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剩女不淑TXT下载剩女不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剩女不淑全文阅读

作者:意千重     剩女不淑txt下载     剩女不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寿宴

    来源于前世相亲宴参加得太多,总被人指指点点的经历,在夏瑞熙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但她很明白,古代人的社交圈子很窄,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基本都是盲婚哑嫁。如果不是她名声在外,无人上门提亲,夏夫人也不愿意采用此种方法。其实,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个机会,她最起码还可以尽量在这个圈子中挑一挑,找个顺眼些的。

    所以她还是按夏夫人的吩咐,认认真真地准备了一遍。每天都是早睡晚起,勤奋学习,她的感觉,不亚于备战一场高考。还差个五六天的时候,夏夫人让丽娘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规矩学得怎么样了,然后让她每天必须睡足五个时辰,又弄了各式各样内服外敷的保养品给她用,确保那日肤色身体都在最佳状态。

    寿宴头一日,夏夫人亲自送来一身簇新的湖蓝绣花镶狐裘衣裙,让夏瑞熙穿给她瞧。夏瑞熙的肤色白净,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这身衣裙特别衬她的气质,让她看上去很是清丽动人。夏夫人仿佛从夏瑞熙身上看见了未婚时的自己,不由唏嘘万分,顺手又把自己腕上戴着一对镶红宝赤金镯子捋下给夏瑞熙戴上,正好和她头上的那只簪子配成了一套。

    丽娘眼睛闪了闪,笑道:“二小姐还不快谢谢夫人么?这可是夫人最爱之物。”

    夏瑞熙才明白过来,忙忙地谢了。因见着自己手上还戴着那串夏老爷给的东珠手串,又是金又是红宝石又是珠子的,觉得有些碍眼,怎么都觉得像个暴户,便要除去那东珠手串。夏夫人忙道:“不许取下来,那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夏瑞熙知道古人都迷信,在夏夫人心中,就是这串高僧开过光的手串给她带来的好运和平安。手串是不敢取了,道:“娘,明日手上戴这三样,人家会不会笑话我?”

    夏夫人不以为然地道:“谁会笑话你?没有才会笑话你。那些夫人小姐,谁身上没几件值钱的东西?真要觉得多了些,袖子笼着点就是,有人要比这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感情还会斗富?夏瑞熙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夏瑞熙便被婉儿唤了起来,紧接着丽娘来给她梳头。丽娘手巧,长期跟在夏夫人身边,欣赏眼光也是一流的,她给夏瑞熙梳的型,整体大方典雅,清丽动人,夏瑞熙很满意。

    雪梨小筑的三个丫头也是装扮一新,良儿和纯儿得了夏夫人的特别允许,让她们去长见识学规矩,是第一次出门,兴奋得不行。

    夏瑞熙主仆几人到了二门等夏夫人来一起换乘马车时,正遇上丫头燕儿扶夏瑞蓓下软轿,夏瑞蓓一眼就扫到了夏瑞熙头上的红宝石金簪,又看见叽叽喳喳,满脸兴奋的纯良二人,脸色一变,低声和燕儿说了两句。

    燕儿为难地刚摇摇头,就挨了她一下。

    燕儿汪着一泡眼泪急跑开,一直到夏夫人带着夏瑞昸并真儿等几个丫头来了,她方才带着红儿翠儿急赶来,红儿翠儿率先就挤上了丫头们坐的车。

    夏瑞熙见状摇摇头,看来夏瑞蓓还是不管什么事都要和她一争长短,只怕到了宣家,也不会收敛的。便低声吩咐身边的几个丫头到了宣家凡事让着夏瑞蓓那边一点,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不要在外面丢脸。

    良儿想了想,说:“要是她们太过分了呢?难道我们就任由她们欺负啊?”她现在比较熟悉环境了,慢慢地露出了原来的古灵精怪,不肯吃亏的性情。

    夏瑞熙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要给我丢脸。”

    夏夫人的娘家宣府在她这一辈人丁不旺,只得她和一个哥哥。现在老一辈均已经逝世,是夏瑞熙的舅舅宣大老爷当家,从宣大舅开始,人丁兴旺,他娶了七八个妻妾,生了十多个儿女。

    宣大舅是有名的大儒,开了个大秦有名的鸿麓书院,门生无数。开口闭口必然是要“圣人云,贤人道”的,从他开始,到夏瑞熙的十几个表姐妹和表兄弟,家中上下都沾了一大股子酸气。

    夏瑞熙是第三次来宣府,头两次都是蜻蜓点水,但并不妨碍她对宣府作出评价。她对宣府唯一的感觉就是,死气沉沉,酸不溜丢。宣大舅的七八个妻妾,一个比一个笑得假,十几个儿女,都是清一色的棺材脸和瘟神样。

    因时间还早,客人们还未来,宣大舅便带着妻儿等在二门外接自己唯一的妹子。宣大舅先牵住夏瑞昸的手疼爱地问长问短,再回头就看见夏瑞熙这个声名在外的外甥女儿,就想长篇大论地教训她几句,教她何为妇容妇德妇工。

    宣大舅刚刚掉了几句酸文,夏夫人就冷哼一声,他忙收声,找了个借口带着夏瑞昸走了。他一走,宣家几个年龄还小的少爷小姐们纷纷涌上去围着夏夫人问好,俱是用了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夏夫人。毕竟能让他们父亲害怕,不敢惹的女人只有这个唯一的姑妈。

    夏瑞熙看得好笑,宣大舅把男子纳妾看做是天经地义,谁家妻子敢要阻拦就是不守妇德。但是宣大老爷也只是敢对着别的女人说说而已,根本不敢说自家妹子半句。

    这是有原因的,当年夏夫人因为连生了三个女儿,夏老夫人要给夏老爷纳妾。夏老爷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嫂子王氏也因为自家连生三个儿子,尾巴都翘上了天,整日地恶心夏夫人,事事都要踩她一脚。

    年轻的夏夫人受不得这个气,便回了娘家对着自家母亲哭诉委屈。宣大舅虽然心疼妹子,却认为纳妾是应该的。便说了一句,“女子出嫁从夫,无后为大。你自己生不出来,总不能让人夏家断了后。休要再闹,欢欢喜喜地去给妹夫寻一个美妾,不要丢了我们诗书人家的脸,也好让妹夫知道你的好。”

    夏夫人柳眉倒竖,指着他大骂了一顿。问他,若是入赘的人家,男子不能生育,那女子是不是也该再招一个夫婿入门,否则无后为大,不是大不孝么?她从小熟读诗书,所知所晓不比宣大老爷差,竟然是引经据典把宣大老爷骂得哑口无言。从此他再不敢当着夏夫人之乎者也地酸,也不敢提男子就该纳妾之类的话。夏夫人自此成为宣府一个特殊的存在。

    夏瑞熙跟在众人身后进了院子,宣家的门槛特别高,且无处不在,她的裙摆也过长,一不注意就被绊了个趔趄。此时不知为何几个丫头都不在身边,她就要华丽丽地丢丑的时候,斜刺里伸来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扶了她一把,又迅收了回去。

    很好听的年轻男子声音:“二表妹慢些。”

    夏瑞熙看向身旁的男子,石青色的绸衫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单薄的身材,温和的目光,长得还不错。他能在这内院出现,而且听他说的话,应该就是她的表哥之一,可是她不认识,也不敢乱认。只能微微一笑,福了一福:“谢谢。”低眉垂眼,紧跟上夏夫人的步伐。

    “不谢。”男子嘴角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诧异地看着她堪称完美的礼仪和曼妙的身姿,这是那个闻名西京的顽劣小姐吗?人还和他记忆中的一样美,但刁蛮顽劣不再,分明就是一个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啊,可见人长大了是会变的。男子低下头想了片刻,唤来一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夏瑞熙走了好一会,婉儿才一脸的怒气拉着纯儿急匆匆地赶来。夏瑞熙生气地问:“你们去哪里了?我要人伺候的时候一个也不在身边,良儿呢?”

    婉儿道:“清莲水榭那边的人捣鬼,良儿的衣服被撕破了,没有跟着来。小姐,你这次定要替奴婢们出气。”

    清莲水榭正是夏瑞蓓住的地方,婉儿这样一说,夏瑞熙便明白了,低声吩咐:“回去再说。”

    不知是不是夏夫人特意和宣舅母打了招呼,等到女客们来了之后,宣家的女眷们都有意无意地隆重介绍烘托夏瑞熙。还给了她几次才艺表演的机会,这次是要求应景做一祝寿的诗,夏瑞熙哪里会这个?在一家子殷切的目光和夏瑞蓓,以及女客们嘲笑轻视的目光中,她少不得硬着头皮为自己的声名计无耻地剽窃一把。

    她记不得这诗是什么人作的,只是因为当时她大学时的教授七十大寿,几个同学请人写了幅字画送去,她正好是负责找人裱糊的那一个,所以才记住了的。

    夏瑞熙佯作愁眉苦脸了许久,在夏夫人已经失望以及绝望,宣舅母打算圆场之际,她才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福了福,“瑞熙才疏学浅,想了一,但恐怕入不得各位长辈姐妹们的耳朵。”

    有好事的,想看以粗野闻名的夏二小姐笑话的人笑吟吟地说:“说来,说来。夏二小姐家学渊博,人又是兰心惠质,想必定是佳作。”

    夏瑞熙这才道:“金沙峭岸一株松,干劲枝遒塑祖龙。桃李盛时甘寂寞,雪霜多后竞青葱。根深更爱阳春雨,叶茂犹怜翠谷风。师表才情堪敬仰,古稀不愧焕神容。我做得不好,见笑了。”

    她想着,宣大舅的门生不少,他又是个极爱这些所谓风骨的,这样总算贴切吧?见一屋子的人俱都鸦雀无声,夏夫人的眼里也颇有喜意,就有些得意起来。

    一个婆子进来在宣舅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宣舅母忙忙地出去了。不多时,宣舅母笑吟吟地引进一位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慈眉善目,穿着得体,身材娇小,大约六十来岁的老夫人来,殷勤招呼。

    在座诸人见了这位老夫人,俱都恭恭敬敬地问好,包括夏夫人也是极客气的。夏瑞熙好奇地问婉儿:“这是谁呀?”

第十七章 剽窃之祸

    这是3号的有事外出,不能上网,提前传上来。例行求票……O(n_n)O~

    婉儿低声道:“小姐,这就是欧二夫人,欧四少的母亲。哎呀,她很久不出席这些宴会了,不知为什么今日会来?舅老爷的面子真大呢,不过依着奴婢看,多半是为了小姐的婚事,来讨好我们夫人。”

    夏瑞熙闻言,不由瑟缩了一下,欧二夫人为什么会来,她隐约是可以猜到一点的。想必是来考察她的,怎么办呢?如果继续按夏夫人的意思表演下去,固然可以得到多数人刮目相看,但也会更引起欧家的注意,再做通了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夏老爷夫妇的工作,她的情况就堪忧了。

    可是如果她破坏了夏夫人精心安排的这一场盛宴,今后想嫁出去,嫁个好人家,只怕也是难上加难。孰轻孰重?她还没想透彻,那边欧二夫人已经开始解释她为什么会来。原来欧四少是宣大舅的得意门生,为了尊师重道,欧家除了送上贺礼外,欧二老爷还携了她和欧四少一并上门来贺寿。

    在座许多小姐们一听说欧四少来了,不由暗自兴奋,只想着怎么来一次花园偶遇。夏瑞熙则暗想,欧四少是宣大舅的得意门生,只怕那套娶妾天经地义的理论也是学了十足十的,这样的男人真是嫁不得,嫁不得。

    “不知刚才那祝寿诗是哪位小姐做的?”这边寒暄完,欧二夫人笑吟吟地问。她看上去头已经花白,眼睛也有些浑浊了,很是和善,没有一点架子,也不曾露出半分精明强悍。很难想像就是这样一位娇小温和的老太太居然把偌大一个欧家大院治理得滴水不漏。

    不等夏瑞熙回答,宣舅母早笑道:“就是我的外甥女,夏家的二姑娘,叫瑞熙的。”

    眼瞅着实在躲不过去,夏瑞熙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问好。欧二夫人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回,赞道:“我幼时也曾看过几也曾陪几个孩儿做过几天功课,知道有词家道出祝寿诗词的难处:‘难莫难于寿词,倘尽言富贵,则尘俗;尽言功名,则谀佞;尽言神仙,则迂阔虚诞。’你的这诗,立意高远,不俗,挺不错的。”

    欧二夫人说好,其他人自然都要附和说好,一时之间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夏夫人笑道:“大家休得再夸她,再夸小丫头就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欧二夫人摆摆手,“实话实说罢了,不过,有一处却是不妥。你想听么?”

    夏瑞熙本一心不想和这位夫人多说话,能溜多远就溜多远。但人家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她,只得强笑:“请夫人不吝赐教。”

    欧二夫人道:“你舅舅做的是五十的整寿,你的诗最后一句为何却用了古稀二字?”

    夏瑞熙一听,脑门子都冒出冷汗来,剽窃的就是剽窃的,她那时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过关,哪里会考虑得这么细?就是考虑到了,她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合适的两个字去替换?当下乖乖认错:“夫人批评得对,是瑞熙考虑得不周。我只想到这两个字用在此处工整,却没有想到不符合实际。其实我连字都认不全,写字也写得很不好,更是不懂作诗的,今日不过是恰好福至心灵罢了。”

    夏瑞熙说完,就耐心地等待众人轻蔑的目光。欧二夫人瞧不上她是最好,她自曝其短,就是想让欧二夫人知道,她实在是配不上欧家的才俊精英儿子。她要早知道欧二夫人当时就在门口站着,她宁愿回家被夏夫人收拾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当这出头鸟的,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买的。

    众人听了她的话,反应不一,果然是轻蔑的居多。谁知欧二夫人哈哈一笑:“小姑娘挺谦虚的。”她回头对夏夫人道:“你这个女儿教的极好,不逞强,不卖弄,谦虚。人生古来七十稀,所以才说古稀,她明明就是借这个寓意来祝愿她舅舅,听我这样说了,还高高兴兴地认错,人品实在是难得。今日我看她,行退有度,举止端庄,明明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可见以前的传言都是不实的。女孩子家,性格活泼点没什么,谁没年轻过呀?关键的是人品,这才是根本。”

    欧二夫人的话无疑就是在座诸位夫人的方向标,经她这样一肯定,夏瑞熙真的脱胎换骨成了名门淑女了。

    剽窃果然是不得好死的,夏瑞熙肠子都悔青了,她的一番作为好像都起反作用了,欧二夫人这是在为她正名,为她将来嫁入欧家做铺垫吗?欧家到底看上她什么了?难不成真的是看上她的嫁妆了?

    旁边走上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来,扫了夏瑞熙一眼,笑着对欧二夫人道:“大表姐,好久不见了,您一向可好?”

    欧二夫人笑道:“素芬啊,是你呀。都好,都好,快坐。”

    那位夫人和欧二夫人寒暄了几句,递上一张花笺纸,“这是您外甥女儿作的几诗,正好有这个机会,您知识渊博,帮她”远处一个姿容艳丽的年轻小姐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对着欧二夫人福了福。

    婉儿低声道:“这是号称西京四大名媛之一的杨五小姐,号称非才子不嫁。年龄也和你差不多,上门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她就是看不上。到现在也没定下亲来,看这样子,只怕也是想嫁欧四少呢。”

    夏瑞熙郁闷地想:“为什么人家这个年龄也没定亲,别人反而趋之若鹜,视为恃才傲物,而自己就是无人问津,遭人耻笑?老天爷果然是偏心的。”

    欧二夫人看了看:“字写得极不错。至于诗么,我不太懂,夏夫人年轻时是西京城中有名的才女,才学远胜我等。你不如请她”

    那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到底转不过来,只得怏怏地递给夏夫人,夏瑞熙趁机偷觑了一眼,内容没太看清楚,只看到好一手簪花小楷,和她自己那手狗爬的蚯蚓字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有可比性。

    夏夫人认真地看过之后,笑笑:“令爱好才情,自愧不如。”也不评价,就把那花笺还了那位杨夫人。

    杨夫人笑道:“二小姐做的好诗,不如也写下来,让我们也好传看传看啊。”她女儿的字不是她自夸,西京城中少有人能及的,这个夏二,拿马鞭子倒是厉害,握毛笔嘛,恐怕就不行了。说不定那诗都是在家中,夏夫人帮她做好了,让她背下来的。

    欧二夫人却插进来道:“已是有人代劳了。刚才犬子送我到门口,正好听见了,连称好诗,道是他要去先写下来给他老师先睹为快呢。不经诗人同意,他就先去了,不敬之处,夫人和二小姐不会见怪吧?”

    夏夫人淡淡的笑道:“左右都是为了给家兄庆生罢了,这诗迟早都要请人写下裱了送给她舅舅的,能请得四少这样的书法名家,可算是机缘巧合了,有什么可见怪的?”夏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轻轻几句话就把欧二夫人的有心作为转变成了一场请书法名家题字的普通事。

    说话间,真的有丫鬟拿了一幅字进来,墨迹未干,龙飞凤舞,酣畅淋漓,力透纸背,正是刚才夏瑞熙剽窃的那诗。众人赞不绝口之余,看向夏瑞熙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只道夏瑞熙因祸得福,被雪团打了之后,反而得到欧家的垂青了。

    有人是真心感叹,有人是不屑一顾,认为瞎猫碰着死耗子,福至心灵罢了,这其中犹以那位杨夫人和杨五小姐的目光最为不屑。

    夏瑞熙纠结万分,只怕别人又会突奇想,再喊她做诗。真要是这样,她干脆装死得了。诗词她是记得不少,但能完整背下来的,只有小学时的几绝句而已,而且偷来的就是偷来的,到底总有用完的一天,还要总是担心被人戳破真面目。她下了决心,今后再也不做此等附庸风雅之事。她本来就不是才女,何必去装呢?能把这些繁体字都认清楚了,能全写下来,不做半文盲,她就谢天谢地了。

    好在夫人和小姐们吃完饭都倦了,没这心思再摆弄才情。此时前面也搭好了戏台子,来请夫人小姐们出去听戏。

    诸位小姐一听,俱都欢喜起来,夏瑞熙听过两次戏,知道这里听戏男女都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只不过男子席设在左边,女子席设在右边,中间用厚呢隔起一条屏障来而已,且为了端茶送水的仆役方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留下一个缺口。也就是说,如果想偷看某人,机会是很多的。

    夏瑞熙的位子,好巧不巧地刚好就在那路口边上,左边的年轻男子们都好奇地偷偷打量她,然后偷偷议论。欧四少自然也在左边的席上,不过他傲气得很,不屑于与其他人同流合污,那目光就是扫到了夏瑞熙这里,也完全当她是路边的野草。他怡然自得地听着戏,不时和身边那个曾经扶了夏瑞熙一把的,不知名字的表哥低声交谈两句。

    夏瑞熙觉得自己就像戏台子上的猴子供人观赏,坐了一会儿,如坐针毡。唤过婉儿立在她身旁挡去那边探究好奇的视线之后,戏台上依依呀呀唱的那些竟然都成了催眠曲,催得她睡意渐浓,简直控制不住地想要睡去。

第十八章 宣五

    要论夏瑞熙打瞌睡而能不让人现的功夫,可是历经读书生涯十多个春秋的磨练,练得炉火纯青。想当年,她可以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打瞌睡,而不被老师现。她低声和婉儿、纯儿交代了两句,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宛若两尊护法守在她身边,她靠紧了椅子背,坐得笔直,开始睡觉。若不是在近处观察,任谁看见她都是一副听戏入迷的样子。

    不过她忘了一件事,这里不是安静的课堂,而是喧闹的戏台子下面。睡意正浓,渐入佳境之时,台上一阵响亮的锣响,吓得她张皇失措,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幸好纯儿眼疾手扶住她,细声说:“小姐,什么东西掉了,奴婢帮您捡啊?怎么能劳动您亲自动手呢?”

    周围的人一听,也没在意,一场丢脸风波就这样被聪明的纯儿给遮掩了过去。而婉儿呢,正对着那边的欧四少着花痴,根本没注意夏瑞熙这里生了什么事。听见纯儿说,才急慌慌地说:“什么东西掉了?什么东西掉了?奴婢去找?”

    夏瑞熙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你再这样不守规矩,以后都不要跟我出来了。”

    一个大丫头走过来笑道:“二表小姐,我家六小姐请您去她那里玩儿呢?”

    婉儿忙戴罪立功:“这是六表小姐身边的香莲,六表小姐就是刚才穿粉色衣服的那位,您的六表姐。”

    香莲道:“我家五少爷才从东京游历回来,带来不少的稀奇玩意儿,他和我们六小姐最亲,给了不少。六小姐说,请二表小姐过去挑几样。”

    夏瑞熙正坐得不耐烦,笑着应了,让纯儿跟夏夫人说了声,便跟着香莲去。香莲带着夏瑞熙主仆走过一段幽静的小路,到了一处精致的院子,门口立着一个穿粉色衣裙的清秀女子携了小丫头望着夏瑞熙笑,正是夏瑞熙白日见过的宣家诸位小姐中的一个。

    夏瑞熙觉得奇怪,白天的时候,这位宣六对她也不见得有多亲热啊?反而是对夏瑞蓓还要亲热些。挑东西怎么不喊夏瑞蓓,反而只喊她一人?真是怪了,莫非这年头大家都奉行表里不一?

    宣六笑道:“二妹妹当真忘却了前尘往事?你以前最爱到我这里来玩,如今竟然是见了我也记不得我是谁了。白日里见了,也是淡淡的,让姐姐我好不伤心。”

    夏瑞熙讪笑:“六姐姐饶了我罢,我不是故意的。看着你是觉得比别人亲近些,但是想不起来啊,人多事多,我也不好意思问。我病的时候,也没见着你,你不能怪我。”

    宣六捏了她的脸颊一把:“牙尖嘴利的。你是真忘记了?我从出生到现在,出门的机会十个手指都数得清。怪我不去看你?你以为谁都像你爹娘那样好说话的,由着你到处乱跑,也舍不得说你?”

    夏瑞熙也知道宣家不比夏家,宣大舅古板迂腐,宣舅妈严格奉行夫为妻纲,宣家的女子出门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幸好老天有眼,没让她穿到这家人来,否则她还不得憋闷死啊。

    宣六命丫头摊开一桌子精致小玩意儿,有扇坠,有香袋,有玩游戏的骰子,有沙漏,有漂亮的针线盒,烛台,还有别致的文房四宝,都是西京市面上不多见的珐琅、水晶等材质做的,款式也极独特。

    宣六道:“都是五哥从东京带回来的,那边临近东海,做的玩意儿和咱们这边不太一样,倒也精致。他特意吩咐我要让你选两件。你选吧?”夏瑞熙顷刻间就被那个水晶沙漏给迷住了,沙漏,在现代通常作为装饰品,夏瑞熙对它最不陌生,看着就生出些亲切感来。何况这个沙漏如此美丽,白水晶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映得里面七彩的砂子如梦如幻。

    宣六顺着她的眼光一看,微微一笑,伸手取了沙漏递给她:“还有喜欢的么?”

    夏瑞熙满足地摇头:“够了,谢谢六姐。”

    宣六笑道:“五哥猜得没错,果然你就只爱这一样。这里面的七色彩砂可是天生的,这里面的东西,就属它最贵。”

    夏瑞熙不好意思地道:“六姐姐,你帮我谢谢五哥了。”

    宣六道:“你自己跟他说啊。”

    夏瑞熙为难地一笑,她哪里知道宣五是谁啊?

    宣六皱眉:“你这丫头,莫非你连五哥都忘了?”

    夏瑞熙低下头,“我刚醒来时,就连父母亲也是忘了的。”

    宣六摸摸她的头,叹气:“可怜的丫头,幸好只是忘了,不是傻了。五哥和你我三人小时候可是最好的,你莫要再忘了。”

    夏瑞熙点点头。

    小丫头进来道:“五少爷来了。”

    接着先前扶了夏瑞熙一把的那个年轻男子笑眯眯地走进来,“算了,六妹,你何必为难她呢?既然忘了就是都忘了,哪里还有选择性的?”可见刚才她们的话都被他听去了。

    夏瑞熙上前福了福,大方地道:“谢谢五哥。”宣五与宣六的脸大概有五成相似,二人关系又如此亲密,夏瑞熙估摸着二人只怕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宣五笑道:“先前你一定在奇怪,我是谁吧?”烛光照在他清秀的脸上,越显得他的笑容温润如玉。夏瑞熙想,难怪人家说灯下看男子,这本来只有六分美的,都照出八分朦胧美来了。

    夏瑞熙笑道:“是挺奇怪的,不过想着既然能入了内院的,自然是自家人。只是不敢乱喊,五哥见笑了。”

    宣六一拍手:“我这里有上好的龙井和前些日子从梅花上扫下来存着的雪水,熙熙难得来,我亲去烹茶招待你呀。”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夏瑞熙一把拉住她:“六姐要去哪里?”

    宣六道:“我去外面烹茶呗,小丫头手笨,怕把我的茶具给摔了。”

    夏瑞熙道:“我和你一起去。”她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和这位五表哥独处一室,就从宣六敢帮宣五把她从前面引到这里来看,宣家的儿女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迂腐死板,而是一个个都精得似鬼,虽是亲戚,却也得注意男女大防。

    宣六闻言瞟了宣五一眼,笑道:“又灰又冷,你去做什么?就在这里和五哥说会儿话,等着喝茶就是。五哥知道的趣事儿可多呢,保证你没听说过。”

    夏瑞熙暗想,我知道的趣事儿才多呢,也可以保证你们绝对、绝对没听说过。手仍是拉着宣六不放:“我要和你学烹茶,省的我娘经常骂我不懂风雅。”

    她的躲避又岂能逃过别人的眼睛,宣五微微一笑:“既然二妹妹感兴趣,我们一起去好了。”

    香莲笑道:“菡萏园中太湖石上有个小小的亭子,大概能容得三四个人,那里最高,可以听见前面戏台子的声音,也大约能看清楚一些,少爷和小姐们不妨去那里烹茶耍子,不是更好么?”

    夏瑞熙想,冷天冻地的,一个四面透风的破亭子有什么好玩的?想冻成冰棍倒是可以去,就有些兴趣缺缺。

    宣五善于察言观色,只看她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笑道:“既是这样好玩,香莲带两个人先去把四边厚呢挂起来,端几个火盆进去升温,再把红泥小火炉烧好了,其他物事一并备好再来喊我们。要快些啊,不要等我们去了,前面已经散场了。”

    夏瑞熙一听就明白,人家说得这样细,怕是故意解释给她这个土豹子听的,这个宣五当真心细呢,不由望着他微微一笑。宣五见她望着他笑,眼睛都亮了几分。又喊身边的小厮去他院子里取他备着的鹿脯和其他一些肉食作料来,说:“我们茶也烹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烤些东西吃。我这鹿脯本来是明日要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烤了吃的,不如今夜咱们就尝鲜好了。”

    玩烧烤?古人玩烧烤是怎么弄法,夏瑞熙还没见识过,何况据说是美味无比的烤鹿脯呢?不由跃跃欲试,嘴里却假巴意思地说:“五哥既是备着给朋友的,我们吃了,明日你拿什么去呢?不太好吧?”

    宣六推她一把:“给你吃你就吃,他明日怎么办是他的事情。你不想吃,我还想吃呢,别扫兴!”

    宣五勾起嘴角:“只要二妹妹高兴,区区几块鹿脯算得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夏瑞熙的心一跳,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宣五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鹿脯和烧烤的诱惑也没那么大了,只好干笑两声:“五哥真是友爱,对妹妹们真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再把其他姐妹喊了来,一起玩儿如何?”

    宣五垂下眼睛,“不是我舍不得,只是地点太小,人太多,反而失去了原来的乐趣。二妹妹若是喜欢热闹,改日天气暖和了,禀明我娘,咱们专门在院子里开一个诗会,到时候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娘?”夏瑞熙实在是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是谁生的,但听这口气,他们的娘是个管事的。

    宣六很没形象地狂笑起来:“你又犯迷糊了吧?我们的娘就是你嫡嫡亲的舅母啊。”她冷哼一声,“那些贱人生的,也妄想在这院子里横行?做梦吧。”

    宣五冷冷地扫她一眼,宣六噘嘴道:“熙熙又不是外人,我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你自己不是也说,将来绝不纳妾么那些狐狸精都把这家里弄成什么样子了,乌烟瘴气的。我爹只知道娶进门,却没有那个本事去管好,累死累活还不是我娘!还是姑母有本事,我将来就要向她学。”

    夏瑞熙擦了一把冷汗,感情人家是正室生的,难怪胆子这么大,玩法这么多。不过宣五能有这个想法,小伙子觉悟还挺高的,要搁在现代,她一定拍拍他的肩膀表扬他两句,但这是在古代,她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她不想听宣大舅的家事,打岔:“该弄好了吧?要走了吗?”

    宣五见夏瑞熙对他不纳妾的话没什么反应,不由有些失望。许多女子平生最大的希望,不就是遇上个始终如一,不纳妾的夫君么?夏二怎么就没反应呢?

    囧,不知道今天上推荐榜,所以昨晚提前更了今天的量。谁知推荐期间不能断更,现在还得补上……大家高抬贵手,收了瓦吧,O(n_n)O~

第十九章 古代剩男

    宣六偷偷拉了宣五一把,悄声说:“她就是这样糊涂的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

    夏瑞熙什么都听在耳里,偏回头笑道:“你们两兄妹背着我嘀咕什么呢?”她可不想搞什么表兄表妹一家亲,近亲成亲的后果是很吓人滴,宣五就是再不纳妾,再帅气到了天上去,她也没那胆量去尝试乐得装晕了事。

    三人到了菡萏院,果然前院依依呀呀的唱戏声听得清清楚楚。菡萏院,顾名思义,自然是一大片荷花池,不过这大冬天家的,残荷败叶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宣六指着池子正中一堆高大奇巧的太湖石:“看见没有,那上面就有一个小亭子,夏天在里面避暑赏荷实在是妙不可言,等到时我又请你来玩。”

    宣五笑道:“到时?等到荷花开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和谁一起赏荷呢。”

    宣六羞红了脸,啐了一口,夏瑞熙估摸着她必然是快要出阁了。果然宣六说:“难道你就不许我回来?”

    一个小厮跑过来对着三人施了一礼,宣六问:“都准备好了?”

    小厮回道:“准备好了,只是小的们来时,有位贵客就在亭子中,这里又不是内院,不好赶他走。他见着了炭火,很是高兴,只问是哪位主子如此心细,给他送来的。小的们越不好开口了。”

    宣五奇道:“是谁?怎会不在前院听戏看热闹,跑到此处来吹冷风?还如此的自作多情?”他精心准备的一场盛宴,居然要被一个不识趣的外人打扰掉,心中不快之极。

    宣六顿足:“五哥,我不管他什么人,如果你不想办法弄走他,弄黄了咱们的事,我必不依你的!”

    夏瑞熙知道有男客在,她们是要避嫌的,拉了拉宣六:“今日是舅舅的好日子,客人都是上门祝贺的,得罪了不好。咱们还是不要添乱了,改日吧,改日去我们家玩,更加自由自在。”

    宣六说:“你家有新鲜鹿脯么?”

    夏瑞熙倒被她问住了,婉儿忙笑道:“六小姐莫急。只要是能买着的,我们夫人必然想办法买来让表少爷和表小姐吃个高兴。”夏家可不比她宣家穷。

    宣六说:“熙熙,我不是说你们家没有,你们家肯定备着过年的。但鹿脯本来就不多见,再加上现在时近年关,到处都卖空了,依姑母的性子,根本不会由得我们胡闹。五哥的这些可是特特动了心思,才弄到的。我说的没错吧?五哥?”

    宣五安抚道:“别闹,我去看是谁。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小厮低声道:“五少爷不用去了,是欧四少。”

    宣五默了一默,骂道:“狗奴才,话都不会回了,说一半吞一半。”他心里寻思着,如果是欧四少,倒是不好赶人的,还不如趁早换个地方的好。

    正说着,那边已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停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抱了抱拳:“宣五弟,我不知道扰了几位的清净,这就走了。”

    宣五只得笑道:“原来是四哥,我还道是谁。都是自家人,不必避嫌了,一起上去品茶炙肉吧?”

    夏瑞熙暗叹一口气,这欧家人果然无处不在。有心推脱,宣六早笑着说:“四哥,原来是你,你早出来吱一声啊?害我白白担心难过了一回。”那模样,可见是极熟识的。

    宣六低声向夏瑞熙解释:“欧四哥很小就来我们家跟着爹爹学习了,爹娘一向都不把他当外人的,和我们极熟识,只是大了以后,男女有别,才慢慢生分了。你不必担心,他是君子,不是轻狂之辈。”

    夏瑞熙还是觉得不妥,张口欲推辞,欧四少道:“二妹妹看见我就想走,难道还是怨我?”

    夏瑞熙想说男女有别又觉得说出来不是等于在指责宣六么?见她沉默不语,欧四少勉强笑道:“我还是告辞了。”

    夏瑞熙抬头对上宣六央求的目光,“二妹妹,我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了,你就不要扫兴了好么?”

    宣六使劲推了夏瑞熙一把,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福了福,欧四少忙笑道:“你的伤势好些了么?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夏瑞熙觉得欧四少仿佛是故意跟她找话说。“谢四少关心,我很好。”为着二人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关系,她颇有些别扭。

    欧四少道:“那就好。你先前做的那诗真不错,看不出你一个女子,有如此高远的意境。”他虽然在笑,但眼神淡淡的,怎么看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夏瑞熙干笑一声,“过奖,过奖,福至心灵罢了。”心里却想,什么看不出我一个女子,你直接说看不出你这个草包,野蛮女子,居然还认得字罢了。

    欧四少道:“就是福至心灵,也得有那个福气。我母亲极少夸人的。”

    夏瑞熙暗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得你母亲一句夸了不起么?福气?不如说晦气的好。”脸上却干笑着:“惭愧,惭愧。”

    “你们认识啊?”宣五见二人一直说个不停,更是后悔当时没有另外找个地方,怎么偏就选了这里。

    宣六笑道:“他们岂止是认识,险险的就成了仇人。五哥才回家,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当下把那段雪团伤人的事件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夏瑞熙暗自庆幸,欧家上门提亲的事情还没传出来,要不,宣六是不是该写一本狗血的,因恨生爱的爱情剧本了?不知不觉间,她被宣六拉着,竟然已是跟上了众人的脚步,一道进了那亭子。

    亭子果然像宣五描述的一样,四周挂了厚厚的呢子,只在面向戏台子那个地方开了一个窗户。里面靠角落摆了两三个火盆子,都是上好的银丝炭,一点烟气都闻不到,烤的亭子里温暖如春,简直就是一个舒服雅致的包间。

    令夏瑞熙最为惊讶的是,亭子正中放的那张中间挖空的小桌子,简直和现代她见过的那些烧烤桌子没什么区别嘛。桌子是紫檀木的,挖空处周边用银片包裹起来防止被火烤糊,上面覆着烤肉用的铜丝网。铜丝网下用铜支架支起一只离桌面大约有两三寸高的铜炭盆,火势不大不小,正好烧烤。

    四五个小巧的锦墩散落在小烧烤桌的周围,两三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在旁边另一张小桌子上忙活着给要烤制的肉类刷上芝麻油和作料。夏瑞熙感叹万分,这和现代有什么区别啊?不会是另一个穿越人士做下的吧?

    几人围着桌子团团坐定,继续刚才雪团伤人的话题,宣五摇头叹息:“四哥,你这次又是帮谁顶的缸?”

    欧四少笑而不答。

    宣六奇道:“莫非,其实不是你?外面传的都是假的?我就说欧四哥不是那样的人,怎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

    夏瑞熙淡淡的道:“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莫名其妙伤我做什么?”

    “那是谁啊?”宣六好奇极了。

    夏瑞熙摇头:“不知道。看都没看清楚,只听见了声音。我也想知道是谁呢,欧四少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吧?下次我遇到他的时候也好绕远点。”该死的小贼,有朝一日落到她手里,看她不把他的头敲个十个八个大包。

    欧四少淡淡一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何必和他计较?”

    夏瑞熙冷笑:“十七岁的男子还叫孩子?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搁现代,算是大男孩,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了,有些早点的,孩子都有了。他以为谁都像他那样,二十岁了还不成亲。说起来,他也算是剩男了,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夏瑞熙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得意。

    欧四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果然是什么都忘记了?”

    “忘记什么?莫非,我真的和他有仇?”

    欧四少似笑非笑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愉快的事情忘了也好,忘了也好。反正如今看二妹妹的模样,那样的事情想必不会再生。”看他那模样,以前的夏二小姐肯定是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的。

    夏瑞熙被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呛得说不出话,恨恨地端起面前不过杏子大小的茶杯一口饮尽里面的茶。宣六心疼地拍了她一巴掌:“有你这样喝茶的么?难怪得姑母骂你不识风雅。你这叫喝茶么?这叫牛饮!”

    得,她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知道,喝口茶也叫牛饮。夏瑞熙看着宣五忍笑忍得辛苦的样子和欧四少嘲笑的眼神,郁闷万分,脸红耳赤,嘴上却不肯认输:“这茶杯这么小,也就是一口的量而已。再说,谁让你们要把茶来配肉?应该用酒的。茶么,要就是配果子,要就是配音乐。怪得我么?”

    她这样一说,在座几人也觉得不妥。宣六呐呐地道:“还不是你说你要喝茶的吗?我要不给,怕你说我小气。再说了,咱们真要是坐这儿喝酒,姑母知道了,我和五哥都要挨骂的,怕是以后再不许你和我们玩了。”

    夏瑞熙得理不饶人:“那你们就不能怪我。好肉就该配好酒,没有酒,还不兴用茶代替酒啊。”

    宣六小声说:“就算是真的喝酒,女儿家也不能用你那样的饮法,得斯文些,小口些。要不,人家会笑话你鲁夫的,多没面子啊。”旁边几个丫头都拼命忍住笑意。

    夏瑞熙索性把手一摊:“我本来就不是斯文人,你们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若是你们也要我装那些斯文,也要笑我粗野,我便走了。”她可不是来受气的,被人嘲笑的。

    欧四少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端起面前的茶学着她的样子一饮而尽。

    宣五也道:“我就是喜欢二妹妹这样的性格。大方爽利,不矫柔不造作,比许多所谓的名门闺秀好到哪里去了。”接着转移话题:“二妹妹对这套烤桌感兴趣?”

    宣五这一说算是说到夏瑞熙心里边去了,她看这套烧烤用具实在是精致至极,简直爱不释手,幻想着自己的雪梨小筑里面也弄这样一个来试试,下雪天的时候请了夏老爷夫妇并那个小弟弟夏瑞昸烤着玩倒也舒服,还可以增进一下感情。正在那里犹豫,到底要不要问问这桌子是什么人明的?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又怕几人笑她没见识。见宣五主动问她,忙点头:“是啊,我好像没见过。真是精致实用,正想着向你们打听从哪里去买呢,我也好弄一个去玩玩。”

    宣六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让夏瑞熙心中不痛快了。忙忙地笑着亲手给夏瑞熙续茶:“好妹妹,是我的不是。你若是喜欢,就当是向你赔礼,我送你一套得了。”

    夏瑞熙摇头:“哪能让六姐破费?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我自去买一套就行。”

    宣六笑着摇头:“外面没得卖。”

第二十章 穿越同仁?

    “莫非是自家做的?”夏瑞熙摸摸那桌子,“是谁设计的?心思真灵巧”本来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她也能画出来,让人做了,只是她和原身本就差别够大了,再不敢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既然有人做了,她乐得捡现成的。

    宣五指着欧四少道:“能人就在此处呢。”又笑:“四哥,你这套烤桌,当真是人见人爱。你不如让人外边开个铺子专卖这个,再做精致些,赚几个零花钱也不错。”

    夏瑞熙听了是欧四少设计的,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提心吊胆,莫非此人也是穿越来的?那她可得小心了。

    欧四少淡淡一笑,“什么能人,这不过是在一个朋友处耍,刚好看见了图纸,他见我喜欢便送与我的。我怎么好意思拿人家的东西去赚钱?”

    夏瑞熙极想知道欧四少那朋友是何人,是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人士啊?可得打听清楚了,以后防着点,别被人识破了都不知道。她想问欧四少,又觉得有些冒失,想不问,又实在不甘心放弃这机会。

    宣五把她的脸色看在眼里,笑问欧四少:“倒是第一次听你说。不过四哥的朋友中有名有才的能人却是极多的,不知是谁家的公子?改日也给我们引见一下如何?”

    欧四少笑笑,垂着眼皮,翻翻手中烤着的鹿脯:“说了你也不认识。市井中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已,不是什么有名有才的能人。”

    宣六说:“不是说市井中人多市侩,锱铢必较么?你这个朋友怎的如此大方?他怎么就没问你要钱?要不,你给他些钱,你自己找人出面去开这个铺子呀?”

    夏瑞熙暗想,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极瞧不起市井中人,总带了有色眼镜去看人家。蔫知宣六说的这话,才真正是市侩无比的,就不知道欧四少到底和他们是不是一样地瞧不起市井中人了。

    欧四少道:“他是市井中人没错,不过他能豪爽如此,我却也做不成这种市侩之事。”显见是有些不高兴了。

    宣六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只得呐呐地道:“四哥,我不是那意思。”

    欧四少淡淡一笑,并不言语。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宣五忙道:“四哥,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呢?改日你一定要帮我引见,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他叫沐非。住在城西挑水巷中,改日我请他喝酒,喊你一声就是了。”

    “沐非。”夏瑞熙把这个名牢牢地记在心中,宣五笑看了她一眼,“说不定他那里还有其他好玩的,等我跟他混熟了,我再挖挖,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玩,好不好?二妹妹?”讨好之意明白无比。

    “啊?”夏瑞熙一愣,忙摇头,“谢谢五哥,那倒是不必了。人家要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和他交往的,会生气的。”

    宣五道:“谁说我是因为这个和他交往的?我是听四哥讲起他的人品来,悠然向往之。其他的,顺手而为罢了。”

    欧四少静静地扫了二人一眼,突然把他手中烤好的鹿脯递给夏瑞熙:“二妹妹,你尝尝。刚烤好的,嫩着呢,就当我向你赔罪好了。”

    夏瑞熙不好拒绝人家一片好意,只得示意婉儿接了。婉儿把肉切小用小盘子盛了,再洒上作料才递给夏瑞熙。鹿脯尚在冒油珠,香味扑鼻。夏瑞熙尝了一口,由衷赞道:“好好吃啊。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欧四少但笑不语,宣五的脸色颇有些难看,宣六的表情则有些怪怪的。纯儿悄悄拉了夏瑞熙一把,夏瑞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有讨好欧四少的嫌疑,便笑道:“谢谢五哥,你这鹿脯必然是精中选精出来的,又香又嫩。”她谢宣五而不谢欧四少,总没什么话可给人说的了吧?

    宣五这才脸色稍斉,把手里烤好的又递给夏瑞熙:“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宣六把手里烤得焦黑的肉一扔,不依道:“你们把烤好的都给她,我就是个惹人嫌的?”

    夏瑞熙忙把宣五烤的递给她:“你先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时戏台子那里锣声震耳,欧四少笑道:“二妹妹坐稳了,不要再被吓着了。”

    夏瑞熙一听就明白自己刚才打瞌睡,出洋相的样子都被他看去了,不由暗自嘀咕,没事盯着我看做什么?不过她并不在乎形象被毁,反正他既不是她想嫁的对象,而且她在他面前也早没了形象。当下厚脸皮地一笑:“我不是被吓着了,是找东西呢。”

    宣六斯文地咬了一小口鹿肉她又看看欧四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莲香跑上来:“三表小姐在院子里站着呢,问她可不可以上来和几位哥哥姐姐一起乐和乐和。”

    宣五笑道:“这是什么话!既然来了,自然能上来请。”

    夏瑞熙却是知道夏瑞蓓不安好心,这丫头有千里眼顺风耳么?怎么就知道她在这里?

    夏瑞蓓如弱风扶柳一般走上来,走到亭子口一瞧,见有外人在,臊红了脸,急急往后退。宣五道:“三妹妹进来!欧四哥不是外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宣五说欧四少不是外人时,夏瑞熙觉得欧四少看了她一眼。夏瑞蓓羞答答地对众人福了一福,小心地走到夏瑞熙身边靠着她坐下,细声说:“母亲不见了二姐,刚好我曾看见二姐跟着莲香来了,想到应该是六姐姐找她,寻思着肯定是有什么好玩的,就寻了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夏瑞熙:“二姐,你不会嫌我烦吧?”

    夏瑞熙不屑地想,装什么装啊?在我面前扮什么柔弱?她想归想,在外人面前表面功夫却是要做足的,便把盘子里剩下的,欧四少亲手烤的那鹿脯随手递给夏瑞蓓:“尝尝吧。刚烤出来的。”

    夏瑞蓓姿态优雅地轻咬了一小口,笑道:“果然好吃。”又笑着招呼其他人:“四哥,五哥,六姐,你们都吃啊。”她靠在夏瑞熙身上亲热地说:“二姐,你有好玩的也不喊我,一个人吃独食。”

    夏瑞熙轻轻一笑:“三妹,我先前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好吃的。若是知道,我怎么会不喊你?”说着将亲手烤好的一块鹿脯递给夏瑞蓓。

    欧四少道:“你们姐妹情深,真让人羡慕啊。”他嘴里说得好听,但夏瑞熙就是觉得他是看出了什么,故意讽刺她的。

    夏瑞蓓娇俏地笑着:“四哥见笑了,小妹就一直希望有个哥哥呢。有个哥哥多好啊,看我们六姐姐的样子就知道了。”

    其他人当夏瑞蓓年龄小不会乱想,夏瑞熙可是知道她的,当下清咳一声,“蓓蓓说笑了,咱们自己也有哥哥的。”夏大伯不是有三个比她们大的亲儿子么?那才是她们俩正正经经的哥哥。她没事在外面乱认什么哥哥?简直莫名其妙!

    宣家兄妹二人都笑起来,宣五说:“蓓蓓这张嘴,越的甜了。”

    宣六说:“五哥不气我就好了。好什么好?”

    宣五又道:“我也是你们的哥哥呢,三妹妹这话莫非是怪我没有喊你么?其实刚才我们是临时起意的。”

    夏瑞蓓道:“五哥,人家哪里是那个意思呀?有四哥作证,我没说这话啊。”又提议:“咱们只是吃,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吟诗玩啊?输的烤肉给别人吃,好不好?”推推夏瑞熙:“二姐,你刚才不是技惊四座么?再露两手?”

    她见夏瑞熙低着头专心翻烤手里的鸡翅,鸡翅的油滴在炭上,出“刺啦”的响声,又冒出一股青烟,不由嫌恶地扇扇手绢:“哎呀,你烤什么烤?弄得一身油烟味儿,熏人死了。让婉儿烤,你等着吃就是了。”

    夏瑞熙笑笑:“自己烤的才香,都是别人烤的和坐在桌子上等厨房上菜有什么区别呢?你们玩吧,我对作诗不精通,直接认输,我烤给你们吃。”

    夏瑞蓓只是不饶,“要是你以前说这话,我倒是信了,如今,我是怎么都不信的。你是不知道,刚才你念那诗时,那个叫杨五的丫头低声说你定然是剽窃别人的诗作,还说想必是母亲在家写好,让你背下的,我气得很。今日你怎么都得赋诗,请四哥和五哥、还有六姐作证,赶明儿拿给她们瞧,定要叫她们哑口无言。”

    夏瑞熙明白,夏瑞蓓心里也怀疑是夏夫人帮她写好的,这是在逼她显露原形呢,不就是想让她在欧四少面前丢丑么?她就是剽窃的怎么了?没抓着她就不算。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本来就不精通这些,是不能和你们比的。到现在,母亲日日逼着,也还有些字认不全。当时也是福至心灵才会冒出这两句来。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我不在乎。”

    夏瑞蓓的脾气,宣家这些少爷小姐们多少还是有些数的,也知道这姐妹二人从来不和,自然知道她不怀好意。宣六有些看不下去,便道:“就是!别人我也就不说了。姑母我却是知道的,向来自重身份,重视品行,断不会帮子女做这样弄虚作假的事情。她杨五说剽窃就是剽窃了?让她去剽窃一个给我今日她说是剽窃的,你就要你二姐再作一证明给她看,那明日她说你二姐其实是假冒的夏二小姐,你又让你二姐如何证明给她看?”

    夏瑞熙被宣六一句“假冒的夏二小姐”吓得冷汗涔涔,跟着干笑。心里却在想,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有人这样说了,她该怎么办?话说,怎样证明自己就是真的夏二小姐还真是个天大的难题呢。

第二十章 名声

    宣六的话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赞同,宣五道:“二妹妹不是什么都忘记了么?我听我娘说,你很刻苦,想把以前的都重新学起来,进步很神,相信假以时日,你定然会把忘记了的都学回来况且,不是说你算账算得极好的?识字的女子很多,能把账算好的女子倒是不多见的。这就是天赋。”

    欧四少也道:“你不必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才情与识字的多少并无多大关系。有些人所有字都认识,观其平生,也不见得就能做出一像样的诗。我有个奶娘,一字不识,却总是妙语横生。有个叔叔,从小就上私塾,却从来没做过一像样的诗。”

    欧四少这样说倒是完全出乎夏瑞熙的意料,他先前不是还一副拽拽的样子么?现在怎么看来还好像颇支持她,相信她似的?

    宣六笑道:“就是,你从小就妙语如珠的。古人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也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咱们姐妹才会有读书认字的机会。世间一个字不识的女子多的是,难道她就不嫁人了么?难道她的夫君就会嫌弃她么?还不是一样的过日子。”

    夏瑞蓓见众人竟然都是护着夏瑞熙,觉得很是无趣,好容易挨到戏班子散了,忙道:“前面散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要不,该被娘骂了。”

    丫鬟打了水上来给几人净手。纯儿帮夏瑞熙把袖子卷起,宣六看见她腕上戴着的那对赤金镶红宝镯子,凑过去瞧,羡慕地说:“二妹妹戴的这不是姑母最喜欢的那对镯子么?这可是当年姑父送的聘礼。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是鸽血红,听说是姑父花重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买下来,又请了名匠历经半年才打造而成,还有一只簪子,咦,簪子也在你头上戴着,什么时候都给了你的?”

    夏瑞熙还不知道这套饰如此贵重瞩目,心中对夏夫人这个母亲的一片苦心感激无比。见夏瑞蓓往这边瞟,笑着把袖子拉去盖了镯子:“是借我戴的。”却是迟了,夏瑞蓓脸色难看无比,几乎拧得下水来。

    夏瑞熙二人告辞时,欧四少也道:“我也该走了。”跟在二人身后往下走,三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不远,宣五亲提了一盏灯笼追上来,悄悄递给婉儿一个盒子:“你家小姐的东西,休要忘了。”

    夏瑞蓓眼尖,凑过去:“是什么?拿给我”不由分说,便打开盒子,一看见那水晶沙漏,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五哥,你偏心,我也要。”

    宣五道:“你自然也有。只是沙漏只有一个,你字写得好,给你一个水晶的笔筒,还有两只上好的狼毫,都是紫水晶做的笔管,保证外面没人见着过。已是先让人送到前面去了。”

    夏瑞蓓很不高兴,但不知为何还是忍了下来,眼珠子一转,瞟瞟欧四少,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五哥,你果然偏心。”便携了燕儿扬长而去。

    宣五有些尴尬,呐呐地道:“这不是先到先得么?三妹妹还是一样的任性啊。四哥,二妹妹,我送你们出去。”

    欧四少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才出声:“明日要用的东西俱都被我们吃了,宣五弟不去忙明日的准备工作么?看你明日拿什么出来给其他人吃。我和二妹妹一起出去就行了。”

    宣五不放心地看了看,“你是客人,不好吧?”

    欧四少呵呵一笑:“是谁先前还说都是自家人的?不是还有这么多丫头跟着么”

    宣五摇头:“不行,父母亲知道了定然不会饶我。”到底把二人送到了听戏的院子口才去了。

    夏瑞熙一看,多数人都走了,这里也冷清得很。便对着欧四少点点头,唤了婉儿并纯儿打算赶快离开。她才不想让人看见她和欧四少一起出现,从而留下什么话柄呢。

    “慢着。我有话和你说。”欧四少一步跨上前挡住去路。

    夏瑞熙后退一步:“欧四少有什么话去和我五哥说。我要走了。”带着丫头绕开就要走,谁知袖子竟然被欧四少牵住。

    “你放开!否则,我定叫你后悔。我很想看看如果别人知道一向以君子著称的欧四少竟然是个不知廉耻之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夏瑞熙眯了眼,一字一顿地盯着他说,她低调,不代表她好欺负。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到她头上来?

    欧四少松了手,看着她:“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担心那件事情。那都是他们的意思,我知道你也不乐意,我会去解决好的。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又是宣五的表妹,我自然也会把你当妹妹看待,你不必担心什么。”

    夏瑞熙这才明白,原来欧四少一晚上都这样厚脸皮地跟她们混在一处,守了这半日,就是为了逮这个机会跟她说这话呢。他这是明明白白地拒绝她,表示他根本看不上她夏瑞熙。尽管她瞧不上他,但她还没来得及表示她的拒绝,就被他抢先拒绝了,让人怎么都不是滋味,怎么都觉得没面子。难道她真的就让人嫌弃到这个地步么?

    夏瑞熙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气得七窍生烟,冷冷地看着他,声音都是抖的:“欧四少说的这话我听不懂。我只见过你两次,上次你颠倒黑白定要冤枉我看错了,听错了。这次你又莫名其妙跑出来说这一席话。你倒是我担心什么事?我有什么事可担心的?我是宣五的表妹没错,和你有什么关系?谁要当你的妹妹来?你自有你自家的妹子,我自有我自家的兄长,休要搞混了。欧四少说话的时候当三思而行,不要给人留下话柄才是,你不在乎名声,我可在乎得很呢。”气哼哼地甩袖而去。

    欧四少愣了愣,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婉儿忙去追夏瑞熙,纯儿对着欧四少“呸”了一声,骂道:“就是在我们乡下,也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夏瑞熙在前院找到了夏夫人等人,夏瑞昸靠在夏夫人怀里已是睡着了。夏夫人的脸色颇有些不好看,见夏瑞熙出来,往她身后扫了一眼,冷淡地说:“就等你一个人了,怎么才出来?越没有规矩了。”夏瑞熙一看夏瑞蓓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便知道这坏丫头肯定又在她背后捣鬼了,百分百地要说她不守闺仪。她默默地走上去,跟在夏夫人身后,寻思该以一种什么恰当的方式把刚才生的事情都告诉夏夫人。

    等夏夫人要上车时,夏瑞熙终于下定了决心,借着扶夏夫人上车,低声说:“娘,我想跟你一起坐车。”

    夏夫人想到夏瑞蓓的话,又看见夏瑞熙出来不久,欧四少真的跟在后面出来了,心中有气,本来想拒绝,最终点点头:“你上来。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当下把夏瑞昸交给夏瑞蓓照顾,也不让丫头跟车,就是母女两个好说话。

    刚上了车,夏瑞熙就扑倒在夏夫人怀里抽泣起来。夏瑞蓓会先下手为强,她就不会么?

    夏夫人被她吓得手忙脚乱,以为她吃了什么亏。不过夏夫人到底是冷静的,不过慌乱片刻,便将夏瑞熙扶起来,擦了她脸上的泪,盯着她的眼睛说:“熙熙,你听好了。老老实实地跟我说刚才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不管你有理无理,我都断不会让外人欺负了你去。”

    夏瑞熙心想,欺负了我的,就是你生的三女儿夏瑞蓓,还有你一心想要我嫁的欧四少,你能把他们二人正法了么?当下把事情从宣六找她开始,再到欧四少拉她袖子说的那些话,都一五一十地给夏夫人讲了。

    夏夫人听到后面,脸阴沉得可怕,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生了一回闷气,见夏瑞熙还在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满脸的期待。心中一阵柔软内疚,觉得都是怨自己和夏老爷没把女儿教好,才耽误了女儿的终身,拥了夏瑞熙在怀中,轻抚着她的背道:“今天的事情,你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有做得对的地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该好好骂一顿,但此事你先就做错了。假如你当时不和宣五、宣六去弄那什么劳什子的烧烤,或者看见欧四在,你转身就走,哪里又会自取其辱!”

    夏瑞熙本来满怀希望地期盼夏夫人说一番怎么为她出气报仇的话来,如今见着夏夫人竟然是提也不提,反而骂了她一顿。万分失望之余,又生了几分警惕,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再谨慎小心些才是。她哪里又想到,夏夫人就是想要怎么报复欧四少,也是不会告诉她的。

第二十一章 家法(一)

    夏瑞熙回到雪梨小筑的时候,已是疲惫万分良儿笑吟吟地提了一盏灯笼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来了,上前殷勤招呼:“小姐玩得可高兴?奴婢已是给您备好了热水,熏好了被窝。奴婢伺候着小姐泡个热水澡,包管小姐今夜睡得舒舒服服,梦也不做一个。”

    夏瑞熙刚见着那一桶热腾腾香喷喷的洗澡水,就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不由好生夸赞了良儿几句。婉儿见夏瑞熙与欧四少显见是不成了,心中本来就不舒坦。一回家又见着良儿讨好卖乖,更是不舒坦,便脸色不善地上前挤开良儿,笑道:“小姐,奴婢伺候您卸妆啊?”

    夏瑞熙没有理她,笑着对纯儿说:“纯儿,你今天表现很好。忠心护主,明日赏你鸡腿吃。你们都要向纯儿学,莫要忘了自己的本份。”

    婉儿如果是个明白的,就该收敛收敛,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她虽明白夏瑞熙的意有所指,却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更加怨责纯良两个丫头抢了她的风头,害她处处被夏瑞熙责骂。

    夏瑞熙在床上捂得暖洋洋的,全身舒泰,正要睡去,就听见良儿在外间低声笑道:“两位姐姐想必也累了吧?我也给两位姐姐准备了热水烫脚呢。今夜就由我守夜好了,两位姐姐可以早些休息。”

    纯儿道:“良儿,辛苦你了。今日跌着的地方可有擦药?”

    婉儿冷笑:“你当时为什么不给红儿那小蹄子打回去?明日那边肯定还要去告诉夫人的,你绝对要受罚。又吃苦又丢脸,小姐养你做什么?”

    良儿道:“婉儿姐,难道我和她抓得头破血流的就体面了?也不知那红儿什么疯,怎的就找上我了?”

    婉儿冷哼一声:“定然是你刚升了二等丫头就自以为了不起,不知天高地厚,太轻狂,才会招惹着她们,引起众怒。”

    良儿急道:“我没有。”

    婉儿冷笑:“你没有?为什么人家就不找纯儿的麻烦,单找你的?你看看你,对我都是这样牙尖嘴利的,见着不如你的,必然更是厉害。哟,小丫头,刚来时我以为你是个老实怕事的,这还没几日呢,狐狸尾巴就露出来啦?”

    外间一阵沉默,只有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大抵是良儿受了委屈,想哭想分辨又忍着。

    婉儿得意的声音:“我没说错你吧?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会投机取巧,就了不起了。”

    纯儿道:“你们不要说了,依我看,今日那边就是特意来找岔子的。小姐心情不好,等明日咱们把这事详细禀告了小姐姐怎么定夺再”

    夏瑞熙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她真的也挺累的,但这事儿恐怕是不能拖到明日早上,便出声道:“你们进来,跟我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瑞熙披散了头裹着被子靠在床头上,见三人进来,指指火盆:“天冷,去火盆边坐着,赏你们一盘糕点并茶水,慢慢儿地跟我说。明日母亲问起来,我也有说的。”

    且说当时夏瑞熙上车以后,纯儿和良儿目送着主子们的车先去了,良儿问:“纯儿姐,小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人家欺负过来,咱们不能白白受气?”

    纯儿笑笑:“小姐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给她丢脸。”两人爬上车一看,车上已是挤满了丫头婆子,再无二人的落脚之地。

    纯儿一看,这是张大车,若是挤着些,也不是不能坐下二人,便笑着告饶。其他人俱是身子巍然不动,只笑看着红儿翠儿。那二人笑眯眯地让了个靠近门的位子出来:“两位妹妹,你们后上来的,总不能让大伙儿把好位子让给你们吧?你们将就坐这儿得了。”

    二人不知这两个丫头的厉害,笑着谢了。纯儿是看见和她一起说过几次话,夏夫人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对着她挤眼睛,有些困惑,慢了一拍。良儿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刚挨上去,就被红儿一推一挤,她身小力弱,哪里是红儿的对手,当下就从马车上“咕噜”滚了下去。

    纯儿忙跳下马车扶起良儿,良儿一看,自己簇新的布袄子弄脏了不说,还被挂破了一大条口子。红儿和翠儿则叉着腰在车上笑得前仰后合呢,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推开纯儿,哭兮兮地走过去靠近了红儿道:“红儿姐,你们为什么推我啊?我衣服都破了,这还是刚来那天夫人赏的呢。以后我穿什么呀?”

    红儿翻脸骂道:“小蹄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人!主子给你块抹布,你捡着就当脸面了!还真把自己当做二等丫头了。”话音未落,不防良儿突然变了脸,一把揪住她从车上拉下来,摔了她个狗啃屎,摔得比良儿还惨。

    良儿拍着手笑:“现世报啊!”哪里还有刚才哭兮兮的样子?长房夏大伯所出四小姐夏瑞薇的奶妈邹嬷嬷站在院子角落里看热闹,见着红儿吃亏,哈哈大笑:“红儿,你这终日打雁的反被雁啄了!尽丢你家二小姐的脸!”

    “臭婆娘,要你管!你自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的!”红儿自跟了夏瑞蓓以来,何曾如此丢过脸?被邹嬷嬷这一嘲笑,当下又羞又怒,站起身来对着邹嬷嬷啐了一口,一边扑上去撕打良儿,一边喊翠儿来帮忙。

    良儿灵巧地让开红儿的抓扯,笑道:“大不了这宴会大家伙儿都不去了,夫人问起来三等丫头陷害追打二等丫头算不算是以下犯上,该不该吃家法?”

    红儿总也抓不住她,喊道:“翠儿,你还不来帮忙?”翠儿却是多留了个心,只是抱着手在一旁看笑话,给红儿加油,并不动手。其他丫头婆子好久没看热闹了,一并拥出车来,有劝的,也有挑拨的,叽叽喳喳吵闹个不休。

    纯儿情知自己和良儿初来乍到,又很快升做了二等丫头,必然有很多人眼红看不顺眼的。若是此次真的让红儿和翠儿占了便宜去,今后众人还不知要怎么踩踏自己和良儿二人呢。当下上前挡住红儿:“红儿姐,算了吧?这事闹起来大家都讨不了好。主子们已是前头去了,要是咱们这里耽搁久了,怕是都要挨骂。”

    丫鬟婆子们见二人总打不起来,早不耐烦了,又听纯儿说得有道理,担心挨骂,齐声道:“就是,你们要打慢慢打,我们还要去做正经事呢。上车,上车。”

    良儿道:“纯儿姐,我衣服破了,去不成了,我在家看屋,你跟小姐”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剩下红儿在原地咬着牙,看着自己的一身尘土,就要把脾气撒到纯儿身上。

    邹嬷嬷唯恐天下不乱,笑道:“好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红儿,这丫头也不是好人。我刚才看见她也趁机推了你一把呢,要不,你能摔得那样惨?”

    这个邹氏,乃是夏瑞熙大伯母王氏手下的一把好刀,闲着无事时,经常在夏家大院里挑拨下人吵架打架,王氏再借机去添油加醋地跟其他人说,夏夫人如何的管家无方。换句话说,就是不折不扣的一个搅家精。今日里,她终于挑拨得二房两个小姐手下的丫头大闹一场,可算是大功一件。邹氏想着,有这个功劳,她前日在王氏房里看上的那匹花绸,可算是有一半得手了。

    红儿暴跳如雷,手指向着纯儿脸上戳去:“敢暗算你姑奶奶?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纯儿对着红儿亮了亮骨节粗大的手掌,静静地看着她:“红儿姐,你要打架,我可不怕你。你和我不同,从小就享福,细皮嫩肉的,我从小就是做苦活的,皮糙肉厚,力气大着呢,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纯儿说完就绕开红儿自若地走上车,无视车上众人探究的眼神,不卑不亢地平视前方,她想着,自己代表的是二小姐的脸面,并不比这车里的任何人低一等。这次不同先前,纯儿一上车,就获得了二等丫头该坐的位置。

    夏瑞熙听完,笑道:“我知道了,都散了吧。良儿也不必守夜,好好去睡一觉,明日穿厚些,记得把那件撕破了的衣服带上。”

    良儿咧嘴一笑:“奴婢谨尊小姐吩咐。”

    第二日一大早,果然有婆子来带良儿去上房问话。原本小丫头们的事儿是不必夏夫人亲自过问的,往往丽娘就直接处理了。只是因为这涉及到两个女儿之间的较劲,又涉及到整顿家风,夏夫人一大清早就起身来处理这件事情。

    夏瑞熙亲自领了婉儿、纯儿、良儿去上房,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站了一大群丫头婆子,地上跪着蔫巴巴的红儿和翠儿,红儿更是一头一脸的灰,满脸的泪痕。上房房门大开,远远地可以看见夏夫人高高地坐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怀里抱着手炉,身后立着丽娘并真儿。

    夏瑞蓓领着清莲水榭的一干丫头婆子,气势汹汹地立在上房门口。见几人进来,夏瑞蓓先就狠狠剜了良儿一眼,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下,但到底不敢在夏夫人面前撒野,只是咬牙冷哼了一声。

    夏瑞熙上前给夏夫人请安,夏夫人垂着眼皮喝茶,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瑞熙便知要糟,看这情形,夏夫人肯定是要各打五十大棒的。也不知道良儿那小身板儿受得住受不住,只是此刻,她却是不好开口求情。

    良儿也是个精的,一进得门,就自地跪倒在院子里,听候落。

    夏夫人抬抬眼皮,“人都到齐了?”

    丽娘笑道:“回夫人的话,都到齐了。”

    夏夫人扫了一眼院子,“我怎么瞧着就少一个人呢?”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夏夫人去,丽娘脸一白,低声说:“昨日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还有长房那边的一个邹嬷嬷。今早奴婢让人去喊时,长房那边传话说,四小姐身子不好,邹嬷嬷抽不开身。”

    夏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感谢的话

    O(n_n)O谢谢给我支持的各位亲们。包括打赏的三位亲,风中紫荆,Ice友090505212203535,还有无数的不知名,默默支持我,每天给我投推荐票票的亲们。非常感谢你们。

第二十三章 家法(二)

    夏瑞熙的大伯母王氏出身不高,是土财主的女儿,这倒也罢了,她又没甚见识,不是个省油的灯,即便是二房当家,她也不会让二房这边把她的人呼来唤去,肯定要找借口把人留住的何况邹嬷嬷除了是她的刀,还是她娘家找来的,王氏平时就要高看一眼,更是不会答应把邹嬷嬷弄到这里来受训。

    夏夫人冷冷一笑,“好,邹嬷嬷要守着四小姐。其他人总不守把府里不当值的丫头婆子都给我带来!但有敢不来的,通知账房,从今日起,定活契的停工钱,死契的,提出去卖了。”她当家多年,多数时候都不与王氏一般见识,现如今,王氏却是越不把她这个当家人看在眼里了,当真是忍无可忍。

    夏瑞熙叹了口气,很简单的一件事被王氏在里面一搅和,升级了,变成了两房之间的战争。也就意味着,良儿吃苦头是肯定的,弄不好还会被赶出去。夏瑞熙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良儿少吃点苦头,还能留下来。

    丽娘和身边一个媳妇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媳妇子带了几个人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几十个丫头婆子急惶惶地进来给夏夫人磕头。其中就有长房和夏老夫人房里的不少人,只是仍然不见那位邹嬷嬷,看来王氏是要铁了心要和夏夫人斗到底了。

    夏夫人也不多说,点点头:“嗯,丽娘,现在开始吧。”

    丽娘点点头,沉了脸站到门口宣布:“夫人有令,红儿、翠儿、良儿违反夏氏家规第三条,身为奴仆者,不得无故生事闹事,违者杖二十。”回头对一个皮肤粗黑的婆子道:“张婆子,还不赶快动手?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张婆子一摆头,身后涌上来几个手脚粗大的婆子,上前分别按住三个丫头的肩膀往前一推,同时脚往她们**上一踢,三个丫头就扑啦啦面朝下仆倒在地。

    张婆子上前,如狼似虎地将几个丫头的裙子掀了,褪去棉裤,只剩下贴身的亵裤,待还要脱,夏夫人道:“咱们诗书传家,还是给她们留点儿脸面,就这样打罢,不必再脱了。一个一个的打,你们不是喜欢看热闹么?都看仔细了,没看完不许告退。”

    昨日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们俱都白了脸,鸦雀无声。夏夫人要整顿家风,这是杀鸡儆猴。夏瑞熙知道自己此时若是替良儿求情,必然是火上浇油,聪明地选择不吭气,只轻轻跟婉儿交待了两句。

    这边张婆子请出一根光可鉴人,因年代久远,浸透了太多鲜血,而隐隐透出暗红色的木杖来,插着腰把木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看着三个娇嫩的小丫头,眼里全是兴奋。良儿、翠儿俱都咬紧了牙不吭气,红儿却是大声哭起来:“小姐救我。”

    夏瑞蓓明显没有夏瑞熙会看风头,厉声道:“慢!”走上前对夏夫人道:“娘,这还没审,为什么就要先打人?”

    夏夫人冷冷地看着她,“既然违反了家规,当然该打完再审。莫非,你对家规有意见?”丽娘只对着夏瑞蓓使眼色,长房和老夫人房里的人还看着呢,三小姐怎么能跳出来拆台?

    夏瑞蓓反而瞪了丽娘一眼,道:“女儿自然对家规没意见。只是,如果不是红儿、翠儿她们的错也要打吗?”

    夏夫人道:“无理三扁担,有理扁担三,通通都要打!张婆子,你还在那里站着做什么?是不是不想当差了?”

    红儿才喊得一声:“小姐,奴婢冤枉。”脸上就重重张婆子挨了一下,“还不闭嘴!夫人面前是你大喊大叫得的?”

    夏夫人看了丽娘一眼,丽娘会意,宣布:“红儿不服管教,大喊大叫,没有体统,再责二十。”

    夏瑞蓓急了眼,“娘!”要上前去拉夏夫人的袖子,被夏夫人冷冷地一眼吓得缩回了手,夏夫人眯了眼:“张婆子,就从红儿开始。挑唆主子,让主子没个主子样,给我重重地打,再打二十,打到她知道什么是为奴为仆的规矩为止。”

    夏瑞熙见丽娘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来,情知夏夫人这一吩咐,红儿就算是不被活活打死,也必然是要成残废,从此再不能在这院子里呆了。

    红儿拼命磕头:“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次罢,奴婢下辈子给夫人做牛做马。”头磕破了,流出血来,血肉模糊。夏夫人眼盯着手里的手炉,看也不看她一眼。

    “一。”随着一个媳妇子高高的一声报数,张婆子手中的木杖高高举起,再落在红儿身上,只一下,便可以看见红儿白色的亵裤上浸出血来。红儿先前还高声喊叫,挣扎两下,后来竟然是一点声息也无,犹如一个死人一样任由木杖击打。那沉闷的杖击声犹如落在夏瑞熙的心上,打得她心惊肉跳,揪紧了纯儿的手,冷汗浸湿了层层里衣。

    夏瑞蓓看到这里就是再蠢也明白夏夫人的意思了,流着泪跪下道:“娘,是女儿的错,求娘饶了红儿的性命。她到底是陪着女儿一起长大的。”

    夏夫人沉着脸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你的丫头犯了错,你来替她求情,我饶了她。明日别人的丫头又犯了错,她也来求情,我也饶了,日后这个家我还怎么当?!继续打!”

    丽娘去扶夏瑞蓓:“三小姐,地上凉,您身子要紧。”

    夏瑞蓓指着丽娘哭道:“就是你们这起子刁奴,哄得娘亲偏听偏信。你……”转身要往外走,夏夫人“啪”地一拍桌子,“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

    夏瑞蓓哭道:“您不答应女儿的求情,女儿看不下去,还不能躲开吗?”

    夏夫人冷冷地道:“正是!今日你就在这里看着我教你什么是主子的责任,什么是奴才的本分!看完了才能走!怎么样?你是要顾全自家的体面自己站过来呢?还是要我让人请你?”

    夏瑞蓓哭得一塌糊涂,到底只得站到夏夫人身边去。夏夫人扔给她一张手绢,喝道:“你哭什么!成何体统?擦掉眼泪站好!”

    “六十!”张婆子这边终于打完了红儿,探身下去摸摸红儿的鼻息,笑道:“夫人,还活着的。”

    丽娘看了夏夫人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只得道:“先拖在一边,等夫人审完再说。”

    接下来要打的是良儿,良儿脸色白,紧闭了眼睛,拳头攥成一团,咬着牙一动不动。夏夫人道:“良儿,你可服?”

    “夫……夫人,奴婢服。”良儿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

    “嗯。动手。”

    张婆子正要动手,旁边一个婆子笑着上前要接她手里的木杖,对着她挤挤眼睛,“张家的,你累了,歇会儿,让我来,你在一旁盯着就是。”

    张婆子和这些人长久的交道,一看她那眼神,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瞟瞟夏瑞熙,见夏瑞熙静静地望着她,当下会意一笑:“夫人在这里,老婆子不敢称累。”也是高高地举起那木杖,对着良儿的臀部重重地打下。良儿硬撑着一点儿声息都没出,就是夏夫人也点了点头。

    夏瑞熙度秒如年,今早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命如草芥。好不容易等到打完了,还低着头不敢看良儿。听得微弱的一声:“奴婢谢夫人。”她心里的石头才放了一半。她从前就听人说过,衙役打人有很多种打法,使了钱的,看上去严重,实际上只伤皮肉,不伤筋骨,所以才想到让婉儿去贿赂这帮婆子,如今看来果然是起作用的。

    夏瑞熙刚抬起头,就对上夏夫人冷厉的眼神,虽然只是一扫而过,却也让她胆战心惊,总觉得什么被夏夫人看透了。

    打完了三个丫头,夏夫人才说:“谁来昨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怕那板子落到自家身上,哪里还需要多问,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说了。因三个丫头的主子二小姐、三小姐都是在的,只有那长房的邹嬷嬷不在,而且多数人吃过她的亏,便把事情都推到那邹嬷嬷身上去。一个细眉细眼,看二门的婆子活灵活现地把邹嬷嬷挑拨的语气动作姿势表演了一番,总结道:“如果不是邹嬷嬷在中间捣鬼,红儿也不会被猪油蒙了心,去找良儿的麻烦。她后来还想再挑拨红儿去打纯儿呢,只是纯儿聪明,没上当。”

    夏夫人道:“你们都看仔细了?确实是邹氏在中间煽风点火?”

    众人惯会踩低捧高的,夏夫人今日如此阵仗,她们哪里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异口同声:“就是她!她仗着大夫人宠爱,经常都这样干的,搅得鸡犬不宁。咱们夏府可从来没出过这么号东西,夫人可要严惩她。”又有人把邹氏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偷了四小姐房里的东西拿出去卖,某年某月某日又撺掇哪两人吵架打架的事情全数倒了出来。

    夏夫人沉吟道:“说起来,邹氏也不完全算是我们家的人。本来我多数时候都看在她是大嫂娘家那边来的,大嫂也对她多有倚重,睁只眼闭只眼。但如今看来,我们府里却是不能留她了。她搅得家宅不安倒也不说,把小姐教坏却是大事。丽娘,你马上随我去老夫人房里禀明老夫人。”

第二十四章 家法(三)

    夏夫人去了老夫人房里,其他人没得吩咐,只得仍然在院子里吹着冷风等,心里对邹嬷嬷的痛恨又上了一个阶梯,连带着也恨上了王氏。

    夏夫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冷着脸让丽娘去拿贼,再三交代不能惊了四小姐。夏瑞熙瞅着夏夫人的眼睛有些红,想来是哭过了,也不知道在老夫人那里受了什么气。

    却说丽娘带了三四个婆子并老夫人房里一个经常抱夏瑞薇玩的小丫头冬梅去了长房,不和王氏打招呼。先就让婆子把了院门,再让那小丫头进房去把夏瑞薇抱开,才一边让人去拿邹嬷嬷,一边自去见王氏。

    王氏听说丽娘来了,知道是为了邹嬷嬷的事情。有心要折二房的面子,故意挨了半日才慢吞吞地见丽娘,此时邹嬷嬷已被拿下,她房里的东西也被翻了个七七八八,果然翻出不少金银细软来。有金玉饰,也有做成果子花样的金银锞子,锞子上还刻着吉祥话,明明就是年节里长辈们赏给夏瑞薇的压岁钱,夏瑞薇还小,自然不会收捡这些东西,也被邹嬷嬷顺手牵羊给挪到自家腰包里了。

    “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

    王氏看见披头散的邹嬷嬷,先就给了丽娘一个耳光,骂道:“不长眼的奴才!你就是奉了你家主子的命令来我房里拿人,也该先禀报一声儿才是!我是长嫂,她是弟媳,也算是读书人家养的女儿,怎么一点长幼尊卑都不懂!”

    丽娘慢吞吞地取了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福了福身:“夫人息怒。奴婢不是奉我家夫人之命,奉的是老夫人之命。因迟迟等不到夫人出来,怕耽误了时间,让贼逃了,才先拿的人。此时人赃并获,还请夫人过目。”

    王氏待还要闹,冬梅抱了夏瑞薇上来,“夫人,老夫人让奴婢把四小姐抱去她房里玩儿呢。”王氏见着了冬梅,这才知道是真的惊动老夫人了,心里恨夏夫人恨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你们凭什么说她是贼?赃物呢?人证呢?”

    丽娘不慌不忙地把包袱里的东西给王氏看了,王氏哑口无言。邹嬷嬷嚷道:“夫人,那是四小姐的东西,奴婢替她收着的啊。”

    一个婆子当下给了她一下:“住口!小姐的东西,你替她收到你的床底下去呀?”

    “栽赃!夫人,这是栽赃!有些东西还是夫人您赏的啊,她们见不惯奴婢,嫉妒夫人对奴婢好,就想着法儿地陷害奴婢,夫人要为奴婢做主!”邹嬷嬷咬了拉她的婆子一口,扑上去抱住王氏的腿,痛哭流涕:“夫人,姑娘,您不会看着奴婢被别人赶出难道您真的要让人骑到您头上去?”

    丽娘冷冷地道:“你们还不把这个贼婆拉开?惊吓了夫人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过?”

    王氏为难地张开两只手臂,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得罪夏夫人她倒不怕,但得罪了老夫人,她却是有些怕的。

    婆子上前去拉邹嬷嬷,邹嬷嬷大喊一声:“慢着!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你们无权处置我。”

    丽娘倒笑不笑地说:“好,我们无权处置你,衙门里总有这个权力。邹嬷嬷,你有什么话不妨留着到衙门里你要真是清白,衙门里的大老爷断不会冤枉了你。”

    邹嬷嬷一听,杀猪般的叫起来:“什么?要见官?我不去!丽娘,你和你主子的心俱都烂透了。姑娘,她们这是在打您和您娘家的脸啊!您不能由着她们的,要不,以后您怎么立足?”

    丽娘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冷了脸:“堵住她的臭嘴!拖到前面去!”

    一个婆子瞅着角落里有一块抹布,捡起来就塞进了邹嬷嬷的嘴里,丽娘对王氏福了福身,几人拖着邹嬷嬷就走。

    王氏直愣愣地看着邹嬷嬷被拖走时蹬落在院子的一只鞋子,猛然推开上前收拾的丫头,急急地往外走,边走边喊:“太过分了!娘啊!我没法儿活了!宣氏太欺负人了!”迎面撞上她大儿子夏瑞诸,劈头盖脸地骂:“老娘白生你三个儿子了,一点用都没有!任由人骑到老娘头上来欺负!”

    夏瑞诸垂头丧气地躲到一旁,任由王氏自往老夫人房里去闹。

    邹嬷嬷被拖到夏夫人的院子里,婆子将她狠狠掼倒在地,拉出她嘴里的脏抹布。张婆子提了那根血红血红的木杖笑着敲了敲她的**:“啧,吃得多长得胖啊,一下打下去,可比这几个小丫头有肉头呢。”

    邹嬷嬷一眼便瞅见地上躺着的三个血淋淋的身体,尖叫一声:“不干我的事。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你们无权处置我。”

    夏夫人冷冷地瞅了她一眼,翻了翻包袱里的金银细软,“崔元。”

    院门口早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脸上冒着细汗,碎步跑进来,对着夏夫人点头哈腰:“是,夫人,小的在。”正是夏府的大管家崔元。

    夏夫人道:“拿老爷的帖子,把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贼婆送进衙门里去。定要问问清楚,除了这包袱里的细软,还有往日偷出去的,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同伙?买家是谁?窝主又是谁?”

    丽娘从旁递过一张早就备好的名帖,崔元接过来,当即变了一张脸:“来人!把这个贼婆押上,随我送去衙门里!”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冲上来架了邹嬷嬷,五花大绑起来。邹嬷嬷这才傻了眼,她要真去了那个阎王殿,不死也得脱层皮,这还算是轻的,谁不知道女人一进了那个地方,清白就算毁了?就算是她能活着出来,失了清白,以后谁还会要她?还不是只有流落街头,饿死了事。她开始求饶:“夫人!夫人!奴婢冤枉!那金银细软可都是我家姑娘,不,大夫人赏的。”

    夏夫人不吭气,丽娘斥道:“贼婆!你的意思是夫人冤枉你了?谁家会赏一个奴婢如此贵重,如此多的金银细软?你还敢攀大夫人?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明白,送去衙门里审呀是不是我们夫人冤枉了你!”

    邹嬷嬷自己做下的事情她自己当然明白,她张了张嘴,忙改口:“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只求夫人饶了奴婢的命!您让我做牛做马都行!奴婢家中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小儿呢!求您了,夫人。”

    见火候差不多了,夏夫人方道:“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你若是真心悔过,我也不是那等赶尽杀绝的狠心人。方才你不肯说实话,又说了,你不是我们家的人,我无权处置你,所以我才想把你送去衙门里的。现在么……”她低头吹了一口茶碗里的茶,又不说话了。

    “奴婢说,什么都说!”邹嬷嬷此时方知,这个家话算数的,只有夏夫人一人而已,王氏这会儿都不见来,可见是指望不上了。只要不把她送去见官,大不了就是吃一顿板子撵出去,今后就是苦些,也比去衙门里过堂失了清白,再不能做人的好。

    夏夫人笑着一摆手:“慢着,丽娘去把我嫂嫂请来。也让她瞧瞧这个贼婆的真面目,省得被蒙蔽还不知道,一心以为这是个好人。”又回头对着邹嬷嬷笑道:“你在我们家也有些年头了吧?你要知道,我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

    夏瑞熙觉着夏夫人那笑,怎么都是寒彻心底的,不由越抱紧了怀里的手炉。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夏夫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会把她怎样?恐怕油炸火烤也不为过。

    再看夏瑞蓓,早被夏夫人的一番做作看花了眼,忘记了红儿被打,忘记了她的委屈,低着头一门心思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丽娘出了院子门,远远地就看见王氏扶了夏老夫人过来。忙笑着上前行礼,王氏迎面赶上朝她脸上搧了一巴掌:“小贱人!今日你便当着老夫人的面说清楚,谁给了你胆子让你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丽娘今日是被王氏第二次打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脸上仍然是笑着的:“奴婢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夫人请安。”

    老夫人把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白了王氏一眼,自扶了丫头往里走。夏夫人早接到信,忙忙地迎了出来。沉沉静静,从从容容地对老夫人和王氏行礼问好,雍容的气度和王氏一比马上见了高低。

    老夫人叹了口气,进了院子坐在主位上,威严地说:“我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年龄大了,老了,只想一心问佛,只想家宅安康。家交给了你,我就是放心的。但你大嫂说,邹氏此事恐有蹊跷之处,怕你受了奸人蒙蔽,处置不当,特特求了我来。你忙你的,我看着就是。”

    夏夫人笑道:“娘说得极是,儿媳也怕这事出什么岔子呢。又考虑到,若是把人送了衙门,也不太光彩。她若是肯招了,咱们内里处置就最好。这不,刚才就是让丽娘去请嫂子的。”

    “就你会说好话。”王氏暗自冷哼了一声,道:“邹氏,你有什么冤情只管说来,老夫人和我必然为你作主。”

    老夫人见两个儿媳都站着,拍拍身边的椅子:“都坐下再说。”

    王氏不客气地捡左边坐了,夏夫人却站着不动。老夫人道:“老二家的,怎么不坐?”

    夏夫人含笑道:“这冷天冻地的,惊动了娘,是儿媳的不是,儿媳不敢坐。”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让你坐你就坐,站着,哪里有个当家人的样子!”

    夏夫人得了老夫人这句话,方才坐下:“邹氏,把你做下的事情一一招来。有冤屈就说冤屈,我断然不会冤枉了你。但若是胡说抵赖,嫂嫂先就第一个不饶你,是吧?嫂嫂?”

    王氏咬着牙道:“那是自然!”

    邹氏见王氏请了老夫人来,夏夫人对老夫人又如此谦恭,早动了心思,要不要困兽犹斗一回?她盘算着,夏夫人不顾王家的脸面,老夫人总不能不顾亲家的脸面,怎么都会给王家留两分脸面的。再说,王氏不是长房么?膝下三个儿子,已是个个**了,而二房这边,却只有一个年幼的夏瑞昸,老夫人心中就是不偏王氏,也要偏那三个孙子,便下定了决心要翻供。

第二十五章 圈套

    王氏等得不耐烦,低咳一声提醒邹嬷嬷快说话。

    邹嬷嬷对着老夫人恭恭敬敬地磕头道:“老夫人容禀,奴婢有冤情要报。”

    老夫人掀掀眼皮子,王氏道:“有话就啰嗦什么!”

    邹嬷嬷指着那包金银细软,哭得涕泪滂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些东西明明都是大夫人赏的,不知为何,丽娘一口咬定是奴婢偷的,定要送奴婢去见官,奴婢冤枉啊!若是主子冤枉两句,奴婢倒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一个和奴婢一般的奴才,却也要来冤枉奴婢,奴婢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奴婢清清白白的,却要让奴婢担这个罪名,奴婢担了这个罪名,却也罢了,连累了大夫人啊。夫人啊,都是奴婢的不是,让您丢脸了。”

    夏夫人淡定的看着邹嬷嬷,犹如在看戏,脸上波澜不惊。王氏却是有些得意,只看老夫人如何处理。

    老夫人道:“老大家的,这些东西果真是你赏的么?”

    王氏想要当家夺权不是一日两日了,一心要折二房的脸面,要踩下夏夫人去,这点子钱算什么,等稍后她再好好收拾邹氏就是了,咬了牙:“是儿媳赏的。要不然,数目如此大的东西不见了,儿媳又怎会不知?早就嚷出来了。”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仿佛,邹嬷嬷翻供是铁定的事情了,而二房冤枉了长房的事情也是事实了。实际上,夏府人人都知道一个事实,王氏房里的东西不见,她是完全可能不知道到哪里去,也不会嚷出来的,只因她房中就有一个级家贼——夏大伯。

    夏瑞蓓忍不住要开口捅破这层纸,却被夏夫人一个严厉的眼风吓得闭紧了嘴,不甘心地死死瞪着邹嬷嬷并王氏。

    老夫人看向夏夫人:“老二家的,看来真是一场误会,你看是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王氏在包庇邹嬷嬷,老夫人这不是来秉公处置,而是来和稀泥,包庇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

    可是夏夫人已经出手,断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否则以后她更拿不下王氏了,还怎么当这个家?当下轻轻一笑:“若真是大嫂赏的,我自然没什么话可说。当时不过是有人言之凿凿的指认邹氏是贼,搜出的东西又贵重,金玉饰连着四丫头的那些金银锞子,足够一个十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我寻思着,我们家的人虽然不是节俭惯了的,但也从来没有赏过下人这么多钱的先例。我知道的,母亲那里,就是最重的,也不过十两银子而已,大嫂平时也不过就是一、二两银子的事,而且,也没有拿长辈给四丫头的压岁钱去赏奴才的道理。所以弟媳才起了疑心,不当之处,还请大嫂不要见怪。”

    王氏冷哼一声,高傲地把下巴抬起:“我家四丫头的东西,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莫非我赏奴才多少钱,弟妹也要管?”

    夏夫人笑笑不语,老夫人脸色却是微变,垂下了眼皮。

    夏夫人又道:“请大嫂您赏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么?可还有短缺?清点好了,我也好还回去。”

    王氏哪里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只知道夏夫人要拿了做赃物,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丽娘手脚也干净,断没有东西变少的道理。胡乱瞅了一眼,点头:“便是这些了。”

    夏夫人认真的道:“大嫂看清楚了,真的没有了?”

    王氏不耐烦:“看清楚了,我给的东西,哪里有记不得的道理?”

    夏夫人道:“好,真儿,你把这些东西登记一下,免得以后大家见着了,又冤枉邹氏。”

    真儿当真拿笔纸记了下来。夏夫人递给王氏,王氏翻翻眼睛:“我不识字。认了就认了,记下来做什么?”

    夏夫人笑道:“记下来好,要不忘性了的时候可不好。我再念一遍给嫂嫂听,嫂嫂确认一下。”

    王氏皱着眉头,耐着性子听了:“就是这些了。”

    夏夫人笑吟吟地将那纸递给真儿收起,问众人:“你等都听清楚了?我刚才念的这些东西是大夫人赏给邹氏的,以后见着不要大惊小怪的。”

    众人俱都应了。

    夏瑞熙看得明白,王氏只怕是落入夏夫人的圈套了,她不识字,可别人认识呢,况且夏夫人还找了这许多人证。果然丽娘畏畏缩缩地上来:“夫人,还有一个袋子呢,您忘了?”

    夏夫人瞪了丽娘一眼:“不早说!我记性不好,你也记不得提醒我,养你做什么?”说着接过丽娘手里的袋子,却不打开,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氏,“嫂嫂,这里面还有些东西,嫂嫂好好想一想?若不是嫂嫂赏的,便是邹氏贪心不足,偷的了。”

    王氏脸一红,指着那袋子,说不出话,只看着邹嬷嬷说:“我记性不大好,也许,大概还有忘了的。”

    夏夫人可没那个耐心等她二人串供,笑道:“我差点忘了,今日一大清早,崔元就在角门那里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只当是贼,结果他们说是找邹氏的。说是邹氏答应今日要买给他们两件宝贝。崔元便将那二人押了起来,此时正好将这事一并处理了。若是与邹氏无关,也好早些送官。崔元,把人带上来。”

    几个小厮押了一男一女进来,进门就对着上面猛叩头,大呼冤枉。

    “叫什么叫!等会儿去了衙门里,自有你们叫的时候!”崔元一声暴喝,二人被吓得噤了声。

    夏夫人方问那二人:“你们找的是谁?”

    那二人飞快地瞟了一眼,指着邹氏:“她。就是她让我们在那里等的。”

    夏夫人厉声喝道:“邹氏!你看清楚了,你可认识这两人?”

    不等邹氏回答,那二人嚷道:“邹氏,你莫要不认账。东西可是你卖给我们的,我们可没和你一起偷。”

    邹嬷嬷扫着这二人,早胆颤心惊,脚软头晕,几乎撑不住。她这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落了人家的眼,单就等着这个机会一举揭出来呢。再看夏夫人的手段,情知今日是怎么都逃不过去了,当下拼命磕头,把自己如何偷了夏瑞薇和王氏房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卖给哪些人,卖了多少银子,银子藏在哪里,包括她平时挑拨丫头婆子们打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招了。

    老夫人对着王氏冷哼一声:“你们王家送来的好奴才啊!恐怕就是故意送来祸害咱们家的。”

    这话是有些重了,王氏这才明白自家是跳进别人挖的坑里了,不说邹氏做贼,她包庇的事情,单邹氏挑拨丫头婆子打架,她就怎么脱不了一个治下不严的话柄。她觉得所有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裸的轻视,当下气得晕,指着邹嬷嬷,坐在那里摇摇欲坠,两眼上翻,眼看就要晕死过去。

    夏瑞蓓惊叫一声冲过去扶住她:“呀,不好!大伯母又要晕倒了。快把银针准备好。”软声劝道:“大伯母,我们都知道您心软,您别给这个贼婆气着了。多不值啊。”

    真儿当真去取了一包银针出来,夏瑞蓓为难地拿着一根最粗的银针比划过来比划过去的:“大伯母,您可千万忍着。上次您晕倒,是我爹给您刺的人中,我认**可没那么准呢。刺错了地方可疼得紧。”王氏闻言,一激灵,稳住心神不敢再装晕,心里恨死了夏瑞蓓这个恶毒的丫头。她知道夏瑞蓓说得出做得出,自己若真的晕了,还不知夏瑞蓓会往她哪儿招呼呢。没想到,二房的一个粗野丫头刚刚转了性,又出来一个恶毒的丫头。

    夏瑞熙却从来没有觉得夏瑞蓓如此可爱过。她平时没少被王氏嘲笑过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没少被王氏恶心过,如今小小地出了一口恶气。果然天理昭彰,恶人自有恶人磨。

    夏夫人轻声问:“娘,您看这事儿……?”

    老夫人眼皮耷拉着,如果不是手里不断拨拉着的念珠,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半晌才说:“你当家,你看着办吧。老婆子累啦。”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王氏低骂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径自扶着丫头走了。

    夏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冷光,面上仍是笑得甜蜜恭顺,“儿媳恭送母亲。”等老夫人的身影刚出了院门,她回头道:“嫂嫂,邹氏实在是罪大恶极,骗了你不说,还害得你险些晕过去,你等会儿可不能轻饶她。”

    王氏还没从老夫人那声责骂里回过神,又见着夏夫人甜蜜的笑容,哆嗦着嘴唇,脸白一阵红一阵的,气得说不出话来,夏夫人仿若未见:“我看,还是等我把这边事情办完了,再把人绑了送到嫂嫂房里,嫂嫂有空了再慢慢处置吧。”径自坐了,“丽娘,现在开始处置我们先前未处置完的事情。红儿不能说话?那就让翠儿和良儿说好了。”

    这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丽娘给王氏上茶上得殷勤。王氏如坐针毡,所有的脸都被丢光了,有心要走,又被夏夫人拉住:“嫂嫂稍等,看我处置可得当?”

    红儿自然是不能再留下来,连命还有没有都说不定。翠儿和良儿被罚了半年的月钱,好歹没有被赶出去。接着,夏夫人唤了夏瑞熙和夏瑞蓓上前,冷冷地道:“你二人治下不严,才弄出了这等没有体面的事情,你们说,该如何处置你二人?”

    夏瑞熙低声道:“女儿知错,请娘亲处置就是。”

    夏瑞蓓也顺从地道:“请娘亲处置,女儿无有不从。”

    夏夫人笑笑:“好,也罚你二人三个月的月钱,把静心经抄二十遍,禁足半月。你们以后要牢记,咱们夏家是诗书传家,断不能容许这等事情再生。”回头对王氏道:“嫂嫂,你觉得如此处置可得当?”

    侄女儿治下不严,尚受了此等惩罚,那自己是长辈,丑事又是从自己这里开始出的,自己又该如何?王氏只觉得夏夫人字字句句都戳在自己的心窝子上,指着夏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真的晕了。

    夏夫人亲自把王氏送回她屋里,又让人将红儿、翠儿、良儿抬出去养伤,把邹氏绑了关起来不提。夏瑞熙跟在夏瑞蓓身后,跟着众人一起忙乱。经过此事,她对夏夫人的佩服更上了一个层次。

    今天后台出了点问题,进不了专区,所以更新晚了

第二十六章 苦心

    夏瑞熙知道,长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平时就大小冲突不断。这次的事情,不过是夏夫人精心设计,耐心等待许久,彻底打击王氏的一个机会罢了。不要说王氏此番是自投罗网,她就是不制造事端,夏夫人也会制造一个引她出来闹的机会。

    夏大伯从来就是一个浪荡子,喜好的是斗鸡走犬,与人赌钱喝花酒,没钱了就在家中到处顺手牵羊,管你是老夫人房里的还是兄弟房里的,见着了就要拿。王氏爱的是与人攀比斗富,捧高踩低,是个软耳朵,又是个无用的。偏她运气好,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就觉得自己比连着生三个女儿的夏夫人高了几等,是夏家的大功臣。有段时间,连老夫人她也是不放在眼里的,被老夫人狠狠收拾过几回,才安生下来。

    这两口子心安理得花着夏老爷夫妇挣来的钱,还要眼红夏夫人管家掌权,嫌给他们的少了,不好,隔三差五的,总要找个由头闹一场。他们养的三个儿子,都曾在族学里读书,只是俱都不成器,秀才都未考上。

    老大夏瑞诸读了十多年的书,半点长进全无。夏老爷见其读书无望,成亲之后,便让他跟着去学做生意,结果学了三年,第一次放手让他做,便折了夏老爷五千两银子。夏老爷还没说什么,王氏先就不依不饶,非得说是夏老爷私心重,想独占生意,不是真心教她儿子做生意,故意弄这么一笔注定亏本的生意给夏瑞诸做,就是想把夏瑞诸挤出然忘了,夏家在她嫁入之前,早就已经败了,要不也轮不到她这样人家的女儿嫁进来。现在的这份家业和那生意本来就是人家夏老爷自己挣出的,她全家都是沾人家光的。

    夏大伯这房人再不成器,夏老爷到底顾着兄弟情分,不让老夫人难过。见大侄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把二侄儿子夏瑞言**去做生意。夏瑞言算是长房这边的一个另类,仿佛一家人所有的精明算计都生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了,很快就学得得心应手,只是,他没成夏老爷的好帮手,反而成了一块大心病。凡是经他手的东西,就算是铁板,也要刮下二两锈来。娶了个老婆,比他还要厉害三分。

    王氏的第三个儿子,比夏瑞熙要大几个月,带的比夏瑞昸这根独苗还要娇惯,十六岁的人了,成日里还拉着王氏撒娇撒痴。也是还未定亲,高不成低不就,扬言非绝色不娶,好吃懒做,读书不成,生意不学,没事就和夏大伯一起出去赌钱耍子,与人争强斗狠。

    夏老爷养活这家子一二十年得到的唯一好处,便是这三个侄儿子,表面上都对他尊敬有加。王氏闹的时候,都是帮着二房劝王氏,当然,他们的真实想法和目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夏瑞熙估摸着,多半逃脱不了一个利字。她平时就特别怕和长房的人打交道,也一直纳闷为何夏老爷夫妇如此容忍这样的米虫。后来才知道,夏老夫人心心念念顾着大房,就是生怕二房不管大房,她一天不死,这家就分不成,该受的还得受。

    夏瑞蓓跑进跑出地给夏夫人端茶揉肩,崇拜地说:“娘,你真厉害。我早就看不惯了,明明钱都是爹爹挣的,有些人仗着自己早生两年,一文钱的收入没有,一家子都是吃白食的,反而每日里赌钱的赌钱,败家的败家,作威作福。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都往自家屋里顺,时不时还要出来闹一闹,全然不把您和爹爹的辛苦看在眼里,只当她什么都是应得的,只当她有那几个儿子就了不得了,奶奶还总护着。白眼狼,将来咱们瑞昸出息了,气不死她。”

    夏夫人一边给丽娘被打肿的脸抹药,一边低骂:“这些话是你一个小辈说得的?没规矩!”见夏瑞熙还站在院子里吩咐丫头,慈爱地对她招招手:“熙熙,天气那么冷,已是站了这大会儿,还在哪里傻站着,也不怕生病。手炉都冷了进来。今儿咱娘三个一起用午饭。”

    夏瑞熙疾步走进:“娘,女儿是在担心,刚才奶奶好像不太高兴?”

    夏夫人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无奈:“她不高兴已是十几年了。”夏瑞熙猜夏夫人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话便是“若要你奶奶高兴,今日晕死过去的人就是我。”

    夏瑞熙靠在她身边,叹了口气:“娘,莫非日后,我们都要如此么?”夏夫人揪着她和夏瑞蓓看了这一番作为,目的再清楚不过,不过是为她们将来婆家生活而准备的一堂生动的课而已。

    夏夫人拥了她和夏瑞蓓在怀,低低地道:“你二人明白娘一番苦心就好。做女人苦啊,给人做媳妇苦,生不出儿子更苦。如今,我只盼你们姐姐头胎就能生个大胖儿子。你二人能和和睦睦的,将来生活幸福甜美,你弟弟出息,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娘三个拥在一起,难得的和谐,夏瑞蓓甚至伸手去拉了夏瑞熙的手:“二姐,我错了。我以前不懂事,你原谅我罢?”

    感叹于大家同是女人,都生在这个艰难的时代,夏瑞熙有同命相怜之感,笑着牵住夏瑞蓓的手:“咱们是亲姐妹,我不会怪你的。娘太辛苦了,咱们以后不要让她操心了。”

    夏瑞蓓点头称是,紧紧拥住夏夫人,把头埋在她怀里:“娘,女儿以后再不让您操心了。”

    夏夫人嘉许地摸摸她的头:“你们都是娘十月怀胎生的,断不会厚此薄彼。只是你们性格不同,娘对待你们的方式也不同,可都是为了你们好。”

    “今日我罚你们,不单单是罚给别人看。确实有真罚你们的意思在里面。你们要记住,能服众者,不是自己想着怎样就能怎样的,必须要自己一点错都不能有才能服众。蓓蓓一定怨我为何下死手打红儿吧?”

    夏瑞蓓目光闪了闪,摇头:“女儿不怨。娘亲自然有娘亲的道理。”

    夏夫人道:“红儿那样的丫头留在你身边,迟早要给你惹大祸!邹氏的今日就是她明日的写照!这样的人,能留在你身边吗?而红儿成了这个样子,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主子有主子的责任,奴才有奴才的本分。你连身边的人都管不好,又怎么去管别人?这方面,你真该向你二姐学习学习。做人做事都不能凭一时之勇,得用脑子!”

    夏瑞熙暗自苦笑,夏夫人才是她们最应该学习的人。夏夫人平时对长房多有忍让,并不多说什么,温和有礼。暗地里,长房的一举一动却全都落了她的眼,单等着这样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并威力十足地作出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种处事方式就是,“我平时不惹你,你喜欢小打小闹,你就闹。别人都只会说你无聊,我大度。等我逮着机会了,再一巴掌拍死你,让你哭都哭不出来,永不得翻身。”

    夏瑞蓓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二姐摔这一跤,倒是摔聪明了许多,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连着几次设计去害夏瑞熙出丑挨骂,效果似乎一点都不明显。

    夏瑞熙心头突地一跳,忙去看夏夫人的脸色,见夏夫人神色莫测,不敢多说话,只低下头:“我远没有二妹你机灵。大伯母要晕倒的时候,我虽然急,但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二妹办法多。”

    夏夫人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好好学学怎么管家,对你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说话间,丫头们摆好了饭,三人刚吃了几口,丽娘便进来道:“那边醒了,正在闹腾呢。寻死觅活的,说的话也难听得很。”

    “她说什么?”夏瑞蓓竖起眉毛。夏瑞熙也忙跟着摆了一个愤怒无比的脸色出来。

    丽娘为难地看了夏夫人一眼,见夏夫人不吭气,便低声道:“骂咱们这边,骂老夫人偏心将来上坟,祭祀什么的,还要靠她的儿子呢。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咱们不也有四少爷么?”

    夏夫人头也不抬:“她又不是第一次闹。爱闹就闹,年关将至,自然有人管她。”

    娘三个用完了饭,夏夫人扶了扶额头:“头有些疼。”

    夏瑞熙忙扶她躺下:“肯定是累着了,又被冷风吹了。丽娘请大夫呀。”

    夏瑞蓓变了脸色,拉了夏瑞熙:“都是那白眼狼给闹腾的,等我们去收拾她。”

    夏夫人怒喝一声:“不许去!你们若敢去丢我的脸,我就不认你们!”

    正说着,老夫人房里的丫头来请,“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夏瑞蓓怒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我娘气病了吗?”

    那丫头为难地搓搓衣角,小声说:“老夫人说,无论如何,务必请二夫人过去一趟,她有急事要交待。”

    夏夫人只得坐起身来,丽娘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夏瑞熙灵机一动:“我娘病着,我跟你”回头对夏夫人笑道:“娘,您安心地躺着。女儿奶奶有什么事情,能做的,女儿就去做,不能做的,女儿再回来问您。”

    夏夫人点点头,“丽娘,给二小姐拿件厚的披风。”

    夏瑞熙想说不用,丽娘不由分说硬给她披了件厚实的狐裘,又塞了个手炉在她怀里,低声交待:“二小姐,到了那边,且多忍耐。”

    不过是隔着几个院子罢了,怎么弄得象出远门似的。夏瑞熙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是为了她好。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那丫头去禀报,一个小丫头把着门不让进:“老夫人交待了,她此时要念经,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人要见她的,只管等着就是。等她老人家念完了,自然会出来。”也不让夏瑞熙进门,就让她在院子里站着吹冷风。

第二十七章 母子

    守门的丫头是个实性子,她也不管院子里站着的人是谁,只知道忠实地遵守老夫人的命令,既不通报,也不放人进去。

    夏瑞熙自然知道人家不是针对的她,而是针对的夏夫人。夏夫人没有完全顺从老夫人,让老夫人心中不痛快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此时便换了个方式来折腾夏夫人。夏夫人也是与她斗法多年,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很及时的病了。

    老夫人这就是恶婆婆的代表行为之一。寒冬腊月的,把人喊来,又把着门不让进,让人站在院子里吃冷风。

    夏瑞熙在院子里一站就站了一个多时辰,其间她让人去问了三次,甚至故意大声说话,老夫人房里却仍然没动静,倒是丽娘偷偷来看了好几次。狐裘虽厚,手炉虽暖,到底禁不住寒气从脚底一寸一寸侵袭上来,夏瑞熙不可能像小丫头那样跳着取暖,她还需得注意自己的仪态,时间一长,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纯儿心疼地道:“小姐,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奴婢在这守着,您先回去暖和暖和身子,等老夫人念完了经,奴婢再来唤您如何?”

    夏瑞熙摇摇头:“不必了。”她是替代夏夫人来受过的,怎样都不能走。若是她走了,老夫人岂不是就抓住夏夫人的小辫子了?她不能给老夫人留下任何借口。说不定老夫人此时正在屋里某个地方窥探着她,单等着她熬不住了,认输撤退呢。

    虽然她对夏夫人还达不到那种真正的对母亲的眷恋之情,甚至在她内心深处,她是提防着夏夫人,害怕着夏夫人的。可她也明白,在这个世界,至少在目前,是没人会比夏老爷夫妇更疼爱她,更真心对她好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相信她只要小心一些,不要露出行藏,真心地对夏老爷夫妇好,他们怎么都会体会到她的好意的。就算是他们体会不到,她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夏瑞熙老老实实地站了足足有两个半时辰的时候,天黑了,老夫人的屋里也亮起了灯。仍然没有人来喊她进去,夏夫人那边也不见动静,看来夏家人一个比一个更倔强啊。纯儿委屈地撅起了嘴:“小姐,怎么一个个都忘了您了?”

    夏瑞熙笑笑,若是夏夫人来换了她回去,她才是白白地吃苦了。她相信夏夫人绝对没有忘了她,也不会让她白白地吃苦的。

    婉儿也冷得不行,献计说:“小姐,要不,您也像大夫人那样……嗯……?”

    婉儿是想喊夏瑞熙学王氏一样的装晕,就一了百了了。夏瑞熙摇头,“我怎能陷奶奶和母亲于不慈?”老夫人可以不管,但夏夫人肯定会被骂说不心疼女儿,才会让女儿冻晕的,那不是违背了夏瑞熙的初衷吗?

    大约是为了躲开夏瑞熙,老夫人也不传饭,整个夏家大院静悄悄,冷清清的,完全没有往常晚饭时分人来人往的热闹。老夫人房里的丫头婆子偷看着夏瑞熙主仆三人,一脸的苦恼。

    夏瑞熙主仆三人也是又冷又饿,窝了一肚子的火。夏瑞熙暗自安慰自己,就当是从前去守客户,拉业务好了,这就是她目前的工作,把自己真的当做夏二小姐本人,去爱她的家人,真正融入她的家庭和生活。不过,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她很好奇到底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为那人的大嗓门让夏瑞熙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是夏老爷回来了!

    夏瑞昸抱着一个手炉率先冲进来,先冲过去摸摸夏瑞熙手里早就冷透了的手炉,一边把热手炉塞进她手里,一边朝老夫人房里大声喊:“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犯什么错了?奶奶才不见你,不让你吃饭,罚你站这里的?哎呀,手都冷透了,冻病了怎么办?”

    夏瑞熙微笑着摸摸夏瑞昸的头,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夏瑞昸低声说:“娘亲早就派崔元去学堂里接我来替你,可夫子着实可恶,硬不让我先回来。”

    夏老爷大踏步走进来,看见夏瑞熙主仆三人的惨样,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大声吼道:“夏瑞熙!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又干什么让你奶奶生气的事了?”

    夏瑞熙忍住笑意:“没有。”

    夏老爷一把拉住她,把她朝老夫人屋里拖:“没有?我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守门的婆子说,二小姐不知又做错了什么事,被老夫人罚站,都站了几个时辰了,老夫人也没原谅她。你没犯错,你奶奶干嘛罚你?还敢骗我,走,走,我一问你奶奶便知。”

    老夫人房里早听见了动静,丫头忙把门打开了,请夏老爷等人进去。夏老爷右手牵了女儿,左手牵了儿子,瞪了那守门的丫头一眼,冷哼了一声。那丫头吓得一缩脖子,眼里就含了两泡眼泪。

    老夫人并不在房里,夏老爷问:“我娘呢?”

    那丫头抖抖索索地道:“今早老夫人回来以后,念了一会子经,道是身上不舒坦,早早就睡了。”

    “嗯?”夏老爷眼睛瞪得老大,“二小姐站在院子里这么长时间,你们都没有禀告老夫人?”

    丫头道:“老夫人说过,不让打扰她。”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夏老爷一巴掌,“贱婢!老夫人既然让你去把人喊来又怎会不让你禀报?你不禀报好歹也让人进来等啊?分明就是你们这贱婢在中间作梗,主子在外面挨冻受饿,你们却在这里烤火舒服,拿这样的奴才干什么?打出去了事!”

    丫头吓得跪在地上,捂着脸说不出话来:“奴婢……奴婢……”

    “老二,你在外面瞎嚷嚷什么?可是对我不满?一回家就跑到我这里来撒野?”内屋响起夏老夫人不满的声音,在夏老爷的一番狂轰乱炸之下,她最终是忍不住了。

    夏老爷呵呵一笑,声音降低了几个度,温柔地说:“母亲息怒。儿子哪里敢?儿子这不是关心母亲的身体,一回来就来看您,为您出气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为我出气?你为我出气打我屋里的丫头做什么?”

    夏老爷笑道:“儿子是想,既然是熙熙这丫头让母亲生气了,就该早点让她受到惩罚,也让母亲早些消气。熙熙在外等了几个时辰,这些贱婢却瞒着不报,不是故意让母亲您生气么?儿子替您教训教训她们。”

    “熙熙惹我生气了?在外等了几个时辰?这话怎么说?熙熙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会来?”老夫人装聋作哑。

    夏瑞熙忙上前道:“奶奶,今日午间,您让人去唤我娘,说是您老人家有要事吩咐。当时我娘正病了起不来身,又怕耽误奶奶这边的事,硬撑着要来。是孙女儿心疼母亲,斗胆拦住我娘,自作主张过来伺候***。”

    “哦?有这事吗?人老了,不中用了,忘了。这些死丫头,也不提醒我一声。”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是打算抵死不认账了。

    夏老爷担忧地道:“母亲,听说您身体不舒服,让儿子为您请请脉吧?”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熙熙受委屈了,快带孩子回去歇会儿吧。熙熙?你不会怪奶奶吧?”

    夏瑞熙谦恭地说:“孙女儿当然不会。”

    老夫人又道:“你说你母亲病了?”

    “是。”

    老夫人呵呵怪笑几声:“她早上不是还威风凛凛,精神抖擞的么?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两个儿媳妇,一个疯魔了似的闹,一个我一喊她她就病。一个个都巴不得老婆子早点死掉,你们好分家呢。”

    “母亲?”夏老爷脸色变了,“儿子媳妇有什么不是,请母亲……”

    老夫人突然翻脸,厉声道:“我累了,你们退下吧!”

    夏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无奈地叹口气,长长一揖:“是,母亲请安心休养,儿子告退。”夏瑞熙忙带着夏瑞昸也行了告退礼。老夫人始终一言不。

    夏老爷带着夏瑞熙姐弟告辞了老夫人出来,沉着脸站在院子里仰着头,望着暗沉沉的天空久久不语,高大的身影显得很是疲累。夏瑞熙只怕他生夏夫人的气,忙试着解释:“爹爹,大伯母她……娘今天好累,是真的不舒服,您帮她看看好不好?”

    夏老爷叹了一口气,把自家身上的披风脱下加在夏瑞熙身上,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摸摸她的头:“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看来他并不怪夏夫人,夏瑞熙放下心来,讨好地说:“女儿也心疼爹爹呀。”

    夏瑞昸也蹭过来笑道:“儿子也心疼爹和娘的。”

    夏老爷看着巧笑嫣然的一双儿女,心头一暖,牵了二人大踏步往夏夫人的院子走去。“走,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丽娘在院门口接着了三人,拉着夏瑞熙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回:“谢天谢地,总算是回来了。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

    丫头打起帘子,一股热气和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温暖的灯光下,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冒着热气,旁边布置着五套碗筷。可见夏夫人是早就知道夏老爷今夜必然回家的,特意把整治王氏的日子选在了今日,就是等的夏老爷回来收拾残局。夏瑞熙又学到了一招,打蛇不但得打其七寸,还得选择最合适的时。

    夏夫人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斜靠在旁边软榻上,眉毛微蹙,看着火笼呆。夏瑞蓓靠在她身旁,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二人齐齐抬起头来对着三人粲然一笑。

    夏瑞昸冲过去扑在夏夫人怀里,担忧地说:“娘,您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儿子给您揉揉?”

    夏老爷把夏瑞熙拉到火笼边坐下,一边让丽娘给她揉冻僵了的腿脚,一边推开儿子,“去,别烦你娘。”伸手把住了妻子的脉搏,“感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夏夫人和他相视一笑,无限情意尽在其中。

    夏瑞熙看得鼻子酸,这就是家的感觉,温暖而迷人,里面有个宽容理解你的人守候着你,正是她人生所追求的目标。

第二十八章 过年

    夏瑞熙在廊下给夏夫人熬药已经两个时辰了。

    真儿出来看了几次,都不见她有停工的任何迹象,实在忍不住问:“二小姐,熬好了吗?”

    夏瑞熙用蒲扇扇着沸腾的药罐子:“快好了。这是最后一沸。”

    真儿看着旁边罐子里黑乎乎的那一罐药汁,咬咬唇,转身进屋。夏夫人盯着手中的账本,“真儿,二小姐还没弄好?她第一次熬药,你去看着点,别熬糊了。”

    夏瑞熙一大清早就起来主动提出要为夏夫人熬药,夏夫人本来怜惜夏瑞熙昨日在冷风里站了那么久,想让她多休息一下。但看着她精神抖擞的样子,又想到她将来去了婆家,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也不会少做,现在学会了,总比将来什么都不会,被人瞧不起的好。也就随她去,谁知熬了这么长时间也熬不好。

    真儿陪笑道:“夫人,二小姐熬得可小心呢。已是熬了两沸了。现在在熬第三沸。”

    夏夫人放下账本,奇道:“那为何不把熬好的药端进来给我吃?”

    真儿道:“二小姐不让。她说第一沸要浓些,第三沸就要淡些,等她全熬好了,兑在一起,这样夫人每次吃的药浓度都是一样的,药性也绵长,夫人可以早日康复。奴婢心想,往常熬药的时候到了第三沸,果然是要清淡些,二小姐真细心,想得真周到。”

    夏夫人眼睛闪了闪,走到窗边看夏瑞熙。只见夏瑞熙蹲在廊下,小脸儿粉红粉红的,眼睛盯着药罐,一看那药罐里的药汁要溢出来,就忙着扇几下蒲扇,神情专注恬淡。终于,她接过婉儿递过的包布把药罐提起来倒入旁边的罐子里,用一把竹勺搅拌均匀,试了试热度,方把药汁舀入一个小药碗中备用。又吩咐婉儿:“你将那药罐里的药汁烧开一遍,省得放馊了。”亲端着药汁朝夏夫人房里走去。

    夏夫人见她过来,便吩咐真儿:“你去吩咐厨房,今天中午加菜,老爷要请少爷的先生吃饭。”这半年多来,夏瑞熙变化实在太大,让她在高兴之余又有些莫名的担忧,至于担忧些什么,她却是说不出来。

    夏夫人常常会有这样的错觉,那个站在院子里望着花草呆,一脸忧伤的,不像是自己那个粗心肆意,年龄尚幼的女儿,反而像是一个经历了风霜,知道了人间百味的成年女子。还有夏瑞熙昨日里不跟自己求情,偷偷收买刑罚的张婆子,轻打良儿的事,也不像是往日里自己的那个二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是,听说王氏骂自己之后,夏瑞熙脸上毫不掩饰的愤怒,还有看见自己病了之后深深的担忧,替自己去老夫人房里受气代过的勇气,站在老夫人院子里整整两个时辰而不动弹的倔强,还有对自己和夏老爷的亲昵孝顺,对夏瑞昸的疼爱,又是流露得那么的自然,和小时候还是一个模样的。

    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夏夫人想得有些头疼。

    “娘,喝药了,不冷不热正好。”夏瑞熙扬着一张大大的笑脸把药递了过来。

    夏夫人忙收拾起心思,接过去喝完药,苦着脸望着夏瑞熙指指桌上。

    夏瑞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递过一杯热茶。

    夏夫人摇摇头,指指嘴。

    夏瑞熙凑过“不烫啊?哦!”恍然大悟地打开盒子,拈了一粒蜜饯塞进夏夫人嘴里,又塞了一颗在自己嘴里,笑得没心没肺。

    夏夫人叹口气,还是一样的粗心,看来还得再打磨打磨。

    夏瑞熙向夏夫人表功:“娘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药不一样?”

    夏夫人不动声色:“怎么不一样?”

    夏瑞熙道:“我前段时间吃药吃得太多,现一服药吃到后面那一天时,总是要淡许多,如果是安神的呢,那天的效果就会差些。我就寻思着,肯定是因为熬的方式,如果一次熬出来,兑好了浓淡,药效也始终能保持一致。我怕弄错,特意去问了爹爹,爹爹直夸我聪明呢。还说,我要是个儿子,肯定能继承他的衣钵。”说完扑闪着眼睛盯着夏夫人儿女形态表露无遗。

    夏夫人哑然失笑:“是,果然是神医的女儿。”随即不在意地问:“熙熙,昨日里受苦的时候,可有怨恨你奶奶了?有没有怪娘不去接替你?”

    夏瑞熙警觉地感到,夏夫人似乎在试探她。眼睛红了红,摇头低声道:“女儿没有怪娘。女儿怕娘病。”她没有提夏老夫人,夏老夫人果然偏疼孙子,不爱孙女,为了和儿媳妇置气,让孙女在冬天的院子里一站半日,不闻不问,实在是太狠心了些。她犹豫了一下,添上一句:“她们欺负我们。我想打她那守门的丫头,可是我怕给娘惹麻烦。爹爹不在家,娘病着,弟弟又小,我是最大的,有什么,我自然该多担一些……”

    夏瑞熙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和夏老爷平时和夏夫人说的一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夏老爷常常对夏夫人说:“我爹死得早,娘身体不好,大哥不理事,只有我一个人还有点能力,有什么,我自然该多担一些……”

    夏夫人想起夏老爷的话,完全忘了刚才的怀疑,只觉得夏瑞熙和夏老爷果然是很像。沉默了一会儿,摸摸夏瑞熙的手:“你能想到这些,很好。你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孩子,也不枉爹娘疼爱你一场。你也别怪你奶奶,千年的媳妇熬成婆,她有她的想法和难处。将来你若是到了婆家,就知道了。”

    夏瑞熙眼圈一红,哽咽起来,“娘,我不想嫁人了。”

    夏夫人忙拿手绢按住她的眼睛:“不能哭,不能哭。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月忌头腊月忌尾,现在哭了,明年一年到头都会哭。忍着。”见她忍住了,嗔怪道:“傻孩子,哪儿能不嫁人呢?”

    夏瑞熙低声道:“没人看得起我。”她故意提起这个能不能让夏夫人透透口风,到底对欧家的事情是怎样打算的。她可一直提心吊胆呢。

    夏夫人道:“胡说。等过了年,我和你爹自有安排。”

    夏瑞熙问有何安排,夏夫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只撵夏瑞熙回房去休息,又再三交代,不准她落下功课。

    夏老爷回家的第二天,就是去找回三天三夜未曾回家的夏大伯,从早上找到晚上,终于从私娼那里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夏大伯拉回了家。夏大伯回家酒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邹嬷嬷打了个半死,让人抬了扔在王氏娘家门口,又狠狠骂了王氏一顿之后,夏家大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听着院子里仆人们一边放鞭炮,一边大喊“瑞雪兆丰年”,夏瑞熙带着几分惆怅,几分快乐,度过了到这里来的第一个大年三十。

    祭祖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吃完了年饭。长辈分红包给小辈,主子分红包给下人,整个夏府俱是喜气盈盈的。

    夏瑞熙想起独自在外院养伤的良儿来。外院条件不如雪梨小筑好,良儿又是受罚送到那里去的,只怕其他人不会对她有多上心。夏瑞熙怕她会饿着,又怕她孤独了伤心。特意吩咐了纯儿去照顾良儿,把桌上好吃的好玩的都捡了装了一大盒让纯儿送去。

    一家人守了夜以后,夏瑞熙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回雪梨小筑去歇息。进门就看见纯儿眉毛蹙着,望着火盆子,一脸的忧伤。见众人进来,纯儿忙堆满了笑,起身给夏瑞熙取下披风,提鞋给她换。

    夏瑞熙只当是良儿不好,忙问:“良儿可好?”

    “回小姐的话,良儿一切都好。再养半个月就可以回来当差了。”纯儿看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夏瑞熙也就没再问,等众人俱都退下,纯儿服侍她躺好以后,她才问是怎么回事。

    纯儿为难地道:“过几日再”

    “说。我让你说你就说。”夏瑞熙越笃定纯儿有事瞒着她。

    纯儿眼睛看着地上,轻声说:“前儿夜里,红儿没了。”

    夏瑞熙虽然早就料到了红儿的下场,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心悸和害怕。“夫人和三小姐知道吗?”

    “夫人赏了一口棺材。三小姐什么都没说,也,也没有去看过一眼。”

    红儿的死,对夏府其他人来说,不过就是死了一个犯错的卑贱奴才而已。夏夫人赏了棺材,在其他人看来,已是仁至义尽。但对夏瑞熙来说,却深刻地提醒了她,这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代,你若不能靠社会法制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你就只有靠自己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她一定要小心谨慎,尽量多的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去把握,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纯儿见夏瑞熙久久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了。毕竟主子们都不愿意在年节时听到这样晦气的事情,不由担心地喊了一声:“小姐?”

    夏瑞熙看见纯儿担忧的模样,知道她在怕什么,低声道:“纯儿,你和良儿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些。”随手递了个荷包给纯儿:“辛苦了一年,赏你的。今晚上放你的假,不必守夜了,早些去休息吧。”

    纯儿大喜过望,捏着荷包,给夏瑞熙磕了个头,笑眯眯地去了。夏瑞熙直瞪瞪地望着帐顶,没来由地感叹其人情薄如纸来。纯儿和红儿有矛盾,知道她的死,有兔死狐悲之感,但片刻间见着了赏钱也就全然忘了难过。而夏瑞蓓呢,红儿到底陪伴她多年,和良儿打架也是出于她的授意,可以说,红儿是间接死在她手上的,活着的时候她还向夏夫人求情,死了却是不闻不问。

    夏瑞熙胡乱地想,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人揭穿了,也死了,只怕也是没人记得她,没人会为她流一滴泪的。强烈的孤独感如潮水一般的无声无息地包围了她,她裹紧被子,抱紧自己的肩膀,悄悄流下泪来:“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那啥,停电料,所以更晚了……可怜而坚定地要推荐票票

第二十九章 桃花

    初三一大早,夏瑞熙就蹦到上房,守着夏老爷夏夫人,也不说什么,就是跑进跑出地大献殷勤。一会儿帮夏夫人剥松子,一会儿喂夏老爷吃两粒瓜子。

    夏老爷看着坐在窗边专心致志剥栗子的夏瑞熙,悄声问夏夫人:“她又在耍什么花样?”

    夏夫人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你女儿你怎么不知道?”

    “她不是你女儿呀?”

    夏老爷的能说会道向来碰上夏夫人就会自动卡壳,他叹口气,清清嗓子:“熙熙,你过来。”

    夏瑞熙笑着过去,挨着他坐下:“爹爹有什么事?”

    夏老爷直来直去地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夏瑞熙笑着看了夏夫人一眼,不说话。夏老爷嗔怪道:“还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女儿望你做什么?”

    夏夫人道:“你才怪了,她望我,我就知道了?那我望你,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

    夏老爷呵呵一笑:“不说全部知道,但最起码也有十之**是知道的。”

    夏夫人脸一红,啐道:“当着女儿也没个正经!”

    夏老爷见夏瑞熙盯着脚尖不说话,站起身:“你们母女慢慢说。我你大哥家拜年的礼物准备得如何了。”

    夏夫人柔声道:“熙熙,你爹走了。有什么事要和娘说的?”自从夏瑞熙主动替她去夏老夫人院子里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和日日为她熬药之后,母女之间的感情更亲厚了。相处时间一长,夏瑞熙在夏夫人面前渐渐地也没从前那样拘束。她现,只要不触及底线,方法运用得当,其实夏夫人是个很好说话,很温柔,很疼爱儿女的母亲。

    夏瑞熙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害羞:“娘,您忘了?那天您跟我说的那件事情?”

    夏夫人莫名其妙:“什么事?”

    夏瑞熙叹口气,揪着衣角,害羞地说:“就是那件事啊?您那天不是说,过了年以后,您和爹爹自有安排吗?”

    夏夫人恍然大悟,示意丽娘递过一只金漆木盒来,从里面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小心翼翼地递给夏瑞熙。“我还说等过完年再和你说这事儿呢,你等不得了,就先告诉你罢。”

    符纸上还带着一大股子香灰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求来的。夏瑞熙打开一看,上面就用朱砂写了两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和她嫁人有什么关系?

    夏夫人收回纸符,虔诚地对着桌上的佛像拜了拜:“这是你爹这次出门,特意绕道几百里去京城佛缘寺为你求来的。”

    夏瑞熙点点头,佛祖管得挺宽的,不但管众生的生死富贵,还管着众生的姻缘。只是,它却管不了世上那么多饿死病死的众生。夏瑞熙从小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是不信这些的,每当看见有人有病有事就去拜神求佛,她更多的是感到可笑,可是,她却穿越重生了。

    “你爹问过高僧了,就是上次给你的东珠手串开光的那位高僧。他轻易不肯帮人的,但只要一出手就从来没失过手。当朝宰相为自己病重的小儿子在他禅房外等了三天,他不但不肯帮忙,就连禅房也未出半步。也不知为何,你爹偏就投了他的眼缘,上次是为你的东珠手串开光,这次又答应了你爹为你算姻缘。”

    夏瑞熙看看手上那串不被允许取下来的东珠手串,又看看夏夫人殷切小心的模样,突然觉得夏夫人和夏老爷求神拜佛的行为也没那么可笑了,姑且不说她穿越重生的事实,更多的原因是她从中看到了一片浓浓的父爱母爱。夏瑞熙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虔诚小心:“这如何解?”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夏夫人念了一遍纸符上的诗,颇有些担忧的样子,看了看夏瑞熙,欲言又止。

    倒弄得夏瑞熙有些忐忑不安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夏夫人:“可是不好?”

    夏夫人忙道:“胡说,哪里不好?只是有一点点麻烦而已。”

    夏瑞熙想起她那个关于“正月忌头腊月忌尾”的说法,忙顺从地纠正:“是,很好,只是有一点点麻烦而已。那是什么麻烦呢?”

    夏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你得记住这些禁忌,否则将来到了别人家,人家会不高兴的。”

    “嗯。女儿记住了。”夏瑞熙心里好似有七八只小手在挠啊挠的,恨不得夏夫人赶快转到正题上。

    夏夫人竭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平和,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就是说你只要四月初八的时候去佛缘寺烧头一炷香,就万事大吉了。”实际上,老和尚的原话是,夏瑞熙命中有一个大劫,虽然上次的坠马事件已经化解了,那串东珠手串尽可保她性命无虞,但其他运势却大受影响。比如她的姻缘就是其中一件,若是处理不当,还会祸延家族。必须在四月初八佛祖生日这天亲去佛缘寺烧头一炷香才可化解,过后就诸事大吉了。

    尽管知道了化解方法,夏夫人和夏老爷还是一直忧心忡忡。这头一炷香,说起来容易,但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佛缘寺靠近京城,有多少达官贵人想烧这第一炷香?可夏家烧这第一炷香却是势在必得。夏老爷和夏夫人商量了许久,决心利用宣大舅门生遍布天下,夏老爷患者遍京城的优势,带着夏瑞熙早些上京城去打点准备一番。

    夏夫人道:“等过了年,我就给你准备衣服饰。三月就让你爹爹带你去京城,到时候你可得听你爹爹的话,不要把我教你的规矩全忘了,路上也不要落下那些女红才艺。记住了?”

    夏夫人见自己说了半日,也不见夏瑞熙答一句,奇怪地望去,只见夏瑞熙愣愣地看着自己呆,不由推了她一把:“你这孩子,又在什么呆?”

    夏瑞熙拉了夏夫人的手,低声说:“娘,您和爹待我真好。”

    夏夫人哑然失笑:“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待你好待谁好?”

    不是的,我不是你们真正的女儿,夏瑞熙在心里如是说。抬起头认真地,仿佛宣誓一般的说:“娘,将来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和爹爹。”假若她能一直都不被识破的话。

    “好。我等着享你的福。”夏夫人开心地笑起来。

    “享谁的福啊?”夏老爷牵着夏瑞昸从外面进来,“刚才宣五来了,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夏夫人奇怪地问:“咦,本该是咱们先去拜年,他们再过来的,怎的今年就突然先来了?又怎会宣五一个人来?你可留他用饭了?”宣大舅是大的,又是夏夫人的娘家,论理,是应该夏老爷先去拜年,那边再回拜的。

    夏老爷摇摇头:“你是不知道。宣五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几个小厮,拉了一车东西过来。有一张古怪的桌子,几个锦墩,铜网,铜盆,铜签子,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点明是宣六送给熙熙的。我留他吃饭,他也不吃,就像身后有狗追他似的,急慌慌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还绊了一下。我从前也没现这孩子这样害羞啊?”

    夏夫人奇道:“这孩子小时候挺大方的,怎么出去游历两年回来反倒变成这副模样了?”又问夏瑞熙:“你们上次一起玩的时候,没见他特别害羞吧?”

    夏瑞熙心里隐约猜到几分,装晕道:“没啊?没现,不过,我本来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磨蹭了一会儿,夏瑞熙怕夏夫人继续讨论宣五,借口要去看宣六送来的东西,忙忙地告退了。夏瑞昸像一条小尾巴,牢牢地挂在夏瑞熙的衣角上,兴奋地嚷嚷着要去看夏老爷口中那张古怪的桌子是做什么用的。

    夏瑞熙回了雪梨小筑,只见丫头们已经在婉儿的指挥下,有模有样地按照那天晚上的样子,把那烧烤桌支在了廊下,几个丫头正在那里比划着怎样烧,怎样烤,笑得灿烂无比。

    大概是夏瑞熙越来越得夏夫人信任,加上她调教得法的关系,婉儿如今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奴颜媚骨再加奴颜媚骨。夏瑞熙喊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喊她走十步,她绝对不敢走九步半。但夏瑞熙明白,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婉儿是不可能做到对她绝对忠诚的,婉儿的心中,利字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马上跳出来争夺她所能争夺到的一切,不会因为什么主仆情意而心软半分。

    婉儿见夏瑞熙牵了夏瑞昸进来,忙忙地谄笑着上前递给夏瑞熙热茶,又讨好地取了点心盒子递给夏瑞昸。夏瑞昸小大人一样地背了手:“把点心盒子拿开,少爷不是小孩子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夏夫人房里塞了满嘴的栗子,指着那锃亮的铜网喊一个小丫头:“你把那个递给少爷”

    婉儿讨了个没趣,并不难受,不屈不挠地挤开那小丫头,亲取了铜网递给夏瑞昸:“少爷真聪明,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最重要的。”

    夏瑞昸道:“这东西如何是最重要的?莫非其他东西就不重要?你倒是说给少爷听听。”

    婉儿笑道:“少爷您看,火盆在下面,肉放在上面烤,没了它,肉可不是就掉下去烧焦了么?所以其他东西都没它重要。”

    “那桌子呢?桌子难道不重要吗?”一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地问:“没了桌子,网可支在哪里?”

    婉儿斥道:“笨丫头,网自然是想支在哪里就支在哪里,这还用问?”

    夏瑞昸拿着那铜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一本正经地说:“婉儿果然聪明。等会少爷赏你肉吃。”

    婉儿还没笑开呢,夏瑞昸的下一句话就蹦出来了:“等会儿就把网支在你手上吧。”

    夏瑞熙没忍住,喷了一地的茶。正在笑闹,真儿笑着走来道:“二小姐,四少爷,大姑爷、大小姐拜年来了,夫人让奴婢来请二位去上房。”

第三十章 拜年

    夏瑞楠和武子安在夏家并没有呆多长时间。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刚好赶上吃午饭,略略坐了一会儿,喝了盏茶,夏瑞楠连悄悄话也还没来得及和母亲姐妹说,武府便派人来接,道是家中有事,请少爷少奶奶回去。

    大过年的,会有什么急事非要武子安夫妇回去不可?何况夏瑞楠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又不曾当家。所有人都知道是武夫人不喜儿媳在娘家呆长了而找的借口,却不好点破。

    夏老爷心中很不高兴,望着武子安说:“我是很久不曾见到你二人了,你二人就不可以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么?”

    武子安歉意地悄悄握了眼圈泛红的夏瑞楠的手,讪笑着对岳父道:“这几日家中人多事多,也不知有何急事。改日小婿一定带楠楠来看望二老。”

    夏老爷脸色极难看,叹了口气:“女儿嫁给了你家,就是你家的人。她现在身子重,从小又是个实诚娇弱的,若是她耍小心眼儿,你多多担待些。”其实他这话自相矛盾,既然实诚娇弱,又怎会耍小心眼儿?只不过一片慈父心肠,他不敢说不要让夏瑞楠受气,只能说自家女儿耍小心眼,让武子安多担待。

    武子安对夏老爷夫妇是很敬重的,知道他们不放心,也知道自家母亲的脾气和妻子的处境,但为人子女,又哪里敢言父母的过失?只能默默埋在心里,抱拳正色道:“请二老放心。子安一定待楠楠好的。”

    夏夫人不舍女儿,又没有法子,到底女儿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只得强颜欢笑着送了出去,回头就看着夏瑞熙和夏瑞蓓叹气。也不知这两个女儿将来会遇上什么样的婆婆,只求千万不要遇上武夫人那样又刁又恶的婆婆。

    夏瑞熙知道夏夫人心中难受所为何事,跑进跑出张罗着晚上的烧烤活动,还特意去邀请夏老夫人参加,力求转移夏夫人心中的不快,弥补夏老夫人和儿子儿媳之间的裂痕。

    夏瑞蓓仍然是什么都未察觉,一会儿挑剔桌子器具不精细,一会儿嫌弃烤肉调料味太淡。无论她如何可恶,夏瑞熙都笑嘻嘻的,只把她看做是一个自己工作生活中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刁钻可恶的客户。夏瑞蓓做得实在过分的时候,夏瑞熙也给她应有的教训。但无论如何她都恪守一个原则,就是不往心里去,不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夏瑞熙一手导演的这场烧烤晚宴最终在欢乐的气氛中渡过。夏老夫人虽然对着儿子儿媳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接受了夏夫人作为道歉而递上的亲手炙烤的斑鸠肉,又特别的夸了夏瑞熙几句懂事,孝顺之类的话。至此,这场家庭纠纷算是结束了。

    解决了老夫人这个后顾之忧,初四一大早,夏老爷带了妻儿并一车礼物高高兴兴地去宣大舅家拜年。

    宣大舅早接着消息,早早儿便让宣五等在外面迎接夏老爷一家。宣五这次见着了姑父姑母倒是落落大方,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来,只是眼角直往夏瑞熙姐妹俩的车子瞟。

    车到了二门,女眷下了车,宣五飞快地瞅着夏瑞熙微微一笑,夏瑞熙还没反应过来,夏瑞蓓已经白了宣五一眼:“五哥笑得好奇怪,仿佛没见过咱们姐妹似的。”

    她这一句话成功地引起了夏夫人的注意:“胡说,笑就是笑,有何奇怪的?”夏夫人虽如此说,却仔细地看了看宣五,又看了看夏瑞熙。

    夏瑞蓓垂了头不吭气,只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来。

    夏瑞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头整理衣裙上的褶皱,心里直嘀咕,这夏瑞蓓是什么心思?仿佛总想把她和宣五拧在一起似的,她可得小心了。

    更让夏瑞熙觉得毛骨悚然的事情还在后面。宣大舅的眼睛穿过众人直接就落到了她身上,那眼神又严厉又颇有些审视的意味在里面,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吓得夏瑞熙忙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饰和行为可有不妥之处。直到婉儿再三保证她今天绝对没有任何失仪之处,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夏夫人身后,丝毫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宣六悄悄唤她去玩,她也不敢去。

    接着夏瑞熙又现今日宣家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一般,那些小妾也就不说了,特别是宣舅母那表情让她纠结万分。宣舅母异常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夸了许久,夸到夏瑞熙脸红了才放手。放手也就放手了吧,宣舅母和夏夫人说话时还总不时地抬起头盯着夏瑞熙看几眼,又呵呵的笑,笑得她如坐针毡。

    夏瑞熙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趁着宣舅母吩咐旁边一个小妾去厨房安排饭食的机会,拉了拉夏夫人的衣袖,不安地低声说:“娘,可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妥?怎么他们一个个都这么看我?”

    夏夫人早现了不对劲,却笑着说:“你多心了,去和你六姐玩会儿吧?春天她就要出阁,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会很少,趁这个机会和她多说说话。记得把你妹妹也喊上。”

    夏瑞熙万分不愿喊夏瑞蓓,但也看得出夏夫人这是打算把二人支使开,好和宣舅母说话。只得喊上夏瑞蓓,却特意只带走婉儿,找个借口留下了纯儿打探消息。谁知夏夫人防得甚紧:“纯儿怎不随你小姐”纯儿也只得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待小姐们离开,宣舅母笑眯眯地凑过来,拿出一对鲜翠欲滴的翡翠如意,取了一只递在夏夫人手里,但笑不语地看着夏夫人。

    夏夫人心中明白宣舅母的意思,却笑眯眯地装糊涂:“这翡翠如意的成色和雕工很不错。不知嫂嫂是从何得来的?”

    宣舅母笑道:“这是我家老五从京城最有名的珍珑轩带回来孝敬我的。可我年纪大了,对这些珍玉珠玩渐渐没了兴趣,还不如给年轻人把玩。妹妹,你家熙熙贤良可爱,我想送一只给她,不知你意下如何?”亲戚间想要联姻,又怕被拒绝大家面子上不好看,只得用这样的法子试探,若是彼此有意,便好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夏夫人呵呵一笑,把如意放回锦盒中:“嫂嫂太过宠她。那丫头顽劣,恐怕是配不上这如意的。”然后忧愁地轻声道:“嫂嫂是自家人,妹妹不瞒你。你是不知道,年前她爹去京城万佛寺给她求了一上要她四月初八佛祖诞辰日去万佛寺上头一炷香,否则……唉……真是……这个孩子,总也不让我省心呢。”

    夏夫人眼瞅着宣舅母脸色微变,接着说:“虽然事关一家人的运势,可这头炷香可哪有那么好上的?我和她爹商量了一下,还是只有请哥哥帮忙,给他京中的学生写封信,疏通一下,那日务必让熙熙拔得头筹,上这头炷香。上了这头炷香,自然什么都好。”

    夏夫人的话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宣舅母自己会联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夏瑞熙这丫头各方面条件都挺不错的,但就是嫁不出不定真的是命不好,只怕会祸延自家,这样的儿媳妇怎能要?宣舅母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了,又使眼色让人把那对翡翠如意收起来,再不提要给夏瑞熙如意的话。

    却说夏瑞熙和夏瑞蓓出了主院,夏瑞蓓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凑上前去:“二姐,你现没有?今日他们看你的眼神有些怪呢。”

    夏瑞熙打个哈哈:“我没现。”

    夏瑞蓓眼珠子一转,“怎么会呀?难道你没现今天一进门五哥就盯着你笑,接着舅舅也盯着你看,还有舅母对你那般的热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没看五哥,也没看舅舅,没注意他们看没看我。至于舅母对我热情,那是应该的,娘对表姐她们同样也很热情,所以断然和奇怪二字扯不上关系。你这些话休要让别人听见,小心人家笑你不懂事。”夏瑞熙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来,一本正经地劝说夏瑞蓓。

    夏瑞蓓没想到夏瑞熙居然会端起姐姐的架子来教训她,却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只得悻悻地闭了嘴。转而去怪责燕儿踩了她的裙子,骂燕儿出气。

    夏瑞熙堵住了夏瑞蓓那张呱噪的嘴,心里却乱成一团乱麻,联想到宣五那奇怪的表现,只怕宣舅母会打她的主意,而夏夫人又顺水推舟,亲上加亲。

    宣六笑吟吟地迎了夏瑞熙姐妹二人进去,让香莲把她屋里好吃的好玩的统统都搬出来招待客人。

    夏瑞蓓看到窗下绣架上有一幅已完成了大半的五彩鸳鸯戏水红绸被面,走过去俯下身仔细打量一番,笑道:“六姐姐,这是绣的什么呢?”

    宣六脸瞬时红了,故作不经意地道:“绣什么?被面呗。难道你不认识啊?”

    夏瑞熙一进门就看见那鸳鸯戏水的花样,便知宣六是在备嫁。又见宣六与夏瑞蓓两个定了亲的人互相调笑,不由暗自生出些怅然来。她们的未来已是有了明确的方向,而她的呢,仍然掩藏在一片迷雾之中,也不知她将来会遇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梦想是否能实现?又觉得提到这个话题,这屋里的丫头有意无意都在打量她,有些不自在,便去书架旁翻宣六的任由这二人去互相调笑。

    求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602/ 第一时间欣赏剩女不淑最新章节! 作者:意千重所写的《剩女不淑》为转载作品,剩女不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剩女不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剩女不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剩女不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剩女不淑介绍:
简介:
现代剩女夏瑞熙重生为古代剩女,她处心积虑,来回奔波,上蹿下跳,装傻卖痴,只为了实现两个愿望:
一是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
二是只嫁对的,不嫁贵的。尤其不嫁有财、有势、有名、有貌的豪门“四有青年”。
婚后抱着“用大棒加胡萝卜来对付男人”的信条,坚决实现两个目标:
一是坚决不让小妾进门;
二是培养属于自己的优秀老公——他就是头狼,到了她手里也得变成披着狼皮的羊!!!剩女不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剩女不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剩女不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