复,他自己的仕途生涯也将就此结束。

    可是这是什么事?岂是他楚天舒和他茅兴东能够说了算数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人家魏社长的手里。结出什么果,那得由魏社长决定,你楚天舒所说的只重结果不重过程岂不是一句空话?!

    中学的时候,茅兴东读到鲁迅把文章比作匕首和投枪,他并没有觉得一篇文章能有杀人于无形的力量,当了宣传部长之后终于明白了,新华社记者手中的笔杆子一摇,足以将一群干部置于死地,其厉害程度有时候远远胜过一把匕首和投枪。

    如果说茅兴东前两天领命来省新华社分社,多少有些盲目,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然而现在,除了压力,他的心里连一点儿底都没有,毕竟沈豫鄂是新华社东南分社的记者,他带回来了一大堆现场采访的佐证材料,如果说上一次去拜见魏理光只是碰了一鼻子灰的话,这一次,恐怕真要碰得头破血流了。

    的确,一切与茅兴东预判的那样,沈豫鄂联手呼延非凡采取了快速的行动。

    几天的采访,素材收集了一大摞,有录音,有视频,还有很多的照片,按照分工,当天夜里沈豫鄂和呼延非凡开了一夜的夜车,第二天上午一上班,沈豫鄂就交给魏理光一篇五千多字洋洋洒洒的文稿。

    南岭县的医疗事故,早已搞得魏理光坐立不安,稿件一到手,就立即看了起来。不看则已,一看文章,魏理光的心情就沉重起来,仅文章的题目就让他不寒而栗。这篇文章的标题是:《南岭县“卖光式”医疗改革酿出惨祸,卫生院内花季少年死于非命》。而且,文章言辞激愤、火药味极浓,矛头直指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中的种种弊端与失误。

    放下稿子,魏理光对南岭县出现“草菅人命”的事件非常的气愤,对楚天舒的一些举动也比较反感,他甚至觉得楚天舒像所有基层干部那样,为个人的升迁提拔做政绩,不惜拿职工与国家的利益和农民孩子的生命作代价。

    这篇文章一旦在“内参”上发出去,在当面大力宣传“以人为本”的大形势下,中央高层领导多半会拍案而起,立即责成有关部门严肃查处,不仅对相关当事人要严惩不贷,还有可能会处理一批市县的领导。

    看完了稿子,魏理光静静地沉思了许久,作为长期从事新闻工作的省新华社分社的主要领导,对自己队伍的素质,对每一个记者的水平他了如指掌。沈豫鄂刚调来不久,平时显得有些浮躁,他会不会因为一时激愤,或急于表现自己才写出这样的稿子来呢?

    想到这里,魏理光平静下来,再次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稿子。

    沈豫鄂文字功底和业务素质没有问题,写出来的文章条清缕析,关键和重点的地方附上了采访记录和照片。

    这时,秘书进来通报,南岭县的宣传部长茅兴东求见。

    魏理光放下稿子,说:“行,请他进来吧。”

    等在会见室的茅兴东听说魏理光这么快就肯见他,感到了一丝兴奋,甚至看到了一线亮光。

    茅兴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秘书走向魏理光的办公室,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此刻正行走在刀刃上,或者说,这道大门,就是政治上成与败、生与死的一道关口,一道人生的分水岭。

第1006章 致命一击

    说实话,茅兴东自从当了县宣传部长之后,和许多媒体打过交道,但直接面对省新华分社,直接面对社长魏理光这样正厅级高级领导,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里除了崇敬,当然还有几分胆怯和紧张。

    正厅级和一个副县处级的差距太大了。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正厅级不只是远远高过副县处级三个等级的问题,那可是官场上只有为数极少的人才能达到的高度啊!

    面对这样一个位高势强的领导,茅兴东只能硬着头皮向魏理光的办公室走去。他想,或许魏社长太了解他们这些基层干部的难处,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自己当然要据理力争。

    进了魏理光的办公室,魏社长十分的客气,不仅笑容可掬,而且态度和蔼,看不出任何的火药味。

    茅兴东的印象是,魏社长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高级领导干部。他把早已准备好的高级香烟拿在手里,努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恭恭敬敬拿着香烟正往外抽的时候,魏理光指指办公桌上“禁烟”的牌子,茅兴东忙把手缩了回来。

    魏理光开门见山地说:“茅部长,关于城关镇卫生院的医疗事故,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茅兴东正襟危坐,刚要开口,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他一抬头,进来一个人,正是沈豫鄂。

    茅兴东一愣,顿觉全身一阵不寒而栗。不过他还是立即站了起来,急忙伸出手,嘴里不停地说:“沈记者,辛苦了。”

    当然,无论是沈豫鄂对茅兴东,还是茅兴东对沈豫鄂,相互之间都不太信任,交道也只打过一次,此时此刻,双方存在几分对立情绪,沈豫鄂尤甚。

    沈豫鄂交了稿子之后,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魏理光的召唤,他坐在办公室里,眼睛却从玻璃隔断中瞟着社长办公室的方向,当他看见秘书把南岭县的宣传部长领进了魏理光的办公室,他当即就坐不住了。

    毫无疑问,茅兴东是奉命来灭火的,他要是把火给灭了,我沈豫鄂这几天化装采访的心血岂不就付之东流了?

    这怎么成呢?绝对不行!所以,沈豫鄂顾不得唐突与失礼,紧随着茅兴东走进了社长办公室。

    魏理光对记者工作上要求很严格,但对寻常细节很宽容,他甚至鼓励记者与自己就事论事地展开辩论。因此,他并没有对沈豫鄂的不约而至有不悦的表示,反而热情地招呼他在茅兴东的旁边坐下,正好听一听他们双方各自的意见和观点。

    坐定之后,魏理光为了缓和气氛,避免一上来就直接交锋,因此他并没有问南岭县城关镇卫生院的事故,而是从南岭县的改革与发展聊了起来。

    茅兴东不知其用意,自然把楚天舒上任以来的取得的主要成绩评功摆好了一番。

    “茅部长,别扯那么多没用的,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城关镇卫生院的霍启明和紫杨乡卫生院的朱晓芸,他们是不是犯过错误的干部?”沈豫鄂忍不住了,他突然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戳到了要害。

    茅兴东想了想,说:“是的!不过,他们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医德呢?”沈豫鄂说:“一个医生的品德如果有问题,那他的医术越高,害起人来越不容易暴露。”

    茅兴东解释说:“沈记者,目前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之中,现在还不能确定谁是主要负责人。”

    “哼哼,茅部长,不要自欺欺人了。”沈豫鄂冷笑着说:“那你们把城关镇卫生院的负责人和主治医生控制起来,莫不是真的是像群众说的那样,把责任人保护起来了?请问,你们这么做是何居心?不会是心虚了吧?”

    茅兴东心平气和地说:“沈记者,你采访了很多乡镇的农民,他们没有跟你反映,改革之后,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他们在改革中得到了不小的实惠。”

    “没有。”沈豫鄂矢口否认道:“我听到的议论是,卫生院的资产评估价太低了,他们在骂主张一卖了之的干部是败家子,现在卫生院的领导在刁买人心,在打击报复,在唯利是图。”

    茅兴东耐着性子说:“沈记者,请你不要听信一些人的一面之词。”

    “什么叫一面之词?”沈豫鄂鄙夷地说:“茅部长,难道只有按照你们的意图去去说才不叫一面之词?”

    面对沈豫鄂信口雌黄和强词夺理,茅兴东无言以对。

    沈豫鄂又说:“老百姓说你们改制认钱不认人,难道说错了吗?何止是城关镇,还有其他几个乡卫生院,职工堵门**的事不断发生,这难道不是管理混乱吗?这种一卖了之的改革,难道不值得你们县委县政府好好反思吗?”

    沈豫鄂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一连串反问,根本不给茅兴东解释的余地。

    茅兴东只觉得全身冒汗,没想到沈豫鄂一点面子也不留,当着魏理光的面,接二连三地抛出了一个个的难题。

    沈豫鄂看了茅兴东一眼,接着说:“很多医药系统的老职工跟我说,这样子搞下去,卫生院出事故是必然,不出事故才是偶然!”

    在沈豫鄂的看来,城关镇卫生院出了医疗事故,这就是改革存在严重失误的后果,这已经成为了铁案,岂能推翻得了?

    严格地说,茅兴东在沈豫鄂面前不仅仅是尴尬,而是被质问得到了哑口无言的地步。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发泄一通,甚至不顾一切地拂袖而去,任凭他们用匕首和投枪来宰割。

    有道是,砍头不过碗大的疤,难道闹大了,还能把我这个宣传部长罢免了不成?

    茅兴东觉得太委屈了。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何等难看。

    也许是魏理光感觉到他的尴尬和不平,看看对面的沈豫鄂,又看看茅兴东,笑笑说:“茅部长,党中央国务院非常关注三农问题,曾经三令五申要求各级政府一切工作都必须从实际出发,把农民利益摆在第一位。看来,你们南岭县对此还理解得不够透彻,贯彻的过程中确实还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啊。”

    茅兴东看着魏理光,觉得魏社长虽然也在批评,但能够接受,甚至有点给他下台阶的味道,不像沈豫鄂那样咄咄逼人,蛮不讲理,他急忙鼓足勇气说:“魏社长,您批评得对。我们县委县政府搞医疗体制改革,出发点就是想解决广大农民长期存在的看病难的问题,只是过程中有些急于求成,有些做法可能操之过急了。”

    沈豫鄂满脸的不快,刚要说话,魏理光摆手制止了他。

    看着被记者问得无言以对的县委宣传部长茅兴东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坐在一旁的魏理光,心里在左右为难。

    他知道,无论是楚天舒,还是茅兴东,身为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县级领导,自有他们的难处,而作为新华分社的一名负责人,发挥的是党的喉舌与耳目的作用,在保证稿件事实准确的前提下,总希望稿件的影响力越大越好。

    从沈豫鄂与茅兴东的对话来看,南岭县的医疗改革在群众中存在争议是毫无疑问的,城关镇卫生院出了医疗事故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按照沈豫鄂的原稿发出去,楚天舒的政治生命将戛然而止,甚至连市委书记伊海涛的省委常委也可能被搁浅下来,说不定还会牵涉到一大批市县乡领导同志。

    想到这里,魏理光不安起来,他说:“茅部长,你先回去吧,新华社一手托两方,请转告你们的书记楚天舒,以及南岭县的干部和群众,新闻有新闻的纪律,相信我们对于每一篇发出去的稿件都会慎之又慎的。”

    眼见着茅兴东起身要走,沈豫鄂再也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大声地说:“茅部长,请稍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抢夺孩子的尸体?孩子的尸体现在又在哪里?”

    茅兴东呆住了!面对这样的一个尖锐问题,他理屈词穷难以辩解,内心狂跳了起来,脸也一下子变得蜡黄。沈豫鄂的这个问题如同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措手不及,尴尬得有个老鼠洞都想钻进去。

    这是沈豫鄂手里握着的一个重磅炸弹。

    只是他没有掌握到事实材料,拿不准孩子尸体到底是被什么人抢走了,也没搞清楚孩子尸体的下落,所以没敢写进稿子里,因为魏理光对稿子的真实性非常重视,严禁记者将捕风捉影的道听途说写进稿子。现在看茅兴东的窘态居然获得了魏理光的同情,口气似乎有所松动,沈豫鄂才不顾一切地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果然,这个重磅炸弹令魏理光震惊了!

    一个地方出了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还在不择手段地掩盖事实!

    改革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大多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出现深一脚浅一脚的现象,这是可以理解和容忍的。但是,这种错上加错的行为决不能容忍!

    不等茅兴东开口解释,魏理光拍案而起,指着门口说:“这位同志,请你出去,从现在开始,新华社不再欢迎你!”

第1007章 据理力争

    从魏理光的办公室出来,茅兴东心里憋着一股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虽然,他从心底里敬佩魏理光的沉稳与老练,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十来分钟是他这辈子最窘迫最窝囊的时刻,像是一个从战场上的逃兵,只空放了几枪就败下阵来了。

    出了新华分社的大门,茅兴东不知道该怎么把与魏理光沟通的结果告诉楚天舒。

    是啊!楚天舒要的是结果,可结果是什么样子呢?几乎一无所获,他们的政治生命依然悬在一根线上,这根线就是沈豫鄂的稿子。

    茅兴东招了一辆出租车,心灰意冷地返回了宾馆。

    柳青烟也是刚刚回来,她作为南岭县政府部门的代表,一大早就陪着钱广发、二妮子去了市公安局,办理了尸检的相关手续,然后返回了宾馆等待结果。

    茅兴东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里,闷着头抽烟,他在盘算着该如何向楚天舒汇报,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柳青烟过来敲门,她一开口就问道:“茅部长,怎么样?”

    茅兴东摇着头,苦笑着把在新华分社与沈豫鄂和魏理光交谈的情况说了一遍。

    完了!柳青烟在心里悲叹了一声。

    钱广发夫妇和二妮子等人被转移到了这家宾馆,蓝语茶刚刚就一些细节采访了二妮子,也过来打探消息,听说魏理光因为孩子尸体的事大发雷霆,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原文照发沈豫鄂的稿子,那就可能置楚天舒等人于死地了。

    “不行!”蓝语茶立即起身说:“我去找魏社长。”

    柳青烟拦住她,说:“语茶,别冲动,他可是你的顶头上司。”

    蓝语茶说:“怕什么?大不了不做记者就是了。”说完,不顾柳青烟的劝阻,冲出了房门。

    在出租车上,向晚晴打电话给蓝语茶询问情况。

    蓝语茶气呼呼地质问道:“晚晴,你还是不是楚天舒的女朋友?他的死活你还管不管呀?他已经命悬一线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啊?”

    向晚晴正在录制节目的现场,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搞得满头的雾水,忙问是怎么回事。

    蓝语茶把情况简单一说,向晚晴也感觉事态严重,她这边抱着手机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办,那边蓝语茶已经急了,说:“晚晴,如果你对楚天舒没了兴趣,那你把他让给我吧。”

    向晚晴嗔道:“你个烂鱼叉,又胡乱吐泡泡了。”

    “我跟你说的是大实话。”蓝语茶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就去找魏理光,我要是因此把工作弄丢了,我没地方领工资了,他不该养活我呀?”

    “行,没问题。”向晚晴又急又好笑,说:“我们两个人养着你,你不是活得更滋润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已经到分社门口了。”蓝语茶挂了电话,下了出租,直奔社长办公室。

    魏理光还在琢磨沈豫鄂的稿子,虽然他对南岭县抢夺尸体的做法十分的愤怒,但是,最终如何定性仍然比较慎重,他凭着一个老记者的敏感,总感觉这篇稿子里面缺少点什么。

    在茅兴东和魏理光离开之后,他又把文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发现,文稿中材料的来源虽然非常丰富,附在文中的照片也足够触目惊心,但这全部是农民或者卫生院职工方面的观点,对县医疗系统干部的意见很少触及,至于南岭县委以及市委、省委对此事的态度更是只字未提。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调查研究和实事求是是新华社对记者的严格要求,魏理光看到了事件的严重性,虽然这篇稿子的质量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对于最终如何定性他还是产生了一些怀疑和动摇。

    正在这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他喊了一声“请进”,进来一位美女,他看着有点面熟,又记不太清楚,便问道:“你是……”

    “魏社长,我是新闻部的蓝语茶呀。”蓝语茶笑吟吟地自报家门,说:“您忘了,上个月您回社里开会,您还给我发过奖呢。”

    “哦哦,小蓝啊。哈哈,老了,老了。”魏理光拍着脑门子,笑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蓝语茶说:“前两天就过来了,没有及时来向你报到,请您原谅。”

    “哪里?”魏理光说:“你又不是东南分社的人,向我报什么到啊。”

    蓝语茶笑道:“魏社长,您也是总社的副社长好不好?”

    见到了总社来的靓丽女记者,魏理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他起身拉开一旁的一个小冰箱,问道:“小蓝,喝点什么?红牛还是脉动?”

    蓝语茶说:“矿泉水吧。”

    魏理光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问道:“小蓝,这回过来是什么任务啊?”

    蓝语茶接过水瓶,说:“报告魏社长,采访南岭县的医疗改革。”

    “哦?”魏理光暗暗一惊,又是南岭县?他回到椅子上坐下,说:“小蓝,说说看,有什么收获?”

    蓝语茶说的情况正是魏理光想知道的,她所接触的人员大多是南岭县的领导和医疗系统的干部、城关镇卫生院参与改革的职工以及死者的家属,与沈豫鄂接触的人员完全不同,得出的结论也截然相反。

    看问题的立场和角度不同,如果得到的结论是一致的,那这件事情就不存在什么争议了。同样,蓝语茶的观点也不是空口无凭,也有采访记录和照片作支撑,这更让魏理光原本已经存在的怀疑和动摇又加深了几分。

    待蓝语茶说完,魏理光严肃地问道:“那你说说,抢夺孩子的尸体是不是南岭县委县政府作出的决定?楚天舒是不是决策者和参与者?孩子是尸体是不是被他派人抢走了?”

    蓝语茶如实回答:“是的。”

    得到蓝语茶的肯定,魏理光的火气又上来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们还有没有一点法纪观念?还有没有一点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的理念?”

    蓝语茶急切地说:“魏社长,您听我给您解释。”

    “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魏理光气愤地说:“改革过程中出现一些失误,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抢夺尸体这种只顾掩盖真相,全然不顾老百姓感受和利益的做法是完全错误的,也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魏社长,您不能偏听偏信。”蓝语茶争辩说:“据我所知,是有人想掩盖真相,但不是楚天舒。”

    魏理光盯着她,问道:“证据呢?”

    “我可以替他作证。”蓝语茶说:“因为我直接参与了抢夺尸体的全过程。”

    魏理光大吃了一惊,他郑重其事地说:“小蓝,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新华社的记者,你的职责是给公众以真相,而不是帮着某些人掩盖真相。你今天能主动向我说明你的所作所为,我在提请总社对你严肃处理的时候考虑这一点。”

    蓝语茶脸涨得通红,她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魏社长,我不要您在处理我的时候帮我说情,我只需要您听我把话说完。”

    “你有话坐下说。”魏理光威严地摆了摆手,看着蓝语茶坐下来之后,语重心长地说:“小蓝,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可不能感情用事啊。”

    “魏社长,我没有感情用事。”蓝语茶分辩道:“是的,楚天舒是派人抢夺了孩子的尸体,但是,他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掩盖真相,恰恰相反,他是为了查找出孩子真正的死因。”

    “什么?”魏理光难以置信,他问道:“照你这么说,楚天舒派人抢到了孩子的尸体并没有送去火化?”

    “是的。”

    “那孩子的尸体哪去了?”

    “正在临江市公安局作法医鉴定。”蓝语茶掏出了手机,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说:“魏社长,您看,这是死者家属签署的尸检委托书。”

    魏理光瞟了一眼,又问:“结论呢?”

    “还没出来。”蓝语茶见魏理光的口气已经变得和缓了,暗暗松了口气,说:“魏社长,抢夺孩子的尸体是青原市委作出的决定,楚天舒顶不住压力,只得使出了一个偷梁换柱的调包计,派人将孩子的尸体抢了出来,送到了临江市公安局。”

    蓝语茶兴奋地讲述了参与抢夺尸体的全过程,并把她所掌握的事件出了之后,楚天舒如何安抚死者家属,如何维护社会稳定、如何加强医疗卫生管控等等工作也一一向魏理光作了详细的汇报。

    魏理光听了,心里对楚天舒在压力之下所做的工作已有所认同,但他在表面上并未动声色,他说:“小蓝,你抓紧时间把你所掌握的情况写一份材料给我。还有,公安局的尸检报告出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蓝语茶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又低声问道:“魏社长,您不会发南岭县的稿子吧?”

    “为什么不发?”魏理光说:“南岭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作为东南分社的负责人,岂能视而不见。”

    蓝语茶委屈地张了张嘴:“那……”

    “那什么那?”魏理光板着脸说:“蓝语茶,你现在的任务是,赶紧把材料写出来并告诉我尸检结果,至于怎么发稿子,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第1008章 吃尽苦头

    就在蓝语茶与魏理光谈话的时间里,一辆挂着青原牌照的凌云志轿车出了临江市的高速路口,驶进了市区,开车的人是向晚晴,她并没有去见已在省城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蓝语茶,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向晚晴在省城只待了半个多小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青原。

    中午时分,魏理光总是在想着沈豫鄂的那篇稿子。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午休时间还在辗转反侧,不是这篇稿子的质量问题,而是一直在想,为什么同一个事件,同是新华社的记者,同一时段的采访,沈豫鄂与蓝语茶的观点会截然相反呢?

    下午,魏理光去参加省里的一个宣传会议,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林国栋出席会议并作重要讲话。

    魏理光就坐在他的身边,可是却没有听进一句话,全身心地沉浸在那篇决定南岭县领导们命运的稿件中。

    休会的时候,林国栋特意和他谈起南岭县的事件。

    他说:“魏社长,新华社的稿件杀伤力有多大,不用我说,你比我更清楚。关于这件事,我建议你也听听楚天舒的意见,这个人年轻,有闯劲但也有些毛糙,我当组织部长的时候,跟他有过接触,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故意掩盖事实真相的。”

    魏理光说:“林书记,他们县的宣传部长已经来过了,大体情况我基本了解,回去之后我再给楚天舒打个电话,听听他怎么说,请林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客观实事求是地报道这件事的。”

    林国栋说:“魏社长,我个人以为,看待一个基层领导干部,不仅要看他干些什么,还要看他想些什么,只要不是自身素质和本质问题,敢于吃螃蟹的干部也要注意保护。”

    散会之后,魏理光回到办公室,拨通了楚天舒的电话。

    “是楚天舒书记吧!”魏理光说:“我是新华分社的魏理光……”

    楚天舒惊喜地说:“魏社长,您好!我是楚天舒,有什么指示?”

    魏理光说:“小楚啊,茅部长一定给你汇报了吧?我们的记者也包括我本人,语言有些过激,请你们不要介意。”

    “魏社长,不会的,您批评得对,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给省市委领导造成了很大的被动,在老百姓当中带来很坏的影响,也给你们的工作增添了麻烦,我会向市委作深刻检查,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理。”

    魏理光说:“小楚啊,这件事情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魏社长,该说的话茅兴东已经向你们汇报过了,我再说就显得多余了,或者说有狡辩的嫌疑了。”楚天舒说:“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医疗改革急于求成,城关镇卫生院出了这样的事,我作为县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相关责任人也一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过呢,我个人以为,把这起事件归咎于医疗体制改革,还是显得有些牵强,希望魏社长再派记者来南岭看看。”

    魏理光说:“呵呵,不必了,我们有几路记者在关注事件的进展。小楚,新华分社既会实事求是地反映基层存在的问题和群众的呼声,也一定会考虑基层干部的实际难处,我们会认真斟酌每一篇上报的稿件。”

    楚天舒感激地说:“谢谢!谢谢魏社长对南岭县和我本人的关心和支持。”

    挂了电话,魏理光愣了半天,他没想到楚天舒真的如此之怪,给他说话解释的机会,他却一个字也不说,而是主动承担了责任,越是这样,魏理光越是慎重。

    这时,沈豫鄂敲门进来,催问他的稿子什么时候能发。

    魏理光说,我再看看。

    沈豫鄂说,社长,您还犹豫什么呢?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新闻要讲究时效性吗?

    魏理光说,小沈,你上午提到,南岭县组织抢夺了孩子的尸体,而尸体至今还下落不明,这个情况太重要了,这块内容不补充进来,你的稿子还不够完整啊。

    沈豫鄂无话可说,只能悻悻然退了出去。回到办公室,他还是不甘心,又给总社内参部的一位要好的同事打电话,请他帮忙关注一下有关南岭县方面的稿件。

    傍晚时分,法医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孩子的血液中含有超量的麻醉剂,抑制了呼吸系统的呼吸机能,导致呼吸衰竭心跳停止而死亡。经初步分析,这应该不是一起医生业务水平差不负责任而造成的医疗事故,而是一起故意谋杀的刑事案件。

    楚天舒听完了柳青烟的报告,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他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一个电话把陶玉鸣和杜雨菲喊到了办公室,下达了限期三天必须破案的指示。

    陶玉鸣出来之后,并没有按照楚天舒的指示抓紧破案,而是把杜雨菲支走,他跑到石花大酒店,向付大木报告了这个新情况。

    孩子尸体失踪的当晚,付大木就料到楚天舒会有这一手,只是没想到钱文忠的态度会这么快发生了变化,不仅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闹出大动静来,反而暗中同意了对孩子遗体进行尸检。

    付大木在暗暗哀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同时,还在给陶玉鸣打气鼓劲,让他尽量多拖几天,只要新华社的内参送到了高层领导的案头上,事情立马会发生转机,到了那个时候,楚天舒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过问破案的事。

    可是,付大木的如意算盘再一次落空了。

    晚上,魏理光收到了蓝语茶手上掌握的大量材料,也得到了尸检结果的报告,他终于明白了这起事件并不像沈豫鄂所写的那样是医疗改革带来的恶果,而是有人蓄意破坏改革制造出来的恶**件。

    下班之后,他没有回住处,在办公室里自己动起手来,一直到后半夜两点多钟,稿子修改完了,也没有征求写稿的沈豫鄂的意见,天一亮就把稿件传到了新华总社。

    第二天的上午,沈豫鄂得到了新华社内参部同事的消息,说稿件已经传过来了,可得知稿子被修改得面目全非,气得他差点背过气。

    稿件是怎么修改,又是什么时候传过去的,沈豫鄂一无所知,不过,昨天下午从社长办公室出来,直到夜半时分魏理光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他就已经猜到了**分,魏理光在动用他的权力修改稿件。

    按照新华总社的相关规定,新华社分社的领导无权枪毙记者坚持要发的稿件,但有权修改记者的稿件内容。

    沈豫鄂通过电话了解了稿件的修改内容,心中难以平静,首先这篇文稿的标题已经由原来的《南岭县“卖光式”医疗改革酿出惨祸,卫生院内花季少年死于非命》改为了《南岭县医疗改革引发争议,恶**件背后暗藏玄机》。

    这样一改,问题的性质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既承认了南岭县医疗改革存在着争议,又指出了恶**件的背后还暗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尽管对文稿的修改一直让沈豫鄂耿耿于怀,但他不得不佩服魏理光的政策水平,在关键问题上站得高看得远,同时也更加实事求是地反映了事件的真实情况。

    但是让沈豫鄂想不通的是,稿件中花费大量的笔墨为南岭县委县政府涂脂抹粉,写到了他们在改革过程中遇到的阻力和困难,也写到了以楚天舒为首一班人应对恶**件的积极态度,为维护社会稳定,处置突发事件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其实,魏理光在处理这起打死农民事件的新闻稿上所有的深思熟虑,沈豫鄂又怎么能理解得了呢!

    在修改沈豫鄂那篇稿件的当天夜里,魏理光再次给楚天舒打过电话,了解南岭县委对事件的态度以及采取的措施,并派分社工作人员去临江市公安局拿回了法医鉴定报告的复印件,又对蓝语茶提供的材料进行了核实与研究,才决定亲自动手修改这篇稿件。

    沈豫鄂很不甘心自己这几天的心血白费,他左思右想之后,给呼延非凡打了个电话,让他将原稿在《东南法制报》上发表出来。

    呼延非凡喜出望外,在他看来,无论是南岭县发生这起医疗事故,还是组织抢夺孩子的尸体,包括千方百计阻止家属**等等,其主要责任都在楚天舒身上,他想掩盖真相,逃避责任。

    因此,呼延非凡甚至等不及明天稿件见报,率先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消息,称《东南法制报》将爆出猛料,揭露南岭县某些官员欺上瞒下压制民众的丑恶嘴脸,并附上了一张孩子家属哭天抢地的照片。

    网络上的愤青众多,对于揭露官员丑恶嘴脸的消息特别有热情,呼延非凡的微博发出来之后,立即被转发接近上千次。

    楚天舒让宣传部门的人一直在关注网络上的动向,发现了呼延非凡的微博之后立即上报。

    得到报告,楚天舒如此这般地向在省城留守的柳青烟下达了指示。

    柳青烟捂着嘴乐了好一会儿,立即采取行动,这一下可让呼延非凡这个倒霉催的家伙吃尽了苦头。

第1009章 打破缺口

    柳青烟去了朝阳公安分局,找到了关局长,她把呼延非凡与陈燕在南岭县光明大酒店勾搭成奸的证据往关局长办公桌上一摆,关局长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奶奶的呼延,胆子也忒粗了,老子的小姨子你也敢动!

    对付呼延非凡这路人,关局长有的是办法,他找来网络监察支队的支队长,让他派人查到呼延非凡的微博,找出今天转发过五百的微博,网警迅速出击,以传播谣言寻衅滋事把他抓了,直接送进了拘留所。

    呼延非凡这个倒霉蛋在里面记不清捡了多少次的肥皂,反正四十八小时之后出来,只落了个菊花残满腚伤,一条内裤已泛黄。

    与此同时,杜雨菲在杏岭乡找到了城关镇卫生院食堂的一位小工,食堂起火当天下午他离院出走,食堂管理员老钱说是他违反规定在食堂抽烟引发的火灾,由于损失不大,杜雨菲当时并没有太当回事。

    紧接着第二天早上,又出了孩子死亡的事件,杜雨菲忙着协助楚天舒调包抢夺尸体,堵截钱文忠的**,把这事就放在了一边,尸检结果出来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孩子的体内被注入了超量的麻醉剂,导致孩子呼吸衰竭而死亡。

    法医专家分析判断,麻醉剂是通过输液的方式进入孩子体内的,大致起始时间为下午四点前后,杜雨菲立即联想到,这个时间与卫生院食堂起火的时间相吻合,她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巧合。

    正是因为食堂起火引起了混乱,才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而且,这个人对卫生院的环境和病房管理非常熟悉,并具有一定的医疗技术,否则,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在输液瓶中添加麻醉剂的过程。

    杜雨菲找到这个小工之后,小工大呼冤枉,因为当天他家小侄子办生日酒,下午他向食堂管理员老钱请假回家了,食堂起火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卫生院。

    经查证,小工所说属实,那老钱为什么要说谎?

    杜雨菲返回之后,又调出了卫生院当天的监控录像,发现病房在起火的时间里,有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大口罩的人急急忙忙地进入了孩子的病房,几分钟之后又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她把视频中此人露在大口罩外面的眼睛不断放大比对,最后把疑点放在了常以宽身上。

    向楚天舒汇报之后,楚天舒指示杜雨菲尽快从老钱身上打破缺口。

    可是,老钱被带到公安局之后,态度却十分的抗拒,只承认他在食堂抽烟引发了火灾,因为害怕被下岗,才把责任推到请假回家的小工身上,其余的他都咬定牙关,一概不说。

    听了负责审讯的民警老王的报告,杜雨菲决定亲自出马。

    进到审讯室,只见胖老钱身穿竖条睡衣,正背向而坐,半鞠着腰,一动不动地盯着墙壁发呆。

    杜雨菲轻咳一声,他胖胖的身体一颤,却没有回头。

    她缓缓走到他的对面,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老王负责记录,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玩味地盯着他们俩。作为审讯高手,他知道杜雨菲这套手段,属于压迫式审讯法,但是,这一招他早用过了,没管用。

    五分钟后,杜雨菲拉了把椅子,坐在老钱的对面,问道:“老钱,你孙子多大了?”

    这个问题打乱了老钱的心理预判,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杜雨菲,心中一紧,很简单的问题,他几乎想了半分钟,结结巴巴道:“四岁。”

    “四岁?嗯,正是最好玩的时候。”杜雨菲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微微对老王作了个询问的手势。

    老王点了点头,把他的打火机扔了过来。

    杜雨菲将一包烟扔给老钱,说:“抽吧。”

    对于一个身理和心理上都处于绝望的犯人,最好的审讯方式不是体罚,也不是精神上的打压,而是让他体会到生活的乐趣,享受如此,他才会渴望自由,渴望外面的繁华精彩世界。

    鼻青脸肿的老钱看了一眼杜雨菲,然后怯怯地伸手拿起香烟,撕开香烟的动作由慢到快,抽出一支含进嘴边时,才想起没有火,他也不敢开口要,而是死死地盯着杜雨菲拿在手中玩弄的打火机。

    杜雨菲在心里笑了笑,弯下腰,“啪”地替老钱点燃香烟。看着他贪婪地连抽几大口,开口道:“老钱,你何苦替人背过呢?”

    老钱愣了愣,夹烟的手指轻颤,仍然不开口说话。

    杜雨菲淡淡一笑,忽然问道:“你想把牢底坐穿吗?”

    她这个问题,很有些危言耸听,不仅记录的老王愣住了,坐在椅子上的老钱也呆了一呆:至多不就是个故意纵火吗?直接经济损失还不到一万块,至于把牢底坐穿吗?

    杜雨菲接着说:“老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错,你放这把火确实没烧到什么东西,按照损失来量刑,顶多六个月,态度再好点,捞个缓刑也不是不可能。”

    老钱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希翼之火,但瞬间又逝。他何尝不想获得自由,他也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罪,只要咬死了不说,就像杜雨菲说的那样,很快就能重见天日。可是,如果交代了,把常以宽等人拖下水,最后却没法定他们的罪,他自己完了不说,家人孩子都要跟着遭殃。

    楚天舒皱了皱眉头道:“老钱,我实话告诉你。尸检结果出来了,钱文忠的孙子不是死于医疗事故,而是涉嫌故意谋杀,如果你说不清楚,就要替别人把这个罪名背下去,那你真的就永无出头之日。”

    听到这里,老钱手指蓦地一抖,像是被烟蒂烫到一般,但他仍没有开口的迹象,甚至对抽烟都突然间没有了兴趣。

    杜雨菲也不急,瞟了老钱一眼,继续道:“经法医鉴定,就在你纵火的时间,有人混进了病房,对孩子实施了谋杀。”杜雨菲掏出一张纸,摊在了老钱的面前,说:“你看清楚了,这是临江市公安局出具的结论意见。”

    老钱的脸刷地白了,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还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口供只是一个态度,可以供量刑时参考,不不说,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说。”杜雨菲把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说:“老钱,想想你脸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吧?”

    老钱焦躁地又摸出了一支烟。

    这次杜雨菲没有给他点上,而是不停地拨打着打火机,“啪啪”的声音充斥在审讯室内,显得格外的清脆,一声一声地敲打在老钱的心房上。

    “我们的一贯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把你抓进来了,就证明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犯罪事实,也有决心将孩子的死亡案件调查得水落石出。一条人命啊,老钱,你替别人去扛,你扛得起吗?”杜雨菲这个时候,才给老钱把烟点上了。

    老钱吧嗒吧嗒使劲抽了好几口。

    杜雨菲说:“经济损失暂且不说,如果死的是你孙子,你老伴还会有笑脸吗?你儿子媳妇将来的日子该又多么痛苦和煎熬啊。老钱,我希望你能如实交代问题,配合我们破案,如果你非要顽抗到底,你真的没法从这里走出去了。”

    “我……”老钱终于开口,脑袋如鸡子吃米似的频频点头,不住声地说:“我交代,我交代,我愿意配合政府……”

    老王惊讶地看了杜雨菲一眼,摁下了桌子上的录音机。

    根据老钱的交代,是常以宽指使他在下午四点放的火。不过,常以宽并没有告诉他点火之后会干什么,直到第二天出了事,老钱才隐隐感觉出来,点火和孩子之死有关,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只有听常以宽的,鼓动和唆使钱文忠把事闹腾大,以便乱中蒙混过关。

    杜雨菲从审讯室里出来,带了几名干警,出发去抓常以宽。

    看着杜雨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老王长长地吐了口气,瞥了眼寂静的四周,他快步回到办公室,带上房门,拨打了一个电话:“陶局长,老钱招了。”

    陶玉鸣正在石花大酒店,与付大木、薛金龙、胡晓丽等人在一起等待消息,商量对策,他握着手机,径直走到付大木前,低声说:“老板,怎么办?”

    付大木愣了愣,瞥了眼这个勇猛有余智谋不足的手下,嘴角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嘲笑,一个堂堂的公安局长,关键时刻竟然如此惊慌失措,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他没有回答陶玉鸣,而是看了一眼薛金龙。

    薛金龙心领神会,阴险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陶局长,老板早有安排,你们公安局就等着立功受奖就是了。”

    陶玉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立功?立什么功?”

    付大木冷笑着说:“嘿嘿,老陶,你们公安部门又破了一个大案要案,这个功劳不小哇。”

    陶玉鸣鼓着眼睛,跟着付大木傻笑起来。

    这天夜里,常以宽从床上被公安干警带走了。

    常以宽不过是一介书生,到了公安局,根本不用杜雨菲采取什么措施,他就竹筒倒豆子,一口气都交代了,他的幕后指使者是副县长白存礼。

第1010章 设置障碍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楚天舒起床后刚洗漱完毕,正打算出门跑步,陶玉鸣敲门进来了,他报告说:“楚书记,刚接到环卫工人的报警,白存礼跳楼自杀了,他留下一封遗书,承认常以宽下毒案是他指使的。”

    楚天舒忽地站起,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走,去现场。”

    白存礼是从石花大酒店的第十三层跳下来的,摔得脑浆迸裂,根本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尸体已经拉走,地上残留着血迹,一份亲笔写成的遗书送到了楚天舒面前。

    遗书不长,一百多字,白存礼承认自己指使常以宽对孩子下毒,事件发生后良心受到谴责,寝食不安,实在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以死谢罪。末尾向家人,向社会,向钱文忠一家表达了忏悔,署名白存礼,即日。

    楚天舒看了一眼,说:“拿去做字迹比对,看是不是他写的。”

    侦破方向迅速转移到白存礼身上,经过字迹比对,证实遗书确实出自死者之手,而白存礼与常以宽以往的关系密切也是人尽皆知。

    警方和纪委联合对白存礼和常以宽进行了调查,发现常以宽用各种假发票报销贪污城关镇卫生院的公款二十多万元,挪用公款十多万元,和某医药公司有不正当的利益链条关系,收取回扣二十多万元。

    顺藤摸瓜,白存礼在担任城关镇党委书记之时,与常以宽相勾结,通过开具证明骗取二胎指标,担任副县长之后,利用分管文教卫的职务之便,与常以宽联手,长期收受某医药公司的贿赂达三十多万元。

    案件渐渐明晰起来,证据链完整了,白存礼为了维护他的一己私利,不惜制造惨案阻挠医疗改革,他指使常以宽利用起火的混乱之际,在孩子的输液瓶中加入了超量的麻醉剂,造成孩子死亡,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事后又指使常以宽、老钱等人煽动闹事,企图制造骚乱,破坏改革。

    城关镇卫生院孩子之死的案件终于告破,市督导组的郝建成相当满意,通令嘉奖了南岭县公安局参战干警,给局长陶玉鸣记了个二等功。

    案件的破获,给南岭县的干部群众留下了诸多疑问,也给善后工作带来了新的困难。

    众所周知,白存礼是付大木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原先只是城关镇的一个村支书,然后副镇长、镇长、镇党委书记,再到副县长,而且有传闻,假如付大木当了书记,他将接任县长的位置,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呢?

    另外,如果说这是一出丢卒保车之计,但看起来常以宽应该是卒,而身为副县长的白存礼才是帅啊。照这么说,这背后是不是还有比白存礼更大的帅?

    当然,白存礼已畏罪自杀,死无对证,这些疑问只能在私底下议论,而真相大白之后,钱文忠一家一下子由主动变为被动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三个大问题,一是经济赔偿,二是常以宽、老钱等人的判决,三是生育指标。

    督导组撤离之前,郝建成主持专题会议,表彰陶玉鸣等破案有功人员,并讨论了相关的善后工作。

    会上,薛占山汇报了钱文忠提出的要求,一是按照以往县里发生人命案的惯例,赔偿三十万元,二是从重从快判决罪魁祸首常以宽,三是要一个生育指标。

    与刚才表彰时的喜气洋洋不同,说到孩子的死,楚天舒等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

    平心而论,钱文忠要求赔偿三十万元不过分,要求严惩凶手更是合情合理,要一个生育指标也顺理成章。

    可是,这三个要求遭到了付大木等人的极力反对。

    薛金龙率先发言说:“钱文忠本来就是个刺头,仗着脑袋瓜子灵活,看到不顺眼的事就到处告状,平时没少给干部们出难题,我就出面接待过很多次,难缠的很,要是答应了他这些条件,不知道还会提出多少无理要求来。例如,他想再生一个孙子,给他一个生育指标,如果生不到孙子,一定会没完没了地闹下去。”

    这几句话说完,信访办的负责人在暗暗点头。

    陶玉鸣接着说:“怎么惩办凶手是法院的事,哪里能由他钱文忠说了算。再说了,白存礼已经跳楼自尽了,就算是一命抵一命,还不够吗?另外,他要求赔偿三十万也跟政府无关,害死他孙子的是白存礼和常以宽,他应该找他们索赔去。”

    “对于像钱文忠这样的刁民,我们决不能迁就纵容。”付大木敲着桌子说:“事件发生之后,钱家人打砸了卫生院,造成的损失也有十来万,这个就算是不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起码也应该赔偿吧。”

    付大木等人说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词,楚天舒尽管觉得他们的说法很冷血,但一时也难以反驳。

    他们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知道为了做通钱文忠的思想工作,一大帮子人付出了多少的艰苦努力啊?与其说他们不肯答应钱文忠的要求,还不如说是在故意给楚天舒出难题:你不是跟钱文忠谈好了吗?你满足不了他的要求,看你怎么向他交代!

    通过这次事件的接触,楚天舒了解了钱文忠,他这个人脾气虽倔犟,但为人仗义,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特别是在尸检完成之后,立即同意了对孙子尸体进行火化,既没有胡搅蛮缠,也没有提附加的条件和要求。

    在钱文忠身上,楚天舒看到了中国农民的勤劳、正直和淳朴,更感受到他是个讲信用、有感情的汉子……

    正思考着,余乾坤发言了,他说:“钱文忠的孙子没了,想要再生一个,这个要求我觉得不算过分,毕竟在农村传宗接代的思想观念还是比较浓的。”

    薛金龙说:“余主任,我提醒你一下,搞胎儿的性别鉴定是违法行为啊。”

    余乾坤说:“生男生女,这个谁也不好保证,我们可以事先让钱文忠签字画押,生了女孩也不能再闹了。”

    薛金龙用鼻子哼哼两声,没再说话了。

    杨富贵分管全县的维稳工作,他说:“虽然孩子的死是常以宽等人蓄意所为,但人死在了卫生院,说明卫生院在管理上还是存在漏洞,从维稳的角度来考虑,我觉得适当给予赔偿也是应该的。”

    陶玉鸣立即质问道:“杨书记,适当?适当是多少?这年头,谁会嫌钱多咬手哇?”

    柳青烟呛了他一句,说:“适当就是大家讨论觉得合适就行。”

    陶玉鸣“嘿嘿”一笑,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也不再说话了。

    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最后,郝建成说:“案子总要有个了断。我代表督导组说个意见,你们再谈论。对涉案人员的判决,法院会依法审理,任何人也不能干预。生育指标嘛,给就给一个吧,反正这种事情也没人好攀比的。至于赔偿,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有个五万块就差不多了,至于砸了卫生院的东西,也就不追究了。你们看怎么样?”

    郝建成发话了,其他人还能怎么样?他是青原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又是这个案件的督导组组长,他发了话,别人就无话可说了。

    一条人命,才五万块钱?楚天舒心里充满了愤懑,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安排杨富贵和薛占山去和钱文忠谈,说服他接受这个结果。双方争论的时候,他一直在琢磨,补偿太多的钱看来不太现实,只能想办法在别的方面给钱家一些安慰。

    第二天一大早,八点钟还没到薛占山就上班了,他一进院子,就看到钱文忠带着老伴儿和二妮子等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往事历历在目,特别是看着钱文忠一家三口腰里系着的白布,脚上的白鞋子,头上的麻绳,薛占山真的不忍心看下去,总感觉有一个鼓槌在敲击着他的心灵。

    从上午八点一直谈到中午十一点多,薛占山和许彬费尽了口舌,总算说服了钱文忠不再纠结判决和一定要生男孩的事,但对五万块钱的赔偿,实在难以接受。

    “占山,不是我们家不讲理啊。”钱文忠的老伴儿泪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哽咽着说:“你是知道的,为了生这个孩子,我们家交的罚款也不止十万哪。”

    薛占山竭力忍住内心的酸楚,不让泪水流出来,他不敢正视钱文忠老伴儿的眼睛,红着脸,无奈地说:“三舅,三舅妈,你叫我怎么办,南岭县穷得叮当响,就这么个现状啊。”

    许彬跟着说:“是啊,老钱,就我们县这个状况,五万块也不少了。再说了,生育指标也有了,白存礼也偿命了。说起来,你们还砸了卫生院不少的东西呢,也没要你们赔偿嘛。”

    钱文忠倔脾气又上来了,他指着他们两个说:“薛占山,许彬,你们不要以为我孙子的尸体火化了,我就没辙了,我照样可以捧着骨灰盒,到省城京城去告状,告不赢,祖孙三个就喝农药死在***广场上!”

    说完,钱文忠回过头,拉着老伴儿和二妮子,抹着眼泪出了门。

第1011章 多么朴实

    看到如此境况,薛占山一阵心酸,眼眶顿时湿润了.他拭了拭眼睛,大步出了办公室的门,却见钱文忠搂着体弱的老伴儿,在院子门口处犹豫起来。

    是啊!他又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他能怎么办?

    目送着钱文忠等人离去,薛占山马上开车去了县城,刚进县委大院,就接到了薛金龙的电话,让他到县长办公室去一趟。

    敲门进去,付大木坐在办公椅里,既没有让座,也没有倒水的表示,劈头就问:“老薛,和钱文忠谈了吗?”

    薛占山愁眉苦脸地说:“大县长,谈了,从早上八点到现在,整整谈了一个上午,别的都谈妥了,就是十万块钱少了点,还没有谈拢。”

    “谈不拢又怎么样?”付大木气呼呼地说:“补偿十万块就够便宜他的了,他还想怎么样?”

    薛占山说:“我跟他说过了,这个数字是县里开会定下来的。”

    付大木不满地说:“老薛,该硬的时候就要硬起来,尤其是像你们这些乡镇干部,要是在一个农民面前束手无策,他就敢骑在你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薛占山陪着笑解释说:“大县长,一言难尽啊,这事不能急,得……”

    没等薛占山说完,付大木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用力一扔,大声地说:“你们怕事,我付大木不怕事,你告诉钱文忠,他不服就让他告去,告到哪儿我付大木都奉陪到底。”

    薛占山愣住了,他看着付大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薛,我知道你和钱文忠是亲戚,你的屁股可不能坐歪了。”付大木不耐烦地说:“好了,你去吧,抓紧谈,钱文忠这样下去影响太坏了。”薛占山唯唯诺诺地从付大木的办公室出来,急匆匆地去了楚天舒的办公室。

    “老薛,来了。”楚天舒起身,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薛占山的手,问道:“还没吃饭吧,走,我们去招待所,边吃边谈。再苦再累,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啊!”

    看到楚天舒的热情,饱受委屈的薛占山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说:“楚书记,饭就不吃了,耽误你一会儿,我汇报完了再回去做工作。”

    楚天舒说:“那怎么行,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稍坐一会儿,我让小王去打两份饭来,吃了饭再走。”

    王永超得了指示,带着马国胜去招待所打饭。

    楚天舒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说:“占山,这一千元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转交给钱文忠,再好好和他谈谈,总这样下去影响不好倒无所谓,也干扰了县里和镇里的主要工作,他自家也要过日子啊!”

    薛占山说:“楚书记,你应该了解他,其实钱文忠是一个讲义气、也通情达理的人。我说句没原则的话,我很同情他,真希望多给他点赔偿。”

    “是啊,五万块是开会讨论最后定下来的,我也认为少了,可是在经济欠发达的南岭县,也只能如此了。”楚天舒把信封交给薛占山,问道:“他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薛占山接过信封,说:“他原先还在提一命抵一命,还坚持非要生了男孩才罢休,后来我跟他说明白了,判决是法院的事,生男生女谁也没办法,他就没再提了。只是他老伴儿说,为了生这个孩子,交的罚款都不止十万,只赔五万,哪里说得过去呀。楚书记,说真的,这话我听着都难受哇。”

    楚天舒停了停,说:“占山,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你再好好和他谈谈,实在再谈不通,我晚上抽时间亲自跟他谈。”

    薛占山在付大木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他本来想着,如果楚天舒再批评他,他就打算撂挑子了,现在看楚天舒不仅没有一点儿批评的意思,反而主动提出来亲自去谈,这让薛占山大为感动。

    草草地吃完饭,薛占山又回了城关镇,路过银行的时候,他拿出工资卡,从自动柜员机上取了一千元钱,和楚天舒那一千元放在了一个信封里。

    薛占山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硬着头皮,直接去了钱文忠的家。

    家里冷冷清清的,钱文忠的老伴儿身体虚弱,回来之后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二妮子在灶房里生火做饭。

    钱文忠抓了一条板凳,和薛占山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

    薛占山将信封塞到钱文忠手里,说:“三舅,这两千元是我和楚书记个人的一点儿心意,你拿着。”

    钱文忠含着泪,推开薛占山的手说:“占山,你和楚书记的钱我不能要,你们两人都是好官,这是你们辛辛苦苦攒来的工资,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要是像白存礼常以宽那样的贪官贪来的不义之财,有多少我要多少。”

    薛占山说:“三舅,拿着吧,你还不了解楚书记这个人,他改革、治理是下得了狠手的,可他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你要理解他啊。”

    这时,二妮端了碗饭给钱文忠送过来了。

    钱文忠问:“二妮子,你奶奶吃了吗?”

    二妮子红着眼睛说:“没呢,奶奶说她吃不下。”

    钱文忠叹了口气,把饭碗放在了地上。

    薛占山说:“三舅,该吃饭还得吃,身体要紧哪。”

    钱文忠端起碗,扒拉了几口,就把碗筷递给了二妮子。

    二妮子噙着泪,端着碗筷进去了。

    薛占山真的无计可施了,说:“三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行你就去告吧,我保证不拦着你。我跟你讲,刚才我去了楚书记那里,他说,我要谈不通,他晚上亲自来跟你谈。不过,如果你真的去了北京,我这个镇委书记撤了无所谓,要是楚天舒的县委书记也没了,那恐怕连帮你解决问题的人都没有了。”

    钱文忠看着手里的信封,半天没说一句话。他流着伤心而痛苦的泪,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把头埋在两只巴掌中间,泪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他含着泪说:“占山,你跟楚书记说,我,我不告了。”

    说完,钱文忠用那粗糙的手把眼泪一抹,自顾自进了屋子。

    得到薛占山的报告,楚天舒的眼睛湿润了。

    农民,这就是中国贫困地区的农民,多么可贵,多么朴实,多么让人怜悯又令人尊敬的农民啊!

    临到快下班的时候,楚天舒给薛占山打了个电话,说:“占山,你准备点蔬菜,我带点酒和肉过去,晚上你陪我去钱家吃顿饭吧。”

    薛占山很是意外,他以为,钱文忠答应不告了,楚天舒就不会再过问此事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天舒居然还会专门抽出时间来,专程去钱家吃顿饭。

    推开钱家院子门的时候,钱文忠正蹲在院子里抽闷烟。

    薛占山喊了一声“三舅”,钱文忠“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占山,你还来干什么,我不会跟你说过了,我不告了,难道你还怕我反悔了不成?”

    薛占山笑道:“三舅,你说的哪里话,不是我怕你反悔,是楚书记来看望你了。”

    钱文忠愣了一愣,抬起头,见楚天舒就站在薛占山身旁,忙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烟头扔了,颤抖着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楚天舒说:“钱大叔,我来你们家吃晚饭,你欢迎不?”

    “欢迎,欢迎。”钱文忠慌不迭地冲着屋里喊:“二妮子,二妮子。”

    二妮子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了。

    钱文忠搓着手,一口气给二妮子布置了好几个任务。“二妮子,快,去后院抓只鸡,还有,把房梁上的腊肉拿下来,对了,我屋里的米缸你还有几个鸡蛋,都拿出来。”

    二妮子答应着,手忙脚乱就要往后院跑,被薛占山喊住了:“二妮子,不用忙乎了,我们带着酒和菜呢。”

    王永超从后面闪了出来,一只手拎着两瓶酒,一只手拎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有鱼有肉,还有鸭脖子鸡翅膀以及各种配料,都是超市里打理好的。

    王永超把东西拎到二妮子跟前。

    薛占山挽起袖子,说:“来,我今天当回大厨,二妮子,你来给表叔打个下手。”

    二妮子答应了,接过王永超手里的塑料袋,跟着薛占山进了灶房。

    热腾腾的火烧起来,一会儿就传出了饭菜的香味,原本冷清了好多天的屋里便有了生气。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钱文忠的老伴儿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她不肯一起坐在桌子上吃,就让二妮子夹了些菜,送到了房间里。

    楚天舒、薛占山、钱文忠和王永超坐在了堂屋里,斟上酒,一边喝一边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几个人好像达成了默契,谁也没提补偿和告状的事。

    二妮子在一旁忙前忙后,既要照顾房里的奶奶吃饭,还要给堂屋这一桌子人端菜盛饭倒酒,聪明伶俐,手脚勤快。

    楚天舒就问了句:“二妮,你多大了?上高中了吗?”

    钱文忠代为回答说:“十五,今年初中刚毕业。”

    楚天舒说:“哦,放完假该上高中了。”

    二妮子刚要说话,被钱文忠瞪了一眼,马上把话咽了回去,低着头没做声。

第1012章 龙飞九天

    薛占山看了看二妮子,说:“楚书记,三舅跟我说,我三舅妈身体不好,回头她妈生了,就靠二妮子照顾他们了,他让我给她在镇上找点事做,高中就不上了。其实,二妮子人蛮聪明,书也读得下去,要是上完高中,考个大学没一点儿问题。”

    说得二妮子眼圈都红了,神情黯然走到了一边,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如此有灵性的女孩,小小年纪就扔下书包,也太可惜了点。

    楚天舒顿时起了恻隐之心,就想怎么帮她一把。

    吃完饭,楚天舒等人坐在院子里继续闲谈,见二妮子又来续水,就叫住她问:“二妮,我问你句话,还想不想继续读书?”

    二妮点点头,蚊子一样“嗯”了一声,眼睛还偷着瞟了钱文忠一眼。

    钱文忠阴沉着脸,把烟抽吧嗒吧嗒响。

    “还想读书,我给你想想办法吧。”楚天舒说:“你这种情况,读三年高中,再上四年大学,时间长,负担重,有些不现实,干脆直接去读大专班。青原师范学院新开了一种五年制师范专科班,招生对象正好是初中毕业生,是国家为培养农村小学师资专门投资设立的,基本不用学费,学完了还回南岭县当小学老师。”

    薛占山捅了钱文忠一下,也不管他怎么想,忙连声说要得要得,又对二妮子说:“还不感谢你楚叔叔?”

    二妮子毕恭毕敬给楚天舒鞠了一躬,嘴里说了声谢谢。

    楚天舒当即拿出手机,拨通了青原市教育局局长袁志超的电话,说了说二妮子的情况。

    想当初,为了帮助卫世杰在江北开发区做房地产,楚天舒找过袁志超,把优质中小学教育资源引入了的江北开发区。

    没曾想,这一步走出来之后,得到了教育部的首肯,袁志超成了促进教育资源城乡共享的先进典型,刚刚作为省教育厅副厅长的人选,省委组织部的许文俊带队正在走考察程序。

    袁志超能这么快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楚天舒功不可没。所以,他接到楚天舒的电话,满口答应了下来。

    官场上,本来奉行的原则就是多栽花少栽刺,更何况这个大专班本来就是为解决农村小学师资力量匮乏专门开办的,政策上还应该向南岭县这类贫困地区倾斜,袁志超很快就要高升了,这种举手之劳的顺水人情,他自然很乐意送给楚天舒。

    只过了一会儿,袁志超就给楚天舒回话说:“楚书记,我已经找了师范学院分管招生的李副校长,他说,开学还早,现在进行入学考试和办理相关手续还来得及。”

    楚天舒谢过了袁志超,又对王永超说:“永超,这事就交给你负责,明天就带二妮子去市教育局,把该办的手续办下来,直到把二妮子送进课堂再来给我回话。”

    来之前,薛占山就有点预感,楚天舒特地来钱家,应该不会只是陪钱文忠吃个饭这么简单,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楚天舒是要用帮助二妮子上学的方式对钱家给予关照和补偿。

    二妮子自然欢天喜地,钱文忠也是感激万分,楚书记专程来家吃顿饭,他已经觉得够宽慰的了,没想到,楚书记还帮二妮子去市里上师范,等于间接让她吃上了公家饭,这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好事啊。

    至此,钱文忠对半仙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楚书记真的就是钱家的大贵人啊!

    王永超知道楚天舒的办事风格,容不得半点的拖拉,第二天他就领着二妮子去了市教育局和师范学院,帮她办妥了相关的入学手续。

    下午上班之后,楚天舒要去考察通天河大桥选址的情况,正待出门,王永超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二妮子。

    见两人都面带喜色,楚天舒就知道二妮子读书的事已办妥了。

    果然没等楚天舒开口问,王永超就说:“袁局长和李副校长真爽快,让招生办大开绿灯,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二妮子的一切入学手续。”

    肯定了王永超几句,楚天舒对二妮子说:“到了学校,一定安心学习哟。”

    二妮子使劲点着头,说:“二妮记住楚叔叔教导,一心一意把学习搞好。”

    楚天舒说:“这就好。二妮,学习和生活上碰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又问道:“你要去上学了,家里忙得开吗?”

    二妮子说:“奶奶听说我要去上学,可开心了,身体一下子就好多了。她说,有爷爷在家,不用我伺候了。”

    王永超一旁笑道:“楚书记,路上二妮子还跟我说,明天就去省城找她爸,看工地有没有点事做,好挣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呢。”

    “不错,不错。有志气。”楚天舒想了想,说:“先锋客运要收集整理客户和车辆的电子档案,临时需要找个人帮忙,我和他们郑经理说过了,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二妮。”

    王永超是聪明人,知道楚天舒是想给二妮子找一份差事,好有个挣生活费的地方,他见二妮子面露难色,便说:“电子档案有现成的软件,建起来难度不大,一会儿我给你讲讲,应该没问题的。”

    二妮子这才展开笑颜,说:“那就行。”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永超,一会儿你帮二妮子培训培训,明天再带她去先锋客运,让郑经理把具体任务给她交代一下。”楚天舒说着,将包往腋下一夹,朝门口走去。

    只见王永超离弦之箭般飞快射向门边,一把打开门,侧身让过楚天舒,又紧追两步,轻声问道:“让二妮子去给先锋客运做事,怎么跟人家谈工资待遇?”

    楚天舒看了看二妮子,说:“她现在是准大专生了,我已经跟她们谈好了,让先锋客运比照县里聘用大专生的工资标准开支。”

    王永超应承着,转身带上二妮子,把楚天舒送到楼下,又给他开了车门,目送着车出了院子,才带着二妮子回了办公室,手把手地教她使用电脑的基本知识。

    二妮子果然像薛占山所说,心灵手巧,聪明伶俐,学习能力很强,加上原先在初中接触过电脑,只花了一个下午的功夫练习,就基本掌握了电脑的操作要领,用拼音输入法处理文档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周末,楚天舒在办公室里审阅通天河大桥设计和预算材料,还没审上两页,有人轻轻推门进来,是二妮子。她手在背后藏着,说要送他一件小礼物。

    楚天舒放下材料,抬头问:“什么小礼物?”

    二妮子偏着头说:“你猜猜看。”

    楚天舒笑道:“我又不会算卦,哪里猜得出?”

    二妮子把双手从背后拿出来,将一只一尺见方的丝织袋摊在了楚天舒的办公桌上,袋子上面织着花边和彩图,煞是好看。

    楚天舒看了,说:“这好像是南岭县乡间的锦袋吧?”

    二妮子说:“楚叔叔真厉害,一见便知。”

    楚天舒说:“这也算厉害?你会绣这么复杂的锦袋,才叫聪明呢。”

    二妮子说:“我这不叫聪明,我妈做女孩子的时候都会织这种锦袋,我跟我妈学的,昨晚上就试着给你织了一个。”

    楚天舒说:“这是女孩子背的吧,我一个大男人,背这么花哨的锦袋,是不是有些不相配?”

    二妮子没说楚天舒相不相配,指着锦袋上的图案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楚天舒瞧了瞧,说:“是条龙吧?”

    二妮子说:“就是条龙,还是条飞天的龙。”

    楚天舒笑问道:“干吗织龙,不织别的什么呢?”

    二妮子说:“楚叔叔,您不就是条龙吗?”

    楚天舒说:“我只不过是凡人一个,几时成了龙呢?”

    二妮子说:“您不就属龙吗?”

    这个二妮子不仅聪明伶俐,还是个有心人,她悄悄从王永超的嘴巴里套出了楚天舒的属相,在锦袋上织了条龙送给他。她是用她自己特有的方式感谢楚天舒的大恩。不错,让一个贫困乡村的女孩走进了大学,对二妮子来说就是人生的重大转折,她能不对楚天舒感恩戴德?

    楚天舒说:“二妮,你真是心灵手巧啊,楚叔叔很喜欢这锦袋,也就不客气了。”

    见楚天舒不嫌弃,二妮一脸灿烂,又将锦袋翻过来让他看,只见背面织着八个大字:前程似锦,龙飞九天。

    这不是对锦袋和飞龙两样吉祥物的归纳吗?这足见二妮子的慧心,要是别的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还不一定想得出这样的话来。

    官场中人谁不想着前程似锦,龙飞九天?楚天舒满心欢喜,连说了几个好字。

    “锦袋不一定要背着走,也可以放在屋里做装饰品。”二妮子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眼珠子打量起宽大的办公室来。她见靠窗有幅挂历,就拿上锦袋走过去,挂在挂历上方的钉子上,而后退后几步,瞄两眼,又上前扶正点儿。

    锦袋的带子比较长,非但没遮住挂历的内容,还彼此配合得很巧妙,像是事先设计好了的,可见二妮子是细心观察过的,尺寸、图案和色彩都把握的相当准。

    两人正在欣赏锦袋,忽闻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茅兴东推门进来了,脸色很是难看。

第1013章 事态升级

    一看茅兴东的脸色,楚天舒心里咯噔一下,不用问,又出麻烦了.

    二妮子很有眼力劲儿,她笑着与茅兴东点点头,便告辞出来了,顺手把办公室的门带上了。

    茅兴东将手里拿着的几张纸放在了楚天舒面前。

    这是一份长篇报道的打印稿。

    县委宣传部负责监控网络信息的工作人员今天上网,搜索到了京都大学的学报上刊发了一篇关于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私有化的长篇报道,以学术研讨的方式,道出了与省调查组口径基本一致的“五大罪状”。

    原来,钱文忠家最后只拿到了五万元赔偿款的消息传到了沈豫鄂的耳朵里,他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甚至把一只茶杯摔得粉碎。

    五万块钱,一个人被打死了,仅仅赔偿五万块钱?!

    虽然钱文忠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但是这个言而有信的农民,从此再也没有对孙子之死向任何领导反映过,也没有再提任何其他的要求,他已经认准了,半仙的那些话正在应验,孙子的死真的能够从此可以改变他一家人的命运。

    这个结果公布之后,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愤愤不平,楚天舒的形象和声誉也大打折扣了。

    被魏理光改了稿子,沈豫鄂原本就很不甘心,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又认为是个绝佳的炒作机会,他找到了王致远,通过王致远的运作,在京都大学学报上发表了他的稿子,不过没敢用他自己的真名,而是用京都大学医疗卫生改革课题组的名义刊发的,文章的结构也作了较大的调整,增加了处理结果等内容,虽然经过改头换面,但文章的主题和精髓没有变,矛头仍然直指医疗改革和县委书记楚天舒。

    同时,为了制造声势,增加分量,还邀请国内知名专家、京都大学医疗卫生改革课题组负责人罗广朋教授配发了一个短评。

    尽管罗广朋教授的短评没有那篇文章措辞激烈,甚至开篇先以“敢想敢干,惊心动魄,可喜可叹”十二个字把南岭县的改革精神赞誉了一番,但很快就道出了他的写作宗旨:“但是,南岭县的这种做法,违背了社会和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

    罗教授在短评中说:“我国过去政府主导医疗卫生的经验,以及其他国家的经验也证明,由政府主导的医疗卫生体制,在公平和效率的平衡上,要比市场主导的体制好得多。”

    楚天舒看到了这篇课题组和专家的文章,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他并不恨罗教授和课题组,所谓专家学者嘛,学术观点自由,百家争鸣,但是,他还兼着京都大学医疗卫生改革课题的负责人,以这样的身份发表观点和看法,其分量及影响力又非同小可了。

    对于楚天舒来说,城关镇卫生院发生的这起孩子死亡事件发生在他主政南岭县期间,不仅触动了他的灵魂,也使他永远觉得这是他仕途生涯中不光彩的一页。

    任何的口水之争,都挽救不了一个花季少年的生命。

    楚天舒在他的良心上一直受到无法原谅的谴责,因此他在想方设法给钱家以更大的补偿。

    虽然省内媒体没有播发关于这个事件的稿件,省新华分社的“内参”上也没有把这件事与医疗改革联系在一起,然而,就在人们普遍以为这件事正悄然风平lang静的时候,京城报纸上又爆出了猛料,再次引发了一场舆情危机。

    京都大学是国内知名大学,罗广朋又是著名的专家学者,他们的影响力是十分巨大的,这篇文章及短评如同一枚重型炸弹,把刚刚平静下来的南岭县又炸得硝烟弥漫,霎时间,京城、省城、青原市、南岭县,各种议论纷纷扬扬。

    看到文章和短评的人,谁又会去认真研究死人事件的过程与真相,他们只盯着“死人了”、“农民的孩子”、“抢夺遗体”、“赔偿五万元”等敏感词,众说纷纭的演义成分也在所难免。

    舆论一片哗然,对医改持不同意见的人,尤其是那些长期在实验室从事理论研究的专家学者们,以罗广朋教授的一干弟子为主力军,立即参与进来,以学术探讨为名,一起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一时间,南岭县的医疗卫生改革被炒得热火朝天,北方地区的大小报刊,几乎一个腔调地口诛笔伐南岭县的乡镇医疗卫生制度改革,让贫苦农民的孩子成为了改革的试验品和牺牲品。

    无独有偶,省卫生厅调查组的调研报告也递交到了省委各级领导的手里。其内容与罗广朋的课题组发表的文章大同小异,结论也与之遥相呼应,都离不开所谓的“五大罪状”。

    此后,有消息传出,南岭县的县委书记楚天舒年轻气盛,一贯独断专行,为了捞政绩,搏出位,不惜牺牲医疗系统职工的利益,在没有征得主管部门同意、县委一班人也未能取得一致意见的情况下,简单粗暴地对乡镇卫生院“一卖了之”,明目张胆地与省卫生厅对着干。

    学术界有分歧,楚天舒还可以坦然面对,但是,省卫生厅代表的是官方意见,他不得不高度重视。他终于坐不住了,花了一天的时间,收集整理了乡镇卫生院改革前后的对比资料,又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在认真研读了罗广朋课题组的文章之后,连夜写出了一篇五千多字的反驳文章。

    等酣畅淋漓地写完了之后,楚天舒觉得胸中的郁闷已经在挥洒笔墨的过程中纾解开了,他暗暗笑话自己,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只要出于为南岭人民造福的公心,所作所为可以问心无愧,何苦要纠结于外界怎么评说呢。

    于是,楚天舒又把这篇文字收了起来,继续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

    与楚天舒同样坐不住的还有省长乔明松,他不仅看到了京都大学课题组的研讨文章,也收到了省卫生厅调查组的调研报告,还接到了国务院医疗体制改革领导小组转过来的新华社“内参”,上面有分管副总理的批示,要求东南省的主要领导在一周内向领导小组进行一次专题汇报。

    省长乔明松是位非常务实的领导,他对南岭县的各项改革一直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现在北方的一些专家学者们把话题炒作起来了,惊动了国务院医疗改革领导小组和分管副总理,事态升级,迫使他不得不对上对下都要表明省里的立场观点。

    为慎重起见,乔明松按照以往惯常的做法,在拿出决策意见有些打不定主意的时候,私底下约见了临江大学的教授祝庸之。

    祝庸之也始终对楚天舒在南岭县的所作所为保持着关注,这里面固然有私人感情在里面,但也包括有很大的学术研究的成分。

    在国内学术界,历来有“南祝北罗”之说,指的就是南方的祝庸之和北方的罗广朋。他们在学术界的知名度大致相当,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在很多的时候观点往往相左,数十年来,两人之间发生过很多次的争论,也是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这一次,罗广朋之所以愿意挑起这个话题,其中有与王致远交往甚密的因素,也是因为这个事件就发生在东南省的南岭县,在很多专家学者的眼里,这多少带着点向祝庸之挑战的味道。

    所以,乔明松见到祝庸之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这一次为什么如此沉得住气,没有应战呢?

    祝庸之笑着解释说:“老乔,理论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这很正常,我也希望他们是对事不对人。大家都在关心东南省一个县里的改革,这是天大的好事,我要是站出来阻止他们,你不觉得太有点不解风情了?”

    乔明松哈哈一笑,指了指祝庸之,说:“你这个老祝啊,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不想像你这样解一解风情啊,可是你们这帮子理论家,硬是不让我站在天桥上看看风景哪。”

    祝庸之说:“嘿嘿,老乔,你也莫说风凉话,真要是不让你当官只让你看风景,我看你呀,怕是要浑身不自在呢。”

    乔明松苦笑着摇摇头,说:“老祝,你这话说的也不错,我坐了这个位子,就必须要操这份心。算了,不扯远了,你说说,楚天舒在南岭县搞的这个医疗改革,你怎么看?”

    祝庸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了乔明松的面前。

    上面打印了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中的一个故事:

    北村郑苏仙,一日梦至冥府,见闫罗王方录囚。……有一官公服昂然入,自称所至但饮一杯水,今无愧鬼神。

    王哂曰:设官以治民,下至驿丞闸官,皆有利弊之当理,但不要钱即为好官,植木偶于堂,并水不饮,不更胜公乎?

    官又辩曰:某虽无功亦无罪。

    王曰:公一身处处求自全,某狱某狱避嫌疑而不言,非负民乎?某事某事畏烦重而不举,非负国乎?三载考绩之谓何,无功即有罪矣。

    乔明松细细地看了,沉思良久,频频颔首。

第1014章 正面交锋

    祝庸之说:“老乔,我认为,改革不是争论出来的,也不可能在实验室里研究出来,它是一种实践,如果没有人带头去尝试,永远只能停留在口头上,那如何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呢?至于应该怎么看,那也要看过了才能说,对吧?”

    乔明松听了,把手中的纸条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郑重其事地说:“老祝,谢谢你,有机会我要把这个故事讲给省里的各级领导干部听听。”

    第二天,乔明松突然率领省市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抵达了南岭县,用了三天的时间,考察了南岭县的县医院和所辖的十所乡镇卫生院。

    考察之前,乔明松作了一项硬性规定:所有人都只能认真地听和看,不能发表任何的评论,更不能说对和错,有什么想法和意见,看完了之后我会安排时间让大家畅所欲言。

    被北方媒体轰炸得有些晕头转向的楚天舒,因为乔省长的到来,看到了一线光亮。

    考察结束后,乔明松立即组织召开了全省医疗体制改革座谈会。

    乔明松亲自主持会议,并让省委宣传部通知了省市各大媒体,欢迎各路记者列席旁听。

    座谈会在省政府大会议室里召开,与会人员围坐在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前,楚天舒的级别相对较低,被安排坐在了靠近会议室门口的末端,正好与乔省长面对面。

    不出意外,乔明松简单讲了几句开场白之后,第一个点名请南岭县县委书记楚天舒发言。

    在座的众多领导和记者大多听说过楚天舒这个名字,也知道他临危受命接了省里最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当时不少的干部认为他跟对了人,撞了个大运,虽然是接了一个烂摊子,但在三十不到年纪就爬到了正处的级别,总归是捡了个大便宜。

    上任之后,楚天舒又接二连三在南岭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众人也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一见,果真是一个丰神飘洒,器宇轩昂的年轻人。

    不少人暗暗叹息:小伙子,你瞎折腾个啥呀,老老实实熬几年,副地市级还不指日可待呀。其中不乏羡慕嫉妒恨者,也在暗暗地幸灾乐祸:你小子,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照你这么个搞法,完全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们留啊。这回知道了吧,跳得越高,摔得越狠哪。

    的确,今天的座谈会对楚天舒来说,无异于一次政治上的审判,一旦“败诉”,仕途即使不被判“死刑”,也将是一个“无期徒刑”。

    楚天舒怀着忐忑的心情,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领导们,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南岭县乡镇卫生院改革改制的做法。

    最后,用恭敬的口气说:“南岭县乡镇卫生院的改制,是南岭县委县政府把医疗卫生事业当做经济工作来运作的一个尝试,其目的是,希望通过大力吸收社会资本投入到县里的医疗建设中,以弥补全县医疗卫生资源的严重不足,进而提高医疗水平,打破职工身份界限,激活全县医疗市场,降低服务价格,改善服务态度,让广大农村群众从中得到一定的便利和实惠。”

    在楚天舒发言之后,乔明松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表情严肃地请与会者畅所欲言,发表各自的看法和意见。

    众人依次发言,各抒己见,很快形成了支持与反对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支持的阵营中多是像楚天舒这样来自地市县的基层干部,而反对的阵营则要强大得多,集中了不少以省卫生厅金副厅长为首的省直机关厅以上领导干部。

    楚天舒认真倾听着大家的发言,走笔如飞地作着记录,尤其关注领导们提出的反对意见。

    很快,楚天舒注意到,除了省卫生厅的金副厅长及高满堂、马处长等人属于坚定的反对派之外,其他省厅领导大多是泛泛而谈,他们之所以持反对的立场,并不是真正对南岭县医疗改革持有异议,更多的是出于官场的一个惯性思维,接受不了的是南岭县不把省卫生厅放在眼里的“放肆”,他们在合力维护省厅主管部门的权威和尊严。

    地市县的干部不敢公然得罪这些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厅长们,在争论了几句之后,渐渐地声音微弱了下来。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为个什么事还要求得他们的帮助和支持,谁愿意为了别人去得罪这些握有重权的领导们呢。

    如果楚天舒不是身处漩涡中的当事人,他一样会考虑退避三舍。

    不过,由于众人都摸不清乔明松的态度,外加楚天舒的态度很是谦恭,那些斤斤计较的省直机关的厅长们发泄出内心的不快之后,也没有过多地纠缠。发展在后来,就演变成了楚天舒与省卫生厅金副厅长、高满堂及马副处长的正面交锋。

    首先跳出来发难的是马副处长,他咄咄逼人地说:“南岭县所谓的‘医疗改革’,实质上就是两个字:‘卖光’。我们认为,这种做法是草率的,也是不负责任的。”

    楚天舒看着面前一张张严肃而认真的面孔,说:“长期以来,卫生院由政府大包大揽,质次价高,唯我独大,缺乏竞争,动力不足,效力低下。政府贴补了不少的钱,而老百姓并没有得到实惠,其原因就在于,这是在‘花别人的钱给别人办事’,不讲节约也不讲效果。现在,我们让职工出资接管了卫生院,朝着‘花自己的钱给自己办事’的方向努力,不仅仅缓解了群众的看病难,也解决服务效率和服务质量的问题。”

    马副处长并没有听楚天舒的解释,而是迫不及待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可问题是,你们在‘卖光’的过程中只认钱不认人,使得像霍启明、朱晓芸这样作风有问题的人拿钱买到了卫生院的控制权。楚天舒同志,有这么回事吧?”

    霍启明与朱晓芸的“开房门”,曾经轰动了东南官场,在座的人经马副处长这么一提醒,多半也想起了这档子事,会场上就有人小声议论开了。

    “是的,确有其事。”楚天舒回答说:“不过,一个人的生活作风有问题,并不代表他的医术医德一定有问题。朱晓芸等人主动放弃了在县医院的优越条件和待遇,来到偏远和困难的紫杨乡卫生院工作,并获得了农民患者的一致好评,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在楚天舒的镇定自若面前,马副处长显得有些慌乱。

    楚天舒接着说:“改革开放以来,许多行业都遵从了市场经济的规律,‘认钱不认人’,体现了市场经济的精髓,至少到目前为止的实践证明,‘认钱不认人’之后的服务态度和质量比以前政府包办下的‘认人不认钱’要好得多。”

    接连的诘问没有问住楚天舒,马副处长有点气急败坏了,他大声的说:“可是,你不要忘了,这样做带来的后果是,用工制度混乱,职工利益受损,这难道不是你们所谓改革的失败吗?”

    楚天舒立即说:“众所周知,公立医院用人长期以来能进不能出、能上不能下,都削尖了脑袋往条件好的县医院钻,造成非医务技术人员的比例超高,关系户多、业务骨干少、运行成本高,艰苦乡镇卫生院根本留不住人,直接带来了农民群众的看病难。而改制之后,许多优秀的医护人员随着资金一起来到了乡镇卫生院,促进了优质医疗资源向艰苦地区流动,这种用工制度的混乱,老百姓求之不得,又何尝不可呢?”

    楚天舒说到这里,乔明松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插一句话,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是大势所趋,那种靠权力来任免干部的做法必须改变,我们即将在乡镇进行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的公推公选,像卫生院院长之类的干部,是不应该再由政府来任命了。楚天舒同志,你接着说。”

    楚天舒说:“有人反映‘职工利益受损’,这是少数人的意见。过去几十年,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大家吃的是‘大锅饭’。乡镇卫生院过着半死不活的日子,不仅职工养老金交不上,有的连工资都难以保证,何谈职工利益?改制之后,职工的养老保险金能如数缴纳,大多数职工的收入也有所提高。而利益受损的,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这样的人,难道还能让他继续把大锅饭吃下去吗?”

    对于楚天舒的反问,马副处长哑口无言了。

    五十多人的会场上鸦雀无声。

    其实,楚天舒说的这些道理一点儿也不深奥,改革开放以来公平竞争的事例比比皆是,而市场经济代替计划经济的优越性也是随处可见。

    高满堂咳嗽一声,不紧不慢地开了腔:“调查表明,改制之后的卫生院内部管理松懈,药价和治疗收费混乱,主管部门监管不到位,存在严重的事故隐患,并直接导致了一位孩子死在了卫生院的病床上,楚书记,这总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吧?”

第1015章 点睛之笔

    会场上的人一齐看向楚天舒,甚至有些人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不知道他对这个切中要害的问题又该如何应答。

    楚天舒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大家可能都有体会,在省里的大医院,专家挂号费从几元到几十元,甚至几百元,一个普通的感冒,所花费用可以从几十元到几百元。所以说,医药市场的混乱,这不是乡镇卫生院改革带来的问题,而是公立医院一直普遍存在的问题。而我们改制后的卫生院取消和降低了挂号费、门诊费,药品价格也比省市大医院要低很多,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当然,对于当前还存在的小病大治,药价虚高等等问题,我们已责成县卫生计生委切实加强监管,坚决查处,决不姑息。”

    楚天舒的这一番讲话,令高满堂目瞪口呆,金副厅长也是面红耳赤。

    省卫生厅作为全省医疗卫生机构的监管部门,对眼前省级各大医院普遍存在的乱收费现象视而不见,而把眼睛盯着贫困地区的乡镇卫生院上,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其中的讽刺意味。

    紧接着,楚天舒言辞激昂地说:“至于说到一名孩子死在了卫生院的病床上,公安部门已经有了结论,这是一起政府官员与卫生院原院长相互勾结,妄图阻挠和破坏卫生院改制的刑事案件,青原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在审理之中,可以相信,这个案件将会有一个公正的判决。”

    在场所有的人被楚天舒的一席话感动了,这个在南岭县激进改革的书记,早已成为街谈巷议的人物,今天面对面地听他的讲话,不禁也要被他的应答自如和慷慨激昂所感染。

    “任何的改革总是先易后难,全市公立医院产权制度改革先从乡镇卫生院破题,方向应该是正确的。”乔明松说:“南岭县的做法是通过资产置换,进行医疗领域的结构调整,吸引社会资金兴办基础医疗,扩大优质医疗资源供给,扩大公共卫生服务,促进医护人才合理流动,使困难地区的群众尤其是农民享有了更好的医疗服务,这种大胆的尝试是有益的,也是值得我们在全省医改中借鉴的。”

    看乔明松表了态,金副厅长坐不住了,他推了推眼镜框,惶恐地说:“乔省长,省卫生厅派出的调查组深入得不够,研究得不透,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回去之后,我们将组织学习和研讨,从南岭县的做法中总结经验,尽快制定出一个符合我省实际的医疗体制改革总体方案。”

    乔明松接过他的话音说:“我知道,目前国内理论界对南岭医改有不同的看法,这可以通过实践,慢慢来统一认识,那些离开实践的理论研究,或许是偏见,或许是水平。**曾经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作为各级领导干部应该在实践中不断摸索,不断创新,社会才能发展进步。”

    话音刚落,金副厅长带头鼓起了掌,正在发愣犯傻的高满堂和马副处长想都没想,下意识地跟着拍起了巴掌。

    乔明松也用力鼓掌,目光炯炯地看着楚天舒,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要把这掌声送给楚天舒。

    最后,乔明松在会议总结中说:“如何看待改革过程中的问题,值得我们大家深思。是用计划经济的眼光去看待改革当中出现的问题,还是用市场经济的眼光看待这些问题?这些问题的出现究竟是方向错了,还是操作过程中后续管理一时跟不上?哪些是改革带来的,哪些不是改革带来的?到底是用进一步深入改革的办法来化解这些问题,还是退回到原有的政府包办的老路上去?今天的座谈会,大家积极摆出自己的观点,开展深入细致的探讨,把这些问题讨论清楚了,我省医疗体制改革的全面铺开就有了坚实的基础,也必将取得成功。”

    乔明松热情洋溢的讲话再次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在座的人都是官场精英,很快明白了过来,这个特殊会议,是乔明松有意为楚天舒搭建的一个唱独角戏的平台,虽然他的本意是要促进全省医疗改革步伐的加快,但也客观上让楚天舒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东南官场上一颗耀眼的政治明星。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新一期《瞭望》周刊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南岭县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长篇报道,记者蓝语茶以《点睛之笔与破冰之旅》为题,用大量的事实和数据对比了乡镇卫生院改革前后的可惜变化,高度赞扬“南岭县的大胆尝试是东南省医疗体制改革的破冰之旅,乡镇卫生院的资产置换又是其中的点睛之笔。”

    一周之后的中午,楚天舒和往常一样走进招待所的餐厅,刚把饭菜打好回到餐桌旁坐下,只见田克明媚笑着端着两盘刚炒的菜,走到楚天舒面前,朝他笑笑,将菜放了下来。

    楚天舒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看田克明,问道:“老田,你这是什么意思?”

    田克明说:“楚书记,这是耿县长打电话过来说给加的菜……”

    “噢,谢谢你们。老田,请你拿走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菜。”楚天舒的话音未落,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刚从党校学习回来的常务副县长耿中天,他接过话头说:“楚书记,这是我让加的菜。”

    楚天舒看看耿中天,说:“中天,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习惯了吃自助餐了,好好地加什么菜呀?我多次说过,在生活和工作中,不能因为我是县委书记,就非要给我搞特殊化。”

    耿中天笑道:“楚书记,就加两个菜,没那么严重吧。”

    楚天舒正色道:“中天同志,我这样做,难道你也认为我在作秀吗?”

    耿中天说:“楚书记,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副县长,连这点儿都看不出来吗?什么人是作秀,什么人是真心实意地做事,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楚天舒指着两盘菜,问道:“中天,你中午不是要接待客人吗?专门跑来给我加两个菜,到底搞的什么名堂?”

    耿中天刚要说话,餐厅进来了几个人,一看就是外地来出差的客人。

    楚天舒看了一眼几个客人,不再说话了。

    耿中天却迎上去,把客人带到楚天舒面前,说:“楚书记,这几位是西北省来的客人,我本来说在楼上招待他们的,他们不干,问我楚书记在哪里吃饭,我说在餐厅吃自助餐,他们让我来和你说说,一起吃个自助餐。所以,我才让老田给加了两个菜。”

    楚天舒忙起身,伸出手,说:“你们好,欢迎,欢迎。”

    带队的是位中年男子,他握着楚天舒的手,笑笑说:“你就是楚天舒书记吧!我是西北省卫生厅的,专程到南岭来考察学习的。我姓严,你叫我老严好了。”

    楚天舒与几位客人一一握手,一边让座一边说:“你们太客气了。其实南岭县是贫困县,各项工作都在摸索阶段,还有很大的差距。西北省这几年发展很快,值得我们学习。”

    老严说:“不,楚书记,南岭县的许多做法都是具有超前意识的,我们这次就是按照省领导的要求,专门来学习取经的。”

    “哪里,哪里,你们太客气了。”楚天舒坐下来,说:“**说过,穷则思变!我们很多的做法也是被逼出来的。对了,老严,还需要哪些部门配合,去哪些地方看看?我已经跟中天说过了,尽量给你们提供方便。”

    “耿县长很热情,谢谢了。我们知道你工作忙,不想太打扰你,只好耽误你的午餐时间了。”老严看了一眼餐盘,说:“楚书记,你这午餐……”

    说着,老严指指桌子上那过于简单的午餐,心想,现在许多困难地区的城镇居民吃得也比这要强,难道这就是网上所说的那个富有传奇色彩而又充满争议的楚天舒吗?

    “哈哈,入乡随俗,习惯了。”楚天舒笑笑说:“中天,你真是的,客人要来吃午餐也不事先告诉我,人家大老远来了,还跟我们一样吃这么简单,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南书记要是知道了,我们肯定要挨批评。”

    东南省的省委书记南延平历任西北省的省委副书记、省长,在西北省工作了十几年,对西北省有着浓厚的感情。

    耿中天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老严忙说:“楚书记,你就不要批评耿县长了,我们是客人,应该客随主便嘛。”说着,招呼同行的几个人各自拿了盘子自己去打饭菜。

    此时的耿中天向田克明招招手,又加了一盘油炸花生米和一盘剥好的生大蒜。

    等老严等几个客人坐下来,楚天舒把生大蒜往他们面前推了推,说:“几位,尝尝我们南岭的大蒜味道怎么样?”

    楚天舒听林国栋说起过,南延平书记在西北省工作了十几年,也养成了西北人的生活习惯,吃饭的时候喜欢生吃大蒜。

    几位客人却连连摆起了手。

第1016章 微服私访

    老严笑笑说:“呵呵,不用,不用,我们几个不是西北本地人,入乡还没有随俗。”

    耿中天看着他们,作恍然大悟状,说:“哦,怪不得。听口音你们几位也不太像西北人,倒有些京都口音。”

    客人们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解释说:“我们几个在京都上的大学,然后分配到了西北省。”

    “原来是这样啊!”楚天舒笑起来了。

    其实,楚天舒完全是出于一时的好奇,他也知道,机关越大,工作人员的成分就越复杂。省级机关的工作人员中来自外省的不少,但不会占太大的比例,多数还是本省各地市县上调的工作人员。

    在他笑起来的那一刻,头脑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疑问,西北省怎么会同时有五个带有北京口音的人,还同时被派来学习考察呢?!

    不过,没由得他细想,老严一边吃饭一边提出了要求:“楚书记,等你方便时,我们想和你聊聊农村医疗体制改革问题。”

    楚天舒看看表说:“行。中天,你给办公室打个电话,下午修桥修路的准备会推迟。老严,我们吃完饭就可以谈。”

    “那多不好意思啊。”老严感叹说:“楚书记真是雷厉风行,各级领导都能像你这样,何愁经济上不去,何愁事业不发展!我们有理由相信,南岭县脱贫致富的日子不远了。”

    楚天舒笑着对耿中天说:“西北省是我们的好邻居,好邻居上门来传经送宝,我们岂有怠慢之理呀?对吧,中天?”

    几位客人笑笑,并没有继续谦虚客气,反倒相当的坦然。他们匆匆吃了午餐,跟着楚天舒去了二楼的会议室。

    耿中天给县委办和县政府办打了电话,又找来了县卫生计生委的主任余钱坤。本来还要请付大木的,可是,他正在午休,电话估计打到了静音,几次都无人接听,也就作罢了。

    在小会议室里,大家坐定之后,首先由余钱坤介绍了南岭县乡镇卫生院改制前后的过程。

    余钱坤的介绍实事求是,他既没有回避城关镇卫生院的死人事件,也没有回避职工中存在的抵触情绪,当然更不会忘记大力宣讲改制之后所取得的可喜变化,以及农民群众在获得实惠之后的交口称赞。

    老严要了一份余钱坤的介绍材料,又与楚天舒、耿中天、余钱坤等人亲切交谈,他们听得很仔细,其中有一个年轻人一直没说话,在认真地做着笔记。

    谈完了医疗改革的情况,老严等人似乎意犹未尽,又问南岭县在其他方面还有些什么打算和设想?

    楚天舒颇有为难之色,毕竟很多的想法还在思考和构想之中,南岭县又是出了名的贫困县,自己在这些老同志面前还是小字辈,保持谦虚谨慎低调一点儿总是没错的。

    老严似乎看出了楚天舒心里的想法,再三诚恳地解释说,楚书记,我们来一回不容易,想多取点经回去,希望楚书记和南岭县的同志不要保守哇。

    楚天舒拗不过,只好说:“老严,那我们就互相探讨一下,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批评指正。”

    双方再次进入了愉快的交谈。

    楚天舒与耿中天等人谈到了南岭县下一步的改革思路,有意借鉴医疗体制改革的成功经验,仍然从乡镇破题,实施乡镇中小学的教育体制改革试点,实现全县教育资源共享;从公推公选乡镇主要负责人入手,逐步推进全县人事制度改革;开展农村税费改革,减轻农民负担,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在交谈的过程中,老严不时地发问,楚天舒都一一作答。

    比如,在谈到教育体制改革时,老严问:“楚书记,贫困地区的教育主要是师资力量不足,待遇低,条件苦,老师留不住,教育体制的改革岂不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要改变这种现状,政府没钱,就只能增加农民的税费了。”

    楚天舒说:“我一向不主张从农民身上收费去给教师发工资,义务教育是政府的事情,不能转嫁给农民。一方面,我们在积极争取省市方面的大力支持和扶持,另一方面,我们从今年开始,从各乡镇选拨一批初中毕业生送出去培训,学成之后回家乡当老师,他们热爱这片土地,吃得了苦,满足现有的待遇,这一批师资培养到位之后,我认为,南岭县的教育事业会逐渐兴旺发达的。”

    老严赞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又谈到了农村税费改革,他说:“地方上的干部担心税费改革后收取的税费减少了,基层政府的运转会有严重的困难。他们说,不改还可以勉强维持得下去,改了就等于是找死,是这样吗?”

    “这里有一个怪圈。”楚天舒想了想,说:“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农村最突出的矛盾就是经济落后,基层干部认为只有多收税费才能维持运转,就层层搭车增加农民不合理的负担。农民本来就穷,这么一来,越交不起这些税费,就只有拖欠甚至抗拒,许多矛盾、冲突便由此而起,牵涉了基层干部许多的精力,造成诸多不良的影响,阻碍了当地经济建设和发展。于是,越穷越收,越收越穷,永远翻不过身来。所以,农村税费改革势在必行,给农民先松绑,政府过几年苦日子,把心思和精力用在带领农民脱贫致富上,南岭县才有希望啊。”

    老严等人交换了一个钦佩的目光。

    看来,外界一直在传楚天舒敢想敢干,闯劲儿十足,今天一谈,果然名不虚传。而且他的这个敢想敢干并不像有些负面传闻那样,是为了捞政绩出风头一味的蛮干,而是思路清晰,事事处处为农民的利益着想,为全县各项工作的发展着想。

    相谈甚欢,这一谈就谈了两个多小时。

    谈完之后,老严等人感谢楚天舒毫无保留的传经送宝,楚天舒也感谢老严等人提出的问题为自己开阔了思路,触发了灵感,有助于完善方案,少走弯路。

    老严握着楚天舒的手说,他们打算分头到乡镇去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并一再说不要南岭县的同志陪同,他们看完了之后就抓紧时间返回了,就不专门来向楚天舒告辞了。

    楚天舒见老严等人都很实在,也就没有坚持,只是客气地挽留了几句,把老严他们送上车,便和耿中天一起赶到县委会议室,召开修桥修路方案和预算的讨论会。

    老严他们到底去了哪些地方,作了哪些调查,楚天舒没有多问。

    大半年以来,随着南岭被各种媒体正面、负面报道炒得沸沸扬扬,到南岭县来学习取经的地方单位实在是太多了,楚天舒一律以礼相待,但并没有特别刻意地陪同。他觉得,把南岭县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对方,就是对人家最大的尊重。

    会议结束之后,楚天舒在想到西北来的几位客人,总有几分不解的地方,无论几位客人的口气、风度、气质都有些不太像省一级前来取经学习的,而且西北省派来的几个人怎么没一个喜欢生吃大蒜的呢?甚至他们没一个讲西北方言的,话音中或轻或重带着一股子“京腔”。

    三天之后,省政府办公厅的主任给青原市委书记伊海涛打来电话,告诉他乔省长从北京汇报回来,得知前几天国务院一行五人调查组到南岭县调查了农村改革工作,让他问一问伊海涛是怎么接待的,为什么没有报告。

    伊海涛听了,身上立即冒出汗来,他如实汇报说,他也没有得到报告。

    办公厅主任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南岭县的楚天舒,听说了情况之后,才知道国务院的领导没打招呼,持西北省农村工作办公室的介绍信直接抵达南岭县进行微服私访,也就没好多说什么,去给乔明松回话了。

    伊海涛弄清原委之后,还是给楚天舒打了电话,批评他们工作太粗心,国务院调查组一行五人在南岭县好几个乡镇转了一天半,居然没察觉到。

    楚天舒说明了情况之后,又说:“伊书记,我当时他听那五个人都带着京都口音,就有点儿怀疑,如果是西北省派来学习考察的,怎么会五个人当中没一个西北本地人呢?可怀疑归怀疑,也没敢往别的地方想呢。”

    “小楚,以后多留点心吧。”伊海涛说:“看来中央领导也一直在关注着你们呢!”

    楚天舒认真地说:“伊书记,这样其实也很好,如果我们知道了他们是国务院派来的,反而会不自然,好多话也不敢讲了,国务院领导微服私访,肯定是想了解当前农村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将来制定的政策和措施更切合我们的工作实际。”

    不久,中央召开了全国农村改革工作会议。

    大会特邀楚天舒参加会议,并在会上作典型发言,获得了广泛的好评。

    主管农村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在会议期间单独约见了乔明松,谈话中他特意提到了楚天舒,说:“明松,我听老严回来说,这个小伙子是颗好苗子,你们该施肥的时候施肥,该剪枝的时候剪枝,把他培养成可用之才,栋梁之才。人才是国家发展的根本大计,没有过硬的人才,一切都是空谈。”

第1017章 舒畅无比

    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结束是下午四点多,在目送副总理离开之后,参加会议的各省市领导纷纷告退,他们来到京城有忙不完的拜访和应酬,这离开京城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宝贵得不能再宝贵了。

    东南省的代表乘车从人民大会堂回到了位于北三环的东南大厦,省驻京办的主任就陪同省长乔明松开车出去了,另外两名代表也被早早等在东南大厦的同学好友接走了,只剩下楚天舒一个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捏着遥控器将所有电视频道翻看了一遍,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打发这个难得空闲的晚上。

    刚刚在会场上还受到广泛关注的楚天舒,就在散会之后的一瞬间,成为了无人问津备受冷落的孤家寡人。

    身为一名县委书记,在南岭人的眼里或许是天一般的存在,但是到了京城这个地方,部级干部都有如过江之鲫,正处级干部简直多如牛毛,地铁上公交里大街小巷中几乎随处可见,根本算不得什么。

    楚天舒第一次进京开会,又是代表中级别最低的,一切都只能听从安排,突然一下子空出来一个晚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扔了遥控器,靠在沙发上,楚天舒开始回想起这个恍若如梦的过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很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参加一次全国性的会议,更别说在大会上作典型发言,而能在国务院领导的脑海里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则几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方夜谭。

    这一次城关镇卫生院的这起死亡事件,险些就终结了楚天舒的政治生涯,可没想到峰回路转,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浪之后,不但将他从命悬一线的悬崖边上拉了回来,竟然还得到了国家高层领导的关注。

    想到这一切,楚天舒就感觉浑身舒畅无比。

    很显然,能得到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仅凭一己之力是难以实现的,这其中还应该感谢好多人的帮助和支持,乔省长自不必说,茅兴东、杜雨菲、柳青烟、冷雪,包括闻家奇都做了不小的贡献。对了,还有新华社的魏理光、蓝语茶。

    想到蓝语茶,楚天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蓝语茶不就在京都吗?要不是她在《瞭望》周刊上发表的长篇报道,哪里能有轰动全国的效果,应该说,自己能被特邀参加大会,获得国务院领导的关注,首先应该归功于她呀。

    自从在南岭县一别,已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现在到了京城,这可是当面向人家致谢的好机会。

    楚天舒从手机中翻出蓝语茶的电话拨了过去。

    听说楚天舒人在京城,蓝语茶很是惊讶,又听说他是来出席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的,更是惊喜,她故意问道:“老楚,你现在是在大会堂开会的领导了,怎么想起给我这把烂鱼叉打电话呀?”

    “语茶,别拿我开心好不好?”楚天舒说:“会议一结束,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嗯,表现还凑合。”蓝语茶兴奋地说:“有什么事,说吧。”

    楚天舒说:“我想请你吃晚饭,能赏光不?”

    “哎呀,太不凑巧了。昨天就约好了,晚上同事们一起吃饭,我们正要出发呢。”蓝语茶突然提议说:“要不,一起去吧。”

    “这……”楚天舒迟疑起来:“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蓝语茶说:“对了,东南分社的魏社长正好过来了,他也要参加的,你不来当面谢谢他呀。……好了,别说了,你在哪?我来接你。”

    楚天舒一直想拜见魏理光,一是表示感谢,二来联络感情,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由头,今天有这么个机会,当然不舍得放弃。

    报了东南大厦的地址,楚天舒挂了电话,穿戴整齐,下楼来到了大厅。

    大堂经理知道他是和乔省长一起来参加会议的代表,忙迎过来微笑着问需要什么服务,楚天舒说不用了,等个朋友。

    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蓝语茶打电话过来,说她快到了,楚天舒握着手机走出大厅,大堂经理赶紧小跑几步,帮楚天舒拉开了门,并陪同着一起等在了门前的停车过道旁。

    蓝语茶开的是一辆吉普牧马人。

    乍一看,牧马人硬朗阳刚的车身轮廓,似乎与蓝语茶城市白领美人的外表格格不入,但细一琢磨,这倒是很符合她向往自由和激情的性格。

    上了车,楚天舒眼前就是一亮。

    蓝语茶与在南岭县的散漫随意完全不同。

    今天的她,眸光明亮中透着通幽,流露出自信和温静的光芒。一头蓬松的卷发看似随意地散落在脑后,看起来清爽干练,精致的脸部几乎没有作修饰,鼻唇显得柔和了许多,一套大方得体的西服,将她的躯体衬托得优雅大方。

    就外貌身材气质来说,蓝语茶绝对能与向晚晴相提并论,甚至在活力上还要略胜一筹。

    车迅速朝郊外开去,蓝语茶解释说:“我们要去的是大兴的一个蔬菜种植基地,其实是一个私人会所性质的度假村,据说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别有一番风味。”

    楚天舒感叹道:“京城的人真会享受。”

    蓝语茶笑着说:“没办法,城里该吃该玩的都腻歪了,上头又抓的紧,那些有身份的人只能躲到乡下来寻欢作乐了。哈哈,我们跟着沾沾光。”

    “沾光?”楚天舒有点奇怪,问道:“你们新华社的记者还不够有身份?魏社长还不够有身份吗?”

    蓝语茶说:“呵呵,在京城,官员一抓一大把,身份不好用官职来衡量的。”

    “是吗?”楚天舒突然觉得自己活像个土老帽,他摇摇头说:“不懂。”

    “真不知道吗?”蓝语茶说:“想不想知道?”

    楚天舒点点头:“不知道,愿意洗耳恭听。”

    “那我这把烂鱼叉叫你开开心,长长学问,你听好了啊!”蓝语茶笑笑道:“在京城看一看有没有身份,不是看你钱多少,官位多高,而是有这么几条标准。哎,你不掏个本本出来做记录呀?”

    楚天舒乐了,说:“不用,我这脑子比本本好用。”

    “一,人家不是有几部车,而是有几个司机;二,人家不是有多少钱,而是有几个上市公司;三,人家吃饭不是点菜,而是点厨子;四,穿衣服不问哪国的牌子,而是问哪国的裁缝;五,住房不问别墅面积,而是问别墅以外还有多大的面积;六,不炫耀有多高的官职,而是说有多少政要朋友;七,人家寻欢作乐不是去‘天上人间’,而是找节目主持人或影视明星开家庭派对;……哎呀,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你自个儿琢磨去吧。”

    蓝语茶说到这里,收住了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显出难得一见的娇羞。

    车里缓缓流淌着着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星空》,钢琴的演技与大自然的美景融为一体,一如这美好浪漫的诱人夜晚。

    车出了城,一直在往山区走。

    楚天舒及时转移了话题,他夸奖蓝语茶的牧马人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优势来了。

    蓝语茶感受得到楚天舒的善解人意,她说:“前年我去德国斯图加特参观过保时捷的总装厂,当时技术总监谈的观点让我印象很深,他说,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和事物,车也一样,越是多合一的车型,越不靠谱。安全了就一定不会舒适,节油了底盘一定轻,轻了就自然飘,动力强劲了就一定吃油……对你们男人而言,车可能是面子,是尊严,对我来说,它就是个代步工具。因为我加入了一个驴友俱乐部,就选了这辆牧马人。”

    “哈,语茶,你们当记者的就是见多识广。”楚天舒说:“看来,我在贫困县混着,实在太孤陋寡闻了。”

    “没事。”蓝语茶抿抿嘴,很洒脱地说:“我这个人比较好为人师,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免费为你科普。”

    说笑之间,车已经转入了一条公路,路两旁绿树成荫,一个弯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道精致的院门出现在灯光之下,门上悬挂的两个大红灯笼分外醒目,门楣上三个大字:“香菜园”。

    “香菜园”蔬菜种植基地占地颇广,进入院子,车子停在门两旁的空场地上,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空场地上井然有序地停着不少的车辆。

    下了车,蓝语茶挽着楚天舒的手,在一个穿着粗布花衣的村姑引导下往里面走。

    脚下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沿着小路的两旁,整齐地排列着百十米长的塑料大棚,从外面看过去,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蔬菜基地。

    穿过大棚之后,是一片桃树林和葡萄架。

    在此之后,才看见十几座小白楼坐落在弯弯曲曲的流水之间,粗糙的外墙,粗大的木梁,直白的色彩,简单的线条,外面看起来与京城的四合院并无二致,但内部装修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精心设计和装饰的,恬淡雅致的北欧式庭院风格令人耳目一新。

    楚天舒与蓝语茶的联袂到来,也引起了庭院内一干俊男靓女的一阵骚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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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桃花运介绍:
官场男人,很黄很阴险;官场女人,很傻很痴情。 青原市国资委普通科员楚天舒,因撞破了办公室主任猥亵女同事而面临被发配的厄运,随后却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奇遇,无意中博得了女上司、女同事、女记者、女大学生、女富婆、女警官、女保镖、女医生等众多美女的赏识和青睐,从此官场、情场如鱼得水,青云直上…… 边收女边升官,纯YY爽文,卫道士请自觉绕行,猎艳者须谨慎阅读。 讲述仕途拼争艰辛与险恶,揭秘官场升迁谋略与智慧。 本文纯属虚构,欢迎对号入座。官场桃花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场桃花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场桃花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