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抢夺遗体
城关镇卫生院门口是人员聚集最多的地方。
车队到了之后,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让过了前面的轿车、依维柯和迷彩面包车,又蜂拥上前,把毫不起眼的箱式小货车与车队隔断了,而箱式小货车的司机不断地鸣喇叭,又被高音喇叭淹没了。
卫生院大门外横七竖八挂着好几条白布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杀人偿命,还我公道”之类的话,十几个花圈在风中发出唰唰的响声,显得有点肃穆,也有点恐怖。
付大木带着杜雨菲和四五名便衣民警进入了候诊大厅,其他的警察们在门口待命支援,警备区的官兵在大院外负责清场和警戒。
头戴头盔的警备区官兵跳下车来,驱散围观的人群,同时高音喇叭也在不断的呼喊,看热闹的村民们并没有一哄而散,七八分钟之后,城关镇卫生院的门前才清出一片场地,破鞋子蓝袜子碎石块短木棒以及矿泉水瓶子散落了一地。
围观的群众被逼退之后,大多数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的街头探头探脑地观望。
厢式小货车这才得以缓缓开到卫生院的门前,司机又顺势掉了个头,将尾部朝向了院子门口,然后下车打开了后厢门,再坐回到了驾驶室,车子一直没有熄火,随时准备装了“货物”就开走。
候诊大厅内,昏暗的灯光下,一帮子男男女女在上蹿下跳,虽然也披着麻戴着孝,但是神情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反而透露出几分兴奋和跃跃欲试。
这帮子**多是他花钱从周边乡镇雇来的,清一色是当地有点名气的泼妇和混混,许诺的条件是每天一百块,等赔偿款到位之后,一次性付清。
见付大木带着杜雨菲等人进来,老钱迎上前去,自称是孩子的堂叔,全权代表钱家和政府谈判。
付大木试图和他沟通,老钱伸出一根手指,说:“一百万,一个子都不能少,我侄子死的冤,他是被卫生院的医护人员害死的!”
“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赔偿问题的,你侄子是卫生院害死的,跟政府无关。”付大木鄙夷的看了老钱一眼,示意杜雨菲和她身边的几名便衣女警,说:“你们去和孩子的家属说,天气太炎热,遗体还是尽快火化,后续事宜可以再谈。”
付大木瞟向几位便衣女警的时候,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气质和相貌都出类拔萃,顿时对陶玉鸣心生不满:麻痹的老陶,公安局什么时候又新进了一位气质美女,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你个狗卵子是要吃独食啊。
这位气质美女就是蓝语茶,她换了一身县城女人的寻常便服,混在小蔡等女警当中,虽然显现不出她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但身上那股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优雅与气度是难以掩饰的。
根据楚天舒的安排,杜雨菲让蓝语茶化装成女警,携带纽扣式微型录像机,全程跟踪拍摄整个行动过程,以备日后对真相进行解读。
杜雨菲等人向前走了几步,老钱挡在她们面前,吼道:“你们要干啥?”
“我们在执行公务。”杜雨菲冷冷地说:“让开!”
老钱在杜雨菲手上吃过亏,多少有些胆怯,他狠狠瞪了杜雨菲一眼,悻悻地让开了。
可是,马上又涌上来一批老钱请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她们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连话都没法说,对付这帮泼妇,也只有女警才方便。
蓝语茶看了她们一眼,凭着一个新闻记者的敏感,马上得出结论,孩子死的不明不白,一帮八杆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跑来“帮忙”,无非是想借机讹一笔钱,钱家人被这伙子人“绑架”利用了。
杜雨菲与蓝语茶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透过人墙看过去,白布掩盖下的担架旁只有二妮子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妈妈悲恸过度,一脸呆滞地跪坐在草席上,对周边的嘈杂充耳不闻,而对政府的最不信任、态度最为强硬的钱文忠并没有在现场。
泼妇们与杜雨菲等几名女警对峙,老钱则带人纠缠住付大木和一干县镇干部,七嘴八舌地争来吵去互不让步。
令杜雨菲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老钱,面对一向霸道的付大木,居然敢放肆地骂骂咧咧,寸步不让,还振振有词地大叫大嚷:“麻痹的,要不是政府搞什么狗屁的医疗改革,哪里会发生这种事故,我们就找政府要赔偿。”
看杜雨菲这边未能突破泼妇的阻拦,付大木皱起了眉头,他摆脱老钱等人的纠缠,把杜雨菲叫到一边,低声说:“杜副局长,这样可不行,越拖越麻烦,还是尽快采取行动,平息事态,不要给这帮家伙有可乘之机。”
杜雨菲为难地说:“大县长,这帮泼妇不太好对付。”
付大木扫了一眼,说:“你让你的人做好准备,我来想办法引开她们,待会儿看我手势行动,迅速转移尸体,火葬场那边已经预备好了,拉到之后会立刻火化,尸体抢出来,送上厢式小货车就行了,明白吗?”
“明白。”杜雨菲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候诊大厅内,嘈杂闷热,依旧剑拔弩张,互相争吵不休的两伙人早已是汗流浃背,老钱终于降低了价码,把赔偿金降到了五十万,但付大木依然没有同意,他也不可能会同意。
老钱抱着膀子叼着烟,一副老子不好欺负的样子,不怀好意地看着雇佣来的十几个泼妇与杜雨菲的女警们对峙,那意思像是在说,拿不出五十万来,看你能把这帮老娘们怎么着?
候诊大厅里乱糟糟一团,杜雨菲等人被一帮老娘们死死拉扯着,其中不乏平时就是无理都要闹三分的刁蛮角色,这回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撒泼还能赚钱的机会,还不狠狠地表现一把。
几名男警打算上前帮忙,这些凶悍泼辣的老娘们就扯开衣服,露出面口袋一般干瘪下垂的ru*房,张牙舞爪地干嚎着警察耍流氓了,气得男干警们浑身哆嗦,却又无可奈何。
杜雨菲和几名女警也在她们的一阵厮扯下,节节败退。
“大县长,把她们全部拘留起来吧。”一名男警官愤然道。
付大木心里有数,刁民泼妇是最不能招惹的,他把薛占山喊了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薛占山举起手里的电喇叭喊道:“听我说,你们再这样下去,公安局就要以妨碍公务罪逮捕法办,不但要坐牢,还要罚款!”
老娘们们才不怕这个,撒泼打滚闹成一团。
薛占山接着大声说:“现在我宣布,最先离开的十个人,每人奖励现金一千元,当场支付!最后离开的,一分钱没有,抓起来罚款一千元!”
一个手脚麻利的老娘们当即跳起来就往外走,嘴里嚷道:“哪里领钱?”
镇秘书站在候诊大厅的门外,当即数了十张票子给这个老娘们。
“哇!真的发钱哪。”拿到钱的老娘们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哗!还在与杜雨菲她们撕扯的老娘们眼立即都红了,她们顾不得扣上上衣扣子,抬脚就往外飞奔,也别怪她们跑得快,老钱承诺的报酬也不过是每人每天一百块,而且还要等赔偿款到了之后才给,现在有白拿一千块这样的好事,谁不争先恐后。
现金早就准备好了,镇秘书斜跨着一个仿皮的包包等在门外,见十几个泼妇们蜂拥而出,又往院子深处跑了几步,把这帮老娘们带离了卫生院的大门口。
老钱目瞪口呆,傻眼了。
付大木等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冲杜雨菲一挥手,喝道:“把尸体抬走,谁敢阻拦,立刻逮捕。”
小蔡和另外一个便衣女警冲过去,上前抬起放着尸体的担架。
二妞子爬起来想阻拦,立刻被另外一名女警拦住了。
老钱请来的一个混混冲过来,还没等到冲到担架前,两名警察上前扭住他上了手铐,其他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担架已经被抬出了候诊大厅。
几个没领到钱的老娘们又扑了过来,可为时已晚,她们哪里还顾得上尸体,只张牙舞爪冲上去,包围了付大木开始撕扯,哭着喊着要钱。
杜雨菲带着蓝语茶紧随在担架之后,到了院子外面她还大喊了一声:“快,快去救大县长!”
守在门口的增援人员哗啦一下全冲进去了,只留下了在大院门外负责警戒的警备区官兵。
看热闹的人群见抬出了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又吵吵嚷嚷地往前挤,有人举着手机要拍照,立即被负责警戒的战士夺了过来,在地上摔得粉碎,现场吵吵嚷嚷拥挤不堪,又乱成了一锅粥。
混乱当中,蓝语茶闪身钻进了人群,快步走向了停在外围的一辆凌云志小轿车。
杜雨菲指挥着抬担架的两名女警将蒙着白布的尸体送进了蓝色厢式小货车的车厢里,司机一直发动着车子,待担架一放平稳,听有人锁上了后厢门,立即挂档起步,冲进了黑暗之中……
第987章 围追堵截
杜雨菲带着女警们再次返回了候诊大厅,参与抢救付大木。
对付泼妇们,还是得依靠杜雨菲带领的女警们,她们才不管不顾老娘们是否敞开了上衣,冲上前去,照着老娘们口袋般的ru*房推搡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付大木从老娘们的包围圈中解救了出来。
付大木满头是汗,衣服被扯破了好几处,幸亏还有薛占山和后来冲进来的男警们的拼死护卫,这才没有被抓破脸皮,即便如此,逃到门外的付大木也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站在门口喘息了几下,付大木突然一抬头,整个人呆住了,他看见蓝色厢式小货车还停在院子门外,忙盯住杜雨菲,问道:“杜雨菲,尸体呢?”
杜雨菲撩一下散乱的头发,说:“送上车了。”
付大木手一指,大声地问道:“那它为什么还停在这儿?”
杜雨菲没有答话,转头去看抬担架的小蔡等人。
小蔡等人惊愕之下,也是一脸的无辜。
付大木气急败坏地吼道:“还愣着干啥,快去问问啊!”
杜雨菲几步冲过去,将司机从驾驶室里揪了出来,推到了付大木的跟前。
看着一身警服的杜雨菲和怒气冲冲的付大木,司机被吓坏了。
他是火葬场专车开运尸车的,但今天任务特殊,临时换了一辆厢式小货车,车况不是太好,路上又混乱,开进来的时候与一个看热闹的小混混擦碰了一下,小混混开口要他赔偿五百块,一直纠缠到负责警戒的战士过来帮他连吓唬带劝,这才脱了身,把车开到了卫生院的门前。
陪同司机过来的还有一名火葬场的干部,他也证实了司机的说法。
听完司机结结巴巴地解释,付大木顿时明白了:操!被调包了!
付大木顾不得多问,立即打电话向还在指挥中心等消息的郝建成报告。
郝建成听了,并没有像付大木那样气急败坏。
到目前为止,行动还算顺利,成功抢出了尸体,也没有造成什么伤亡和混乱,这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他笑了一下,安慰道:“大木,不要激动,火化尸体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你那边抓紧撤离,我马上调集人手追堵,只要保证尸体不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就没太大问题。”
付大木略略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说:“郝局长,一定要堵截住哇,如果钱家的人带着尸体到省里或京城**,那问题就严重了。”
郝建成胸有成竹地说:“大木,不用紧张,进出县城的要道有陶玉鸣亲自带队把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辆厢式小货车,它飞不出南岭县。”
待郝建成挂了电话,楚天舒问:“郝局长,怎么了?”
“没什么。”郝建成摇摇头,说:“老付报告说,拉尸体的车被人调包了,他怀疑是钱家的人要带着尸体**。”
“是吗?”楚天舒站了起来,盯着郝建成,说:“那赶紧部署堵截啊。”
郝建成是从基层派出所一路干上来的,处理应急事件一点儿也不慌乱,他拨通了陶玉鸣的电话,命令他安排警力在各个主要进出路口堵截一辆蓝色厢式小货车,然后又给马力下达指示,让他带领警备区战士沿途分头追查。
此时此刻,参与指挥行动的三个人当中,只有郝建成还被蒙在了鼓里,付大木和楚天舒则对对方的心思一清二楚。
付大木当然想到了这调包计肯定是楚天舒幕后操纵的,他之所以如此积极地要抢夺尸体,并不完全像他自己所标榜的那样,只是为了向市委表示一个姿态,而是想尽快火化毁尸灭迹,以免暴露了孩子的真正死因。
听说厢式小货车被调包了,付大木立即联想到的是,楚天舒要把尸体拉出去做法医鉴定,所以,他才急吼吼地给郝建成打电话,请求部署力量围追堵截。
楚天舒也从付大木过于积极的态度上看出了这里面有疑问,又得知戴贵清和霍启明一口咬定医疗处置没有差错,便猜测孩子的死多半另有原因,于是安排了这个调包计。
这会儿楚天舒着急操心的并不是尸体能不能顺利出城,而是要防止钱家的人越级**,引起高层的重视或媒体的炒作,给进一步调查真相造成被动。
两个人各怀心思,各有图谋。
付大木给陶玉鸣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厢式小货车堵在南岭县之内,绝对不能放出了城。他认为,楚天舒抢到了尸体,不会往青原市去,因为那里的法医在郝建成的掌控之下,最大的可能是送往省城临江,所以,他让陶玉鸣重点把守通往临江的道路。
楚天舒给杜雨菲打了电话,得知老钱一伙带着二妮子等钱家人已经不见了,马上意识到他们也早有准备,在抢尸之后会立即组织**,便通知杜雨菲以追查堵截厢式小货车之名,派出人员监控钱文忠一家的动向。
楚天舒的猜测是正确的。
今晚上钱文忠没有在现场,他被常以宽拉到了一个废弃的蔬菜大棚里,暗中准备外出**的资料,策划躲避截访的路线。
常以宽还带来了十公斤医用酒精。
正商量着,老钱带着二妮子神色慌张地过来了。
二妮子红肿着双眼向钱文忠哭诉,说弟弟的尸体被公安局抢走了。
钱文忠当即怒不可遏,拎起装酒精的塑料桶,骂道:“狗日的,果然动手了。走,二妮子,跟爷爷去京城,老子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我的孙子讨回一个公道。”
常以宽拽住钱文忠的胳膊,说:“钱大叔,你别冲动,他们既然敢抢尸体,那就一定布置好了,你们就这么走,肯定走不出南岭县城。”
钱文忠抱着脑袋,痛苦地问道:“那怎么办?”
常以宽看了看老钱,说:“钱大叔,你听我的,我们兵分两路……”
陶玉鸣得到了付大木的指令,立即布置警力在进出县城的路口设置了路障,盘查每一辆过往车辆。
刚刚把路障设置好,大雨如注而下,整个南岭县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雾和哗哗的雨声中。四周是茂密的树林,雨点落在树叶上发出单调乏味的啪啪声。陶玉鸣坐在了车里,眼睛死死地盯着路口。
陶玉鸣几乎可以说是南岭县的活地图,他熟悉南岭山区地貌上交叉密布的小路,出了县城,往南、往北、往西都是绵延的云浮山峰,崎岖不平的盘山公路有些地方只有摩托车能够通过,即便是绕行几百公里绕到了邻省,要想再奔临江市和青原市,还得折返到进出县城的这个路口来。
换句话说,陶玉鸣守候的这个路口是驾车出行的必经之路,只要把住这个路口,就能拦截到任何前往临江或青原的车辆和人员。
陶玉鸣完全没有考虑对小路的拦截,他认定,要带着一个孩子的尸体从小路绕出去,中途要经过好几个村落,又有警备区的官兵在巡查,想要不暴露行踪非常之难。
而且,要在纵横交错的小路上部署拦截网,所需要的警力,即使出动南岭县的全部警察,也远远不够。
瓢泼的大雨中,一辆大卡车开了过来。
两名警察拦住了卡车,其中一人走到驾驶室旁对司机说了几句,把一个小本子给司机看了一眼,然后司机顺从地跳下车来,打开了大卡车的后墙板,一名警察爬上货厢,仔细查看了货厢里的货物,下车后挥手让其他人移开路障,大卡车开走了。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蓝色厢式小货车在雨中疾驶而来,直到快要撞上路障才刹住车,它刚打算掉头,警察们扔下一个爆胎器,把它给堵住了。
陶玉鸣兴奋极了,他得意下了车,一名小警察赶紧帮他支上了伞。
“你,出来!”一名警官径直走过去,用警棍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摇下来了,强烈的手电光照在了司机的脸上。
陶玉鸣差一点笑出声来,这家伙他认识。
谁呀?先锋客运的调度黄天豹。
这他妈还用废话吗?一定是楚天舒指使他们调的包,想趁着大雨把尸体转运出去。
黄天豹一只手遮挡着刺眼的手电光,色厉内荏地叫道:“干什么?干什么?”
警官恶狠很地盯着黄天豹看了一眼,语气严厉地说:“我们正在执行搜捕任务,请下车配合检查。”说着,他迅速地扫视了货箱一眼。
“既然要我们配合检查,你横眉竖眼凶巴巴地做什么?你应该先向我敬礼,然后再告诉我违反了哪一条那一款。”黄天豹一点也不准备示弱。
“你他妈哪那么多废话?下车,把货箱打开,我们要检查!”警官不耐烦了,用手里的警棍点着黄天豹。
“凭什么?”黄天豹气鼓鼓地坐在驾驶室了一动不动。
陶玉鸣看不下去了,怒喝道:“来人,砸开。”
话音刚落,王平川从车里蹦了下来,淋着雨挡在了车后。
典型的做贼心虚啊!
“把他拉开!”陶玉鸣继续命令道。
两名警察冲上前去,一个人拽住王平川的一条胳膊,可是,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却没有将王平川拉扯开。
“真是搞邪完了!”陶玉鸣恼羞成怒,掏出手枪,也顾不得雨下得很大,冲上前去,将枪指在了王平川的额头上。
第988章 偷梁换柱
一看陶玉鸣动了家伙,黄天豹在车里也坐不住了,赶紧跳下来,抱住陶玉鸣持枪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局座,局座,别生气,别生气,他脑子不好使,你怎么能跟他一般见识?”
陶玉鸣吃准了孩子的尸体就在车的货箱里,心想着一会儿人赃俱获,再他妈的收拾你们也不迟。所以,他也懒得跟黄天豹计较他话里的嘲讽味道,把枪收了起来,说:“行,你叫这个傻子让开,把门打开,接受检查。”
“你才傻子呢。”王平川挥着右手,毫不畏惧地顶了一句。
黄天豹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拽住王平川的手,低声劝道:“老哥,老哥,别闹了,让他们检查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手里有家伙。”
王平川伸开双臂拦在后车门上,气势汹汹地说:“黄老三,你个怂包蛋,有家伙很了不起啊,我就不信,他们敢毙了我。”
“真他妈给脸不要脸。”陶玉鸣忍无可忍了,他大吼了一声:“弟兄们,上。谁敢抗拒执法,立即逮捕。”
布防的警察围拢过来,其中两名举枪瞄准了王平川和黄天豹,另外几名摩拳擦掌就要往上扑。
这时,一道雪白的灯光扫过来,风驰电掣般冲过来一辆涂着迷彩的军用面包车,紧挨着蓝色厢式小货车停了下来。
面包车的后门打开,七八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车上跳下来,迅速包抄到车后,包围了黄天豹和王平川。
“不许动!”士兵们齐声吼道,如炸雷般响亮,一上来的气势就完全压住了县里的警察们。
带队的军官向马力报告:“报告,我们已经追上了可疑车辆,请指示。”
马力一声令下:“带回来!”
“是!”军官答应了一声,无视周边的警察,喊道:“带走。”
陶玉鸣一看,这哪成啊?明明是我们拦截下来的,你们当兵的凭什么带走,这不是抢功吗!
“等等。”陶玉鸣走过去与带队的军官交涉:“我是县公安局局长陶玉鸣,请问,你们是不是青原警备区过来协助我们行动的部队?”
“是。”带队军官给陶玉鸣敬了个礼。
陶玉鸣举手回了个礼,说:“请稍等,我和指挥中心联系一下。”说完,他接通了指挥中心的车载电话,把情况一汇报,郝建成说:“老陶,你们继续检查可疑车辆和人员,警备区方面我来协调。”
陶玉鸣多了个心眼,他一边和带队的军官说话,一边还装着无意识地打着手电筒朝军用面包车里面扫了一圈。
驾驶室里只有一名士兵,并无异物。
车厢里靠路边这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三位女兵,手电照过去的时候,最外侧的一位用手遮挡着强光,最里面的那位迅速做出了反应,手腕只一抖,手里的微冲便对准了陶玉鸣,要不是带队军官及时出言制止,说不定她一枪就能将手电筒打飞。
真他妈好身手!陶玉鸣心头一颤,赶紧将手电光移开了,转头与带队军官打了个哈哈。
很快,带队军官接到了马力的指令,蓝色厢式小货车交由县公安局处置,让他们继续搜查和堵截其他可疑车辆和人员,并交代了钱文忠等人的相貌特征,如发现他们立即予以扣留。
带队军官向士兵们挥了挥手,然后向陶玉鸣敬礼告辞。
两名士兵跑过去移开路障,军车驶离了检查站。
雨渐渐小了,黄天豹和王平川被警察强行推到了路边。
一名小警察从黄天豹身上搜出了钥匙,货箱门被打开了。他用强光手电一照,果然不出陶玉鸣的所料,车厢正中摆放着一副担架,上面蒙着一大块白布,隐约看得出来,白布下的身形比较小,不是死去的孩子还能是谁?
黄天豹抱头蹲在路边,大叫道:“别,别动。他……他……”
陶玉鸣鄙夷地哼了一声,命令道:“掀开看看。”
小警察上前,一手举着手电,一手拿着警棍伸向担架,轻轻地挑起了白布,露出了一小半煞白的脸。
“哇!干什么?”白布下的人扒拉了一下警棍,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诈尸了!
小警察吓得魂飞魄散,警棍失手掉落在车厢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强光手电筒也摔在地上,滚了几圈,熄灭了。
车厢里一片黑暗。
不可能,孩子已经死了两天了,要诈尸早就诈了,还能等到现在。
陶玉鸣毫不迟疑,掏出枪来,甩手就是一枪,子弹击中了车厢,迸出一朵火花,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其他警察手里的手电筒几乎同时照向了车厢。
车里的人“哇呀”一声,趴在了车厢上,用白布蒙着脑袋,瑟瑟发抖。
黄天豹大叫:“局座,别开枪,别开枪,他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陶玉鸣用枪指着车厢,吼道:“滚下来!”
黄天豹推开了看守的警察,冲到了车前,急切地喊道:“‘上尉’,‘上尉’,你怎么样了?……没事,那快,快滚下来。”
“上尉”刘宇靖从车里跳了下来,腿一软,险些栽倒,幸亏黄天豹手疾,一把抓住了他。
“上尉”站在地上,双手抱着肩膀,瘦小的身体还在不住地抖动。
一名警官举着手电照在了他的脸上。
哪里是什么孩子?原来是先锋客运的小个子司机,外号叫“上尉”。
陶玉鸣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有几个警察坐过“上尉”开的车,因为他个子比一般人矮小,所以印象比较深。
只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发乌,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陶玉鸣盯住黄天豹问:“怎么回事?孩子呢?”
“什么孩子?”黄天豹一脸的无辜,他解释说:“他突发高烧,浑身发抖,县医院怕担责任不敢接诊,我们送他去市里看病。”
“编,你接着编。”陶玉鸣没好气地说。
“局座,不信,你看……要不,你摸摸。”黄天豹苦着脸,掏出了县医院的挂号单,又抓着陶玉鸣的手让他去摸“上尉”的脑门,被陶玉鸣一把甩开了。
警官抢过了黄天豹手上的几张纸,递到陶玉鸣眼前,用手电照着一看,确实是县医院的病历,病人高烧40度,伴有抽搐惊厥,值班医生查不出病因,他汲取城关镇卫生院的事故教训,不敢接诊,便让家属把病人送青原市医院诊治。
黄天豹好说歹说,从县医院借了一副担架,和王平川一起把“上尉”抬上了公司的蓝色厢式小货车,他们冒着滂沱大雨,开车往青原市奔,刚出县城不久,就被公安局的人拦住了。
此话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一时难以分辨。
陶玉鸣正准备吩咐把人车一起扣留,“上尉”突然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看上去极其的恐怖。
这时,陶玉鸣接到指挥中心的通报,说在警备区官兵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发现了一辆蓝色厢式小货车,通过与卫生院街道上的监控录像比对,可以确定就是调包的肇事车。
车上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副担架,从现场痕迹看,可疑人员已经逃窜,郝建成要求各临时检查站,加强对过往车辆和人员的检查,务必将嫌疑人和孩子的尸体堵截在南岭县。
照这么说,黄天豹等人没有作案时间可以解除嫌疑,但陶玉鸣还不死心,又安排警员对黄天豹的车里里外外进行了仔细的搜查,连底盘下面都没有放过,还是一无所获,而“上尉”躺在地上,渐渐连呻吟的声音都很微弱了。
这会儿,路口陆续又开过来几辆农用车和摩托车,陶玉鸣既怕闹出人命,又担心耽误了对其他车辆的搜查,只好放行。
王平川弯下腰来,双手往“上尉”的身下一抄,就把他瘦小的身体平托了起来,放进了车厢的担架里,然后一翻身登上了货箱。
黄天豹锁上了后厢门,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朝青原市方向飞奔而去。
车上,王平川点了“上尉”几个穴位,“上尉”立即停止了抽搐,爬起来敲了敲驾驶室的后窗玻璃,向黄天豹做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
大家可能要问,那小男孩的遗体到底哪去了呢?
小男孩的遗体就在刚才过去的军车里,一起坐在车里的还有穿着军装的冷雪和蓝语茶,她们给小男孩穿上了军装,戴了假发,又把军帽压得很低,两个人将他夹在了中间。
陶玉鸣手电照过来的时候,蓝语茶用手遮挡了一部分光,冷雪迅速作出了戒备的反应,陶玉鸣被吓了一大跳,哪里来得及看清楚车内的真实情况。
一切按楚天舒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在进行。
杜雨菲在卫生院门口玩了一招调包计,紧接着冷雪又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军车出了路口,为了不引起怀疑,并没有直接上高速,而是转向了通往临江的省道。
冷雪先脱去了自己的军装,又帮小男孩脱了军装,将遗体装进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布袋。
此时的蓝语茶才反应过来,身边紧紧挨着的是一具冰冷的遗体,她捂着嘴闪到了一边,将头伸出窗外,一阵干呕。
快出南岭县的地界,冷雪喊停了军车……
第989章 不眠之夜
路旁,一辆途观suv打着双闪灯。
冷雪认出来了,这是凌云集团派来的接应车辆。
从车里下来的居然是闻家奇。
他走过来,接过冷雪递过来的布袋,问也没问,直接抱过去,放进了后备箱里。
冷雪让蓝语茶也脱了军装,下车与带队军官握手,然后钻进了途观车里。
一上车,冷雪就问:“老闻,你怎么来了?”
闻家奇笑道:“哈哈,我能掐会算啊。”说完,启动车辆拐上了高速辅道。
“拉倒吧。”冷雪说:“语茶,他叫闻家奇,号称临江第一神棍。”
闻家奇不满地说:“哎哎哎哎,冷雪,我冒着风险来给你们帮忙,能不能在美女面前给我说两句好听的?”
蓝语茶笑了,说:“嗯,准确地说,应该是著名周易大师,对吧?”
闻家奇说:“对对对,还是京城来的记者有学问。”
蓝语茶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记者?冷雪,刚才你没介绍吧?”
冷雪不屑地说:“哼,他接受任务的时候听老楚说的呗。”
闻家奇无奈地摇摇头,说:“冷雪,要是那样的话,我还能叫著名的周易大师吗?”
蓝语茶来了兴趣,追问道:“大师,你怎么算出来的,说来听听。”
“嘿嘿,”闻家奇干笑两声,煞有介事地说:“第一,你有学问,第二,长得秀气,第三,一口京腔,第四,你脱军装的时候,把一个纽扣式微型摄像头摘下来别在了上衣口袋旁。”
“哈哈,不错,眼神够犀利。”蓝语茶笑了起来,突然又问道:“大师,刚才你从冷雪手里接过去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什么,你知道吗?”
闻家奇若无其事地说:“知道,死尸。”
蓝语茶问:“那你一点儿不害怕?”
“怕什么?”闻家奇无所谓地说:“早年我走村串户给人家做道场的时候,什么样的尸体没接触过啊。要按我们的说法,小孩子还没成年,一点邪气都没有,更用不着害怕。”
冷雪忍不住笑了:“看,说漏嘴了吧,原来还是神棍。”
“你呀,专门和我作对。”闻家奇从后视镜里看看冷雪与蓝语茶,说:“记者,还是你厉害,到底被你绕进去了。”
得了闻家奇一大堆的表扬,蓝语茶哪有不开心的,和向晚晴当初刚认识闻家奇一样,一下子就对这个大师产生了浓厚兴趣。
“对了,冷雪,现在怎么办?”闻家奇掌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问道。
车开的很快,马上就要出下高速了。
“老楚已经联系好了,直接去市公安局找刘副局长,请他帮忙让市局的法医鉴定孩子的死因。”冷雪转头对蓝语茶说:“语茶,麻烦你作为记者,全程见证鉴定的过程。”
蓝语茶说:“没问题。我不仅要全程见证鉴定的整个过程,还要继续参与调查,一直到查出真相为止。”
东方露出了白光,天快亮了。
付大木向郝建成报告了运尸车被调包之后,一个人在车子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半靠在座椅上虽然又累又困,可他就是睡不着,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不安。
最后,他给白存礼打了电话,通知常以宽实施下一步的罪恶计划,连夜带着钱文忠家的人奔省城,鼓动他们到临江人民广场喊冤**。
调包的厢式小货车找到了,可孩子的尸体下落不明,也没有抓到嫌疑人,大雨如注,冲刷掉了几乎所有的痕迹,继续追查仿若大海捞针。
郝建成倒不是太着急,孩子的尸体抢出来了,只要没有落到钱文忠的手里,市里的意图就算是实现了一大半。
楚天舒见时间已经接近了十二点,便提议自己和督导组其他成员留下来继续组织军警围追堆截,请郝建成回招待所休息。
郝建成想了想,同意了。明天省卫生厅的联合调查组就要到了,他作为市委派来的督导组,肯定要打起精神来接待。
把郝建成送走,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杜雨菲突然打来电话说:“老楚,不好了,钱文忠和他的家人都不见了!”
“什么?”楚天舒从不锈钢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问道:“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控制住?”
杜雨菲说,人员撤离之后,她带着人在卫生院附近追查二妮子等人的下落,控制住了孩子她妈和其他几个直系亲属,老钱则带着二妮子趁乱跑了。
后来,她带人赶往城关镇最偏远的钱家庄,找到钱文忠家,听隔壁邻居说,出事之后,钱文忠一家就没回来过。
等她接到报告赶到城关镇一个废弃的蔬菜大棚,钱文忠已经离开了。
据传出来的消息说,钱文忠还带走了十公斤左右的医用酒精。
楚天舒刚刚松弛一点的神经猛地又绷紧了。
孩子的尸体被抢走了,钱文忠一家肯定又悲又愤,如果有人在背后鼓动唆使,很容易走极端,虽然楚天舒尚不清楚钱文忠他们去了哪里,打算干什么,但他估计绝对不是不见了那么简单。
自从孩子死后,背后一直有人在为钱家出谋划策。
尽管楚天舒还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但他知道,这样大的动作,如此周密的安排,绝非是钱文忠这么一个农民所能策划得出来的。
最要命的是,他们还带着十公斤的医用酒精。如果真像他此前威胁过的,到市里,到省里,到京城去**,**不成就**,如果钱文忠一家真在省城或京城闹出个**事件,他这个县委书记当不成不说,伊海涛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楚天舒急了,说:“杜雨菲,你们立即派人寻找,一定要拦住他们,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杜雨菲累了一夜,她原以为实施了调包计之后只要监控住钱家人就可以了,哪曾想,钱文忠没在现场,二妮子趁乱逃跑了,听到楚天舒急切的指令,她憔悴的脸几乎快变成一张白纸。
她也考虑到了最坏的后果!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心急火燎地向楚天舒报告。
现在钱文忠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如今的交通,如同四通八达的渔网一样,在这大雨滂沱的半夜里去哪里寻找这么几个人?
现在摆在杜雨菲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必须将钱文忠一家拦截下来。
在做出这样决定的同时,杜雨菲又在警告自己,拦截钱文忠等人,还必须不声不响的,万万不能发生任何冲突。
种种迹象表明,钱文忠及其幕后策划者不可能想不到,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万一被县、乡村干部派人拦住了,他们一定会拼命反抗,甚至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为此,杜雨菲只能决定,不仅要拦住他们,而且一定要智取。
给楚天舒打完电话,杜雨菲找来了城关镇、大柳树乡的派出所所长、城关镇党委书记薛占山、镇长许彬,没有时间商量,她简要传达了楚天舒的指示和自己的想法,让他们迅速通知附近乡村的治保主任,调动农用车和摩托车,分头出发,沿所有可能的小道搜寻,一旦发现可疑车辆和人员一律不准阻拦,立即向他们五个人报告。
天亮前四点钟时,杜雨菲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派出所长慌慌张张地报告说:“黄村的治保主任报告,在距离城关镇大约十多里地的灵桥附近,有人发现了一辆摩托车,上面坐的就是钱文忠。”
杜雨菲指示派出所长开车追上去,以检查为由拖住他们,并指示千万不能采取非正常手段,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以便其他的人尽快赶到现场。
之后,杜雨菲立即给薛占山和许彬打了电话,让他们尽快赶往地点。
紧接着,杜雨菲立即向楚天舒报告这个消息。
楚天舒说,我马上出发往灵桥方向去,你们确定钱文忠他们的位置后,立即告诉我具体地点,我随后赶到。
接到杜雨菲的电话,楚天舒哪里还能坐得住,心里像着了火似的,他大步出了办公室,马国胜正坐在楼梯口的值班室里,没等他说话,已经迎了上来。
楚天舒一边大步朝楼下奔去,一边说:“老马,发动车子,快,马上往灵桥方向去。”
楚天舒断定,钱文忠连夜出走,除了**告状,不可能有其他事情可做。如果是**告状,绝对不会去青原市,除了省城就是京城,而去京城还是得进省城。
楚天舒的轿车驶出县委大门,他立即让马国胜加速,他瞟一眼手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
他坐在轿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一片漆黑的夜空,夜色昏沉黑暗,和举行葬礼时一样凄惨,整个世界都像穿着丧服一样。天空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残月和星星都被乌云遮得一点儿也不漏,好像它们都完全消失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楚天舒不时地拨通杜雨菲的手机,得到的消息暂时还没有追上。
又是一个未眠之夜,楚天舒瘦了,眼眶变黑了,也凹了下去,白眼珠上布满了蜘蛛网样的血丝。
第990章 疑似转机
乡野的凌晨寂静而安详,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爽,辽阔的田野,如同在生命的绿海里游泳。按说,一切晦气、忧虑、苦恼都会在这清新的景色中融化、消失,然而,也是一夜未眠的杜雨菲哪有心思去享受如此清新的空气。
薛占山打来电话说,钱文忠乘坐的摩托车终于在灵桥通往省道的黄村被拦住了,他们在村口的一家早餐店你。
杜雨菲赶到黄村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刚进村口就远远看到唯一的一家早餐店亮着灯光,城关镇的桑塔纳车停在了门前,旁边还停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她顿时来了精神,打通了楚天舒的电话:“老楚,你到哪里了,人在黄村,已经被拦住了。”
楚天舒说:“哪个黄村?”
杜雨菲说:“就是从灵桥通往省道的那个村子。”
楚天舒问了马国胜,马上说:“好,我们也不远了,你们先和他好好谈谈,最多十分钟,我就能赶到。”
杜雨菲忘记了困倦和疲劳,将警车停在了离早餐店看不到的街口,让其他人员也脱了警服,守候在周围,防止钱文忠溜走。
她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刚掀开早餐店门上的挂帘,一眼看到一张桌子旁边坐着四个人,桌子上摆着油条和稀饭。
钱文忠头发蓬乱,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他突然转过身子的一刹那,像被电击似的,目光停在餐厅门口正向他走过来的杜雨菲身上。
杜雨菲想象着钱文忠见到自己会发怒,甚至暴跳如雷,但是没有,他坐着一动不动,像没看到杜雨菲一样。
薛占山起身招呼道:“来了,一起坐下吃个早饭吧。”
薛占山、许彬和黄村的治保主任早到了,杜雨菲向他们递了眼神,大家什么话也不说,围在一张桌子上,若无其事地吃起早餐来。
薛占山让早餐店老板端来满满一盘茶叶蛋、包子、油条,亲手把茶叶蛋放到钱文忠以及其他几个人面前,却不提正事,很显然,他们只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楚天舒的到来。
薛占山递给钱文忠一支烟,当他给钱文忠点香烟时,发现钱文忠的眼眶里盈满了浑浊的泪水。
钱文忠面前的稀饭油条茶叶蛋一动也没动,神情漠然地大口大口地抽烟。
杜雨菲喝了几口稀饭,四下张望起来,她在寻找老钱和二妮子。
钱文忠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碎,盯着杜雨菲的目光中冒出了怒火。
杜雨菲假装着没看见,起身在早餐店里转悠。
钱文忠一直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放在桌子下的右手捏成了拳头,骨节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薛占山看在眼里,担心钱文忠会忍不住发飙,便拉了他,两人慢慢向外走去。
刚出了门,见楚天舒依然迈着箭一般的步子走了过来。
当然,钱文忠也看到了楚天舒,他心里想到的是,他精心策划了多少天的计划落空了,同时在内心不得不佩服楚天舒和杜雨菲等人,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同样绞尽脑汁,费了多大的心计!
现在看来,钱文忠最终还是败在了楚天舒的手下。
楚天舒来到钱文忠面前,压低声音,说:“老钱,钱文忠同志,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太理解你的心情!”
钱文忠没说话,低着头,心里有数得很:你们害死了我的孙子,还抢走了他的尸体,你们谁也无法理解我此刻矛盾而复杂的心情。
沉默了一会儿,钱文忠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楚书记,薛书记……”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竭力忍受着难以言表的悲痛。
薛占山轻轻地在钱文忠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低声说:“三舅,什么话也别说,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我们相互理解吧,好了,楚书记来接你了,希望你跟我们回去,我薛占山也是农民的儿子,也有血有肉,三舅,请相信,有楚书记在,有你外甥我在,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钱文忠哽咽了几下,说:“占山,我听你的,我跟你们回去。”
“老钱,我们从见面到现在都很平静,有些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解释不清楚,回去以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可以吗?”楚天舒心平气和地说。
钱文忠显得出奇的平静,说:“楚书记,你这么大的官,能这么对待我一个农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这次意外的事所花的钱,包括你租用的车辆,以及请人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负责,放心,我不会食言的。”楚天舒紧紧握着钱文忠的手,看着站在旁边的薛占山,说:“占山,由你负责,把老钱家的具体费用处理好。”
薛占山立即答应了:“没问题,我回去就办。”
虽然一夜未眠,看到钱文忠的态度,看到事情处理得如此顺利,这是楚天舒没有想到的,他忘记了困倦和疲惫,忘记了腹中的饥渴,和薛占山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时,楚天舒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茅兴东打来的,说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组的记者带着省里其他媒体的记者闹到县委来了,吵着闹着非要见县委书记,问一问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阻止记者采访?南岭县是不是在党的领导下?还要不要新闻监督?
媒体要闹腾,这是在意料之中的。可是,要应对和安抚好,则是一件比较头疼的事情。
薛占山见状,便说:“楚书记,你先回去吧,我陪着三舅他们。”
楚天舒抓着手机,看看钱文忠,又对薛占山说:“占山,把你三舅照顾好,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
钱文忠的脸上露出几丝不屑,但还是向楚天舒点了点头。
楚天舒走后,薛占山又拆了一包黄鹤楼的香烟,给钱文忠点上了。
两个人蹲在树下默默抽完了一支烟,又起身进了早餐店,却没有看见杜雨菲。
钱文忠说上个厕所,去了后院。
黄村的治保主任马上说,我也去一下,憋了一早上了。
许彬凑过来,对薛占山说:“薛书记,杜局长从后门走了,她在后院的厕所里找到了躲在里面的常以宽,直接把他带走了。”
薛占山问:“杜局长还交代什么了没有?”
许彬摇摇头,说:“没有呢。她估计是怕老钱回来看见,就直接带常以宽走了。”
薛占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没一会儿,钱文忠回来了,脸上多了几分失落与忿然。
薛占山又递给他一支烟,钱文忠摆着手说:“占山,不能再抽了,我的嘴里都快点着火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早餐店。
黄村的治保主任签了单,还抓了柜台上的一包黄鹤楼的烟。
许彬说:“老钱,你相信政府,相信法律,相关责任人一定会受到惩处的,但法院审理和宣判,还必须有一个过程,也有一定的程序。经济赔偿问题,回去后我们商量一个具体方案。我们的意见是,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还得正确面对。”
钱文忠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说:“占山,许彬,楚书记和你们都很关心,这个我知道,但就算我能忍受得了失去孙子的悲痛,孩子他爸、他妈,还有大妮子和二妮子怎么受得了?如果真是病死的,家里人多少还有思想准备,可这完全是一场意外,你们说,放在你们身上你们能受得了么?”
薛占山说:“是啊!三舅,确实太残酷了,我们也是有家有口的,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呢!”
许彬说,“老钱,这些我们都看到了,悲剧已经发生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相信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楚书记,县委县政府还是希望你能识大体,顾大局,尽量平和地了解这件事!”
钱文忠没有接过许彬的话题,说:“回去,书记镇长,你们前头走吧,我的摩托车跟不上小车。”
许彬看看薛占山。
薛占山说:“三舅,累了好几天了,摩托车就别骑了,回头我让黄村的人给你送回去,坐镇上的小车吧。”
钱文忠说:“那好吧,我今天就坐一回你这个外甥的小车,走!”
薛占山和许彬都没有想到钱文忠这么爽快,许彬朝司机挥挥手,小车哧溜一下开到了三个人面前。
钱文忠走到黄村的治保主任面前,把摩托车钥匙交给他,又叮嘱了几句,便向薛占山走来。
薛占山亲自给钱文忠拉开车门,说:“三舅,上车!”
许彬坐在了副驾驶室,薛占山和钱文忠坐在轿车的后排,他看看钱文忠,钱文忠说:“占山,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回去,就不会跑的。”
薛占山一边让司机开车,一边想:只要钱文忠上了车,就可以放心了,钱家向来是钱文忠当家主事,他的态度转变了,其他人就不会有二话可说。
轿车调头开出了黄村,钱文忠回过头看了看,从后窗玻璃看到黄村的治保主任转了身,剔着牙离开了早餐店,这才沉重地出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第993章 疲于奔命
楚天舒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新华社不同于省内的媒体,省里的领导都难以左右他们手中的笔。
以前,当媒体的那些负面报道纷至沓来时,柳青烟曾经一度胆战心惊地为楚天舒捏着一把又一把汗。但是,她看到楚天舒在媒体的屡屡轰炸下,仍然沉着冷静,声誉不断上升,威信不断提高,她甚至觉得楚天舒就是在批评声中、在攻击之下才越来越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县委书记。
当早上她听说了孩子的遗体莫名其妙地下落不明时,她就意识到自己昨晚上误解了他,她为楚天舒在危难之时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而折服,她认定,在重大问题的关键时刻,楚天舒有能力出人意料地力挽狂澜。
可出乎柳青烟意料的是,当楚天舒听说了呼延非凡带着新华社记者暗中采访的消息,他的脸色出奇的凝重,大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关于新华社记者的厉害,楚天舒此前并没有尝过他们的滋味,但见识过骧陶市一位县委书记是如何走上穷途末路的。
三年前,新华社东南分社魏理光社长采写了一篇报道,在“内参”上刊出这个县一个乡的十二个涉农问题,惊动了当时的国家高层领导,尽管骧陶市的这个县委书记作出了还算合理的解释,但在全省农村工作大会上,这个县还是作为反面典型被点名通报批评。
也就是在这个会议上,省委主要领导表示,凡出现涉农问题的干部,一律不得提拔,这位很有希望的县委书记就此一蹶不振,从东南政坛上销声匿迹了,不仅如此,还连累了当时的骧陶市委书记,中止了正在上升期的仕途。
这一次,新华社记者盯上了南岭县,一旦被作为涉农问题的反面典型写进了“内参”,无论是楚天舒,还是伊海涛,政治生命很有可能就命悬一线了。
楚天舒虽然心急如焚,却毫无良策,很显然不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可是竭力抗争,又该从哪里入手呢?
在楚天舒的办公室里,这个从不抽烟,而且不只一次在大小会议上下过禁烟令的县委书记一连抽了两支烟。他甚至在想,难道自己的气数已尽,难道他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自己的执政生涯,难道他真的难躲这场太让他意外的灭顶之灾!
钱文忠迟迟不肯交代二妮子的行踪,省电视台《聚焦东南》还没完全了结,新华社的记者又登场了,省卫生厅的联合调查组马上又要到了,这一次,楚天舒真的是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了。
卫生院死人事件发生后,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楚天舒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他在忙于应对各种局面的同时,首要的是要尽快把死者尸体抢出来,送到省城去作尸检。
这一步终于如愿实现了,可更加激发了钱文忠的斗志,他耍尽手段的表现,让楚天舒更加被动和担心了。
一旦二妮子在省城或京城闹出事来,省卫生厅调查组施压,媒体跟着再一炒作,尸体被抢的真相就掩盖不住了,到了那个时候,只有他楚天舒一个人把全部的责任扛下来了。
这也是楚天舒不愿意让杨富贵、茅兴东和柳青烟他们参与进来的原因之一。
这个时候再想阻止呼延非凡和沈豫鄂的采访已无可能,而且,曾经用来对付呼延非凡的歪招不可能再使一次,也不敢用来对付早有准备的沈豫鄂。此时此刻,楚天舒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麻痹,如果某一步稍有不慎,那将万劫不复,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薛金龙跑过来了,他通知说,省卫生厅联合调查组马上要进入南岭县了,郝局长吩咐,让楚天舒和付大木亲自到进入县城的路口迎接。
楚天舒说,薛主任,你先去吧,我马上就到。
待薛金龙走了之后,楚天舒与柳青烟一起下楼,只能交代她密切关注呼延非凡和沈豫鄂的动态,视情况再相机行事。
坐进车里,楚天舒突然灵机一动,来了精神,他想起了蓝语茶,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可是,把情况一说,蓝语茶的答复让他再次陷入了失望和沮丧之中。
她说,东南分社的魏社长,她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并没有正面打过交道。新华社派驻到各个分社的社长,政治素质和业务能力都非常强,几乎个个都铁面无私不讲情面,要不然,他们怎么能顶得住地方官员的压力正常开展工作。
楚天舒还不死心,问蓝语茶能不能想想办法,从中斡旋一下。
蓝语茶苦笑着说,老楚,魏社长是我的领导,将来有希望当新华社副社长的。我在他眼里,真的是一把烂鱼叉,你让我去找他斡旋,等于是拿着鸡蛋碰石头,除了头破血流还能有别的下场吗?再说,社里有纪律,明令禁止记者为新闻当事方说情……
楚天舒无话可说了。是啊,让一个小小的记者去摆平一个分社的社长,这不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吗?
见楚天舒不说话,蓝语茶安慰他说,魏社长虽然对社里的记者要求严格,但对于地方干部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要不,你派县里的人去找找魏社长,汇报汇报情况,看有没有可能得到魏社长的理解和谅解。
新华社驻各省的分社是正厅级单位,魏社长不仅是一名出色的新闻工作者,而且是一名具有相当阅历的中青年领导干部。姑且相信他如蓝语茶所说,愿意见一个县里的小官员,可要想说服他,楚天舒一点把握也没有。
事已至此,楚天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可是,他根本腾不出空来运作这件事,当前火烧眉毛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控制住钱文忠一家不要闹出事来,二是应对好省卫生厅联合调查组的调查。
联合调查组一行五人,由省卫生厅纪检组副组长高满堂带队,还有省纪委的一名姓汪的副处长,卫生厅的一名姓马的副处长,两名医疗专家。
虽然他们中最高的级别高满堂只是正处,但代表的是省卫生厅和省纪委,所以,郝建成带领楚天舒、付大木等人亲自到高速公路的出口处迎接。
高满堂从车里下来,与郝建成亲切握手,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毕竟,他的级别比郝建成低半级,郝建成这么做,虽然可以看作是市领导对省领导的尊重之举,也算是给了高满堂一个不小的面子。
由此也看得出来,郝建成既会做官,也会做人。
将调查组接到县委招待所,安顿好住宿之后,在会议室里开了个碰头会。
高满堂在介绍了调查组的成员之后,说,出发之前,省厅领导反复强调,鉴于本次调查是在特殊时期开展的,一定要低调,不听汇报,不开大会,不搞接待,县里主要领导最好也不要陪同,我们直接到基层去,到群众中去,力争拿出一个有事实依据,有说服力的调查报告。
高满堂借着省厅领导的嘴定了调子,郝建成也只能客气几句,表示一切服从省调查组的安排,市县两级将以积极的态度配合省调查组的调查。
楚天舒从高满堂的讲话中已经猜出了**分,省卫生厅的调查的重点并不是城关镇卫生院的医疗事故,而是冲着南岭县乡镇卫生院医疗体制改革来的,而且他们一定是带着反对的观点来的。
郝建成表了态,楚天舒也表了同样的态。
接下来商量调查组具体的日程安排,余乾坤正在汇报,外面突然吵吵嚷嚷起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娘冲到了会议室,田克明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说,你看你看,我跟你说了,领导在开会,我没有骗你嘛。
郝建成脸色阴沉,高满堂也是一脸的诧异。
婆娘进来就哭诉,省里的领导,你们可要替我家老常做主哇。
原来,这婆娘是常以宽的老婆。她又哭又闹,说县里报复他丈夫,我家老常是向省卫生厅反映了城关镇卫生院改革中的问题,县里和卫生计生委的领导打击报复他。
高满堂问楚天舒,楚书记,是这么回事吗?
不等楚天舒回答,婆娘抢着说,领导,当然有哇,我家老常现在还被关在县公安局。
楚天舒说,高处长,常以宽涉嫌其他的案子,现在被公安局留置问讯。
婆娘不顾田克明的阻拦,冲到楚天舒面前,唾沫横飞地说,什么其他的案子,不就是我家老常给钱文忠讲解了一下政策,你们就以鼓动闹事为由把他抓起来了,呜呜,你们就是打击报复。领导,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只有死给你们看了。
说着,扑通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板,放声干嚎起来。
田克明扯了她的衣服袖子一把,想把她拉起来。
婆娘竟撒起泼来,故意把上衣袖子扯下来,露出了肩膀上的肉和里面的罩罩带子。
田克明连忙松了手。
付大木火了,大声说,成何体统?老田,去找两个女服务员来,把她拉出去。
高满堂摆摆手,说:“付县长,请稍等。”
第994章 一再被堵
高满堂皱起眉头,低声问了一旁省卫生厅马副处长几句,马副处长点了点头。
“楚书记,常以宽同志确实向省卫生厅提交了一些材料,有些情况我们还要找他落实。我们的意见是,先把他放了,等问题调查清楚之后,你们想抓就抓,想判就判,我们调查组绝不干预。”高满堂话是说给楚天舒听的,眼睛却看着郝建成。
“简直是胡闹,公安局怎么能随便抓人呢。”郝建成拍了拍桌子,对陶玉鸣说:“老陶,放人。”
“是!”陶玉鸣起身,出门给局里打电话。
坐在地上的婆娘一骨碌爬了起来,立即破涕为笑,连声谢谢都没说,扭着大肥屁股追着陶玉鸣就出去了。
散会之后,调查组回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去紫杨乡卫生院,因为是第一天下去,楚天舒主动提出来陪同,高满堂只客气了一句,便不再做声了。
郝建成说是回房间向市里的领导汇报,其实也想休息一下,昨晚上劳累过度,省里的调查组来了,硬撑着迎接完,也该补一个回笼觉了。
其他人都走了,楚天舒与余乾坤在大堂的小茶吧里等着。
余乾坤说:“楚书记,常以宽的老婆怎么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了?”
楚天舒说:“一定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余乾坤说:“据我所知,常以宽一直和钱文忠在一起,杜局长她们正在询问,估计是有人害怕了,拿调查组来压县里放人。”
“有这种可能。”楚天舒没有再多议论,觉得跟余乾坤说得太深没多大意思,沉吟片刻,问:“老余,各乡镇卫生院接受调查的具体工作布置下去了吗?”
“已经布置下去了,我跟他们说,不管怎么样,要保持正常的工作秩序,不能再出意外了。”余乾坤叹了一声,又道,“我觉得,调查组这次来,事故只是根导火索,他们是来叫停医疗体制改革的,我们怎么准备也没用。”
楚天舒想劝他两句,可自己的心情也很坏,压根就劝不了别人。
沉默了片刻,还是说:“老余啊,这话还是少说,调查组是省里派下来的,我们有责任有义务配合好,应该相信,医疗体制改革的大方向是正确的,过程中难免有一些处理不到位的地方,查出来也有利于我们今后整改。”
一句话,说得余乾坤尴尬地笑笑,不好再发牢骚了。
两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紧着做起准备来,不论心里有多大的意见,准备工作还得往细里做。尤其卫生院职工的思想工作,更要做好做周全,切不可在调查期间的节骨眼上再添乱。
各乡镇卫生院改制之后,确实有一部分毫无专长的人下了岗,可这些人又往往是各种关系户,每次县领导去视察,他们总要要找麻烦。
其实,楚天舒打心里同情他们,也想尽力把他们的困难解决掉。
但县上财力实在有限,很多问题是长期形成的,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弄得楚天舒很被动。
凌云集团进驻接收了先锋客运,增加了不少电动汽车,增开了好几天线路,不仅缓解了南岭县老百姓的出行难,也一次性解决了近百多名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
本来最近柳青烟谈了好几家企业,准备将南岭县的土特产加工和绿色蔬菜种植形成产业,谁知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把精力全给占去了,一件正事也做不成不说,还把打算来南岭县投资的客商都吓跑了。
楚天舒总算有了体会,在南岭县为官,你会被形形色色的小事琐事困住,你的精力,一大半熬在老百姓的油盐酱醋上,另一小半又用在了应付突发事件上,想专门腾出点时间和精力来搞改革,抓项目,实在是太困难了。
楚天舒不是嫌这些工作琐碎,更不是不把老百姓的油盐酱醋放心上,但他对目前这种工作状态,工作环境,还有工作效率和效果,都很是不满。心想着,得抓紧时间把当前的杂乱无章扭转过来,怎么着我也得干出一两件有影响的事来啊!
陪着调查组来到紫杨乡卫生院,新任院长朱晓芸正带着医生护士在查房,看见楚天舒带着一行人来了,匆匆忙忙从病房里走出来,笑道:“楚书记,余主任,你们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你看,一点准备都没有。”
楚天舒笑了,说:“朱院长,不是我们不肯打招呼,是省里调查组有指示,一律不让打招呼。”说完,向朱晓芸一一介绍检查组的领导和专家。
朱晓宇与高满堂等人热情握手。
因为受霍启明开房事件的牵连,朱晓芸被免去了县医院的副院长,回了妇产科当了一名普通的医生,城关镇卫生院改制的时候,戴贵清本来也想把她拉进来,可霍启明已经答应加入了,朱晓芸不想再和他在一起共事,就婉言谢绝了。
之后,紫杨乡卫生院改制,朱晓芸挑头,带领县医院的几名医生护士,集资将紫杨乡卫生院盘了过来。
要说,朱晓芸不仅是一名专业的妇产科医生,还是一把搞管理的好手,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一个频临倒闭的卫生院办得红红火火,服务态度和医疗质量大大提高,切实解决了通天河西岸这一大片区域老百姓看病难的问题。
最典型的例子是,大柳树乡在靠近县城东岸,以前有孕妇临产,都是抬着往县医院送,现在反过来了,都是往通天河西岸的紫杨乡卫生院送,因为县里最有经验的妇产科医生是朱晓芸。
高满堂带着检查组一行在卫生院转了一圈,他和省纪委的处长、省卫生厅的副处长基本上一言不发,只有两位医疗专家不时频频点头小声交换几句意见,看完了,朱晓芸把调查组一行让进了会议室。
坐下来,泡好茶,楚天舒说:“朱院长,你把卫生院的工作给调查组的领导汇报一下吧。”
紫杨乡卫生院虽然规模比较小,但改制之后发展较快,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朱晓芸也没推辞,只是说担心自己汇报不好。
马副处长看了高满堂一眼,说:“楚书记,按照我们确定的原则,不用汇报了,我们分头找卫生院的职工和病患谈谈吧。要不,请你们回避一下?”
省里的调查组找人个别谈话,要求县里的陪同人员回避,这说明,他们想谈的内容,对县里是不利的,不希望县里的人在场旁听,也包括朱晓芸。
楚天舒、余乾坤和朱晓芸退出了会议室。
朱晓芸安排了一名工作人员在门口等着,配合调查组找谈话的人,然后,把楚天舒和余乾坤带了院长办公室。
楚天舒问道:“朱院长,怎么样,还正常吧?”
朱晓芸说:“还好,最近天气热,中暑和腹泻的病人比较多。”
余乾坤说:“病人多更要注意,再不能出事了。”
朱晓芸点头说:“楚书记,余主任,你们放心,我跟医生护士们强调过,各个关口都要把紧,这些天我不回去了,就住在卫生院,绝对不会出问题。”
谈话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具体谈话的情况,调查组也没有和楚天舒、朱晓芸等人交换意见,便提出返回县委招待所。
刚上了车,还没出门,卫生院的大门被两个人堵住了。
一个是庸医古顺道,另一个叫万有成,原先是紫杨乡的乡党委副书记,后来年纪大了,就安排到卫生院来当了院长。
改制的时候,按县上的改革方案,对一部分职工进行分流,凡是主动提出下岗的,一次性补偿两万到三万不等,由其自主创业,自谋发展。
当时,卫生院举步维艰,古顺道与万有成又毫无专长,是第一批提出要补偿金的,两个人态度非常过激,生怕朱晓芸说了空话,三万元的补偿金拿不到手。
尤其是古顺道,一连三天堵在朱晓芸的办公室。
那阵儿朱晓芸手里资金非常紧张,方案报批后,正在筹集资金。
万有成仗着自己乡里的老领导,跟现在的书记马国梁又有点亲戚关系,便自封为职工代表,带头维护职工利益,私下还唆使个别下岗职工哄抢卫生院不多的设备,给朱晓芸施加压力。
迫于无奈,朱晓芸从亲戚朋友处借款,将古顺道和万有成几个的补偿金先付了。
拿到钱后,这两人没再来过卫生院,原打算用这些钱联合倒腾点蔬菜到县里去卖,可还没等实施,就为要贩卖哪一家亲戚的蔬菜吵得不可开交,闹得散了伙。
眼下卫生院扭亏为盈,发展势头一天比一天好,员工工资福利都比原来增加了不少。
古顺道和万有成又不安分了,想回来继续拿工资。他们找了朱晓芸几次,朱晓芸都不予理睬。
十分钟之前,古顺道从刚放出来的常以宽那里得到消息,省里的调查组到了紫杨乡卫生院,便拉上万有成商量着堵上门来,要出朱晓芸的丑,告她的状。
到南岭县才两个多小时,就被相关人员堵了两次,高满堂虽然黑着个脸,心里却非常的高兴。
第995章 告状出丑
刚才调查组的成员分头找了紫杨乡卫生院的医护人员和病患人员谈话,可效果没有达到高满堂的预期,参加谈话的人员几乎众口一词,都说改制之后,卫生院有了活力,服务态度和医疗质量比以前有了明显的提高。
最激动的是几个老病号,她们抹着眼泪说,感谢政府,感谢领导,要不是县里搞改革,我们这条老命没有病死,恐怕也要在送县医院的路上来回折腾死。
现在有卫生院的老职工来堵门,肯定是来发泄不满和怨气的。
高满堂侧头对副驾驶座上的马副处长交代了几句,马副处长赶紧掏出笔,打开笔记本,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然后把车窗放下来,竖起耳朵来听热闹。
“凭什么不让我们上班,我们是卫生院的老职工,卫生院什么时候都有我们的一份儿。”古顺道堵在门口,指手画脚道。
“有意见到办公室谈,也可以到县里找我反映,堵在卫生院门口影响多不好。”余乾坤上前说。
“卫生院让人霸占了,哪还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万有成叫道。
古顺道接着说:“找你谈有个屁用,你们只认钱不认人。”
“霸占,谁霸占了?”余乾坤没有搭理古顺道,而是瞪住万有成。为了拿补偿款,他接待过一次万有成,当时的印象是,这人还算讲道理,能听得进别人的劝,不像古顺道那么喜欢胡搅蛮缠。
可今天万有成的态度,就让余乾坤有点吃惊。
万有成用手在空中一划拉,叫道:“不是霸占是什么,这么大一个卫生院,凭什么就成她朱晓芸的天下了?这卫生院可是乡里一点点建起来的,以前我们创业的时候,她在哪?”
“卫生院是经过合法改制后出让的,当时你们在职工大会上也都是举过手的。”余乾坤耐着性子,跟两个人做工作。
“什么合法改制,那还不是你们官官相护,设下圈套算计我们这些不明真相的老职工?”古顺道的声音很高,边说边冲远处招手。
楚天舒坐在车里,顺着古顺道的手看过去,离卫生院大门不远处,还聚集着好几个人,正探头探脑朝这边观望,想来一定是古顺道发动来的。
莫名的,楚天舒就来了气。南岭县的老百姓似乎形成了习惯,但凡有事不通过正常渠道反映,动不动就搞聚众**这一套,这股歪风邪气怎么就刹不住?
生气归生气,但仔细想想,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南岭县老百姓反映问题的渠道太少,即使反映了也无人帮助解决,造成矛盾的积累和激化,只好采取像堵门之类的非正常手段,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和钻了空子。
余乾坤正想冲古顺道说什么,朱晓芸接过话道:“不合法是不?不合法你可以向法院起诉。”
“你以为我不敢啊。”古顺道一脸鄙夷地说:“姓朱的,你猖狂了屁呀,你是什么货色我们都知道。哼,把我们惹急了,把你的老底子掀出来,看你丢人还是我们丢人?”
朱晓芸斩钉截铁地说:“随便你,古顺道,你威胁不了谁,别人回来上班可以,你就是说破了天,也别想把你的小算盘打成!”
“你……”古顺道眼珠子都突出来了,原想在院门口这么一堵,有卫生厅的领导在面前,朱晓芸会怕他们翻老底子,就会乖乖让他跟万有成回来上班,哪知朱晓芸根本不吃这一套,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把他孤立起来了。
“把路让开,让领导们走!”朱晓芸忽然黑下脸,声音极具威严地说。
“让开?没那么容易,不把问题解决掉,今天谁也休想走。”古顺道也较了劲,不过他的底气显然没朱晓芸足。
“我再说一遍,请把路让开!”朱晓芸加重了语气,脚步往前跨了几步,逼视住古顺道。此时的朱晓芸,跟那个对病人和蔼可亲的朱晓芸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就不让,你能怎么的?”古顺道嘟囔着,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目光,不安地车里高满堂等人,想从他们这儿求得帮助。
坐在车里的高满堂不为所动,他倒是想听听,这两个堵门的到底还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听见吵嚷声,院子内外就围上了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以及附近路过的好些老百姓。
朱晓芸没跟古顺道争,而是面对围观的群众,说:“古顺道,你我都不要乱扯那些没用的。今天我们搞个现场调查,问一问在场的乡亲们,如果他们当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愿意让你给他们看病,我立马让你穿上白大褂坐诊,怎么样?”
还没等朱晓芸问话,院子里的病人和家属先嚷嚷开了,院子外面的群众也是指指戳戳,议论纷纷。
“搞不得,搞不得,他那点算命的本事,别把我们耽误了。”
“他除了会开咳嗽感冒药,贴个创可贴,还会干什么?”
“量个血压都会出错,他能治什么病啊?”
是啊,上回他就差点把我家闺女害死了。”
“不行,他要来坐诊,我们就转院了。”
“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别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
……
朱晓芸发动群众来翻古顺道的老底子,这令他无地自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里有气却又发作不得,只能鼓着眼珠喘粗气。
楚天舒暗暗为朱晓芸这一招叫好,而高满堂等人则显得有些失望。
“古顺道,看来,不光我不同意你回来当医生,乡亲们也不愿意啊。快走吧,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朱晓芸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110”。
一听朱晓芸报案,古顺道慌了。
万有成更慌,他伸手拽拽古顺道,嘀咕道:“走吧,老古,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婆娘裤腰带一松,有人给她撑腰呢。”
古顺道鸭子死了嘴巴硬,他气鼓鼓地说:“哼,我就不信,中国这么大,就没有我们说理的地方。”说完,背着手,灰溜溜地走了。
余乾坤示意,车子可以开出去了。
楚天舒坐在车里一直在观望和思考,他知道,对付古顺道这些人,手软不得。他们本来是按政策安置了的,见卫生院的效益一好,又犯起红眼病来,如果听任他们闹下去,县里的稳定就没法保证,卫生院的正常工作秩序和稳定发展更是无从谈起。
看来对改制后的卫生院,还得出台一些配套的保护性措施,以前对这个问题真是疏忽了。
出院子门的时候,楚天舒把余乾坤喊到了自己的车上。
在车里,楚天舒对余乾坤说,安排你们一项任务,对改制卫生院进行摸底,重新回头看,看看改制后还有哪些问题没落实,职工思想上还有什么情绪?
余乾坤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着。
“重点要放在职工生活上,如果改制后确实有生活过不去的,一定要统计出来,拿出对应的保证措施,不能因为改革,就让他们连日子都过不去。当然,”楚天舒顿了一顿,语气坚定地说,“对那些想钻改革空子,又不肯好好干工作的,不能一味让步。”
回到招待所,已到了午餐时间。
楚天舒请调查组上二楼的包房里用餐,可高满堂坚决不同意,坚持就在楼下小食堂吃自助餐。
无奈,楚天舒只得去请示郝建成。
郝建成也劝不动,只得端着盘子,打了饭菜,坐下来作陪。
楚天舒让田克明找人,把准备好的菜肴端到楼下小食堂来,放在了高满堂等人就餐的桌子上。
高满堂见了,非常不满意,非让田克明端走,还板着脸说,我们是来调研的,不是来做客的,不能给南岭县增加太大的负担。
看着田克明把菜端进了厨房,高满堂又对陪着就餐的楚天舒说,楚书记,以后也不要再给我们搞特殊化了,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你看,郝局长都吃得习惯,我们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郝建成笑笑,说,小楚,高处长是省领导,我们就听高处长的吧。
在饭桌上,高满堂等人只埋头吃饭,仍然只字未提调查的过程与内容。
吃完饭,高满堂接过楚天舒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说,楚书记,下午你就别陪了,该忙什么忙什么,麻烦余主任给我们带个路就行了。
楚天舒笑着说,把省里调查组陪好,这就是我的工作。
高满堂说,呵呵,楚书记,你就别客气了。我知道,你们县里的领导,手头上的事情多得很哪。
马副处长剔着牙,一旁帮腔说,是啊,我们出来的时候,领导反复强调过,不要给县里添麻烦,不要影响县里正常的工作。高处长这么做,也是贯彻执行领导的指示。
既然如此,楚天舒也确实有不少的事要应对,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按领导的指示办。又把另一桌上的余乾坤喊过来,当着高满堂的面,再次强调必须配合好调查,服从和满足调查组提出的一切要求。
回到住宿的房间,楚天舒原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好几个问题在脑子里翻来覆去,赶都赶不走。
第996章 演苦肉计
呼延非凡和沈豫鄂化装采访之后会采取什么行动?要不要去找一找新华社东南分社的魏社长?
二妮子和酒精桶有下落了吗?钱文忠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在省城里的冷雪和蓝语茶为什么还不回话?
调查组时时处处防着县里,他们到底想调查什么?常以宽和古顺道等人还会不会兴风作lang?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在楚天舒的脑海里浮现,却又一个个毫无答案,你叫他如何睡得着?
下午刚上班不久,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了。
首先接到的是冷雪的电话,她在电话中说,老楚,事情有点麻烦了,法医说,做尸检必须要有死者家属签字同意,让我们赶快把家属请来。
楚天舒一下子懵了,他原以为只要把孩子的遗体送到临江市公安局,刘副局长肯帮忙,又有新华社的记者全程见证,尸检报告很快就能出来,可忙中出错,还是忽略了这一道程序。
这会儿,钱文忠明显带着严重的抵触情绪,现在跟他谈尸检的事,怎么谈得通呢?
楚天舒只能含糊着说,你们再做做工作,我也尽快想办法。
正在发愁,楚天舒又接到了薛占山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十分激动:“楚书记,不好了,钱文忠的老伴儿喝了农药。”
楚天舒一听,头一下子大了,他急切地说:“老薛,人怎么样?”
薛占山说:“刚刚送到县医院了,正在抢救。”
“好,我来给县医院的领导打电话,我马上赶过去。”楚天舒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无论如何要把钱文忠稳住,一切等我们见面了再说。”
薛占山说:“我知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果钱文忠的老伴儿再有点意外,这工作就没法继续往下做了。
楚天舒不敢怠慢,立即喊上王永超赶往县医院。他一边走,一边拨通了院长的电话,指示他们做好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尽全力抢救,绝对不能再出了人命。
院长说,楚书记,正在急救室抢救,我去看过了,人已经救过来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说人没事,楚天舒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
轿车出了县委大院门前的府前街,马国胜立即脚踩油门,加速行驶,就在楚天舒快到县医院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电话,薛占山在电话里都快要哭了:“楚书记,我就出去给你打了个电话,回去之后钱文忠就不见了。”
楚天舒大声说:“找啊,他能去哪儿!”
薛占山说:“我一看钱文忠不在,马上在附近找,都不见他的踪影。”
楚天舒说:“你赶快派上几个人,先去长途汽车站,一定要找到他。”关上手机,楚天舒又给杜雨菲打了电话,让她火速带上几个人分头去找钱文忠。
到了医院,薛占山正苦着个脸,等到了门口。
一下车,楚天舒就问:“怎么回事?”
薛占山说,下午,钱文忠突然来到了镇政府,说他老伴儿喝了农药。
当时,薛占山脸都吓白了,说:“三舅,这……这是怎么回事?”
“占山啊,祸不单行啊。”钱文忠流着泪,说:“她逼着我去找二妮子,我说了几句气话,她就喝了农药。”
薛占山抓起包包,一边喊司机,一边说:“啥也别说了,赶紧送县医院啦。”
城关镇离县城只有不到十公里,送到县医院,立即推进急救室抢救。
镇里来的妇女主任和钱文忠守在急救室门外等消息,司机忙着去缴费,薛占山抽出身来给楚天舒打电话报告。
等他打完电话再回到急救室,钱文忠就不见了。
妇女主任吓得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薛占山带着妇女主任和司机在医院内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钱文忠的踪迹,感到事态严重,赶紧又打电话向楚天舒报告。
楚天舒瞪了半天眼,火一阵阵往上冒,终于,没有把火发出来,他相信,薛占山不会故意放走了钱文忠。
楚天舒只得说:“老薛,现在急也没用,带我去看看钱文忠的老伴儿吧。”
钱文忠的老伴儿已经抢救过来,人送到了重症监护病房。
在院长的陪同下,楚天舒和薛占山换了无菌服,进了病房。
薛占山走过去轻轻地喊了两声:“三舅妈,三舅妈……”
听到声音,女人睁开挂满泪痕的双眼,看见薛占山,泪水又涌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占山,你救我做啥哩,让我死了算了。”
薛占山劝道:“三舅妈,可不能这么想啊。”
女人哽咽着说:“占山,这日子,你让我怎么过啊?孙子没了,二妮子再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三舅妈,你知道二妮子去哪儿了吗?”薛占山拉着女人的手,问道:“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把她找回来。”
“不知道。”女人叹口气,拍着病床,说:“钱文忠这个砍脑壳的,他不想活就算了,害孩子们做什么啊。”
薛占山看了楚天舒一眼,又问:“三舅妈,你跟我舅怎么了?再想不开,也不能寻短见啊。”
女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大略说了事情的经过。
中午的时候,常以宽又跑到了钱文忠家,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房间里嘀咕,女人趁着端茶倒水的功夫,听到了只言片语。
常以宽唆使钱文忠说,新华社的记者在暗地里采访,省卫生厅的调查组也已经到了,你再在外面闹出点动静来,他们都会替你出头的。
钱文忠说,我被镇里的干部看住了,出不去啊。
常以宽就说,二妮子不是在外面吗?
钱文忠叹口气,压低声音说,使不得,我这把老骨头丢了就算了,二妮子还小呢。她再要出了事,我家老婆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常以宽眼睛一鼓,问道,那你孙子就白死了?
钱文忠吧嗒吧嗒狠狠地抽了几口烟,说,我还得想办法出去,我实在是出不去再说。
常以宽对钱文忠这个态度不满意,说,老钱,我跟你说,过了这个村了就没这个店了。我走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常以宽走了之后,他老婆就说,钱文忠,你要告状我不拦着,可不能动二妮子的歪心思啊。
钱文忠没好气地说,你叨叨个啥?孙子是我老钱家的,就不是你孙子?
女人被钱文忠问住了,愣了半晌,才说,钱文忠,你个老不死的,二妮子要有个好歹,我死给你看。
钱文忠上下打量了老婆子几眼,气呼呼地说,你要死就死,上吊外面有绳子,自杀屋里有农药,反正有一条,这状我是告定了。说完,甩手就走出门,蹲到院子里抽烟去了。
老婆子气得眼泪直流,一时想不开,就拿出床底下的农药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说到这里,女人泪如雨下,拉着薛占山的手说:“占山,舅妈求你了,你去帮我把钱文忠和二妮子找回来,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不活了。”
“三舅妈,你千万别急。”薛占山指着楚天舒,说:“你看,楚书记都来了,我舅和二妮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女人抬了抬眼皮,盯着楚天舒看了一眼,却把眼睛闭上了。
薛占山问:“三舅妈,我舅去哪儿了?”
女人摇着头说:“不知道。”
薛占山再问下去,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只一个劲儿地流眼泪,再也不发一言了。
出了病房,医院院长说,楚书记,农药是假冒伪劣产品,毒性不是很强,镇上送过来也及时,人应该没什么大碍。
楚天舒又交代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刚出了医院大门,薛占山接到了许彬的电话,他慌慌张张地说,黄村的治保主任给镇上打来电话,说他准备把钱文忠的摩托车送过来,跑到存车的地方一看,摩托车已经不见了。
薛占山没好气地问,怎么就不见了?
许彬说,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不像是被盗了。
那它还能自己跑了?薛占山头上冒出了汗,说,昨天我们走的时候,明明看见钱文忠把钥匙交给他了。
许彬说,他怀疑,别人手里还有钥匙。
听清了原委,楚天舒心里突然明白了几分,故意气老婆子让她寻短见,又是钱文忠导演的一出苦肉计,他趁乱逃脱了镇干部的监视,去了黄村把他的摩托车骑走了。
这个钱文忠果然精明过人,一个农民能够有这样的头脑,让楚天舒再次刮目相看了。
薛占山安排城关镇的妇女主任留下来照看钱文忠的老婆,他跟楚天舒说,他再带人去找钱文忠。
楚天舒点头同意了,不过,他对薛占山找到钱文忠不抱太大的希望,只能看杜雨菲他们能不能在某条出去的路上堵截到摩托车,如果找不到,那钱文忠一定去了某个预先约定的地点,找二妮子去了。
楚天舒回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
过了一个多小时,派出去寻找钱文忠的人一直没有消息。
楚天舒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他非常担心,钱文忠与二妮子汇合之后,又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呢。
正思考着,余乾坤进来了,带来的还是坏消息……
第997章 兵分几路
楚天舒一看见余乾坤的神色,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忙问道:“乾坤,你不陪着调查组,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余乾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楚书记,调查组刚刚从大柳树乡回来.”
楚天舒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余乾坤摇着头说:“跟在紫杨乡卫生院的情形差不多,又有下岗的职工找上门来了。虽说没敢堵门,但还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楚天舒说:“他们这是无理取闹,不用担心,仅凭有少数人闹事,否定不了卫生院改制带来的可喜变化。”
余乾坤说:“刚才马处长通知,调查组要找常以宽、古顺道、万有成他们谈。”
“没关系,让他们谈,”楚天舒仍然信心十足,他说:“只要广大老百姓能够在改革中受益,他们几个阻拦不了医疗改革的步伐。”
“可是,”余钱坤迟疑了片刻,还是鼓起了勇气说:“楚书记,我听其中一位医疗专家偷偷跟我说,在与这几个人谈完了之后,高处长可能要宣布南岭县的医疗体制改革工作暂停,待调查组回去汇报后由省卫生厅再作决定。”
什么?暂停?楚天舒大吃一惊。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彻底醒悟过来,这才是调查组进驻南岭县的真实目的,他们以城关镇卫生院的事故为切入口,通过收集已实行改制的紫杨乡卫生院、大柳树乡卫生院的负面资料,来叫停南岭县的医疗体制改革。
按照楚天舒的思路,全县十几个乡镇的卫生院将陆续实施改制,他甚至有过一个宏大的设想,以县医院为龙头,将全县所有的医疗机构组合在一起,实现县乡医疗一体化,让优秀的医务人员、优良的医疗设施等优质资源在全县范围内实行共享,使偏远乡镇的老百姓不出乡镇也能享受到与县医院相差无几的医疗服务。
这一叫停,不仅其他卫生院的改制只能停下来,也不排除已经改制的卫生院要倒退到以前的状态,楚天舒的宏大设想更是成为了泡影。
不难想象,调查组是带着成见来的,他们递交上去的调查报告肯定要抹黑已经改制的卫生院形象,通过常以宽等人的牢骚满腹,从中提炼出医疗改革的几大罪状,进而全盘否定南岭县医疗改革所取得的成果。
楚天舒对调查组这种偏听偏信的调查方式极为不满,可高满堂等人是省卫生厅和省纪委联合派下来的,他作为一个被调查的县委书记,对调查组的行动和结果也无法说三道四。调查组不主动征求他的意见,就是连争辩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他留。
楚天舒得知这个坏消息,虽然内心充满了沮丧,但还得打起精神鼓励余钱坤,要相信省里的领导,他们会明辨是非,对南岭县的医疗改革作出一个公正的评价。同时,又交代他想方设法和两位医疗专家保持密切接触,多向他们宣传紫杨乡等卫生院医疗改革前后的巨大变化,争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打发走了余钱坤,楚天舒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手机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寂静,这回是杜雨菲,她带人在县里主要干道上排查堵截,还是不知钱文忠的去向。
这时,杜雨菲才知道钱文忠耍了手段,把镇干部玩弄于鼓掌之中,在他们毫无思想准备中又胜了一筹。现在必须尽快找到钱文忠的下落,防止他们窜到省城或京城做出过激的行为。
楚天舒简短地分析了形势,他认为,钱文忠这会儿不见了踪影,很大的可能是藏匿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他一是要和二妮子汇合,二是要等到天黑之后再伺机冲破拦截。
杜雨菲也表示赞同。
楚天舒建议杜雨菲不仅把县公安局能抽调的公安干警全部抽出来,还暗中把先锋客运所有的车辆都派出去,沿着南岭县去往省城的道路上不间断地巡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钱文忠的下落。
只要摸清了他们的行踪,才能采取下一步的防范措施。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杜雨菲打来电话,说一切按照楚天舒的安排已经落实到位了,县公安局的人在明处,先锋客运的人在暗处,分头去了通往省城的公路上。
听到这个消息,楚天舒的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至少有可能获悉钱文忠的踪迹,只要他们还没有采取过激的行动,一切都有回旋余地。
天快黑时,柳青烟和茅兴东来了,又报告给楚天舒一个坏消息。
呼延非凡和沈豫鄂的化装采访结束了,他们在各个乡镇收集了大量的负面资料,准备以城关镇卫生院出了重大医疗事故为引子,借所谓各乡镇普通村民的嘴巴,罗列出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的种种弊端,然后以“内参”的形式直接上报。
这些内容是柳青烟在光明大酒店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女服务员,从陈燕的嘴里套出来的。
“老茅,我们必须兵分几路了。”楚天舒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话了:“你带柳局长立即赶去省城,千方百计地见到省新华分社的魏社长,向他做一些解释和疏通,争取不让沈豫鄂他们先入为主了。”
当然,楚天舒知道,沈豫鄂一定已经满载而归了,说不定初稿已经形成,茅兴东就是有天大的本领,恐怕也无力回天。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如果新华社与省调查组遥相呼应的材料不约而同地抛出来,那楚天舒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按照楚天舒的要求,茅兴东带着柳青烟火速赶到了省城。
一路上,他们看到先锋客运的车辆不间断地在公路上穿梭,还在纳闷,今天往返南岭与省城的生意有这么好吗?
其实,茅兴东还未到省城,新华社分社社长魏理光已经接到了来自南岭县的一个匿名电话,说楚天舒已经知道新华社的记者在暗中采访,而且派出县委常委、县委宣传部长茅兴东到省城“活动”了。
当然,匿名电话中还报告了这几天县委的主要领导像热锅上的蚂蚁,千方百计想掩盖城关镇卫生院这起治死了人的医疗事故。
虽然魏理光对这种匿名电话的报告并不是很赞同,但他从中嗅出来了,南岭县的医疗改革在县委县政府的班子中存在严重的分歧,因为县委书记作出的决定,除了重要的班子成员之外,一般人不可能轻易获悉。
当然,南岭县城关镇卫生院出了医疗事故,一个男孩子死在了病床上的事早已传到了魏理光的耳朵里了。
凭魏理光的分析,凭他对楚天舒的了解,这一次楚天舒绝不可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乡镇卫生院出医疗事故,这种事情魏理光见的多了,但是,屡屡被媒体关注的南岭县屡屡发生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认为是极不正常的。
他虽然没有直接要求沈豫鄂特别关注这件事,但他同样希望他的这篇稿件出彩,成为新华分社在中央领导那里产生巨大影响、给分社提高威信的重磅稿件。
果真如匿名电话说的那样,魏理光甚至想到了这次楚天舒恐怕在劫难逃了,他的政治生涯很有可能就此结束。
魏理光早已作好充分准备,等着茅兴东他们找上门来。
茅兴东带着柳青烟一进门,魏理光就知道他的来意,看着茅兴东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就已经摸到了楚天舒的脉搏。但魏理光还是以礼相待,虽然没有批评他们,但心里对楚天舒这种迫不及待的做法很有些反感: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魏理光只是说明记者采访尚未回来,具体情况社里还不清楚,你们迫不及待地就赶来,这样做显然是有些说不清楚的,你们应该先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安抚死者家属上,把问题解决到最好结果上,然后再来谈采访稿的问题。
魏理光这样说,完全是正常的,也是理所当然的。
茅兴东对魏理光这种原则性的答复虽然不高兴,可是面对一个正厅级领导,他毫无良策,只能无奈地离开新华分社,可他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啊。
在省城里,像茅兴东这样一个副县级的常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真的有点像没头苍蝇,想不出来有谁能够帮助他解决这样棘手的难题。
谁都知道,没有一定的权威谁敢去碰新华社的钉子!
从魏理光办公室出来,已是夜晚十点多钟,茅兴东心乱如麻,他多次想给楚天舒打电话,可他此行毫无结果,向苦等消息的楚天舒说什么呢?直到夜里十二点钟,他的手机响了,还没接电话,他就知道,楚天舒着急了。
听了茅兴东见到魏理光所说的一番话,楚天舒倒抽了两口凉气,焦急地在办公室里徘徊起来。他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向省城,向魏理光,向省卫生厅和省委分管领导据理力争。
可是,调查组还在南岭,钱文忠还没下落,市督导组还没撤离,他又怎么离得开呢?
毫无疑问,茅兴东这一路人马要铩羽而归了。
第998章 现出曙光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县委大院寂静而安详,楚天舒的心情却从没有过如此沮丧。这时王永超出现在门外,楚天舒突然想到还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在陪着他,于是说:“小王,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楚书记,您?”
“我马上就走,你们先回家吧!”
王永超、马国胜等工作人员走了,楚天舒走到窗口轻轻推开窗户,外面一丝风没有,七月中旬的南方农村又热又闷,他望着远方的夜空,却感觉到夜色如铁,冷月如冰。
楚天舒开动了脑筋,希望能找得到一个力挽狂澜的办法。
头脑里出现一幅幅画面,无论是下乡调研,还是定编定岗,以及和付大木那帮人的较量,他从没有过像此时这样悲凉而寂寞,他认真地检点自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有没有什么愧对南岭县近百万父老乡亲的地方。
如果真的因为城关镇卫生院的事故,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或者调离了南岭县,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遗憾,或者说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给自己设计的目标还没有实现,医疗和教育体制改革的序幕还没有真正拉开,农民生活还没有明显的改善,更谈不上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
尤为重要的是,南岭县的黑恶势力还没有得到铲除,自己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且不说从此将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在仕途上蹉跎,留给下任的还是一副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不!决不做一名政治上的逃兵!
一阵思绪之后,楚天舒竭力让自己气沉丹田,努力平静烦躁而不安的情绪,他拿起毛笔,摊开宣纸,学着林国栋的样子练起书法来。
尽管他一再警告自己,要沉着冷静,然而他无法掩饰内心的烦乱和不安,这种烦躁不安,还是表露在他的笔端,不知为何随手写了一个“静”字,可写了一半,就觉得“青”字歪了,像一个人斜着眼睛在嘲笑他。
他又拿过一张纸来,暗暗告诫自己,必须真正地静下心来。然而,他拿着笔的手抖了起来,于是,他屏住呼吸,挥笔写了起来。然而,这个“静”字却更加不像样子,像一个人在发怒,又像冷笑。
这时,他忽然感到自己的书法从没有过的臭,狠狠地将其揉成一团,刚想扔到地上,他犹豫起来,他离开座位,将字纸篓移到了门边,再站在办公桌后,将手里的纸团了团,决定像投球一样,将它投进纸篓里。
在这一瞬间,楚天舒的心情复杂起来,人们在一些情况下常常用扔硬币的办法来预测某事件的凶吉和成败。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也想用手里的纸团往纸篓里投,用投进和投不进来预测这场斗争中的成功还是失败。
楚天舒这样想着,心里越发怦怦乱跳着,右手拿着纸团,对着纸篓瞄准了一会儿,将纸团投了过去,纸团在纸篓的边口上打了几个转儿,像篮球在球栏口边上晃了晃,最终还是摇摇摆摆没有进去,落到了地上。
楚天舒不甘心,再次拿起毛笔,认认真真地写了“安静”二字。再不管写得如何,又将纸揉成一团,犹豫了片刻,站直了身子,拿出投球的架势,对准纸篓投了过去。
好一个三分球!
纸团居然连纸篓的边都没碰着,准确地落在纸篓里,楚天舒就像在大学篮球联赛上投入了决赛的绝杀球那样激动和兴奋。
这种激动与兴奋在决定出任南岭县县委书记时曾经有过,虽然级别并没有提拔,可他知道,在中国最有干头的官只有国务院总理和县官。
记得在救人之前,林国栋曾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过,中国有句古话,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干部有了丰富的基层经历,才会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期盼什么,才有可能真正成为一名人民群众欢迎和拥护的好干部。
所以,当楚天舒第一次获得县委书记这个权力时,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大展宏图的机会了。他下定决心,要在担任县委书记的期间里,努力施展了自己的才干和壮志,他坚信,等待他的还有更加重要的岗位,还有更加重要的担子。
甚至,他看到了带着向晚晴住进小洋楼的希望!
谁会想到,好不容易夺得了县常委会的微弱优势,各项工作才刚刚有所起色,医疗体制改革正扬帆,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事故。他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自己真的气数已尽,人生颠峰就此戛然而止了吗?
然而,直到现在他并没有任何后悔之意,如果当初不来担任这个县委书记,也许他和中国千千万万个稳稳当当等待提拔的官员一样,平平安安,没有风险,只要不犯什么明显的错误,熬几年升半级,一步步上到某个台阶就等着退休养老。
但是,这不是他楚天舒的性格!
楚天舒深深地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出身于普通家庭的子弟,对于能奔到什么样的岗位不应该抱太高的奢望。但是,他如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才刚刚起步就折戟沉沙!
是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本来不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子弟吗?有什么患得患失,怕什么丢官免职,大不了回家乡接过父亲的教鞭,做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虽然此刻已经是子夜时分,可楚天舒的大脑却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丝毫没有困倦之意,他想起了南岭县的一句俗话:只要敢下水,没有过不去的通天河!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边还有一群心甘情愿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好朋友,许多想要造福百姓同舟共济赌上了政治前途的好同事,还有诸多赏识和支持他的好领导!
两点多钟的时候,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杜雨菲打来电话,说他们在前往省城的一条废弃的公路上截住了钱文忠的摩托车。摩托车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点毛病,他们的车追过去的时候,看见钱文忠正蹲在路旁捣鼓修理。
楚天舒一听,兴奋起来了,说:“雨菲,不要和钱文忠发生冲突,但无论如何要将他带回来。”挂了电话,还是不放心,他又立即拨通杜雨菲的手机,说:“雨菲,二妮子和钱文忠在不在一起?”
杜雨菲说:“不在,钱文忠说他们约好进省城之后见面。”
楚天舒问:“他说了见面的地方吗?”
“没有。”杜雨菲说:“他只说,等他进了省城再联系。”
楚天舒说:“雨菲,你尽快把他带回来,别回县城了,直接去城关镇吧。到了之后通知我,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挂了电话,算计着杜雨菲把钱文忠带回来还有个把小时,楚天舒捏着手机倒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因为心里有事,很快就醒了。可就是这不到一个小时的休息,让他体力和精神都得到了恢复。
天刚蒙蒙亮,正当楚天舒心急如焚时,薛占山站在了门口,他一脸的疲态,风风火火地说:“楚书记,钱文忠回来了!”
楚天舒站了起来,没说话,抓起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之后,才问:“人在哪儿?”
“在杜局长的车上。”薛占山说:“他让我过来接你。”
楚天舒一边走,一边拍了拍薛占山的肩膀,说:“好。占山,辛苦了。你叫人准备早餐,我们陪钱文忠一起吃早饭。”
楚天舒在薛占山的陪同下,匆匆下了楼,坐上了城关镇的桑塔纳。
一路畅通,薛占山打电话安排人去买早点的功夫,车就抵达了城关镇镇政府。
院子里,一辆摘了警灯的越野车停在办公楼前,车顶上,还驮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
走到越野车旁,薛占山拉开车门,楚天舒把半个身子伸进车里,一眼见到一脸无奈的钱文忠。
楚天舒笑笑,说:“老钱,累了吧,走,我请你吃饭。”
钱文忠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钻出了越野车,说:“楚书记,我认输了!”
楚天舒笑笑说:“老钱啊,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这事又不是你的错,哪有什么输赢?走,不说这个,我们先吃饭,大家都饿了。”
杜雨菲不愿意面对钱文忠那怨恨和凄凉的目光,她说她受不了,执意不肯留下来。
楚天舒没有勉强,让杜雨菲带着她的人回县公安局抓紧休息。这两天,她和她的战友们几乎也是没怎么睡过觉,几个人轮流开车,留一个人负责观察,其他人靠在车里眯一会儿,劳累程度可想而知。
二妮子还没有找到,说不定一有消息,又该倾巢而动了。
早餐是在镇政府的会议室里吃的。
吃饭的时候,薛占山和楚天舒埋头吃饭,偶尔劝钱文忠多吃点,绝口不提旁的事。
钱文忠满脸愁云,胡乱吃了一些,就撂下了筷子。
薛占山递给他一支烟,问:“三舅,吃好了?”
钱文忠瓮声瓮气地说:“吃好了。”
楚天舒也放下筷子,说:“老钱,我想和你单独聊聊,行不?”
钱文忠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东方既白,天边现出了几缕曙光。
第999章 汗湿一片
薛占山打开了他的办公室,给楚天舒和钱文忠泡了浓茶,又丢下一盒烟和火机,轻轻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老钱啊!我知道,你不仅失去了孙子,更主要的是心里憋了一口气。”楚天舒点了一颗烟,说:“可是你知道,这事总得有个结果吧,总这样折腾下去,你不痛苦,你家里人不痛苦?反正,我感到很痛苦。”
“楚书记,我真的不是冲着你的。”钱文忠看着楚天舒,疲惫干涩的眼里流出浓浊的泪水,他心情沉重地说:“你痛苦,我比你更痛苦。你知道吗?为了生这个孙子,罚款都交了十几万,家里背了一身的债,能这么没了就没了吗?我和老伴儿怎么跟儿子媳妇交代?怎么跟老钱家的祖宗交代啊?”
“老钱,你和你全家的痛苦我绝对能理解。”楚天舒递给他一把纸巾,说:“哎,对了,怎么没见到你儿子和媳妇呢。”
“他们在外面打工。”钱文忠刚擦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哽咽着说:“为了挣钱还债,他们两口子已经好几年都没回家了。”
“他们在哪儿呢?”楚天舒试探着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该让他们回来一趟啊。往返的路费,我们给他们报销,耽误的工钱,县上也可以补发。”
楚天舒的想法很简单,钱文忠的儿子和媳妇年纪轻,在外面见过世面,或许更能听得进道理,思想工作可能相对好做一些。
钱文忠忽然警觉起来,缄口不说话了,只埋头大口大口地抽烟。突然,他扔下烟头,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大声地质问道:“回来干什么?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你说,他们回来干什么?”
“老钱,请你冷静一点。”楚天舒诚恳地说:“今天我找你谈,就是想打开窗子说亮话。我实话跟你说,你孙子的遗体是我安排人转移了,现在就在省城的殡仪馆里……”
钱文忠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吼着:“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们抢走了。我也跟你实话说说,你们要是动了我孙子的遗体,我带着全家死给你们看。”说着,便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大哭起来。
楚天舒起身,走到钱文忠面前,“老钱,把孩子的遗体转移出去,没有事先征求你的同意,这是我的错。我什么要这么做,这其中的缘由我一时半会儿说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孩子的遗体我们动都没动。”
钱文忠抹了一把眼泪,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楚天舒。
“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楚天舒拉着钱文忠坐下来,说:“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我就是想把孩子的遗体做一个法医鉴定,查出孩子真正的死因,找出害死孩子的真正凶手。老钱,你不是一直说要一命抵一命吗?如果连凶手都搞不清,又让谁来抵命呢?”
钱文忠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主动摸了桌上的烟,还不忘递给楚天舒一颗,红着眼圈,说:“楚书记,我钱文忠虽然是个农民,可我心里不糊涂,我不是那种不懂道理的人。”
“我看得出来。”楚天舒帮钱文忠点上了火,说:“老钱,能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说说心里话,也算是一个缘分吧。”
钱文忠终于有些动容,他说:“楚书记,话说到这份上了,我钱文忠还有什么话说呢?”
“老钱,你年长,我叫你一声叔也不为过。”楚天舒摆手制止钱文忠开口,真心实意地说:“钱大叔,你执意把事情闹大,结果无非是处理一批干部,这口气你是出了,可是,处理了我,处理了你的外甥薛占山,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谁又能保证真正的凶手会受到惩处?保证你能够拿到赔偿款?”
这么一说,钱文忠心理开始动摇了。
楚天舒紧接着说:“钱大叔,我承认这件事上我有私心,你要是肯听我的,就等于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个人情我怎么也要还吧。”
钱文忠惶恐地说:“楚书记,你一个县委书记,能跟我一个农民这么推心置腹,已经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你要是能帮我查出害我孙子的凶手,该是我欠你的大人情啊。”
楚天舒郑重其事地说:“老钱,看得出来,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今天我向你承诺,以后不管我楚天舒走到哪里,当了什么样的官,你家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我要是做不到,你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娘。”
“楚书记,使不得,使不得,这话言重了。”钱文忠再次流下了眼泪,这一次不是因为悲愤,而是出于感动。
楚天舒说:“钱大叔,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不管你能不能信任我,我都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与你无冤无仇,所作所为,绝对没有恶意和坏心。没有你的同意,谁也不能把孩子的尸体火化,这一点我也敢向你保证。”
“唉……”钱文忠长叹一声,无奈地说:“命中有终归有,命中无莫强求啊。看来,是老天爷要让我老钱家断子绝孙了。”
楚天舒不解地问道:“钱大叔,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呀?”
钱文忠难过地说:“我孙子做满月的时候,村上来过一个号称‘秀峰半仙’的道士,他看过孩子的面相,就说过,金戈铁马,富贵在天,十年之后,尘埃落地。唉,果然……”话未说完,竟又是老泪纵横,叹息不止。
楚天舒一听,暗暗吃惊,当年在秀峰山上,闻家奇不就打着一个“秀峰半仙”的旗号吗?这家伙最喜欢故弄玄虚,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应验在十岁的孩子身上。
“钱大叔,我知道,现在说再多安慰的话也于事无补。”楚天舒抓着钱文忠的手,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二妮子她在哪儿?她可不能再有个什么闪失了。”
话说到这,楚天舒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太急,忙解释说:“钱大叔,我的意思是得赶紧把她找回来,别被坏人利用了。”
钱文忠长出了一口气,迟疑了半晌,才说:“她去了省城,找她爸妈去了。”
“那她爸妈又在哪儿呢?”楚天舒说:“钱大叔,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把她找回来。”
钱文忠又是重重地一叹,摇着头说:“唉,这孙子没了,我哪还有脸去见我的儿子和媳妇啊。”
之后,钱文忠一直没有再说话。
早上八点多钟,城关镇的车送楚天舒回县城,薛占山把钱文忠也带上了,去县医院接他的老伴儿回家。
车一直开到县医院门口停下,楚天舒交代薛占山,医药费镇里先垫上,有什么困难跟县里说,我再来想办法。
钱文忠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突然说:“楚书记,我还是告诉你吧,我儿子媳妇在万达新城工地打工,我们商量过的,今天八点半之前他们见不到我,就要带着二妮子去人民广场拉横幅哩。”
楚天舒惊喜交加。
喜的是,钱文忠终于想通了,说出来二妮子和她爸妈的下落;惊的是,他这会儿才说实话,派人去省城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如此,楚天舒还是握着钱文忠的手,说:“钱大叔,谢谢你的信任。”
目送着薛占山和钱文忠进了县医院大门,楚天舒站到一旁,给冷雪打了电话,开口就问:“冷雪,你现在在哪?”
“我和语茶在一起,我们正准备去市公安局找刘副局长。”冷雪奇怪地问:“老楚,怎么了?”
“先别忙着去公安局了。”楚天舒迫不及待地说:“嗯,冷雪,你把手机给语茶。”
手机转到了蓝语茶的手上。
“语茶,二妮子跟她爸妈在一起,他们在万达新城工地。”楚天舒感觉手心出汗了,又换了一只手,说:“还有,他们今天八点半要去人民广场拉横幅,我这边派人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蓝语茶马上清楚了楚天舒的意图,她抢着说:“我明白了,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并阻止他们的过激行为。”
人民广场是临江市的中心地带,省委省政府省**省政协等重要机关就在附近,人流密集,道路纵横,是东南省和临江市政治、经济、文化等活动的重要场所,其地位相当于东南省的***广场。
按照维稳中不成文的规定,哪个地方的群众在人民广场闹出事来,什么理由都不要讲,地方主要领导必须第一时间到省委作检讨领人,至于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理,那要看负面影响有多大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商量具体的细节。
挂了电话,冷雪和蓝语茶带着开车的闻家奇,直奔万达新城工地。
楚天舒又给茅兴东和柳青烟打了电话,让他们先行赶到人民广场,一定要想方设法拦截住二妮子他们,不要让他们做出过激的行为。
坐进车里,楚天舒还是不放心,本想给杜雨菲打电话让她带人赶往省城增援,想想还是放弃了,县里的警察跑到省城去控制**群众,一旦被媒体曝光,遭到炮轰还在其次,负面影响一定会惊动全国。
从车里下来,楚天舒才发觉后背已汗湿了一大片。
第1000章 暴力截访
万达新城工地。
天刚亮,胖老钱就带着二妮子来敲工地一间活动板房的门。
这是二妮子他爸妈住的地方。
二妮子爸爸叫钱广发,是民工队带班的,她爸昨晚上加了个班还在睡觉,她妈慌慌张张地来开门。
老钱问:“广发呢?”
二妮子妈说:“睡着呢。”
“还睡得着哇?”老钱有点着急,直接就往房里闯,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地说:“刚才老常来电话说,我叔又被他们截住了,我婶也被他们逼得喝了农药。”
钱广发腾地坐起来了,问道:“真的?”
“这还有假?”老钱叫道:“人还在县医院重症监护室呢。”
“妈个比的。”钱广发捶了一下床板,套上了汗衫,对二妮子的妈说:“去,把叔伯兄弟喊几个,一起去人民广场。”
二妮子妈小心翼翼地说:“广发,要不再看看情况?”
“还看个屁呀,赶紧去喊人。爹吩咐过了,今天八点半他到不了,我们就直接去人民广场。”钱广发扒拉了几下乱蓬蓬的头发,又问老钱:“三哥,横幅准备好了吗?”
老钱拍了拍背着的挎包,说:“早妥妥的了。”
抢夺遗体的当天夜里,常以宽和钱文忠、老钱和二妮子兵分两路,冒着大雨分头向省城进发。
钱文忠骑摩托车带着常以宽,老钱和二妮子则是坐了大通公司周二魁开的车。
原本,常以宽是打算和钱文忠坐车的,让老钱骑摩托车带二妮子,可是钱文忠不同意,心里还是怕二妮子出意外。
这么一来,钱文忠的摩托车在黄村被发现,人在早餐店被拦了回来,常以宽还被杜雨菲从后院的厕所里带走了。而周二魁开车带着老钱和二妮子,顺利通过了陶玉鸣把守的检查站,直接到了省城。
不过,二妮子带的一桶医用酒精,周二魁担心太不安全,当时就被他扣下了。
第二天一早,老钱给常以宽打电话,对方已关机,给他家里打电话,他老婆哭哭啼啼地说,老常被公安局抓了。
老钱顿时抓了瞎,没人指点,下一步怎么操作,他心里完全没谱。
按照常以宽制定的计划,两路人马汇合之后,象征性地走一下**程序,因为都知道正儿八经的**根本没用,他们要做的是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以此向县里局施压。
可常以宽联系不上,老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天上午,老钱带着二妮子去省信访办送**材料,排队的时候看到许许多多全省各地来**的群众,拖儿带女的有,披麻戴孝的也不少,听他们议论,惨状和冤屈一点儿也不亚于钱家,好多都市在省城滞留了五六年、七八年、十几年的老**户,神经兮兮的一看就不正常。
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好不容易递交了材料,简单叙述了情况,接访人员倒是耐心客气,可时间有限,后面还有一大队人排队等着呢。
听完了二妮子的哭诉,接待人员面无表情让她回去等消息,一旁的一个老**户摇着头念叨说,嘿嘿,丫头,你的头发恐怕要等到跟我一样白了。
材料递交完了,老钱一时茫然无措,只得带着二妮子来到万达新城工地找钱广发两口子。
听说儿子死了,二妮子的妈当即就晕死过去了,钱广发更是怒火中烧,几个叔伯兄弟也跟着嗷嗷叫要赶回县里,不讨个说法决不罢休。
老钱趁机煽风点火,说县里已经是白色恐怖了,孩子的尸体被抢,钱文忠被控制,常以宽被抓,他带着二妮子要不是跑得快,恐怕也出不了县城,大家要回县城讨说法,那等于是自投罗网,多半有去无回。
钱广发叫道“告!砸锅卖铁也要告!”
“广发,告没个球用啊。”老钱沮丧着脸,摇着头说:“刚才我带二妮子去了省里的信访办,人家就一句话,回去等消息。自古以来,衙门口都是朝南开的,我们没钱没势,告也告不赢的。”
“那怎么办?”钱广发的叔伯兄弟几个没了主意。
“只能闹,闹的越大越好,最好能闹到人民广场去。”老钱说:“常院长说了,这年头,不闹得死人翻船的,谁管你们这种破事。”
二妮子的妈一惊,问:“三哥,还要死人翻船啊?”
老钱瞪了二妮子的妈一眼,说:“这不也是被逼的吗?”
钱广发等哥几个红了眼,七嘴八舌道:“三哥,我们都听你安排。”
二妮子怯生生地说:“爸,是不是再等等,听听爷爷怎么说?”
钱广发看老钱。
老钱鹦鹉学舌把常以宽教给他的几句话说完了,也没更多的法子,只能不断给常以宽打电话,终于在中午前后打通了。
常以宽信心十足地说说:“老钱,省里来人了,让他们把我放了。你稍等,我去找钱文忠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常以宽去了钱文忠的家,让钱文忠给钱广发打了电话,叫他们等他到了省城再做打算,如果他明天早上还到不了,你们就在省城里闹出动静来。
接着,钱文忠导演了一出老婆子喝农药的苦肉计,趁乱骑着摩托车跑了,只可惜,摩托车的状况不好,跑到半路上,又被杜雨菲带人给截回去了。
一早上,常以宽坐不住了,他打电话指示胖老钱,让他今天无论如何要逼着钱广发他们去人民广场拉横幅,最好能搞个**割腕喝农药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老钱接了电话,带着二妮子来到万达新城工地,鼓动了钱广发带着老婆孩子和叔伯兄弟们去人民广场,他不仅准备了横幅、白布、麻绳等物品,还在包里暗中藏了一小瓶价真货实的农药,让二妮子瞅机会喝下去。
去万达新城的路上,老钱问二妮子,你想弟弟不?
二妮子含泪点头。
老钱又问,爷爷奶奶对你好不好?
二妮子还是含泪点头。
老钱说,你爷爷说过,钱家不能断子绝孙,你妈又怀上了,要再生个弟弟,你家叫得起罚款不?
二妮子含泪摇头。
老钱说,二妮,要给弟弟伸冤,要替爷爷奶奶出气,要让你妈再生个弟弟,那你救得豁得出去。你肯不?
那天夜里,二妮子在蔬菜大棚里见到爷爷的时候,就听爷爷说过,不行,我就在人民广场**,看他们管不管?所以,听老钱问她豁不豁的出去,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想着弟弟的可爱,奶奶的慈祥,咬咬牙点了点头。
准备妥当,老钱带着钱广发、二妮子和叔伯兄弟等人出了工地。
依着老钱的意思,二妮子的妈一个妇道人家往广场中心一坐,不仅能博得很多的同情,而且,负责清场的人还不敢对她随便动手,这本身就是一个很轰动的效果。
可是,二妮子死活不同意,她一个劲儿地哭着说,我妈不能去,我妈不能去。
她这么一哭,钱广发也狠不下心来,只好让二妮子她妈留下了。
老钱把装有农药的挎包交给了二妮子,带着钱广发等七八个人出了工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口。
突然,路边冲过来两辆五菱面包车,门一拉开,下来十几个手持橡皮棍的黑衣人,一色山寨的耐克黑体恤和黑裤子,脚下蹬着山寨的耐克鞋。
领头的拦住他们的去路,问年纪最大的老钱:“哎,你们是不是南岭县的?”
老钱莫名其妙,顺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你是不是姓钱?”
“是啊。”
领头的黑衣人二话不说,举棍就打。
“你们干什么?”钱广发上前要阻拦,背上就挨了一棍。
黑衣人举起橡胶辊,追着钱广发一伙人劈头盖脸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道:“麻痹的,叫你们闹事;狗日的,叫你们**……”
老钱首当其冲,被黑衣人一顿乱棍,揍得他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哭爹喊娘的鬼哭狼嚎:“救命啊,打死人了……”
钱广发的几个叔伯兄弟也被黑衣人打得抱头鼠窜。
路人都停下围观,远处的两名交警看见了,其中一名年轻的要过来制止,被年纪大的拉住了。
年轻的交警指着地铁口这边,着急地说:“老张,那边打起来了。”
老交警叹口气,说:“小李,算了,他们又没有影响交通。”
年轻交警很奇怪:“老张,怎么能这么说呢?”
“小李,你知道那些保安是干什么的么?专门截访的。他们在局里、厅里和省里都吃得开,听说在东郊还设了黑监狱,黑得很,咱们是交警,就别自讨没趣了。走吧,走吧,那边又有违停,多开几张罚单更实在。”
年轻交警虽然不很服气,但还是跟着老交警走了。
钱广发为了护着二妮子,身上挨了好几棍,他抵挡着黑衣人的进攻,推开二妮子,叫道:“快跑!”
二妮子哇呀一声,掉头就逃。
一个黑衣人紧追不放。
出来的时候老板交代过,一个是姓钱的老头,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这两人是重点打击目标。
二妮子背着个挎包,还惦记着老爸,心里一慌,脚下一绊,人就摔倒在地。
黑衣人举起棍子,朝二妮子身上狠狠地砸去……
第1001章 干净利落
“住手!”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矫健的身影冲了过来,劈手夺过黑衣人手里的棍子,反手一记肘击捣在他的面门,登时鼻血长流,鼻梁骨喀嚓一声就断了。
出手的人是冷雪,她和闻家奇、蓝语茶正在往万达新城赶。
路过地铁口,蓝语茶有职业敏感,见地铁口围满了人,还有人喊打死人了,马上让闻家奇把车靠过去,定睛一看,被揍得鬼哭狼嚎的是胖子老钱,再顺着叫声看过去,那黑衣人追着的丫头不就是正要找的二妮子吗?
冷雪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她救出来二妮子之后,又冲向了殴打钱广发的黑衣保安,只一个照面,黑衣保安还没看清楚对方使的什么招数,就已经被扇了两个耳光,嘴角流血,手里的橡皮棍也不翼而飞了。
钱广发的几个叔伯弟兄长期在工地做活,也都有把子力气,见有个厉害的人帮忙,鼓起斗志与黑衣保安一个对一个的对抗,也不落太大的下风。
只有胖子老钱,身形笨重,又被黑衣人重点照顾,冷雪也故意不去帮他,几分钟下来,已经是鼻青脸肿,伤痕累累了。
其余的黑衣保安见冷雪是硬茬,便扔下钱广发等人,都围了过来。
“麻痹的,敢多管闲事,往死里打!”坐在面包车里的一个白胖男子叫嚣道。
黑衣保安们猛扑过来,冷雪一甩手,橡皮棍迎面击中一个保安,又虚晃一棍,欺身上前,声东击西,将另一个扑上来的保安打倒在地。
黑衣保安们被她凌厉快速的打法惊呆了。
按说这些保安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壮小伙子,手上又有家伙,如果配合默契敢玩命的话,十来个人肯定能打得过冷雪,可他们平时光欺负那些手无寸铁的访民了,哪和训练有素的人交过手,只要被冷雪击中,基本上当场就丧失了战斗力。
现场围观的都傻了,打群架不稀奇,但一个女人追着十来个壮汉打,这种盛况就难得一见了,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冷雪生完孩子之后,确实中断了一段时间的锻炼。后来,接管了龙虎武校,就一直保持着大强度的训练,尤其是王平川等一干莽汉,经常缠着要与她真刀真枪地比拼,如此一来,她的格斗技术又在特警部队里专业训练的基础上多了几分野性,所以,动起手来,干净利落,势不可挡。
两位交警贴完了罚单,年轻的还不甘心,又朝地铁口这般看了看,突然发现战局转眼间发生了逆转,十来个黑衣人被一个女人打得落花流水,只片刻功夫,十二个保安就有五个躺在地上,三个捂着脸,还有几个逃的不见了踪影。
年轻交警扯了扯老交警,赞叹道:“老张,你看,这个女人好强悍啊。”
“活该!”老交警啐了一口,解气地说:“这帮家伙,早就该有个把狠人治一治他们了。”
坐在面包车里的白胖男子完全愣住了,香烟烧到手都没发觉,他终于明白,古代花木兰的传说还真不是吹的,女人要厉害起来,比男人还凶悍。
冷雪上前将吓得走不动路的白胖男子从面包车上拽了下来。
钱广发扶起鼻青脸肿的老钱,和几个叔伯兄弟一起,围拢了过来。
冷雪喝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白胖男子还挺硬气,横着眼睛不予理睬。
冷雪手指在他肩胛上点了几下,使出分筋错骨手,白胖男子的胳膊就耷拉下来了,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滴落下来。
冷雪喝道:“说。不说,那只也给你卸下了。”
白胖男子挺不住了,只得如实交代。
这帮人是省城一家保安公司的保安,做的却不是普通保安看家护院的事,专门承接各地方私底下委托的截访业务。
**总归不是个好事,地方政府深恶痛绝,全国各地有多少访民,就有多少截访的地方人员。
访民这活儿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不是逼得走投无路没有人愿意走上**这条不归路,但一旦下定了决心,访民们就放得下一切,脸面、尊严、家庭、正常的生活等等都不要了,颇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胆魄,像牛皮糖死打烂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对于这类人员,政府人员拿他们毫无办法,只得求助于体制外的各种势力,把人从省城里带回去再说。于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保安公司应运而生,形成了一条巨大的产业链。
今天这一家保安公司是兄弟两人开的,老大叫杨光,老二叫杨伟,就是车上的这个白胖男子,公司有保安上百名,汽车十几辆,在东郊还有一座职业培训学校,实际上是关押**人员的黑监狱,每年光帮各地截访的业务收入就是好几百万。
付大木当县长之初,付家兄弟的巧取豪夺曾经引发了一系列的群体**事件,杨光和杨伟兄弟多次办理过替南岭县抓访民的业务。
以前南岭县抓到了**人员,带回去之后会找一个罪名把他们投入监狱,后来这种做法被媒体揭露了,就改为送进精神病院关起来,比监狱隐蔽,折磨起来还更厉害。
这趟活儿也是付家兄弟委托的,但出面联系的是常以宽,要求并不是把人抓回去,而是要用暴力手段收拾钱文忠一顿,以激化矛盾,迫使钱家走极端,做出**或喝农药等过激行为,引发广泛的关注,让楚天舒无法收场,身败名裂。
听说黑衣人是常以宽请来的,二妮子和钱广发等人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纷纷质问胖子老钱。
老钱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一个劲儿地嘟囔:“不可能,不可能……”
二妮子更是怒不可遏,她掏出包里装农药的瓶子,砸在了老钱的面前,哭着说:“你们假装着帮我们,原来根本就没安着好心。”
冷雪给白胖男子的胳膊复了位。
白胖男子让被打的保安相互搀扶着上了面包车,然后发动车子,一溜烟地跑了。
钱广发上前谢谢冷雪出手相救。
冷雪便问钱广发他们要去哪儿?
钱广发满脸悲伤的说,我家孩子在南岭县被卫生院治死了,我们在县里讨不到说法,在省城里**也没个结果,准备到人民广场去打横幅,静坐,再要不行就只有喝农药了。
冷雪说:“钱大哥,你们这么闹,想过后果没有?”
钱广发说:“我们普通老百姓,没别的能耐,只能舍出命来拼了,刚才的事你也都看见了,县里还雇黑打手来队伍我们,要不是你帮忙,我们怕是要吃大亏了。”
其他人就七嘴八舌地骂,骂南岭县政府不把老百姓当回事,骂城关镇卫生院的医生太没医德,骂常以宽黑了良心,骂老钱出卖钱家人的利益,给外人当帮凶。
“为什么不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冷雪问道。
“没用的。”钱广发摇摇头,说:“法院是政府开的,哪里能为我们平头百姓说话。以前县里还不是有人告到了法院,可结果呢,倾家荡产打完了官司,最后还不是输了,输得连哭的眼泪都没有哇。”
冷雪摸着二妮子的脑袋,说:“那你真的就忍心让你的女儿去喝农药?”
钱广发苦着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实在没法子,也只有走这条路了。”
冷雪瞠目结舌,她楞了好一会儿,才问二妮子:“二妮,你愿意吗?”
二妮子哭泣说:“姐姐,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只要能给我弟弟讨回公道,只要钱家不断子绝孙。”
几句话,说得冷雪辛酸起来,她抓着二妮子的手,说:“妹子,好样的。”回头又对钱广发说:“钱大哥,你们不是想去广场拉横幅静坐吗?那我带你们去看看,看能不能办得成。”
钱广发和二妮子跟着冷雪上了闻家奇开的面包车。
到了人民广场下车一看,雾霾很大,隔了老远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广场上飘扬的彩旗,英雄纪念碑看过去也是模糊的,大批警察、武警、城管、保安云集,比游客少不到哪里去。
钱广发亲眼看到便衣民警拦住两个外地口音的老人,翻看检查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挎包,然后迅速把他们带走了,老人连呼喊一声的功夫都没来得及。
照这么个警戒的程度,一般人想在广场搞出事来根本不可能。
钱广发当即就垂头丧气了。
再上了车,钱广发才发现,后座上还坐着一位美女蓝语茶。
冷雪指着蓝语茶说:“钱大哥,这是我的朋友,她是新华社的蓝记者,她听了你们的遭遇,愿意帮你们一把。”
蓝语茶掏出证件,递给钱广发。
钱广发接了,又交给了二妮子。
二妮子仔细地看了,向钱广发点了点头。
这年头,闹事的代价大,成功率不高,如果能博取有分量的媒体声援,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
钱广发赶紧让二妮子把一份**的复印件交给了蓝语茶。
蓝语茶大致翻了翻,说:“钱大哥,二妮,你们认真想一想,你们要的是什么,真相还是赔偿?”
钱广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1002章 大师出马
钱广发在工地上可以领着一班子叔伯弟兄干活,但钱家的大事小情向来都是他父亲钱文忠当家作主,所以,当蓝语茶问他想要什么时,他一下子还真不敢冒然回答。
冷雪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转头去问二妮子:“二妮,你呢?”
二妮子看了看他爸,最后咬咬牙,说:“姐姐,我要真相,我要法律惩罚害死我弟弟的凶手。嗯……还有,我想要一个小弟弟,要不,我爷爷奶奶太伤心了。”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开始抽泣了。
“二妮,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蓝语茶说:“我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件,凡是越闹越大的,最后的结果大多是几败俱伤,什么都要不到不说,参与闹事者还要被依法处理。”
“大记者,这些我也明白一点儿。”钱广发悲愤地说:“可我们没办法啊,县里不管,省里不问,这不是逼着我们往死路上走么?”
这个时候,闻家奇说话了:“老哥奉劝一句啊,和谁对着干都行,就是别和政府对着干。古话说得好,民不和官斗。咱老百姓图什么,不就图个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么?还有,你那几个叔伯兄弟,真要是跟着你一起把事闹大了,他们几个好端端的家庭不也毁了?”
闻家奇的一口家乡话,让钱广发倍感亲切。
钱广发无奈地说:“老哥,我们平头百姓谁想和政府对着干啊,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吗?”
“怎么就没法子呢?”闻家奇以老大哥的身份谆谆教诲道:“不跟政府对着干,还可以和政府好好协商啊。兄弟,别傻了,这个世道很现实,别被人当了枪使。有句话老哥不管当说不当说,有时候,人不认命不行啊!”
冷雪听了暗暗偷着乐:这个闻家奇,绕来绕去,三句话还是没有离开他的老本行。
闻家奇的话钱广发真听进去了,他不说话了。
蓝语茶趁热打铁:“钱大哥,二妮,如果你们决定和政府好好协商,就不能被那个胖叔叔利用,我才能帮到你们。只要查出了真相,我就以新华社记者的身份发稿,那个时候任何组织和个人再也不能掩盖,你们自然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钱广发抬起了头,眼里泛着希望的光,但是,他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保持着沉默。
二妮子低着头,手指头绞在一起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抬起了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说:“姐姐,伯伯,你们别逼我爸了。这事儿,得我爷爷发话。”
钱广发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车再次回到了万达新城。
一路上冷雪、蓝语茶和闻家奇从各个角度给这对父女做工作,钱广发和二妮子的心理防线差不多已经崩溃,只要钱文忠思想上能拐过弯来,不要有太大的抵触情绪,事态就暂时稳定下来了,后面的尸检以及事故的处理,才能顺利地进行。
车停在了万达新城工地的路边,冷雪、蓝语茶和闻家奇陪着钱广发父女回到了活动板房。
二妮子的妈还在哭泣,几个叔伯兄弟围坐在床边,胖老钱龟缩在墙角。
他们中有的头上起了包,有的背上还留着橡皮棍的伤痕,好在黑衣保安们没打算下狠手,包括胖老钱在内,都是些皮外伤,没伤着筋骨。只不过,老钱被黑衣保安错认为是钱文忠,得到了他们的重点关照,鼻青脸肿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吓人。
看见钱广发和二妮子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二妮子扶着她妈,说了冷雪帮他们打跑了黑保安,又带他们去人民广场踩了点等等情况,听钱广发一家子已经产生了动摇,老钱还想说什么,被几个叔伯兄弟一吼,只得乖乖地坐在墙角落里,闷头给常以宽发短信。
房间里人太多,天气又热,说了两句话,冷雪、蓝语茶和闻家奇就退了出来。
闻家奇碰了碰冷雪,悄声说:“哎,冷雪,你看出来了吗?二妮子她妈怀孕了。”
冷雪回头瞟了一眼,说:“大师,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嘿嘿,”闻家奇得意地说:“要不,敢称大师吗?”
冷雪故意问:“那大师你说,男孩女孩?”
闻家奇说:“一会儿告辞的时候,你主动去握手,我趁机也握一下,把把脉就知道了。”
果然,钱广发带着老婆孩子送出来了。
冷雪停下脚步,说:“钱大哥,别送了,有事我们电话联系。”说完,主动伸出手去与钱广发一家子一一握手。
二妮子的妈似乎有些不太习惯,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抓住了冷雪的手。
既然冷雪带头走了这么个告别仪式,蓝语茶和闻家奇也就顺其自然地与钱广发一家三口握手话别。
闻家奇在与二妮子妈握手的时候,食指和中指趁机在她的脉上搭了一下。
出了工地,来到车边,冷雪拉开车门上去了,刚要发问,闻家奇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楚天舒打来的:“小楚,你是不是找冷雪她们啊?”
楚天舒说:“我不找她们,就找你这个大师。”
闻家奇四下看看,说:“不会吧?今天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呀。”
“老闻,不和你开玩笑。”楚天舒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闻家奇说:“说吧。不过,我有言在先啊,我那点本事你是清楚的,超出能力范围的忙我可帮不好啊。”
“哈哈,果然是大师,很有自知之明。”楚天舒笑了,说:“十年前,你是不是在南岭县城关镇给一个孩子看过相?”
“这个……”闻家奇有些尴尬,说:“十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清楚,那个时候到处乱窜,只要能混口饭吃,啥事都干过。”
“好吧。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扯了。”楚天舒说:“这次我请你来南岭县,再像十年前那样当一回‘半仙’,行不?”
“不行!”闻家奇拒绝道:“我现在是大师级人物了,谁还靠个‘半仙’的名号糊弄人啊。”
“老闻,这个忙你必须帮。”楚天舒不容闻家奇解释,坚定地说:“我实话跟你说,我遇到难题了,这个关口过不去,我就只好拜你为师,跟你后面混饭吃了。”
闻家奇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老钱家的事啊?”
“我靠!”楚天舒脱口叫道:“不愧是大师啊!”
“这不稀奇。你现在有什么难关,还不就是老钱家孩子的事。”闻家奇得意洋洋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个破事我想起来了,十年前,老钱家的孙子过满月,我正好流窜到城关镇,他就把我请去了,我胡诌了几句,混了顿好酒好饭。”
楚天舒问:“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嗯,容我想想……”闻家奇能混成大师,靠的就是记忆力惊人,经楚天舒一提醒,他很快就想起来了。“是不是这么几句?金戈铁马,富贵在天,十年之后,尘埃落地。”
“对!就这么几句。”楚天舒兴奋起来,说:“大师,你厉害啊,一眼就看到了十年之后,你知道吗?人家现在还把你奉为神明呢。”
“哈哈,拉倒吧。”闻家奇笑着说:“小楚,我心里有数,你这会儿为了求我帮忙,什么拍马屁的话都说得出来。”
“行吧,行吧,这你就算答应了。”楚天舒没有和闻家奇再纠缠,说:“请你出马没别的要求,就是帮我劝服钱文忠,让他不要再告状了。后面的事,我自己来处理。这点小事,难不倒你闻大师吧。”
闻家奇朝着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诡异地一笑,说:“没问题,保证马到成功。”
“那行,就这么说好了。”楚天舒说:“我也有言在先啊,老闻,事情办妥了,我这个县委书记可不好出面接待你啊。”
“这无所谓。不过,”闻家奇停顿了一下,说:“小楚,我也跟你明说,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能走空路的啊。”
“没问题,没问题。”楚天舒爽快地说:“老闻,你开个价,我保证不跟你讨价还价。”
闻家奇把握十足地说:“放心,你我是老朋友,给个成本价就行了。老规矩,事后结算,你就瞧好吧。”
冷雪坐在车上,看着闻家奇抱着电话过来了,脸上笑眯眯地很是得瑟,便问道:“老闻,谁的电话呀,像捡了个金元宝似的。”
闻家奇摇着食指说:“嘿嘿,生意找上门,发财的机会到了,天机不可泄露啊。”
冷雪不屑地说:“哼,装神弄鬼的,又是那个富婆约你扯淡吧?”
“呵呵,这回是谁,我可以肯定你猜不到哦。”闻家奇上了车,发动了车子,开出了万达新城工地。
刚出路口,蓝语茶眼尖,就看见几个鬼鬼祟祟地人在探头探脑,她说:“冷雪,得让钱广发他们转移,这地方被人盯上了。”
冷雪还在琢磨刚才给闻家奇打电话的人会是谁,注意力没在车外,被蓝语茶这么一提醒,她抬眼一望,当即就明白了,她说:“没错,还是刚才那帮家伙。老闻,掉头回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