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记忆的历史 印证
木云瑶本来颇为的心慌,可看到李孟慎重神色,反倒是觉得有些过了,禁不住开口劝解道:
“京师京营,宣府,蓟镇兵马众多,防守应该无碍,或许还能打个胜仗呢,让那些鞑子贼兵有去无回。”
这话倒是有些宽慰的意思,李孟心中苦笑,心想要是能打胜仗,对方就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的突进来了,他一边吩咐说“你那边去盯着些各处来的消息文告”一边急忙的出了院子,去布置相关的事宜。
胶州营立刻是把状态提高到了临战,各队士卒军官都是紧张戒备,同时胶州营也派出快马想着马罡和赵能处送信,互相通报消息。
巡抚和总兵的命令在第二天也是由快马送来,李孟这边还是那种老安排,让他确保所守备地方的平静,没有作战的任务。而驻扎在登州府的大军则是开始调拨移防,有的去往山东和北直隶的边境要地,布置防守和增援。
山东地面上本就是因为四月份的那些揭帖闹的人心惶惶,东虏鞑子称帝建国大家虽然都是装作不当回事,可实际上人人都觉得心中惴惴,称帝建国,这就等于无视大明朝廷的尊严和权威。
现下对方的大军又是进入京畿之地,各处天灾,陕西的乱民闹得又是这么厉害,莫非这天真要变了,凡是有见识的人心里面或多或少的都有类似的想法,只是不敢宣之于口,或是存着几分侥幸。大明多灾多难,几百年也就挺过来了,没准这几年也是暂时地,挺过去就好了。
这个挺过去,显然是痴心妄想了。消息不断的通过各种渠道传到这边来,领兵的是多罗郡王阿济格,女真八旗兵和蒙古兵有人说四万。有人说十万,还有人说二十万的,昌平陷落,顺义陷落。京畿附近的一个个城市都是被鞑子兵打了下来。山东和北直隶边境地山东兵马一日数惊。
将领们甚至约束不住收下的兵马,据说还有炸营的事情生,鞑子兵在所谓地京畿重地,天下兵马最精最多之处,纵横往来,仿佛是关外的草场一般。
李孟心里面也是紧张非常,他不知道女真鞑子兵在历史上,这次入关有没有打到山东过,女真鞑子不要说是十万、二十万。林雷就算是四万兵,自己也难以抵抗,该死战还是该另寻出路。
他在这边考虑,有两点却是他压根没有想到的,一是山东全省最少有八万兵马。二是如果女真鞑子来了。和孔有德一样去主动投降。李孟这几年下来,也算是看过官兵到底是什么样子了。不值得倚靠。同样的,来自现代解放军队伍地他,对于汉奸这个身份那是想都不去想,跟祖宗丢人啊!
在河北边境地兵马惊惶不安,马罡和赵能的队伍却在逐渐的回收,靠拢到胶州那个方向,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合兵一处。
李孟这时候真切的现胶州的位置确实是死地,没有足够的船只,大海等于是死路,偏偏此处是半岛的边缘,有三个方向都是临海没有战略纵深,而6地的方向又都是多山,对方地优势兵力压过来,连个迂回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是死战。
而且登莱都是贫瘠之地,又经常遭遇兵灾,无论是兵源,粮草都很有限,何况在登州还驻扎着朝廷的几万兵马,民间的资源更是稀少了。李孟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换个地方。
可如今怎么办,来了之后,也只有死战了!
不过,最坏的情况并没有生,到了八月之后,东虏女真鞑子带着掳掠来地财物和十几万人口,在喜峰口北面地冷口出关,返回关外,京畿的险情得以解除。
全天下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还真是天佑大明,驻扎在边境地军队也是撤回了驻地,这次京师兵部始终没有调兵勤王,只是调度京师和附近边镇的军兵迎战抵御,尽管没有什么胜仗。
可山东兵马着实是吓得不轻,东虏女真的兵马最近的时候打到了大城一带,那边距离山东,快马加鞭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赶到。
快要九月初的时候,李孟才把自己这边的部署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即墨和灵山卫这边盐场生产始终没有停下,6地上刀光剑影打生打死,郑家的船队却好像无事一般,照常的来拉盐贩运。
这倒是让李孟颇为的羡慕,海上霸主的日子就是从容啊,不过在豫西那边的青盐生意却停了,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一船的盐运送过来,好在有了和福建那边的生意之后,影响倒也是不大。
更换自己的驻防地,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多,先不提移防要经过的种种手续,手下的兵丁都是莱州府本地人,六千多士兵,牵扯的是后面差不多几万家人,这可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只能是从长计议,眼前能做的,还是练兵。
在九月中旬,去往京师送信的那名信使终于是回到了胶州城,来回路上竟然是耽搁了半年左右的时间。
这名信使是李孟的亲兵,自从和王海去过京师运送银子之后,也算是熟悉了路程,李孟也就不愿意再用吴同知的信使了。
结果这名亲兵信使的遭遇也颇为的有趣,去往京师之后,却现刘太监的宅子已经是空了,这名信使对京师也并不熟悉,也不可能去那些衙门里面打听秉笔太监刘福来到底是搬到何处去了。
刘太监的宅子所在的地方是京师富人居住的地带,少有做官的人,信使在附近打听了下,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刘太监出京了,去往哪里,却都是语焉不详。
既然问不到什么消息,信使就准备回去,谁想到鞑子这时候进入京畿,京师全城戒严,闲杂人等不得出城,一下子就被困在了里面。接下来的日子,形势自然是越来越差,出城更是不要想。
到了后来,全城抽调民壮修缮城池工事,住在客栈里面的这位信使,虽然说路引手续都是齐全,可也逃不过这次抽调。累死累活的在京师忙碌了几个月,一直到鞑子带着掳掠的战利品离开京畿,这才是得以回来。
现在李孟系统有个颇有意思的规矩,就是凡有外界的消息过来,在李孟所在的正厅禀报,这都是正常的规矩。
不过和从前有些不同的是,李孟的身后放一架屏风,木云瑶坐在屏风之后,一同听取外面的禀报和消息,这些消息对于女孩来说或是她来分析,或是对于她来说是个了解外面的渠道。
李孟这边的事情也在外面传扬开来,有些口滑的叫做“垂帘听政”……
这次的信使回来也是如此,在京师呆了那么久,总是有许多要问的问题,听到刘福来不知道何处去的消息,过后,木云瑶私下问李孟道:
“会不会是卷了银子跑掉!?”
这个问题让李孟禁不住笑了出来,木云瑶虽然有家庭和教育的熏陶,对政治这方面先天比别人要敏感和深刻许多,但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有些事还是看不明白,他笑着说道:
“若是刘太监跟我要五万两白银,你说我该处置?”
木云瑶琢磨了下,回答道:
“京师之中有这般奥援乃是重中之重,自然要筹措给他。”
“正是如此,反正都要给他,刘公公怎么会跑掉,要不然何必在信上提那个借字。”
听到李孟这么说,女孩却是若有所思……
大明的行政系统还是完备异常,东虏女真才出冷口,中断了一段时间的邸报、塘报和文告,以及各种手续文书又是朝着各处分出去,不过即便是多罗郡王阿济格领兵在北直隶横冲直撞的时候,还是有命令,旨意和奏折来往四方,但是某些次要的东西就被放弃了而已。
女真鞑子入关,天下震动,不过这件事情余波还未平息,却又有一件大事生,闯王高迎祥的大营在西安府附近被陕西巡抚孙传庭的部队截住,双方大战四天四夜之后,官兵用火攻,大败闯王军,活捉了高迎祥。
高迎祥是何等人,是天下乱民反贼的共主,被目视为陕西乱军的代表人物,卢象升就在自己的奏折里面说过“陕贼闯王,谁能当之。”李孟和那些江湖草莽之辈多有交道,在这些人的眼中,将来这高迎祥没准是要作龙庭当皇帝的。
谁想到这样一个人物,居然被官军打败,并且捉到京师去千刀万剐了,看来这些反贼气数已经是丧尽。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托付
那些什么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之流,败亡也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李自成被剩下的人推举为新闯王的消息,就没有什么人注意了。
木云瑶看起来在周王府的时候,看过许多的邸报文书,可能也是喜欢学,喜欢问,所以才有这样的见识,不过女孩的见识终究是有局限。李孟知晓李自成被推举为新的闯王之后,久久不一言。
李孟在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他不知道谁是高迎祥,来到之后李孟还怀疑历史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生了改变,有时候半夜梦醒,都是一身冷汗,本就在这个时代诚惶诚恐,如果再是一个完全架空的空间,真是不知道如何做了。
这种惶恐直到看见李自成,张献忠的名字才缓解了许多,可能自己不了解这段历史,根本不知道一些东西。
京师邸报上的这个消息,让李孟心中有些莫明的放松,原来历史还是原来的那个历史,并没有改变什么,可更大的惶恐和紧张感又是充满在他的情绪中,按照那个他所了解的历史,车轮滚动,到最后大部分人都是粉碎在大时代之中。
胶州都司去往湖广就职,而且李孟还要带着兵去,这事情真是千难万难,凭着李孟对大明官场和制度的认识,根本不知道如何进行。
宁师爷从前是跟盐政巡检做事,见识未必比李孟要高多少,至于目前的“参赞”木云瑶。更是有判断,无见识。
思来想去,李孟还是派人给胶州城中的周举人送去了请柬,满清突入京畿,横行两月有余。从容出关,大明兵马毫无作为,只能是任其嚣张。这件事到最后虽然是京师安然无恙。只不过是些州府遭到了劫掠。
但这件事对大明士人,特别是靠近北直隶地山东,山西,河南一带的士人触动极大。先是陕西的乱民在中原腹地左冲右突。朝廷疲于奔命的围剿,本以为这不过是天灾造成的乱象,可朝廷兵马与东虏女真地战争,也是屡次的失败,先是宣府大同那边被人突入,这次连京畿腹地,大明中枢之地都是这样。
肯定是有些什么东西不对了,稍有见识的人都是心中惴惴不安,所以和李孟保持一段时间距离地周举人这次却出人意料的应邀前来。林雷有了举人的身份,家中又是有钱有势,周举人和官宦之辈交接很是紧密,对这些事情懂得的确实是多些。
几次相谈,几年在胶州城中地相处。周举人虽然避而不见李孟。可双方见面谈话却没有太多地避讳了,开头客气几句。李孟就是直接问讯道:
“这些日子虽然不曾相见,可兄台所说的养兵据守之地却时刻琢磨,这莱州府虽有盐利,土地贫瘠,人烟稀少,而且还是地形险恶,确实不是长久之地,只是我山东兵马要去往荆襄,实在是找不到理由。”
当年的盐政巡检,而今却是胶州都司,职位升的飞快,何况是这种本地的大户人家,对地方上生的事情自然是清楚底细,对这胶州营战斗力也是惊叹异常,周举人对李孟也是愈的敬重,先前那种狂生气度却是收敛了不少,听到李孟问,周举人稍一思索,就在那里开口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李孟颇为的诧异,心想莫非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看见李孟地诧异目光,周举人咳嗽几声,把笑容止住,开口朗声说道:
“李大人这事情却是想的难了,军兵调动无非是上面一纸公文而已,邸报那边,荆襄也是乱局纷纷,找个出兵剿匪平乱的名头就是。”
李孟听到之后一愣,心想说的如此简单,但真实情况那里会这么简单,单说那调拨的公文什么人,什么衙门来,看着李孟地为难表情,周扬倒是有些吃惊,迟疑着问道:
“这桩事不难吧,李兄不是在京师之中也有奥援吗?”
这话说地李孟顿时是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和京师秉笔太监刘福来的关系很是保密,周举人怎么知道,李孟地表情虽说变化不大,可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周扬立刻是明白过来,笑笑说道:
“在下和吴同知也有些交情,闲暇时他也提起,说李大人在京师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亲戚,将来肯定会是一路通达。”
几个月前是有个大人物亲戚来着,不过借了五万两之后人都找不到了,李孟苦笑一声,解释道:
“这件事李某想要自己做成,周先生可有什么方法?”
见李孟吞吐,周扬也知道其中另有隐情,也就不再继续,直接说道:
“这个倒也是不难,只要是用银子开路,这大明官场上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只要在兵部把银子使足,移防改换驻地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银子倒是不缺,虽说养兵的用度很大,可关键时候十万两银子总是抽调的出来,可兵部的官员自己一个也不认识,说起来,李孟至今还没有见过莱州知府,所接触的最大的文官也就是那个匆匆来去的登莱道柳清嵩,其余的就是胶州城这些官吏了,压根不知道应该找谁去打交道。
好在周举人依旧是那副言无不尽的脾气,事事都会和你讲个明白,在那里继续开口说道:
“这件事莫要去京师兵部,那边天子脚下,人多眼杂,总不免被有心人盯上,那就麻烦了,不若去南京兵部,那边事情反倒是容易的多,只要是下文书来,一切就水到渠成。”
这话说是说的简单明白,可京师那边没有认识人,这南京城更是两眼一抹黑,总不可能直接带兵过去,那立刻就是众矢之的,自找倒霉。
李孟苦笑了下,只得是点头称谢,周扬的知无不言对他真是帮了大忙,但对这样的读书人,李孟反倒是不知道如何的答谢,不过今日话说的这么开,索性是直接问了,那边周举人刚有告辞的意思,李孟就抱拳说道:
“若没有周兄的点拨,李某好比睁眼瞎子一般,事事看不清楚,李某是个粗人,不知道那些婉转的礼节规矩,就这么直接问周兄了,可需要什么?还请直言,金银我李孟还是有些,而今大小也是个都司衔头的官员,在这片地面上说话还有些作用,周兄心中想什么,请讲就是?”
要是这周扬真一介不取,李孟还真是要有些疑问了,毕竟双方所说一切都是特别犯忌讳的东西,这边问完,本来要站起来的周扬又是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沉默了会,抬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金银之物,周某家中倒也不缺,莱州府地面上,别人也欺负不得我周家,只是且有一件事,还要请大人答应。”
“请讲,只要是李某力所能及的事情,自然会实打实的完成!”
“将来如果有那一日,若是天佑我大明,这日就不要到来,若是真有那一日,周某全家老小十几口,拿不得刀枪,骑不得劣马,怕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只求李大人能看在这些事的请份上,收容庇护周某一家。”
本来双方说话的气氛很轻松,谁想到周扬周举人突然郑重其事的说起了将来的托付,李孟也是一愣,周扬说完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深深的弯腰作揖,竟是给李孟行了大礼。
要是放在其他人之间,周举人这话说出来,就应该是直接喊亲兵护卫来绑起来送官,大明如此太平之世,圣明天子在位,你却做末路打算,究竟是有何居心。不过,李孟若是所谓的“其他人”,也不会放着手中的私盐大利不要,却去打着调防荆襄的主意,李孟的胶州营在莱州府,好歹是本乡本土的子弟亲兵,什么事情都是方便,但要是去了荆襄地,山东兵马,那就是客军,处处不方便。
虽说大明有这个规矩,客军在驻地有军功则翻倍计算,看起来好处多多,但要是客军在异地驻防的舒服舒心,又何必有这个规矩。
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周扬周举人压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直接回答问题,同样的,对于周举人的请求,李孟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同样郑重其事的抱拳答应说道:
“周先生请放心,只要李孟手中刀枪在,必然护得周先生全家周全。”
周举人没有接话,默默的作揖告辞,径直出门去了,李孟也没有出门相送,今天的对话委实是有些凝重。
看起来,自己虽然知道历史,但是这个时代的聪明人们同样是感觉到天下之势有些不妙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京 南京
周举人离开之后,李孟这边开始琢磨自己熟悉的人里面,可有和南京六部挂上关系的没有,可左思右想,最后颓然的现,自己离开刘太监这个人之后,别说是南京六部了,就算是和南京能挂上关系的都是没有。
关于离开山东,移防荆襄的决定,能对外说的理由不过是周举人那日的分析,而且即便有那个分析,肯定也没有人理解为什么要走。李孟总不能说,几年后大明各地都是战场,胶州营必须要有个稳固保险的根据地,这样才能生存下去,这种理由说出去,只会被人认为是精神病。
到最后还真是想到一个和南京有些关系的人物,八闽商行的郑掌柜曾经讲过,他一年要有几个月在南京居住,南京也是天下最富的几个地方之一,又是明朝在南方的中枢所在,郑家在那里也有需要打点的生意。
这年头生意做大了,难免要和官员打交道,想必郑家和南京官场也是有这样那样的交道,或许能够借着这条线搭上关系,不过这也是李孟的一厢情愿而已,具体什么情况,还要请对方来详细商议。
好在都是山东地面,又是临近年底结帐的时候,李孟索性是派出快马信使,去济宁州要请郑掌柜来,说是有要事商议。
和几个月前见面时比,双方已经是有生意往来,每次生意都给双方带来大笔银子入账的生意伙伴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种战战兢兢已然是不见,双方都是笑脸相对,客气的了不得。
郑掌柜自然知道对方这么着急的请他过来,肯定不是单独要请他吃饭而已,至于生意都已经上了轨道,没有什么大事更不会叫过来。
果然。摆开酒宴之后,李孟就把左右遣散,屋中就剩下了两个人,双方互相敬酒之后,郑掌柜嘿嘿笑着问道:
“这次来胶州,李大人想必是有事见召,你我生意往来也算是知心,有什么需要的还请开门见山的说吧!”
李孟一口喝干杯中酒。这般直说倒也少了些虚礼客套,这件事虽说是他要办理,可实在是有些为难。总不能和其他人说自己知道未来的历史,可眼下胶州控制山东盐业,肥地流油,这么傻乎乎的放弃。s会被人认为疯了。
不过。迟疑了下,李孟还是开口说道:
“郑掌柜,不知道你在南京城中可有什么关系?”
郑掌柜一愣,可能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问题提出来,迟疑了下还是开口说道:
“五年前,在下还是个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自然和南京那些大佬们没有交情,只是我们八闽商行在南京城内还有点路子,当年龙头升海防游击的时候。龙头派人拿着银子来南京城活动,倒是认识几个户部和吏部的官员,再不济,八闽商行和南直隶那些豪商多有交道,总能递上话去”
这郑掌柜说话说的颇为实在。很用心的模样。这也是双方每月几千上万两银子地买卖收入,尽力要把这关系搞好。
“李某想要移防荆襄。所以想托人在南京兵部活动活动关系,还请郑掌柜多多帮忙!”
听完这话,郑掌柜笑着点点头,刚想说话却愣在那边,手中的杯子都差点拿捏不住,知道了这句话的内容,着实是让人大吃一惊,半天之后才开口说道:
“李大人,您在胶州城呆地风生水起,为什么要走呢?一个人走?那不如在南北直隶谋个官职,只是那也不如这地方的油水大啊!”
郑掌柜说话有些纷乱,显然被李孟的话惊吓的不轻,双方又是安静了会,李孟又是开口说道:
“自然要带着手下这些兵丁走,孤身上任,那岂不是面
双方哈哈一笑,郑掌柜琢磨了下,眼睛却突然亮起来,热切地看着李孟说道:
“李大人,在下说话太直,有句话倒要是问问,你走之后,这盐场要如何处置啊?”
即便不算山东境内地其他盐场,单单这灵山卫一带的盐田盐场,每年最少十几万两的进项,简直是聚宝盆,李孟对这个问题显然是早有腹案,几乎没有什么迟疑,就开口回答道:
“真要是去了荆襄,自然顾不到这边来,李孟在头三年直取四成,之后这盐场就完全交给别人!”
这番话说完,郑掌柜眼神里面已经不能用狂热来形容了,简直是冒出火来,现在灵山和即墨各处盐场主要的产盐都是恭迎郑家的船队,有这两处产盐地,而且郑家可以倚靠船队和海盗维护住这里,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接手人。
“李大人,而今衙门里面的官都是认银子的,咱们又不是没有银子,大把花出去,再装模样的都成了孙子,当年给我们龙头在京师,南京跑地时候,也不是没听兄弟们说过!”
眼下,这郑掌柜就是要拼命的把这个移防调拨之事说的简单,总归是有大便宜可赚,李孟也是明白对方的意思,无奈的笑笑,若是刘福来在京师,移防调拨地大事,总归是有些路子可找。
可而今就只能是随便找一条没有把握地路子,但对李孟来说,总要去尝试下,不尝试的后果更加地危险。
李孟主动的端起酒杯,去和对面郑掌柜碰了一下,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就请掌柜的帮我这个忙了,银钱好说,李某还是有些银子的。”
那郑掌柜的表情已经是眉开眼笑,谁想到这次来胶州,居然有这么大的便宜可赚,连连的答应说道:
“大人请放心,这事情不如抓紧,要不明月正月二月就去南京,在下在那里给大人安排。”
话一出口,郑掌柜就有些后悔,心中想自己是不是太急切了些,没有想到李孟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也罢,最迟明年二月,李某必然有南京之行。”
“南京秦淮***天下闻名,有钱多金在那里有若天堂,到时候,在下做东,一定让大人好好享受下!”
郑掌柜脸上露出那种是男人都明白的表情,开口笑着说道,李孟也不出声,只是举起杯又是碰了下,郑掌柜这次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双手举杯,说道:
“去之前,还请大人安排快马通报一声,在下这次回去,就联系族中主事的人,给大人操办。”
有大笔金银进项,这郑掌柜做事也是积极的很,用过晚饭又是和李孟商定了些细节,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的赶回济宁,在南京六部活动可不是说说就行的,总要提前去安排。
对李孟这近乎匪夷所思的举动,郑掌柜虽然表面不说什么,可心里却觉得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郑家的船队虽说雄霸亚洲的海面,可郑芝龙对福建一地极为看重,因为这就是本乡本土的地盘,那是根本。李孟起家在胶州,家也在胶州,却要去什么荆襄之地,真是脑子坏掉。
准备移到荆襄地的打算还没有跟下面的人沟通,送走郑掌柜的第三天,也就是十月中旬,李孟收到了登莱道柳清嵩的公文命令,要求胶州营人马即刻出,东昌府的夏津剿灭反贼。
接到这个突然的命令,倒是把李孟吓了一跳,女真鞑子入京畿的时候,山东兵马调动去山东和北直隶边境之后,自己这边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眼见着此时各处太平了,反倒是调拨自己去作战。
而且看军情和邸报,除了些山东本地的小乱子之外,闯王和鞑子的军队都没有进入山东,那里来的反贼。
李孟当然不了解所谓的内情,不过这也是巡抚和参将的一片苦心,因为大乱之时,山东兵马都是被调动起来去守御,随时准备作战,不过因为人情关照,所以才没有让李孟的胶州营调动。
可山东驻扎大军,各级将官众多,这么偏袒总归是有会有人心中不满,凭什么让胶州营在那里享受太平。下面军心不稳,上面也是难做,总归也要让胶州营去有些仗去打,而且这些仗不能太辛苦难打,免得得罪了刘太监。
对于这种练兵的机会,李孟总是不会放过,胶州营出一千兵,会合驻守在青州府的马罡九百盐丁,一同前往东昌府的夏津县。
反贼这个名头骇人,但除了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那种撼动天下的大股势力,还有些小得可怜的团伙。
比如说这夏津县的张承业,夏津县在东昌府的西边,距离北直隶和河南都是很近,北直隶和河南这些年都是民不聊生的样子,各路反贼乱民纵横其间,临近这两省的夏津也是人心惶惶,地方不宁。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贼南山
崇祯九年河南不光是闯王闯将八大王的人马来回的经过打仗,还闹起了旱灾和蝗灾,距离那么近,夏津县的年景也是极差,说是民不聊生一点也不夸张。那些农民贫户没有生计,只能是去各处逃荒,虽说其他的地方也是乱成一团,但总归算是有希望,尽管渺茫之极。
那些农户贫户逃荒跑了不少,可有些人连逃荒的本事却也是没有,比如说很多有功名的书生,他们倚靠着朝廷下的钱米生活,可到了这种坏年景,交通断绝,这些书生应得的那些钱米根本就不下来。
张承业是天启三年的秀才,平平常常一个书生,好占些小便宜,喝了酒好谈些浅薄无知的天下大事,天启四年娶了老婆,后面有了两个孩子。就和所有读书人一样,过着有些贫苦,不过还可以温饱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在崇祯登基之后就渐渐的维持不下去,东昌府的夏津县越来越糟,河南和北直隶的流民和乱兵经常流窜到这边来,这让本就不好的情况变得更坏。
崇祯九年河南大灾,东昌府西部大部分的田地都是绝收,据说朝廷要下拨钱粮救济,可仅仅是据说,始终没有下来。到了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大批的逃荒出现,张承业家中婆娘身体不好,去年又有小孩,亲戚又在河南,压根无计可施。
张承业看着家中脸色蜡黄的婆娘和饿得直哭的孩子,心中绝望恼怒,终于是一跺脚,抓起家中一条米袋,咬牙恨声说道:
“今日这读书人的斯文就不要了,我去粮店借粮!”
田地遭灾不产粮,可夏津县的几个粮店和大户人家的仓库里面倒是放满了粮食。只是要不然就是自己屯着,要不然卖的价钱就是高地惊人,根本买不起。
城内想要借粮的饥民甚多,在最大的粮行门前,差不多聚集了三四百人,正在和粮行的伙计还有衙门派来的差役们对峙。
此时平民百姓终究是怕官的,看见高瘦的张承业身穿破旧的青色长衫,手中拿着米袋走过。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无非说是“这是张秀才”,有功名地文人在百姓之中也是很有威信。s看着张承业前来,大家的胆气顿时是壮了不少。
张承业本来想要在人群后面看看风色,到时候去沾点便宜,作为读书人。脑筋总归是灵活。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还是明白地。
结果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前面,站在第一排,张承业看到对面拿着棍棒的衙役和家丁,心中禁不住非常害怕,身子朝后直缩,结果不知道是踉跄了,还是被人在身后推搡了一把,身不由己的朝前一步……
有道是,这是他个人一小步。却是啥啥地一大步,张承业都不知道后面生了什么,只是知道他这一步跨出去,就被身后情绪高昂地饥民簇拥着连抢几家粮店和大户人家,到最后。张承业扛着慢慢的米袋回到了家中。和欣喜的老婆孩子饱餐了一顿。
抢完米粮之后,这些民户都是和张承业一样各回各家。填饱肚子去了,官府哪里会善罢甘休。
第二天一早,这张承业就被知县抓到了衙门里面去,那边知县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
“为何聚众抢粮作乱!!”
看着公堂两侧的刑具和脸上有些青肿的衙役,身材颇高的张承业顿时是胆气全消,筛糠一般的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何处福至心灵,开口央求说道:
“学生先祖曾为户部侍郎。”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这作乱也是方便些,这知县一琢磨,这高瘦书生或许还有故旧在朝中为官,本来要斩立决的判决就改为了监禁三年。
世事变幻总不如常,夏津县的饥民听到张承业被抓地消息,人人惊恐,从前一个当过兵的闲汉聚众起事,扯旗造反了,上千饥民攻破县衙,打开监狱救出了张承业,这年头读书人总是被人看重。
这张承业被救出来之后,也是无处可去,索性是加入这些乱民,扯旗造反了,跟这些贼军当个师爷帐房,最起码比起从前,肚子吃饱了,地位高了不少。
在夏津附近的卫所兵不堪一战,前去围剿不出所料的被走投无路的乱民军打地大败,又有几次相同地经历之后,夏津这些乱民的声威大震,甚至连河南和北直隶地饥民乱兵都是过来投奔。
本来东昌府知府已然是把这情况报了上去,驻扎在兖州和济南的兵马已经是准备前往围剿,结果东虏女真的十万大军在这时候从喜峰口入寇,山东的兵马都是部署在德州和济南府一带。
这夏津县就被忽略了过去,这种乱民造反往往都有个特性,就是很容易被小小的顺利和省里冲昏了头脑,这夏津县的饥民们,兵马不过三千,占据的不过是一县之地,但无论是乱民的领,还是张承业,都已经是忘乎所以。
那领自称大王不说,这张承业则自号南山,教别人称呼他南山先生,常常自比诸葛和刘基。平时所好就是听说谁家有值钱古玩和书画,就上门拜访,说是要“鉴赏”一二,虽说这小地方不会有太值钱的东西,可谁家的好东西都不愿意被人这么鉴赏没了,这可太心疼了。
结果,一些大户人家还没有破家的,都是安排人在门口张望,若是看见这张承业过来,都是大呼“南山又来做贼了!”都是急忙的回去把好东西藏起来。所以张承业虽说自号南山,夏津人私下叫他也都是称呼名号,只不过在后面加了个字,人人称他“南山贼”。
这南山贼张承业还有个癖好,喜欢装弱不禁风,所谓魏晋名士风度是也,每次出阵喜欢让人用竹床抬着,以示指挥若定,神态风雅。
郑掌柜曾经送给李孟一个望远镜,这时候的名头还叫千里镜,也不知道是佛郎机商船还是荷兰商船带来的,价如珍宝,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不过在李孟看来,比起现代的儿童玩具也是有所不如,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很好用的器物,也找不到什么替代品用。
远远的看过去,对方乱糟糟的队形之中,有一名身穿锦袍的书生仰卧在上,很是悠闲的模样,李孟率领的胶州营一千士兵会合了张亮的九百盐丁之后,大摇大摆的穿州过县,来到了东昌府。
一路上不断的通过私盐买卖的系统网络得到消息,李孟也是越来越有把握,他根本不准备隐藏什么形迹,大摇大摆的压了过来。
胶州营这边有把握,那夏津县的乱军也是自大异常,居然一副等待李孟上门作战的架势,丝毫不做什么准备,确实已经昏头了。
真正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一路上生的事情,李孟曾经在某次晚饭闲聊的时候说过,准备把给士兵们的军饷折算成田地,这个谈话“很不小心”的流传到军营之中,凡是听到了这个消息的士兵们都是兴奋异常,作为贫苦军户,或说即便是地主富农出身的子弟士兵,手中有土地,或说有更多的土地,都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
作为现代人的李孟,确实是不太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土地的那种狂热,特别是属于自己的土地。
这消息既然是“很不小心”的流传出来,随着奔驰在队伍和胶州城之间的骑兵信使,消息在李孟系统的各处都是流传开来,士卒们都是在议论这件事,人人都是有些躁动和兴奋。相对来说,这次战斗却不大被人们放在心上了。
看起来确实不用太着意,李孟率领的军队从济南府进入东昌府,在过了恩县之后,走了三十里,就遇到夏津县的乱军。
胶州营的阵型紧密,那些乱军乱民则是散乱异常,两边看起来,那些乱民足有胶州营的十几倍人马还要多,可最多也就是多一倍的人手罢了,可见乱成什么样子。
李孟在望远镜里面看见那个躺在竹床上的“南山先生”,忍不住笑了笑,冲着身边的马罡开口说道:
“你在外几个月,让我看看你练兵的成果,盐丁在前,老兵在后,去吧!”
听到李孟的命令,马罡点头应下,骑马来到了阵前,下马之后也是抄起一根长矛,站在了第一排左第一位,高举起长矛,除去三百预备队之外,早就是列阵完毕的士兵们顿时是安静下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猥琐
马罡的长矛一顿,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鼓手开始敲响了鼓点,这鼓是绑在腰间,脸盘大小的皮鼓,鼓点不过是“一二一”的调子,说起来这个倒不是借鉴外国,也无处借鉴,只不过李孟在练兵现,行军时候喊号子的军官们往往到最后喊的口干舌燥,而且喊节拍号子和号施令总归是不可能一张嘴同时说出来。
结果就想到了用鼓点来控制,不过民间的吹鼓手根本不愿意跟官兵扯上关系,李孟只能是从士兵们来培训,给高饷,好在是调子比较简单,掌握起来很快。
四百人有一鼓,马罡率领的共有四队,鼓声在马罡的动作之后同时响起,士兵们也是向前迈步行进。
对胶州营来说,这只不过是战场上的行进而已,对于对面的夏津县乱贼来说,这般的士卒可是头一次见到,心理压力骤然的增大起来,原本闹哄哄的几千人顿时是变得安静,稍微的安静之后,夏津县乱兵们又是开始躁动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刚开的那种嚣张了,而是有些惶恐和害怕。
可这个时候,胶州营的士兵们和盐丁们连手中的兵器都没有放平,还是保持着行军时候的队列,只是踩着鼓点的节奏,一步步的向前。
李孟和身边的几个人骑在马上在高处观看战斗,李孟这次带了一百马队,这支马队虽然人数不多,可李孟相信这些人足够改变战场的局势。
“这些乱兵还真是有些门道,虽然慌乱,竟然不退,莫非这南山贼真有些才学?”
说话间,双方已经是接近三十步了,按照胶州营的操典。再走十步,就要开始快步行进冲锋。
马罡手中的长矛小幅度的左右晃动,鼓点变化了下,听到这个节奏,队列开始慢慢的散开,前四排长矛兵之间的距离,慢慢的拉开。在队伍之中地刀盾手朝着小跑着冲出来。
二十步,躁动却不退的夏津县贼兵们突然齐声吆喝,有几个人举起弓箭。更多的人都是扬起手臂,狠狠的挥动。
一片石块带着风声呼啸着砸了过来,还真是让人没有想到。只是刀盾手在冲锋的时候和长矛兵间隔站立,就是为了拿着盾牌掩护同伴。
看见对方的石块丢来,几乎同时,刀盾手的盾牌都是举起来。一阵“当当当”急促响声。石块砸在盾牌之上,全都掉在了地上。也有零散几块没有拦住,漏过去,士兵们的宽檐毡帽也起了拦截的作用。
目前双方地距离不算是太远,但是对于丢石头来说,人手臂的力量还是有些小了,胶州营的士兵们和盐丁也有几个倒霉鬼被石块砸中,不过最多在脸上留块青肿,没有太大地伤害。
这突如其来的石块攻击。当真是吓了马罡和在山坡上观战的李孟一跳,不过因为刀盾手按照操典的前突,却防御掉了这波攻击。
实际上,步阵冲锋地时候,李孟地队列中总会有类似的布置。以防在冲锋的时候。对方远程攻击挥威力,当然。如果对方的武器里面有弓箭,胶州营中的火枪手们就要开火驱散了,眼前还是要以肉搏练兵为主。
看来从前这等好似儿戏的丢石块攻击起过很大的作用,只是从前对付官兵或民壮,一般都是离近到十步左右才丢出去,这样威力才算是最大。
而这次胶州营整齐的队列推进,给这些夏津县的乱民很大地压力,这才是提前丢出了石块,但接下来就是胶州营的表演时间了。
马罡的长矛放平,最前面四排的长矛手也是同样的放平了长矛,或是把长矛搭在前面同伴地肩膀上,鼓点地节奏开始稍微加快,四队胶州营的士兵和盐丁开始小步地跑起来,朝着面前冲去。
在石块被拦截下来之后,已经有乱民朝着后面跑了,眼见着对方平端着长矛杀了过来,夏津县的乱民居然先安静了会,也就是短短的一瞬间,马罡还以为对方要跟自己接战,刚要出声喝令的时候。对面的乱民轰然溃散。
这种溃散不是撤退,压根没有组织,说的夸张些,甚至没有两个人跑向同一个方向,就跟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
“李大人,让属下领着马队追杀如何?”
在山坡上的汤二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胶州营的操典就是队形不乱,轻易不得散开追击溃兵,目前这种溃散的局面,保持着阵型的步队,反倒是追不上太多的乱民,扩大不了战果,马队的作用就是在这里,可以追杀敌人,尽可能的加大胜利。
李孟看着战局摇摇头,开口淡然说道:
“都是些可怜的穷苦人,你以为我们拿下夏津县之后,他们还能再聚起来吗,早就是吓破胆子了,倒是躺在竹床那位,我倒想见见。”
张承业躺在竹床上,极为镇静的模样,马罡这边也是以为此人身体柔弱,要抓住简单的很,看着人溃散的差不多了,十几名刀盾手从队列中出来,朝着这竹床就跑过去,准备抓人。
谁想到这穿锦袍的中年书生,翻身下床,朝着夏津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动作之敏捷,跑步的度也是极快,饶是胶州营的士兵和盐丁训练辛苦,体能上佳,居然也是追之不及。
高坡上观看的李孟和身后一干骑兵都是目瞪口呆,汤二在那里低声念叨:
“这么快,搞不好这骑马都追不上啊!”
然后一帮人哄堂大笑,既然追不上,马罡也就不追了,刚才还是乱哄哄的战场上,一会的功夫,只剩下胶州营的士卒了,满地都是被丢弃的木棍农具之类的东西,马罡的兴致不高,这等战斗委实是显现不出什么水平。
这时候,李孟已经是骑马从高坡上跑了过来,开口笑着说道:
“你练兵练的不错,新兵老兵我已经是分辨不出来了。”
听到这个评价,马罡才有些高兴的意思,李孟看看地上被丢弃的木棒和农具,在马上摇摇头,开口说道:
“现在胶州营距离夏津县三十五里,估计到过去也要天黑了,咱们就地扎营,你安排下。”
马罡点头答应了,李孟这边喊来了几名骑兵,简单的吩咐了几句,那些骑兵也自纵马朝着夏津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种莫名的攻坚之战不打也罢,我派人去城下喊赏格,那些贼人的领五百两,那位张南山三百两,死活不论,总归是先乱乱他们人心。”
李孟笑着和身边的亲兵解释说道,众人对这场战斗都感觉到很是轻松,晚上扎营之后,这燃料倒不必去周围寻柴草,现场丢弃的这些农具和木棒就足够了,士兵们在议论的还是军饷从现银改为土地放的传闻。
人人都是很兴奋,就连张亮也在晚饭的时候,有事没事的出言询问,李孟很是满意这种效果,只不过他只是放出风声而已,也不会透露什么。
夏津县这边比起胶州要稍微寒冷些,晚上即便在帐篷里面有炭火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大家行军打仗也不是出来享福,除去放哨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尽早的入睡了,明天还要在夏津县攻城。
李孟才睡下不久,猛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胶州营的人不过两千,营盘不大,外面有声音,中军帐这边听得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李孟是极为警醒的,听到那声音,他已经是掀开了毛毡,在外面都是披挂完全睡下,根本不会脱衣。
整个营地稍微了骚动了下,李孟虽然警醒可却不紧张,不过要是其他的明军将领在此,恐怕就要吓死了,夜间大军扎营,要求的就是安静无声,哪怕是有一点声音,也怕造成巨大的混乱,整个军队都可能溃散,所谓“营啸”。
不过李孟军队的训练完全和同时代的部队不同,身在军营和团体之中,士兵们只是会感觉到安心静气,那种心里崩溃的局面倒是不会突然出现。
没有用太长时间,几名护卫在中军帐外面的士兵招呼一声,就点燃了外面的火盆,士兵在外面禀报说道:
“大人,值夜的兄弟们说是这人在营外大喊,要求见都司大人,有要事急忙禀报,咱们看他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也不敢做主。”
李孟也是心中疑惑,开口说了句:
“带进来吧!”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人被直接的摔在地上,士兵们当然心中有火气,心想睡的好好的被莫名的吵醒,而且紧张戒备了半天,谁也不会有太好的脾气。
一见这人李孟倒是愣住了,白天士兵们可能是专注于作战和队列,李孟可是在高坡上拿着千里镜看着下面。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下南京
半夜来的这人正是自号“南山先生”的张承业,南山贼。白天还老神在在躺在竹床上的这位书生,此时却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不过却是满脸的谄媚之色,李孟完全是糊涂了,半天才下了赏格,怎么几个时辰不过,这人就过来了,疑惑着问道:
“你这是?”
“小人听闻大人开出三百两的赏格,觉得这钱要给别人拿了实在是太可惜,不如小人自投,拿了这笔赏格……”
李孟先是愣在那里,接下来就是放声大笑,这张承业虽然猥琐,却也十分有趣,止住了笑,开口说道:
“张先生这番弃暗投明,李某自然不会吝惜这笔赏格,这银子现下就可以给你。”
一听三百两银子入账,这南山贼立刻是眉开眼笑,跪在地上又是磕了几个响头,又是开口说道:
“不怕大人见怪,小人还有个请求,求大人应允?”
李孟脸微微沉了下来,这人如此不知足,张承业这么冒险前来,李孟就算是砍了他脑袋,也是应该的,这边银子已经付了,他还要有其他的要求,这不是找死是什么,那南山贼咽了一口吐沫,恳求说道:
“小人见到大人的军威,真是虎狼之师,骁勇无敌之旅,仰慕非常,小人平日给那些逆贼反民倒也记记帐目,领领兵将,只求大人能给小的一个位置,也在这胶州营中有个容身之所。”
看来这张承业在从贼期间,已经是彻底忘记这廉耻是什么了,李孟盯着这人看,心中也是颇为的郁闷,心想其他人王霸之气四射,文臣武将的纷纷拜服,主动投靠,怎么到我这边都是些猥琐之人呢?
不过这张承业倒是个很灵活的人。这年头心眼活的书生可确实是不多见,李孟稍一琢磨,点头说道:
“从今以后跟着我就是了。”
李孟重新睡下的时候才想到,南山贼张承业怕是把这些事情都算计的明白,自己不会杀他,而且还会收留,毕竟半夜过来这可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有这般赌性,有这般见识。又是如此地猥琐,倒也算是人才了。
想了一会,李孟又是进入梦乡……
但胶州营的士兵。军官们都是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夏津县那边又是过来一队人,士兵们以为要作战的时候。谁想到却是拿着那乱贼领的头颅过来领赏的。
昨日那五百两银子的赏格一出。整个夏津县城就炸了锅,造反作乱不就是图个吃饱肚子过好日子吗,有这五百两银子在手,这些不就都能实现了吗?
当天晚上,那乱贼的领就被亲信砍掉了脑袋,还有些人去张承业家里找人,此处又有一奇闻,白天张承业跑回夏津县城之后,过了小半个时辰。喊话的骑兵才到,足见其亡命逃跑的度如何。
那些去张承业家找人地乱民自然没有找到人,就连张承业的家眷都没有找到,只得是悻悻放弃,天不亮就带着乱民领的头颅出城。来这边领赏了。
这剿匪战斗果然是容易。估计其他地官军来也不会费太大的力气,想必这就是巡抚和参将把这个剿匪平乱的任务交给李孟的原因。
既然是开城投降。倒也省了李孟这边不少力气,派出士兵接管城池,同时派出快马去东昌知府衙门报信。
说来也巧,这边事情才解决,来自胶州地信使带着急讯来到这边,说是八闽商行地郑掌柜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委托办的那件事已经有些门路,请李孟带着东西赶过去。
李孟没有想到委托郑掌柜所做的,居然这么快就有眉目,李孟心里面也是很有紧迫感,既然是有了消息,那就要抓紧时间去做了。他这边不知道的是,那郑掌柜回到济宁州之后,立刻是一路紧赶,到了南京城。
郑掌柜知道这种事情未必是他能做主,直接把原委告诉了郑家在南直隶的主事人,这是郑芝龙的近支堂弟,被人唤作郑鲨的人,郑家在盐业这上面一直是被两淮盐商压制,憋气的很。眼下山东有这个好机会,又是有大利的买卖,郑家在南方地几个主事人没有迟疑,马上答应给李孟操办,当然,私下里面耻笑李孟脑子坏掉也是有的。
事情有了眉目,也就是说有了送钱的地方,但这笔银子郑家肯定不会垫付的,而且送礼调拨,官场上的往来,最好让当事人来办理,免得被人埋怨。郑家也是想要快,所以来回动作都是用地快马加急,轮换传递,这度自然就是快了许多。
夏津县除了闭塞之外,没有任何地价值,不管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既然是平定了混乱,李孟对此处没有兴趣,安排几名小头目留下,让马罡大队回胶州,自己则是带着骑兵快马赶回胶州。
附带说一下,南山贼张承业居然也是招募了两百多民壮在身边,这年头种地活不下去了,也有些人看着胶州营兵精粮足,动了当兵吃粮的念头。
李孟把这些人归给马罡统辖,自己则是日夜兼程回到逢猛镇,他压根没有进入胶州城,好在有那次去河南地经历,胶州营一干人等都知道如何的办理,这次依旧是二百随从,不过这些人的装备比上次可是要精良不少。
存银六万两,李孟直接带走了五万两银子,胶州营凡是参赞机要的这些人都是觉得李孟目前如此身份,却总是四处的乱跑,实在是有些太莽撞了,万一在外面有个危险的话,这积攒的实力就全部的跨掉。
反倒是那木云瑶考虑的事情比较与众不同,她很是担心,担心李孟这次去南京,又是带回来个女人,而且那边秦淮***,让人不放心啊。
李孟虽然看书不多,可白龙鱼服的道理也是懂得,外面处处杀机,自己这个身份在外面少有不慎就是杀头的危险,但却又不能不去。
而今的胶州营除去他自己之外,根本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而且部队从山东移防到湖广荆襄一带,即便是派出使去办理,对方会不会心有抵触,曲解自己的意思呢,只能自己去交涉办理了。
李孟这一路急行准备,在十月底之前就离开了胶州,带着手下和金银顺着水路去往南京。
从夏津县回到胶州,再从胶州出,李孟都是急忙的准备,没有耽误什么时间,那些邸报是来不及看了,更不要说在他离开半月后,有封信送了过来。
顺着漕运和济宁附近的水系去往河南和去往南直隶完全是不同的体验,前是看着人间的凄惨景象,后则是看这个时代整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区域。差不多从嘉靖年间开始,不管是税监,倭寇,海盗,还有别的什么,都无法阻碍江南地区一步步的繁荣起来,南直隶和浙江还有江西的东部构成了这个区域。
苏州,常州,松江,杭州,嘉兴,湖州的手工业和商业极度的达,他们出产的各种物品通过海上商路销往世界各地,日本的金银矿,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南美洲和东南亚搜刮的金银都是从这里流入大明,换成一船船的瓷器,丝绸,文具以及各种商品,运回本国后再赚到更加高额的利润。
这种纯粹的入,让江南之地变成了极度富庶的地区,而作为大明南方中心的南京城,更是这些繁华的集大成。
顺着运河自江都入长江,走水路到南京,这一路上给李孟的感觉,简直是换个了人间,邸报上说河南那边人相食,在山东几个府行军,路边饿殍不稀罕,脸有菜色算寻常,可江南这边人都是显得气色好许多,就算是路上行人的姿态也是悠闲自得。
无处不在显示这边的繁华和富庶,平民也都是跟着安乐许多,这一路上经过淮安,镇江,扬州都是名城大府,不过李孟却没有当日在河南的那种兴趣了,一来是事情紧急,耽误不得时间,二来是越是看到这种繁华,李孟就越是想到这些繁华被毁灭之后的惨象,自己应该无法去改变什么了,李孟在这个时代每多一天就觉得自己只是被投入历史长河中的石子,甚至不会引起波澜,而不是所谓拍动翅膀引动飓风的蝴蝶。
每日坐在船头看看两岸,对李孟也是足够了,越是繁华美景,心情就越凝重,不看也罢。
郑掌柜在南京城附近的渡口迎接,这边的舟船云集,人来人往,所谓都市景胜就在如此,不知道为何,在这里李孟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去往上海和北京,走下火车的时候,这里若不是看人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完全是现代大都市的模样了,气息如此的类似。
第一百五十七章 蹊跷
若是在其他的渡口,一行人两百多号,箱笼车马都是众多,肯定要有官吏衙役上前问讯,查查你的来历。
不过在南京的这长江渡口,李孟这样的队伍虽说不多见,可也不是太稀罕,常有大腹便便之辈,被众多从人簇拥着下船等车上马,大摇大摆的进城去了。
果然是大明帝国在南方的中心,李孟记得自己在河南看到开封和洛阳的震撼,在南京城下方知对这个时代的估计还是过于浅薄了,不知道京师是不是会更加夸张。
李孟唯一的反应就是屏住了呼吸,勒住马匹仰头看着这城墙,十几米的高度,人在城下,显得如此的渺小,城墙应该是很久没有修缮了,可还是看不出什么缝隙,整个表面很是平整光滑。
那郑掌柜看着李孟如此的反应,倒也是司空见惯,想必他刚才此处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次出城迎接的人中,郑家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位郑掌柜,看着李孟愣神的样子,他在那开口笑着说道:
“李大人,这南京城可是太祖爷爷定都所在,自然是非同凡响,您一路行来想必很是辛苦,不若先去客栈歇息下,晚上再给你接风洗尘如何,等明天再由小人领着您好好的游览下。”
听到这郑掌柜说话,李孟干咳了几声,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对方领路下一同进城,城门洞的士兵倒是衣甲鲜明地模样。只是李孟也看见郑掌柜的从人笑着塞了些银钱到他们手中,这才是无精打采地放了过去。
这个见闻倒是让李孟明白自己还是在大明,本质的一些东西没有变化。
虽说是光天化日,可这城门洞居然给人一种幽深的感觉,李孟大概了盘算了下,差不多是七八米的长度,这城墙的高度和厚度确实是让人惊叹。
两百多人马货物的住宿安顿根本不是难题,郑家在城内包下来家大客栈,轻轻松松的容纳了李孟这一行人。
不过看郑家如此的殷勤,也就说明对方多么想把这件事办成。搞不好比李孟也要热切许多。
正是如此,在客栈门口,郑鲨正在那边等候,这郑鲨五十多岁的年纪,和那郑掌柜差不多的模样,身材高大许多,身上虽然是锦袍丝绸。可粗手大脚,满脸黝黑,一看就是被海风吹过多年。
和郑掌柜地小心翼翼不同,这郑鲨站在那边就有一种凌厉之气,也许是在海上杀人多了,才养成这样的气势。
看见李孟过来,郑鲨和郑掌柜交换个眼神,确定之后,郑鲨向前一步,抱拳大声说道:
“郑老沙拜见李大人。礼数不周,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这嗓门真是不小,简直就像是喊出来一般,李孟早就是下马,听到对方问候,也是笑着答话:
“客气客气,这次南京之事,还要仰仗郑家多多帮忙。”
郑鲨站在门口抱拳致意,主人的礼节做了十足,看着李孟对面下马大步走过来。走的越近,这郑鲨的动作就越的恭敬,腰身越来越弯,本来是站在台阶上,现下却直接走了下去。
这位郑家在南方的主事人身上有一股凌厉之气。李孟也有自己地气质。那是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不断练兵。杀伐决断养成的气质,说白了是一种纯粹的将领模样,加上现代从军服役起来,解放军的军人军姿,自然而然就有一种顾盼自雄的威武威压。
那郑鲨也是几十岁的年纪,见惯了风雨世情,也是见过大小市面,能看出来李孟这做派纯粹并非做作,但这做派,往日间也就是在总兵参将这一级别的人物上才能见到一二,李孟不过是小小都司,何来如此的气度。
这个时代看人都是很讲究这种“气质”和第一印象,李孟给这郑鲨的印象就是所谓的大将之气度,郑鲨迅地改变了因为郑掌柜介绍而产生的印象,先把自己的态度做到了十足恭敬。
对于对方突如其来的恭敬,李孟也是感觉到奇怪,不过他的态度依旧是不卑不亢,也是抱拳作揖,算是回礼。
“临近年关,却叫李大人急匆匆的赶到南京来,一定是辛苦了,今日郑某也就无礼一会,明日再给大人接风洗尘,今日大人好好休息,如何?”
这话虽然是突兀,却很是替李孟考虑,一些人在舟船之上颠簸了半个月左右,辛苦也是难免的,这时候再去交际,肯定不舒服。既然对方考虑的这么周到,李孟也就笑着答应了下来。
郑鲨和几名郑家在南京的头目,简单交代了几句,也就告辞离开,只是那郑掌柜却有些着急,心想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谈越好,在南京城中,保不准这李孟就找到了别的门路,那笔大大地财源岂不是就丢了。
离开客栈几步,这郑掌柜急忙的追上郑鲨,着急的低声说道:
“老叔,这事情耽误起来夜长梦多啊,咱们越早商议就越不容易出岔子!”
听到这句话,郑鲨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郑掌柜顿时吓得不敢再说话了,郑鲨沉声训斥说道:
“既然是来了,急在这一时有什么用,那李孟我看也是个有但当决断的角色,不会做那龌龊事。”
那郑掌柜刚要离开,又被郑鲨叫住,开口问道:
“那李孟确实是莱州府地都司?”
“老叔,没错啊,小侄也去过十几次了,打听地明白。”
“这气度做派,可不是个小军官的模样,不简单,老汉觉得不简单。”
郑掌柜心里面暗道“有什么不简单地,不就是个脑子坏掉,要把自己的大好基业丢掉去往别处的笨蛋吗?”,可这郑鲨是郑家在江南的主事人,算起辈分还是郑芝龙的族叔,极有威信的角色,他也不敢乱说得罪人。
那边郑鲨却在琢磨,是不是明日写封信给福建龙头,说说今天的见闻,自己可是多少年没有见到这样的人物了。
南京城的客栈和开封也不一样,对李孟这一行人没有什么疑问,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都是平平常常的服务招呼,对这几百人的队伍显得见怪不怪了。
李孟的二百护卫里面都是些年轻人,有一大半是跟着李孟去过河南的护卫,在开封和洛阳的时候,这些人还算是镇静淡然。
不过来了南京城,却都是有些兴奋,这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不出去看看可就太可惜了。
但这次李孟却是完全的不近人情,除却在门口站岗放哨,还有游动的值勤护卫之外,其余人一概不得离开院子半步,就算是李孟也是如此。军令不可违背,这些年轻人懊丧了一阵之后,赶路的疲惫上来,也都是各自去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漱洗完毕,郑家就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在钞库街眉楼恭迎李大人的大驾,一个半时辰之后,就派人过来迎接带路。
钞库街是哪里?李孟有些糊涂,不过店掌柜和店里的伙计却都是露出艳羡的神情,李孟也没有打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回到房中之后,把几名护卫领叫了过来,进门之后,李孟沉声说道:
“昨日郑家推迟了接风的宴会,我怀疑他们是重做安排,无论如何,咱们身在险地,却不得不防。”
简单吩咐了几句,李孟把手中那张帖子的地址给手下人看了,几名护卫头目分别带着手下离开客栈,装成要上街闲逛的样子,最后却是要在这所谓的钞库街眉楼周围,包下相邻的地方,然后准备好退路。
吩咐完之后,几名头目彼此沟通了下,然后在院子里面召集各自的手下,把贴身的武器装好,分批出门,出门前都是装作兴高采烈的模样,外地人进南京城可能都是这个样子,倒也不算是奇怪。
李孟身边留下了二十个人,南京也有些寒意,这二十名护卫都是穿着厚棉袍,所以身上装着的短火铳和刀剑,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过了一个半时辰,郑家果然是派人来迎接了,李孟也没有让他们进院子,直接就在客栈的门口等候,过来接人的还是郑掌柜,那态度比起昨日来还是要客气热乎,要说此人的态度本身就殷勤到了极点,如今这热情又加了几分,实在是让人很别扭。
物极必反这个词未必听过,可这道理大家心里却都是明白的,郑掌柜这番加倍的殷勤,让李孟却更加的提防。
不过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含笑的客气应对,双方一同出了门,这郑家连车马都是给预备好了,那郑掌柜请李孟上了马车之后,自己也是跟着坐了上来,笑着说道:
“不瞒李大人说,我老叔,就是郑鲨见到大人之后,觉得大人真是非凡,说这个招待的规格也要提高,昨天我几个堂兄弟在城内跑了大半天才把地方敲定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钞库街
李孟却是在车上观察着两边的路和标志的建筑,暗自记下,这也是到陌生的地方自己所做的万全准备。
那郑掌柜却以为李孟看着别处,想起昨日李孟看着城墙入神的样子,禁不住笑着介绍说道:
“那是内城,南京六部和各个衙门在那边,再往里还有皇城,当年太祖爷爷居住过的地方,据说已经是破败的不像样子了,连镇守太监都不住在那了。”
李孟这才注意到,在城中还有城,只是这城墙比起自己昨日见到的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却低矮了许多,现代时候自己没有去过南京城,对这方面的历史了解的也少,看来真是不少的典故门道。
“这是某某国公的宅院,那是某某侯爷的“
这郑掌柜对这地方还真是熟悉,不过路过这些大明贵族的宅院的时候,一般都是绕路走,远远的指点几下,李孟虽说是心中警惕,可也是听得兴味盎然,难得有这等义务导游的。
听到对方说“前面不远就是钞库街了。”李孟禁不住把车厢的帘子掀起来挂在一边,这一掀开却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不是前面有什么危险,而是这场面委实是太不寻常了,怪不得马车的度开始变慢,声音也是变得嘈杂起来。
钞库街实在是太热闹了些,来来往往都是车马人流,此处的车马。几乎看不见陈旧地样式,都是有很讲究的装饰。车轮车厢,马匹地鞍辔都能看出来,所有的身份非富即贵,在马上,行走在路上的人各个都是身穿锦袍,长衫,说白了,这可不是贫民百姓的打扮,根据李孟的见闻,就算是胶州的一些小地主也未必有这等的穿着。
看着人人悠闲自得。朝着所谓钞库街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李孟脑子里面莫名的想起了北宋中期,按照历史书上所说,还有些小资八卦杂志上面讲地,那是中国古代最富庶闻名的时代。
“郑掌柜,这钞库街到底是做什么的去处,怎么如此的热闹?”
李孟实在是觉得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过在对方还没有说出答案的时候,他就猜出来了,因为郑掌柜的脸上那种笑容他倒是印象很深,当日在胶州就见过类似的笑容,那是说起秦淮***。
“我老叔觉得要款待李大人,去那些寻常地方委实是辱没了大人地身份,这南京城中最体面的地方就是此处了。”
若不是郑掌柜说话客气,李孟甚至以为他在说反话,这等倡优***之地。居然还是最体面的地方,岂不是在骂人。
不过随即倒也是反应了过来,在现代的时候,虽说从来没有接触过,可也是听说,富贵之人往往是在酒桌和夜总会谈正事,敲定决策之类的。想必此类事情也是古今相通,当下也就不说什么,点点头一笑。
南京街道上的房屋也都是千篇一律的样式,什么白墙青砖。虽说对李孟也算古色古香,可一路上行来,也有些漫步在现代城市水泥丛林的感觉——枯燥无趣,进入这钞库街则完全不同。
这段区域,透过宅院之间的空地。已经能看到蜿蜒的秦淮河。还有在河上漂浮地画舫,路边的宅院则是风格各有不同。有的虽在闹市却显出几分清雅,已经是十一月初,可门口依旧是绿树成荫,影影绰绰的看到里面的亭台水榭。还有的是富丽堂皇,贵气十足,就算是比方才经过的那些亲贵府第也是毫不逊色,看来逾制之类的事情在这里是不讲了。
李孟在现代时候,也曾经路过类似的地方,也在影视剧里面看过,路两边浓妆艳抹的姑娘都是在那里拿着手绢,满面媚笑地朝着院子里面拉人,可在这条街上,却看不出来此种景象,若不是郑掌柜预先点明,还真觉得此处不过是个热闹些的街道呢?可为什么如何,李孟也懒得去问,正事是如何才能移防到湖广,这才是今天谈论的重点。
郑掌柜的马车进入这钞库街之后,七拐八拐,也就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来到了相对幽静地所在。
这一路上李孟倒是坐在马车车厢地门口看着四周的环境,自己拍出来地护卫头目都装作闲逛的客人给他作出暗号,看来在这个眉楼的周围都已经是按照李孟的安排包下来了,不过那郑掌柜则是兴致勃勃的看着路两边,见到郑掌柜和带路的这些人都是差不多的表情,李孟心里面暗自想,莫非是自己想的有些多。
不过个人的感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归是提前做到的好。
马车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候,能看到有几个穿着干净大放的伙计和婆姨,在那里满脸笑容的和一些人解释:
“真是万分的抱歉,今日眉楼让人包下来了,客官您明日再来如何,抱歉抱歉。”
还有些客人很是懊丧的在那里埋怨,李孟摇摇头,心想此处还真是热门的很。
外面已经打过招呼,李孟走下马车的时候,马上就有几名小丫鬟过来迎接,李孟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短打扮,虽说衣服的料子也是不错,可上衣长度才到膝盖,虽说也是锦袍皮靴,混身上看不出什么穷苦气息。
可富贵人家的衣衫最起码却是长袍长衫,李孟这打扮充其量也就是个有钱的武师之类的,当然,这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平日里面来着眉楼的客人可都是长衫打扮,没有李孟这种身份低微的。
昨日间,郑鲨突然要改变会面的地点,让李孟心生疑窦,本来他也知道这种场合,双方都是穿着长衫长袍才显得正式些,就和现代去面试的时候,即便是应聘个出力气的工作,也要穿上西服去一样。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服装礼节,不过为了安全,有些事情还是不顾的好,李孟的短袍里面装着短铳和匕,穿着这样的服装正好是能够遮盖住,而且在紧急的时刻,跑起来也方便。
眉楼过来迎接的丫鬟们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也就是眼神中稍微诧异了下,借着就笑着开口说道:
“请先生里面走。”
来这个时代好几年了,被人叫先生还是李孟的第一次,这称呼可都是用来叫那些读书人的。觉得很有意思,冲着那几个丫鬟笑了笑,这些女孩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本来李孟还担心这些丫鬟会不会很热情的过来拉扯,自己应该如何应对。不过他的担心显然很多余,这些丫鬟很是有分寸,让李孟感觉很舒服。
看看远处的郑鲨,还有昨日见过几位郑家的头目都是穿着长衫,似模似样的站在眉楼的门前,正在那里等候着。
李孟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哑然失笑,边上的郑掌柜陪着笑伸手向前做个请的姿势。这眉楼的环境确实是美轮美奂,今日也算是来到大明的高层次商务会谈,有许多规矩,李孟都是感觉到颇为糊涂,比如说郑鲨在门口客气几句之后,再也不提,只是请李孟前行,说是酒菜早就是预备好。
可怜李孟在现代的就没有见过什么高级场面,到了明代一直是带兵练兵,憋在小地方,今日在这南京眉楼,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提醒自己不要露怯了,实话说。这种感觉颇为的尴尬。
这么安安静静的走着,对于李孟来说也有个好处,可以仔细的看着两边的景致,眉楼虽说是楼,实际上却是个规模不小的院落,院子里面的假山、花木都是布置的很有匠心,即便是初冬世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让人很是舒畅。
真走进楼内,李孟反倒是不觉得比外面好了,因为里面的饰物太过繁复,尽管能看出来布置的人花费了很大心力,也许这样的摆设在古代来说,是很不错的风格,对于现代来的李孟来讲,就有些刻意雕琢了。
郑鲨脸上客气,心中颇为得意,他觉得自己所做的,算是把郑家对对方的态度加重了十分,年纪大的人都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山东的盐业生意和那几个地方确实是让人垂涎,不过这位老海盗却觉得和李孟交好或许将来会有更大的收益。
可惜他这番好意完全是做到空处了,此时的李孟只觉得处处拘谨,很是别扭。
他们喝酒的地方是一个隔间,落座之后,早就准备好的侍女们开始端上开胃的小菜和果品,李孟刚要谈事,却现在座的几位郑家族人,不管老少,都是看起来有些别扭,愣了下李孟才反应过来。
这几个郑家人这时候都是作出副斯文样子,这些人可能在几个月前还是海上微风无限的大头目大海盗,而今却在这里作出这种做作样子,那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利,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眉楼
李孟还不知道到底接下来要如何,转身想着郑掌柜,看见李孟询问的目光,郑掌柜带着兴奋低声说道:
“顾大家马上就要过来了?”
不是和你们郑家谈事情吗?这顾大家又是谁,莫非是南京兵部的大员,可怎么看怎么不像,而且一般不是叫大人的吗?
这年代的短铳可不是现代的手枪,随便塞在一个地方就行,最起码不是行动的累赘,李孟身上的这把短铳已经算是精工打造,可也要有一斤半的重量,放在身上很是别扭,加上短刀短刺还有火媒铁管,真是不舒服。
知道了对方更改日子的安排并非是对自己不利之后,身上披挂沉重的感觉越的明显起来,倒不是说支撑不住,只是有些东西的位置要调整下。
李孟连忙起来告了声罪,起身走出屋子,他是客人,郑家人自然不会干涉他的动作,可看着他的表情都是颇为惊讶的模样,让李孟很是纳闷。
这眉楼内部构造颇为复杂,和同时代的建筑格局很不一样,按照尝试想找个厅堂屋子根本找不到。
好在李孟也不是要更衣,转个弯,现一个凹进去的隔断,直接就走进去,把挂在短袍左侧的火铳那来,检查了下火门之后,朝着身后塞去。他的衣服各处都是有帆布缝制的绷带和口袋,武器可以按照他的需求塞进各个地方。
腰朝前挺,胳膊把火铳后背塞,正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听到环佩声响,几个人的脚步声从走廊的一侧走过来。
应该是几个女人,脚步声很轻,能听到有个中年妇女压低了声音在那里恳求说道:
“我的大小姐。你好歹**个笑脸来,今天这些人可多花了一千两银子包下咱们院子,他们郑家又是海上的豪强,你就不要使小性子好吧!”
“今日柳弟来金陵,中午要给他接风洗尘地。不是说今天我不见客的吗?”
一时间没有找到身后挂枪的绷带,李孟还保持这那姿势正在塞枪,躲闪不及,就看见说话的那些人匆匆走过,哪怕是酒楼,在走廊上也应该有几个伙计招呼,可这眉楼就是为了给人一种非商业的气息,结果李孟出来,也没有人关照,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四个女人。为地一名女子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全是怒色,她身后跟着一名中年妇女,脸上带着赔笑的神色,后面两名丫鬟年纪更小,都是低着头紧跟。
这四个女人都可以称得上是美女了,为的那个更是堪称绝色。中年妇女和两名丫鬟身上穿着的都是襦裙加上比甲,民间惯常的样式,只不过图案,样式,料子比寻常的要考究许多罢了。可后面这三个女人女孩的平凡,更衬出前面那十几岁女孩子的不同凡响,那女孩几乎没有涂脂抹粉,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玉色地长裙,没有比甲。看样式肯定不是这个时代的样式,李孟肯定自己现代在某个影视剧里看到过。
这几个女人也都没有想到在楼内这个地方还有人在。而且穿着短袍,做出如此不雅的姿势,为的那女孩眉毛一挑就要作,不过任谁也都是知道,能进这楼的陌生男人肯定是客人了。
脸色虽然沉了沉,还是快步朝着前面走去,倒是两名丫鬟颇为诧异的睁着大眼睛盯着李孟看,终于是找到了那个绷带,李孟把火铳插了进去,还能听到走廊上那女孩的埋怨和那妇人地解释:
“妈妈。你看看今天来得这都是什么,粗鄙村夫!”
“姑奶奶,你就小声点吧……”
李孟这时候倒是嘿嘿的笑了出来,紧张了半天到最后还是被鄙视了,反倒是自然许多。现在他倒是弄明白这顾大家是什么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秦淮名妓了。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走过的那个女孩,说起来李孟感觉到这女孩眉眼和气质之间。颇有些现代女孩的气质,举止做派都是很放得开,没有什么拘束。
这和这个时代的女人有很多的不同,要是到礼法风气虽然放开,可基本的规条还是在约束着方方面面,就算是目前在胶州的木云瑶,那也只是天真烂漫,自从确定跟着李孟之后,也该是注意起来。或说,礼法之类的东西已经是渗入到本质之中,言行举止都是能体现出来这种味道,无论是颜若然和木云瑶都是差不多。
可方才经过地女孩却不然,李孟觉得只有约束很少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情态度。
把火铳固定了一下,然后拔出了短刀,短刺和火媒的铁管,重新的放置了一下,免得站起坐下都很不方面,当然,也不能在关键的时候拿不到。
回到那屋子的时候,正好是碰到方才那中年妇人从屋内出来,见到李孟过来,脸上也是堆起了笑容,侧身让过。
李孟点点头,也是露出个笑容,就这么过去了,等到李孟进屋,那中年妇人脸上才露出些鄙视的表情。
掀开珠帘,果然方才穿着那玉色长裙的女孩已经是坐在了上的位置,就在自己座位地旁边,那女孩抬头看见李孟进来,也是有些诧异,立刻就是明白过来,这人应该就是今天的主宾。
女孩确实是很美丽,不过李孟现在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而是打量坐在座位上的几位郑家头目,不管是郑鲨还是郑掌柜从前肯定是刀头舔血的角色,此时却做出一副读书人地模样,特别是那郑掌柜,手中居然还拿着把折扇在那里闪着,李孟差点笑出声来。
边忍住笑,边坐在座位上,就看到郑掌柜开口笑着介绍说道:
“好叫李先生知道,这就是名闻金陵地顾横波顾大家,这眉楼一会,可是无数金陵文人士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按理说,这场合这位顾横波顾大家也应该站起来施礼万福之类地,谁想到到了这边女人也都是殷勤起来,礼数完全颠倒。
李孟倒是很冷静,他还在琢磨接下来会怎么谈,既然知道了对方是欢场女子,那么也就那么回事了,自己也不会在这南京城呆多长时间,而且这种场合来这一次也就足够,今后是不会再来,管她怎样。
要说美女,自己家中还有一个,不是当妹妹快要一年了吗?
顾横波虽说是出身贱籍,但这南京城和江南一带,已经是要把她捧到了天上去,她不管如何使小性子,都是大批的人叫好,还有想出种种风雅名目的,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再怎么聪慧,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也很容易变得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而且“通晓文史,工于诗画,所绘山水天然秀绝,尤其善画兰花,南曲第
美貌无双,多才多艺,这确实是有值得骄傲的本钱,顾横波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挫折,自然是愈的目空一切。
顾横波每日每时之间都是被各种各样的男人包围,有的是富贵比人,有的是文采风流,都是想要讨好她,或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在她的眼中,李孟对他置之不理,很自然的态度也是在故作姿态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顾横波心中冷笑,只是按照规矩,神色淡淡的给桌子上的各位斟酒,郑家几位都是很兴奋,却要作出副温和矜持的模样。
李孟心中想,这些郑家的头目估计遇见寻常女人,动心之后怕是扒下衣服直接就扑上去了,偏偏在这边装些文雅人。轮到给自己斟酒的时候,李孟又是打量了下面前的女孩,确实是风姿绝代。
每日迎来送往,即便是卖艺不卖身,也会培养出来一种风情,女人有时候在有这种风情的时候,才可以称得上是尤物,看这几眼也真是享受。
顾横波看到李孟那种热切的眼神,心中更是笃定,禁不住冷笑,心想这等无聊的人士,姑娘当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顾姑娘,这边有要紧事要谈,请您先回避一下吧!”
李孟说的虽是询问的语句,可语气却是不容辩驳,满屋子的男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模样,就连一边伺候斟酒的两名小丫鬟都是极为惊讶,顾横波这样的绝代美女在这里,从前那些人都是想尽方法多留女孩片刻,尽管不能有肌肤之欢,可让美人一笑,一帮人都是神魂颠倒的,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的朝外推出去。
顾横波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这屋子变得极为安静,李孟又是开口说道:
“姑娘,请先回避一下!”
居然还催促,那顾横波终于反应过来,原本漠然的脸上迅的涌上一丝潮红,能看出来她悄悄的深呼吸几下,强作镇静的说道:
“那就请各位先生慢用酒饭,小女子在偏厅等着。”
第一百六十章 讨价还价
这倒也是这类地方的规矩,对方既然是付了银子包下此处,按照规矩,姑娘即便是客人不要,也应该在其他处等候。
顾横波应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对待,一提裙子,恨恨的走了出去,两名丫鬟急忙的跟着出去了。
郑鲨和郑掌柜几个人对视几眼,禁不住苦笑了一声,那郑掌柜更是想到了歪地方去,李孟沉声说道:
“说句失礼的话,李某从胶州赶到此处来,时间紧迫,没有什么功夫风花雪月,李某知道这是郑老板的好意,可实在是无心消受,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听到李孟这么说,郑掌柜心里又是把李孟从胶州迁居湖广的决定鄙视了一番,那郑鲨却有些慎重,美色在前。李孟却根本无暇欣赏,只是一门心思的要调动兵马,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急切。
不过不图享受,却做正事,这样的人就算是在郑家都很少见到了,自家龙头雄霸海上之后,就在泉州府的安平大兴土木,十几里的运河,三里的石桥都是造出来了,人呢,坐在海防游击的位置上可就不愿意动弹了。
郑家多少人都是劝他向外展,郑芝龙却根本不听,两下一对比,越显得高下立判,这郑老沙琢磨着是不是回福建再劝劝龙头,一方面却也是笑话自己,这女人不是花银子就到手的吗,怎么自己还穿上上衫做斯文了。
郑鲨的哈哈大笑打破了屋子里面的安静,郑鲨笑着说道:
“还是李大人说的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咱们这些爷们今日为个小女子如此神魂颠倒,若是传到江湖上。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其余的几个郑家人却很是不舍,不过也只能是附和着笑笑,他们可是知道,什么太湖的水盗,两淮地盐枭。各处做那些不要命买卖的角色。在这顾横波的门前可都是装的斯斯文文,等到见过面之后,回来就和人炫耀:“咱见过顾大家了,一起谈论诗词……”那身份都显得与众不同,咱们这边何苦装那不近女色的模样,再说,这一次可是两千多两银子,要不是鲨爷您做主,我们怎么敢拿这么多银子来这里。
那边地李孟却已经是开口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有六千兵。要调往湖广驻守,要花多少银子,应该如何办理,还请几位兄台直说就是。“
郑鲨这边却是早有腹案,也不嫌李孟说的直接,在那里开口应答道:
“南京兵部侍郎的关系这边可以走通,四万两银子从上到下都可以打点完备。总归是想个理由从胶州移过去。”
“这么简单?”
尽管这话有些无礼,可李孟还是有些纳闷的问道,几名郑家的头目彼此看了眼,呵呵的笑了起来,那郑掌柜把手上的折扇一合,笑着说道:
“李大人还不信在下说的话啊,这些官见了银子做什么都行,我老叔那边去户部活动,想要搭上兵部的线,结果第一天送了银子。第二天就有个兵部地郎中过来找我,一说这事情,那是拍着胸脯答应,而且要给立下字据。”
郑鲨接口说道:
“老汉我还以为是个假冒的骗子,派了几个人跟着,***,结果真是个兵部的郎中,据说和兵部杨侍郎有同乡的关系,一向是亲近的很,这还是侍郎的管家说地。李大人你放心就是了。”
听起来,确实是很有把握,不过李孟却只是干笑了下,委实是没啥值得高兴的东西,官场*如斯。各处兵事溃败。这就是末世之兆。
心里叹了口气,李孟点点头说道:
“四万两银子。郑老板何时要?这边先给三万两,半月后再给一万,您觉得如何?”
几万两的银子,李孟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丝毫不放在心上,几名郑家的人虽然是豪富,可还是暗自的赞叹了句“豪气”。郑鲨笑了笑,又是开口说道:
“银子不是要紧事,十几万两银子,老汉这里也简单,先前听我这侄子说过,大人在山东有七八处上好的盐场,分销各地的路子也是通达,这一走怕是顾不上了吧?”
这才是所谓的正事,看来那调防事情反倒是不重要,对方如此高规格的接待,如此客气地交谈,所为的应该就是这些。李孟只是笑笑,却也不出声,因为对方肯定还有话要说。
“灵山和即墨那两处盐场交给我们郑家,那是天大的利,这点老汉也不瞒您,只是剩下那几处好盐场,大人要如何处置,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是找我们郑家办事,那就贸然说一句,都卖给我们郑家吧,价钱好说的很。”
李孟一直没有喝酒吃菜,这时候才端起酒杯悠然的喝了一口,徐徐说道:
“本官这边总有些不舍乡土的闲人,只要这些人在,压住山东的盐业场面问题不大,这也是大利啊,本官去往湖广,打不开局面,也是要吃这些盐过活的。”
双方看起来根本说的不是一回事,不过桌子周围的人神色都是郑重起来,李孟更是到外面喊了一名贴身地护卫站在门口。
那边的顾横波正在偏厅里面生闷气,心想若是等下请自己回去,必然不给这些乡野村夫面子,就算是被妈妈训斥也要挣回这口气来。
不过事情却出乎这位受到万千宠爱的女孩的预料,对方不但没有过来请,反倒是把在屋内伺候斟酒布菜的丫鬟都是撵出来,看来真是要谈正事了。
只是顾横波真是不明白,她虽然也就是十六七岁地年纪,但这眉楼却接待过南京六部高官,东林党地脑,江南各处的文人名士,这些人丝毫不忌讳在她面前谈论国家大事和机要军情,有时候朝廷地人事变动,眉楼这边甚至能比某些衙门还要提早知道消息,这等在美女面前炫耀自己的行为,从古代到现代,从南方到北方,从年纪大的到年纪小的,倒是有很大的相似性。
但李孟移防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很不正常,而且李孟心中的压力极大,所以才根本无暇去注意身边的这位美女。
屋子里面的交谈却是渐渐的深入起来,李孟不得不承认,这些古人虽说受到的教育,接受的信息可能不如自己丰富,自然也不如自己还知晓些历史的走向,但其他方面却比自己要强太多了。
他才注意到这个尴尬的问题,本该考虑,却没有想到的,由郑鲨提了出来,那郑鲨开口说道:
“李大人这六千人去往湖广,不知道是要走6路还是水路,6路要走,这南直隶凤阳那边,河南那边,可都不是什么太平地界啊,何况大兵运转,更是麻烦。想必大人已经是安排走水路了吧!”
李孟一门心思的都在想着如何从山东移防到湖广,可笑的是,还真就没有想到如何走,六千人行进,若是要顺利的话,自然是要走水路。
大军的辎重运输,部队兵马的水源,都必须要依靠天然的江河,所以李孟所看的兵书之中,都是讲到水路是行军中最稳妥的路线,军户里面几个老军多次的说过。
可这走水路,自己手下的士兵要用多少船只呢,这得是多大的运力,而且李孟也知道就算是朝廷下文调拨,这船只车马怕还要自己自筹……
看见李孟的神色,这郑鲨倒没有想到李孟这人居然没有想到水路6路甚至是用船的常识,只是以为自己说动了对方,继续笑着开口说道:
“郑家的船大船多,江上海上都是驶得,别说你这六千多人,就算是几万人郑家也运过……”
“多少银子?”
“若是那些盐场都交给我们郑家,给大人运就是了,还说什么银子。”
“这些盐场头三年我要占八成的份子,要不然身在异地粮饷艰难,何以自处,三年过后,这些银子就是贵方的产业,千年万年,何苦争这些日子。”
李孟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却有些恶意,最起码他知道郑芝龙投降到满清之后,下场很惨,郑成功只能是守住台湾,想必这山东的盐场不会过十年。
此时八成,两成的份子这边轻松谈起来,可实际上代表着几十万银子上下的大额数目,双方当然不会让步,看郑家的意思,已经是把这移防之事和除灵山,即墨两处盐场其他的盐场挂起钩。
但李孟也不会让自己和部队光着身子去湖广,那和找死没有什么关系,他有把握用一千人左右控制这些地方,有这么个持续给自己输送银子粮饷的地方极为重要。
看着李孟的坚持,双方一直是谈不下来,按照李孟的观察,好像就算是郑家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位老海盗的打算。李孟有些糊涂,正要说话的时候,郑鲨却缓了口气,笑着说道:
“老汉也知道大人的难处,却有个两全的法子,大人可愿意听听?”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俗套段落
郑鲨一副粗豪模样,说话也是粗声大气,可打起交道来,居然如此的难缠,李孟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脸上却挂着笑容回道:
“愿闻其详。”
“我们郑家一直想要在北方有个港口,抓在手里的那种,只是海州那些盐商抓的紧,山东那些不是没修缮,就是做盐场,而且郑家在北方毕竟是外人,若……”
所有人都是聚精会神听的时候,郑鲨的话被外面一阵吵闹打断了,即便吃饭的屋子是眉楼深处,可那吵闹的话语依旧是让人听得清楚。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包了眉楼一天,让顾姑娘出来见我。”
声音噪杂纷乱,看起来还不是一个,屋子里面几个人面面相觑,在青楼楚馆这种地方因为争风吃醋而吵架,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些人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眉楼也遇见此事。
郑鲨看看坐在那里的李孟,也觉得有些脸上无光,这谈话也不太好继续下去了,连忙冲着边上的族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看看。
外面的声音不光是吵闹听得清楚,就连那名跟在顾横波身后的中年妇人的声音也是传到这边来。
“小侯爷,今日的眉楼在三天前就被人包下来,小侯爷突然过来,妾身这边确实没法安排啊!”
语气很是惶急,这“小侯爷”三个字却又表明了对方的身份根本得罪不起,所以话又说的很是谦恭,在这边坐着就能感觉到那女人的为难。不过,眉楼这么大,要不是刻意把话说的大声些,这边也不可能听的这么清楚。
在这种地方做主事的妇人,那都是世情精熟,七窍玲珑的角色。这也算是把招呼打到了前头,外面这人身份高贵,屋中的人想必是得罪不起地。
果然,郑鲨有些无奈的看看李孟,心里想着今天在这里招待客人,这面子没有赚到不说。脸都要丢干净了。
可丢脸归丢脸,郑家在福建堪比王侯,可郑芝龙不过挂着海防游击的衔头,在这南京城中,郑家只是以商家的身份存在,更不可能和这些勋贵们起什么冲突,要不然,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李孟也是看到郑鲨尴尬和带着恳求的目光,来这地方谈移防活动之事,本就不是他的本意。此时离开也是无所谓地。正要给对方个台阶下,随便找个走人的理由,就听到外面那位“小侯爷”的声音猛然高起来:
“吴妈妈,你什么身份,也敢跟我这么说话,还敢在这里拦着,要不是顾姑娘的面子。今天就给丢到河里去,滚开!”
那吴妈妈顿时哑然,听着噔噔噔的脚步声,那小侯爷居然朝着这边过来了。郑鲨和其余的郑家人方才豪气干云,指点江山,可这时却纷纷的站起来,和勋贵生冲突,无论如何吃亏的也是自己,躲避下吧。
李孟的态度无可无不可,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是这眉楼毕竟不过是个秦淮河畔地小楼,楼宇不会太大,屋子也不会太大,更不要说什么秘道后门,他们所在的是吃饭的雅间,可不是密室。
他们刚刚出门,一行人已经是急匆匆的顺着长廊疾走了过来,为的一个人更是厉声喝道:
“走什么,莫非是见不得人的贼人,站住!!”
说实话。被人这么叫住,李孟倒也没有生气或愤怒的情绪,这时刻只是很想笑,去***场所遇到争风吃醋地人,然后生冲突。这类桥段自己在现代时候。凡是通俗小说,古装影视必然会有的路子。
真是俗套啊。李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这楼上的走廊并不太宽,李孟和郑家的几个人站在这边,那边则是被一群人塞满了,当先站着一个人,年纪不大,眉目之间倒还清秀,只是能看出来抹了脂粉,身上穿着袭淡蓝的长衫,虽说这身看起来素淡,可不管是腰间的玉佩还是手中拿着的折扇都是名贵之极。
出于最近自己所见所闻都太故事性的原因,李孟还是去看了看这位“小侯爷”的喉结,唔,是个男人。
这位油头粉面地小侯爷个子比李孟要矮不少,郑家几个人也要比他稍高,可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众人的目光犹如站在高台上俯视蝼蚁一般,充满了极度的轻蔑。
站在小侯爷身后的都是些同样神气无比的跟班家丁们,走廊狭窄,李孟能看到的两个露出来的脸庞上看到了和他们主子站在差不多高度俯视的神情。那位被称为“吴妈妈”主事脸上则是看不到什么抱歉或是尴尬的表情,想必是觉得这位“小侯爷”这般身份地客人,就算是坏了这里规矩,身为平民的郑家这些客人也要受着,南京城可就是这些勋贵的天下。
小侯爷不找他们事情郑家人就谢天谢地了,还敢有什么怨气不成。
双方对视的时间很短暂,和所有人预料差不多的是,郑鲨先是低头低声说道:
“得罪了,小民等这就离开。”
美轮美奂,精致异常地眉楼内部,方才还让人心旷神怡感觉荡然无存,李孟觉得胸口有些闷,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虽说他到现在不过是个五品地军官,可一直杀伐决断,从未对什么人低头过,从未如此的奴颜婢膝。
李孟有钱有兵,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强,但在此处却要向个好似娘们地少年弯腰致歉,而且自己这方完全无错。
原因无他,对方在大明这个体系里面的地位远远的高于自己,大明的封爵有公侯伯三级,这些人的位置高高在上,属于大明的贵族,这个帝国的统治阶级。而自己则是半奴隶军户里面一个运气极好的小官而已。
在山东,看似一切都可自主,但那是假象,可生杀予夺之事都是被这些上位操纵,在眉楼中,李孟突然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
心中想的和李孟此时做的却完全的不同,他和郑家的那几位一起低下了头,在对方那些趾高气扬的人眼中,郑鲨、郑掌柜和李孟这一行人,目前的状态就是灰溜溜,属于可以痛打的落水狗之类的。
那小侯爷既然把这面子得了,刚进来的那股冲劲和怒气也就消去了不少,边上吴妈妈更是微笑着低声说了几句。这位小侯爷轻微点头,已经不准备理会面前的这些贱民了,扭头看向包间。
顿时是有些愕然,因为他没有现顾横波坐在那包间之中,想必这位小侯爷是常来这类地方的,知道这种场合,顾横波应该是作陪的。这位小侯爷把视线转回走廊,李孟他们已经是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再呆下去也是无趣。
恰好偏厅那边听到响动,一名小丫鬟探头探脑的向外看,立刻被那小侯爷注意到,他认识这丫鬟是顾横波的身边人,却换了副笑脸,温和的说道:
“红儿,顾大家可在眉楼中吗?”
这等名闻天下的女人,和那寻常娼寮的娼妓不同,不但没有打骂和苛待,反倒是尽可能的宠溺着,越是这种飞扬跳脱,与众不同的性格,越是吸引这些富贵子弟来捧场叫好,不光是宠着顾横波,就连身边的小丫鬟都是很有小姐脾气。
听到有人询问,再看看妈妈脸上很轻松的神色,这小丫鬟也是胆大了起来,开口带着怨气说道:
“启禀冯小侯爷,这些客人说是有要事,不愿意小姐在旁边,我们小姐正在偏厅生闷气呢?”
这话一说出来,风小侯爷这边的从人家丁之类的轻微的哄动了下,心想前面这些人莫非是傻了,居然做出这等混帐事来,那小侯爷一怔,接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接下来却是厉声的喝道:
“前面的几个粗货,给本侯爷站住!”
任谁也看出来穿在郑家人身上的长衫虽然合体,却不是本来的打扮,不过不管是郑鲨还是李孟,从前都是被人叫“当家”“老爷”“大人”“大爷”之类的称呼,这“粗货”两字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几个人依旧是朝前走着,看着对方不理会,那小侯爷的声音更是加大起来生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帐东西,要好好的处置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拿下了。”
前面是在咒骂,后面的话则是在命令身后的下人们,说完朝着边上一侧,身后的几名精干家丁已然是冲了上去。
李孟这些人要走出门口了,人人肚子里面都是怨气,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响,立刻是知道对方那些吆喝和咒骂都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还要动手抓人了。郑鲨和几名族人迟疑了下,还是站立在那里,静静的等着,同时开口分辨说道:
“我等只不过来这里饮酒谈事,不曾想冲撞了小侯爷,还请赎罪……”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很俗套
可李孟不同,稍微一迟疑,反倒是加快脚步朝外走去,心想快步跑掉也好,身上都是武器,这小侯爷一伙人又是存心的找茬,真要是被抓住了肯定说不清楚,自己在南京城内可倚靠的就是这郑家人。
这郑家人明显是在这种时候指望不上,李孟哪里还敢呆在这边,心想先走出去,没准也就不管自己了。
来这眉楼穿着起码也要穿着长衫,这是个礼节,但李孟却是个唯一穿着短袍的,他在那里快步朝外走,真是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
他这一动作,那风小侯爷更加注意到了他,当即大喝:
“就是穿着短袍的那个,肯定是有什么蹊跷,快些给我拿下了!”
几名侯府的家丁听见这话,脚步加快朝着李孟这边冲了过来,李孟此时一只脚已经是踏出了门外,已经是现对方追了上来。
真是让人头疼,走廊狭窄,又有郑家人站在两旁,两个人根本无法并排,最先一个冲过来,还在那里那里大叫着:
“快停下,要不然千刀万剐了你!”
除非自己也力奔跑,要不然肯定要被抓住,李孟身上穿着的短袍加上武器内甲颇为沉重,要想跑还真未必跑过后面的人,索性是转身回头,扎下门口,当先就是一拳,练武术的都是知道这叫“黑虎掏心”,在解放军的军体拳之中,可是叫做“弓步冲拳”。
这拳力量很足,又是直来直去的力,跑在最前面那家丁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李孟一拳砸中胸口,奔跑时候的下盘不稳,整个人被这一拳居然打的倒飞回去。
不过却是没有倒地,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居然还站在那里,随即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捂着就跪在地上。
李孟知道自己这可是惹下麻烦了,但无论如何不能被对方抓住,自己的身份敏感,所做的事情隐秘。就连身上带着地东西都尽量不要被别人现,他也只能是抵抗。
那小侯爷被几个人隔着,还不知道这边的情景,倒是几名追过来的家丁神色慎重了些,两个方才跟在后面的挤到前面来,反观两边的郑家人都是低着头不一言,那吴妈却觉得有些不对,在那里想要翘起脚看这边,却看不见。
李孟背对着出口,一步步的后退。看眼前这两名家丁,虽说身上穿着青袍,可举止气度分明是经过训练地战士,必须要慎重对待了。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被我家小侯爷训斥几句走人就是,偏偏要跑,这可是你自找死路了。威远侯府可容不得冒犯。”
这两名家丁一步步的进逼,后面的小侯爷和一干人等都是知道了到底生什么事情,那冯小侯爷更是大骂跳脚,不过千刀万剐的狠话都已经是说了出来,好像就剩下诛灭九族的大话了,反正他在哪里喊,身边的家丁不断的朝前涌去。
李孟面对的两个人虽说是动作很慎重,可脸上也是挂着瞧不起的表情,显然就是把李孟看成了一名懂得拳脚的莽汉而已,再退三步可就是出口了。李孟身体略微僵硬了下,正对着地的那个人猛然动。
猛出一脚,从下到上的撩了上来,李孟右臂猛地压了下去,左拳横挥,就要痛击对方的下颚,那人反应更是迅,直接低头,拳头却朝着李孟的胸腹之间攻击了过去,肘部和对方的小腿泵装。拳头却彼此闪避了过去。
李孟感觉到胳膊剧痛,对方想必也不太好过,可另外一个人却已经是挤到了前面来,后面的人闹哄哄地上涌,这地方越呆越是凶险。后上来这人却是看见了便宜。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动作,朝李孟的胸腹部直踹过去。
“嘎”的一声。借着就传来大声的痛呼,那人直接就是跪在了地上,李孟手中已经是抄起了一把短铜棍,方才狠狠的敲在对方的腿上,这一下差不多就要打断了。
断骨之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那家丁捂着腿倒在地上,身后朝前涌过来的人还收不住脚,结果又把这人撞倒,疼痛更是加剧,在那里直接痛嚎起来,这边一喊,走廊上更是乱的不成样子。
李孟已然是来到了院子里,他带来地那些手下还都在前院的门前聊天,本以为这眉楼的安全是郑家负责,而且就这么一个门,再说眉楼的隔音效果也是很不错,李孟的护卫还不知道里面已经是翻了天。
“进来,有事!”
从眉楼的前门冲出来,李孟低声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外面那些护卫立刻是从外面冲了进来,可外面依旧是热热闹闹,也没法拿出兵器来,只能是赤手空拳的护在身旁。
“反了,反了,把人给我抓回来,本侯爷今天重重有赏,要是抓不回来,都给你们调去平奢安之乱!”
冯小侯爷本来想在顾横波面前赚个面子,可这半天下来,都是自己的人在那里吃亏痛叫,真是感觉脸上无光,男人一向是喜欢在女人面前逞能,特别还是这种在自己要讨好的美女面前,这位小侯爷已经是怒若狂,拼命的指使手下追李孟。
李孟刚和自己二十名手下会合,那侯爷地手下已经是从眉楼里面冲了出来,也不多话,追上去就打,李孟的护卫们自然不会这么受着,当即是大打出手。
大明的封爵都是封在武将的身上,这些勋贵的家中家丁亲兵地总是养着不少,要知道不少勋贵都是要出外统兵作战地,出去为将为帅的时候,家丁亲兵就是手中最精锐地部队,所以练得勤,也很有战力。
而且冯小侯爷这些人都是经常带在身边的,和其他勋贵子弟争风口角,斗殴打架都是这些手下动手,可以说此时的搏斗,冯小侯爷的手下经验丰富。
相对来说,李孟的护卫们都是在军队中训练,练得是战阵杀伐的手段技巧,这等街头斗殴反倒是不擅长,好在是每日里打熬身体不曾放松,李孟的军体拳也是胶州营和盐丁的必练项目,这么打架虽说略显下风,可也没有吃太大的亏,一帮人在那里居然顶住了。
往日里来往都是文人墨客,即便是权贵官员来到这眉楼都是轻声细气,一副斯文的模样,唯恐让人看低了自己,谁想到这时候现在的院子里,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口中叫骂,拳脚纷飞打的不亦乐乎。
冯小侯爷和那吴妈妈一干人都是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面的局面,都先是吃了一惊,那小侯爷亮出自己的名头之后,人人都是给他留几分面子,谁想到今天会是这样,本还显得清秀的脸庞已然是扭曲起来,开口尖声的叫道:
“叫人,叫人,打死这些杀才!!”
要说这小侯爷的从人真是不少,这等高级贵族出行,想必都是大批的人马随行,随着小侯爷的命令,除却身后那些人也跟着冲上之后,外面院子居然也有人冲进来,一下子多了二三十个人。
为着李孟那一堆人打,好在是地方不算是宽大,施展不开,不过李孟这一行人还是被圈在了里面,这些跟着冯小侯爷的家丁战力当真不低,看来还是那种上战场的预备队,好在此处,最多也就是拿着棍棒,没有动刀。
吴妈妈却觉得有些不对,本来以为冯小侯爷在这里耍性子,反正郑家的客人也不敢得罪侯门,到时候自己这边赔礼道歉退了银子事情就了解了,谁想到事情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居然这么大打起来。
眉楼宅院里面的花花草草和各种景致都已经是被破坏的不像样子,可吴妈妈却不是心疼这个,她只是觉那穿着短袍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和南京城的小侯爷这般动手,她当然想不到李孟觉得身上隐秘太多,不愿意让人抓住罢了。
可这场面她也插不进手去,就连劝都不好劝,只能是回头和身后的一名仆人吩咐了几句,那仆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眼见着李孟一行人渐渐的开始挨打,冯小侯爷又是得意起来,打开折扇轻摇笑道:
“等拿到这些粗人,本侯爷好好整治一番,让顾大家好好出了这口气。”吴妈妈陪着干笑几声,本来想去问问边上几位郑家人这短袍李大官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可先下也走不开,而且几位郑家的人灰头土脸的,也都不愿意多说话,郑鲨更是琢磨,要是再谈,怕是很多条件要让步了。
眉楼二楼的窗户被悄悄推开一条缝,穿着玉色长裙的顾横波正在偷瞧楼下的打斗,若说是其他的女孩,可能会对这个很反感,甚至是害怕。可顾横波却觉得很刺激,而且两帮男人为她打架,心中很有些自豪感。
尽管那冯小侯爷,顾横波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而李孟也没有给顾横波好脸色……
第一百六十三章 要鱼死网破
眼看李孟那堆人就要支撑不住,外面又是涌进来许多人,朝着冯小侯爷的人就是乱打,要知道李孟可是在眉楼周围备下了一百多号人,为了防备非常之事,结果非常之事没有防备到,反倒是为了争风吃醋动手了。
冯小侯爷开始没有反应,稍后才是大惊,他身边始终有几个老成些的人护着,这几名护卫觉得不对,立刻低声说道:
“小侯爷,对方人多,这场面不对,咱们从后门走吧!”
“啪”的一声,说话那人已然是被冯小侯爷扇了个耳光,冯小侯爷的表情都已经是扭曲了,气急败坏的说道:
“今日若是在此处失却了面子,今后在徐家和刘家那边怎么能抬起头来,去调西城咱们家的兵过来,多找些助拳的人,不怕花银子!”
那被扇耳光的家丁一愣,想要分辩什么,却看到自家少爷的眼睛都快要瞪爆了,也不敢多说话,急忙忙的顺着来路跑了回去,他们在后门可是有马的。
打架的双方其实倒是很克制,最起码大家都没有动刀,本来以为可以仗势欺人,看着对方人多,冯小侯爷这边也知道要是用刀,恐怕自己这边吃亏更大,而李孟这边也是下了命令,毕竟此时身在南京城中,真要是有人命官司闹出来,怕是更难走掉。
只是眼前这局面已然是不可收拾了。除了那冯小侯爷之外,其余地人都是在琢磨停手,李孟的手下已然是大占上风,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人乱揍,打的那是哀嚎连连,冯小侯爷不知道轻重,可他的手下却已经是慌了神,那几个没有上去动手的护卫拼命劝着自己主人离开,但那小侯爷已然是了性子,非要在这里等着援兵到来。这小侯爷心中也是有自己的依仗。他就不信那个穿短袍的敢打侯爷。
李孟压根就没有理会这边的情形,要不然他的护卫们早就是一拥而上动手了,眉楼外面的宅院门前已然是集中了不少看热闹地这种闲人,爱看热闹本就是人类天性,更不要说在这样的地方。
怎么从这里走,李孟很是愁,看来还要在那个吴妈妈和郑家人身上想办法,局面反正是控制住了,刚要过去说话。
忽然看到外面的那些闲人一哄而散。有人高喊着:
“兵马司,应天府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伴随着这喊声的还有敲锣静街的声音,那冯小侯爷脸上顿时是露出了喜色,李孟轻叹了一口气,开口冷声的吩咐说道:
“把门关上吧,先守住。”
边上的一个护卫头目低声问道:
“后门那边应该还可以出去。大人现在就从那边冲出去吧!”
李孟点点头,几名护卫头目立刻开始沉声的令,护卫们不理会在地上喊疼求饶的那些冯府家丁,迅地结队在一起。
那冯小侯爷脸上已经是颇为得意,可他身边的几名家丁却神色更加的慎重,面前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护卫随从,而是军队,在这院子里,兵马司和应天府的那些人手都是废物,稍有不慎。这边就是杀身之祸。
在那小侯爷的心里面,主动权已经是回到了自己手中,那穿着短袍的贱民一定要杀了才解开胸中的恶气,要是现在过来求饶,让自己怒骂痛打一顿,自己没准还可以慈悲,断了他所有手脚。
刚要说话,冯小侯爷脸色一变,嘴却闭严实了,朝后退了几步。李孟并没有理会这边。只是把后腰地短火铳抽了出来,拿通条压压枪管里面的弹药,又拿出火媒管吹了几口。
到底是武家出身,这小侯爷府上的人可都是认识火铳的,吴妈妈的见识也是颇为的广博。这下子人人脸上有惊恐之色。想要进眉楼躲避,却没有人敢动弹。接下来更让他们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后冲进院子里面来的那些人手中都已经是拿上了各色的利刃。莫非是来南京城闹事造反的反贼邪教,冯小侯爷和吴妈妈一干人更是惊慌。
轻响一声,顿时打破了院子里面奇怪地安静,众人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却是楼上的窗户关上了,那吴妈妈心中不住的埋怨,心想我的好女儿,你就不要这时候出来捣乱了,院子这都是强人啊。
郑鲨和郑掌柜在边上也是看到,禁不住面面相觑,他们倒也是想明白李孟这番准备的缘故,心下都是有些别扭。
“把手上的武器都收掉,等下冲入闹市就四散,晚上在客栈斜对面的饭铺门口会合,不要出声喧哗,命令传递下去!”
随着李孟命令,护卫们口口相传的把命令传递了下去,不多时都已经是知道了,李孟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做耽搁,下令之后,就集合阵型,朝着后院那边跑去,路过冯小侯爷那些人的时候,李孟甚至都不愿意理会,只是冲着郑家人点点头。
看着这群凶神恶煞的人离开,在场地众人总归是松了口气,那些被打翻的家丁仆役这才是挣扎着起来,外面的兵马司的士兵和应天府的衙役还没进门呢?
冯小侯爷这面子是实实在在地丢尽了,那短袍汉子对待他地态度压根是不理会,尽管一直他叫嚣的最响亮,可对方压根就当没这个人一般。冯小侯爷也是南京城鼎鼎有名地角色,脸丢成这样,说几句场面话总是要的:
“这些混帐的差役,等下进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急匆匆、密集的脚步声响,刚跑出去那群汉子又跑回来了。
李孟和手下人刚刚冲出后门,就看到对面穿着官兵服色的马队冲了过来,在这等地形之中,自己这些拿着短兵器的士兵和骑兵对撞和找死的区别不大,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跑回眉楼这院子来了。
本来那些爬起来的冯府家丁,一看这些人跑回来了,都是连忙躺在地上装重伤,看着对方已经是把刀子兵器都掏出来,还是保命要紧吧。说来也可笑,前门那边本来有几个衙役已经是走进来,可看到李孟他们拿着利刃气势汹汹的冲回来,急忙的又是缩回去了。
几十名李孟的士兵冲到眉楼的前门,把门关上,插上门闸,搬来石头盯上,开始分散开盯着墙头,其余的人各有位置。
李孟和三十人当作预备队准备随时支援各处,他径直的朝着那冯小侯爷走了过去,看着李孟的动作,那边的人都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吴妈妈脸上挤出了笑容,想要上前说句话,却被李孟一把推开。
冯小侯爷不住的后退,他身边的家丁看着李孟手中的火铳和短刀,知道上前搏斗肯定没有好下场,只能是硬着头皮说道:
“这位大官人,这位可是威远侯冯家的大公子,我们老侯爷可是南京城的协同守备,今日事不过是误会,双方都是这么大的损伤,再这么下去也没有意思,不若就这么了结了吧!?”
这话说的软硬兼施,先是摆出自家的身份地位,再算是给双方个台阶下,这名小侯爷的护卫还真是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本来嘛,一个侯爷欺负个人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谁家勋贵子弟不这么干。
话音未落,外面蹄声轰鸣,显然是李孟他们遇到的骑兵已经是围住这个院子,说话的家丁胆气顿时是壮起来,刚要说句狠话,李孟把手中的火铳冲着他一扬,冷冷的说了句:
“滚!”
看着那黑乎乎的火铳枪口,这人立刻是噤若寒蝉,那小侯爷还想转身朝着眉楼里面跑,却被李孟一把抓住,手上的火铳也不松手,正正反反就是几下,立刻是满脸是血,连牙都被打掉了几颗。
李孟真是心中恨极,本来芝麻大小的事情,硬生生让这纨绔恶少搞成了死局,前后院子都是响起了大喊和叫骂的声音,显然是过来的兵丁和衙役们开始吵闹起来。
小小的眉楼也不会有多少人,外面的兵丁衙役仗着人多势众,已经是准备攻打了,在外面大声的叫骂威胁,让李孟他们放人。
被打掉几颗牙的小侯爷那种嚣张脾气全然的不见,浑身好像是中风一样不停的颤抖,眼睛之中全是恐惧,那模样看着自己的护卫都是生气,小侯爷你也多少说句求饶的话语,别这么傻乎乎的盯着对方看。
“郑老板,这次李某是连累贵方了,咱们自求多福吧!”
郑鲨听到这话禁不住苦笑一声,抱拳说道:
“老汉想博个面子,才假装斯文的来这混帐劳什子地方,连累了李大…大官人啊!”
口滑差点说出个“大人”来,好歹是反应的快,两人相视苦笑,本来就是谈事情,虽想到有这种无妄之灾。荐,砸过来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僵持
李孟冲着郑掌柜和剩下的几个人点点头,冲着手下大喝道:
“跟外面喊,要是想要他们小侯爷活命,就给我把嘴闭上!”
院子里面的凡是小侯爷的从人们都是被捆得结结实实,李孟好像是拎着小鸡一样,拎着那小侯爷走进眉楼,直接上了二楼。
看着满脸是血的这位冯小侯爷,在二楼上战战兢兢的两位小丫鬟都是吓的尖叫,被李孟狠狠的瞪了一眼,立刻是捂着嘴瘫在了地上,动弹都不敢动弹了。
反倒是那顾横波还有几分胆色,可也是朝着角落闪避,生怕这强人恶汉做什么无礼之事。
“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带你的丫鬟去楼下。”
李孟沉声说了句,这话让顾横波又是一阵气结,害怕倒是忘记了不少,心想本小姐就这么招你厌烦吗,可这时候就不敢脾气了,连忙带着两名丫鬟跑到楼下,李孟把这小侯爷捆起来,把楼上的屋子从头到尾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之后,在楼梯口那边做了些手脚。
拎着小侯爷来到了窗边,一脚踹开窗户,短刀已经是架在了小侯爷的脖子上,李孟冲着外面大声喊道:
“要是不想让这混帐死,就给我退兵散开!!”
李孟身体藏在这位小侯爷后面,短刀抵在脖子上,很隐蔽的观察外面。刚才院子里面地士兵的喊声已经是让外面安静了下来,这次窗子打开,倒是又小小轰动了下,这边从楼上看下去,院子外面的街道已经全是兵丁,凡是能看到窗户这边的,都是仰着头在看这边。
不过这个距离想看清楚人脸,还真是很难,李孟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开口大声的冲着下面命令道:
“把这混帐的奴才放出去几个。告诉他们,这侯爷是不是在我手上。”
下面那些冯府的家人肯定不是从门口出去的,被几个人直接抓着,从墙上甩了出去,外面好歹是人多,也接的住,可也是乱成一团。
不多时,就已经是确定了李孟手上人的身份,外面地将官纷纷的大声吆喝。让手下人安静下来,街道上的兵丁都是不出声了,倒是近邻和对门的楼上院子里,有不少男男女女满是好奇的在那里伸头张望。
刚才外面的士兵也是试探了一下,结果现院墙的后面都是有人守卫,如果真是强攻偷袭,第一时间就会暴露。而眉楼恰好在院子的中央,只要是惊动了楼上,那可谁也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几名主事的将官走到僻静处,在那边低声地商议:
“你个混帐东西,这种事情叫老子带弟兄们来帮忙,这他x的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说完,其余的几个人都是怒声的呵斥埋怨,那位被埋怨的军官满脸的苦笑,连声的抱歉说道:
“我们府那小魔王地脾气,哥几个又不是不晓得。本以为带大家来是给大家赚点酒钱,谁想是这局面。”
“冯忠,你个狗杀才,快叫人撤了,难道你要把小爷的性命交待在这里,快带着人走!!!”
那小侯爷尖利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传播的很是清晰,下面议论的几名将官脸色更是怪异,那冯忠的脸色青白不定很是尴尬,上面是自己家主子,可这么吆喝。今后带兵的脸面怕都是没了。
他虽然不敢做什么反应,可身边却有人直接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的骂道:
“看他的德性,既然你们少爷说话,那咱们走吧!”
冯忠正在那里为难。边上却有一人沉声地说道:
“要是没来。这次的事情不算什么,咱们来了要是走了。这事情可就要有责任落在兄弟们头上了,听那几个出来的人讲,院子里少说也有二百人,这些人行动有据,不是江湖上的手段,这种人出现在南京重地,惹出什么乱子,到最后还是怪罪在咱们身上。”
那冯忠本来听到楼上的小侯爷喊话,已经是准备先是后撤,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慎重起来,他也是带兵时间久了的,既然是沉下心了,也有了主意,四下张望了下,开口说道:
“老黄说的有理,这里闲人太多,把人都驱散了,咱们上树仔细看看。”
李孟之所以让小侯爷扯着嗓子喊喊,本想碰碰运气,也没指望会有什么效果,看到下面穿着不同服色的官兵开始向周围的院子冲去,开始驱散闲人,一时间鸡飞狗跳。李孟的心有些沉,看来对方要动真格了。
能就近看到地地方,不是对面的楼阁,而是在院子边上种植的几棵大树,这些书的高度比这眉楼都要高,树干树枝粗大,遮蔽着眉楼,很是有些雅致。可树枝朝上伸展,距离的眉楼真是非常地近。
看着几名军官上了外面地几棵树,李孟喊上来几名手下,把短铳都是装填好弹药,吹亮火媒,在那里盯着。
眼下,不管是里还是外面,都还没闹出人命来,事态虽说是随时会爆炸,但李孟不想当点燃导火索的那个人。
军官们身手倒还是敏捷,尽可能地在粗枝上朝前靠了靠,这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被短刀抵在脖子上,快要崩溃的小侯爷,藏在身后的李孟,还有那几个拿着短铳对着外面的人,几个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孟也盯着不远处的几名军官,高声喊道:
“在下不想惹事,是这狗屁不懂的小子几次三番的招惹,散去外面的兵马,这小子性命无忧,出城六十里之后,自然会把他还给你们。”
李孟说话间,突然感觉对面的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心里暗骂一声,又是把身子朝后缩了缩。他这边喊话完,在树上的几名军官除了冯忠之外都没有出声答复,他们只是默默的看着院子里面的人数和布置。
反倒是冯忠,毕竟是自家的少爷,还是硬着头皮在那里喝道:
“你要是碰了我家少爷的一根汗毛,诛灭你九族,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李孟的回答只是把手上的刀子加了些力气,那小侯爷顿时是杀猪一样的叫唤起来,这位冯忠立刻是嘴闭的严实,灰溜溜的爬下了树。
两边都是在琢磨如何的应对,却听得前面那位姓黄的将官开口说道:
“我倒是可以让我的弟兄们打头阵……”
冯忠听到这话,心中十分热乎,刚要出声客气,就听到又是人马沸腾的声音,那边急匆匆的过来一名军校,到这里先跟那冯忠见礼说道:
“这边又是从军营中调来了六百人,还请冯都司调派。”
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就有先前的一名将官在那里冷笑道:
“你们冯府好大的阵势啊,为这么个天天玩女人嫖院子的货色,居然把你们威远侯府的老底子都调过来来了,啧啧。”
众人的冷嘲热讽让这个冯忠脸上青白不定,刚要开口和那黄姓将校商量,却看到方才还开口说要帮忙的那位黄某朝着自己一抱拳,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营中有要事,这边先告辞了。”
这态度前后转变的可真是太大了,冯忠还没有回过神来,那黄某已经是上马调动手下离开,其余几个人看这场面,也都是嘻嘻哈哈的说道:
“就算是没有我们助拳帮忙的,你们冯家这也将近上千号人马了,还都是精兵强将的,就不耽误你们动手,今天这开拔的银子我们自己认倒霉,走了!”
几名军官彼此说笑着,也领着自己的人走掉,上面那小侯爷看着下面的人一拨拨的走掉,心中顿时是大急,但李孟的大手好像是铁钳一般牢牢的抓住他,根本不能动弹。可李孟心中愈的着急,刚才在楼上望的几名手下都是过来告诉,对方又来了大批人马。
走的没有来得多,而且在这南京城中,对方的兵马可是虽是可以得到支援,而自己这一方完全是孤军。李孟第一次想到,来到这个时代,莫非此刻就到了结束之时吗?眼下唯一的方法,怕是只有死战一条路,看看能不能突出去了。
那位冯忠也是经验丰富,虽说那些助拳的人离开,可眼下人数却比刚才更多,都是自家的兵马,指挥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当下开始调动,驱散附近的商户民居,把整个眉楼都是包围起来。
楼下的几个屋子,却是塞满了捆绑起来的冯府家丁,郑家的人和眉楼的一干下人却都是在另外的屋子里,附带说一下,那顾横波和两名小丫鬟居然是单独一房间,可见众人这热捧的心理。
那吴妈妈此时已经是完全没有了从容,脸色煞白的轻声开口问身边的郑鲨道:
“老爷子,上面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要是江河湖海的好汉,妾身倒也能卖些面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侄少爷
郑鲨把脸一偏压根不理会,边上的郑掌柜倒是冷冷的低声嗤笑道:
“吴妈妈的面子,我们可是当不起,南京城中还是那侯爷的面子更大啊……”
郑鲨冷冷的用福建方言喝了句“闭嘴”,屋子顿时是安静下来,吴妈妈心中后悔,就算是这次能平安脱身,这郑家人也是海上的大豪,江湖道上交游极广,托人说情求告也要花费不少银子,这小侯爷真是个麻烦种子。
外面在那边调派包围,李孟这边却只能是在楼上观察着下面的动向,也是安排手下人的应对,他把所有拿着火铳的人都是集中在眉楼附近,其余的人在外围防守,对方要是冲进来,在这么狭小的范围内,肯定要被火铳迎头痛击。
“放了我们家小侯爷,可以饶你不死,你这贼人,南京城的城门就要关闭,到时候可就是瓮中捉鳖……”
话还没有喊完,就被那小侯爷杀猪般的惨叫打断,就听到他在那里疯一般的喊道:
“混帐东西,混帐东西,快滚开,滚开。”
嗓子都已经嘶哑了,听着颇为的凄惨,不过听在李孟和身边的护卫耳中,可是觉得痛快异常,
冯忠自然是越来越着急,小侯爷有个三长两短的,侯爷的怒火必然泄在自己的身上,实在是吃罪不起,可眼下这局面,自己派到高处的人也把院子里面的局势看得清楚,对方居然有这么多人带着火铳。
而且看对方这些人手的精干程度,看起来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就算是硬攻,在对方动手杀人之前,根本冲不过去。
眼下的法子,貌似也就是剩下互相喊了,结果接下来的程序颇为的无趣。冯忠这边连朝廷大义,忠心为国之类的套话都是喊出来了,所说地无非是让李孟这边放人,李孟这边自然不傻,只要是那边说的烦了,就让小侯爷扯着嗓子叫几声。
一来二去的,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附近那些看热闹的闲人都觉得无聊之极,居然也散去不少,也算是一件异事。
吵来吵去。冯家的十几名家将又是凑在一起商量起来,谁都不愿意担这个责任,这是必然的,猛听得不远处又是轰轰的声音响起,显然又有大队人马过来了,几个人都是面露喜色,心想多个分担责任的人也好。
“大人,不远处差不多有四百马队朝这边过来,还有大批的步卒,人太多了。根本判断不清人数!”
听到这个禀报,李孟的眉头皱起地更紧,闷了半响才开口说道:
“今日要连累兄弟们死在这混帐地方了。”
几名在楼上的士兵都是一怔,接下来都是涨红了脸大声说道:这命本就是大人给的,小的们就算是拼得性命不要,也要护卫着大人出去。”
李孟心中感动,冲着几名属下点点头。接下来却开口笑了出来,开口说道:
“没关系,咱们兄弟们死前先千刀万剐了这个杂种!”
这话说出来,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小侯爷顿时是挣扎了起来,不过身上被捆的结实,嘴里塞着破布,动不得,说不得。
下面的冯忠却又是一副模样,本以为新来的这些兵丁是来帮忙的,可看这个架势不像。偏偏这人还是先前走的那个老黄领回来了。
新来地这些兵丁也不靠过来,反倒是距离十步的距离,全副戒备的模样,这根本不是帮忙,反倒是包围了。军兵杀伐的大事,任谁也不敢懈怠,这冯忠和几名家将自然是调动自家的兵马做些防备,心里面也是惊慌。
冯忠急忙的到了街道口那边,冲着那为的军官就是怒喝起来:
“黄千户,你到底要干什么!!”
其余地话居然是说不出口了。看对方的人马杀气腾腾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办私事,那名黄千户已经不是方才从酒桌上匆匆赶来的模样,而是浑身把衣甲披挂完全,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冷冷的说道:
“皇城脚下。南京重地,你们冯家调动兵马。喧嚣于市,可还有王法在眼中吗?”
话说出来,冯家的这些家将顿时是打个寒战,这帽子扣的可是有些大了,但这事情没有人管也就罢了,反正不会当真。可要是有人一条条的按照大明律硬抠的话,而且硬抠地这个人和势利还比自己大,那可就是祸事了。
“黄……黄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家小侯爷被歹人劫持,这不是在张罗营救吗……”
“歹人劫持,分明是在青楼楚馆和人争风吃醋,纵容家人行凶,逼迫良民出手自卫,张罗救人,不知道是谁家给你们南京城内调兵的权利,可有兵部的行文,可有守备的大印吗?”
这话越说越是诛心,那冯忠已经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也不敢反驳,只是擦着冷汗说道:
“黄大人,在下有些糊涂,您这边有什么安排,还请说出来就是。”
算来,这冯忠的军官阶级比这位黄千户还要高些,可此时完全一副下属的谦卑态度,那黄千户冷哼一声,拿出一张公文来,开口朗声说道:
“南京城中太平之地,不得擅动刀兵,惊扰良善之民,着令协同守备冯某所部即刻回归本营,听候处置!”
说完把手中的文书朝前一抛,冷声说道:
“兵部和镇守衙门的文书,看清楚了,不是冯某骗人吧!“尽管颇为失礼,可冯忠还是把那文书捡起来,仔细观看,生怕是个假的,越看额头上的冷汗越地多起来,那边黄千户更是高声的喊道:
“再不散去,难道真要动手不成,列队,备战!”
随着这声命令下,黄千户身边的军队整齐的向前的一步,手中地刀枪向前都是大喝一声,冯家调来地这些兵丁都是禁不住后退几步,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冯忠还在那里迟疑,边上的一名同伴上前小声说道:
“不能走啊,小侯爷还在那边生死不知。”
擦擦头上冷汗,冯忠抬起头,咬着牙低声狠狠地说道:
“再不走,冯家都要完了,传令下去,咱们撤,有什么怪罪下来,我担着!”
这命令一层层的传下去,本就是心下惴惴的冯府兵马都是松了一口气,黄千户身边的兵马都是给他们闪开道路,这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部队,只得是灰头土脸的离开。冯忠经过黄千户身边的时候,沉吟了下,还是说道:
“黄大人,若是有可能,还请保全我家小侯爷,感激不尽了。“
黄千户没有理会,不过却轻微的点点头,那冯忠只是叹了口气,在马上抱抱拳,然后径直离开了。
先来这些兵丁已经是封锁住各处的路口,那些被驱散的闲人也不允许回来,李孟在楼上冷眼的看着下面的变化,这些南京的兵马和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明军官兵不同,衣甲兵器作风都是感觉更加的正规些,只是有些暮气沉沉的样子,而且在自己的印象中,南京城在东虏女真南下的时候,并没有太激烈的战斗生,真不知道眼前这些兵马都去干什么了。
下面这些士兵看起来就是方才最先撤走的那一批,也是围在下面所有的兵丁之中,最精锐,最有军人气质的那一批。
李孟缓缓的调整了下呼吸,只是在身上留下了一把短刀和火铳,心想,真是到了拼命的时候了。他低头看了那小侯爷一眼,饶是他心平气和,也禁不住狞笑了下,心想光说千刀万剐,今天老子就试试。
外面一直很安静,南京的官兵们鸦雀无声,院子里面也都是全身戒备,却听到有人在前院拍门。
“梆……梆”
寻常人家叫门都是这样,没什么稀奇的,可现在那前门里外足有刀枪上百,还有谁敢动手拍门,李孟也是皱着眉头顺着缝隙看去,却听到有个老人的声音,虽说是衰弱,可倒是清晰:
“侄少爷,侄少爷,是我,小的刘迁啊!”
外人听到这话都是感觉糊涂,可李孟紧张的身心骤然间放松,他表情依旧是平静,起身走到那小侯爷面前。这位小侯爷一看到李孟走到自己的跟前,顿时是惊恐万状,尽管手脚都是被捆住,嘴里也是塞了破布,整个身体像是个虫子一样拼命的蠕动,口鼻处出呜呜的声音,想要乞求李孟不要动手杀自己。
到了跟前,李孟咧嘴嘿嘿一笑,猛地一脚踢在冯小侯爷的肚子上,那小侯爷的身体顿时跟虾米一样弯曲了起来。
李孟嘿嘿笑着走下了楼梯,走到走廊之中的时候,猛地放声大笑,他中气十足,笑声回响在整个楼中,郑家人彼此叹气,眉楼的女人们都是吓得瑟瑟抖,心想这人莫非是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