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引狼入室
城关镇卫生院的改制成功,大大推动了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的进程.
那些长期发不出工资的乡镇卫生院,职工们自发地来到县城,向卫生计生委反映问题,提出建议,强烈要求尽快进行改制,早日从朝不保夕挨骂受穷的困境中摆脱出来。
短短的一周时间,各级乡镇卫生院的改革方案出台了,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全面铺开。
形势喜人,形势也逼人。
余钱坤很尽力,白存礼也表现得很努力,但是,各个乡镇卫生院相距甚远,情况又各不相同,光靠他们两个东跑西颠还真忙不过来,这个时候,楚天舒就有点想念在党校学习的耿中天了,他要是在家,很多事就不一定要楚天舒亲力亲为了。
付大木这些天似乎也沉寂了许多,在医疗体制改革的问题上没有从中作梗,政府方面的工作也没给楚天舒找麻烦,用柳青烟的话来说,想必这里面没有触及到他和他的小集团的核心利益,所以,犯不着处处与楚天舒作对。
城关镇卫生院改制之后,一夜之间,南岭县的医疗卫生改革被炒得热火朝天,从市级报纸到各种小报、省报,甚至外省的大小报刊,直到国家级媒体几乎都有报道,在社会各界引起了较大的争议,有赞同也有质疑,有指责也有支持。
来自南岭县的告状信如雪片一样飞到省市各级医疗卫生系统的领导手里,告状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列举南岭县在医疗体制改革中,楚天舒武断专横,听不进广大职工群众的呼声,对持不同意见者打击报复,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
在当时,正如常以宽研究的那样,全国范围内还没有出台任何关于医疗领域改革的政策,楚天舒在南岭县实打实地动起来了,作为主管部门的省卫生厅没有正式的表态,也就意味着他们对南岭县的做法还存有疑问。
很多的媒体记者想采访楚天舒这个焦点人物,他都让茅兴东带着宣传部的人去应付,南岭县第一个吃了医疗改革的螃蟹,在业界内外存在争议的情况下,楚天舒保持了他一贯的风格和主张:干了再说!
身边有个当记者的向晚晴,楚天舒对于新闻界炒话题的手法一清二楚。
现在急于勾引眼球的不良记者太多了,采访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等到发报道的时候就断章取义甚至歪曲本意,以达到制造轰动效应的目的。娱乐界人士巴不得有机会上头条,管它正面负面都无所谓,官场人士与媒体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
这天上午,大约十点左右的样子,楚天舒正在接向晚晴的电话。
向晚晴告诉他,她有一个大学时期的室友,名叫蓝语茶,在新华社做记者,一次网上聊天中她获悉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的消息,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想做一次专访,让向晚晴帮着联系南岭县的负责人。
她真不知道,向晚晴是这场改革主导者楚天舒的正牌女友。
楚天舒问:“是美女吗?”
“当然是。”向晚晴说:“能进新华社的,绝对是校花级的人物。怎么,你还有不良企图?”
楚天舒说:“嘿嘿,如果她比你更漂亮,也说不好有什么闪失呢。那样的话,可也怪不得我,是你亲自引狼入室的哟。”
“哼,你敢?!”向晚晴威胁道:“我和语茶做了四年的室友,她可是我们班的白天鹅,就算是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怕人家也看不上你这只乡里乡气的癞蛤蟆。”
楚天舒嬉皮笑脸道:“哈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班四只小天鹅中的一只,已经被我这只癞蛤蟆吃到嘴了。”
“去你的!”向晚晴嗔道:“楚书记,你这算是答应了?”
楚天舒说:“那也未必,还得看那只小天鹅的魅力够不够?”
“不跟你贫了。”向晚晴说:“反正我已经把话带到了,能不能搞得定你,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刚把电话放下,楚天舒就看见付大木推门进来了。
楚天舒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种夜猫子进宅的感觉,尽管如此,他还是起身招呼道:“大木县长,你来了,请坐。”
付大木一进办公室,门还没带上,就骂起了粗口:“楚书记,耿中天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果然感觉灵验了,付大木带来的准是坏消息。
楚天舒的表情很是吃惊,问道:“他怎么了?”
付大木说:“刚才陶玉鸣接到市局的电话,说耿中天把小姐带到党校宿舍里去了,被临江市的派出所抓了,现在转到了市局和市纪委处理。”
楚天时听得如晴天响了一雷,说:“把小姐带到了党校的宿舍里!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付大木坐下,说:“老子气就气在他居然在党校宿舍里**!我以为他真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是一个道德败坏的流氓!简直把南岭县政府的脸面都丢光了,楚书记,这样的害群之马,一定要严惩!”
这就是付大木的特点,任何时候都不隐瞒他的“爱憎分明”。
楚天舒觉得蹊跷,耿中天不至于如此色胆包天吧,敢把小姐往党校宿舍里带。可是,付大木对耿中天再有成见,也不会编造这样的假消息,而且他说是从市局传过来的,恐怕不会是捕风捉影。
楚天舒沉住气,并没有过问详情,只道:“大木县长,既然已经转到市里了,那就让市里拿意见,我们等有了结论,再来讨论怎么处理。反正党员干部**,有很明确的处理办法,应该不会弄出冤假错案。”
付大木望着楚天舒,目光阴冷得像深山古潭,说:“楚书记,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怕冤枉了他?”
“搞错了就纠正,没搞错就处理。”楚天舒不软不硬地说:“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这是我党的一贯原则。”
付大木说:“我想,市里公安部门和纪委都已经介入,事实肯定是清楚的,县里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一个副县长出这种丑事,我这个县长也没脸见人了!”
楚天舒明白,付大木就是专门来传递坏消息并提前打预防针的:你不要企图包庇耿中天!他未动声色,说:“大木县长,我打电话到市里问一问,等了解清楚情况了,我们再碰头。”
付大木自讨了没趣,刚要出门,迎面碰见了杨富贵,他问:“杨书记,有事吗?”
杨富贵说:“没事,没事。”
楚天舒猜到杨富贵肯定是得知消息了,还以为付大木不知道,想遮掩过去。
果然,付大木刚走远,杨富贵就压低声音说:“楚书记,市纪委的人给我打了电话,说耿中天在省委党校的宿舍**。这事,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楚天舒没说话,只是摇头而叹。办公室里有窃听器,不能在这里商量事情。
杨富贵又说:“消息传得很快,市里已经议论纷纷了,有人就跟我讲,老耿色胆再大,也不敢在省委党校干这种事。这是有人设的圈套。楚书记,你得想办法帮帮老耿啊。”
听得出来,杨富贵的话里有点兔死狐悲的味道。
楚天舒敷衍道:“如果属实,那也只能怪耿中天没有警惕性,就算是人家要给他设圈套,也得他钻进去才有用啊。”
“话是这么说,老耿人也是的,怎么就钻进去了呢。”杨富贵见楚天舒没有议论的兴趣,就责怪了耿中天几句,出去了。
想着付大木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楚天舒坚信,耿中天被陷害了!
这多半就是付大木一伙设计出来杀鸡给猴看的鬼把戏。上一次想通过搞霍启明来整耿中天的阴谋没得逞,这一次又闹出一场县长**的丑剧。
正想着,范亦兵打来了电话,说的也是耿中天在省委党校**的事。
楚天舒问,伊书记已经知道了?
范亦兵说,知道了。省纪委已经通知了市委,让市里派领导去领人。
楚天舒当即脑袋就大了,付大木只说耿中天是被派出所抓了,没想到已经惊动了省纪委,他忙问问,谁去了?
范亦兵说,郞书记。
楚天舒又问,伊书记有何指示?
范亦兵说,伊书记让你和郞书记联系。
放下电话,楚天舒不放心,又连忙给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的处长许文俊打电话询问此事。
徐文俊说还不清楚,让他等一下,他马上去问问。
一会儿徐文俊就将电话打过来了,告诉楚天舒说,真有这件事,省纪委已经责成市纪委将人带走了。
楚天舒眼前发黑,在心里叫了几个不可能,不可能,就想着即刻通知杜雨菲,准备带她一起去市里,看如何搭救耿中天。
刚抄起电话要给杜雨菲发信息,但马上又停住了。
楚天舒转念一想,暗暗告诫自己:沉住气,别着急。
付大木这么着急告诉自己消息,难道仅仅是看耿中天的笑话出自己的洋相吗?他是不是巴不得我立即去搭救耿中天?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阴谋?
医疗体制改革正处于攻坚的关键时刻,凌云集团的先锋客运刚刚站稳脚跟,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啊!
第965章 调虎离山
楚天舒决定走之前,得把家里安排好,至少要暂时维持不再出乱子,副县长**一事传出来,肯定又将南岭县置于风口lang尖上,后院再起火,局面就失控了!
楚天舒静下心来,分别给柳青烟和杜雨菲等人发信息,通知她们中午到先锋客运的三楼见面,有事情要商量.
柳青烟正陪一个温州客商在县里考察,中午说好了要招待,一时脱不了身,她把电话打过来了,听说耿中天**的事,惊讶得合不拢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尽快赶过去吧。
下班之后,楚天舒直接去了先锋客运。
杜雨菲按时到了,柳青烟来不了,他们和冷雪一起简单吃了午饭就上了三楼。
这时,楚天舒收到了柳青烟的短信,说她已经在路上,过几分钟就到了。
冷雪起身出去迎接。
楚天舒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青原热线”,头条是伊海涛在高速公路现场办公,随即就看到了一条帖子:南岭县常务副县长耿中天因**被公安机关当场抓获。
楚天舒顾不得继续看内容,马上打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舒一凡的电话:“舒部长,青原热线上出了耿中天**的帖子,你知道吗?”
舒一凡说:“我知道。楚书记,有问题吗?”
楚天舒说:“案子还在办理之中,公安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组织上该怎么处理也怎么处理。如果现在就在网上炒作,影响可能不好吧?”
舒一凡笑道:“楚书记,你太多虑了吧!法国总统的性丑闻都满世界飞呢,他耿中天算什么?法国总统是多大的官啊,人家就不怕影响形象。”
楚天舒说:“舒部长,国内和国外毕竟不一样,不然我们怎么会有宣传部呢?”
舒一凡笑了起来,说:“楚书记,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个人哪敢擅自做主乱删帖啊!”
楚天舒听明白了,舒一凡有她的难处,就说:“哦哦,这样。部长姐姐,这个电话就当我没有打。”
舒一凡说:“谢谢老弟体谅。我知道,这样的帖子按常规是不该留在青原热线上的。老弟,我请示一下伊书记,尽量帮你把影响控制住吧。”
楚天舒说了谢谢,挂了电话,就看见杜雨菲已经点开了帖子,居然有图有真相。
这是一段小视频:几名警察突然冲进省委党校的宿舍,耿中天正叉开腿在提裤子,看见警察进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脸上打了马赛克,捂着脸奔向门口,被一名女警抓住了。
这个时候,柳青烟进来了,看到了网上的帖子,她撩了一下头发,问:“楚书记,耿县长真会是那种人?”
楚天舒说:“应该不会。”
柳青烟说:“可网上哪来的视频呢?”
楚天舒冷冷笑道:“视频也是人拍的啊。”
柳青烟问:“视频是假的?”
“看着不像。”杜雨菲说:“如果是有计划的专项扫黄打非行动,确实会安排专门的人拍摄录像,但是,派出所临时出警还带着人拍录像,这有点不合常理。”
楚天舒望着杜雨菲,说:“是不是可以怀疑,这是一个有预谋的行动。”
“有可能,但不能肯定。”杜雨菲点头说:“因为卖*yin嫖*娼这种案子比较敏感,安排人拍录像的情况也是有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嫌疑人抵赖。但案子还在审理当中,这么快就挂在了网上,也令人生疑。”
柳青烟说:“让我再看看,这女的长什么样?”
再点帖子,已经显示不存在了。
看来是楚天舒打给舒一凡的电话起了作用。
柳青烟表情有些遗憾。
杜雨菲开玩笑道:“青烟姐姐,你是希望她长得美呀,还是希望她长得丑啊?”
“美丑关我什么事?”柳青烟说:“我是想看看,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耿县长鬼迷了心窍。”
杜雨菲说:“其实,你看也看不清楚,她脸上打了马赛克。”
柳青烟愤愤不平道:“小姐的肖像权都要保护,却让耿县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不摆明了是专门出他的丑。”
关了网页,几个人坐下来,继续商量耿中天的事。
杜雨菲毫不犹豫地说:“老楚,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们是冲你来的。”
楚天舒点着头说:“耿中天落入了别人事先设计好的圈套,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替他洗刷冤屈,否则,以后谁还敢站在我一边。”
冷雪说:“南岭县有的人真够狠的,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对!不得不防。”楚天舒说:“搭救耿县长,不是一两天的事。可是,我很担心有人会趁机在南岭县捣乱,让我们顾此失彼,忙中出错。”
柳青烟说:“绝对有可能。”
杜雨菲问:“老楚,你觉得他们会从什么地方下手。”
楚天舒说:“一个是先锋客运,一个是城关镇卫生院。”
冷雪说:“我这边可以加强防范,卫生院那边怕是不好说。”
“是啊,我最担心的也是卫生院那边。”楚天舒说:“告状信一直没断,又是媒体关注的焦点,戴贵清他们几个都是书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杜雨菲说:“老楚,按照你的要求,已经给卫生院加装了好几个监控摄像,基本上没有死角,我再安排人手重点巡查,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尽快赶到现场,应该问题不大吧。”
说到楚天舒带谁去市里搭救耿中天,杜雨菲说,这种案子,有个女同志方便些。
冷雪说,那就得你去,你对公安系统的人和办事程序都比较熟悉。
楚天舒却不同意,说,雨菲能去当然最好,但我还是更担心家里会出乱子,雨菲留下来可能更有利于应急,案子的情况我可以找市局童丹元副局长帮忙。
杜雨菲说,那就让冷雪陪你去。
楚天舒说,不行,先锋客运这边她走不开。
柳青烟说,照这么说,只有我陪楚书记跑一趟了。
下午一上班,楚天舒召开了一个紧急碰头会,参加的人只有县长付大木、副书记杨富贵,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陶玉鸣。
楚天舒将耿中天“出事”的情况简明扼要陈述过之后,直截了当地说:“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我们班子中哪一个人的头上,我们都不能不闻不问,坐视不理,更不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一上来,楚天舒就摆明这样一个观点,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陶玉鸣本来还想说几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风凉话,被楚天舒这么一说,马上咽回去了。
“当然,如果有人确实犯了错误,我们也决不姑息迁就,更不能包庇纵容。”楚天舒看了几位一眼,严肃地说:“挽救一个干部,比建设一个工程更重要,这不仅关乎到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和政治生涯,更关乎我们县的政治影响。”
听到这里,杨富贵和陶玉鸣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异样。
杨富贵想,关键时刻,楚天舒一点儿不含糊,跟着他干,没错。
陶玉鸣甚至有些震惊,跟着付大木干,高大全和彭宝銮不仅没有得到挽救,还成了冤死鬼。他抽着烟,心想,要是这事摊在自己身上,付大木会不会这么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呢?
楚天舒阐明观点之后,立即布置任务:“我决定,迅速开展工作,力争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具体分工如下,一是由我带队,赶赴市里了解详细情况,争取市委的理解和支持;二是由富贵同志带队,赴省纪委进行沟通,请求他们对案件重审;三是由玉鸣同志牵头,选派精明强干的同志去当地派出所摸清‘**案’办案的过程,查找相关证据;大木县长,你在家坐镇,确保各项工作正常开展。大家还有没有补充的吗?……没有,散会。”
付大木终于见识到了楚天舒果敢、魄力和胆略,他做梦也想不到,楚天舒为了挽救一个犯了错误的耿中天,竟然敢冒着巨大的个人政治风险,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难道他嗅出了这其中有诈,还是他有什么别的发现?
散会之后,送走了楚天舒,付大木回到了石花大酒店的大套房,坐在沙发上与胡晓丽探讨了一番。
胡晓丽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她琢磨了好半天,觉得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至少,目前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耿中天,楚天舒要为他翻案,绝对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除非……
除非什么?付大木吓了一跳。
胡晓丽说,除非他能找到那个小姐并让她翻供。
付大木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问,那个小姐现在在哪里?
胡晓丽说,我已经安排她去南边了。
付大木说,这事还有谁知道?
胡晓丽微微一笑,说,就算楚天舒知道了,要在偌大的广东找一名小姐,那不是大海捞针吗?大木,你要的不就是这个调虎离山的效果吗?你把后手使出来,也许还没等他把耿中天救出来,他自己已经死定了!
对呀!耿中天算个毛啊?付大木伸手拍了拍胡晓丽的脸蛋,掏出手机,拨通了白存礼的电话……
第966章 大叫冤枉
这是青原市东郊的一个招待所,具体叫什么名字耿中天也搞不清楚.
耿中天是上午被市纪委从省委党校带回来的,回来就让他住在了这个招待所里,或者说是把他“软禁”在这里更合适一些。
这是一个标准间,陪耿中天同住实际上是在“看守”他的,是市纪委的一名老科长老曹。
在此之前,郎茂才跟他谈了话,基本不听他的解释,还瞪着黑眼训斥他:“老耿,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省里这不让市里拿意见吗?你要积极配合,你不配合,还一直像窦娥一样喊冤,我怎么替你说话?”
耿中天回到市里来,以为回到了娘家,见到了娘家的人,一肚子的委屈想要诉说,可是,市里的娘家人听他上边的娘家省纪委的。
省纪委转来的材料上,附着“小姐”承认与耿中天发生关系收取钱财的笔录口供,而且还有好几份的录像可以证明,耿中天把“小姐”领进了宿舍,给了她钱,正在提裤子的时候被当地派出所民警抓个了正着。
这些还不够吗?
警察抓嫖,未必非要捉住你趴在“小姐”身上运动的时候才算数?你提起裤子不认账就能抵赖得过去?
所以,现在耿中天再说这是冤枉,是栽赃,是陷害,几乎没人肯信了。
才几个小时的时间,耿中天像是度过了好几年,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是怎么回事,只有他自己清楚,但在众多的证据面前,现在连他自己也糊涂了。他感觉自己任何的解释和辩白都是徒劳的,自己太渺小,组织太伟大。
所以,他也不想说了,说了也白说,只是想着以后再没脸见人了。
早些年,当官的干了丑事,老百姓还有些愤慨。这几年,大家不再愤慨,只把官场当戏看。议论到某某官员贪污受贿被查出来了,还会有人同情说运气差,说到干部因为生活作风腐化而落网,却是乐不可支,要骂几句活该。
市纪委没收了耿中天的手机,让他住在这里,由曹科长看着他,处理决定未做出之前,不许与任何人联系,不许离开这个招待所。
好在只是生活作风问题而不是贪腐问题,所以,对耿中天不是“双规”而是隔离审查,管制没有那么严格,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没有采取其他强制性措施。
老曹问耿中天还有什么要求,他说别的没有,就是想见一见县委书记楚天舒,组织上派他去党校学习,出了这种事情,要跟领导说说清楚。
中午,耿中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似睡得很踏实。曹科长却不踏实,一直翻身,还一直要跟耿中天说话。耿中天没兴致,扭过身就朝墙躺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还起了鼾声。
昨晚上耿中天被派出所和省纪委的人折腾了一夜,着实熬不住了。
午休醒来,天挺热的,到楼下的树荫下乘凉,曹科长的手机一直响,可能有人找他,好像有什么事,曹科长说:“不行,今天不行,我在办案子。”
耿中天心里突然沉甸甸地,原来自己成了“案子”,想了想,突然说:“曹科长,你要有事,你就去办吧,你还信不过我?我不会跑,叫我跑我也不会跑,这一跑就更说不清楚了。一会儿我就去房间里呆着反思。”
曹科长笑笑道:“老耿,不是我不相信你,这是我的工作,是任务,是纪律。”
耿中天沉着脸嘀咕:“我成了犯人,变成了你的案子啊!”
曹科长劝道:“老耿,你也别太那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算个事,只是你摊上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在纪委工作二十多年,经历过的大案要案多了,我还参与过‘双规’副市长呢!**,算个逑啊!有些领导干部,天天吃喝嫖赌,贪污受贿,包二奶,养情人,还在电视里夸夸其谈让别人廉洁自律呢!”
耿中天保持着戒备,纪委干部的话有时候听起来舒坦,但很可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把你的话套出来。
曹科长越说越愤慨:“呸!说实在的,我都替你抱不平,你是喝凉水塞了牙,放屁扭了腰,赶上倒霉了!怪就怪那个小姐不厚道,你给了她那么多钱,她死活不承认,组织也没法儿,可她把你供出来了,你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耿中天“哎”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因为言多必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据目前市纪委从省纪委掌握的情况来看,南岭县常务副县长耿中天在省委党校学习期间,傍晚时分,将一位“小姐”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还给了她五百块钱,随后这位“小姐”被带到派出所,“小姐”不但承认了卖*yin的事实,还交给派出所一张印有耿中天详细工作单位、通讯地址和电话手机号码的名片,说以后可以再联系。
派出所没有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党校让其处理,而是通过区公安分局,直接呈报到了省纪委。
于是,省纪委派人与派出所联合调查这起“**事件”。
调查过后,省纪委通知青原市纪委来临江将耿中天连同各种证据资料带回去,并让市里于一周内向省纪委和组织部上报对其处理的结果。
下午五点半左右,耿中天终于见到了楚天舒和柳青烟。
楚天舒带了一辆别克商务车赶到青原市,找到了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郎茂才,要求见耿中天一面。
七说八说,好说歹说,郎茂才就是不同意。
无奈之下,楚天舒出来给在省城办事的卫世杰打了个电话,让他去“龙门客栈”找老板娘龙若尘。
卫世杰自打认识龙若尘之后,又有过多次非常愉快并且非常默契的合作,他从“龙门客栈”购买“古玩”打点关键人物,然后又让龙若尘花大价钱将送出去的“古玩”从关键人物手里回购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雅贿”的过程。
接到楚天舒的电话,卫世杰心领神会,跑到“龙门客栈”又挑选了一件古玩。
没一会儿,龙若尘给郎茂才通了话。
楚天舒再去求情,郎茂才便松了口,说了市东郊一个招待所的名字,让他去找一名姓曹的科长,然后再不做声了。
这是一种默认,不会留下后患,日后如果有人问起来,郎茂才可以一推三六九,谁也奈何不得。
楚天舒带着柳青烟很快找到这家招待所,问到了曹科长住的房间。
曹科长是老纪委,岂能不理解这其中的奥妙,“关押”当事人的地点是保密的,知道的人很少,楚天舒能这么快找到地方,找对人,说明他做通了上面的工作,曹科长落得做顺水人情,把楚天舒和柳青烟带进了房间,找个借口到外面的院子里抽烟去了。
紧紧握着楚天舒的手,耿中天的眼圈忍不住红了,如果不是柳青烟在场,很有可能就声泪俱下了。
“我冤枉啊,楚书记。”耿中天大叫了一声,哽咽着向楚天舒诉说了起来。
“……不错,我是把小姐领到了宿舍,但我并没有跟她发生性关系,也就是说没跟她上床。不错,我给了她一张名片,也给了她钱,但这是有原因的。调查时,我跟他们说,谁也不相信,不给我辩解的机会,派出所的民警一直哄骗我,说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下情况,只要承认了,交个罚款,就算完了,保证不让党校知道,更不会上报组织。我当然不承认,因为我真的没有做,可他们说‘小姐’已经交代了,我不承认就不让我走,就要向党校报告,通知我的家人。后来,省纪委的人来了,谈了一个晚上,就把我交给市纪委了……”
耿中天非常的激动,恨不得浑身上下长满了嘴,把事情赶紧说清楚,可越是着急,越是语无伦次,楚天舒和柳青烟见状,倒是明白他了肯定是冤枉的,但一时还没听清楚原委。
楚天舒送伊海涛学习去过省委党校,知道那里的环境状况。
东南省的省委党校位于临江市的闹市区。
省委党校的后门有一条街,街两边有几家歌厅和一家四星级酒店,左邻是三所高校,分别是东南师范大学、临江理工学院和一所民办的医学专科学校。
有一些家境贫困的女学生,夜晚经常去歌厅打工挣学费,当然也不乏“出台”的,也有很多“小姐”打着大学生的旗号招揽生意,周边环境比较复杂。
此次定编定岗过程中,省委已经作出决定,将省委党校与省行政学院合并,动迁到新城区,目前正在规划和建设中。
在省委党校住校学习参加培训的,基本上都是各地市派来的年轻处级领导干部,一个月的短训,原则上临江市的学员周末都不能回家,晚上吃过饭没事,很多人都会自由结伴在党校周围的街上遛弯转悠一会儿。
灯红酒绿的街面上,时不时会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找路人搭讪,其中就会遇到来党校培训的各地方领导干部。
可是,耿中天怎么会如此冒失,把“小姐”带到宿舍去呢?
楚天舒安慰道,老耿,你别急,慢慢说。
耿中天这才稳定了情绪,理清了思路,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第967章 中了圈套
据耿中天自己说,昨天晚上,有几个在临江市工作的同学来党校看望他,他们在附近一家酒店吃饭,大家多少年没见了,热热闹闹地喝了不少酒,既聊以前的往事又谈现在的工作,完事后已经快十点了.
有同学要送他回党校,但耿中天执意不让,意思是这么晚了,彼此都是同学,用不着这么客气,让大家赶快回家,同学们也没有坚持,就从酒店直接走了。
耿中天一个人从后门回党校的宿舍,走到半路的路边时,就遇到了那个所谓他“**”的“小姐”。
这“小姐”从后边跟着耿中天,靠近过来,可怜兮兮地说,她是师范大学的大三学生,家里十分贫困,为了筹措学费在刚才他们喝酒的酒店打工,可是,那个老板总惦记着欺负她,她迫于无奈辞职不干了。
今晚上又来讨拖欠的工钱,不仅没讨到,还差点被老板强暴了,逃跑出来正好碰上了耿中天,便来求他帮帮他,说这个月的生活费没有了,下个学期的学费也没有着落。
这种故事太俗太滥,耿中天并没搭理她。
可“小姐”一直跟在后面苦苦哀求,跟着他进了后门,跟到了宿舍。
耿中天怕影响不好,紧走几步到宿舍门口,掏出房卡开了门,进去之后刚要关门,一个身影一闪就钻了进去。
原来,是这“小姐”挤进来了。
耿中天吓了一跳,问她要干什么,在路上时,他并没有看清楚这“小姐”的模样。
“小姐”进来就扯耿中天的衣服,说是要陪他一晚上,随便给多少钱都行。
耿中天抓住她的手,骂她,叫他滚出去。
“小姐”松了手,当即流下了眼泪。
耿中天吓唬她,再不走就报警。
“小姐”扑通就跪下了,哭着说,她是南岭县人,因为听出来耿中天是南岭县的口音,所以才大着胆子求他帮忙。
耿中天大惊,但仍然不信,又问她是哪个乡哪个村的。
“小姐”说她是杏林乡山坳村的,问到一些细节,也答得丝毫不差。
耿中天这才信了,顺手从兜里摸出五百块钱给了她,并教育她说:“等学习结束回到县里,一定找个时间去你家里看看,有困难我会帮你,但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一定好好学习,毕业后可以回家乡工作。”
“小姐”一直战战兢兢的,直勾勾望着他不断地点头,并问耿中天要了一张名片,惶恐地说:“叔叔,我一定听你的话,可你一定要帮我,如果我家有钱供养我,我死也不会做这种事啊!”
耿中天悲哀地说:“家乡发展慢,村里穷,你们上不起学,政府有责任!孩子,宁愿站着死,决不跪着生啊!”
可“小姐”却说:“那是从前了,现在是笑贫不笑娼啊!我们学校一些家里贫困的女同学,几乎有一半都干了这个。叔叔,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上学受歧视,打工受欺负,真的是没办法过了。不咬着牙把学上完,以后还不得干这个啊。我想过了,与其把身子交给别的人,还不如交给自己家乡的好心叔叔。”
耿中天板着脸,狠狠地批评她,说再要这样,就不帮她了。
“小姐”终于被说服力,答应耿中天以后不再做这种事。
耿中天的肚子刚刚发福,扎进裤腰里的衬衣老往外跑,刚才又被“小姐”扯了几下,衬衣就跑出来了,他偏又是个讲究风度的人,便叉开腿往裤腰里塞衬衣。
这时,警察冲进来了,正好捉住了耿中天提裤子的现行。
“小姐”惊叫一声,吓得不知所措,转身要夺门而出,被守在门口的女警抓住了。
其实,楚天舒和柳青烟都知道,耿中天有往裤腰里塞衬衣的习惯,闹出过好几次笑话。
最有意思的一回是,他在值班室边说话边塞衬衣,塞了好久都塞不熨帖,就率性解开皮带叉开双腿往里塞。
有个**的女人正好来反映情况,见他这样子就借故发疯,说他当众耍流氓。
事后楚天舒说了耿中天,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确实不雅。
耿中天嘿嘿地笑笑,说到了在北京上大学的女儿:“我原来是不太讲究的,可是在女儿那里过不了关。我去年到北京出差,女儿陪着我逛长安街,女儿老围着我扯衬衣,慢慢就成了习惯,不塞进去总觉得别扭。”
楚天舒听完了耿中天的叙述,说:“老耿,好了,如果你说的属实,我估计,你是被人耍了,当牺牲品了。”
“是啊,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耿中天拧着眉头道,“为什么那个‘小姐’就盯上了我?警察那么巧就冲进来了?”
柳青烟说:“耿县长,你中了圈套了,有点太相信女学生了。”
“是啊。”耿中天凄惨地说:“派出所和省纪委的人都说,那个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女学生,而是附近洗脚城的‘小姐’,有过前科。他们问,你要是没做那种事,为什么要给她钱?她都承认了,你抵赖不了。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楚书记,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柳青烟困惑地问:“可这个派出所,跟你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朝死里整你呢?”
耿中天心有余悸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整个懵了!”
楚天舒看看耿中天,站起来说:“我看这样吧,我们相信你。下一步有两个突破口:一个是省纪委,请他们根据实际情况收回处理意见;另一个是找到那个‘小姐’,让她到派出所重新如实作口供笔录。老耿,这个招待所的条件还算可以,比我当年住的地方强多了,你就在这里安心休息几天,我会抓紧组织运作,尽全力帮你洗涮冤屈。”
耿中天伤感地垂下头,说:“楚书记,给你和县里添了这么大的乱,真对不起……”
楚天舒庄重地说:“中天,我们奋斗到这一步,不容易!我们每个人的政治生命,比天都大!”
耿中天感动地说:“如果这一次我没事了,我会跟你拼命死干来报答你的关爱和再造之恩!”
“兄弟,中天,我们是党的干部,不是跟着某个人干,都是跟着党干事业!”楚天舒拍拍耿中天的胳膊,慨叹道,“放心,相信组织,相信你背后还有南岭县委和县政府。”
柳青烟很是细心,她待耿中天情绪稳定了之后,问道:“耿县长,你能确定那个‘小姐’是南岭县的人吗?”
“这个错不了,要不然我也不会上这个当。”耿中天说:“她开始说的是普通话,后来就说南岭话,再就是,我问了山坳村的村长是谁,村口有一颗什么树,放马坡在什么方位,有一个水库叫什么,她都答得很流利,一个字都没有错。”
“哦,设计这个圈套的人还真费了心思。”柳青烟又问:“耿县长,你还记得那个女的长什么样吗?”
“当时也没敢细看,记得不是很清楚。”耿中天想了想,还是大致描述了一下“小姐”的模样,不过,除了印象中大概二十来岁,比较漂亮之外,还真没有太显著的特征。南岭出美女,二十来岁的女孩子都跟耿中天描述的差不太多。
事不宜迟。
楚天舒与柳青烟安慰了耿中天几句,连忙告辞出来了。
王永超一直陪着曹科长在院子里抽烟,他按照楚天舒的吩咐,给曹科长准备了两条黄鹤楼的烟,用档案袋装好,很随意地放在了树下的椅子上,看见楚天舒和柳青烟出来了,便和曹科长打了个招呼,起身走了。
坐进车里,柳青烟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楚书记,这肯定是一个圈套,里面有好几个疑点。”
楚天舒和王永超坐在后排,他也在思考耿中天所说的有关细节,听柳青烟开了口,便说:“柳局长,你说说看。”
“嗯,”柳青烟眼睛看着窗外,说:“尽管有录像证明耿县长与那个女人在一起,耿县长也给了钱,那个女人承认了,但他们还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细节,那就是没有物证……”说到这里,她住了嘴,似乎在迟疑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王永超有点性急,就催促柳青烟快说。
柳青烟却迟迟不肯开口。
马国胜是过来人,实在忍不住,就说:“王科长,你就别问了。”
王永超被马国胜一说,反倒明白过来了,冲楚天舒笑笑,闭了嘴。
如果耿中天真与“小姐”做了那种事,又被派出所民警当场抓获,那就应该有一个套套之类的作案工具,里面有dna之类的东西,就算是没用套套,那也能在“小姐”的体内提取出来,耿中天无论如何抵赖不掉。
柳青烟说的物证,指的就是这玩意。
现在只有“小姐”单方面的口供,并不能形成证据链,这个圈套设计的再精妙,但还是忽略了一点,耿中天抵制住了诱惑,落入了圈套但没有被完全套牢,这就是翻案的缺口。
可是,仅凭这一点,是说服不了省纪委的,他们平时就戴着有色眼镜,习惯了对干部进行有罪推论,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推波助澜的蓝光耀。
第968章 不祥预感
楚天舒一行紧接着往省城赶.
路上,机警的马国胜发现一辆银灰色越野车形影不离地跟在了商务车后面,他一会儿提速,一会儿减速,越野车也随之提速和减速,试探了几次都是这样,于是,他提醒道:“楚书记,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王永超激灵一下,回头看一眼,果真不假。
楚天舒笑笑,说:“没事,自己人。”
越野车上坐的是市公安局的内勤宋姐,是童丹元派她去省城协助楚天舒的。
楚天舒知道,去省委党校的当地派出所摸情况,陶玉鸣是指望不上的,会上不得不那么布置而已。所以,他抽空给童丹元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帮上忙。
童丹元也已经知晓了耿中天的事,因为市纪委去领人的时候,让市公安局派人去把案件的卷宗接过来了。
现在楚天舒提出要帮忙,目的很明显是想替耿中天翻案。
可是,让青原市公安局去翻临江市公安局办的案子,这仅犯了公安系统最大的忌讳,青原市公安局也缺乏这个底气。
“小楚,你开了口,这个忙我如论如何要帮。”童丹元显得有些为难,他说:“不过呢,局里中午开了会,郝局长说,这件案子是省里转过来的,省纪委在督办,市局只需配合好市纪委的工作,维护整个公安系统办案的严肃性。”
楚天舒听懂了童丹元的意思,帮忙可以,不能伤了公安系统之间的和气。于是,他说:“老童,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找人帮忙了解了解案件的情况,其他的事,我想办法去解决。”
“这个没问题。”童丹元满口就答应了,问:“小楚,你还记得刑侦支队的内勤宋姐吗?她正好要去临江看望她姐姐,我让她配合你。”
刑侦支队的宋姐,是个热心快肠的女人,为人特别的豪爽,也非常的仗义,楚天舒几次与她碰在一起都是在酒桌上,宋姐平时并不怎么喝酒,但真要喝起来一点儿不含糊,敢与男警察一较高下。
“当然记得。”楚天舒说完,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这事,她行吗?”
“哈哈,你把那个吗字去掉。”童丹元笑了起来,说:“宋姐的姐夫是省警察学院的招生就业处的处长,临江市各分局局长,派出所的所长们几乎都是她姐夫招进来分出去的,这点小事,她分分钟帮你搞定。”
出了临江市的绕城公路,楚天舒下车,上了宋姐的越野车,简单聊了几句,得知宋姐的姐姐生病住院了,宋姐请假来陪护,因此,她来临江是私人性质,不属于童丹元派出来的,帮着打探些情况,牵扯不到青原市刑侦支队头上。
一开始,宋姐对耿中天很是反感,说这个人当上了常务副县长,还被派到党校来学习培训,将来前途无量,怎么就不懂得最起码一点儿自尊自重呢,居然把小姐带到宿舍去,不管有没有那种事,都不是个好玩意。
楚天舒没法解释,只说,宋姐,我请你帮忙了解了解情况,主要是出于考虑这件事对南岭县的政治影响,并不是要替他个人开脱,如果他真要是做了对不起组织和家庭的事,影响了到了整个南岭县的形象,我这个县委书记也饶不了他。
宋姐勉强答应了下来,让楚天舒等她的消息。
楚天舒从越野车上下来,两辆车分道扬镳。
进了城,楚天舒安排在党校附近的那一家四星级宾馆住了下来,再打电话给陶玉鸣,问他派的人了解到了一些什么情况。
楚书记,这事很难办啊。陶玉鸣吭吭哧哧地说,散会之后,我就把城关镇派出所的毛所长跑出去了,他刚才给我回话说,找了几个同学,人家一听是南岭县干部嫖+娼的事,个个都直摇头。我也打电话找了几个战友,他们都找理由推脱,有的干脆连电话都不接。
楚天舒本来就没指望陶玉鸣会尽心尽力,但还是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火,说公安系统的事,你公安局长都没办法,那谁还能有办法?
陶玉鸣不做声。
楚天舒最后要求他继续想办法做工作,尽快把情况摸清楚,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坐下来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头,陶玉鸣本就没打算尽力,派什么人出来都差不多的,怎么偏偏把城关镇派出所的所长派出来了呢?楚天舒不放心,便给杜雨菲打了电话,让她派人加强对城关镇卫生院的巡查与监控。
杜雨菲说已经有安排。她又问了问楚天舒这边的情况,听说宋姐还有点情绪,她便说,她来跟宋姐说说,有些话,女人来说可能更说得透一些。
放下电话,王永超来喊楚天舒去外面吃饭,刚走出大厅,杨富贵赶过来了,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和在省纪委的一位处长取得了联系,并且见面进行了沟通。
处长说,只要派出所重新认定两人的口供,省纪委这边他可以做一些工作,想办法让领导重新研究对耿中天做出的“**”结论。
这位处长的说法听上去很肯帮忙的样子,实际上基本等于没说。
不过,这还是给楚天舒他们提供了一个破解难题的思路,省纪委对耿中天作出的决定,依据就是派出所的证据和“小姐”的口供,要彻底洗清耿中天,症结还在派出所这边。
吃完饭,几个人回到楚天舒的房间,继续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刚说了没有几句话,楚天舒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宋姐那边有消息了,抓过来一看,却一个来自南岭县的陌生电话。
手机一接通,那边就急切地说:“楚书记,我是耿中天的妹妹耿中燕,我联系不上我哥哥了,没办法才给您打电话。”
楚天舒一惊,问:“怎么了,你找你哥哥干什么?”
“我嫂子自杀了!”耿中燕哭泣着说:“现在正在县医院里抢救,楚书记,我哥哥不是在省委党校学习吗?怎么手机打不通呢?您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楚天舒当然知道耿中天在哪儿,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家人找不到他。但是,这个原因目前必须严格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面对突然发生的祸事,楚天舒难以判断出耿中天妻子的自杀是否跟耿中天的“**事件”有关。但不管怎么说,他妻子服安眠药企图自杀,不管什么原因,耿中天就是有再大的事,也必须前来处理,到不了位,无论如何也不好交待。
然而,现在这个特殊的处境,耿中天又不能露面,一是组织上不允许,二是万一确实定性为“**”受到处理,他又如何面对妻子孩子和父母呢?
楚天舒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只是含糊着说:“你哥哥是在省委党校学习,党校的管理很严格,学习期间必须关闭手机,不允许请假,更不允许回家。不过,你说的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我通知他,看能不能让他尽快赶回去。”
耿中天的妹妹是县中学的老师,她多少琢磨得出一些味道来,他问道:“楚书记,我刚才给大县长打过电话了,大县长说,我哥哥遇到了麻烦,楚书记亲自带队去省城处理了。有没有这回事?”
楚天舒看一味的搪塞也不是个办法,便说:“耿老师,我确实在省城,有些事我一时也说不太清楚,相信我,我会尽力而为的,但是,我对你有一个要求,你哥哥没有回家之前,拜托你一定把老人孩子照顾好,把你嫂子照顾好。”
耿中天的妹妹明白了,她激动地说:“楚书记,您放心,这是我的职责,我会尽力做到的。……楚书记,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我代表我老爸老妈求您了,赶快让我哥哥回来吧。”
挂了耿中燕的电话,楚天舒又拨打了县医院院长的电话,问耿县长老婆的情况。
医院院长说,正在全力以赴抢救,由于发现的及时,人已脱离了危险。
楚天舒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医院院长又说,耿县长的老妈心脏不太好,听说儿媳妇自杀了,心脏病突发,也正在抢救,还没有脱离危险。
过了一会儿,杜雨菲的电话打过来了,她报告说,刚才她带队去了耿中天的家,检查室内现场,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比如遗书什么的。但是,还没等调查耿中天老婆相关的社会关系,就发现她手机里有一条短信。
短信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六分发出的,内容是:“你老公在省委党校嫖¥娼被抓了。”
拨打这个手机,提示关机,经查这个手机的归属地,却是临江市的,接着又通过临江市公安部门从移动公司调出该手机登记时用的身份证,又是用的假身份证。
据此,可以初步推断判定,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耿中天的家人,这是整个圈套中的一环,其目的就是为了扰乱视线,扩大影响,制造混乱,给楚天舒的搭救行动设置障碍。
楚天舒隐隐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有人想故意分散注意力,他们的目标不完全是针对耿中天,而是另有图谋。
第975章 危乱之时
围观的人群中并没有男孩子的家属,他们更多的注意力在卫生院里面,有人叹息,有人议论,有人谩骂,却没有人认出白存礼这个副县长,更没有任何人动他一根毫毛。
白存礼又给余乾坤打电话,余乾坤说他正在配合镇上的干部劝说围观群众,做死者家属工作。听说白存礼已经来到现场,余乾坤说马上出来接他。
过了一会儿,余乾坤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身边还跟着镇长许彬。
余乾坤满头大汗,说:“白县长,死者村里来了几百人,非要卫生院交出治病的医生和负责人。”
白存礼连手都没和他们握,问道:“卫生院的人呢?他们惹出了事,怎么都不见了人影?”
许彬一只衣袖被扯脱了线,耷拉下来,看上去很是狼狈,他说:“医生们都躲进食堂了,村民们正在打砸围攻,镇里和村里的干部在阻拦,怕是拦不住了。”
白存礼仿佛没有听到许彬的话,而是指着围观的人群,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地说:“赶快疏散群众,这么多人围观,影响太坏了!”
许彬着急地说:“现在镇政府和村里的干部全部在做工作,人手忙不过来,白县长,请县公安局派人来支援吧,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村民们冲进食堂,后果不堪设想啊。”
白存礼瞪大眼睛吼道:“我又不是县长和书记,能调得动公安局的人吗?就算是调得动,还能把他们都抓起来?”
他的声音很大,马上引起了周边群众的注意。
这一嗓子,仿佛在一滴油掉进了开水锅里,人群一下子炸了。
有人在人群中喊:“乡亲们,他们要让公安局来抓人了。”
人群如潮水般朝这边涌过来,吓得白存礼腿肚子开始抽筋,要不是许彬和余乾坤一左一右搀住了他,他极有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在这时,杜雨菲带着县公安局的三十多名干警赶到了。
警察们戴着头盔面罩,手持盾牌和警棍,严阵以待。
许彬忙迎了上去,慌慌张张地说:“杜局长,你们先不要过去,那么多群众,对立情绪又十分严重,万万不能发生冲突啊。”
“那个死去的孩子呢?”杜雨菲问。
许彬说:“被家属放在卫生院门诊大厅里。”
杜雨菲问:“能不能劝他们把孩子尸体交给警方作法医鉴定?”
许彬猛摇头,说:“工作做不通,他们还在找我们要医生呢。”
杜雨菲问:“医生呢?”
余乾坤说:“被堵在食堂里。”
“到底是不是医生把孩子治死的?”杜雨菲问。
“现在还说不清。”余乾坤说:“家属就是不肯把孩子的尸体交出来。”
“他们村里来了几百号人,没办法。”许彬着急地说:“村里的干部全部来了,还在做工作,怕是不管用。”
见来了三十多名全服武装的警察,白存礼忽然来了底气,他说:“工作做不通,那就抢!”
杜雨菲瞟了他一眼,问道:“白县长,你还嫌不乱吗?”
白存礼无言以对。
杜雨菲一挥手,两名手持盾牌的警察跑过来,在前面开路,后面的警察护送着白存礼、余乾坤和许彬穿过人群。
围观的群众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通道。
卫生院的职工躲的躲,逃的逃,来不及躲和逃的脱了白大褂,混在了人群中,早已不知去向,门诊、药房、办公室被死者家属砸得一片狼藉。
“毁了,全毁了。”余乾坤心疼地念叨着,周边的声音太嘈杂,听的不太真切。
卫生院改制之后,参股的医护人员又集资添置了部分医疗器械,整修了房屋和设施,这么一打砸,几乎前功尽弃。
门诊大楼外挂着白布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杀人偿命”之类的话,还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花圈。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痛不欲生的哭天抢地,还有几个婆娘的干嚎以及几个男人粗重的叫骂声。
几十名村民拦在了门诊大楼的门口,他们一个个手持镰刀锄头,虎视眈眈地盯着警察们。
这个时候如果像白存礼说的强行往里冲抢尸体,一定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冲突。
杜雨菲停下脚步,没有说话,迅速扫视了一圈。
周围拥挤叫喊的是几十个村民,而远远的,很多青少年赤着精瘦的脊梁走来走去,手里攥着石头砖块和木棍,看他们兴奋无比的神情和穿着打扮,可以猜出这些人并不是他们声称的死者家属或同学,倒像是平时混迹于网吧街头的无聊青年,他们似乎在等待混乱的出现,好尽情宣泄一番压抑着荷尔蒙和网游pk养成的暴虐情绪。
食堂那边乱哄哄的,几个村民用锄头敲碎了窗户玻璃,冲着里面又叫又骂,十几个村民在猛砸紧闭的铁门,每砸一下,几乎都伴随着女护士的尖叫声。
铁门摇摇欲坠。
杜雨菲拨开人群,走了过去,对那些气势汹汹正在砸门砸玻璃的村民说:“乡亲们,你们这样打砸能解决问题吗?我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杜雨菲,有什么话派几个代表来谈好吗?”
一个手持镰刀的高个子说:“滚一边去。你们又想耍花招!不听她的鬼话。把治死人的医生交给我们,一命抵一命!”
“大家不要乱来。”杜雨菲大声说:“你们打死人也是要偿命的!”
村民们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打砸的人住了手。
警察们趁势冲了过去,挡在了门前,隔开了打砸的人群。
众人虽然手拿武器,一看那么多全副武装的警察,都惊慌着往旁边退去,围拢到高个子身边。
杜雨菲说:“你们要相信县委县政府,相信公安部门,把孩子的尸体交给我们,我们作出鉴定之后,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不行!”高个子高声叫道:“少他妈糊弄我们,孩子交给你们,你们一火化,我们拿什么说理去?”
马上有人附和道:“对,你算什么玩意?让楚天舒来跟我们说。”
高个子突然对着杜雨菲挥着镰刀:“让开,不要妨碍我们找凶手。”
杜雨菲站着一动没动。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高个子的镰刀上时,一个头缠白布手持木棍的十六七岁的大丫头从杜雨菲的后面猛打过去。
杜雨菲听见风声,身子一侧,但还是被木棍击中了肩头,她晃了一下,现场顿时混乱起来。
许彬大惊失色,喝道:“二妮子,你不要命了!”
二妮子叫道:“他们害死了我弟弟,我要他们给我弟弟偿命。”
“无法无天了,敢打警察。”白存礼大喊:“抓人!抓人!”
两名干警冲上前,按住了二妮子。
二妮子吓坏了,哭叫起来:“三叔,救我。”
高个子挥着手里的镰刀刀大声喊道:“警察把二妮子抓了,大家上啊,把二妮子救出来。”
呼啦啦,几十个村民挥舞着镰刀锄头冲了上来。
十几名警察举着盾牌挡在了杜雨菲等人的身前。
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远处的混混们打着呼哨,蠢蠢欲动。
杜雨菲扒拉开面前的警察,毫无惧色地走到了群情激愤的村民面前,对按住二妮子的两名警察说:“放开她!她只不过是个孩子。”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
杜雨菲厉声喝道:“我命令你们,放开她!”
两名警察松了手,二妮子跑到了高个子的身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杜雨菲大声喊道:“乡亲们,千万不要乱来,我们不是来抓人的,更不是来抢人的,大家不要被人利用了,都退到一边去。”
村民们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沉默,死一般的沉寂。
杜雨菲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面对着无辜的男女老少,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不能让事态扩大,不能再发生死人伤人的事件。
“楚书记来了!”
王永超在人群外面大声地喊道。
上百双眼睛穿过悲愤而拥挤的人群。
杜雨菲似乎没有听到这喊声,她的头脑里还在想着如何应对这场难以平息的混乱。
“楚书记……”白存礼胆怯地迎了上来。
楚天舒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杜雨菲一点也不知道,见到楚天舒,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减轻了许多,甚至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不再害怕。
“他就是楚书记,他就是楚天舒?”
“是他,就是他。”
“楚书记!青天大老爷,你要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楚天舒看了看围得一层又一层的农民,除了悲伤的目光,更多的是气愤。他没有像白存礼那样手足无措,目光在无数双惊恐的脸上慢慢移动,脸上严峻得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突然停住了,收回目光,大声说:“乡亲们,我就是楚天舒,我是南岭县的县委书记,乡亲们如果信得过我,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村民们议论纷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976章 沉痛哀悼
楚天舒在南岭县老百姓当中,还是有着良好的口碑的。他为帮卖核桃的老农惩处过城管,为普通的村妇向大通公司讨回过公道,为救孕妇抬着担架趟过通天河,为了全县人民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东奔西走呕心沥血……
楚天舒朝食堂走去,他目视前方,脚下的步子沉重而缓慢。
白存礼跟在他的身后,奇怪的是刚才混乱的场面,渐渐地平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天舒的身上。
楚天舒来到食堂门口,喊道:“我是楚天舒,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戴贵清的脸出现在破碎的玻璃窗前,他耷拉着脑袋,有点像霜打的茄子:“楚书记,你来了……”
楚天舒的表情十分严峻,他说:“戴院长,你看看,改革刚刚起步就出了这种事情,让县委县政府多被动啊。毫无疑问,卫生院的管理上肯定存在漏洞。”
“楚书记,我也没想到。孩子只是外伤,完全不会致命的。”他低下头,满脸沮丧,可怜兮兮地说:“我敢用人格保证,卫生院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
“事故原因我们以后再来分析。”楚天舒严厉地说:“谁是主治医生,你和他一起出来。”
村民在高个子的带领下,纷纷怒吼道:“出来,滚出来。”
戴贵清的眼睛里露出了恐惧之色。
“戴院长,事情已经出了,就必须正确面对。”楚天舒说:“不管你们有没有责任,有多大责任,孩子死在了卫生院,你们不该向他的遗体鞠个躬,向他的家人认个错吗?出来吧,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铁门从里面打开了,戴贵清和霍启明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时,十几个头上戴着白色孝帽,身披白布的男女老少一起往前扑,二妮子冲在了最前面,她举着棍子,边冲边哭边喊:“你们这帮坏家伙,还我弟弟!”
顿时,那些悲惨的骂声、哭声、叫声直冲楚天舒的耳朵,悲伤的场面让他有些吃惊,自然他也是第一次处理如此棘手的大事。他看看这些向他哭诉的人们,哭声震得脚下有些晃动,场面异常紧张悲凉,好像一枚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楚天舒突然觉得凉凉的液体从鼻翼两旁流了下来,到嘴角时,他觉出了苦涩。他感到自己身上有多么重的担子啊!
楚天舒在市国资委的时候,曾经处理过仪表厂下岗工人的“聚众闹事”,也亲眼目睹了张伟死在了他的怀里,然而,当时大多数的下岗工人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但是今天,这么多的老百姓成为了他的对立面,这多少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都必须稳住局面,要稳住局面,必须尽快疏散群众,安抚死者家人。
想到这里,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的心脏就是不听他的指挥,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狂奔着。
楚天舒挡在了戴贵清和霍启明的面前,杜雨菲也冲了过来,拦住了举着木棍的二妮子,三十多名警察蓄势待发,只等着一声令下,冲上前保护楚书记和杜局长。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伤心难过,有满肚子的怨,满肚子的气,如果你们非要发泄的话,就冲我来吧。”说完,楚天舒面向愤怒的人群,深深地弯下了腰。
杜雨菲站在楚天舒的身边,手里搂着二妮子,也把腰弯了下去。
白存礼如同木偶一样,跟着楚天舒弯下腰。
戴贵清和霍启明,以及陆续走出食堂的医护人员也弯下了腰。
余乾坤、许彬等一众镇干部也齐刷刷地鞠躬。
只有警察们肃立在一旁,严阵以待。
这个九十度的深躬太长,太久。
哭声更响了,不仅仅是那些身披白布的家属,在场的村民都在嚎哭,抽泣……
楚天舒终于抬起身子,一步一步往门诊大楼走去,身后,跟着一群干部和医护人员。
王永超和马国胜抬着花圈走向了队伍。
柳青烟拿过来一包黑纱,逐个递给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以楚天舒为首的一支吊唁队伍往前走去。
他们个个右臂戴上黑纱,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人人脸上都挂着悲伤,在热气蒸腾的高温下,个个汗流满面,他们抬着花圈,在众多奇怪的目光中往前走去。
村民们并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为难他们,甚至自行让开一条道。尽管群众对他们还充满敌意,尽管村民们还准备进行一次血战,但是,当他们看到这样一支怀着沉痛心情前来吊唁的县镇领导和医护人员,顿时静了下来,被眼前的真诚景象感动了。
南岭县以前发生过多次大规模的**,也曾经死伤过人,县乡领导威胁恐吓唱过红脸,这个可以有,好言利诱唱过白脸,这个也可以有,而像今天这样,县委书记亲自带队吊唁,这个真没有,从来没有过!
走到门诊大楼门口,几个身披白布的女人跪在了队伍面前,哭声震天,场面悲伤而杂乱。
白存礼看看楚天舒,正要开口呵斥,楚天舒看都没看他一眼,摆了摆手。
“楚书记,孩子死得冤哪。”
“楚书记,都说你是青天,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楚书记,你说,血债是不是要用血来还?”
楚天舒蹲下去,拉着两个女人,说:“大嫂,你们快起来,天气这么热,请大家一定要冷静。”
门边两侧和横梁上,冰冷的白色幔布在热气蒸腾的微风中摇晃着,似乎向来人诉说死者灵魂的愤怒和冤屈。
楚天舒第一个迈腿上了台阶,突然一个男子挡住了他。
戴贵清赶快跑过来,还没说话,就被几个头戴白布的人揪住衣领,拖到一边,推来搡去。
戴贵清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任凭村民们发泄。
镇党委书记薛占山带着几名妇女干部一直守在了死者家属身边,这会儿才走出来,还没来得及与楚天舒打招呼,便忙着上前阻拦推搡戴贵清的那帮人,要不是他拦得快,瘦弱的戴贵清早被他们打倒在地了。
楚天舒知道,小男孩的遗体此刻一定就放在候诊大厅里,村民们的情绪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当他看清拦在面前的这个胖子,正是上一次带头用卡车堵门的食堂管理员老钱,便感觉十分的奇怪。
在看推上蹿下跳搡戴贵清的一帮人,虽然披麻戴孝,但是穿者打扮和说话的语气与其他的村民完全不同,他们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一看就不是愤怒木讷的农民。
“请你让开,我们要进去向孩子鞠个躬。”楚天舒的声音悲凉而坚定。
老钱无动于衷。
杜雨菲逼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老钱心理上抵不住了,退到了一旁,推搡戴贵清的那帮人也住了手。
楚天舒和杜雨菲随即走了进去。
白存礼低着头进了大厅。
一行县镇干部和医护人员也跟着进到大厅里。
候诊大厅已经被改成了灵堂,披麻戴孝的人一大群,一幅黑白遗像高挂着,楚天舒抬头看清楚遗像上的面孔,心头一阵酸楚与黯然。
遗像上的小男孩,面带微笑,栩栩如生,似乎对生活充满了希翼。
遗像下面白纸黑字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
再往下是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虎头虎脑,白白净净,一如遗像上的表情,恍若睡着了一般。
跪在担架旁边的女人头发散乱,呼天哭地,痛不欲生,看年龄,不像是孩子的母亲,应该是孩子的奶奶。
二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大厅,她搂着女人,痴痴傻傻的抽泣,周围的人都低下头,流下了同情和悲伤的泪水。
楚天舒在担架前站住了,杜雨菲来到他的身边。
白存礼躲在了一旁,始终不敢抬头,他既不敢面对小男孩的遗像,也不敢正视小男孩的遗体。
县镇干部和医护人员自觉站在楚天舒和杜雨菲的身后。
他们站在死者面前,默默地看着小男孩的遗像,在楚天舒弯下腰的同时,身后的干部和医护人员也都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一名男子的搀扶下,来到楚天舒面前。
薛占山上前喊了一声“三舅”,又对楚天舒介绍说:“楚书记,这是孩子的爷爷钱文忠,哦,也是我三舅。”
楚天舒伸出双手,一边握着对方的手一边说:“对不起,钱大叔,对不起,我是楚天舒,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你赔罪。”
“楚书记,不必了。”钱文忠瞪着两眼,他的目光里流泻出悲痛和仇恨。“自古以来,杀人者偿命!”
“这是毫无疑问的。”楚天舒说:“老钱同志,请你相信县委县政府,相信我楚天舒,一定会依法办事,严惩责任人。”
“这回我也不怕你们官官相护,反正我孙子已经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无所谓了,我只要以命抵命。如果县里管不了,我就到市里,市里管不了,我就到省里,实在不行,我砸锅卖铁,也要把我孙子抬到北京,北京要是也不管了,我们全家就死在***前。”钱文忠说着说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第978章 逼退呼延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快到镇政府的时候,楚天舒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宣传部副部长程浩。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就是想阻止楚天舒他们去镇政府。
楚天舒问为什么,程浩在那头不明说,再三解释是出于安全考虑。
楚天舒火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又不是美国总统,有什么不安全的?程浩,你有话就直说。”
程浩挨了呛,这才实话实说:“一帮子记者,他们跑到了镇政府,专门等着要采访你。”
“让他们走开,这时候还添什么乱!”楚天舒冲程浩斥道。
“我都磨了半天嘴皮,他们就是不走,楚书记要不你先到别的地方,这边的麻烦我来处理。”程浩的口气颇为紧张,听得出,那边麻烦一定不小。
“不走就让他们等着。”楚天舒抬高了声音,明显,他是对记者不满。前面出现的好几次事件中,他就被记者无休止地围攻过,整天疲于应付,正事都做不成。
一旁的白存礼有点沉不住气,小心翼翼地说:“记者实在是难缠,打不得骂不得,摸还不管用。楚书记,要不我们先别去镇政府,另外找个地方,这个时候,惹不起,躲得起。”
“不行!”一听这个“躲”字,楚天舒的倔劲猛地就上来了,啪地关了手机,冲白存礼说:“躲?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
白存礼被呛了个满面红,他这才发现,楚天舒要是真发起火,样子蛮吓人,想到闹出来这么大的事,他的心里越发扑腾得厉害。
果然,一行人刚进镇政府院子,就让记者们包围了,首先冲过来的是省里的几个电视台的记者,他们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楚天舒刚一进院子,镜头已经对准了他。
记者们的提问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楚书记,城关镇卫生院刚改制就出了这么大的医疗事故,请问,县里的监管是不是缺位了?”
“请问楚书记,不改是等死,改了是找死,这话是你说的吗?能解释一下等死和找死的区别是什么吗?”
“楚书记,卫生院医护人员聚众闹事,要求罢免院长,听说有政府领导在背后指使和支持,请问,有这么回事吗?”
“请问楚书记,卫生院改制就是简单的一卖了之,这里面有没有国有资产的流失?”
“楚书记,南岭县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死人事件,请问,你作为县委书记,对此有何感想?”
“楚书记……”
“请问楚书记……”
记者们的问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地倒下来,而且一个比一个尖锐,楚天舒根本没有插话的空。
王永超伸手挡了一下摄像机,马上有记者说:“请尊重我们的采访权,我们是在行使舆论监督权。”
程浩掺在记者中间,衬衣大敞着,衣袖一只高一只低,样子颇为狼狈。
这会儿,柳青烟从拥挤的记者当中挤了过来,在楚天舒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转回头对记者们说:“大家看看,太阳这么大,要不,让楚书记到办公室接受你们的采访吧。”
“为什么非要进会议室,为什么不能在阳光下接受我们的采访?是楚书记太娇气还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呼延非凡站了出来,质问道。
楚天舒忍无可忍地盯住呼延非凡,说:“请你不要断章取义,更不要偷换概念。进了会议室就一定是见不得光?就不能接受记者的采访?”
今天的呼延非凡看上去精神气很足,信心更足,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面对楚天舒的反问,他抬脸迎着楚天舒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说:“楚书记,你是南岭县的书记,就应该和南岭老百姓站在同一片阳光下。”他自以为这话说得很有水准,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一位女记者。
这位女记者就是朝阳分局关局长的小姨子,名叫陈燕,她第一次跟着呼延非凡出来采访,就遇上了这么轰动的大事件,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正琢磨该如何表现才能显示出自己有搞新闻的潜质,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就听见呼延非凡质问楚天舒,不禁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呼延非凡越发的得意起来。
“如果不耽误其他记者的采访,我可以跟你站在这阳光下,比一比谁更娇气。”楚天舒推开面前的摄像机,往前走了几步,逼住呼延非凡,问道:“你叫呼延非凡,《东南法制报》的记者,对不对?”
“对,没错,我是呼延非凡,《东南法制报》编辑部主任。”呼延非凡强调完自己的职务,又说:“楚书记,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不急。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楚天舒轻轻一笑,不管呼延非凡是否同意,立即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城关镇?”
“早上八点。有问题吗?”
“是不是太早了点?”
呼延非凡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转头去看陈燕。
陈燕心领神会,抓住机会卖弄起来,她说:“时效性是新闻的生命,也是赢得发行量和关注度的关键。当今新闻界已经进入了抢新闻的时代,我们为了赢得竞争,早一点赶到现场有什么不对吗?”
“对,太对了。”楚天舒点头,突然说:“但,不正常。”
陈燕一撇嘴:“有什么不正常的?我们要抢新闻,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懂不懂呀?”
楚天舒盯着陈燕,说“我不懂你们要抢什么新闻,也不知道你们是两只什么鸟,我只知道,从临江到南岭,路上需要三个小时,你们出发的时候,死人的事件根本还没有发生。”
陈燕有些慌了。
但呼延非凡并没有慌乱,他强词夺理地说:“南岭县借医疗体制改革之名,把卫生院卖给个人来经营管理,不出事是侥幸,出事是必然的。这是我们的新闻敏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你们敏感过头了!”楚天舒愤怒了,他大声地说:“你们根本就不是今天早上到的,你们昨晚上就到了,住在光明大酒店。”
呼延非凡愣住了,楚天舒逼问道:“请问,是你们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还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你们南岭有重大新闻?你们一大早不在县城呆着,直接跑到城关镇来,莫非是早就知道了会有大事发生?”
呼延非凡像是被楚天舒点住了穴位,张着嘴回答不上来了。
他在心里纳闷道:胡晓丽通知他过来的时候,明明说了楚天舒还在临江没回,回来之后,也是直接去了城关镇卫生院。,而且为了避嫌,他和陈燕没有住石花大酒店,而是选了档次稍低的光明大酒店,这些情况,楚天舒是怎么知晓的呢?
刚才在路上,柳青烟看到程浩这个老实坨子几次欲言又止,还不时用余光瞥她,她就感觉这其中有问题,凭直觉应该是呼延非凡到了,她并没有直接去找记者,而是打电话给县城几个宾馆的大堂经理,很快查阅到了呼延非凡和陈燕的踪迹。
楚天舒扔下发呆的呼延非凡,笑着问他身旁的陈燕:“你叫陈燕,对吗?”
陈燕翻一翻白眼,说:“对,怎么了?”
楚天舒问:“你们两人昨晚上只开了一个房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燕脸热了一下,小嘴张了张,没有说话,似乎在一瞬间给封上了。
呼延非凡心跳得猛起来,他感觉阳光太刺眼,不过,他还是鼓起劲儿道:“谁说的,你们这是诬陷!”
“不承认是不,”柳青烟举着手机,轻巧地说:“没关系,我可以打个电话,马上让人把住宿登记和监控视频送过来!”
呼延非凡一下紧张起来,脖子涨得通红,说话也不那么粗声粗气了,嘀咕了几句,口气很软地说:“我是搞法律的,你们监视记者,这是违法的。”
“你是搞法律的?”柳青烟轻蔑地一笑,说:“呼延主任,你可是结了婚的人,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为不违反婚姻法?哼,你这可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呼延非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了,这才感觉到柳青烟的厉害来。他突然一咬牙,叫道:“我们愿意,你们管得着吗?”
“呼延非凡,你愿意就行吗?”楚天舒走过来,说:“柳局长,你给朝阳分局关局长打个电话,问问他愿不愿意?”
呼延非凡脸色惨白,再也没一点斗志了。
楚天舒一看他的丑态,也懒得跟他废话,而是掏出手机,向柳青烟报出了一个号码。
陈燕的脸白了,呼延非凡拉着她想要溜走。
楚天舒厉声叫住他:“别走哇,呼延大记者,你不是要跟南岭县县老百姓站在同一片阳光下吗,我陪着你。”
呼延非凡往人群中钻,王永超一把拉住了他。
王永超用力过猛,呼延非凡又没防备,手里的照相机啪地掉了下去。他像是捞到救命稻草似的,突然放开嗓子:“好哇,你们敢殴打记者,非法阻挠采访?我要告你们!”说完拉着陈燕,灰溜溜地跑了,身后是一片哄笑。
楚天舒把其余的记者们让进了会议室。
第979章 焦头烂额
面对一大群记者咄咄逼人的问话,楚天舒尽量压制住内心的焦急,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再三声明说这起事件还在调查中,原委没查清之前,希望新闻媒体给予理解和支持,请记者们手下留情,暂时不要发表相关的报道。
可是,记者们对楚天舒类似于官样文章的回答并不满意,他们挖不出想要的东西,便不依不饶地纠缠不休。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楚天舒还是脱不了身,不由得心烦意燥,他哪里有心思坐在会议室里跟记者们磨嘴皮子,他更关心的是,城关镇卫生院那边,钱文忠一家的思想工作做通了没有,他们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肯不肯把孩子的遗体交给政府。
好不容易把一帮记者打发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如同一口大锅罩在头顶上,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柳青烟看着手表,小声说:“楚书记,大家还饿着肚子呢,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占山急匆匆地回来了。
余钱坤率先迎了上去:“薛书记,怎么样?”
薛占山手里攥着一把票子,走到楚天舒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楚书记,钱家死活不肯收这些钱,非让我退给大家。”
“先放在你那儿吧,等工作做通了再说。”楚天舒说:“老薛,你把现在的情况说说。”
薛占山无奈地说:“楚书记,白县长,你们走了之后,钱文忠再没有露面,几个女人缠住我,除了哭诉喊冤,连一句话也无法沟通。”
白存礼不满地说:“那你跑回来干什么?”
薛占山解释说:“楚书记,白县长,你们刚走不久,突然来了一批人,一个年轻人还扛着摄像机,许彬跑出去看了女记者手里话筒的标记,原来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来了。”
省电视台出场了!
众人为之一惊。
这种直奔现场的采访方式,是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的一贯作风,除了他们,别的栏目基本上不会到南岭这个穷乡僻壤来!
《聚焦东南》栏目是省电视台最有权威的,也是一个以批评社会现实而且敏感的专栏,其地位、影响、作用相当于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
南岭县曾经因为定编定岗工作被《聚焦东南》栏目曝过光,但那是有争议的话题,或者说一时定不了性,甚至对其中的问题可以从反面去看,若是从正面去理解、分析,却又有另一番教育意义。
那些报道,虽然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但无论是对楚天舒还是市委书记伊海涛,最后都没有形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在某种程度上恰恰给他们做了免费广告,为他们扬了名,给他们的树立正面形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这一次不同了,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一曝光,再把这样一个医疗事故与医疗体制改革联系起来,谁来解释都无济于事,事情没有处理完,家属的怨气没有得到平息,恐怕没有任何一级的领导会站出来替南岭县说话。
毕竟,孩子死在了卫生院的病床上,这是铁的事实!
当楚天舒确认这个消息是真的时,他又如同挨了当头一棒。他的眼前像出现了面对《聚焦东南》记者的镜头,那些呼天哭地的群众,他甚至想到在某一个晚上的黄金时间里,人们看到小男孩如同睡着般的镜头时是如何的义愤填膺。
一时间风云骤起,全国大小媒体一定会蜂拥而至。
薛占山说,《聚焦东南》的记者们进了卫生院的院子时,院内外一片哭声,有几个女人还跪在了记者面前,大哭大喊。
那个举着话筒的女记者,从头至尾都流着眼泪,两只眼睛都哭红了。
确认是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来采访了,楚天舒给茅兴东打电话:“老茅,你在哪?我说老兄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在办公室坐得住?”
茅兴东说:“京城来了一个漂亮的女记者……”
楚天舒拦住了他的话头,说:“老茅,你这个宣传部长还想不想干正事了?是陪漂亮女记者重要,还是应对当前的局面重要?”
茅兴东说:“楚书记,女记者说要见你。”
“不见。”
“她说,她叫蓝语茶。”
“什么烂鱼叉好鱼叉的,你告诉她,我没那闲工夫。”
“可是……”
“可是个屁啊!”楚天舒终于忍不住了,他怒气冲冲地说:“老茅,你知道吗,省电视台《东南聚焦》栏目组的记者到了,他们就在城关镇卫生院。”
“什么?他们已经到了。”茅兴东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说:“楚书记,我这就赶过去。”
楚天舒这才换了和缓的口气,说:“老茅,这才与以往不同,死的是普通农民的孩子,如果被中央、省委抓成了反面典型,后果可想而知啊。人死了,就是天大的事!”
茅兴东说:“楚书记,我明白,我一定全力以赴。”
楚天舒头上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他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在他几年来的官场生涯中,他的心情从没这样沉重过,上一次仪表厂的张伟之死,与他个人的事业和仕途没有直接的关联,然而这次完全不同了。
凭他的经验,凭他对政治的敏感,如果城关镇卫生院的死人事件真的被定性为医疗事故,根源在于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存在失误,以及后来的监管缺位,其后果的严重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仅带头改革的县卫生计生委的余钱坤等人无一幸免,自己这个县委书记也有可能从此结束仕途生涯,甚至可能波及到青原市委书记伊海涛。
自从担任南岭县委书记之后,楚天舒逃过了媒体一次又一次的密集轰炸,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政治灾难,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天已经渐渐地昏暗下来,楚天舒沉默了很久,白存礼埋头抽烟,柳青烟不时地看看他们,时而和余钱坤、薛占山交换一下目光。
楚天舒不说话,室内的空气快让人窒息。
终于,楚天舒来到他俩面前,从桌子上拿起香烟。
柳青烟奇怪了,楚天舒在任何场合下从没抽过烟,而且不只一次讲过,开会的时候不准抽烟,他要起这个带头作用。
楚天舒抽出一支烟,余钱坤急忙要给他点上,却被他拒绝了。
余钱坤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楚天舒,恳切地说:“楚书记,你发话呀,下一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天渐渐黑了,一丝风也没有,暴晒了一天的土地,不断蒸腾出热气,令人烦躁不安,甚至让他们忘记了饥饿。
楚天舒把手里的香烟拧碎了,突然说:“白县长,你和薛占山去卫生院,继续找钱文忠谈,尽量说服他们把孩子的遗体处理了,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商量。柳局长,你也一起过去,主要配合茅部长与媒体沟通。余钱坤,你去公安局找戴贵清、霍启明他们了解孩子的治疗情况,尽快弄清孩子的真正死因。我马上赶去市里,向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看看,大家还有什么看法和意见?”
……
此时,钱文忠一家同样在研究对策,给他家出谋划策的是常以宽。
为了防止孩子的尸体在高温下变质,常以宽让老钱去买了大量的冰块,用脸盆水桶等装了,轮流摆放在担架的周围给遗体降温,并且组织亲属和老钱找到的闲散人员轮流值班,防止发生抢尸体的意外。
尽管今天中午县委书记楚天舒、副县长白存礼亲自带队来吊唁,他们留下的钱却被退了回来。
这就充分说明钱文忠一家要为孩子讨一个公道的决心。
是啊!凭什么不呢?
钱文忠的儿子生了三胎,前面两个是大妮儿和二妮儿,求爹爹告奶奶,借钱交了好几万的罚款,才第三胎生了个男孩。
钱家把这颗独苗视为珍宝,孩子他爸为了还债,长年累月在外面打工,一家子倾其所有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到十二岁,突然就这么没了,能不伤心欲绝,岂能善罢甘休?!
常以宽鼓动说,楚天舒是什么人?那可是在省里都赫赫有名的县委书记。他凭什么亲自带队来吊唁一个孩子,明摆着心里有鬼,为了平息事态,不得不做给大家看,为的是包庇戴桂清、霍启明,保护所谓的医疗改革成果,保住他的官职嘛。
老钱也跟着说,叔,花钱跟闹腾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来替你张罗。到时候拿到了补偿款,把我花出去的钱还给我就成。
钱文忠认了死理,他说,钱的事,你们帮我去扯,扯出来多少来我都分你们一半。我只认一条,我孙子不能白死,必须要以命抵命。
他们的策划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着。
白存礼吃了一碗面条,带着薛占山和许彬找了钱文忠的家人,也找了他的近房族人,找了帮着张罗的老钱,可他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胡搅蛮缠,几乎所有人都一个调腔,狮子大开口:赔偿一百万,一命抵一命。
这几条,白存礼一条也答复不了。
第980章 原来如此
钱家七大姑八大姨还提出了一个令白存礼尴尬的要求,那就是要一个长期有效的生育名额,直到钱家生到了男孩子为止.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越是穷地方越执行难。如果答应了钱家的要求,他家要生不到男孩子,岂不是可以没完没了地生下去,又怎么去做其他家的工作,那这个国策在城关镇岂不是成了一纸空文。
这个要求白存礼不仅答复不了,被孩子七大姑八大姨连哭带骂狠狠的奚落了几句,她们说,当官的老婆可以岔开了生,我们老百姓超生了,罚得要倾家荡产。
这明显是暗讽白存礼,他老婆一连生了三胎,生到了儿子才罢休。
钱家的亲戚们毫不隐晦:不答应,那好,我们就闹到底!县里不行去市里,市里不行去省里,省里再不行,那就上京城,京城不解决,就到***广场**,看你们这些个当官的怎么向上交代。
白存礼、薛占山、许彬等人通宵未眠,却没有一点困意,整整抽了三包香烟,谈得口干舌燥,依然毫无结果。
谁都感觉得出,为钱家出谋划策的是懂政策,有政治头脑的人,否则,仅凭钱文忠等几个农民也不可能在这样悲痛的情绪中就能够把孩子的死与当前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死死联系在一起。
对于县里来说,现在的焦点问题是如何尽快处理尸体的问题,楚天舒在他去市里的途中就给白存礼和薛占山打了三次电话,中心都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说服钱家,把孩子的尸体处理了。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钱文忠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把孙子的尸体交出来的。因为常以宽说了,只有牢牢地把孙子的尸体控制在手中,镇、县甚至市里就会主动让他提出条件,才可能得到高额的赔偿金,才可能同意以命抵命。
当然,钱文忠心里清楚,无论是薛占山、余钱坤,还是楚天舒都不会顺利、爽快地答应他家的条件?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与此同时,常以宽和老钱正在暗中替钱家作进京**的准备。
楚天舒连夜赶到了青原市,他已不是往日时时都注意形象的县委书记了,他的短袖白衬衫被汗水浸湿又干了又浸湿多少次,早已发出酸臭味,脸上的污垢不单单是汗水形成的,那样子像忙了几天没洗脸的泥瓦小工。
赶到市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直奔青苑宾馆,敲开市委书记伊海涛的房门。
伊海涛正在焦急地打电话,一见楚天舒,愣了半天,才说:“小楚,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楚天舒没有半句闲话,直奔主题,说:“伊书记,我向市委检讨,请求市委处分!”
伊海涛本来还想问问楚天舒是否吃饭了,也应该给他倒杯水,让他洗把脸的,一听楚天舒这样说,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小楚啊,你是来请求处分的?你以为受个处分南岭县的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吗?坐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挨了批评,楚天舒突然间变得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口气把城关镇卫生院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
伊海涛听完了楚天舒的汇报,沉默了半天,说:“小楚啊,人已经死了,你们必须尽快妥善处理好后事,不要留后患,更不能越闹越大。”
“伊书记,我明白,我们正在调查事故的原因。”楚天舒为难地说:“原因没出来之前,和家属谈起来很被动。”
“至于事故的原因,当然要实事求是,我也不希望是外面议论的根子在医疗体制改革。”伊海涛停顿了一下,说:“小楚,处理这类事情不能犹豫,必须当机立断,越早了断是非就越少,拖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拖出毛病来。这一点,你要向大木同志学习。”
这个时候,楚天舒才想起来付大木也在市里。听伊海涛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找过付大木了。
“小楚,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孩子的尸体火化了,以免再生枝节。”伊海涛接着问:“小楚,和死者家属谈得怎么样了?”
“他们开口要一百万,还要一命抵一命。”路上,楚天舒已经接到了白存礼的报告,他如实汇报说:“还有,他们还要一个生育指标,因为他们家只有两个女孩,非要生一个男孩。”
“你是怎么考虑的?”
“生育指标我想可以答应他们,毕竟农村家庭里男孩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楚天舒说:“只是这一百万要的太多了,而且,没有查出真正的死因,又谈何一命抵一命呢。看来,还得一边调查事故原因,一边继续做家属的工作。”
伊海涛皱起了眉头,说:“这样不行,越拖越麻烦,必须尽快火化,平息事态,不要给某些人以可乘之机。”
楚天舒说:“伊书记,我觉得,查明事实真相才是平息事态的唯一办法。南岭县的很多事情,就是因为掩盖事实,不公开透明,有些人不知道真相,才借机闹事,把小事闹大,大事闹上天。”
“小楚,等你把真相查出来,也许已经闹上天了。”伊海涛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说:“孩子死在了卫生院的病床上,主治医生和卫生院的负责人难辞其咎,该赔的赔,该判的判,不能含糊。”
“伊书记,不行啊!这样处理且不说这对他们是否公平,城关镇卫生院也就彻底毁了。”楚天舒争辩说:“不管怎么处理,我们总要给群众一个真相,给医患家属一个交代吧。”
“楚天舒,你太固执了。”伊海涛站了起来,不悦地说:“谁会关心你的所谓真相?你要给医患家属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我告诉你,维护好南岭县的社会稳定,维护好各项改革取得的成果,这才是你当前最需要考虑的重中之重!”
“伊书记……”
“你不要说了。”伊海涛打断了楚天舒,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严厉地说:“我告诉你,省卫生厅调查组后天就要进驻南岭县,如果再拖延下去,横生枝节,各方面的损失和负面影响都是巨大的。楚天舒,我希望你能充分理解,什么是小节,什么才是大局?”
看伊海涛真动怒了,楚天舒只得闭了嘴。眼前的伊海涛还是过去的那个关心百姓疾苦、肯为民做主的伊老师吗?
一个农村的孩子死了是小节?迅速平息事态,消除负面影响才是大局?那么真相和正义呢?就可以抛到一边吗?
“小楚啊,我知道你有顾虑,担心这事处理得太仓促,以后不太好面对全县的百姓。这个我已经替你考虑过了,明天将由市委常委、市公安局局长郝建成带领督导组进入南岭县,主持和督导事件的善后工作,必须在省卫生厅调查组进驻之前,把孩子的尸体处理掉。你一切听他的安排,南岭县只是在执行市委的决定。”
伊海涛替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到,楚天舒还能说什么呢,他的心情很复杂,但眼神坚定无比。
伊海涛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以楚天舒的智商,岂能分不出事情的孰轻孰重,该怎么做,他会有明智的选择。
楚天舒深吸一口气,说:“伊书记,你放心,我一定按督导组的指示办。”
伊海涛松了口气,说:“小楚,时间不早了,晚上就在这里休息,明天和郝局长他们一起回去吧。”
“不了,我还是赶回去吧。”楚天舒说:“我和大木县长都不在,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好及时处置。”
“行!”伊海涛握着楚天舒的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楚,辛苦你了,等顶过这一段,我想办法给你换个地方。”
“伊书记,谢谢你。”楚天舒笑了笑,坚定地说:“不彻底改变南岭县贫困落后的面貌,我绝不换地方。”
伊海涛没再说话,把楚天舒送出了房门。
楚天舒执意不让伊海涛再往外送。
伊海涛抬头看见苏幽雨走了过来,便说:“小苏,你替我送送楚书记。”
楚天舒与伊海涛再次握手。
苏幽雨把楚天舒送到了院子里,回头看了看,才小声说:“小楚,怎么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伊书记对你发那么大的火。”
楚天舒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对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分歧。”
苏幽雨欲言又止,低着头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小楚,你要理解伊书记,我听说,省委最近要增补一名省委常委,伊书记是首要人选呢。”
哦,原来如此!
省委常委、近江市委书记刘飞因贪腐问题受到查处,已经被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东南省委因此空缺了一名省委常委。
此前,青原市委书记也有过入常的先例,增补省委常委,伊海涛大有希望,怪不得他急于要平息事端,尽快消除负面影响。
楚天舒感觉身上的压力越发的山大了。
第981章 闲的蛋疼
坐在车上,楚天舒才突然有了一个疑问:这个消息坊间还没有传闻,想必才刚刚动议,可苏幽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很显然,她自己不可能会有特殊的渠道,只能是伊海涛告诉她的。
本来楚天舒想打个电话问问叶庆平,他长期从事组织工作,在中央组织部应该还有些关系,也许会知道一些情况。但想想还是算了,领导想让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不想让你知道的,还是别乱打听的好。
其实,楚天舒更想问问叶庆平,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但得知了这个情况,也只好作罢了。
他又能说什么呢?
官场上,历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叶庆平肯定也是盼望着伊海涛能顺利增补上省委常委的。这样伊海涛就可能会提前把位子腾出来,叶庆平至少有希望接任青原市的市长,由副厅级升至正厅级。
劳累了一天,楚天舒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虽然脑子里乱糟糟的,但身体放松了下来,体力和精神可以得到恢复。
他心里非常清楚,明天郝建成率领的督导组来了之后,必定会坚决贯彻市委的决定,在省卫生厅调查组进驻之前,处理掉孩子的遗体。可是,想在一天之内与死者家属达成一致将非常的艰难。如果谈不拢,又该如何是好?
难啊!
正头疼为难昏昏沉沉之际,手机突然叫了起来,把楚天舒从沉思中惊醒,他一个激灵,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楚书记吗?”一个好听的女声。
楚天舒警觉地反问道:“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临江晚报的记者,请问……”
此时此刻,对于这些难缠的记者,楚天舒有一种天然的反感,他不假思索地打断了她,说:“对不起,我已经休息了,有什么问题请与县委宣传部联系。”
对方不依不饶:“楚书记,打扰你一分钟,只问一个问题,请问对于死者家属提出的要求,您有什么看法。”
“正在研究,无可奉告!”楚天舒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只开出了几公里,快要下高速的时候,楚天舒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记者,还是提问,楚天舒压住心头的火气,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让他们去找县委宣传部,用正在调查、正在研究等套话搪塞应付。
刚交完费出了高速,手机又响了。
“你好,楚书记。”仍然是一个陌生的电话,一个好听的女声。
“对不起,我已经休息了,有什么问题请与县委宣传部联系。”这句话楚天舒重复了n多遍,不等对方发问,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切!我的楚大书记,说谎也请有点技术含量好不好?”对方竟然用玩笑的口气说:“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能睡得着?你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你。”
“没空,不见!”心情烦躁的楚天舒被记者揭穿了谎言,心里越发的郁闷,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并随即挂断了电话。
马国胜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痛惜的感觉,心里也在骂这些记者太无聊了,为了挖新闻简直不择手段,这么晚了还不肯罢休,像只鼻涕虫似的没完没了地粘上了。
连日来,跟着楚天舒临江、南岭、青原来回跑,他只负责开车都觉得很疲惫了,可是,楚天舒却还要四处奔波,应对各种复杂困难的场面,劳累程度可想而知。好不容易能在车上稍微休息一会儿,却屡屡被各种电话打扰,搁在谁身上不烦啊。
开上进县城的道路,车辆颠簸起来,马国胜降低了车速,好让闭目养神的楚天舒能稍微舒服一点。
突然,手机又响了。
“喂?”还是一个好听的女声,而且似曾相识。
“你们烦不烦啊?”楚天舒真的是烦透了,他终于忍不住了,眼睛都懒得睁开了,粗鲁地问了一句。
谁知对方比他更厉害,叫道:“楚天舒,你烦什么烦?”
向晚晴!楚天舒吓得睁开了眼睛,可不是吗?除了她,还有哪一个女人会对他如此蛮横?
楚天舒连忙道歉:“对不起,晚晴,我以为是记者。”
“我就是记者。”向晚晴一连串地质问道:“楚天舒,你还讲不讲信用?还有没有一点礼貌?还像不像个男人?”
楚天舒被问得一头雾水:“晚晴,怎么啦?”
“你说怎么啦?”向晚晴不依不饶地说:“你答应过我的,同意见蓝语茶的,哦,人家找上门来,你避而不见,人家给你打电话,你态度恶劣。你以为你一个县委书记好了不起啊?”
“没有啊。”楚天舒仍然在云里雾里,这忙乱的一天中,已经记不清接过多少记者的电话,说过多少遍的无可奉告,他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把那个叫蓝语茶的记者给冒犯了。
“楚天舒,你太客气了,竟然还敢抵赖。”向晚晴真的生气了,她气鼓鼓地问道:“我问你,语茶让你们宣传部长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骂人家是烂鱼叉?还有,语茶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撒谎说你休息了?语茶跟你开玩笑,你是不是恶声恶气没个好态度?”
楚天舒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缠住茅兴东的记者就是蓝语茶,刚才最后一个电话也是她打过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糊涂了。”楚天舒陪着笑脸,解释说:“晚晴,你知道的,这两天事太多,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嘿嘿,你下的指示,我怎么敢违抗呢?”
“哼,少来这套。”向晚晴打断了他,说:“你还想狡辩?!你现在都敢找舅舅耍赖皮了,还有什么你干不出来的?楚天舒你这个赖皮鬼,我告诉你,语茶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被揭了老底,楚天舒所幸赖皮下去,他笑嘻嘻地说:“向晚晴同志,我们家的一贯政策是,允许一个人犯错误,也允许一个人改正错误嘛。”
“少废话!”向晚晴口气强硬地说:“告诉你,你现在到底在哪?”
楚天舒看了一眼县城的灯光,说:“我刚从青原回来,快到县城了。”
向晚晴叫道:“好哇,到了青原也不请示不报告,你胆子越来越粗了。”
楚天舒笑道:“嘿嘿,挨了伊书记的批评,一下子就忘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行!这笔账暂且记下。”向晚晴不容分说道:“限你十分钟之内赶到书香门第茶楼‘兰亭’包厢,当面向语茶小姐赔礼道歉,求得她的谅解,否则,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楚天舒说:“是,领导,我马上赶过去。”
挂了电话,楚天舒对马国胜说:“老马,去书香门第。”
马国胜问:“楚书记,要不要先回招待所洗把脸换件衣服?”
楚天舒抬腕看了看表,又想了想,说:“不用。老马,你把我送到就回去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马国胜说。
五分钟之后,车子抵达了书香门第茶楼。
天阴沉沉的,县城的街景只剩下一排迷离的街灯,大多数的商铺已经关门了,白天的嘈杂喧嚣已经褪去,平静中透出一股子黑暗与庸倦。
楚天舒下车,对着茶楼的门玻璃,理了理头发,走了进去。
茶楼里灯光昏黄,轻柔的古典音乐环绕着偌大的空间,像是器皿里盛不下的水在一点点地往外溢出。
楚天舒问门口迎宾的小姑娘兰亭包厢在哪里,她微笑说请跟我来,他就跟着她绕过一个个的隔断过去了。
穿过一个玄关,小姑娘指指一个靠窗的包厢说:“这就是‘兰亭’。”
小姑娘走了,楚天舒刚要敲门,包厢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位纯净典雅的大美女,应该就是蓝语茶无疑了。
蓝语茶的穿戴看似随意但精致,就是那头看似未经打理的蓬松卷发,其设计费用也相当普通白领的半年薪水,更不用说那身欧陆风情的蓝色风衣,粗看像极了地摊货,再多看几眼便会发现,风衣上的褶皱像水波一样跃动,手腕上一具不知名的复古手包,也透着别致的风味。
南岭出美女。楚天舒见过太多的各类型美女,但是,眼前的这个蓝语茶明显又与众不同别有风味,起码在楚天舒的眼里,她的气质与美貌不输于向晚晴。
楚天舒伸出了手,说:“你好,蓝记者。”
“楚大书记,你也好。”蓝语茶也伸出了手,不过不是去握楚天舒的手,而是看了看手表,说:“你很准时,要是晚来几秒钟,也许我们就擦肩而过了。”
楚天舒笑道:“呵呵,所以我这副样子就来了,蓝记者,你不会怪我太邋遢,不肯让我进去吧。”
蓝语茶一侧身,优雅地一摆手,说:“楚书记,请吧。”
坐下来,带上包厢门,各自斟上茶。
楚天舒开门见山:“蓝记者,有什么问题,请问吧。”
蓝语茶摇了摇食指,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非要见我?”
“你猜呢?”
“不是想采访吗?”
“no!现在不是了。”
“那是什么?”
“闲的蛋疼。”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第982章 夜会美记
不得不承认,蓝语茶是个搞气氛的好手,很轻巧的几句话,就消除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与隔阂。不过,楚天舒也非常清楚,这么晚了,蓝语茶还非要约自己见面,绝对不是为了喝茶或者说笑。
蓝语茶止住了笑,说:“楚书记,你不会怪我告你的黑状吧。”
“哪里。”楚天舒笑着说:“作为东道主,我确实有对客人不够礼貌的地方,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客人。所以,我向你道歉。”
蓝语茶眯着眼,问:“比如……”
楚天舒说:“嗯,比如叫你烂鱼叉。”
“哈!”蓝语茶歪歪嘴,满不在乎说:“你又不是头一个,从幼儿园到大学,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这么称呼过我。”
楚天舒说:“呵呵,你不介意就好。”
“我当然介意。”蓝语茶撅撅小嘴,说:“要不,我干吗要告你的黑状呢。”
楚天舒只能无声地笑笑。他发现,蓝语茶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的丰富。
蓝语茶挑挑眉头,说:“哎,你就不想知道,我这把烂鱼叉为什么不远千里地追到南岭县这个穷乡僻壤来,非要叉你这条烂鱼呢?”
这把烂鱼叉,一点亏也不肯吃,稀里糊涂我就成烂鱼了。楚天舒暗想着,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向晚晴同学曾经告诫过我,女孩的心思你不要猜。”
“不错,还挺听话。”蓝语茶莞尔一笑,突然,她举起手机,对着楚天舒“咔嚓咔嚓”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楚天舒吃了一惊,问道:“蓝记者,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语茶没说话,低头扒拉着手机,大概是在欣赏楚天舒的窘态,过了一会儿,才撇着嘴笑了起来,说:“哈哈,向晚晴啊向晚晴,没想到你这个傲娇的家伙,居然会傍上这么一个县太爷,原来也庸俗得很嘛。我得把这发到我们班的微群里去,让大家评判一下向晚晴同学的眼光。”
楚天舒知道这会儿自己的形象落魄,他抬起头,盯着蓝语茶,问道:“蓝小姐,你这是嫉妒还是羡慕?”
蓝语茶点了几下手机,说:“我这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我这是恨啊,恨向晚晴的堕落,而且堕落得这么快,这么彻底,这么毫无悬念。”
楚天舒笑道:“蓝语茶同学,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呢。”
“不不不,”蓝语茶连声否认道:“楚天舒同学,你绝对误会了。你知道吗,我们寝室的四小天鹅,当年是多么的傲娇啊,现在可好,她们一个个都背弃了当初的lang漫理想,投入了世俗的怀抱。”
楚天舒刚要说什么,却被蓝语茶摆手拦住了,她说:“你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大天鹅跟了一个富商,比她整整大了十岁啊,亏她晚上怎么睡得着觉;二天鹅跟了一只海龟,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你听他说什么,人家有学问呀。我一直以为,向晚晴这只天鹅能和我一起坚守,没想到哇,她竟然被你这个小官吏给蒙骗到手了。唉……”
楚天舒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叹完气,闭上了嘴巴,才问:“蓝语茶同学,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蓝语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楚天舒站起身来,又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告辞了?”
“等等。”蓝语茶用端着的杯子示意了一下,问道:“楚书记,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知道。”楚天舒耸耸肩膀,说:“新华社的记者。”
蓝语茶再次眯起了眼睛,问:“既然知道,就这么告辞了?”
“哦,差点忘了。”楚天舒拍了拍脑门子,做恍然大悟状,往前凑了凑,用轻柔的口气说:“蓝语茶同学,对你至今还没有找到爱情归宿的悲惨遭遇我表示深切的同情。”
蓝语茶端着杯子愣住了,她眨巴几下眼睛,把杯子放了下来,然后慢悠悠地点着头说:“哦,我明白了。”
楚天舒含笑问道:“你明白什么?”
蓝语茶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手指,点着楚天舒,说:“嗯,楚天舒同学,你比我见过的那些县委书记强一点儿,还不算太俗气,还有那么点幽默感,还有那么点胆识。我明白向晚晴同学为什么会上当受骗了。”
楚天舒认真地说:“蓝记者,我答应这么晚来见你,不是因为你新华社记者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是晚晴的同学好友。”
“不错,不错,我现在觉得向晚晴这家伙还有点眼光。你这个小官吏的身上还有那么点傲骨。”蓝语茶看着楚天舒,眉开眼笑地说:“嗯嗯,仔细看看,似乎还可以划入帅哥的行列,只是有点不修边幅。”
楚天舒微微一笑,说:“你总算不说晚晴的坏话了。”
“人这东西,越亲密才越对小伙伴求全责备。”蓝语茶撇撇嘴,说:“谁有兴趣说一个对自己无所谓的人的坏话呀。说坏话不会被误解,对方能心领神会,这样的朋友才是最好的。我和晚晴便是这样。”
楚天舒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说:“好吧,算我误会了你。蓝记者……”
蓝语茶拦住了他,说:“你能不能别喊我蓝记者,我听着怎么都觉得像是烂记者,还不如直接喊我鱼叉呢。这样,我跟着晚晴喊你老楚,你跟着晚晴喊我鱼叉,怎么样?”
“行!”楚天舒欣然同意:“小鱼叉,你想从我这里叉点什么,请讲吧。”
“好了,不逗了,我们言归正传。”蓝语茶给楚天舒斟上了茶,说:“我知道,你的时间宝贵,又忙了一整天,我就不饶弯子了。我是来做医疗体制改革这个选题的,正好又赶上了卫生院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想问一下,你是什么看法?”
“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记者为什么个个都非要把这起事件和医疗体制改革联系在一起呢?”楚天舒说:“小鱼叉,我也不饶弯子。事件正在调查和处理的过程中,我现在这个身份,不方便对媒体发表任何的看法,但我可以答应你,一旦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蓝语茶说:“楚天舒,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么晚了,我把你约过来,不是想听你给我再打一遍官腔的。”
“是的。我明白,你一定想要帮我。”楚天舒看着蓝语茶,说:“可是,在查出真相之前,我只能这么说。”
蓝语茶着急地说:“据我了解,死者家属开出了苛刻的条件,省卫生厅正在牵头组建调查组,省里来的记者们在闻风而动,也许没等到你所说的真相查出来,人家已经公布了你不愿意看到的‘真相’。”
“小鱼叉,你知道的还不少呢。”楚天舒说:“但是,真相永远只会有一个!”
蓝语茶苦笑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说:“老楚哇,晚晴说的没错,你固执起来就像是一头犟驴。看来,晚晴还远没有把你教育好。的确,真相是只有一个,但是,它可以有无穷多个解读。doyouunderstand?”
蓝语茶是真急了,急得顺嘴说了句洋文。
楚天舒也很快接了一句:“no,idon’tknow!”
“嗨,”蓝语茶喟叹一声,继而啧了一声,说:“老楚,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楚天舒从蓝语茶着急的神情感觉得出来,她似乎并没有恶意,而且极力想要向自己表达出她的善意,只是自己对记者有了抵触和排斥情绪,才使得谈话屡屡风马牛不相及。他平静了一下心情,诚恳地说:“语茶,求开窍,我洗耳恭听。”
蓝语茶想了想,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女性意图打破各种封建伦理的枷锁,追求自己的爱情,最后被封建礼教残酷地杀害。这是不是一个正面的女性形象?”
楚天舒点头同意。
蓝语茶接着说:“另外一个故事是,有一个yin妇勾结奸夫,残害自己的亲夫,最后被小叔子给杀死了。该是不是一个负面的女性形象?”
楚天舒明白了,说:“你这是一个故事,讲的是潘金莲。”
“对呀。”蓝语茶说:“同一个人的同一个行为,因为解读的表述系统不同,就产生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你说,是真相重要,还是解读重要?很多社会事件都是这样,基于同一个事实,可以讲出很多个版本的故事,也就带给大家不同的结论,从而产生不同的后果。”
“小鱼叉,你讲的有道理。”楚天舒突然来了兴趣,他引导说:“可是,我还是没有理解,这和今天发生的事件又有什么关联呢?”
蓝语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楚天舒解释,她一只手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来给你做个试验,你配合我,好吗?”
见楚天舒点头同意了,蓝语茶拍了拍巴掌。
刚才给楚天舒带路的小姑娘敲门进来了:“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蓝语茶端着茶壶说:“给我换一壶立顿红茶,可以吗?”
第983章 解读真相
小姑娘看着手里的单子,说:“对不起,美女,我们这儿没有立顿。”
蓝语茶问:“那有什么?”
小姑娘说:“有祁门红茶,正山小种。”
“行,那就来正山小种吧。”蓝语茶看小姑娘在单子上记下了,又转头问楚天舒:“哎,你不爱喝红茶,你换什么?”
楚天舒不明白蓝语茶想干什么,但他还是配合说:“我换大红袍吧。”
小姑娘也认真地在单子上记下了,说:“好的,一壶正山小种,一壶大红袍。请稍等,马上给您送过来。”
小姑娘转身刚要走,蓝语茶又喊住了她,说:“小姑娘,这么晚了,两个人喝两壶茶太lang费了,要不,正山小种就不要了。”
“行。”小姑娘又在单子上划了几道。
蓝语茶向楚天舒一使眼色,楚天舒忙说:“语茶,我估计你也喝不惯大红袍。点都点了,还是要吧?”
蓝语茶却没做声。
小姑娘有点茫然,看看蓝语茶,又看看楚天舒。
楚天舒向她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端着托盘进来了,躬身微笑着说:“这是您要的大红袍,这是你要的正山小种。”
蓝语茶瞟了一眼,指着身前的红茶说:“哎,不对呀,这个我不是不要了吗?”
小姑娘一看单子,说:“刚才这位先生说还要的。”
蓝语茶说:“我同意了吗?”
小姑娘接着说:“这茶挺好的,是我们店从福建直接采购回来的,您就尝尝吧。”
蓝语茶说:“凭什么呀?你退了吧。”
“那怎么行啊?”小姑娘当时就急了:“茶都泡了,如果您要退,我就得赔,我哪儿赔得起?”
蓝语茶坚持要退,小姑娘死活不干,说是楚天舒要的,可蓝语茶说,楚天舒后来挥了挥手,那意思是不要了。
小姑娘红着眼圈一个劲儿地解释。
最后,蓝语茶烦了,一拍桌子,说:“你把你们老板叫来。”
话音刚落,小姑娘哇地就哭了,说:“先生,是您说还要的嘛。我这个月都赔了四回了,这茶也不贵,才二十多块钱,可是,我赔不起呀。”说完,哇哇地在那儿哭。
有几位客人听见动静,探头探脑地朝包厢看。
楚天舒赶紧扯出餐巾纸,递给了小姑娘,说:“算了算了,怨我不说清楚,别哭了,别哭了,这茶我们喝,我们喝。”
小姑娘这才止住哭声,对着楚天舒破涕为笑,抱着托盘走了出去,顺手把包厢门也带上了。
楚天舒给蓝语茶斟上了红茶,小声埋怨道:“小鱼叉,你看你,做个什么实验,把人家小姑娘都逼哭了。”
“好了,我们开始解读。”蓝语茶莞尔一笑,说:“你看就这么件小事,站在我的角度,是不是可以说,这是一个强势的商家不讲理,欺负弱势的消费者,逼我消费我没有点的茶水。”
楚天舒说:“明明是你欺负人家小姑娘嘛。”
“对呀。”蓝语茶挨了埋怨,却十分的开心,她说:“这是另一种解读,一对衣冠楚楚的男女,欺负人家刚到城里来打工的一个农村小姑娘,太不应该了。老楚,你一开始就这么想的吗?”
“嗯,应该还没有。”楚天舒说:“如果能退,也就用不着多想了。”
蓝语茶接着问:“后来为什么又这么想了呢?”
楚天舒笑笑,说:“人家小姑娘哭得怪可怜的。”
蓝语茶问道:“老楚,如果撇开其他的因素,什么样的结果才最公平合理?”
楚天舒说:“就事论事,我们没有说清楚,小姑娘也没有问清楚,双方都有责任,这壶茶的茶钱应该两方分摊才相对公平合理。”
蓝语茶一拍巴掌,兴奋地说:“对呀,小姑娘一哭之后,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于是,你就不能理直气壮,还要给人家递纸巾,好言相劝,乖乖买单,搞得真像是理亏了一样。你说,最后谁赢了?”
“当然是小姑娘赢了。”
“我们怎么就输了?”
“因为……小姑娘哭了呗。”
“好,老楚,回到我们先前的话题。”蓝语茶说:“这壶茶搞错了,相当于今天的这起事故,小姑娘相当于是受害者,如果没有其他外部的因素影响,为了解决问题,大家协商着把真相搞清楚,然后再来定责任,谈赔偿,惩处责任人。是不是应该这样?”
楚天舒点头道:“当然应该是这样。”
蓝语茶说:“可是,真实的过程并不是这样,孩子的家属要大哭大闹,哭得声音越响越好,闹得越大越好。于是,公众想当然就会认为,一定是错在政府,错在卫生院,因为农民是弱势群体。”
楚天舒说:“的确如此,所以,市委严令我们必须尽快处理孩子的尸体,让家属失去大哭大闹的基础?”
“这只是一个方面,但不是全部。”蓝语茶说:“除此之外,省卫生厅调查组站在他们的立场会有一个解读,省里的记者出于炒作的目的也会有一个解读,当然,你也一定在寻找一个你认为公正合理的解读,那就是,这仅仅是一起偶然事件,与医疗体制改革并没有绝对的关联。”
楚天舒真诚地说:“语茶,看得出来,你经历过很多突发事件,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场来对这起事件进行解读,给公众一个真相,给死者家属一个公道!”
“没问题。”蓝语茶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脸上的表情还多少带着点得意。她说:“其实在我来之前,从各种渠道也包括晚晴了解过你的情况,我觉得,你是一个敢为百姓说话,愿意为民造福的好官员,这种官员在基层已经越来越稀少了,就算你不是晚晴的意中人,我也愿意向你伸出援手。”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楚天舒击掌叫好:“我听晚晴说起过,这才是你们四小天鹅当初最崇高的理想。”
蓝语茶笑道:“呵呵,别提了,大天鹅和二天鹅已经把这个理想抛到了一边,目前还在坚守的只有我和晚晴,而且,我还非常担心晚晴也被你这个小官吏给同化了。”
楚天舒认真地说:“语茶,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跟晚晴说过,既然我已入官场,那就力争把官当好、当大,希望能在更高更广阔的平台上施展才华,实现抱负,不敢说一定要青史留名,但至少要不留骂名。”
“有志气!”蓝语茶抿着嘴,笑问道:“我听晚晴说,你要带她住进东南省委家属大院的小红楼,有这事吧?”
这下楚天舒真不好意思了,他转着茶杯,低声说:“嘿嘿,一时兴起,说说而已。”
蓝语茶说:“男子汉大丈夫,敢说敢当嘛。”
“行。”楚天舒说:“可是,要实现我对晚晴的承诺,你还先得帮我渡过当前的难关啊。”
“中国人经常讲真理越辩越明。对,短时间内这个效应是有的。但是,很多社会事件中,大家不是越辩越明,而是各自作各自的解读,看谁的解读更有吸引力、传播力、感召力,最后形成了舆论战。谁的表述方式赢了,谁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说到这里,蓝语茶停顿了片刻,然后信心百倍地说:“我想,作为新华社的记者,我占据了舆论战的制高点,应该有能力帮助你赢得这场胜利。”
楚天舒仔细回味了蓝语茶的这番话,然后才说:“语茶,我还得告诉你一个不为人知的更重要的因素。近期东南省委有可能要增补一位省委常委,青原市委书记伊海涛很有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这起事件处理的好坏,可能会影响不少人的政治走势,也包括我自己。”
一直表现得乐观自信的蓝语茶此时也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老楚,我刚才可能把话说大了。处理这起事件,不仅要维护医疗体制改革的成果,又要给死者家属和医护人员一个公平正义,还要考虑一个圈子官员的政治前途,这么多的利益纠缠在一起,要想面面俱到,确实太难了。”
楚天舒目光炯炯,坚定地说:“语茶,你刚才的试验和分析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开阔了我的思路,我想,我会想办法尽全力争取各方面的利益最大化,但是,如果它们之间有冲突,那我也只有舍小利而取大义了。”
蓝语茶点头,赞赏地说:“在这个世界上,利益的链条既坚固又脆弱。坚固之处在于彼此是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脆弱之处在于,跟利益谈感情就像跟流氓谈恋爱一样,你全心全意换来的只能是三心二意或虚情假意。”
楚天舒说:“我始终坚信,真相只有一个!”
不知不觉间,已经半夜两点了。
蓝语茶看了看表,说:“对不起,晚晴她们一直骂我是个话唠,你看,这聊得兴起,就忘了时间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楚天舒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蓝语茶起身说:“呵呵,老楚,你还挺能拍马屁的,怪不得晚晴把你当宝贝呢。行了,该走了,当班的小姑娘不定在心里骂了我们几回了。”
第984章 一触即发
第二天一大早,郝建成率领的市委督导组抵达了南岭县,随同返回的还有要到了扶贫款的县长付大木,已经办理完耿中天“嫖*娼事件”相关手续的副书记杨富贵,县公安局长陶玉鸣也从杏林乡连夜赶回来了.
八点整,按照督导组的要求,召开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县以上领导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参加,商讨事故处理意见和相应的应对措施。
已经疲惫不堪的白存礼和楚天舒站在会议室的门外,两人简单交换了意见,就进了会场。
楚天舒主持会议,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然后就请白存礼讲话。
白存礼介绍了城关镇卫生院发生的病人死亡事件,以及随后稳定群众情绪,安抚死者家属,以及昨天下午与钱家商谈善后事宜的经过。
他讲着讲着,声音哽咽起来,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不明白,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他如此失态呢?
楚天舒看看白存礼,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样的场合下失态。
一个堂堂的副县长,在南岭县也是扳着指头数得着上号的人物。其实,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再大,有楚天舒这个县委书记顶着,怎么也不会把责任一股脑地推给他这个副县长。
楚天舒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子,说:“老白,别激动,别激动,慢慢说。”
当然,白存礼的苦衷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什么时候处理过这种使不得力、用不上劲的事!吃苦受罪遭人冷言冷语不说,弄不好要挨骂受气。最要命的是,只要一看见孩子的遗像,他的心便会剧烈地跳动,久久难以平复。
随后,请相关方面的负责人介绍他们所掌握的情况。
卫生计生委主任余乾坤率先发言,他说:“经过调取病历等相关资料以及对戴贵清和霍启明等人的询问,从专业的角度来分析,卫生院对病人的处置过程中没有明显的违规和失误,病人的死因有待进一步调查。”
陶玉鸣不满地说:“老余,你这是典型的本位主义,你管辖范围内的人员出了问题,就想方设法地替他们推卸责任,这种思想要不得。你看看白县长,他作为分管领导,面对困难和问题,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啊。”
余乾坤还想解释什么,被付大木摆手制止了,他说:“老余,病人死在了卫生院的病床上,这总归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当前的问题是,死者家属纠集一批**闹卫生院,今天早上,周边乡镇的村民还在向城关镇聚集,再不采取断然措施,很有可能会形成大规模的骚乱。同志们,我们等不起啊。老薛,是不是这样啊?”
“是的。”城关镇党委书记薛占山急切地说:“现在谣言满天飞,有人说,县里把卫生院的负责人控制起来,明是追查责任,实际上是变相保护;还有人说,卫生院有县领导的股份,根本不想赔偿,正想方设法替他们开脱;还有人说,县里要组织人员抢尸体,消除罪证……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从昨天傍晚开始,周边乡镇的村民听说了这些传言,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聚集到城关镇卫生院,要帮钱家讨回一个公道。镇里的干部全体出动,一晚上都没有休息,苦口婆心的做工作,可现在人越聚越多,压力非常大啊。”
一席话,说得在座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
周宇宁忧心忡忡地说:“这几天天气炎热,人们脾气暴躁,再加上长期以来积累了大量社会矛盾,老百姓对政府不信任,干群关系不和谐,一个火星就能点着,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局面很容易失控啊。”
宣传部副部长程浩接着说:“还有,现在大批的记者已经蜂拥而至,他们从官方得不到确切的说法,就在村民中随意采访,其中不乏别有用心的人在胡说八道,宣传部门的人全体出动,但还是应对不了这么多的记者,舆情也难以控制。”
大家说来说去,几乎全是难题和苦衷,整个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悲观的情绪,一个个都巴不得赶紧把事件处理掉,大家都好从苦海中脱离出来,恢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秩序。
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对钱家的赔偿问题上来了。
信访办刘主任说:“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历来是破财免灾。钱家开口要一百万确实有点多,要不再跟他们谈谈,降到一个合适的价位上,答应他们算了。”
刚刚主持财政局工作的蔡望东却说:“不管病人的死因是什么,也是由法庭判决民事赔偿,而不应该是政府全盘买单,暂且不说县财政已经入不敷出,如果迫于压力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就会有赔不完的钱了。”
“我同意老蔡的意见。”陶玉鸣一脸正义地说:“我一直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县里在处理突然事件的问题太过手软了。如果事事处处对无理取闹者一退再退,那还讲不**制,还要我们公安部门做什么?”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大家立场各有不同,众说纷纭,讨论来讨论去,还是一个左右为难的局面。
最后,郝建成代表督导组作重要指示,他声音洪亮地说:“从同志们会上反映的各种情况来看,城关镇卫生院的这起事件已经不是简单的医疗事故,而是关系到南岭县乃至青原市的稳定大局。因此,必须从大局出发,尽快火化遗体,在省卫生厅联合调查组进驻南岭县之前平息事端,不给个别居心不良的人以可乘之机。”
督导组是市委派下来的,郝建成的话就是市委的决定。而且,楚天舒和付大木都刚刚从市里回来,他们也非常清楚,这也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意见。
郝建成扫视了一遍全场,见没有人提出异议,便对楚天舒说:“楚书记,你说两句吧。”
“我们坚决执行市委的决定,也感谢以郝局长为首的督导组对我县工作的帮助与督导。”楚天舒放下作记录的笔,说:“散会之后,城关镇和信访办的同志继续做死者家属的工作,争取在今天晚上之前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县公安局和各乡镇派出所集中警力,二十四小时待命,防止和制止借机闹事者,但一定要保持克制和冷静,不要轻易抓人;县委办和政府办的同志将会议精神传达到各乡镇,要求各级干部到现场劝退各自乡镇的村民,将责任落实到人,全力维护一方稳定。”
说完,楚天舒又转向郝建成,问道:“郝局长,您还有什么指示吗?……那好,督导组的领导和各位常委留一下,散会。”
其他的人员一个个脸色严峻鱼贯而出,按照郝建成的要求,督导组和常委们留下来继续开会。
郝建成严肃地说:“同志们,形势逼人,容不得我们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我们要朝最好的结果努力,但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在下午五点之前不能与家属达成一致,晚上将组织警力采取强制性行动,先处理掉尸体,后续事宜再行协商。”
楚天舒心头一颤:果真要走这一步了。
郝建成接着说:“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市里从青原警备区抽调了部分人员协助维持社会秩序,同时封锁外围道路,阻止死者家属外出**。具体如何分工,请大木同志给大家讲一讲。”
如此看来,市委市政府已经下定了决心,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付大木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翻开笔记本,说:“昨天下午,我列席了市委相关会议,根据市委市政府领导指示,今晚的行动,由郝局长和楚书记坐镇指挥,我带队前往现场。”
实事求是地说,付大木真不是胆小怕事的主儿,他能成为南岭县的土皇帝,强硬是他的主要手段之一,处置突发事件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
估计他昨天下午列席市委会议时就主动请缨过,所以,伊海涛才会对楚天舒说出要他向付大木学习的话来。
付大木开始点名进行分工:“陶局长,你负责协调警备区的部署,封锁周边和外围道路,杜副局长带领便衣人员负责转移尸体。茅部长,你安排人员在卫生院附近的街道上安装高音喇叭,行动开始之前,喊话疏散无关人员,行动开始之后,你带宣传部的人员对各路记者实施人盯人的防守,阻止他们对外发布消息,人手不够,从县委办、政府办抽调。杨书记,你负责协调薛占山等乡镇干部做好现场群众的稳定工作。对了,你让他准备五万块现金,适当的时候我有用。周部长,你让组织部的同志查一查,乡镇和县直机关的干部中,哪些人与直接参与人员有亲戚关系,要求他们做好各自亲戚的思想工作,不得乱说乱动,否则,干部要承担连带责任。”
付大木安排工作没有拖泥带水,却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他说完了之后,看了看楚天舒与郝建成,问道:“郝局长、楚书记,你们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
遗体抢夺战一触即发!
第985章 见招拆招
散会之后,楚天舒送郝建成回招待所休息。
路上,郝建成又交代了几句一定要保密,要行动迅速,不要让市委市政府失望,更不要给伊书记添麻烦。
回到办公室,柳青烟紧跟着走了进来,带上了门,关切的问道:“楚书记,会上怎么定的?”
楚天舒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摔,说:“继续做工作,如果到今天下午还做不通,那就只有采取强硬措施,立即处置掉尸体,平息事态。”
柳青烟退后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能这样?孩子真正的死因还没查出来,把尸体处置掉了不等于是毁尸灭迹么!”
楚天舒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面无表情地说:“一切以大局为重。”
柳青烟惊呆了,半晌才说:“楚书记,什么是大局?孩子不明不白地死了,戴贵清他们还被关押在公安局,记者们都把事件和医疗体制改革联系在一起,这些都是小事吗?而且,这么简单武断地处理了这起事件,将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多大的被动,这些难道就不是大局?”
楚天舒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何尝不知道,郝建成、付大木等人肯定不会真心实意地帮伊海涛维护大局,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可能是制造更大的混乱,一旦抢夺尸体的事情被媒体曝光,钱家的人不服跑到省里或者京城**,社会舆论的压力将会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到那个时候,首当其冲淹死在这潮水中的是县委书记楚天舒,随后便会是市委书记伊海涛。
柳青烟见楚天舒不说话,又追问道:“楚书记,这是你的本意吗?”
楚天舒张不开嘴,他无法面对柳青烟满怀期待的双眼。
以前在报纸、网络上看到过某地发生突然事件死了人,政府派遣数百军警和家属抢夺尸体,当时楚天舒还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充满了愤慨,没想到今天这种事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更为可悲的是,自己还要扮演邪恶的一方,成了欺压百姓掩盖真相的决策者和参与者。
在办公室里,楚天舒没法跟柳青烟作过多的解释,他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柳青烟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她一直以为,楚天舒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是一位敢为民请命替百姓伸张正义的县委书记,可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为了个人的政治前途,屈从于权贵的压力,还是选择了同流合污,站在了无辜百姓的对立面。
柳青烟感到了绝望。
可以说,楚天舒几乎就是她报仇雪恨的最后一个希望,但是今天,这个希望似乎也破灭了。
她愤懑无比,恨恨的盯着楚天舒说:“楚天舒,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能再任由柳青烟发泄下去了。
这一切很快就会通过窃听器传到付大木一伙的耳朵里。
楚天舒站了起来,严厉地说:“柳青烟,你身为机关干部,对于市委和县委的决定应该不折不扣地执行,而不是随心所欲地说三道四。”
柳青烟抹了最后一把泪,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楚天舒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出了一丝愧疚之意,他只能暗暗地说:柳青烟,等真相大白了之后,你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的。
柳青烟与楚天舒的这一番对话,果然很快传到了付大木的耳朵里。当薛金龙把录音送到付大木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和陶玉鸣商议晚上的行动步骤。
听完了这段录音,付大木指着播放器对陶玉鸣说:“老陶,你听听,你的这半边屁股已经坐到楚天舒的怀里去了。”
陶玉鸣恨恨地说:“麻痹的,老子早晚要收拾他。”
薛金龙笑着说:“老陶,你也别太生气,楚天舒惹了她这只白虎,倒霉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陶玉鸣不解地看着付大木,说:“哎,大县长,我就不明白,既然是要让楚天舒倒霉,我们又何苦要帮他去平息事端呢?”
“嘿嘿,老陶,唐市长说,这叫欲擒故纵,又叫釜底抽薪。”付大木得意地说:“如果维持现状,钱文忠再怎么闹也闹不出南岭县去,我们把孩子的尸体一抢,这个认死理的老头还不急眼了,闹到省里,闹到北京,看他们怎么收场。”
“那你又为什么要打头阵呢?”
“我无非是出个面,向市里表示个姿态,真正下手去抢的是杜雨菲,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是楚天舒派来的。”
薛金龙趁机拍马屁:“大县长,你这一招太高了,一箭双雕啊。”
陶玉鸣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说:“不对呀,大县长,你不是派我带人在进出县城的要道上围追堵截吗?”
“嗨,”薛金龙拍了陶玉鸣的大腿一下,说:“老陶,你怎么也死心眼了呢?不派你派谁呀,真要是派杜雨菲,老钱他们出得去吗?”
陶玉鸣大笑起来:“哈哈,我明白了。大县长,我这就去准备。”
等陶玉鸣出了门,付大木问薛金龙:“金龙,省城和京城截访的人联系好了没有?”
薛金龙说:“联系好了,只等钱文忠他们到了就动手。”
付大木说:“跟他们交代好,下手注意分寸,别让钱文忠开不了口。”
薛金龙说:“知道了,我再跟他们强调一下。”
“行,你忙去吧。”付大木咬牙切齿地说:“这一次,一定要让楚天舒再也翻不过身来。”
付大木这边在磨刀霍霍,楚天舒那头也在见招拆招,他给杜雨菲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详细描述了自己的思路并要求她尽快落实,予以确认。
很快,杜雨菲回复说,已经按照楚天舒的计划与冷雪和蓝语茶联系上了,一切会在下午五点之前准备就绪。
快要下班的时候,楚天舒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惊喜地说:“什么?马力兄,是你带队过来了?”
马力在电话中叫苦道:“老弟啊,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也不想来啊,可老爷子亲自点的将,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哈哈,老兄,这话好像有点不够意思了。”楚天舒笑道:“你就不会说,老爷子不肯放你出来,是你听说南岭县有任务,主动请战的吗?”
马力无奈地说:“老弟,我是军人,不是官员,这种投机取巧的话我想学也学不来啊。”
楚天舒说:“老兄,我听出来了,你对我有意见,不太情愿给我帮忙啊。”
“没错!”马力直言不讳地说:“老爷子让我给你带句话,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是人民养育了我们,只能为人民服务,不能成为欺压百姓的工具。”
“老兄,既来之则安之嘛。”楚天舒缓步走出了办公室,四下观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马力,你放心,老爷子的话我哪敢不听?这会儿不方便,就不多说了,晚上具体怎么行动,我让杜雨菲和你联络,等任务执行完了,我请你喝酒。”
“好。”马力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大声地说:“我就说嘛,楚天舒这小子再混蛋,也绝不会让我去当欺压百姓的帮凶。哈哈。”
中午,楚天舒和付大木陪着郝建成在招待所的小包厢里用餐。
吃到中途,郝建成问:“死者家属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付大木说:“白县长还在现场,据他报告,暂时还没有任何进展。”
郝建成放下筷子,说:“那就按原计划准备吧。对了,和警备区的带队人员联系了没有?”
楚天舒说:“郝局长,我已经安排公安局杜副局长下午过去接头。”
郝建成说:“好。一定跟他们交代清楚,行动中必须保持理智和克制,绝对不能伤及无辜。”
一下午的劝说依然是白费口舌,钱家坚持要政府答应他们的三个条件:赔偿一百万,一命抵一命,不生男孩决不罢休。
晚上八点半左右,郝建成再次向伊海涛汇报,确认省卫生厅的联合调查组明天将进驻南岭县之后,迅即下达了行动的指令。
灰蒙蒙的暮色降临,天边乌云翻腾,看来要下大雨了。
安设在城关镇卫生院附近街道上的高音喇叭响起,既是劝聚集的人群散开一个喊话,也是开始行动的一个号令。
郝建成和楚天舒来到了临时指挥中心。
临时指挥中心是一辆黑色涂装的大巴车,外观有点像银行的送钞车,车里的座椅被拆光,贴着车厢装上了不锈钢的桌椅,车载的电脑和高频无线电通讯设备,在电话和手机通讯中断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和上级以及行动人员保持联络通畅。
付大木带队前往城关镇。
紧随着付大木乘坐的轿车,是一辆县公安局的依维柯,里面坐满了男男女女十来名便衣警察,只有带队的杜雨菲身着制服;后面跟着一辆迷彩涂装后部开门的军用面包车,全副武装的军人分两排贴着车厢坐着,最后是一辆深蓝色的厢式小货车,这是火葬场派过来预备装尸体的。
从县城到城关镇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车队很快到达了城关镇卫生院。
街道上聚集了大量的围观群众,现场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