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这个年代最讲究家族亲族,张凤鸾做出这种丢脸的事,丢的可不是她一人的脸。譬如李明珠,便对张凤鸾所行所为感到异常丢脸。
李明珠回家后便与自己的母亲说了,“再没有鸾表妹这样做事的,人家卿妹妹根本没请她,昨天便不请自到,今天又是这样,叫人家能说什么?还自作聪明的跟卿妹妹客人搭讪,还当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底细呢!”
李太太亦道,“这真是,虽说两家是亲戚,也不好这样随意的。你舅母可不是这样没规矩的人。”
“舅母向来有规矩,只是舅母何曾理会过鸾表姐,总是这样叫她在外头瞎晃也不是办法。还是着人去跟舅母说一声,她再不乐意管束鸾表妹,这也是她的庶女,鸾表妹在外头丢人,丢的也是张家的人。眼瞅着大表妹三表妹都大了,鸾表妹在外头弄坏了名声,于大表妹三表妹有什么好处呢?”李明珠道。
李太太叹道,“这事都怪你外婆糊涂,当初非要留下那个祸害,闹得你舅舅跟你舅母夫妻离心。你舅母必是不知道的,不然,再不会叫你鸾表妹在外头丢脸。”妾室实在可怕,所以,李太太在当初才会叫苏先生母子离去。虽然这事最终证明是她做错,可是,她真的不敢冒半丝风险。
“行了,你别生这么大的气,我着人去跟你舅母说一声就是了。”李太太笑问,“还没问你,长卿的生辰宴热闹吗?”
“热闹的很,今天还见到了一位郑姑娘,就是元宵节上那位做诗做得最好的那位郑姑娘,她是郑御史家的千金,以前我都觉着文官家的千金难免扭捏,不想这位郑姑娘非常落落大方,说话行事都叫人喜欢。”李明珠笑,“楚姐姐也去了,楚哥哥还送了卿妹妹两箱子东西做生辰礼。”
李太太笑,“什么东西能送两箱子?”
“是画画的颜料。”李明珠道,“卿妹妹还请了朱家姐妹三个,三位同族姐妹,还有宋千户家的小姐,宋绣。”
李太太笑,“长卿真是灵秀,你姑丈刚升了百户,现在就在宋千户手下当差。”男人在外头做官,甭管大官小官,家里女人也不能闲着,各种交际来往,也要有的。赵勇这官升的悄声不闻,李百户被窝里跟老婆说起时都觉着不可思议。这里头内情,赵家自然不会透露,但,赵勇能悄不声的谋到百户之位,着实有几分不简单啊。
当然,这对李家并不是坏事,两家本是亲戚,孩子间也交好,李太太又对赵长卿有些个心思,自然是盼着赵家越来越好的。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李明珠便回自己院里休息了。
入夜,张家却颇是不太平。
赵氏把李家送信的妈妈与老太太屋里的下人都打发下去,方同张老太太说,“老太太心疼二姑娘,她的事,老太太怕我这嫡母藏奸,等闲不许我多问一句,我也只得依着老太太。原本我想着,她好歹是老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圣贤道理不懂,礼义廉耻总知道些的。不想,如今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来,还一直丢脸丢到姑太太家里。若非姑太太瞧着不像,打发人来家里知道,一家子还蒙在股子里,怕是要给人笑话死都不知道缘故呢!”
赵氏先前可不是这幅模样,想当初,初嫁到张家来时赵氏再斯文秀雅不过了。只是张举人同郑氏有私情后,张老太太一门心思偏着儿子与郑氏,赵氏脾气由此大变,对张老太太一千个看不上,婆媳之间早已翻脸。若无事惹着她还好,若有事招惹到她,那脸面不脸面的,她便顾不得了。
张老太太的脸色都能阴出水来了,道,“哪至于此,小孩子相熟,赵家又不是外处,表姐妹的不是外人,鸾姐儿不过是去凑凑热闹,看你这大惊小怪的。”
赵氏冷笑,“凑凑热闹!人家嫡亲的表姐妹的过去都是下帖子请的,二姑娘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竟能不请自至?而且,一去就去两天!老太太拿这话糊弄得了我,可糊弄得住外人?张家难道只有二姑娘一个?凤初凤晓年纪都大了,这两年就要说亲,二姑娘如此没规矩行事,丢脸现眼惹人笑话!老太太不说惩戒一二,叫她明白个好歹,倒是满嘴的维护!莫非,老太太眼里只有一个二姑娘不成?”
“再说,老太太以为二姑娘丢的是她自己的脸!她姓张,张家的姑娘做出失礼的事,整个张家都跟着蒙羞。”赵氏起身道,“老太太不给我个交待,我便去找大伯母说道一二。”
赵氏嘴里的大伯母说的是张家族长夫人,张大老太太最讲规矩,于族中向有威望。张老太太论身份论地位论才干论人品,样样比不上这个妯娌。而且,张大老太太最厌郑氏,以前为郑氏的事直接训斥过张老太太。张老太太一听赵氏这样说,怒拍几案,气的浑身乱颤,“你敢威胁我!”
“从今天起,没我的命令,二姑娘不能随便出门。”赵氏冷冷一笑,语气偏生轻描淡写,“原本,她是丢人还是现眼,都与我不相干关。不过,凤初凤晓年纪渐渐大了,凤仪凤俭以后也得说亲。不论老太太怎么想,我是绝不会让她一块臭肉坏了满锅好汤的。”
张老太太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厥死过去。赵氏施施然出去叫丫头去请大夫,自己回了房中。
当晚,张举人没能在小妾房中鬼混,忙不迭到母亲身边侍疾去了。张老太太抓着儿子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待张举人去找赵氏理论,赵氏冷笑,“是啊,我不贤良,我没给老爷生儿育女,没给老爷张罗美人?老爷凭良心说,二姑娘做这些事是对是错!难道要为她一个,把全家全族的脸都丢尽才算完!老太太一门心思的偏着冬梅院,我可有说过半个不字!老爷也别总是找着软和的拿捏,对不对的,先过来寻我的不是。有这空,赶紧去教二姑娘个好歹,也叫她争口气,别尽是丢人现眼!”
张举人对着妻子总是有几分心虚的,道,“我哪里有说你不贤良,二丫头不好,你教导她就是。怎么倒顶撞起母亲来了?”
“这事可真是稀奇,我哪里有顶撞过老太太?”赵氏挑眉道,“姑太太特意打发人来给我知道,二姑娘的事,我哪里敢瞒着老太太。老太太一听她在外丢脸,一时就气厥过去的。怎么,难道老太太又说是我气的?”
赵氏冷笑着颌首,“行了,老太太打个喷嚏都是我的不是,这也是老黄历了。若是这些事,你不要再来跟我说。我嫁给你做正妻,该做的,都做的,若是老太太现在还这样挑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吧,我既是不好,更不配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的。”
张举人哑口无言。
赵氏忽又转了颜色,温声问张举人,“这几日是月蓉在你身边服侍,她服侍的可贴心?”
张举人笑,“她年纪虽小,倒还有几分机伶体贴。”
“那就好,也不枉我叫瑞嬷嬷调理她那些时日了。”赵氏伸出手理理张举人的衣领,“老太太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只喜欢郑氏。如今她病了,我不好上前去招她心里不痛快。二姑娘的事,我还没跟郑氏理论,不过是看着老爷和老太太的面子罢了。她但凡有一点心思,也该教二姑娘个规矩,便不至于发生今日之事,把老太太气倒了。”幽幽的叹口气,赵氏道,“我已经说了,从此以后,没我的吩咐,二姑娘不能出门。不然,她这一回回的丢脸,我倒没什么,就是老爷,别人说起来都得说张举人家的闺女教养如何如何了。所以,在二姑娘没学好规矩前,还是让她在家学学规矩。老爷说呢?”
听赵氏说得有理,张举人笑,“你说的是。这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我看咱们大丫头三丫头都好,仪哥儿俭哥儿念书也有出息,二丫头那里,你平日里多看顾吧。”
赵氏心下冷笑,面儿上不急不徐,“这家里,谁的事我都敢管,独二姑娘的事,我不好插手的。她小时候行事不妥,我不过罚她跪上片刻,老太太郑氏便能来闹,老爷也心疼她。她的事,咱们早说好的,归老太太管。如今老太太病了,老爷还是另寻妥当人吧。”
张举人面上微窘,赔笑道,“那不过是气话罢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好了,老爷去老太太身边侍疾吧,我有些累了。月蓉会烧不错的小菜,我叫她烧些小菜给老爷做宵夜。老爷自己也注意身子。”赵氏不想多说,便打发张举人走了。
赵氏懒得理会这一家子,当晚便打发人去了赵勇家,得了凌氏的回信儿,第二日,赵氏打扮一新,带着两个女儿去了赵勇家。
原本赵老太太与张老太太同是朱家女,两家理应亲近才是,因两位老太太在闺中时便不大和睦,故此,婚后也少有来往。还是近些年,赵勇在李百户手下当差,李百户的太太是张家的闺女,算起来是赵勇正经的两姨表姐。如此,张赵两家关系才渐渐的和缓了些。
赵氏为什么在张老太太跟前发那么大的脾气,无他,张凤鸾做了丢脸的事,赵氏得来擦屁股,只要一想到此事,赵氏便有说不出的郁闷。
赵氏姓赵,虽都是姓赵,赵氏娘家与赵勇却非同族。
不过,张家与赵家是实打实的两姨表亲,赵氏正经得叫赵老太太一声二姨母。
赵老太太并没见过赵氏几回,若往日间撞上真不一定认得。好在赵氏昨天便打发人送了帖子来,今天就省得自我介绍了。赵氏出身书香之家,虽然在自家时顶撞张老太太的嘴脸不大好看,她在外头人缘儿却一直不错,名声也好。赵氏先带着两个女儿请了安,又问候过赵老太太的身体,之后才满是歉意的说,“鸾姐儿素来冒失,因家里老太太宠爱,行事放诞。我竟不知她前两天来了姨妈这里,若有不得体之处,还得请二姨母多担待于她。”
一时,丫环奉了茶点。赵老太太笑,“说到哪儿去了,都是亲戚,前两天是我家长卿的生辰,正该是个热闹的时候,鸾姐儿过来,就更加热闹了。你别放在心上,哪里还用专门过来。不过,既是来了,就陪我老婆子说说话,我平日里见你们也见得少,这是你家大姑娘和三姑娘吧?”
赵氏笑,“是啊,大的叫凤初,老三叫凤晓。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叫凤仪凤俭。”张凤初张凤晓又起身福了一福。
赵老太太早准备了见礼,笑道,“头一回见孩子们,别与我客套。”
两姐妹道谢才接了。赵老太太这个年纪,最喜欢孩子们,笑,“眉眼之间像你,一看就是懂事的孩子。”又对柳儿道,“去苏先生那里看看,说家里来了姐妹,叫长卿过来说会儿话,还有蓉姐儿宁哥儿,都一起过来。”
赵老太太笑着解释道,“她们姐妹寻常没事,就跟着先生念念书,学着认几个字。”
赵氏笑,“长卿在外头谁人不赞,都说她稳重大方。就是蓉姐儿,今年上元节时做诗还得了第三,我乍一听都不敢相信,才几岁大的孩子,就有这样的灵性。我听说长宁跟蓉姐儿还是龙凤胎,这样的好兆头,都是姨妈的好福气。”
赵老太太呵呵笑,“哪有你说的这般好。我家你是知道的,没几个念过书的人,又不想让孩子们做睁眼瞎。长宁以后去族学念书就行,长卿阿蓉是女孩儿,就咬牙请了个先生,跟着先生学些道理也好。”
“姨妈这就是了不得的见识,多少人家只舍得供儿子念书,却吝于在女孩儿身上使银子。叫我说,念些书才好,识文断字起码方便,就是以后自己当家做主,理家掌事,起码账本子也得会看哪。”因自家婆婆与赵老太太不合,两家鲜少走动。但,这乍一说话,赵氏便觉着赵老太太比自家婆婆强出三座山不止。想着先时赵勇不过军户卫所一小旗,如今却是正经的六品百户,有这样的出息,一手将赵勇抚养长大的赵老太太当年功不可没。
想到这些,赵氏看向赵老太太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敬重。
赵老太太也喜欢赵氏明理,两人正说着话,凌氏带着儿女就到了。
凌氏肚子颇大了,赵氏忙起身道,“倒叫弟媳过来,你既身子不便,我去瞧你也是一样的。”
凌氏笑,“嫂子快坐,我平日里也常溜达走动到老太太这儿来的。”
孩子间彼此见过,赵长卿赵蓉同张家姐妹都见过的,就是赵长宁见得不多。
赵氏都给了见了礼,赵氏看过这姐弟妹三人,笑赞道,“弟妹真是好福气,有这样水灵的一双女儿,宁哥儿也虎头虎脑,招人喜欢。”她这话倒不完全是客套,赵长卿赵蓉的名声,她早听女儿们提起过,见她们姐妹年纪虽小,却生得眉目清秀,说话举止都落落大方,便知赵家教养了。
凌氏也夸了一通张家姐妹,总之是两人一通互夸后,凌氏道,“长卿,带着姐妹们去你屋里坐坐。”
赵长卿便带着张家姐妹去了自己屋。
走在廊下时,廊上的蔷薇都开了,有蜂蝶在上面嬉戏。
张凤初笑,“妹妹家种的爬藤蔷薇,很少见。”
赵长卿笑,“小时候我出门,看到万梅寺外头有一片蔷薇花,只觉着那一大片花开起来好看,长的也比我家里的蔷薇要高。我就挖了几株回来,这花儿好活的很,移在土里浇些水就活了。那时没管什么品种,等后来蔷薇实在长得太高了,我才知道这是爬藤蔷薇。”
张凤初笑,“你墙边儿的花棚也搭得好,蔷薇花长得快,不剪枝的话,过几个月就能把花棚爬满,到时喝茶乘凉,都是好地方。”
“我也是这样想的。”永福打起帘子,赵长卿请张家姐妹屋里坐。
张家姐妹也是自幼念书的人,赵长卿赵蓉相陪,赵长宁觉着无趣,一会儿就跑去找苏白玩儿了,他还振振有辞,说,“张家姐姐,你们是女孩子,跟我姐姐玩儿吧,我去找男孩子玩儿了。”
待赵长宁跑了,赵长卿与张凤初下棋,张凤晓同赵蓉说起诗辞曲赋,中午赵老太太留了赵家母女三个用饭,过晌后,赵氏便带着女儿们告辞了。
走前,张凤初还说,“等得闲我给妹妹下帖子,请妹妹到我家来玩儿。”
“好。”赵长卿笑,“初姐姐可得记在心里。”
赵长卿带着赵蓉一路送到门口,看赵家母女三人上车离开,方折身回了家。
临出赵家巷子前,赵氏道,“阿初,回头看看。”
张赵凤初自车窗回头望去,见赵长卿对她摆手,张凤初也摆了摆手,道,“母亲,看什么,卿妹妹还在外头呢。”
赵氏问,“只有长卿吗?”
张凤初应了一声,赵氏教导女儿们道,“从小及大,看人都是自小处看,长卿是个不错的姑娘,你们要好生与她交往。”
张凤晓给赵氏看她的团扇,“卿妹妹送我跟姐姐一人一柄团扇。”
赵氏拿在手里细细瞧过,笑道,“绣的挺不错的。”
“是啊,她年纪还小,各方面都挺好。琴棋书画都通一些,我们下了会儿棋,她棋也下得不错。”张凤初道。
张凤晓笑,“在她屋里没看到琴,可见,她的确不擅琴啊。”
赵氏道,“琴棋书画不过为了陶治性情,不必拿这个一较长短。你们交朋友要看人品,人品好则值得相交。孔圣人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见,人皆有长有短。人家有强过你们的地方,不要嫉妒;有不及你们的地方,也不要看不起。把心态放正,一辈子受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77章
张老太太躺在了炕上,身心皆不舒坦,唤了女儿回家,对着闺女那一通抱怨,“她就是想气死我!我知道,她恨不能我早死了她好当家做主!”
“母亲说这气话做什么。”赵氏陪嫁丰厚,还真犯不着眼红张家这点儿家当。李太太劝道,“大嫂心直口快罢了。要说也怪我,非打发人来说一声,倒闹得母亲气了这一场。”
张老太太心疼闺女,喝口燕窝粥,道,“与你不相干,你也是好意,二丫头这事的确做的不大对。”心里还是知道好歹的。
李太太温声道,“是啊,二丫头是我亲侄女,我才说的。母亲早该管一管她,她如今也大了,现在还能说小孩子不懂事,再过两年,若还是这样,难免叫人笑话的。”
张老太太叹,“二丫头都跟我说了,她早就跟你二姨妈家的孙女交好,这才去的。凤初凤晓同你二姨妈家孙女关系寻常,人家才没请她们。这落在赵氏心里便成了罪过。”
李太太笑,“母亲这是哄我呢。若我不打听明白,能打发人过来给母亲提个醒?”心下到底不喜张凤鸾的品性,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是做错,小孩子也无妨,改了就是。如今非但不认,反是狡辩,真是……李太太劝母亲道,“大嫂是个有规矩的人,我看凤初凤晓都是好孩子,凤仪凤俭念书也知上进。不如叫二丫头跟弟妹学学规矩,也收一收这性子。”
“那怎么成!”张老太太激动的险些将手里的燕窝碗打翻,道,“那你侄女就别想要这条命了!”
两母女正说着私房话,外头的丫环回禀说:太太、大姑娘、三姑娘回来了。
张老太太讥诮道,“瞧见没,我都病的只剩一口气了,她倒还出去逛去!哪里有半分孝敬之心。”
赵氏带着女儿们进来,一丝不苟的行过礼,赵氏道,“二姑娘闯了祸,今天我去二姨妈家赔礼,总算把事情圆回去了。”
赵氏转而对李太太道,“姑太太家里事也忙,勿必要吃了晚饭才好。”
李太太笑,“我今天来了这一日,中午陪母亲用的午饭,一会儿就回家了。咱们离得近,我明天再来是一样的。”
赵氏并未苦劝,笑道,“姑太太先坐,我去换了衣裳。”就带着女儿们走了。
李太太心里叹口气。
过一时,李太太过去寻赵氏说话。
丫头奉了茶,赵氏先问过了李明宝李明珠兄妹两个,道,“二姨妈是个宽厚的人,半句不提鸾姐儿的不是,还问了老太太的身体,对我对她们姐妹都很亲切。”
李太太笑,“是啊,二姨妈脾气最好。”完全不像先前她老娘说的那样啥啥啥的。
赵氏笑,“最难得姨妈有见识,舍得给女孩儿请先生教导,家里孩子行止大方,与寻常人家的确不一样。”
李太太是常与赵家来往的,笑道,“是啊,尤其是姨妈的大孙女长卿,你见到了吧。不论模样还是人品,都是极好的。”
赵氏笑着呷口茶,“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行事稳妥。她们姐妹实在会长,都生得俊俏,现在年纪还小,过得三五年,都是水灵灵的美人。何况又自小读书识字,气度也好,到时提亲的人非踩平姨妈家的门槛儿不可。”
听到赵氏赞赵长卿,李太太还是挺开心的。说到提亲什么的,李太太不禁有些担心。赵长卿的确是个好姑娘,连向来眼界颇高的弟妹都这样说,哎呀,实在担心啊。
李太太担心相好的儿媳妇会飞。
赵长卿却是再想不到现在就有人打自己的主意,她正在苏先生的院里,听小梨花儿说盘铺子的事。
小梨花儿笑,“现在卖早点生意也不错,只是,我一开始是想着似朱家包子铺那样,能做全天的生意就好了。尤其是卤肉,每次都不敢卤多,因为到晌午就得收摊子了。卤多了卖不掉就糟蹋了。”
赵长卿问,“包子铺在哪儿?”
“就在我卖早点附近。”
“那地方不错,门面很贵吧?”
“有一点偏,而且,出租的是一间屋,因着地方小,做别的生意还铺派不开呢。我看过了,蒸包子倒也凑合,就付了一年的租金。”小梨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咱们边城,因做生意的多,什么都贵,那么一间小铺子,一年的租金就足要五十两银子。这些天,卖早点也赚了些,只是开包子铺我又收拾了一下……”
赵梨子听得都累了,直接插嘴说,“卿妹妹,我姐是来找你借银子的。”又说他姐,“姐,你就直接说呗,卿妹妹又不是外人。”
小梨花儿瞪赵梨子一眼,“当然得跟卿妹妹说清楚,没个前因后果,卿妹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训赵梨子一回,小梨花儿这才跟赵长卿道,“卿妹妹,我是有两个计划的。”
小梨花儿行事向来周全,她有条不紊道,“当初卖包子的时候,你和先生都没少帮我调馅配料,实话说了吧,就是卤肉的配料,我也是跟肉包的调料比对着来的,差别不大。这秘方,其实是你们帮我想出来的。我原本打算着,等赚银子要给你们一人一成分红的,这是秘方的银子,你们别客套,都是该得的。”
“如今卖了两个月早点,生意很不错,也说明咱们的秘方是好的。”小梨花儿道,“不过,人总不能满足于卖一辈子的早点。既然秘方是好的,现在铺子也租下来了,我想着,现在虽是小生意,也不能马虎。该置办的东西,还有,你跟先生都是有见识的人,秘方是咱们一起弄出来的,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入股跟我一起干。你们别小瞧包子生意,这里头的利可着实不小。所以,你们可以拿银子入股,这铺子我来经营,等赚了银子,咱们按股分红。”
“这是一种方法。”小梨花儿伸出一根手指,继续道,“还有一种,就是我现在手头有些紧,你们不入股也没事,我想借点银子。先立了借据,我可能一下子还不出来,不过,按月还是没问题的。”
小梨花儿是个很有信心的人,因为自信,她借银子亦借得大大方方。
赵长卿看苏先生一眼,问,“梨花儿姐,入股怎么说?”
小梨花儿道,“我算过了,这铺子要开起来,连带着我卖早点置办的东西,这些一起算,也要一百两银子。你们就算入股,也只能一人让你们入一股,每股就算三十两。这样,你们一人两股,剩下的六股归我。这铺子怎么干,你们都得听我的。”
赵长卿没怎么想便道,“我入股。”
苏先生也说,“入股不错。”
小梨花儿高兴的一手拉住一个,道,“要不说一个是我卿妹妹一个是我先生呢,就凭这样的聪明,以后包管你们发大财。”小梨花儿又喊一声,“梨子,倒茶来!”
赵梨子端起茶壶把大家的茶都添满,小梨花儿招呼道,“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先干一杯。”
赵长卿苏先生忍笑同小梨花儿干了一杯,小梨花儿身子一松,笑,“既然大家合伙,那就是自己人了。我就有话直接说了,铺子我是租好了,房间也粉刷了一遍,至于怎么布置,等明天你们跟我去瞧一瞧,咱们商量着来。这是咱们大家的生意,你们该出力的地方也得出力啊。还有铺子名,先生有学问,不如先生帮忙取一个,再写上大字,我叫梨子提前弄块匾预备着。”
“等明天咱们去衙门立了契约,这铺子就是咱们三个人的了。”小梨花儿笑,“不瞒你们,现在就有人打咱们包子调料秘方的主意,都给我糊弄过去了。卿妹妹,这铺子既有你的股,以后少不得借你的名头儿了。勇大叔现在都是百户了,咱们不去欺人,等闲也不能叫人来欺。”
赵长卿笑,“这个没问题,若有麻烦,你尽管说,咱们一道想法子。”
赵梨子道,“哎,以前我都不知道,像我们现在每天在外头摆早点摊子,也要月月给衙门交钱的。不过,钱不算多,关键是交了钱能安稳的做生意,总能赚回来。”
小梨花儿笑,“这世上,做什么都不容易。咱们的包子铺虽然小,也不愁以后做不成大生意。还有一事,我家的情况,卿妹妹你是知道的。我就跟家里说这是你的生意,叫我帮着打理,我那烂赌鬼的爹就会老实一点。你莫说漏了嘴。”
赵梨子朝赵长卿挤挤眼,“看,等你们入了股,我姐的条件都在后头呢。”又挨了小梨花儿一踹,赵梨子撒腿跑了。
赵长卿直乐。
晚上,赵长卿与凌氏说了同小梨花儿合伙包子铺的事,凌氏道,“我看着他们姐弟都是能干的,要是短了银钱,借他们几个倒无妨。合什么伙,赔了赚了的也没几个钱,倒是要操不完的心。”
赵长卿笑,“母亲可别小瞧卖包子,朱家包子铺生意多红火啊,每年不知赚多少银子。反正银子也不多,我用自己的私房就行了,赔了只当买个教训,若是赚了,更是好事。”
凌氏这才问,“要多少银子啊?”
“三十两。”
“唉哟,那也不少了。你大舅当初谋个吏员也才要一百两。”可见闺女还是有些私房的,凌氏对赵长卿的储蓄能力表示满意。
赵长卿笑,“大舅自身是秀才,衙门里又托了人,才只要一百两的。若是换了别人,不一定有这个价。母亲,我入股的事可就这样定了啊。”
凌氏做了百户太太,心胸日渐宽阔,笑道,“别到时赔了找我来哭就行。”
“母亲尽管放心,到时女儿发了大财,你就是财主她母亲了。”
凌氏给赵长卿逗的直笑。
因为是三个人合伙,最终,苏先生给包子铺取名——三人行。
到衙门办契约时赵长卿找了凌大舅,真是应了“朝中有人好做官”那句话,虽然凌大舅只是个吏员,有凌大舅带着,不过半日就各项手续都办好了。
为此,小梨花儿念叨了赵长卿半日好话。
及待包子铺真正开张,已经是五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说了晚安,偶尔也是有福利的哟~
第78章
小梨花儿包子铺开起来,早点也照样卖。她人聪明且勤快,很快将包子铺打理的红红火火。小梨花儿心眼儿活,她不仅卖包子,连带着烙饼卤肉都一起卖。
看小梨花儿每天精神抖擞的模样,便知生意不错。
赵长卿也开始学着看账,凌氏产期将近,赵老太太年纪大了,家里的事还管得来,铺子账册之类,几年没接触,如今便有些艰难。凌氏索性让赵长卿学着看,凌氏道,“你现在大了,又是咱们家的长女,自小跟着苏先生,什么都学过。你先学着看,哪里不懂,再来问我。”
这些经验都是赵长卿前世所缺少的,她便学的格外认真。
她本就不是笨人,用心学着,进境很不错。凌氏私下与丈夫道,“这人哪,是聪明是笨真是天生的,像咱们长卿,自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这才几天,就能上手了。”
赵勇笑,“这就好,闺女大了,就是个帮手。”
凌氏靠着大迎枕道,“女儿再好,也是娇客,我现在一想到长卿蓉姐儿以后要嫁出去,就心里不自在。女儿贴心惯了,就不知道以后长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了。有咱们闺女一半能干我就知足。”
“长宁才五岁,你也忒急了。”赵勇心下觉着好笑,道,“反正媳妇是你相看,还不是你说娶什么样的就娶什么的。”
凌氏笑,“我也就一说,眼瞅着孩子们一日日长大,在家里闲了就胡思乱想。”又问赵勇在卫所可还顺利。
赵勇笑,“咱们处处都打点到了,谁会为难我?”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便有郑御史府上打发丫环送了帖子过来,郑妙颖请赵长卿过去说话的。凌氏替女儿应了下来,又说了几句话,命白婆子拿些点心打发那小丫环去了。
赵勇看过帖子,问,“怎么只请长卿一个?”
凌氏道,“兴许是阿蓉年纪太小了,说不到成块儿去。楚姑娘也常只请长卿一个。”
赵勇便未多想。
晚饭过后,凌氏同赵长卿说了郑妙颖请她过去玩儿的事,赵长卿笑,“正好明天没什么事,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过郑姐姐了。”
赵蓉沉默的没有说话,心里琢磨着不知赵长卿使了什么手段,好些人都只请赵长卿。她又没得罪过她们。
赵长卿并没有理会一脸沉思的赵蓉,回屋后吩咐永福将她第二天要穿衣裳提前取出来烫好,第二天带着永福去了郑家。她与郑妙颖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很透脾气,偶尔彼此做了点心都会交流心得。
而且,赵长卿最佩服的就是郑家家风,看郑家才知什么是书香门第。郑家并不富裕,子女教育却极为出色,郑家兄妹都是雅致又务实的人,且从不以家贫为耻。
去郑家时,赵长卿从不打扮的如何华丽,她上身一件浅翠襦衣,□白绫长裙,腰间悬一块用浅翠丝线络起的玉佩,头上簪一枝纱堆的绢花儿。如今已入暑天,赵长卿这一身,望上去颇是清爽。
郑妙颖在中庭杏阴下相迎,两人相视一笑,赵长卿笑着打趣,”姐姐找我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郑妙颖拉着赵长卿的手,笑,“好吃的自然有,这次也是有事相询。先去见我祖母、母亲,她们也念着你呢。”赵长卿时常来往,她整体素质很不错,郑老太太、郑太太都挺喜欢赵长卿。
两人先去见过了长辈,说了几句话,郑妙颖便把赵长卿请到了自己房里,郑妙嘉也在,还有位面生的公子。这位公子瞧着与郑妙嘉年龄相仿,或是稍稍大一些,站起身时个头比郑妙嘉要高一些。原本赵长卿觉着郑妙嘉的相貌已是有一无二,不想这位公子容貌之俊美,竟丝毫不让郑妙喜。
郑妙嘉介绍,“这是帝都来的世兄,李睿,李兄。”又向李睿介绍了赵长卿。
赵长卿笑着行了一礼,“李公子。”
“赵姑娘。”李睿还礼。
丫环捧来凉茶,桌上摆着一盘子小孩儿拳头大的白杏,淡淡的散发着果香。赵长卿喝口凉茶,笑道,“郑姐姐刚才说有事相询,莫不是李公子有事问我?”
李睿初来边城,也感受到了此地民风开放,女孩子随便去街上都是寻常。不过,还是头一遭与边城女孩儿打交道,见赵长卿说话爽快,并不似帝都那些闺秀扭捏,行止优雅洒脱,颇令人喜欢。不禁笑道,“我自帝都前来边城,想做些小生意,只是毕竟人生地不熟,便先投奔到了郑家叔父这里来。听妙嘉说,你家与北蛮有些生意往来,不知可指点一二?”心里又有些发悬,他还以为赵长卿起码得十五六岁,不想这样小。好在李睿并没有打算在赵长卿这里得到什么特别大的帮助,他只是需要一个边城人做个向导之类,不然,两眼一摸黑,这生意着实不好开展。来前,宋荣写了封信让他带着郑博,李睿来之后便一直住在赵家,手下人另行租赁了院子。
赵长卿想了想,问,“李公子想要做什么生意?”
李睿道,“这些天我也在边城转了转,其实北蛮地处草原,他们擅长牧马放羊,并不长于劳作耕织。北蛮人从吃到穿,没有一样不依赖边城的。边城繁华不让淮扬,皆自与北蛮贸易而来。人间四样事,衣食住行,粮食是禁止大规模贸易的,我也没有那个野心,便想着做些衣料生意。将这里的料子贩到北蛮去,再自北蛮换来皮毛带到帝都贩卖,也有利润可图。”
赵长卿不知李睿是不是提前打听过她的底细了,笑道,“若说别的,我不太清楚,我家正好有个衣料铺子。公子既然自帝都远至边城,生意上的事自不必我多言,若是公子愿意,我引荐我家掌柜给公子认识。”哪怕赵长卿识人不多,不过,一看李睿这种容貌气度,也并不似商贾出身。而且,郑妙嘉介绍是说世交之家的朋友,若赵长卿所料不错,李睿定出身官宦之家,顶不济也得是个书香之家。
赵长卿这样爽快,李睿笑,“那就有劳姑娘了。”
“一点小事。”赵长卿道,“我听李公子的话,是要带领商队去北蛮境内进行交易吗?”
李睿淡然一笑,“有此打算。”
赵长卿道,“我听说北蛮非常辽阔,他们那里的人聚族而居,每个部落住的地方都不一样。我们这里的人去北蛮做生意,一般都是有许多商家一起组成商队,这样一起进入北蛮,在北蛮的遥城进行贸易。公子最好多带侍卫,遥城非常乱,杀人越货时有发生。”
郑妙嘉笑,“你还真是知道一些啊。”他家也是刚来边城不久,郑妙嘉认识一些人,交情尚浅,贸然打听人家生意,不大妥当。就李睿而言,他身上揣着宋荣【《千金记》中人物】的名帖,等闲却不想用宋荣的人情。还是郑妙颖提起赵长卿,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赵家门第一般,赵长卿人也不错,若是赵家不肯帮忙,也不很丢脸。不想,赵长卿这般爽快,实在是意外之喜。
“那是。”赵长卿笑,“我可是边城长大的。像李公子,若去北蛮贸易,除了货物,也要再找个懂边城话的通译才好。”
郑妙嘉道,“你干脆给阿睿介绍几个算了。”
“通译不难找,边城里干这行的人很多,他们大都还兼作向导。”赵长卿笑,“来我家采购料子的北蛮商人还在边城,李公子先去跟我家掌柜聊一聊,等你觉着有什么时候合适,我同掌柜说一声,介绍你们认识也无妨。”
李睿大喜,笑道,“赵姑娘这样帮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你是郑哥哥的朋友,郑御史向有官声,我虽与你不熟,与郑哥哥郑姐姐是熟的。你刚来边城,我能帮的也不过是些小事,千万不要客气。”赵长卿坦然相告。她又不是大傻子,难道随便来一个什么人她都会这样尽心帮忙吗?当然也是要看人的。
赵长卿很会说话,郑妙嘉忽而坏笑,“卿妹妹连自家的客人都介绍给阿睿认识,难道不怕阿睿抢了你家生意?”
赵长卿笑,“天底下生意多了去,哪里是一人一家做的完的?我家只是小铺子,与我家来往的北蛮商人肯定也去过别人家的铺子,最终还是与我家合作,可见我家生意是适合他们的,有何可惧之处?”
“再说,李公子不远千里自帝都而来,定是要做大生意的。我现在先跟李公子卖个好儿,日后李公子发了财,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家的小本生意。”
李睿笑道,“赵姑娘这样明快的人,若李某做生意,当先与赵姑娘合作。做生意关键是要找对了人,只要找对人,赚钱是早晚的事。我自帝都而来,到了边城着实开阔眼界,莫不是边城的姑娘都似赵姑娘这般能干?”先前只当赵长卿是个小女孩儿,不想,这丫头倒是颇具见识。
赵长卿笑,“我这算什么能干,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无非是信任李公子的人品,顺手帮个小忙而已。”
李睿手面儿很是大方,中午请赵长卿与郑家姐弟出去吃了顿大餐,晚上赵长卿同凌氏赵勇说了李睿的事,“帝都来的公子,也想做绸缎料子生意。郑哥哥引荐给我的,我想着,明天请冯掌柜带着李公子转转,他刚来边城,不太熟。”
凌氏问,“要在咱家买料子不成?这也不对,就是买料子也应该去江南。莫不是他也想跟北蛮人交易?”
“李公子是想着去遥城做生意的,跟咱家的生意不一样。”赵长卿知道凌氏担心什么,笑道,“母亲,你放心吧。郑御史是个极有品行的人,李公子是他家世交的儿子,浑身气度比郑哥哥只好不差,我看不是出身官宦人家,起码也是书香门第?他不远千里而来,做的是大生意,跟咱们这样的小铺子不一样,断不会抢咱家的生意。”
凌氏不大信,问,“若出身这样好,做生意干啥,怪辛苦的,如何不去考功名?你别给人骗了。”
赵长卿道,“大户人家同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一样,你看老祖宗家里,嫡嫡庶庶的事情,外人哪里知道呢?这位李公子与郑家相熟,起码不是骗子。再说,做生意怎么了,老祖宗家里不知道有多少生意,不然,单凭做官或是庄子里的收益,哪里够花用?我是觉着郑家可靠,断不会坑了咱们的。咱们不过顺手帮一把,若真是有朝一日李公子在边城站住脚,说不得还有合作的时候呢,多条路子也没什么不好。”
凌氏给赵长卿说的有些心动,赵勇倒是直接,道,“郑御史是去岁年底刚到边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然也不会找上你。能帮就帮一把,做生意靠的是本事,不用怕人抢。”
丈夫女儿都这样说,凌氏索性也放了手,“行了,那你看着办吧。好歹是御史家的公子介绍给你的,既然郑公子开了口,帮一把就帮一把,人家这是信你哩。”
赵长卿笑应。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的确不是个适合存稿的人啊,昨天没来得及发,就把本本摔得不能自理,今天不知为什么,一看昨天码的字,忽然觉着情节不能如意,结果,重新又写了一遍……
第79章
李睿自帝都而来,是个极有礼数之人。第二日上门时带了丰厚的礼物,更兼之他风度翩翩,俊美过人,谈吐雅致,没个三言两语便将凌氏哄得昏了头,令来福亲自带着李睿去了自家铺子。
赵长卿并没有去,因为具体生意的事她也不懂,便叮嘱来福,“李公子是咱家的贵客,告诉冯掌柜好生招待李公子。”其实昨天已经叫来福跟冯掌柜打过招呼了。
就李睿这气度,一看就知道是贵客。原本,来福升了百户家的外管家,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之情,今天一见李睿,立刻把那三分得意压了下去,毕恭毕敬带了李睿同他的随从去了自家铺子。
凌氏这才跟赵长卿道,“这帝都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咱们边城的土小子没的比,又斯文又有气派,我看,你表哥长大了也不一定比得上这位李公子。”
凌氏向来偏心娘家,在凌氏心里,估计凌腾是最出挑的人了。赵长卿笑,“母亲现在信了吧,李公子不是骗子。”
凌氏嗔一眼,“昨儿我就那么一说,你小小年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位李公子,既然是郑御史家的公子介绍来的,我自然是信的。”
赵老太太笑,“看这位李公子年纪不大,行事说话倒极周全,更兼他千里迢迢的自帝都过来,做的定不是小生意,叫冯掌柜只管好生招待。”
凌氏笑,“昨天就着来福同冯掌柜说过了。”
“那就好。”赵老太太笑对赵长卿道,“朋友间就要这样,能帮一把则帮一把,你帮别人,别人自然会帮你,帮你的人多了,你的路就格外的好走。”
赵长卿应了。
赵老太太对凌氏道,“李公子送来这许多礼物,连苏先生的都有一份,你看着分了吧。”
凌氏笑,“李公子实在客气。”
赵长卿想,李睿肯定很有钱。
或者说,李睿真的太会办事了。昨天赵长卿点了头,今天李睿过来拜访赵老太太与凌氏,又奉上厚礼,这样赵家人不尽力都不行。
真是个精明人,怪道敢千里之外的去北蛮行商呢。
赵长卿对着妆镜挂上一只金托子滚圆珍珠耳坠,那天李睿来送的。滚圆的珍珠价钱很贵,以往凌氏给她买过珍珠,多是不大好的珠子,远远不比上李睿送的这一对,不论色泽还是做工,都是上等。
穿戴好后,待楚家的马车到了,赵长卿就坐车去了楚将军府上。
自从赵长卿牵线自家掌柜后,李睿就没再找过赵长卿,便是郑妙颖请她去郑家玩儿,也未再见过李睿,只知道郑妙嘉跟着李睿去忙了,想来她家的掌柜肯定是帮上了忙。于是,李睿的礼物,赵长卿收的颇是心安了些。如今楚越找她,赵长卿有了新首饰,自然要穿戴上的。
赵长卿实在得感叹爱情的魔力了,楚越这样英姿飒爽的人,今日找她来,竟是一起做针线。不用说,赵长卿也能猜到楚越是做给谁的。
赵长卿心里感慨一番,笑着接过侍女珠儿捧上的茶,道,“楚姐姐也不跟我说明白了,我好带了自己的针线篮子过来。”
楚越笑,“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只管拿来使就是。现在天热了,懒得出去骑马,我在家怪闷的,咱们一道做些针线,也做个伴儿。”
赵长卿喝两口凉茶,问,“姐姐想做什么?”
“我就做荷包,呐,我料子都远好了。”
其实楚越已经做了一些了,玉青色的料子,就着楚越的绣棚瞧去,赵长卿赞道,“我从没见姐姐做过针线,不想姐姐的针线这样好。”这并不是违心称赞,实在是楚越的针线的确不错,当然,同赵长卿这样的专业水准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楚越笑,“虽然我偏爱骑马弓箭,这些也是学过的,就是做的有些慢。”
“女红本来就是细致活,哪个能急的。”赵长卿再次道,“姐姐这就绣的很好了。”上辈子赵蓉都没楚越的女红水准,而且楚越出身高贵,可见是在女红上认真学过的。
赵长卿跟着选了料子,楚越这里东西好,各种料子成匹的供她挑,赵长卿挑了块翠色的,算了下大小剪开,固定在绣棚上,一面道,“天热了,正好做个香包。到时里面放些醒脑的药材,消暑。”
楚越点头,“这也好。”又问赵长卿绣什么花样。
其实不论荷包还是香包,东西小,选用的花样子也相对简单,关键就是要做的精致,除了绣花,镶边什么的也不能马虎,绝对是个细功夫的活。
赵长卿手脚快,中午吃饭时就把香包做好了,翠色面儿上绣着朵小小白荷,这白荷的花瓣也是渐变的,虽小,赵长卿也用三样颜色,到了花瓣边上过度到轻粉,衬着翠色的面儿,秀雅又大方。楚越笑,“你也忒快了。”
“现在我穿的衣裳都是自己缝的,缝的多了,当然就快啦。”凭良心说,赵长卿已经是放慢了速度。她一面陪楚越用午饭,一面说,“我看楚姐姐的荷包下午也能做好的。”
待下午,赵长卿又做了一对小孩子穿的虎头鞋,楚越实在瞧着喜欢,最后跟赵长卿讨来挂在房中当装饰,两人又约好第二天一起做针线。
相处的时间长了,再加上赵长卿常被叫来做掩护,楚越多少露出些意思,无非就是梁青远没爹没娘,自身官职不高,而楚越是正经的正二品大将军嫡长女,楚家不乐意这桩亲事,实在是正常反应。不过,梁青远自幼在楚家长大,他年纪又大几岁,与楚越也算青梅竹马了,楚越很是心仪于他。
赵长卿道,“这种事,其实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像她上辈子嫁凌腾,所有人都说她是积了大德嫁得郎君如意,实际上,赵长卿真是一路憋屈到死。
赵长卿又问,“楚哥哥怎么说?”楚渝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不过,赵长卿还是问了一问。
楚越道,“其实,我爹年轻时也没什么出身。”
赵长卿温声劝她,“姐姐只管放宽心就是,要我说,姻缘在哪里,早是注定的。姐姐这头儿的劲儿已经使足了,若梁哥哥真有意,他自然会在将军面前表现的。只要将军看他稳重,是个可托付之人,也不会特别反对的。”
楚越笑,“你才几岁,倒连这个都懂?”
“就是以前不懂,这好几回给你拖来打掩护,我也懂了。”赵长卿一笑。
楚越微微一笑,她其实并不急,反正她的心事父母都知道。而且,父亲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将梁青远调离,这就是一个好的信号。的确如赵长卿所说,剩下的就得看梁青远了。
楚越满心甜蜜,偏这种事又不能与别人说,倒是赵长卿算知情人之一,她便找来赵长卿含糊的吐露一下心事。
做了会儿针线,两人悄悄的说了好半晌的话,后来楚越叫侍女珠儿寻出放珠子的匣子,两人便串起手链来。
这些宝石并不规整,珠子有大有小,还有各样的材质,有翡翠有玛瑙有水晶有白玉,不过还是可以细细的分出来编成手链。赵长卿回家的时候手腕上就戴了一串,凌氏自然问起,赵长卿同凌氏说些在楚家的事,先打发永福回房了。
永福也没闲着,赵长卿明天还要去将军府,衣裳要先找出来烫好挂着,不然放在箱柜的衣裙会有褶皱,如何穿得出去。
永福话不多,却事事心里有数。她自跟了赵长卿这些日子,知道赵长卿是个能干的人,再加上当初买她时,也是赵长卿开口把她弟弟永寿一并买的。永福在心里对赵长卿一直很感激,她做事也勤快,人又有眼力,故此,一主一仆相处的十分不错。
永福刚从厨下提来开水,正在熨衣裳就见宜华走了来,永福放下熨斗,起身相迎,笑道,“宜华怎么来了?”
宜华笑,“也没什么事,我来瞧瞧你。”赵蓉年纪小,譬如走亲戚之类,都是两姐妹一道去。当然,还有许多别的交际,也是一起去。只是,将军府向来只肯请赵长卿一个,从来没有赵蓉的份儿。赵蓉人小,心气儿却高。便是宜华,自忖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使女,也明里暗里的同赵蓉说过,“按理,这下帖子请姐妹,当然是一起请的。”
今天,宜华就是来打听打听将军府的情况的。
永福笑,“我可知道什么呢。姑娘陪着楚姑娘,我同将军府的使女们在一处。”
宜华笑道,“楚姑娘比大姑娘得大个五六岁呢,不想感情这样好,竟有这许多话说。”根本连同龄人都算不上,宜华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赵长卿是如何搭上将军府这条钱,而且,还搭得这般结实,赵蓉插都插不进去。
永福笑,“这我就不知道了。”竟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露。
宜华又擦边鼓的打听了几句,都给永福糊弄了过去,宜华也察觉了永福这是有意不说,不禁道,“咱们一起进的这家里,虽说你服侍大姑娘,我服侍二姑娘,我心里是拿你当亲妹妹的。”
永福笑笑,“我也没拿姐姐当外人呐。”从同一家牙婆子手里出来的,永福与宜华先前真没什么交情,她光顾着自己弟弟永寿了,那会儿一直担心永寿会被卖到他处。
宜华听永福这样说,立刻道,“我是在外头听人说将军府威风贵气,只恨自己不能去长一二见识,妹妹是亲去过的,可说来叫我开开眼界?”
永福道,“我是跟着姑娘服侍的,早前白嬷嬷和柳儿姐姐都教过咱们规矩,到将军府上,哪里还敢东撒西看,不瞒姐姐,实在是只顾着瞧脚底下了,头都没敢抬一回。”
宜华见永福嘴紧,深恨她面憨心刁,还想旁敲侧击的打听,永福已道,“姑娘明天要穿这套裙子,我还得先熨衣裳,就不陪你说话了。”说着,就烫起衣裳来。
宜华实在打听不出,倒是顺手帮着永福烫了回衣裳,嘴里忍不住问,“明天姑娘还出门吗?”
永福轻声道,“并没有听姑娘说起,只是出不出门的,总要换衣裳的,不提前烫好怎么成呢。”
宜华很晦气的回了西耳房。
晚上赵长卿回房时,永福轻声将宜华前来打听的事同赵长卿讲了,赵长卿唇角噙着一抹笑,“不必理会她,只管搪塞着就是。”天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知道弄这些邪门歪道!
反正甭管赵蓉是不是羡慕嫉妒恨,赵长卿依旧悠哉悠哉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她同楚越在一起做了许多女红,楚越给梁青远做,她自己做自己的,什么小荷包小香包手帕扇面儿,有几个楚越喜欢,赵长卿便送给了她,至于若干天后赵长卿见楚渝大大方方的挂在身上,险些没厥过去。赵长卿悄悄说他,“真是娘娘腔,亏你带得出来。”
楚渝搔搔头,“我也觉着有些娇艳。”跟他本身气质不太搭。不过,女孩子的东西,多是什么花啊朵的,要楚渝说,还不如绣个老鹰啥的好看。
赵长卿问,“珍儿姐姐没给你做针线吗?”珍儿是楚渝的贴身侍女。
楚渝有些不高兴,“你看到阿越那没良心的吧,天天忙活针线,就没见她给我做一个半个,养妹妹有什么用!还有你,一送就送她那许多,亏得以前天天对着我‘楚哥哥’前‘楚哥哥’后的,原来都是哄我的。要不,怎么只送东西给你楚姐姐,也没见你送一个半个的给我。”
赵长卿实在不知楚渝这是犯了什么病,若说楚渝会缺东西,这是绝不可能的。不过,楚渝也有一桩怪癖,他不大喜欢侍女做的东西。以前楚家兄妹过生辰,赵长卿常会送针线,不见楚越怎么用,倒是楚渝常挂着在身上。
人哪,谁还没点儿喜好呢。
赵长卿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楚渝,想了想便道,“赶紧摘了吧,一点儿都不搭,等我做两个搭的送你吧。”
楚渝笑两声,打量着赵长卿,“还算哥哥没白疼你,我送你的颜料,你喜欢不?”
要说不喜欢,实在违心。赵长卿本质上还是个很实在的人,点点头,“我家先生都说是很好的颜料,用了不少钱吧?”赵长卿觉着挺贵重的。
人家楚渝自小富贵乡长大,听赵长卿打听价钱,挑眉嗤道,“提那阿堵物做甚,没的扫兴?”
赵长卿一噎,便转了话题,笑问,“楚哥哥,我听说你现在在军中都有官职啦?”
“总旗而已,不值一提。”楚渝谦道。
赵长卿笑问,“楚哥哥,你做总旗,每月有傣禄拿吗?”
“当然有。”
赵长卿继续问,“那不知道楚哥哥每月能得几两阿堵物啊?”
楚渝哈哈大笑,拍她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赵长卿打掉楚渝的爪子,也跟着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稍晚还有一更~
第80章
楚渝人品很不错。
他年长一些,许多事情都会提点赵长卿。
楚渝就说赵长卿,“咱们开玩笑提银子无妨,你可别在别人跟前提,会叫人看不起的。”
赵长卿一吐舌头,“嗯,我兴许是穷惯了的毛病了,以后会注意的。”她又问,“楚哥哥,你喜欢什么花样子,到时我给你绣荷包上。”
楚渝立刻来了精神,道,“雄鹰,老虎,狼啊豹的,还有刀枪剑戟,都是威风又有男子气概。这些花啊草的就算了,不是很适合我。”
赵长卿目瞪口呆,“哪里有绣这个的,人家都是绣松梅兰竹之类。”
楚渝一摆手,气象万千的道,“我岂能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你只管绣几个来给我使,看你别的上头平平,针线上倒还不赖。”
不知为啥,一听楚渝这口气,赵长卿就完全没有给他做荷包的意思了。赵长卿道,“给你做了你也看不出个好歹来。”她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优点,这家伙竟然只说她针线好,莫不是个瞎的不成。
谁知楚渝似瞧出赵长卿的不满,伸手戳她手臂一记,笑,“唉哟,你才几岁的小丫头,就这么喜欢听人拍你马屁啦。”
赵长卿给他气乐,“好像你不喜欢听似的。”这世上,谁不喜欢听好话啊!
楚渝道,“好话虽喜欢听,真话却是难能可贵的。卿妹妹,你知道你可贵之处在哪儿么?”
赵长卿道,“你都说得这么明白,我若再不知道,那就是个木头了。我这人实在。”或者是楚渝身边奉承的人太多了。赵长卿开始与楚家兄妹来往时,虽然欣羡楚家门楣,她也不想做出巴结的丑态来,所以,一直将心思摆得很正。
楚渝笑,“那我有事问你,你可愿意如实告诉我?”
赵长卿一时也猜不出楚渝有何事问她,迷惑道,“什么事啊?”
楚渝微微俯身,凑到赵长卿耳际,低声问,“那你就实话跟我说,你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的?”
赵长卿吓一大跳,扶着围栏看荷花的手不稳,咔吧一声就把围栏捏豆腐似的捏了一块下来。赵长卿脸色微变,完了,这回谎都没的说了。
赵长卿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没有楚渝这半大少年七拐八绕的心思多。
她做梦也没想到楚渝会问这个啊!
那啥!
楚渝是怎么知道的啊!她发誓除了爹娘和苏先生,她从未向第四人说过此事啊!
今天本来是跟着楚家兄弟与梁青远来庄子上避暑的,当然,赵长卿的主要作用还是做挡箭牌啥的。赵长卿倒没什么意见,她正好跟着赏一赏庄子上的景致。梁青远同楚越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便与楚渝在柳树荫荷花池畔乘凉并聊天,却不想楚渝忽就问起她这件事来!
赵长卿低头望一眼手里的木屑,只得故做镇定道,“你先发个誓,我就告诉你。”瞒是瞒不住楚渝了。
楚渝笑,“发什么誓啊?”
“就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誓言。”
楚渝笑,“也就你们这些小丫头还相信什么誓不誓的,快点儿说吧,我要是想说,早给你说出去了,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赵长卿也不是那么好糊弄,道,“谁知你刚才是不是诈我?”
楚渝真真假假道,“上次来钓鱼时我就看出来了。我一直等着你跟我坦白呢,不想小丫头口风紧的很,竟然还要我问,你才肯说。”
赵长卿挑挑眉,便听楚渝道,“上次钓鱼,你把鱼竿戳地上时,轻轻一插就能插\\进尺深,还有拽鱼上来抽到我,那力道险些抽得我内伤。”
“那你武功也忒差了些。”赵长卿说了一句,就把菩萨那一套话同楚渝说了一遍。楚渝平日里喜欢逗她,却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根本不信赵长卿什么菩萨的鬼话,不过,这是件稀奇的事,楚渝还是信的。只啧啧称奇,“这昏迷几天竟能变成大力士?要不我也去昏几天?”
赵长卿嗔道,“我看你是脑袋发昏。”
楚渝还要试赵长卿的力气,“来,咱们对一掌,你别手下留情。”
“打坏了你我可赔不起。”赵长卿不愿意同楚渝试,她拿起手边一盏茶,随手将茶水泼到湖中,便将茶盏摔碎了,碎瓷片悉数落进湖里。
楚渝笑,“这也不足为奇。”他也捏了一个给赵长卿看。
赵长卿此方微微颌首,“那就掰手腕吧。”
别看楚渝平日里嘴坏,喜欢戏弄人,实际上握人家姑娘的小手还是头一遭,当然,他娘他妹除外。赵长卿的年纪还格外小,楚渝一握住就说,“软乎乎。”
赵长卿五指一合,险些把楚渝的指骨捏碎。楚渝多年的训练,内力条件反射涌起,楚渝堪堪保住些许脸面。赵长卿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此刻却稳如泰山,两人都没有在开始使出全力,而是在交握中角力较量。楚渝认输时脸都红了,甩着疼得麻掉的手道,“这回我信你是昏出来的怪力了。”正常人没这样的,哪怕是楚越这种自幼习武的家伙,碍于男子本身的差别,还是稍逊于他的。
赵长卿道,“你力气也不小,我对别人都要轻拿轻放。”
轻拿轻放?
楚渝黑线,“多谢你安慰我啊。”
“不是安慰,本来就是事实。”赵长卿一片好心中又插一刀。
楚渝忍着吐血,还是好奇的问赵长卿,“你这一身怪力,要是跟别人牵手时岂不是要小心翼翼了。”
“开始要小心,现在都能拿捏好。”赵长卿道,“慢慢的就能拿捏好力道了。”
楚渝问,“还有没有其他的感觉?腿上力气大不大?”
赵长卿摇头,“就手上力气大。”
楚渝十分羡慕,“我四岁就学着站马步什么的,到现在已经有十一年,还没你力气大。这运道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赵长卿却并不这样看,道,“也没什么用啊,我反要十分小心,开始时可别扭了。不小心就把许多东西捏坏,好些日子不敢跟人碰触。”
楚渝问她,“你家里知道不?”
“就我爹我母亲和苏先生知道,再有就是你了。”
楚渝受用一笑,道,“这是天大的机缘啊,傻丫头。不过,你还是不要说出去,不然,给别人知道你这一身怪力,寻常人家哪敢娶你哟。”
赵长卿给了楚渝一拳,楚渝力气虽不比赵长卿大,他武功却好,轻轻一闪便避了过去。楚渝笑,“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么,我也是为你着想。若男人有你这样的力气,简直要谢天谢地谢祖宗,女人嘛,还是藏着些好。要不,你怎么先前还叫我发誓保密呢,是不是?你也明白的,是不是?”
赵长卿白他一眼,“反正你别大嘴巴说出去,只要大家不说,谁会知道我力气大?只要没人知道,我淑女一辈子哩。”
楚渝忍不住笑起来,“还淑女一辈子哩?”他拉了赵长卿坐下喝茶,道,“你既有这样的天分,白白浪费倒可惜。”
赵长卿道,“也没什么用啊。不过,我力气大也不会吃亏就是了。”
“蠢才蠢才。”楚渝摇头叹息,“看来,这是上苍让我来点化你的哟。真是笨,天生有这等神力竟觉无用,真是给座宝山也得穷死的料。”
赵长卿黑着脸,“有话就直说。”她也不算太笨的吧。
楚渝道,“要是聪明人,这会儿早就行大礼说‘还请先生教我’了。你臭着个脸是做什么,就算生的好看,脸色这样臭也变得不好看了。”
赵长卿捏着拳头,恶狠狠道,“在想怎么一拳捶死你!”
楚渝引逗得赵长卿气呼呼的给了他两下子,他才算身心舒泰,又去哄赵长卿,“唉呀,你没习过武,不知道习武的诀窍。向来武功虽千变万化,但说到底,捅到人身上时得有力道才成。不然,就是花拳绣腿,只是好看了。”
“你有这样的力道,习武最好,以后定成一代高手。只是现在年纪有些大了,这又有些麻烦。”
赵长卿对习武兴趣不大,道,“我又不行军打仗,习武做什么。”
“武功这种事,说不得什么时侯就用上了。”楚渝道,“我就算不习武,也有荫职可用,为何还要习武呢?人这辈子,多学点东西没坏处。何况,你有这样大的力气,天意就是叫你习武的,不然,你能遇着名师么?”
“名师?”赵长卿上下打了楚渝一眼,意思是,你这样的也算名师?
楚渝曲指敲她额角一记,笑,“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怎么,我还教不得你了?”
赵长卿道,“你头发也不短。”
楚渝道,“原本我家也没收徒弟的习惯,尤其还是女弟子,除了阿越,我家的武功可是不传外人的。你不知占了多大的便宜,还在这儿跟我贫嘴。”
“那你干嘛要教我?”赵长卿真不是那种酷爱武功兵器的人,她比较喜欢女红厨艺。
楚渝拿了块点心,捏碎了喂湖里鱼,道,“这就仿佛一个人在路上走,忽然看到路上掉着块美玉,你忍心视而不见么?”
赵长卿没说话,因为楚渝一夸她是美玉,她心里便忍不住喜滋滋的傻乐起来。其实,若别人这样说,赵长卿肯定会矜持的,关键是说这话的人是楚渝,这家伙平日里总以打击她为乐,刚刚还说她笨骂她蠢来着。所以,楚渝罕见的赞她是美玉,赵长卿便有些喜怒形于色啦。最后,她还假假的谦了一句,“顶多是包着石头的美玉啦。”
楚渝忍俊不禁,道,“不管是不是包着石头,美玉总归是美玉啊。”
赵长卿顿时美上天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绪纷杂,早安~
第81章
楚渝并没有立刻就教赵长卿武功什么的,就楚渝所言,做师父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赵长卿情况特殊,他得好生回去计划一下。
赵长卿的理解是,楚渝自己也没啥经验,贸贸然,楚渝也不知道要怎么教她。
不过,看在楚渝赞她是美玉的面子上,赵长卿就没有揭发他。男孩子么,多是要面子的。
隔了几日,赵长卿做了两个荷包给楚越送了去,一只天青色,上头绣的苍鹰;一只湖蓝色,绣的弓箭。楚渝很是喜欢,托楚越的名头送了一匣子南香园的点心给赵长卿。
楚夫人看儿子身上新佩的荷包,问,“赵家姑娘送你的?”身为一家主母,又只有这一个儿子,楚夫人自然在楚渝身上留意。
楚渝喜滋滋地拿下来给母亲看,“小丫头的针线还不错吧。”
楚夫人细观量了一回,微微责备,“说赵姑娘年纪小,你也不该要她这些东西。”
“唉哟,长卿才几岁?我就拿她当个妹妹。”楚渝道,“我不喜欢丫环们做的针线,娘你跟阿越谁也不给我做,我当然就另想法子了。”
楚夫人并未将赵长卿放在心上,因赵长卿自幼就常来与楚越一起玩儿,楚夫人也知道她。楚夫人现在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道,“既然不喜欢丫环做的针线,我请人给你说个针线好的姑娘如何?”儿女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闺女一门心思就相中了梁青远,更让楚夫人气愤的是,丈夫对这桩婚事倒未说什么。
楚渝道,“要是舅家或是姨家表姐妹,还是算了。”
“这是为何?”楚夫人眉毛轻挑。
楚渝叹,“我现在官职不显,又无功绩,外公在帝都任尚书,舅舅家若愿同咱家结亲,阿越的事怎么不提?他家那些丫头,我也不稀罕。姨母家也不必提了,我不想娶亲戚家的女孩儿。待我挣些功绩,职位上去些,再提亲事,面儿上也好看。现在只凭父母,我自己官职拿不出手,娶也娶不到好的。”
楚夫人思量一时,觉着也是正理,道,“暂且缓两年倒也无妨。”她还是想给儿子说个帝都的媳妇。楚夫人又问,“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要不要收个通房?”
楚渝摆摆手,“娘不必操心,等我有了这个心,自会跟娘说的。”
楚夫人知长子向来可靠,便不再多说。
赵长卿寻了机会私下同苏先生说了楚渝要教她武功的事,苏先生沉默片刻,道,“楚将军出身寻常,原是先兴国侯的一个远房的倍儿,不知怎么投靠了去。那会儿兴国侯尚在,兴国侯的儿孙皆在战场上战亡,说的上一门英烈。后来,就是这位远房的侄儿伴在他身边。原本,兴国侯有一幼女,大家都以为兴国侯会以女妻之。谁晓得后来兴国侯府的小姐看中一位宋翰林,继而下嫁。楚将军的亲事,也是兴国侯活着的时候一手促成的。现在楚夫人的生父已贵为正二品兵部尚书,入阁高官。”
赵长卿是跟着苏先生学过官职的,故此,苏先生一说,赵长卿就听明白了,她不禁咋舌,“以前我觉着将军府已经够显赫了,原来楚哥哥外家更厉害啊。”
苏先生微微叹息,“楚渝这样的出身,他的亲事,定是一流门第中的闺秀。”
赵长卿心下一动,尴尬异常道,“先生,你再说什么啊!我跟楚哥哥楚姐姐,就是寻常朋友而已。我才几岁,楚哥哥的年纪,现在成亲都无妨的。”
苏先生忽而一笑,眨眨眼,“就是给你提个醒。你身边的男孩子,楚渝出身最好,平日里又肯照顾你,你别晕了头才好。”
赵长卿无语,片刻才道,“等我再大些,先生再给我操心终身大事吧。”
苏先生摸一摸赵长卿的头发,笑道,“我的弟子,将来还愁嫁不成?既然楚家公子要教你武功,你只管跟他学就是。学好了也教教阿白与长宁,都是你弟弟呢。”关键是得叫赵长卿心里有底,别给人糊弄了。不然,这种公子哥儿若真起了歹意,纵使欺负了赵长卿,赵家能怎么样?
赵长卿响亮的应了,她本身对武功没什么要求,其实心里也打了偷师的主意。苏白还好,一看就是念书的好材料,赵长宁却是对书本没啥兴趣,喜欢舞刀弄枪。而赵家吧,说是军户出身,赵勇老爹死的早,赵勇自己不过会两趟简单的拳脚,不要说高手,低手都算不上,只略略比不懂武功的强一些。如今楚渝要教她武功,赵长卿便想着学了回来教给弟弟,不想竟与苏先生想到一处去了。
倒是苏先生,竟连将军府的底细都知道。
赵长卿不禁问,“先生,你知道郑御史不?”
苏先生笑,“跟我打听郑御史做什么?那是个大好人。”
赵长卿两辈子没出过边城,她便对外头的事儿分外好奇,遂将李睿的事同苏先生说了。苏先生点头,“这事你做的对,李公子千里迢迢来边城,又要亲去北蛮行商,做的便不是小生意。何况是郑家介绍你们认识,别的不说,郑御史向有人品,他家介绍的人,也值得一帮。”
赵长卿与苏先生打听,“先生,那你知不知道这位李公子是何来历?”
苏先生笑,“我又不是神仙,难道凭人家名姓就能知晓人家的来历?我离开帝都许多年,如今只是略略知晓一些旧事罢了。”
“王家老夫人也说郑御史是个好官。”赵长卿道,“楚哥哥跟我说郑御史在帝都也有靠山哩。”
苏先生想了想,“郑博出身寒门,能有什么靠山?要说朋友同年,是有几个交好。”
赵长卿一拊掌道,“对对,楚哥哥就是这样说的,说郑御史有好朋友在帝都。”
苏先生皱眉一思量,“楚渝应该说的是宋状元吧。”
“宋状元?”
“宋荣,宋子熙,出身寒门,十二岁便过童子试,秋闱时再中解元,刚到帝都便得武安侯挟以爱女,之后春闱夺魁,被先帝点为金榜状元,那年,他也不过二十岁。其人生的容貌俊美,文采飞扬,被帝都人称为玉郎,都说先帝嫡出的景惠公主曾倾心于他。他非但科举得意,也是官场上的天才人物,想来现在定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苏先生温声道,“郑御史出身不显,官职不显,为官清正廉明,能顺顺当当的一路至此,自然是有人相帮的。郑御史与宋状元同科,他们那一科,最耀眼的就是宋子熙了。宋郑两家交好,非为秘事。”
赵长卿惊叹,“世间竟有这样厉害的人?我祖父考秀才考到五十来岁才中了。”就是上辈子,凌腾十七中秀才,在亲戚间已是了不得的人物。
苏先生笑,“少年英才何曾少见过。科举之事,对一些人难于登天,对一些人则易如反掌。对了,宋子熙的弟弟宋子焘,当年娶的就是先兴国侯的幺女。”
“那这样说楚家同宋家还沾亲哩?”
苏先生笑而不语。
赵长卿道,“先生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苏先生笑,“你渐渐长大,这些事知道一些不为坏处。”她愿意教导赵长卿,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赵长卿嘴紧,性子稳重,从不轻狂。
赵长卿不禁又问,“先生,像朱家大舅爷现在在吏部也为侍郎了,这应是不错了吧。”
苏先生笑问,“你朱大舅爷今年多大年纪了?”
赵长卿想了想,“比我祖母肯定大的。”
苏先生温声道,“吏部尚书之下,分为左右侍郎,你大舅爷这把年纪,若不能再进一步升至尚书之位,多是止步于侍郎位了。”
赵长卿似懂非懂的记下了。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外头脚步声起,永福跑进来,气喘吁吁,“姑娘,姑娘,太太要生啦。”
六月二十三,凌氏产下次子——赵长宇。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2章
凌氏生下次子,虽然不若生长子时的欣喜,不过,能再生个儿子,凌氏也是欢喜的。
赵勇刚升了官,凌氏又生了嫡次子,当真是喜事一件连一件,便是凌二太太也忍不住酸溜溜的说,“妹妹家的气运真是起来了。”
凌老太太年纪大了,何况如今赵家日子殷实,已无需丈母娘帮着伺候月子。凌二太太还张罗着给凌氏介绍奶妈子,凌氏笑,“长卿他们三个我都奶大了,到了这小的,哪里就用请奶妈子了。咱们家可不是那等家风。”苦日子过过,哪怕现在赵勇升官了,凌氏心里有几分飘飘然,但,过日子上头还是很节俭的。无他,赵勇升官时打点宋千户的那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家底子就去了泰半。
凌二太太笑,“如今妹妹也是六品官太太,该讲的排场还是要讲起来的。”
凌老太太抱着外孙看了一回,越看越爱,嘴里不忘道,“甭管多大的官儿,还是要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讲那些虚排场做甚!人家儿过日子,踏实才好。”
凌二太太得了婆婆一噎,也没再说什么。
凌大太太笑,“看宇哥儿这眉眼,生得像妹妹。”
凌老太太笑,“以后定是个俊小伙儿。”
赵长宁很实在的说,“丑的要命,哪里像娘亲了?”
诸人听他这童言稚语的,都笑了,就着孩子的相貌说起话来。
赵勇毕竟已经是百户了,赵长宇的满月酒相当热闹,同僚亲戚来了许多,族长也来喝了杯水酒,还有张家太太赵氏也带着两个女儿张凤初张凤晓来了。因人多,赵家分了两天来摆酒,一日是卫所同僚,一日族人亲戚,又请了相熟的族人朋友做陪,倒也清爽。
待赵长卿同楚渝学武功时,已经进了八月。
楚渝也做好了教学计划,道,“女孩子,学枪棒的不大好看,就教你套剑法吧。”
赵长卿道,“好看难看的,实用才好。”
“放心,我家就没花拳绣腿。”楚渝取了把宝剑给赵长卿,赵长卿打趣,“是莫邪?还是干将?”
楚渝笑,“那等至宝,我都没见过,何况是你?这剑也是不错了,借你使着。”
楚渝半是教赵长卿,半是显摆,尤其喜欢看赵长卿小土包子似的满眼赞叹,哪怕不说,楚渝也知道这是祟拜的意思。楚渝耍完一套剑法,带着小小得意问,“可记得多少?”
赵长卿拔剑挽了个剑花,想一想,又比划了三招两式,余下的便记不得了。楚渝从头教她,赵长卿资质不算上佳,不过,也不差。她只学了五式,反复的练了几遍。楚渝道,“一点英气都没有,软趴趴的,这是剑术,不是剑舞。”又手把手的教她如何运力,如何移步。
已快中秋,赵长卿练的汗都出来了,一面拿帕子擦汗,道,“还真是不好学。”
“可不是废话?我家家传的绝世武功,若是给你三五下学到手,天理何在?”楚渝将一张青春蓬勃的脸凑过去,“来,给楚哥哥擦擦。”
赵长卿张开五指把他的大脸推开,笑,“一把年纪还这样撒娇,阿宁都不要我给他擦汗了。”
楚渝只得摸出手帕自己拭汗,道,“卿妹妹,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吧?”
“嗯,不大不大。”赵长卿笑,“我先学这些,等把这几招练熟了,再接着跟你学后面的。”
楚渝点点头,“你可得每天练一练,别到时忘了。待你把这套剑法学会,我再教你套刀法。”
“我早上练。”赵长卿奇怪的问,“武功不是用剑的总用剑,用刀的就一直用刀吗?”
楚渝笑,“当然不是,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么?”
赵长卿才不信,道,“哪里真有人样样精通的?能通一样就了不得了。”
“有一样精通的,也有十七样粗通的。”看赵长卿累了,楚渝带她出去吃果子,赵长卿倒两盏茶,分楚渝一盏,赵长卿好奇的问,“楚哥哥,那你什么兵器用的最厉害?”
“当然是剑。”
“骗鬼去吧,我不信。”赵长卿又不傻,楚渝再怎么也不能把家传的武功教她的。
楚渝再三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你去打听打听,我嘴可紧了。”赵长卿剥粒葡萄吃,笑,“你少装模作样,你是将门出身,自然是有一样武功为人景仰的。你不说,我一打听也能知道。”
楚渝笑,“小丫头家,不能总这样聪明,你得学着笨一些。像现在,你扯着我袖子撒娇‘楚哥哥,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我早告诉你了。”楚渝尖着嗓子学女孩子撒娇的声音逗得赵长卿一阵乐,赵长卿笑,“快说快说!”
楚渝道,“我家最有名气的是长枪,我枪法最好,不过,其他的武功也学过一些。教你的剑术也不是花拳绣腿,你学了回去教给长宁,以后兴许他能做个武将呢。”
赵长卿笑,“还有阿白梨子,女孩子学武功用的时候少,男孩子学些武功用处大。我爹的拳脚是在卫所学的,阿白以后定是科举的,阿宁和梨子除非武举,不然也是在卫所当差,等我学会了再教他们。”
“苏白就是你家先生的儿子吗?”苏白相貌出众,远胜常人。楚渝哪怕见他不多,也记得他,不禁有此一问。
“嗯。”
楚渝道,“看他七八岁的样子,难道没有进学?”
“有先生在,还要去哪里进学?”赵长卿道,“你别小看苏先生,她学问可好了。阿白现在早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只要把文章做好,跟谁学还不都一样。”
楚渝由衷道,“你这位先生请的好。”他认识赵长卿时,赵长卿还是个土妞小娃娃。赵家他也是去过的,说句良心话,一家子都是好人,不过,却是正经的小门小户。赵长卿能长成现在落落大方的模样,自然不会是祖传。
“那是。”赵长卿一笑,悄悄对楚渝道,“在我心里,苏先生跟我母亲是一样的。”是苏先生教她学问道理,礼仪规矩,让她渐渐的开阔眼界,再不汲汲于上辈子恩怨。她能有今日,都是苏先生悉心教导的缘故。
楚越梁青远打猎回来,见楚渝赵长卿有茶有果的在一畔说笑,楚越笑,“你们倒是舒坦。”当然,她本身也不乐意有电灯炮打扰自己约会。
赵长卿笑着起身相迎,“楚姐姐猎了些什么?”
“左右不过是些野鸡兔子。”
“正好,我看庄子上种了菊花,中午烧个菊花兔丝,再来个红焖的,放些山菇,香的了不得。”赵长卿张嘴就来。
楚越笑,“我得先去梳洗,中午你们看着叫厨下做吧。”
梁青远也去换衣裳。
赵长卿悄声问楚渝,“这是准了?”
楚渝笑,“你猜?”
赵长卿干脆不理他,转而想着给楚越大婚送礼的事来。认识这好几年,关系一直非常好,哪怕楚越不是现在成亲,也得开始准备了。
赵长卿晚上回家,先去的老太太屋。自老太太屋里出来,方去了凌氏的屋子。赵蓉正陪着凌氏说话,兼逗赵长宇。
“姐姐回来了。”见赵长卿进来,赵蓉起身一笑。几年相处,彼此之间倒是越发从容了。
赵长卿微颌首,给凌氏行过礼,笑道,“如今这天真是黑得早了。”
凌氏笑,“知道天黑的早就当早些回来。”
“跟楚姐姐去城外庄子上玩儿,不知不觉就晚了。”赵长卿过去看一眼赵长宇,道,“母亲,我先去换了衣裳再过来说话。”
凌氏点点头,“去吧。”
赵蓉笑,“姐姐同楚姐姐关系真好。”
“是啊,这是投了缘。”凌氏摸摸小女儿柔软的头发,“等你以后也会有投缘的朋友的。”
“嗯,姐姐的朋友们都比我大好多,我跟她们也说不到一处去。”赵蓉乖巧一笑,又道,“娘亲,我去瞧瞧药可好了,苏先生说这药在饭前喝好。”
凌氏笑,“让丫头们去吧,外头天黑。”
“还没黑呢,就这两步路,我去去就来。”赵蓉就带着宜华去了厨下看药。
赵长卿换了家常衣裳过来时,赵蓉端着药也进来了,赵长卿伸手要接,赵蓉道,“药烫,姐姐,我来吧。”
赵长卿便让出位子,道,“宜华接了她的,人还没个板凳高,这么烫的药,洒了烫了的可不是玩儿的。”
凌氏也担心,忙道,“是啊。宜华也是,怎么叫姑娘端,你倒在一畔干看着。”
宜华为难看的看赵蓉一眼,什么都没说,赵蓉稳稳的把药放在几上,笑,“昨天宜华滑了一跤,她又不肯养着。这药有托盘,无妨的。娘亲趁热喝吧。”
赵长卿闻了闻,问,“母亲是身上不舒服吗?”她记得凌氏昨天还没喝汤药呢。
“也没什么,就是一直腰有些酸,我原本说无妨的,倒是阿蓉,非叫着苏先生给我开了两幅方子。”
赵长卿又问,“苏先生怎么说呢?”
赵蓉道,“苏先生说多半是月子里没养好,叫娘亲注意着,尤其腰不能受凉。每天晚上用药包热敷,再辅以穴位按摩,好生养着,过一两年也就好了。”说着,赵蓉歪着头,一幅天真无邪的模样对凌氏道,“娘亲先时还不看,苏先生都说要养一两年才能大安,亏得没耽搁。”
赵长卿已尽知赵蓉的想法,依旧一笑道,“一会儿我去问问苏先生要怎么按,我帮母亲药敷吧。”
赵蓉笑,“姐姐每天晚上要服侍老太太,还要分神照顾娘亲,也太累了。我已经问好了先生。姐姐放心吧,我做不好,会跟姐姐说的。”
凌氏笑眯眯的看着两个懂事的女儿,情不自禁的弯起唇角。赵长卿笑对凌氏道,“母亲,阿蓉长大了啊。”她原本就没打算同赵蓉争这差使,她每日要跟苏先生念书,时不时的出去同朋友来往,时间本就不多。而赵蓉多是在家自学,她若想在凌氏跟前卖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并不是赵长卿想拦就能拦得下来的。
“是啊。”凌氏笑着搂了小女儿入怀,道,“你成天出去,都是阿蓉在家里陪着我。”
“果然懂事了。”赵长卿再赞一句。如果赵蓉明白就当知道,她对凌腾并没有一丝别的想法。重活一回,大好光阴,何必耽于前世恩怨,她早已有了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活过了昨天,晚安~
第83章
赵家人早便有晨练的习惯,如赵勇都会早起打拳,如赵老太太早起会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在院子里遛达两圈儿什么的。赵长卿赵长宁受长辈影响,都会早起练一下拳脚,并不是为了多高深的武功,起码煅炼身体。
赵长卿从楚渝那里不但学了武功,还有一柄楚渝送她的宝剑。赵长宁瞧见,顿时口水流的三尺长。赵长卿给他瞧了瞧,道,“你现在年纪小,等你大了就送给你。”
赵长宁喜得了不得,跑着叫了苏白一道欣赏他姐的宝剑。赵长卿对赵长宁道,“这把剑是开了刃的,你要是敢不经我同意就乱碰,休想我以后送你。阿白也不许乱碰。”
赵长宁连连点头,“姐姐不同意,我一定不碰。”又问,“姐,你这功夫跟谁学的,好生威风啊。”
“楚姐姐教我的。”赵长卿还剑入鞘。
赵长宁围着赵长卿拍马屁道,“姐,你这剑法比咱爹的拳脚可威风多了。姐,你教教我呗。”
赵长宁聒噪着,赵长卿唇角噙着笑看他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苏白见状,就没多说。待回去与母亲用早饭时,苏白才道,“娘,卿姐姐从将军府学了一套很威风的剑法回来。”
苏先生点头,“嗯。”
苏白瞧一眼他老娘的脸色,方道,“阿宁求了卿姐姐半天,卿姐姐都没答应教她。娘,你说,我要不要帮阿宁求求情,他可喜欢练武功了。”
苏白那些小心眼儿,在苏先生面前还是浅了些。苏先生夹了个小笼包放在儿子面前的瓷盘内,苏白立刻不说话了,吭吭哧哧的用起早饭来。
三天后,苏白眉飞色舞的对母亲道,“卿姐姐答应教我跟阿宁剑法了,娘亲,你能给我买把宝剑吗?”
苏先生问,“长卿怎么答应的?”
苏白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阿宁跟卿姐姐说了三天好话,我也帮他一起说,卿姐姐就答应教他了。”
苏先生问,“长卿教阿宁很正常啊,怎么会答应教你的?”
苏白道,“虽然我也很想学,不过,怕卿姐姐为难,我就没说要学。是卿姐姐问我,要不要一起学。”苏白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虽然他自小在赵家长大,彼此也很亲近,觉着跟赵长卿赵长宁同亲姐弟差不多。可是,他自幼聪敏,知道若是很厉害的武功,是极其讲究传承的。越是这样,赵长卿肯将剑术教给他,他就越开心。
“不过,卿姐姐也说了,只教给阿宁、我、梨子、梨果,不叫我们再教给别人。”苏白一面说,一面高兴的弯起眼睛来。
苏先生点头,“等休息那天,带着你出去买宝剑。”
苏白欢喜的有些站不住脚,道,“娘亲,我去跟阿宁说一声,到时咱们一起去。”说完,苏白又兴冲冲的出去了。
因为赵长卿很是拿捏了几日,两个小家伙学起来格外卖力。
临近中秋,家里开始各种忙活起来,赵勇做了百户,走礼的人家也多了几户。凌氏每天干劲儿十足,忙也忙得脸放红光。
凌氏又叫了赵长卿赵蓉到跟前,拿了皮子叫他们挑。
凌氏笑眯眯地,“天也冷了,这都是咱们铺子里的皮子,你们各自挑几块,做衣裳穿。”
赵长卿道,“母亲,先前不是做了吗?”
凌氏笑,“那是镶在衣裳上的风毛,这个你们一人做一件小毛披肩。以前我就瞧见有富贵人家的姑娘穿,又齐整又好看。今年咱家铺子生意格外好些,那位李公子真是好人品,咱家不过顺手帮个忙,他倒是介绍了几个客人给咱家。”丈夫升了官儿,她生了儿子,铺子里又赚了银子,凌氏绝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赵长卿道,“原来李公子从北蛮回来了啊。”
凌氏一笑,“看这马后炮,这会儿大宗皮毛生意早做完了,余下不过零零散散的人家儿买上几块。李公子六月底就带着大宗货物离开边城了,听冯掌柜说他在边城开了店铺,留下了大掌柜在这头儿支应。真是能干,才刚刚二十岁呢。”
赵长卿眼皮一跳,“李公子有二十了?”
“是啊,听冯掌柜这么说的。”凌氏道。
赵长卿根本不信,哪怕李睿个子不矮,但,看那张嫩脸,绝不像二十的,说不得是故意装个大人样好做生意。
凌氏东扯西扯了一通,笑,“来,赶紧挑皮子。”
赵蓉问,“娘亲,祖母、爹爹、娘亲都有吗?”
凌氏笑,“你祖母有大毛衣裳,我跟你爹也不差这个,长宁一个土小子,哪里用得着穿披肩,这是给你们留的。”
赵长卿挑了几块黑的,赵蓉则选的白的。
待赵长卿叫永福拿着皮子一道回屋了,赵蓉依旧留下来陪着凌氏问长问短,问凌氏的腰酸可好些了。凌氏笑的欣慰,“好多了。”
赵蓉笑道,“还是姐姐的法子好,我看祖母的腿这两年也十分见好。记得以前每到冬天祖母的腿总是又疼又肿,下地都十分困难。今年有姐姐每天照顾,天好的时候祖母还能在院子里走两圈。”
“是啊。”凌氏笑,“你祖母的腿啊,是个长期养着病,只要不犯得太厉害就好。”如今赵老太太每日要用药汤子泡腿,药钱也没少花,不过,丈夫侍母至孝,何况婆婆是个再宽厚不过的,故此,哪怕凌氏有些心疼药钱,嘴里也是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的。
凌氏深觉小女儿贴心,问,“新买的琴用的可还衬手?”
赵蓉笑,“虽然比不上外祖父那张,也不错。”
凌氏道,“你外祖父那张是祖上传下来的,再好不过的琴。你这张小,是专给孩子用的。如何比得上?等你以后真的把琴弹好了,再给你买张好的。”
赵蓉笑,“好。”
只要她有出息,要什么,母亲都会给的。
赵长卿命永福拿着皮子回屋,她去了老太太屋里,也在跟赵老太太说皮子的事,“我记得年初老祖宗拿了好几块辽东的好皮子给祖母,如今这都冷了,祖母找出来,我给祖母做两幅护膝。”
赵老太太笑,“不是已经给我做了两幅棉的么,不用再做了。”
赵长卿笑,“棉的这会儿用,等再冷些,正好用这幅毛的。”老太太的衣裳鞋袜有柳儿做,这些零碎的小东西都是赵长卿想着,缺什么少什么该添什么,样样记在心里。
赵老太太笑,“我想想,搁哪儿了?”
柳儿笑,“前儿我刚收拾出来,还想问老太太要不要用呢。姑娘且等等,我这就拿来。”
朱老太太这是给了四张狐皮,着实不少,赵老太太摸着柔软光润的皮毛,温声道,“如何用得了这些,我要一幅护膝就够了,余下的你自己做件衣裳穿。大衣裳不够,用在衣裳上也好看。”
“今天母亲给了我几块皮子叫我做小披肩,今年的衣裳已经尽够了,我现在正长个子,一年一个样,做了衣裳也只能穿一年。”赵长卿笑,“祖母也别急着打发料子,护膝不必多,起码也得两幅,有个替换的。我想着再给祖母做个暖帽,再做个手捂子,待冬天用才暖和。若有的多,正好给爹爹做两幅护膝一幅耳捂子,爹爹天天去卫所当差,风里来雪里去的,以前都没事,去年倒冻了耳朵。”
赵老太太笑,“这也好。哎,这位楚将军着实规矩严明,好容易冬天没谣役,也要天天操练。”
赵长卿笑,“可见楚将军在差使上用心,卫所的指挥使才不敢怠慢。”
祖孙两个说了半日话,傍晚赵长卿同赵老太太一道用的晚饭。赵勇过来问安,赵长卿顺便量了量赵勇腿上的尺寸。赵勇顺嘴问赵长卿,“你学来的剑法真的是楚姑娘教的?”他武功寻常又寻常,到底活了三十来年,又是在卫所当差,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哪怕初时没看出来,由于赵长宁偶尔需要老爹陪练,赵勇还是觉出了几分奥妙。
赵长卿打发柳儿出去,笑,“楚哥哥教我的。”
赵勇道,“好端端的,楚公子教你剑法做什么?”
“楚哥哥向来聪明,我力气大的事给他瞧出些珠丝马迹来,他就给知道了。说我这样好的天分,不学些武功实在浪费,就教我剑法,我才学了几式,等这个练熟了,他再教我后面的招式。”赵长卿坦诚相告。
赵勇几乎都忘了闺女有怪力的事,道,“我看这剑法委实不赖,学学也挺好的。人家楚公子这样照顾咱家,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这又升官又教武功的,若不是他闺女年纪太小,楚公子又老大不小,赵勇得以为楚公子是看上他家闺女了呢。
赵长卿倒坦然的很,道,“楚哥哥不是携恩图报的人,再说,咱家有什么可值得他图谋的。咱们觉着天大的事,对他而言只是顺手,咱们就当朋友来往就行了。报答也不在一时,我看阿宁不好文,走文举难出头地,好在他念书也不算一窍不通。叫他好生念书习武,日后考个武举之类,前程肯定能更进一步。”
说到儿子前程,虽然还早的很,不过,赵长卿所言,还真落到赵勇的心坎儿里去。若说往日,赵勇是根本不敢想的。
但,今时已非往日。
赵勇刚刚三十岁便已是六品百户,他不敢想这辈子能不能升到千户任上,但,只要家里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小日子,待得二年给儿子寻罗个武师父,好生栽培几年,不怕儿子没前程。哪怕儿子考不中武举什么的,就在卫所当差,有自己打下的基础,儿子再奋进也容易的多。
赵勇极是赞同,看向赵长卿的目光越发和悦,道,“这也有理。今年咱家铺子里有张虎皮,是冯掌柜从北蛮买回来的,待你再去楚家,给楚公子带了去。贵重的咱们没有,这也是咱家的心意。”
赵长卿应了。
赵勇深知闷头吃肉之理,千万叮嘱道,“以后也只管说是楚姑娘教你的武功,没人问最好别提,我叫长宁也少出去说。”
祖孙三个正在说话,小梨花儿来了。
赵长卿起身相迎,笑挽着小梨花儿的手问,“梨花儿姐,快坐。”
小梨花儿先给赵老太太与赵勇行礼问好,笑道,“现在铺子里生意忙,我也是刚吃了晚上饭才有空过来。咱们铺子开张好几个月,这也过节了,几个帮工的嫂子们都发了过节钱。咱们几个也得过节不是?不多发,每家十两银子。我把前几个月的账拿了来,你跟先生有空看看。”说着,先从包里拿了两个五两的银锞子给赵长卿。
赵长卿入股的事,赵老太太是知道的,见小梨花儿做事俐落有章法,赵老太太笑道,“咱们几家的丫头比起来,数梨花儿最能干。”
小梨花儿笑,“我干活儿能服辛苦是真的,要说能干还是多亏卿妹妹事事帮我。卿妹妹这样好心,还不都是老太太和勇大叔言传身教教出来的么。”她也跟着赵长卿念过几本书,又自小揽手工活做,多与外头人打交道,自然练就一幅伶俐本领。
“真个嘴巧。”赵老太太直笑,“你们有你们的事,长卿同梨花儿去苏先生那里说话吧。”
赵长卿吩咐永福把银子拿屋里搁银匣里锁起来,同小梨花儿去了苏先生屋里。
梨子梨果苏白赵长宁都在,正叽叽喳喳的说话。赵长卿小梨花儿一来,苏先生就打发他们去苏白屋里玩儿去了。梨子留了下来,笑嘻嘻地,“我管着端个茶倒个水的,给先生卿妹妹使唤。”
小梨花儿道,“你要留就老实坐着,别总嬉皮笑脸。”
梨子深觉冤枉,道,“我这是天生喜庆讨喜,哪里是嬉皮笑脸。”
小梨花儿瞪他一眼,梨子立刻不说话了。小梨花儿这才掏出账本子,郑重的交到苏先生赵长卿面前,道,“这是头三个月的账,你们抽空盘一盘,若哪里不对,只管跟我说。生意是生意,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苏先生道,“先放这儿吧。”
小梨花儿又说了些铺子里的事,生意是真的好,无非就是辛苦些。这点儿辛苦,对于小梨花儿却不算什么。
小梨花儿笑,“若生意一直这样好,待明年再寻处铺面儿,单独叫梨子去管,无非就多雇两个人,一样赚钱。”
赵长卿笑,“我就知道梨花儿姐能赚着钱。”
小梨花儿并没有得意,她捧起茶盏呷口茶,脸上有丝犹豫。彼此间认识已非一日,苏先生赵长卿一看便知她这是有事,赵梨子坏兮兮的对苏先生赵长卿使个眼色,一幅看他姐好戏的样子。
喝了半盏茶定一定心,小梨花儿方道,“还有件事,我想跟先生和卿妹妹商量。”
赵长卿道,“梨花儿姐只管说就是。”什么事要这样吞吞吐吐,这可不是小梨花儿的脾气。
小梨花儿紧握着茶盏放到几上,眼神微沉,还未说话,脸渐渐红了。赵长卿心说,什么事这样难以启齿啊,她刚要问,赵梨子又给她使个眼色,赵长卿便未开口。
小梨花儿起身分别对着苏先生赵长卿屈身一礼,苏先生不动声色,“无故行礼,可见是事的。有事也坐下说。”
小梨花儿这会儿倒是好些了,先抓起茶盏又喝了口茶,郑重道,“我是为先时的小人之心道歉的。”
“不瞒先生、卿妹妹,先时咱们合伙,你们各占二股,我独占六股,虽然琐事皆是我操持,我也是占了便宜的。”小梨花叹口气,“我家里的事情,你们也清楚。我实在是穷怕了,小时候天天跟我娘数着米粒过日子,梨子梨果也小,吃不饱总会哭,闻到外头的饭香味儿口水流的老长。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我也知道卿妹妹一直在帮我,小时候教我们姐弟认字,有能帮衬我的活立刻给我做。这些我不说,并不是因为忘了,我是一直没机会报答你。”小梨花儿说的动情,眼中闪过一丝羞愧的泪光,她轻轻的吸吸鼻子,继续道,“人就是这样,占一点便宜,就想占两点,越来越贪心。我就想着,等我再把日子过好一些,再好一些,再报答你们。”
“可是怎样才算好?吃不饱的时候觉着能吃顿饱饭就是好了,等吃饱了,就想吃得好,吃好又想穿好,穿好再想住好,永无尽头。”小梨花儿声音微颤,眼圈微红,“我不仅是占了你们的便宜,其实还存了防你们的心。前几天,梨子跟我说同长宁学武功的事,我觉着自己实在对不住卿妹妹和先生。再不过来说个明白,真是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了。”
梨子看他姐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递上帕子,劝他姐道,“姐啊,你快别说了,我看你平日里天天抽打我抽打得挺快活的,原来你是颗黄连心啊。”
梨子一说话就惹人笑,赵长卿道,“是啊,梨花儿姐,说这个做什么,我只是顺手帮一帮而已,并不是图你报答。再说,你对我难道就差了?”
梨子笑,“卿妹妹和先生是心好,才会由着咱们,我也跟着阿白背了这好几年的书,难道你们不知道?如今卿妹妹又把不传外人的剑术教给我们,完全是把我们当自己人。先生,卿妹妹,你们别怪我姐心眼儿多。在外头讨生活,少一个心眼子都做不下去。我们错是错在不该把先生与卿妹妹视作外人,圣人说过,仓禀食而知礼节。如今我们不说富贵,也能天天吃肉,银子赚多少才是多?先生与卿妹妹待我们好,尽管不图我们回报,可若我们一直贪心这些银钱,为些银钱防备你们,早晚凉了你们的心。说句老实话,我跟我姐长这么大,小时候日子不好过,到现在也是越来越好的,只是到日后几十年,一直到死,恐怕这样待我们的也只有你们了。”
“若失了你们这样的良师益友,才是我们最大的憾事。”梨子诚恳道,“我跟我姐商量过了,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咱们另立契约,当初一百两银子本钱,先生同卿妹妹各出三十两,我家四十两,包子馅儿的配方先生卿妹妹都有参予研究,不过,现在最终的配方在我姐手里,里头十几味料只有她知道每样用多少,连我这个做弟弟的她都不肯说,比人家药铺子里的秘方还宝贝。这配方我姐拿出来,你们各人记一份,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万不能泄露出去就是。所以,三家按三三四来占股,铺子还是我姐经营。”
“以后,不论生意是大是小,只要在的这天,一如此契。”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梨花儿梨子姐弟,想多说几句,他们成长的环境,注定不是那种纯纯白的宝宝。这不是洗白,而是一种成长的必然经历,他们年龄阅历必然是有一种局限的,要成长,必然会有一个过程。
有些人是从开阔走向狭隘,有些人则是自狭隘走向开阔。
第84章
前世赵梨子能发财果然绝非侥幸啊,小时候赵梨子只是个机伶的小孩儿,如今在外头铺子里历练一二,立刻泛出光彩来。
赵长卿其实并不如何在意,她对小梨花儿他们姐弟的一些帮助的确是举手之劳。再者,一些感情也是自前世延绵而出,这种感情,只有她自己清楚罢了。有时想想,未尝不是一种寂寞。
前世的小梨花儿并没有今世的顺遂,亦从未开过包子铺。
前世的赵长卿懦弱无能,并没有几个朋友,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常做了绣活在铺子里寄卖的小梨花儿了。因为赵长卿也擅长刺绣,又是邻居,尽管年纪相差两岁,性子也不大相同,依旧成了不错的朋友。彼时的小梨花儿便常说赵长卿又笨又傻,为她不平。赵长卿心中的苦闷,也只与小梨花儿提起过一二。及待两人先后出嫁,赵长卿依旧只有小梨花儿一个朋友,后来她病中,也唯有小梨花儿几次去看望过她。
那样失败的一生,她唯一的朋友就是小梨花儿了。
她待小梨花儿的确亲厚,这种亲厚,缘于前世,也缘于今生。她的确没想过小梨花儿来回报自己,她由衷的希望,此生此世,她过得前世好,小梨花儿也能过得比前世好。
当然,小梨花儿能认真的对待她们之间的情谊,赵长卿分外高兴。
赵长卿又非傻瓜,她当然知道包子铺的事小梨花儿占了些便宜,这些便宜,在赵长卿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梨花儿家里条件不行,包子铺于赵长卿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投资,亏了赚了,她不差这些钱。可是对于小梨花儿,是全部的家当,是母亲弟弟们生活的全部倚仗。这样起早贪黑,多拿一些,人之常情。
赵长卿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她并不看重这点银钱分成,她入股的原因是与小梨花儿的情分。
其实有一件事梨子说的对,没有人凡事不图回报的,就是庙里的观世音,若有所求也得几柱香火供奉,何况于她。
现在小利,银钱几十两她不在意。若是几百两,几千两,几万两呢?
彼此皆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这才是长久处之之法。
待重立了契约,眼瞅着就是正月十五。
赵老太太带着一家子去了朱家请安兼送节礼。如今赵勇升了百户,朱家待赵家也多了几分执重,当然,这说的是朱家其他人,朱老太太依旧如往常那般。赵勇请安后就去了前院说话,朱老太太笑对赵老太太道,“我算着这几天就要过来了。”
赵老太太笑,“我是想等着阿勇休沐,正好一道来,也热闹。进了八月风就凉了,母亲这些天身子可好?”
朱老太太笑,“我天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的,都好。”
因天冷,赵老太太出门戴了个小毛围领。朱老太太这屋子暖和的很,凌氏便服侍着赵老太太脱了小毛围领,朱老太太眼里含笑,“现在勇哥儿出息了,媳妇也孝顺,孙子孙女绕膝,这样就很好。”
“母亲说到我心里去了。日子穷过富过,只要一家子平安融洽,就是好日子了。”赵老太太笑。
朱老太太呵呵笑,见赵长卿抱着东西,不禁问,“卿丫头,你抱着什么呢,这半晌也不松手。”
赵长卿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着天冷了,给祖母做了件小毛围领,也给老祖宗做了一件,如今拿了来,想送给老祖宗,又不知道怎么说。”
朱老太太笑,“哎哟,还给我做针线了。拿来我瞧瞧。”
赵长卿抱了过去,用的是深驼色的厚料子,也是铺子里上好的料子了。里面絮的上好丝棉,边儿上镶着黑色的狐条风毛,面儿上绣了一圈浅色的缠枝莲花,针线十分精细。袁氏一看就赞道,“好鲜活的针线,竟是卿丫头做的?比你姐姐可强多了。”
赵长卿笑,“大婶子也知道,我别的都不大行,唯针线上是自小祖母亲自教的。以前做不大好,现在能做大件儿了,就做了这个孝敬老祖宗。”
朱老太太先是摸了摸料子,道,“这料子也厚软。”叫丫环拿来水晶眼镜,戴上眼镜细看针线,点头赞道,“难得难得,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能做得这样好的针线了,比你祖母当年还强几分。”翻覆着看了一遍,朱老太太也来了兴致,“来,给我试试。”
袁氏忙上前服侍朱老太太穿上,赵长卿在跟前,也跟着搭把手。朱老太太一试,竟十分合适,不禁笑道,“真是好针线。你也没量量尺寸,怎么就知道我的尺寸呢?”
赵长卿笑,“我每月都随着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常见老祖宗的,仔细看看,也就知道了。”又与袁氏服侍朱老太太脱了下来,交给丫环收起来。
袁氏笑赞,“真是个伶俐丫头。”
朱老太太握着赵长卿的手坐在自己身畔,笑的欣慰,道,“我知道你在家里又要读书识字,又要孝顺长辈,这又要偷空给我做针线。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我这里什么多一件少一件的,倒是你小孩子家,别累着。”
赵长卿笑,“老祖宗放心,读书也不是一日一时之功,我又不用去考功名的,每天念上一两个时辰就够了。我自小常随着祖母来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向来疼我,何况老祖宗身边有舅爷舅奶奶,有叔伯婶娘,还有姐妹兄弟们,老祖宗断然不会差了东西。只是老祖宗疼我们,我们也想孝敬老祖宗一二的。这样的心,同老祖宗疼我们的心,是一样的。”朱老太太对她好,对她家也有关照,小时候没这种本事倒罢了。既然大了,做些针线不算什么。这世间,最不能辜负的便是别人的情谊。
朱老太太听了果然十分高兴,笑,“你这孩子,自小就懂事。”
赵长卿笑,“我也是听说铃姐姐、曦姐姐、蝉妹妹常做针线孝敬老太太,与姐妹们一比,我这也是见贤思齐了。”
袁氏笑,“以前我常听人说女孩子读书没用,谁说读书没用来着,看卿丫头,这念过书的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又叫人喜欢听。”
凌氏自觉面上有光,谦虚道,“她一个丫头家,做些针线孝敬长辈是应该的。”
诸人说笑了一回,朱铃叫了赵长卿说话,笑问,“这两回诗会,都没见妹妹来呢。妹妹在家忙什么呢?”
赵长卿笑,“我倒是没什么忙的,就是现在灵性越来越差,一想到做诗就头疼。我就让阿蓉帮我告了两回假。”
朱铃笑,“我还以为你生赵姑娘的气了呢。”
“哪至于。咱们不过玩笑而已。”赵长卿对于这种闺阁小姐闹哄哄的在一起做诗的事委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致,如今闺中争一长短,将来各自嫁人,又能有几多来往?倒不如只与脾性相投的朋友来往一二,舒服又自在。
朱铃道,“郑姑娘只来了一回,也不来了。楚姑娘现在也少参加,诗会的人越来越少了。”
赵长卿笑,“郑姐姐那里我不大知道,倒是楚姐姐今年及茾之年,诗会来的少也正常。说起来,铃姐姐再过两年也要及茾了呢。”
朱铃面儿上微红,态度倒还大方,“觉着一眨眼的时间就长大了。”不只是快在及茾的事,这两年,母亲已经开始四下留意人家,要给她说亲了。
女儿家,说到亲事,总是彷徨又惆怅,朱铃不禁微声一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5章
赵长卿赵蓉早便与朱家姐妹相熟,彼此就有许多话题。倒是赵长宁,听祖母与朱老太太说话吧,他听不大懂。跟姐妹们玩儿吧,他又觉着没意思,朱老太太便命丫环们带着赵长宁在院子里玩儿了。
中午在朱家用过饭后,赵家人便告辞了。
袁氏服侍着朱老太太午睡后,也回了自己的院子。丫环蓝儿服侍着袁氏去了外头的大衣裳,道,“奶奶也歇会儿吧。”
袁氏靠着软枕感叹,“真是机伶啊,姑妈家的这个卿丫头。”
蓝儿笑,“咱家老祖宗一向都喜欢卿姑娘。”
袁氏笑,“要是我,我也喜欢这样伶俐的小姑娘。二姑妈性子刚正,勇表弟夫妻两个要说机伶也谈不上,偏生生出这样伶俐的闺女来。”
蓝儿笑着捧上一盏蜜水,“蓉姑娘也很聪明啊,现在边城人都知道蓉姑娘天资过人,五岁能诗的事呢。”
袁氏喝一口,不以为然道,“做诗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若是个男孩子,以后考个功名,也有个前程。女孩子诗啊画的,闺阁时拿来玩笑罢了,究竟不当大用。还不如长卿这样做些针线,倒是实惠。”
蓝儿笑,“其实,也就是小户人家的姑娘要自己做针线,像咱家的姑娘们,略知一二也就是了。有的是丫环婆子,哪个还要自己动手劳累?”
袁氏笑,“是啊。”她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来讨好的小姑娘,何况,赵家日子越过越好,大家都是亲戚,这于朱家没有任何害处。
她看中的是,赵勇刚升了职,赵家对朱家反是更加恭敬了。当真是不骄不躁,让人另眼相待。真不知给老祖宗的小毛围领是姑妈叫那丫头做的,还是那丫头自己做的。若是那丫头自己的意思,并且不是凑巧,可真是聪明过人呐。
袁氏迷迷糊糊的思量着,很快进入梦乡。
赵勇升职带给赵家的改变绝对不是一星半点,包括赵家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有显著提升。赵老太太与凌氏,以及赵长卿赵蓉姐妹,也有了更多的交际。
尤其中秋前几日,凌氏便有几分忙乱,好在赵老太太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很是沉得住气,亦不骄狂,就算午饭也没有多添一道菜,依旧十分简朴。赵老太太说的明白,“有十两银子,就要过五两银子的日子。阿勇刚三十就升了正六品,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咱家并没有什么背景,你自己也不是特别的才干出众,唯独勤奋踏实而已。”
“阿勇,上峰既然就欣赏你这勤奋踏实,依我的笨主意,你若想日后再进一步,还要继续做个踏实人才好。”赵老太太道,“还有如今你虽升了职,咱家的家底子也不敢与别人家相比的。孩子们眼瞅着也大了,我现在一天三顿有肉有蛋有鸡有鸭的,已知足了。有了银子,我也不要,你们攒起来,给卿丫头、蓉丫头多攒些嫁妆,给宁哥儿宇哥儿多攒些家底子。再者,以后若有机会,也得往上打点。”还有一样,孩子们还小,若家里大手大脚,孩子们有样学样,更非幸事。
果然,赵老太太这样一说,赵勇立刻警醒,就是凌氏,飞扬雀跃的心也平复许多。夫妻二人领了赵老太太的训导后,行事更见谨慎。
就是凌氏带着儿女们去参加凌大姐的定亲礼,也努力压抑住众人奉迎的得意,十分谦逊的同凌大太太凌老太太凌氏族人说话。赵长卿赵蓉则去了凌大姐的屋里,见凌大姐一身鲜亮衣衫的坐在房中,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唇上点了胭脂,眉毛修的弯弯,头上簪上精细的绢花儿与簪钗,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羞涩的喜气。
凌大姐是家中长姐,向来是她照顾妹妹们,见赵长卿赵蓉过来,凌大姐忍羞道,“卿妹妹、蓉妹妹来了。”
赵长卿笑,“大姐姐只管安心坐着,陈家的人还没来。”
赵蓉也笑,“大姐姐今天打扮真好看。”
凌三姐走到赵家姐妹跟前笑,“瞧蓉妹妹说的,莫非大姐姐以前就不好看了么?”
赵蓉笑,“今天同往日可不同。”
凌大姐脸上红红的,嗔道,“你们也来打趣我。”又让她们吃点心,问,“宁弟没过来吗?”
赵长卿笑,“来了,他跟着爹爹去见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了,一会儿就过来。”
赵蓉问凌三姐,“腾表兄也过来了吗?”
凌三姐笑,“阿腾在前头。”
赵蓉便不再多问了。
凌家也有不少族人家的姐姐妹妹们过来,大家彼此见过,又是一番热闹。
成亲一般来说,讲究的人家要三书六礼,不过,凌家非大户,凌大姐的婆家也非大户,故此,许多程序都是化繁为简。
定亲主要就是交换聘书礼书,以及新郎家送了聘礼来,聘礼一般包括钗环首饰衣料布匹这类,再有男方还有请个全福太太过来帮凌大姐插戴。
陈家人也来得不晚,因为除了换聘书礼书,还要过聘礼,仪式就要进行一段时间。再者,定亲之后凌陈两家便是亲家,当有的应酬也是不能少的,所以,也得留出些时间来说话儿寒暄。
凌大姐虽说又是羞怯又是紧张,其实她今天的事情真的不多,只管穿戴齐整叫陈家来人瞧一瞧,陈家人再给她插戴一二首饰钗环就行了。
今天陈家打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也是陈家媳妇,人称陈三太太,能做全福人,可见是公婆丈夫儿女样样齐全的有福人。陈三太太的确也生得一脸福相,圆圆的脸上有着天生的好气色,这并不是用胭脂描画出来的妆容,而是真正的白里透红,常年保养出来的细致白皙。陈三太太容貌只是中上,眼角眉梢的蕴着一抹笑意,身上穿着驼色的厚缎子小毛衣裳,衣裳料子绣工无一不是上好,头上插一二金钗,并不奢华,却样样精美,一看就知道是个体面妇人。
陈三太太一进来,屋子里的女孩子们纷纷起身相见。陈三太太笑,“好一屋子花朵儿样的女孩儿。”
边城的女孩子们是常出门的,见有长辈进来亦不羞怯,唯一有些害羞的就是凌大姐了。陈三太太拉着凌大姐的手狠狠的赞了几句,把凌大姐赞的脸颊更红了。先客套了一番,丫环捧上匣子,陈三太太取出钗环为凌大姐戴上,又摸着凌大姐的手道,“我就喜欢这样温柔漂亮的小姑娘。”
凌家将回礼奉上,不外乎笔墨纸砚衣裳鞋袜一类,陈三太太客气几句,方欢欢喜喜的收了。又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回到厅内,大家这才论起亲戚说起话来。
至于赵长卿等人,便陪着凌大姐说话。
定亲的这一整天都是极热闹的,及至陈家人与凌氏族人告辞,凌腾到后院给凌大姐道喜,凌三姐忍不住问,“阿腾,陈公子生得相貌如何?品性如何?”这一日,陈公子也要跟着一道来送聘礼的,只是凌三姐等见不到罢了。
凌腾笑,“都是极好的。陈兄已经在衙门里做书吏了,举止有礼,性子也好。”
凌二太太笑对凌三姐道,“这还用得着问,你大伯大伯娘亲自相看的人品,陈家也是懂礼的人家儿,自然是样样都好。”
凌大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笑道,“只要人好,踏实就行了。”虽然自家女儿自家看着好,凌大太太却不是多么心高的人。她知道长女性子温柔,故此早提前细细打听过,只要门当户对,关键是婆家性子好。不然,真嫁到个厉害人家,怕女儿要挨欺负的。所以,好几家人提亲,最后凌大太太定了陈家。
凌氏笑道,“大姐儿的事定了,接下来就是忙二姐儿了。”
“是啊。”长女还没嫁,说到次女的亲事,凌大太太已是满心惆怅。
赵长宁同凌腾一道过来内宅,赵长卿问他,“你中午怎么没来后头吃饭?”赵长宁年纪还小,向来是跟着女眷在一处的。
赵长宁道,“我跟腾表哥在一处啦。我现在大啦,也不好总跟女人们一起吃饭。”他实在不喜欢被妇人们捏来抱去,宁可在前头跟男性长辈们在一起。
赵长卿笑,“这也有理。”
赵长宁顿时非常得意,只是刚得意片刻,就又被母亲叫了去问东问西。
凌腾应付过长辈姐妹,方上前同赵长卿说话,笑道,“好些天没见表妹了。”
赵长卿笑,“是啊,表兄这些日子可好?听说你现在课业越发忙了。”
凌腾的确是许久没见过赵长卿了,他每月必去给姑妈凌氏请安。只是,他附学朱家族学,学里休息的时间与官员休沐的日子相同,偶有去了,赵长卿多是不在的。不是受邀出门,就是去相熟的朋友家,总是不凑巧。凌腾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正在长个子的年纪,身量瘦削,五官清俊,穿一袭天青色棉袍,中束锦带,已经有一种勃勃的挺拔之意。凌腾浅笑,“四书五经已经学了两遍,现在先生指了前朝古文让我读。妹妹在念什么书?”
赵长卿笑,“闲来看些史书。”
见儿子又去找赵长卿说话,凌二太太不禁对凌氏笑道,“阿腾与卿丫头就是投缘,每回见面就书啊诗的说个没完。”
虽然对凌二太太有些意见,凌氏却一向喜欢娘家侄子,笑望正在一畔说话的两人道,“是啊,阿腾懂事,对姐妹们都极好的。”
尽管赵长卿不大热络,态度平平,不过,对于凌腾,找个话题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凌腾已经由诗书说到花草,“今年我养了几盆菊花,妹妹现在养什么花呢?”
赵长卿笑,“院子里的蔷薇已经谢了,只余下枝叶还苍翠。倒是屋里暖和,几盆蔷薇还在开花,还有几盆菊花也在开花了。”
凌腾笑问,“妹妹养的什么菊花?”
赵长卿笑,“就是寻常的黄\\菊,已经开始开花了,前天我摘了些做点心,借一些花香,味道也不错。”
凌腾笑道,“菊花本就可入药,非但做点心好,煮来喝茶也不错,明目降噪。尤其是烧炕之后,屋里虽暖和,总是有些噪的。似妹妹每天看书费神,喝茶时加些枸杞子就更好了。”
赵长卿笑,“我每天才看几页书?倒是表兄,读书要紧,也得注意身子才好。”
赵长卿只是随口客气一句,凌腾却觉着受用无比。这种感觉,哪怕凌腾也觉着十分奇异,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赵长卿只是嘴上一说,但,即使这样随口一说,却也能令他心下愉悦,委实奇异无比。凌腾笑,“功课上的事,我心里有数。念书是为了识得道理增长学问,并不是为了三更睡五更起的辛苦。人们都说‘苦读’,我却觉着‘乐读’才应是读书的态度。何况,念书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若生命中唯有读书一事,该何等枯燥?要我说,如妹妹这般才好,养养花读读书,有闲情逸致,或是研究点心,或是做做女红,悠然自在,乐于其中。”
“念书的用意不在于学识如何渊博,也不在于琴棋书画如何雅致,而是学识赋予的灵性的开启,让我们能拥有一种悠然的面对世事的姿态。”凌腾微微一笑,“读书的益处便在于此了。”
哪怕对凌腾有些成见,赵长卿也得承认凌腾小小年纪时已有了与众不同的见识。他天生就与自己的父祖辈不同。不过,瞅一眼听得入神的赵蓉,赵长卿却并非前世那个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傻瓜了。赵长卿笑,“腾表兄真这样想?”
“当然。”凌腾诚恳的很。
赵长卿笑,“腾表兄以前明明不喜欢读四书五经的啊,何况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念。”
凌腾笑,“四书五经是为了功名前途,这就如同爬山,路上当然辛苦,不过也有上好风景,区别只是,有人只看到辛苦,有人也看到了风景。”
赵蓉眼睛里已满是倾慕,赵长卿笑着摇头,“诡辩。”
凌腾望着赵长卿唇角噙着的一抹笑,自己也不禁笑了,“其实刚刚我说的是你们女孩子念书的好处。女孩子与男孩子不同,你们不必科举,自然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事务上面下功夫。我是羡慕卿妹妹的生活态度。”
赵长卿挑眉问,“这不会是在恭维我吧?”
凌腾轻轻的笑,“不会现在才发觉吧。”
赵蓉见凌腾的目光自始至终只是落在赵长卿身上,不禁悄然捏紧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6章
赵长卿回家的路上不禁想,是不是当年,凌腾也是这样恭维赵蓉,暗地里讨得赵蓉欢心,才能让赵蓉这般一生两世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他。
其实,就是赵长卿也得承认自己的虚荣心,被凌腾恭维的感觉很不错。
真是奇异,前世的她对于少年时代的凌腾并没有太多的记忆,那时,她只是知道凌腾念书不错,是亲戚们称赞的对象,出色的令她不敢直视。直至后来两家缔结婚姻,她真正嫁给凌腾,对于凌腾的认知才鲜明起来。
她为凌家妇的几年,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现在想一想,早早过逝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那样的人生。
那样失败的人生。
一行人到家后先去赵老太太那里请安,赵老太太笑问了几句,知道都好,便打发儿孙们各去休息。赵长卿在永福的服侍下缷了钗环,换了家常裙袄,又看了一回屋里的花,永福捧来甘菊茶,赵长卿笑,“我去苏先生那里,你也去歇歇吧,出去这一整天,也累了。”
永福取了件厚料子披风,笑,“那我在屋里做针线。”她的针线正经没赵长卿好,不过,赵长卿常指点她,故此进步颇大。
赵长卿道,“天黑了,你做针线便把灯点起来,别摸黑做,倒弄坏了眼睛。”
永福服侍着赵长卿穿上披风,又给她围了个小毛围领,道,“一早一晚的风最凉,姑娘在院子里也要留意,莫着了风。”
赵长卿笑了笑,拢好披风便去了。
原本赵长卿想去苏先生院里,却正巧遇到赵蓉自西耳房出来,赵蓉笑,“姐姐也来娘亲这里吗?”赵长卿果然是大有长进了,前世的赵长卿何曾有这样的灵光?再说,那时,哪怕赵长卿再如何渴望亲近母亲,纵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赵长卿不知赵蓉又回味了一遍前世,只是,既然遇到,她便与赵蓉一并去了凌氏屋里,赵勇也在。赵长卿笑问,“母亲,阿宁呢?”
凌氏笑,“换了衣裳就去找阿白玩儿了,刚刚白嬷嬷进来说,两人去寻梨果了。看这名字取得,长宁长宁,竟是没一刻安宁。”
赵长卿看了一回赵长宇,笑,“男孩子可不就要这样活泼才好,要是天天闷在家里跟大姑娘似的,母亲更得着急了。”
凌氏唇角带笑,如今她儿女双全,丈夫体贴,可谓样样得意。凌氏笑问,“今天看你们跟阿腾在一起说了好半天的话,都说什么了,明明经常见的,还有这许多话说。”
赵长卿道,“都是闲聊,种花种草念书之类的,腾表兄是念书的人,他现在学问比以前好了,书上的事我倒是搭不上话。倒是阿蓉,能跟腾表兄说说诗词曲赋的。”
赵长卿并不是铁石心肠,她与凌腾前世几年夫妻,窝囊憋闷而死。现在想想,真不怪凌腾不喜欢她。自己前世的窝囊废模样,莫说凌腾,便是现在的赵长卿每每想来,她自己一样不喜欢。凌腾只是坐视她憋闷死自己而已,又不是凌腾杀的她。
凌腾不是菩萨,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喜欢的妻子,坐视这样的妻子去死,于凌腾,并不是艰难的抉择。毕竟,只有她死了,凌腾才能娶到合乎心意的女人。
如今重活一遭,凌腾对她实在没有半分不好。赵长卿不是寻常的孩童,这些年,凌腾对她的亲近,她感觉的出来。
她早放开前世之事,只是,她与凌腾,也只能是表兄妹了。再进一步,绝无可能。
倒是赵蓉,这般对凌腾心心念念,赵长卿真不介意适时的帮赵蓉一把。在前世,凌腾与赵蓉一起心知肚明的等着她死。及至今日,那些滚滚的怨恨逐渐消散,赵长卿反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凌腾同赵蓉其实是很般配的。
不过,赵长卿这样在凌氏面前给赵蓉铺路,赵蓉面儿上并没有什么欢喜,反是一幅郁闷的模样对凌氏道,“腾表哥每次都跟姐姐说好久好久的话,我插都插不上嘴。”
凌氏笑着摸摸小女儿的头,“你年纪还小,等你大了,就能一起说笑玩耍了。”
赵蓉又道,“我听三表姐说,腾表哥功课非常好,学里的先生可喜欢他了。”
凌氏笑,“是啊,你表哥每年都得学里奖励呢。”
赵蓉愈发装模作样,好奇的问,“娘亲,表哥念书这样好,以后会不会考举人,考进士?”
赵长卿打量赵蓉一眼,实在懒得看赵蓉装乖卖痴,转而问,“母亲,今天来给大姐姐插戴的陈三太太真是好生富贵气派,陈三太太是大姐姐婆家的什么亲戚啊?”
凌氏笑,“算起来是你大姐夫嫡亲的婶娘,你大姐夫的父亲是兄弟三个,这个小弟弟最有出息,在知府衙门做着司狱的差使。”
赵长卿有些不解,道,“一个司狱,正九品的小官而已。我看陈三太太那一身体面,知府太太也不过如此了。”衙门里纵使有些油水,难道会丰富至此?
赵勇见赵长卿知晓司狱的品级来历,便笑着为她解惑,道,“别小看这九品小官儿,正经油水丰厚。你想想,知府衙门的案子都要经司狱的,只要打点案子,哪个能不经司狱这道关口?”
赵长卿果然一点就通,笑道,“那就难怪了。我虽不知司狱,不过,看大舅舅做书吏这几年,虽无品级,我看大舅舅家的日子也宽裕了许多。”
“是啊。”当初凌大舅为了弄书吏的差,一百两银子都是几家亲戚凑的,现在想想,这银子花的当真值。凌氏笑,“你大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在家呆不了一二年,平日里闲了多去看看你们大姐姐。”
赵长卿道,“不用母亲说,我跟阿蓉也会常去的。”
赵蓉道,“我听三姐姐说,大姐姐在绣很多嫁妆,我还不会动针线,倒是姐姐,同大姐姐素来交好,姐姐要不要帮着大姐姐绣呢?”
赵长卿笑,“有二姐姐三姐姐,用到我的地方有限,等我去问大姐姐就好。我到时另有礼物送给大姐姐。今年也是楚姐姐的及茾之年,定会大办及茾礼,母亲,我想着绣个插屏送给楚姐姐,你说好不好?”凌大姐及笄的时候,赵长卿送了一对梅花样的金钗,也相当的贵重了。
凌氏点头,“还是你记性好。你跟楚姑娘素来交好,是该早些准备。要用什么料子绣,还有什么样的绣线,只管跟白嬷嬷说。等你绣好了拿过来,我再叫人出去镶嵌。”
赵长卿笑,“我知道。”
赵蓉心里也有了主意,跟赵长卿打听,“姐姐打算绣什么花样?”
赵长卿实在太了解赵蓉,她微微一笑,“现在保密。”
赵蓉软声细语的同赵长卿商量,道,“要是姐姐还没想好,等姐姐想好什么花样告诉我,我写首诗,姐姐一并绣上去,也算我对楚姐姐及茾礼的祝福。姐姐说,可好?”
“不好不好。”赵长卿笑吟吟的,“要绣的花样子,我早就准备好了,没地方绣诗。你要是想送楚姐姐及茾礼,只管备好,到时一起带去就是。你也不要总想着做诗,难道除了做诗就不会做别的了?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会给母亲爹爹做袜子了。看你现在,一日大似一日,针都没拈过几回,可不能总这样了。”
赵蓉立刻一脸深受委屈的模样,赵长卿知道她惯会如此作态,心下有说不出的厌恶,面儿上装出亲热来,握着赵蓉的手,语气柔软,拿出长姐的架式对赵蓉谆谆教诲道,“咱们是亲姐妹,我才跟你说的。阿蓉这样聪明,做诗的事都难不到你,针线什么的,只要稍稍用心,就比世人都强了。你只管听我的,做诗虽要紧,女红厨艺也要用心学啊。”
赵长卿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赵蓉硬是没敢眼泪汪汪一回,她只得配合的点头,乖巧的应了声,“是,我知道了。”
赵长卿摸摸她柔软的小脸儿,笑,“真乖。”
凌氏欣慰道,“长卿越发有做姐姐的样子了。”
赵勇笑,“是啊。”他最放心最倚重最宠爱的孩子,莫过于长女了。
赵蓉用过晚饭给凌氏热敷后腰后回自己的房间,吩咐宜华道,“以后白日无事,你就练习刺绣。料子绣线我都会给你准备好。”
宜华忙低声应了,浅声劝赵蓉道,“大姑娘较姑娘年长五岁,针线活好些也正常。”
赵蓉冷笑,“你知道什么!”除了她,谁人能知赵长卿的底细!哪怕少时只是怀疑,这几年看了赵长卿的绣活也能明白,赵长卿同她一样,竟然诡异重生!
若是往昔,她何曾将赵长卿放在眼里!只是,重生的赵长卿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变得这般厉害难缠!连同凌腾也……
想到凌腾,赵蓉心下微酸,彼时凌腾的眼里何曾留意过一个赵长卿!如今,凌腾的眼里恐怕只有赵长卿了!
赵蓉按捺住心里的愤怒,一手按住桌间书册,对宜华道,“我年纪小,就算学女红,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如今有了二弟,娘亲那边的事越来越多,爹娘的衣裳鞋袜,还有大哥与二弟的衣裳,都靠白嬷嬷和娘亲两个,是做不过来的。更不必提咱们的衣裳,稍微有些镶边绣花就不知要多费多少工夫。姐姐的衣裳都是她和永福自己做的,我这里就指望你了。你要争气,别给人比下去。”
宜华柔声道,“是,奴婢记下了。”
赵蓉挥挥手,“好了,你出去吧,我看会儿书。”
宜华剪了剪烛花,才轻手轻脚的退下。
赵蓉握着书,却是一个字都读不下去。自她重生之日起,简直没有片刻如意,疼她的母亲转而去疼赵长卿了。哪怕她有这样的天资,人人说她不凡,她也不再是母亲眼中最得意的女儿。赵长卿连消带打的教训她,父母竟只觉着赵长卿懂事。
真是好笑!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是要自己做针线的?女红针指?略知一二就罢了,成天埋在绣活里,那是绣娘!若什么都要自己做,还要丫环婆子做什么!
前世,赵长卿是她最好的丫环,可惜,现在赵长卿如此的不受教!不论她是软语相求,还是直言相商,赵长卿都不会再为她做针线了。那些精致的绣工,漂亮的衣衫,赵长卿自己装扮起来去接受众人的欣赏艳羡。
连同凌腾也被装模作样的赵长卿所吸引!
男人啊……
赵蓉虽不具备什么大智慧,不过,在男人上面还是有一定认知的。其实大多数男人,喜欢的并不是女孩子装模作样。要知道,西施捧心是美谈,东西效颦便是笑话了。
许多时候,容貌比装模作样重要多了。
不然,若是生得丑陋不堪,再如何装模作样,不过徒增笑料耳。
所以,纵使装模作样,也是需要一定资本的。
凌腾在重阳节前送了两坛子菊花酒过来,刚巧赵长卿在家。赵长卿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石榴红裙袄,正在老太太屋里的小炕上守着老太太做针线,见凌腾过来请安,笑着起身,“表兄来了。”
凌腾见她虽只是身着家常衣裳,偏生棉袄做的肥瘦适中,并不似有些人那般肥大蠢笨,反是腰间掐出细细的一束,□石榴裙便衬得窈窕多姿起来。乌黑的发只是简单的挽个纂,头上并无钗环,而是将一朵盛开的黄\\菊别在发间,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望来,便叫人心里不自觉的想多看一眼,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凌腾先给老太太行了礼,又与赵长卿见过,笑,“过了中秋就是重阳,今天正好休息。前些天家父买了些不错的菊花酒,正对着节气,便命我送两坛过来给老太太、姑妈、姑丈尝尝。”
赵老太太对凌腾印象很不错,笑,“劳你父亲想着了。你祖父祖母身子可好?”
说了几句话,赵老太太便让赵长卿与凌腾去凌氏屋里说话了。
凌腾道,“外头冷,妹妹穿件披风再出门。”
赵长卿笑,“永福已经去拿了。”她常来老太太这里,披风就放在隔间,永福取了来服侍着赵长卿披上。凌腾方与赵长卿一并出去。
凌氏见他们表兄妹二人过来,笑道,“刚刚柳嫂子端来的点心,正热乎乎的好吃。”又叫白嬷嬷去倒了茶来。
赵蓉笑,“娘亲还把表哥当小孩子呢。”
凌氏笑,“本就不大。”
凌腾笑道,“就算以后七老八十的过来,在姑妈面前照样是老小孩儿。姑妈肯定也是像现在这样给我好点心吃。”说着就拿了一块儿咬了一口,道,“还是表妹做的味儿更好。”
赵长卿笑,“你少挑剔,柳嫂子的手艺在这一片也是有名的。”
凌氏十分欢喜,“还别说,长卿做的点心,柳嫂子都服气。长卿爱捣鼓这个,有时候在别人家尝到味儿好的点心,也会自己学着做。这个炸奶酥,就是长卿教给柳嫂子做的。“
凌腾喝口茶,“卿妹妹天生手巧。”
凌氏笑,“等你下回来,我叫长卿做点心给你吃。”
赵长卿摆出不乐意的样子,道,“母亲你少惯着表兄,我才不做点心给他吃呢。”
凌腾直笑,“那我买点心请表妹吃。”
赵长卿挑眉,“这还差不多。”
凌腾笑的更开心。
赵蓉慢吞吞的咬着点心:真是会装啊,想当初,赵长卿烧的菜,凌腾赞一句好吃,赵长卿简直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赵长卿的感觉也很奇异:原来男人是这样奇异的贱格生物啊!莫不是他们天生就喜欢刁钻的女人?!
凌氏看着孩子们说笑,脸上也是笑意不断,问凌腾,“怎么三姐儿没跟你一道过来?”
凌腾笑,“我舅家表姐来家里找姐姐玩儿,我就一个人过来了。”
这话细品便有几分奇异,舅家表姐,这可不是外人,身为表弟,有表姐来访,哪怕不必坐陪招待,也不该避出来呢?赵长卿瞥凌腾一眼,凌腾笑嘻嘻的同凌氏说着话。
白婆子自外头进来,手里还捧着两包点心,笑道,“咱们大姑娘差来福给大表姑娘送的花和鱼,来福已经送去了。大表姑娘收了,叫来福带了点心回来,大表姑娘说是早上新做的,给咱们大姑娘二姑娘尝尝。大表姑娘说,叫姑娘们有空只管过去玩儿。”
赵长卿问,“大姐姐在家可好?”
白婆子笑,“定是好的。”
赵长卿也知道来福一个大男人,送送东西倒罢了,别的事不大方便。赵长卿一笑,“嬷嬷把点心装两盘子来吧。”
永福同白婆子一道出去忙。
凌腾问,“妹妹这是给大姐姐送东西了?”
赵长卿笑,“今年我养了一缸金鱼,上回去找大姐姐玩儿,偶尔说起养鱼的事来。大姐姐是个细心人,冬天外头没什么景致可赏,我正好送几尾给她养,连同菊花摆在屋里,现在也正衬时令。”
凌腾点头,“很是如此。”凌腾并非闷头念书的书呆子,在他看来,姐妹之间来往正应如此,不必多么贵重,但一定是亲密的。
白婆子新端了两盘点心过来,凌腾问,“妹妹养的什么鱼?”
“就是一般的小金鱼。”
凌氏笑,“是长卿学画鱼,先生叫她买来多看,画出来才有神采。”
凌腾道,“哎哟,那一会儿妹妹可得让我看看妹妹的画,学里有先生教画画,我也爱这些,只是没时间多专注于此。”
凌氏道,“先把功名考出来,以后愿意画多少都能画。”
凌腾笑,“姑妈说的对,我也是这样想。”
过一时,凌氏便让凌腾跟着赵长卿去看鱼了。
赵蓉没跟,凌氏笑问,“怎么不跟你表哥去玩儿?”
赵蓉满是天真无邪道,“表哥只喜欢跟姐姐玩儿,他又不爱跟我说话,我去了也是闷着。”想必赵长卿最不希望的就是重复前世的轨迹,而她,最希望的就是重复前世的轨迹。反正她与凌腾年龄相差极大,正常姑舅联姻,永远考虑不到她。既如此,倒不如成全凌腾。
她不急,如今赵长卿已是娉婷而立,她不过是个奶娃子,凌腾自然不会看她。可是,待她妙龄之时,赵长卿却已人老珠黄。
她不必急,她有本事抢了凌腾一次,自然有本事再抢第二回。
前世的疏忽,这次绝不会再有了!
凌腾这般对赵长卿心心念念,那么,她就助凌腾一臂之力,让凌腾如意方好!
其实,凌腾纵使有些模糊的少年心,不过,他是读圣贤书长大,为人聪明,绝非登徒子。现在,他也只是享受同漂亮表妹的交谈而已。
依凌腾高水准的审美,他是看不上凌二太太与凌三姐这样的女人的。当然,这是他的亲人,他得维护她们。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欣赏这种女人。
凌腾会不自觉的亲近赵长卿,究其原由是因为他欣赏的是赵长卿这样的女孩子。屋子总是收拾的恰到好处,即使冬季也有绿色花卉盛开,屋子里不是薰出的浓香,而是淡淡的自然的花草香。琴棋书画,都能说上一二;举止谈吐,随意中带着雅致洒脱。人情世故,亦见精细。
凌腾非常享受与赵长卿相处的时光,他先看了回鱼,又去看赵长卿的画。
凌腾的确有着一流的天分,他说喜欢画画,并非全是谎言,哪怕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其中,凌腾的水准亦在赵长卿之上。他看画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恭维赵长卿,他看得十分仔细,还指出赵长卿几处不足,研了墨铺开纸重新画给赵长卿看。
赵长卿瞥凌腾一眼:真是个有才气的贱人哪!
见赵长卿看自己,凌腾温声道,“别分心,你画一遍我看看。”
赵长卿沉下心,重新画了一回,凌腾笑,“果然用笔活泼了些。你是描花样子描惯了,所以下笔有些呆板。画画时画的是神,如画鱼,你得体会它们在水里游动的模样。如画花卉,要想像它们生长时的勃勃生机。你入了神,你手中的笔便入了神,画出来的东西便有神采,这画便成了一半。余者用墨技巧之类,不过手熟耳。”
赵长卿道,“先生也常同我这样说。”
凌腾笑,“苏先生是极有才学的人,你好生同她学,耳濡目染,一辈子受益。”又问,“你过生辰时我送的印章还在吗?”
赵长卿道,“在啊。”她的东西一向存放的很有条理,赵长卿找出来给凌腾看。
凌腾见依旧崭新,笑道,“怎么不用啊?”
“我也没地方用印章。”
凌腾道,“怎么没地方用,你画画的落款便可以用。你抄的那些书,装订整齐后也可以用。”
赵长卿没说她完全是不想用凌腾给的东西,便道,“三表姐送给我的时候就有股异香,现在香气依旧不散,这是用的什么木料,怪香的。”
凌腾笑,“妹妹果然有眼力,这可不是一般的料材,这是沉香。”
赵长卿是知道沉香的价值的,连忙道,“实在太贵重了。”
“只是一小块而已。”凌腾笑,“我也是偶然得了一块沉香,想着你喜欢抄抄写写,就刻了这个印章送你。”
中午用饭时,凌腾觉着,他来姑妈家实在来对了。
赵长宁咬着炖得香香软软的羊肉道,“要是知道表哥来,早上我就不出去了。”
赵长卿问,“你跟阿白去哪儿了?”
赵长宁笑,“我、阿白哥、还有梨果,去梨子哥新开的铺子了。梨子哥做了掌柜,现在可威风啦,还请我们吃了糖葫芦。我们还遇到了楚哥哥,请楚哥哥吃包子来着。”
“楚哥哥骑着一匹很高很高的黑色大马,威风极了。”赵长宁十分羡慕。
凌腾笑,“等你大些,叫姑丈带你去卫所骑马,卫所是有马的。”
赵长宁重重的应一声,显然对于骑马一事有着非同一般的决心。
诸人正说着话,就见白婆子进来,道,“太太,牌坊街的摘星阁奉楚公子之命送了四坛子酒来。”
虽然没去过摘星阁,凌氏也听说过摘星阁的名头,实在是因为那里消费十分不一般。凌氏听说是楚渝着人送来的,抬眼看向赵长卿,家里除了赵长卿,没人同将军府有交情,凌氏正要问赵长卿缘故。就见赵长卿问白婆子,“都是什么酒?”
白婆子道,“两坛子蔷薇露,两坛菊花酒。”
赵长卿笑,“酒收下,打发伙计回去就是。”
白婆子下去了。
凌氏这才问赵长卿,“好端端的,楚公子怎么送酒过来了?”
赵长卿笑,“谁知道呢。兴许是阿宁送他吃包子,他回礼来着。”
凌氏笑斥,“胡说八道。”包子能值几个钱。
“既送之,则收之;既收之,则安之。”同楚渝实在是太熟了,赵长卿不觉着楚渝会她酒有什么问题,笑道,“一会儿我装两小坛给郑姐姐送去,她同郑哥哥都好美酒。”
凌氏笑,“你看着分派吧。”
凌腾早知赵长卿同将军府的姑娘相熟,却不知赵长卿同那位楚公子也这般熟稔,凌腾隐约有几分奇怪的难以形容的不太舒服的感觉。
对于凌腾有什么感受,赵长卿并不清楚,哪怕赵长卿清楚,她也不会在意。倒是赵蓉抬眼瞟凌腾一眼,心下掠过一抹冷笑。
及至凌腾下午告辞,赵长卿拿了两小坛蔷薇露送他,“这酒绵软甜美,表兄带回去给舅妈和表姐尝尝。”
凌腾笑,“多谢姑妈表妹。”
第87章
凌腾回家已是傍晚,不想舅家表姐梁大姐还在,梁大姐笑着起身相迎,“哟,表弟回来了。”口气熟络的仿佛她是家里的主人,而凌腾是客人一般。
凌腾笑,“是啊。”对凌二太太道,“卿妹妹送了两坛子蔷薇露给母亲和姐姐。”
凌二太太笑,“你姑妈可好?”
凌腾自然说好,凌二太太又问中午吃了什么。说了几句话后,凌腾便去屋里温书了。梁大姐一直看着凌腾进了自己的屋子,方道,“表弟可真是用功。”
凌二太太向来很自得这个儿子,笑,“这孩子自小念书就十分刻苦。”
到用晚饭时梁大姐仍然在,凌二太太对丈夫道,“大姐儿难得来,三姐儿平日里在家也没个伴儿,我便留她多住些日子。”
凌二舅笑,“叫她们小姐妹住在一处,热热闹闹的才好。”
凌二太太笑,“你尝尝焖的这羊肉,这是大姐儿烧的,味儿好的很。就比咱们三姐儿大两个月,忒个能干。”
梁大姐笑谦,“我哪里有姑妈说的这样好,只会些简单的菜罢了。”
凌二太太笑,“味儿的确是好。阿腾最喜欢吃羊肉。”给凌腾夹两筷子,道,“多吃些。”
凌腾道,“嗯。”
因为知道凌腾喜欢吃羊肉,从此凌腾就过上了天天吃羊肉的美好生活,直吃的凌腾嘴角生了疖子。凌腾再三对母亲凌二太太道,“大表姐毕竟是客人,家里又不是没有丫环,没有总让客人动手烧饭的道理。”
凌二太太笑的欣慰,“你大表姐又不是外人。”真是个勤快丫头。
凌腾道,“到底是母亲的亲侄女,还有,我喜欢吃羊肉也不用天天都烧羊肉来吃。”实在忍无可忍,凌腾终于小小抱怨了一回。早上是羊肉饼、羊油饼、羊肉包子、羊肉粥,晚上是烧羊肉、炖羊肉、炒羊肉、焖羊肉,若不是中午一顿在学里吃,他得给羊活活逼死。
凌二太太拍他后背一巴掌,轻斥道,“不识好歹的孽障,你表姐知道你爱吃羊肉,天天起得大早给你做吃食,不求你知情,你还给我埋怨上了。”
凌腾道,“哪里是埋怨,母亲也叫丫环买些别的菜来。天天吃羊肉上好大的火,我这嘴里烂得喝白水都疼。”
凌二太太借着烛光瞧了回儿子嘴里的口疮,这才改了菜谱,开始一天三顿清粥小菜的给凌腾降火。凌腾正是成长期的少年,天天吃肉受不了,天天吃素更觉肚子里没油水,简直苦不堪言。
在凌二太太好说歹说的劝说下,梁大姐总算不再给凌腾烧羊肉了,她改成了做针线。梁大姐的针线较凌三姐是强许多的,她时不时便给姑妈凌二太太做双鞋,给凌腾做个荷包什么的。
凌腾从来戴都不戴,在家同梁大姐的话也少,凌二太太察觉凌腾对梁大姐的冷淡,私下道,“你表姐给你做衣裳做吃食的,你怎么这般冷淡。”
凌腾理由很充分,道,“我早上起早要温习功课,用过早饭就得去学里,直到下午放学,去祖父那里给祖父祖母请安,并做先生留的功课。眼瞅着要年考,我倒是不在乎学里奖励的几两银子,只是念这一年书,不蒸馒头也得蒸口气,若是考得不好,年下如何出去见人?母亲要觉着我没空陪大表姐,以后我少在功课上用功便是。”
他这样一说,凌二太太连忙道,“我就这随口一说,看你这一篇话,行了,你把心搁功课上,别的事少想。你表姐有你姐姐陪着呢。”
凌三姐同梁大姐相处的很不错,对凌二太太悄声道,“他见着我跟大表姐就是这么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等见着他的卿妹妹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凌腾看凌三姐一眼,道,“过年你就十三,该是说亲的年纪了,以后说话也得注意些。”
凌三姐毕竟是小女孩儿,给凌腾羞个大红脸,当下顾不得放酸,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几家子亲戚都是常走动了,梁大姐的事赵家也知道了。
赵蓉还是从心里很心疼凌腾的,对凌氏道,“真是没个脑子,就是龙肝凤胆也没有天天吃的道理。腾表哥每天上学,不知多么辛苦。那个梁大姐也是,莫非除了羊肉就不会烧别的了?把腾表哥吃的上了好大的火,嘴里长了好几个口疮,都快烂了,喝了好几天下火的汤药,重阳节也没过好。”
凌氏直叹气,“梁大姐一个孩子,跟你三表姐一样的年岁,可知道什么?这事儿怨你二舅母没分寸,怎么活到现在竟不会养孩子了?”
赵蓉笑道,“上次腾表哥不是说姐姐做的点心味儿好么。娘亲,不如叫姐姐做些点心,叫白嬷嬷给腾表哥送去吃。”
凌氏满是心疼娘家独根侄子,笑,“这也好。”
赵蓉笑着提醒凌氏,“娘亲不要说是做给腾表哥吃,就说是阿宁要吃,不然姐姐肯定不做的。”
凌氏不信,笑,“不能。你姐姐同你表兄很是合得来,你表哥这不是病了么,只是做些点心,又不是多劳累的事,你姐姐不是小气的人。”
赵蓉笑,“娘亲不信我的话,只管试试看。”
凌氏同赵长卿一提,赵长卿早不是直愣愣的性子,她笑道,“这上火得戒油戒盐,点心里要放许多油盐,这时候做了送去,对腾表兄病情不利。还是待腾表兄好俐落了,再吃点心比较好。”
凌氏想了想,觉着女儿说的有理,道,“这也好。”
赵蓉唇角微挑,并不说话。
赵长卿并不是经常下厨,不过,她心情好时也会下厨烧菜或是做点心。并非强迫,而是她天生就爱好这个。
以有心算无心,一日,赵长卿做了点心,带着一匣子去郑家找郑妙颖说话。赵长卿有个习惯,她做点心向来会多做一些,除了带去朋友家的,还会留下给家人吃的量。
赵蓉得此机会,对凌氏道,“不如包一些给表兄送去。”
凌氏爽快的应了,道,“把前些日子熬的龟苓膏也给你表兄送一瓶子去,阿宁嗓子已经好了,这个东西实在不错,阿宁连汤药都没吃就好了。听你姐姐说是降火的,寻常吃些也无妨碍。”
赵长卿的确是手艺好,点心送到凌家时,凌二太太凭良心也得说一句,“卿丫头做东西就是精细,这红豆酥饼,我也吃过好几家,比外头点心铺子卖的不差了。”
凌三姐从来不在家里称赞赵长卿,只是闷头吃了好几块,梁大姐用小帕子托着酥饼问,“姑妈说的是表妹的姑家表妹么?”
凌二太太笑,“就是那丫头,叫长卿的。脾气是一等一的大,等闲人消受不了,不过,女红厨艺也是一把好手,天生的能干。”虽然与赵长卿颇多不痛快之处,凌二太太也得承认赵长卿有诸多优点。何况现在赵家是正经的六品武官之家,凌二太太也乐得亲近赵家。
凌三姐对丫环道,“舀出两勺子龟苓膏来尝尝。”
凌二太太道,“那是给你弟弟的药,你吃那个做甚。”
凌三姐道,“什么药啊!这种东西,平日里吃一些也没坏处,又是长卿自己做的,若是好吃再给姑妈要几瓶子,姑妈难道会小气?”
毕竟是亲娘,凌二太太也不会舍不得叫闺女吃,道,“拿出一瓶子来你跟你表姐吃,另外一瓶子不许动,给你弟弟吃。”
梁大姐忙道,“都放着给表弟吃吧,表弟平日里念书怪辛苦的,该多补补。”
凌二太太笑,“无妨,这龟苓膏,你们吃些也没坏处。有这一瓶子也够他吃了。”
待凌腾回家,见到赵家送来的点心和龟苓膏,笑道,“姑妈事事想着我,母亲可有送些回礼?”
凌二太太笑,“哪能没有?我叫人装了两篮子红果给你姑妈送去了。”
凌腾洗了手,拿了个红豆酥饼吃,点头赞道,“味儿不赖。”
凌二太太道,“卿丫头的确好手艺,你表姐也想学着做,我想着什么时候请卿丫头过来教教你表姐也好。就是你姐姐,学上一二也好。”
“的确是也好。”凌腾拿起装龟苓膏的瓷瓶看了看,拔开盖子闻一闻,道,“卿妹妹每天要念书,平日里还有朋友要来往,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呢?再说,各人的手艺,哪个就愿意外传?”
听儿子这话,凌二太太对赵长卿也没什么把握了,只道,“嫡亲的表姐妹,又不是外人。”
“平日里不多走动,这时候想去学手艺,难。”凌腾不再多说,问,“龟苓膏怎么只有一瓶?”
凌二太太笑,“这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有两瓶子?”
凌腾笑,“母亲,自来送东西,哪里有送单的?”
凌二太太笑,“另一瓶给你姐和表姐吃吧,她们小姑娘也爱吃呢。”
凌腾点点头,道,“吃了龟苓膏要少喝浓茶,行经的时候不要吃。”
凌二太太见儿子直白的说出“行经”二字,笑,“你倒是什么都懂?”真是人小鬼大!
“书上看到过,我是担心姐姐不管不顾的把好东西吃坏身子。”凌腾道,“大姐姐现在忙着绣嫁妆,叫姐姐没事过去看看大姐姐,有能帮忙的地方也出些力气才好。”
凌二太太道,“这还用你说,你姐姐早从你大姐姐那里拿了料子回来,替你大姐姐做荷包呢。”
凌腾点点头,这才不再多说。
梁大姐实在很合凌二太太的心,嫡亲的侄女,手脚勤快,性子爽俐,处处以她为先,很会哄她开心。凌二太太唯一的忧虑就是儿子似乎没那方面的意思,对梁大姐冷淡的很。
眼瞅着就进了十月,凌二舅道,“天冷了,别忘了给大姐儿做几身棉衣裳。”
凌二太太道,“这不用你说,我早叫丫环给她做了。”她实在很想帮衬娘家一把,试探的对丈夫道,“你瞧着大姐儿如何?”
凌二舅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思维迟滞,应一声,“挺好的,怎么了?”
凌二太太喃喃低语,“正好比腾哥儿大一岁,又很会照顾人。”
将将要进入梦乡的凌二舅如同被惊雷霹了一下子,猛然睁开眼睛,低斥道,“胡说什么!腾哥儿才几岁?现在正该全心学功课的时候,你休要妇人之见用这些事分他的心!”再说,这是什么眼光!凌腾是凌二舅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如何肯将儿子配个梁大姐!
凌二太太道,“现在觉着小,赶年就十二,一眨眼就大了,我这也是提前留意。”
“你要留意也是先给闺女留意,腾哥儿的事你别操心,我自有主意。”
“你有什么主意?”
凌二舅本是不想说,耐不住老婆死磨活磨,终于道,“这也不是我不喜欢大姐儿,你摸着良心说,是大姐儿好,还是卿丫头好?”
凌二太太听到丈夫竟然中意赵长卿,险些从被窝里蹦起来,低声道,“不成!”
“你别急着说不成,妹夫现在是百户了,卿丫头自小读书识字,生的俊俏,人也聪明。妹妹妹夫拿她当掌上明珠一般宝贝,凭咱家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张嘴,还得看阿腾以后出不出息。”凌二舅绝对是倾向自己侄女的,对凌二太太道,“我知道你是嫌卿丫头厉害,不过你也想一想,这科举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能在三十岁前考出举人来就是祖宗保佑了。阿腾要专心念书,就不能叫他在俗务上操心,没个厉害媳妇,撑不撑得起家来?”
“算了,现在说这个还早,卿丫头过年才十岁。再说,妹夫那么些同僚,比咱家条件好的大把有人在。我是个平庸人,无官无职,家里不过一处铺面几亩薄田,哪怕是亲戚也开不了口呢。”凌二舅叹口气。
凌二太太反是不服,道,“如何就不相配了?咱家阿腾以后可是大有前程的!谁能嫁咱家阿腾,那是上辈子的造化!”
凌二舅轻轻一笑,揽了凌二太太的身子道,“行了,阿腾的亲事不急,倒是闺女,眼瞅着大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到处疯跑了,也叫她在家里跟你学学打理家事,过两年就该说婆家了。”
夫妻多年,凌二太太戳丈夫腰眼一下子,悄声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爹相中了卿丫头?”
凌二舅叹口气,“谁相中也没用,得看阿腾争不争气。他若争气,给他娶一门好亲,到时岳家也是助力。若是不争气,谁家肯将掌上明珠相许?”凌二舅也是男人,并且不是瞎子,虽然赵长卿的确脾气不大好,不过,儿子对赵长卿一直很亲近,他看得真真儿的。
除了赵长卿的脾气,在凌二舅看来,这门亲事实在再合适不过。亲妹妹家的亲侄女,赵长卿本人也很拿得出手。如赵长卿这样的女孩子,生得漂亮,有些脾气也正常,说不定儿子就喜欢这样有脾气的。因凌二舅自己娶了个厉害老婆,所以,赵长卿厉害什么的,他也不怎么介意。
说了几句话,凌二舅很快入睡。
凌二太太却是失眠大半宿,她反复的将梁大姐与赵长卿进行了一系列的对比,越对比越是丧气,哪怕她偏心娘家侄女,也不能说梁大姐在硬件配置上有哪里强于赵长卿。
但是,娶谁也不能娶赵长卿啊!若真娶这么个媳妇进门,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凌二太太咬牙切齿的想,哪怕不是梁大姐,为了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也不能叫赵长卿进门!不过,六品百户之家的闺女……
其实,凌二太太实在是操心操过头。
凌家两房只有凌腾这一根独苗,虽然凌腾是她生的,不过,凌腾亲事着实不在凌二太太手上。
凌二舅会提及赵长卿,也不只是凌二舅自己的意思。凌二舅过去给老爹请安时,凌太爷点了凌二舅一回,道,“腾哥儿年纪还小,论理不该这么早提亲事,只是,你媳妇素来糊涂,你就得长点儿心。内侄女来家做客,怎能叫人家早起晚睡的伺候你们吃穿?这是客人,又不是家里媳妇。”本来凌太爷不想把话说的这般明白,皆是因凌腾每来放学都会来家里给他老人家请安,顺便听凌太爷这老秀才给他讲些功课。故此,凌腾吃羊肉吃到口舌生疮的事,凌太爷也知道。凌太爷心疼孙子,又气凌二太太糊涂,这才将话说重了。
凌二舅险些给他老爹的话吓尿,连忙摆着双手道,“爹,你误会了!怎么可能?绝不可能!”他完全没把梁大姐往别的方面想啊,就是内侄女来家玩儿,住上几日,同闺女做个伴而已。
凌太爷冷笑,“你不这样想,架不住别人这样想。你们如何过日子,我不理会,腾哥儿这里,绝不能出半分差错。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家里就指望着他了。以后娶妻,起码也要通文识字,能写会算,相貌相当,性情相投,不能委屈到腾哥儿。”
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凌二舅还是颇为灵光的,顿时就知道了他老爹的人选,试探的问,“爹是说卿丫头?”
凌太爷道,“孩子们还小,说这个也为时尚早。”
凌二舅连忙表明心迹,道,“亲上作亲,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就是担心妹妹妹夫舍不得。”
“只要腾哥儿有出息,还有我跟你娘在,你担哪门子的心。”凌太爷会选中赵长卿,一是因为自家亲外孙女,知根知底,何况赵长卿近年来愈发出落得出挑,小时候的暴脾气也有收敛的迹象,表兄妹相处的很不错。二则,两房只有这一根独苗,以后长房也得指望着凌腾,那么凌腾娶妻,就不能只考虑二房,长子以后老了,也得有人供碗饭哪。这么一来,赵长卿便成了绝好人选。
凌二舅见老爹这样说,顿时将一颗心搁肚子里,笑道,“我也觉着卿丫头好,看她自小长大,嫡嫡亲的侄女,再没有不合适的。”凌二舅绝不是个蠢人,不要说赵勇升了职,哪怕赵勇是总旗的时候,如赵长卿这种自身素质过硬的女孩子,在婚姻市场也是炽手可热的。若不是与赵家是实诚亲戚,凭凌腾,哪怕他日后有天大的出息,短时间内依旧是白身,想娶到赵长卿这种素质的女孩子委实不易。如今有老爹代为筹谋,凌二舅再没有不欢喜的。
于是,就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赵长卿便被凌家人一厢情愿的视为了凌腾老婆的侯选人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8章
凌二太太倒也沉得住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孩子们都小,八字尚无一撇,她又顾忌赵家的门第,等闲不愿意得罪赵家。
正好凌二舅的生辰,不敢惊动凌太爷凌老太太,凌二太太把凌大姐凌二姐凌四姐三个与赵家姐弟三个都叫了家里来热闹热闹。
因提前打过招呼,又是亲舅舅的生辰,赵长卿与赵蓉赵长宁都打扮得精神伶俐的去了。
凌二舅现在看赵长卿一千个顺眼,笑道,“跟你姐妹们好好玩一日,莫拘束,我叫人买了好吃的点心。”
赵长卿笑,“借二舅舅的光,今天有口福了。”
凌二舅见赵长卿一身胭脂色的裙裳,领边袖口都镶着雪白的风毛,衬得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格外清丽。且赵长卿个子高挑,不胖不瘦,细腰长腿,便显出几分修长来。凌二舅心说,非得外甥女这样的人品才不算辱没了儿子。凌二舅看赵长卿越发和悦,笑,“闲了只管来,天天叫你们享口福,舅舅才高兴。”
与姐妹两个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去了里屋说话,独留下赵长宁又说了一会儿话。
凌大姐几个已经到了,唯独梁大姐是个稍稍有些眼生的前世故人,赵长卿赵蓉姐妹与梁大姐互相见礼。
在未见到赵长卿之前,梁大姐已听凌三姐许多次提起赵长卿,当然,没什么好话也就是了。虽然在凌三姐的嘴里,赵长卿就是那个除了相貌一无是处的丫头。梁大姐也未料到赵长卿小小年纪已俊俏至此,鹅蛋脸,水灵灵的杏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嫣红的唇。更遑论赵长卿衣裳精细,钗环漂亮。只论相貌,梁大姐便知道自己是输赵长卿的。
梁大姐与凌三姐同龄,都是十二岁,心思却远比凌三姐灵活周全。
梁大姐笑,“早听表妹提起过妹妹,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赵长卿笑,“我也听说姐姐来了二舅舅家,只是一直忙于琐事,直到今日方得见面。”前世,她窝囊懦弱无能,就这样,依旧是凌赵两家结亲,而不是凌梁两家结亲。前世,没能嫁给凌腾的梁大姐最大的爱好就是隔一断时间便来凌家参观一下她悲惨的婚后生活,她愈是不如意,梁大姐则觉着心里上得到某种快慰补偿一般,愈是开怀趁意。
赵长卿并没有与梁大姐多聊的*,不过客套几句,便去找凌大姐说话了。成亲要用到的绣活很多,按理都该是新娘子一针一线的缝,只是,这样的大工程,没个一年半载是做不完的。故此,相熟的姐妹们都会帮着做些简单的东西。
赵长卿问凌大姐绣活的进度,凌大姐笑,“还在绣衣裳,帷帐之类的大件儿还没开始呢。”
赵长卿估量了一下,道,“年前能把衣裳做好就是快的了。大姐姐也不用急,明年还有一年的工夫,时间上宽裕的很。”最精细的就是一件绣衣了,除非真正高门贵第千金小姐,不然这是一定要新娘子自己动手的。
凌大姐不欲总说自己的亲事,笑道,“那天我烤的柿饼给你送去,你觉着味儿如何?”
赵长卿笑,“好吃的很,外头那一层糖霜,大姐姐是烤出来的吗?那可得费了大工夫。”
凌大姐笑,“也不全是烤的,先晾再烤,这样省事些,糖霜也能出来。”
接着,大家就说起吃食来。
凌三姐与梁大姐一面招呼着姐妹们吃点心,一面道,“先前卿妹妹着人送了点心过来,我吃着味儿就好,尤其是那个红豆酥饼,比点心铺子里卖的也不差了。卿妹妹,你那个饼是怎么做的?”
赵长卿笑,“就是寻常酥饼的做法,里面红豆馅里拌了糖油,用料放的足足的,自然好吃。”
这说了真是跟没说一样,凌三姐便知赵长卿是不愿意教的,虽心下愤愤,到底不敢太得罪赵长卿,一笑便也糊弄过去了。
一时凌腾自祖父家回来,见到姐妹们也是高兴的,还请赵长卿去看了他养的花。
梁大姐见凌腾请赵长卿去了书房,不经意的抿了抿唇角。她在凌家住了这些时日,知道凌腾别有脾性,他的书房,向来是自己收拾,寻常凌二太太都不轻进,如今这般容易就请赵长卿进去了。
赵蓉笑眯眯道,“表哥与姐姐最合的来,他们总喜欢说什么书啊画的。”
凌大姐笑,“是啊,他们脾气也相投,都爱养些花啊草的。梁妹妹在家做什么消谴?”
梁大姐笑,“无外乎做些针线吃食了。我听说蓉妹妹这么小就会做诗了,是了不起的小才女啊。”
赵蓉笑,“不算什么,跟姐姐比,我差远了。”梁大姐这样的,赵蓉根本没放在眼中,前世赵长卿那般窝囊,梁大姐都没能嫁入凌家,何况今生?如今赵蓉可是处处以赵长卿为先,恨不能将赵长卿抬到天上去才好。
梁大姐是个有心人,她处处留意,自然能觉出凌腾待赵长卿的不同之处。
哪怕只是与赵长卿说话,凌腾平日里清俊的面容都会变得格外柔软。注意这些的不只梁大姐,凌二太太心里存了事,也格外留心。寻常只当他们表兄妹关系不错,论及婚姻,凌二太太便份外敏感:这丫头简直太会拿捏她儿子了没有没!
更让人生气的是,平日里聪明机敏的儿子似乎变成了傻瓜,瞅着那丫头只会傻笑。
其实,也没有凌二太太说的那般夸张,凌腾无非是对着赵长卿笑的多一些罢了。凌腾自己不觉着如何,他看到赵长卿便开心,自然常笑。
更有赵蓉在一畔点风煽火,“表哥的生辰就在十一月,到时要不要摆酒请我们过来玩儿。”赵长卿越是不愿意与凌腾相处,她就要给他们创造机会。想来,凌腾也是喜欢的吧。赵蓉瞥一眼凌腾清俊的面容。
“求之不得。”凌腾笑,“我现在先跟姐妹们说一声,介时再派帖子,可得都一起来。”
凌腾对姐妹们向来照顾,凌大姐打小性子最好,凌二姐好吃,凌四姐是个好强脾气,纵使对凌三姐不大喜欢,对这个堂兄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故此,大家皆笑应了。
及至姐妹们告辞,凌腾亲自到门外看着姐妹们上了车,方转身回家。
与凌二太太的感观相反,凌二舅颇是欣慰,不独是瞧着赵长卿喜欢,这么些侄女外甥外甥女过来给他祝寿,做长辈的心里自然高兴。
梁大姐却陷入深深的自卑之中,赵长卿除了年纪没她大,单就人这么随便一站,哪怕赵长卿一句话不说,她便输个底掉。而且,年纪大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优势吧!梁大姐暗自苦笑。
好在,梁大姐虽自卑,战斗力还在。她现在不掺和着洗手做羹汤了,只一味在姑妈凌二太太身边服侍,一面给凌二太太捏着肩,一面道,“热闹了这一整天,我们自是开心。里里外外都是姑妈操持,看姑妈这肩颈都硬了。”梁大姐清楚,拼硬件她是拼不过赵长卿的。不过,赵长卿不是没有弱点。赵长卿最大的弱点就是,凌二太太不喜欢她。
凌二太太笑得欣慰,“好孩子,不用你做这个,你帮着招呼姐妹们,也累了,去歇歇吧。”
“我不过陪着喝茶说话,并不累。”
不得不说,哪怕凌二太太的亲闺女凌三姐也没这样服侍过老娘。梁大姐乖巧的伺候奉承凌二太太,凌二太太一颗心软似一汪春水,更觉侄女贴心。
给儿子娶媳妇图什么,难道是图夭寿么?还不是为了把肩上的担子松一松,有人替自己分担一二。这人选,一定要合乎自己心意方好。
侄女虽贴心,就是娘家寻常。赵长卿那丫头却是个狐狸投胎,现在就能勾了她儿子半个魂去,以后万一成亲,儿子眼里还能有谁?只是,想到赵长卿穿的戴的,若有这样丰足的岳家,儿子的确也受益匪浅。
凌二太太默默思量着儿媳妇的人选问题,凌大姐几人也回了家,先给祖父母问过安,又去了父母屋里。凌大太太笑问,“可还热闹?”
凌大姐笑,“是借二舅舅过寿,我们姐妹们聚一聚罢了,没请外人,都是姐妹们在一处。腾弟今天休息,阿宁也去了。”
凌大太太问,“可见着梁家大姐儿了?”
“见着了,挺爱说笑的女孩儿,跟三妹妹一般年纪,比三妹妹大两个月的样子。”凌大姐如实说了。
凌大太太唇角绽起一抹笑,道,“好了,你们也回屋里歇歇吧。”便打发女儿们去了。
待女儿们一走,凌大太太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凌大舅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凌大太太悄悄同丈夫道,“那梁家大姐儿是腾哥儿舅家丫头,这么不大不小的住到腾哥儿家里去,知道腾哥儿爱吃羊肉,就一天三顿的烧给腾哥儿吃。这丫头所为何来,就是瞎子也知道了。”
凌大舅直觉老婆说梦话,斥道,“别胡说,腾哥儿才多大,传出去坏了腾哥儿的名声!”
“我哪里会去外头说。”凌大太太与凌二太太死不对眼,现在还有些别扭。不过,凌腾自小会做人,故此,凌大太太倒很喜欢这个侄子。凌大太太低声道,“腾哥儿她娘在想什么,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无非是想帮衬娘家罢了,要我说,想帮衬就大方的拿些银子出来便是,怎么倒拿腾哥儿的终身大事瞎折腾!腾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莫要给她耽搁了才好。”
凌大舅皱眉,“没影的事,你少说。”
凌大太太拍丈夫手臂一下子,道,“若是没影,难道我会去嚼侄子的舌根!你也动动脑子,腾哥儿成亲可不只是二房的事!”
凌大舅沉默片刻,道,“腾哥儿的事,老二家的也做不了主,有父亲呢。”
凌大太太道,“总之你留些心,腾哥儿将来必然一肩挑两房,若是侄媳妇是老二家的娘家侄女,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凌大舅道,“行了,腾哥儿还小,且说不到亲事上头。”他虽没有儿子,也是有女儿的。再说,侄媳妇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凌腾的态度。凌腾并不是那种忤逆之人。
凌大太太倒是罕见的与凌太爷心有灵犀了,道,“总该提前瞧着些人选,孩子眨眼就长大,事到临头再思量,就晚了。要我说,现在就有十分不错的人选。”
凌大舅不说话,凌大太太道,“你看卿丫头如何?”
凌大舅眼皮一跳,凌大太太已经掰着手指跟丈夫说赵长卿的好处,“年纪上只小腾哥儿两岁,又是咱家的亲外甥女。我与妹妹,素来是好的,就是卿丫头,对我也孝顺。你是她亲大舅,自小看着她长大。卿丫头的模样,比妹妹当年更好,现在就这般俊俏,以后长大得加个更字。又是自幼念书的人,诗书都是通的,腾哥儿待她也好。何况,妹夫在卫所已是百户了。这门亲事,断然委屈不到腾哥儿。”
凌大舅慢吞吞的说,“你这做舅母的都喜欢她,难道我做舅舅的会不喜欢自己的外甥女?长卿的确是好,她的好处,你能看到,别人也能看到。何况她年纪尚小,以后怎么样实在不好说。”
凌大太太不解,道,“以后还能怎么样?”
凌大舅缓缓的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水呷一口,道,“妹妹、妹夫自小就给她请了先生,这样用心的栽培她。长卿自己也争气。若有更好人选,妹妹、妹夫难道不会给长卿选更好的人家。”
凌大太太张张嘴,道,“腾哥儿难道就差了?”长房无子,那么长房的血脉还是要凌腾来传承,在凌大太太眼里心里,凌腾有一半是属于长房的。何况,凌腾对她这个大伯娘素来尊重。凌腾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给祖父母请安,依凌腾的聪明,自然与凌大太太也亲近的。
“腾哥儿不差,只是功名难求。”凌大舅自己是费了血劲才考了个秀才出来,颇知其中艰难折磨,道,“腾哥儿年纪还小,长卿更小,他们的婚事,一时半会儿的且说不到。你还是先操心大姐儿的亲事吧,嫁妆什么的,可齐备了?”
闺女的事就在眼前,自然更要紧,凌大太太忙道,“打家俱的木头咱们早就存着了,虽不是名贵的木料,也是上等松木,开春就解封。再有就是料子,这些现买就行了,我正想着去妹妹家走一趟,叫妹妹的铺子帮咱们置办,既实惠也知根底。”
凌大舅道,“嗯,这样也好。”
凌大太太叹道,“说了大姐儿,就该二姐儿了,我十分舍不得。”
凌大舅笑,“又不是给闺女寻什么远处人家,咱们就给闺女在本地寻,不为别的,守在一处,来往也方便。”
凌大太太笑,“是啊。”
凌大太太转天便去了赵家,与凌氏说了给凌大姐买衣裳料子的事。
凌大太太道,“咱家虽说节俭,可这女孩儿,一辈子就出嫁这一遭罢了。按我的意思,还是多买些四季料子,挑出一些叫大姐儿做成衣裳带过去,余下的暂且放着,毕竟这衣裳一年一年的样式也不大一样呢。有了料子,什么时候做衣裳都成的。”
“大嫂说的是。”凌氏笑问,“大嫂要选什么样子?”
凌大太太笑,“你这一问我,我又有些发懵。那些好料子,我不大知道。只是我想着,大姐儿也不是嫁得什么高门大户,还是以实惠为上。细软的松江布买一些,颜色新鲜的绸缎再挑一些,余者,待明年有了好皮子,妹妹记得给我留几块。”
凌氏笑,“行。这样,今年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库里有些料子,都是今年的存货了。待明年开春就有新料子到,界时我叫掌柜给大嫂留意,有了合适的,我与大嫂一并去铺子里挑选。”
凌大太太笑,“这敢情好,少不得麻烦妹妹帮我一起选。”
凌氏笑,“应当的,大姐儿也是我亲侄女。大嫂只管放心,给咱们自己孩子挑嫁妆,自然是要挑实惠的,我都按进价给大嫂算,包管叫大嫂在这上头省一笔。大嫂的银子只管多给大姐儿置办些首饰,这孩子自幼懂事,素来体贴父母,端得让人心疼。”
凌大太太叹道,“谁说不是,家里的活,自来她干的最多,有什么好吃的,不是让着妹妹,就是想着爹娘。她这还没嫁人,我心里已是空落落的。”
赵长卿笑劝道,“我听说陈家与大舅家住的并不远,大姐姐纵使嫁了人,回娘家也便宜,无非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凌大太太笑,“我也时常这样宽慰自己。只盼她以后过得顺遂,我也就放心了。”
赵长卿笑,“大姐姐这样的好性子,谁会对她不好呢?”
凌大太太道,“她就是太好性子,在家里都是咱们自己人,肯护着她。出了嫁,到了婆家,做了人家媳妇,我就担心她太绵软撑不起来啊。”这时候,凌大太太倒是羡慕起赵长卿的厉害来。想着闺女有赵长卿一半的厉害,也不用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了。
凌氏笑,“嫂子想得多了,咱家孩子,遇着讲理的自然是好脾性,就是遇着不讲理的也不用怕,娘家离得这般近,难道还会叫孩子受了欺负不成?”
“是啊。”凌氏这样一提,凌大太太越发觉着,凌腾娶个合意的媳妇,对他们长房实在太重要了。不说别的,以后自己的三个女儿也得指望着凌腾照看一眼。若是凌腾娶个跟凌二太太一条心的,以后的事实在难说。
这样想着,待赵长卿出去张罗午饭时,凌大太太私下便将梁大姐的事同凌氏说了。凌氏平日里虽待凌腾亲近,不过,并没有把凌腾看做女婿的意思。凌腾是不错,但,自家闺女更是不差。随着赵勇高升,凌氏的眼界也开阔了许多。
如赵长卿这般自幼念书,行止有度,相貌上乘的女孩子,哪怕自家门楣不高,攀不上真正的高门大户,但是,若想给闺女说个富足人家,绝非难事。
不过因着赵长卿年纪小,凌氏还未想到亲事上罢了。听凌大太太这样一说,凌氏挑眉,“竟有这种事?二嫂莫不是糊涂了。倒不是我势利,腾哥儿这孩子自幼懂事,又是我亲侄子,我自是盼着他好的。凭腾哥儿的条件,若他争气,能二十上考个秀才出来,到时说亲,定能说一户不错的人家。”
凌大太太见凌氏没有半分往自家考虑的意思,只管道,“谁说不是。腾哥儿她娘是想帮衬娘家一把,要按我说,这再帮衬也没有拿自己亲儿子去帮衬的道理。且不说门户人品到底般不般配,就说腾哥儿,咱们看他自小长大,读书多么用功刻苦,年年能拿到学里的奖励,念书上不叫人操半点心,且世事明白,又不若寻常念书人呆板。腾哥儿这样的好孩子,日后定有大出息,若给他说那等大字不识一个的丫头,当真是辱没了他。”
凌氏道,“腾哥儿年纪还小,我看二嫂也就是动动念头,家里就腾哥儿这一条根,腾哥儿的亲事,有父亲呢。”
凌大太太道,“若非如此,委实不能放心哪。”
凌氏心道,侄子凡事都好,就是有这么个不知所畏的老娘,真是耽搁了孩子!就凌二太太这种品性,哪家知根底的愿意把好端端的闺女嫁过去,凌腾再好,婆婆也叫人吃不消哩!
凌大太太中午吃过饭方告辞,赵长卿道,“其实,要我说,大舅母倒不必给大姐姐预备那些衣裳首饰,真有银子,宁可陪嫁少些,给大姐姐置办个铺面儿,或是买百十亩地,每年总有些出息。”
凌氏道,“你说的容易,好地段的铺面儿,少则大几百两,多则上千银子。就是田地,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寻常的田地,五两银子一亩,一百亩就得五百两。若是好地,十两银子一亩都不见得轮得到你。你大舅家这几年虽说宽裕许多,家里姐妹三个,你大姐姐出嫁后就轮到你二姐姐了。铺子田地,给老大就得给老二,少了谁谁乐意呢。”
赵长卿点头,“这也是。”若只陪嫁凌大姐一个,自然是陪嫁得起,三个女儿,就得多思量了。
凌氏笑,“你也别为你大姐姐担心,这日子,不在多少陪嫁多少祖产,我刚跟你爹爹成亲时,家里也不过一处小铺子,你爹只是小旗。只要用心过日子,总能过好。”说到自家,凌氏总有几分自得。
凌氏又问,“那天你去给你二舅过寿,可见着梁家大姐了?”
“怎么没见?”赵长卿笑,“梁大姐是二舅妈娘家侄女,跟三表姐很合得来,我看二舅妈也喜欢她。”
凌氏细问,“梁家姑娘生得如何?”
赵长卿不知凌氏缘何打听起梁大姐,实话实说,“就是寻常人,生得还没三表姐好看,眉眼跟二舅母有些像,说话也跟二舅母像,很自来熟。”
赵长卿跟凌氏打听,“母亲问梁家姑娘做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
赵长卿稍一思量,低声对凌氏道,“母亲,我看二舅母很喜欢她,说不定是要给表兄娶了梁家姑娘做媳妇吧?”
凌氏吓一跳,薄斥道,“休要胡说八道!”
赵长卿掩唇笑,“我就一诈,母亲就招了。”
凌氏哭笑不得,拍赵长卿一记,“哪来的这些贼心眼,专往你娘身上使。”
赵长卿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趁此机会道,“母亲不用打听梁大姐替表兄操心,且不说这是二舅母一厢情愿,就是腾表兄,他眼界多高啊,能看得上梁大姐?就是外祖父,也不能同意的。”
凌氏道,“不知道就罢了,既知道了,我就想问问。你二舅母素来糊涂,倒耽搁了你表哥。”
赵长卿道,“就二舅母那脾气,腾表兄便是再出众,他家的媳妇也不好做。婆婆刁钻不说,腾表兄一肩挑两房,将来无数的是非。但凡心疼闺女的人家,也不能嫁。”
凌氏瞪赵长卿道,“真个没良心的丫头,你表哥平日间对你最好,你倒这样说他?这嫁人又不是嫁婆婆,只要你表哥以后有出息,不怕没好日子过。”
赵长卿笑,“母亲偏心表兄才会这样说。不说别人,就是大姐姐定亲,大舅母没有不打听亲家为人的。”女人出嫁,与其说嫁男人,真不如说嫁婆婆。凌氏运气好,遇到个赵老太太做婆婆,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她哪知刁恶婆婆的苦处,赵长卿心下微黯。
凌氏并未察觉赵长卿的心情,反是笑着对赵长卿道,“咱们是亲戚,我自然是偏着你表兄的。你那些刁话,出去可不许说,你二舅母再不好,也是一家子,咱们只有帮她瞒着的。兴许你表哥以后有造化,娶个样样都好的媳妇,便是一辈子的福气了。”
赵长卿见凌氏完全没有将她与凌腾挪作堆的意思,暂且安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有没有这种感觉,撑的时候撑死,饿的时候饿死~~~
第89章
朱老太太的寿辰前,赵长卿便将给祖母做的护膝围领手捂子暖帽都做好了,赵老太太笑,“这样好的皮子,做这些小件实在可惜。”
赵长卿笑,“只要是拿来用,怎么用不是用?只要有用就不可惜。再说,这皮子好,能用好几年呢。祖母,我还做了两双厚棉袜子,都交给柳儿了,天再冷一些就能穿了,你要是觉着腿上不舒坦,可得跟我说。”
朱老太太笑,“比以前好多了,往年这时候就肿的厉害了,泡这将将一年的药汤子,早上在院子里溜达两圈都无妨。”
赵长卿眼睛弯弯,“坚持个几年,去了根才行。”
赵老太太深知赵长卿细致体贴,为人颇有几分坚持。起初赵老太太是不想这样天天用药汤子泡脚的,她是个省事的人,不愿意这样折腾。奈何赵长卿天天晚上过来守着她,给她势敷按摩,隔几日还要下针。赵长卿这样懂事体贴,赵老太太心里真是又欣慰又酸楚,笑应,“好,要是去了根,我也跟学个五禽戏,天天练。”
赵老太太拍拍孙女的手,笑问,“不是说今天有诗会吗?你怎么没去啊。”
赵长卿笑,“大家做出诗来,排名次前先看出身,这哪里是做诗?去上几次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了,我有交好的朋友,何必再去诗会凑那个热闹。”
赵老太太笑,“闺中取乐罢了。”
“是啊。”赵长卿道,“大户人家的千金要搏个才名,是有自己的考量。我原本在诗词上就没有多少天分,还不如在家做做针线看看书来得踏实。”
同胞姐妹,赵长卿与赵蓉性子完全不同,赵蓉每月的诗会一场不落的参加,赵长卿则是喜欢同脾性相投的朋友们单独来往。赵老太太笑,“这也好。”
非但赵老太太收到赵长卿的针线,赵勇也收到了。
赵勇一摸这皮子便道,“当真是好皮子,哪里来的?”
“是老祖宗年初给祖母的,要做全身的大毛衣裳有些不足,我就给祖母做了护膝大毛围领手捂子暖帽,还有一些剩的,给爹爹做的护膝和耳捂子。”赵长卿笑,“现在冷了,外头风大,爹爹天天去卫所当差,正当穿用。”
赵勇摸摸赵长卿的头,对凌氏道,“还是生闺女好啊,贴心。”
“是啊,儿子顶门立户,到底闺女更贴心。”凌氏细看赵长卿的针线,笑,“长卿的针线越发好了,比白婆子都强些。”
赵长卿笑,“我做针线慢吞吞的,自然细致些。”
凌氏道,“天生的手巧,我看你用纱堆的花儿就比你大姐姐她们做的好看。”
“孩子是自家的好,母亲看我当然比别人都好的。”赵长卿道,“我现在还不行,上回苏先生用细纱堆出的那支海棠花,母亲也是见了的。我簪在发间去郑姐姐家,郑姐姐还以为是新鲜的海棠花儿呢。”
凌氏笑,“苏先生也是慢慢练出来的。”
赵长卿不再说针线,笑道,“母亲,明年阿腾就六岁了,要是去朱家族学附学,年前还是跟老祖宗提一句才好。”
凌氏笑,“我正跟你爹爹说这事呢,虽说咱们族中也有族学,到底不如朱家书香门第,请的先生也都是有功名的先生,讲课上自然更为细致。”
赵长卿笑,“只看腾表兄在朱家族学这几年越发出息,就知道族学不差。我听说腾表兄明年还要考官学。”
“是啊。”凌氏笑,“官学里的先生更好,连进士老爷都有,只是不好考,非得有真才实学方进得去。就这样,官学都要每月五两银子的费用,寻常人家当真是念不起。”
赵长卿道,“母亲,你说,让阿白跟阿宁一起去朱家族学好不好?”
凌氏没想到赵长卿突然说这个,还未待她细想,赵长卿已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跟兄弟一般。苏先生自外地而来,在这里没几个亲人,在咱家这几年,苏先生的人品咱们也是知道的。阿白现在小小年纪,诗书已学了许多,他资质不比腾表哥差,以后科举定有出息。苏先生毕竟是女人,科举上的东西恐怕没有学里的夫子知道的多。哪怕给族学的先生封上些银两,我看苏先生也是乐意的。”说苏白不比凌腾差,绝对是谦虚的说法。赵长卿自幼跟着苏先生念书,是见识过苏先生如何教导苏白的。苏先生母子不过是暂时落魄,一旦苏白考中功名,必有青云直上之时。
凌氏笑,“你跟苏先生商量过没有?”
赵长卿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有事,自然是先跟母亲和爹爹说。若是母亲爹爹觉着可行,我再去问苏先生,这样于礼数上也周全些。”
对于这些事,凌氏没什么好主意,就问丈夫,“你说呢?”
赵勇是个厚道人,一直记着苏先生对他闺女的救命之恩。而且,这几年苏先生在家里非但教导赵长卿功课,就是赵长宁,现在肚子里装的几本蒙学,还不是从苏先生那里学来的?再者,赵勇常见苏白,哪怕苏先生母子寄居赵家,赵勇也得承认,苏白跟寻常的边城土小子们不大一样。赵勇一个大男人,在卫所也是长官,自然不会差这点决断。赵勇温和的看闺女一眼,道,“长卿说的有理,苏先生不是外人,咱们不过是跟外祖母张回嘴而已。阿白素来懂事,与长宁一道念书,也能提点着阿宁些,只当两个孩子做个伴吧。就是给族学里先生封银的事,不必跟苏先生提。”对凌氏道,“咱们家不差这点银子,你封二十两银子,待此事妥了,我给学里先生送去就是。”
凌氏虽然有些心疼银子,到底家里是赵勇做主,也应了。
赵长卿笑,“那我这就去问问苏先生。”便起身出去了。
凌氏此方抱怨,“老太太先时才说叫咱们节俭过日子呢。”二十两并非小数目。
赵勇低声道,“家里现在并不艰难,倒是阿白,我看那孩子不像没出息的。咱们长宁同阿白一起长大,小时候的情分最难得,我是盼着他们长大了也能像如今这样才好。我没有嫡亲兄弟,阿宁阿宇两个,到底单薄。咱家与苏先生母子也是有缘分了,现在不要计较这些小钱,不论以后阿白是不是考中功名,就是他们母子一直在边城,阿白也不是没出息的样子。日后小兄弟们交好,也能互相扶持。”
丈夫这样说,凌氏方释然,笑,“还是你看得长远。”
赵勇笑,“不过顺手帮一把罢了,都是小事。我想着,咱们不是有大本领的,做不了经天纬地的大事,能在小事上为善,也是好的。”
凌氏笑,“罢了,反正家里不知被你散了多少钱财出去。那些今天三两明天五两的账,到底也没处要去,还不如大方了苏先生。咱们对她好,她自然用心教咱们闺女。”
赵勇呵呵一笑,不再说话,伸手揽住凌氏的肩,凌氏嗔瞪一眼,“大白天的。”轻轻推开丈夫去。
赵勇略有不满,抓住凌氏滑腻柔软的手,“我搂自家婆娘,应当应分。”
屋里也没第三人了,凌氏羞的脸上微红,到底没挣开丈夫的手。
苏先生没料到赵长卿说起苏白上学的事,过一时,苏先生方问,“你跟老爷太太说了?”
赵长卿道,“我已经问过母亲和爹爹,就是多跟老祖宗提一句的事,并不为难。我想着,平日里都是阿白跟阿宁在一起玩儿,若是阿宁去了学里,剩下阿白一个岂不寂寞。而且,我听说族学里的先生都是举人出身,叫阿白出去念念书,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啊。”打量着苏先生的神色,赵长卿问,“难道先生不乐意?”
苏先生从心底缓缓绽开一抹笑,那笑容自眼睛流泄出来,染尽眼角眉梢,“我怎会不乐意?这两年,我一直在想阿白进学的事。官学现在他考不上,私学里略有名气的先生不知有多少人排队等着拜师,朱家族学的名声,我也听说过,自然是愿意。”惊喜过后,更多是欣慰。赵长卿这般有情有义。
随苏先生念书这几年,赵长卿从未见过苏先生这般欢喜,也跟着笑起来,“阿白本就会念书,先在朱家族学念几年,待大几岁,就能考官学了。”
苏先生眼神柔亮,轻轻的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良久方道,“长卿,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安慰。”
赵长卿摆出一幅羞羞地慧黠模样,“也没先生说的这样好啦。”
苏先生不禁一笑,握住赵长卿的手,认真道,“我很高兴。”当初会来赵家为师,不过是迫于生计,却不想上苍给了她这样大的一份惊喜。她是真的高兴,不独为了儿子进学的事。赵长卿一直觉着遇到她为师是幸运,殊不知,她能教到赵长卿这样有情有义的学生才是幸运。
这世上,不论什么样的学问,只要用心,都能学来。唯独人品,无关出身,无关富贵,实乃秉性天生。
赵长卿笑,她不知道苏先生因何故落魄至边城,苏先生不说,她亦不会打听探询。不过,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志向: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上不欺天,下不亏心。
既然有机会重活一回,她要活的有情有义有滋有味,她要认真的经营这一生,她要,不愧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不要再等更新啦,写到兴头上,不想打断思路更新,明天再看吧~
第90章
苏先生熟知人情世故,赵家愿意让苏白与凌腾一道进学,这是赵家有心照拂苏白。可是,凌腾已非朱家人,何况苏白?这其中,哪怕朱家乐意,族学里先生那里恐怕也要打点一二的。
凌氏同苏先生说起两个孩子一并进学的事,苏先生便提出来了,“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银两,太太千万别推辞。”
凌氏早想通了,怎会收苏先生这些银两,笑道,“咱们这几年,就跟亲姐妹一般,阿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自小乖巧,在我心里同阿宁是一样的。先生这样,倒是见外了。”
凌氏也会说些暖心的漂亮话,“先不说先生教长卿这几年的辛苦,你这样的好先生,多少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真要算起来,去年还是先生救了长卿的性命,现在家里谁有个不舒坦,连大夫都不用请,全是先生给咱们开方子。别说这个了,咱们遇到一处,就是有这个缘分。现在阿白还小,他又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以后念官学,科举,功名,娶亲生子,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先生别同我客气,这不独是为了阿白,原本就是长宁去学里念书,阿白是顺带的事,并不麻烦。”这么一想,苏先生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过活,也委实不易。凌氏如今日子顺遂,难免多了几分慈悲心。话到最后,也有了几分真意,“阿白是个懂事的孩子,先生这些年的辛苦,天也会报答的。”
苏先生自来豁达,笑,“天底下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我盼着他出息,更盼他平安健康。能做的都为他做的,其他的全看他自己。他愿意念书求功名,我总有办法供计他。”
相处多年,苏先生人品可靠,便是凌氏私下都同丈夫念叨一句,“以后阿白争气考个功名,也不枉苏先生辛苦这些年。”
赵勇笑,“孩子懂事就好。”他性情忠厚,与妻子感情也好,有一些话却不会同妻子说起来。每每看到苏先生带着苏白过日子,他总会想起自己少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岁月。守寡女人的不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先生又是再本分不过的人,这样的人,总是令人敬重。赵勇会想帮苏先生一把,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赵长卿依旧慢悠悠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几天,楚越下帖子请她过去。
赵长卿还以为又是去做挡箭牌,不想真是去将军府。楚越寻了赵长卿一道做针线,还有个陪客——楚渝。她很久没见过楚渝了,以为楚渝是军中事忙,却见楚渝面色带着些许憔悴,赵长卿不禁问,“楚哥哥,你病了吗?”
楚渝穿一身湖蓝色滚毛棉衣,宽宽大大的,中间连腰带都没勒,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作髻用缎带一绑了事。楚渝斜歪着靠在榻上的一只桃红色的暗花引枕上,笑,“没事没事,都是做兄长的本分啊。”
赵长卿立刻明白楚渝这是挨打了,楚将军教养子女时规矩很大,不过,楚将军的规矩格外奇特也是真的。楚渝楚越是龙凤双生兄妹,听楚渝说,自来犯错,他犯错是他挨揍,两人一起犯错也是他挨揍,最悲催的是,楚越犯错,还是做兄长的楚渝挨揍。
好在兄妹两个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楚渝并不计较这些。楚越给楚渝身后腰间垫个软垫,道,“爹脾气也太暴了,我就随便说了两句。”结果,他哥挨顿打。
楚渝无奈,“我早就跟你说过,在爹面前你少说话,凡事有我来说,你就忍不住。”
楚越弯着眼睛赔笑,“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嘛。等下回,我一定一个字都不说。”
楚渝摆摆手,“以后你就不归我管了,让小梁子倒霉去吧。”
楚越有些害羞,“难道你就不是我哥啦?以后有事我还得找你。”
赵长卿十分灵光,笑嘻嘻的问,“这么说,楚姐姐与梁哥哥的事已经说定了。”
楚越含笑不语,拉赵长卿在自己身畔坐下。楚渝道,“险些赔进半条命去,这要再妥当不了,我得给这丫头拖累死。卿妹妹,来,跟哥哥说会儿话。”
赵长卿笑,“这我就放心啦,事情定下不来,我也怪担心的。”
楚越笑嗔,“你才几岁,还知道担心啦?”
赵长卿笑,“怎么不担心?回回跟你出去做挡箭牌,我一直想着,不过明路总不是常法。楚姐姐门楣高贵,梁哥哥现在就已经是百户,真是相当的了不起了,可是,跟楚姐姐比还是差一大截。要寻常人眼里,恐怕都得觉着这桩亲事不相宜。可是,我看你与梁哥哥在一处总是那样欢喜,如果真换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能楚姐姐不能像同梁哥哥在一起时的欢喜吧。”
“我心里担心你,又不知要怎么跟你说。有人觉着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人觉着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也不知怎样是好。”赵长卿很替楚越高兴,笑,“如今能光明正大的把事定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楚越笑,“青远哥虽然官职不高,也不是贫贱好不好?我爹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六品百户。”
赵长卿笑,“我就是这样一说。我爹一把年纪熬个百户出来,我们一家子都高兴的了不得,我哪里会瞧不起梁哥哥官职低。就是整个边军看过来,如梁哥哥这样年轻的百户都不多见呢。”
楚越一笑,“我知道,逗你呢。”
楚越自己大事已定,很有些心思打趣赵长卿,问她,“卿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赵长卿道,“像我家阿宁那样的。”
楚越笑,“阿宁还是个奶娃娃,能算男孩子么。你别想糊弄我,你看,我跟青远哥的事都没背着你吧。”
明明是拉了她做挡箭牌好不好。赵长卿心里吐槽,拈了个蜜饯放在嘴里,道,“不用什么样,只要人勤快,心地好,家里讲理,能过日子,就行了。”
楚越大失所望,“就这样?”
“能什么样啊。”赵长卿笑,“这世上的人,多是平凡的,我自己也就寻常,我想着,这过日子同交朋友差不多,只要舒服就好。”
楚越笑,“你打小就似个小大人一般,心里从来都是最有主意。今年我及茾礼,正宾请了王老夫人,赞者一般都是有姐妹担任,我又没个亲姐妹,咱们自小就相识,你来做我及笄礼的赞者可好?”
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事,赵长卿既惊且喜,“我当然乐意,可是,这合适吗?”依楚家在边城的地位,让谁做赞者谁不乐意啊!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到时你早些过来就是。”楚越笑,“可得打扮得漂亮些啊。”
赵长卿笑,“太漂亮也不好,别抢了楚姐姐的风头。”
楚越笑的自信,“我能被你个小丫头抢风头。”赵长卿年纪小她六岁,刚刚认识时,赵长卿还是个小娃娃,当时只觉着她可爱。不过几年,已长成这般聪慧的豆蔻少女。
楚渝道,“阿越的大礼服还在做,要不一起给你做一件算了。”
赵长卿道,“哪里有给赞者做衣裳的?放心啦,我有衣裳穿。”
楚渝笑,“我这不是担心你没经验么?要不要我教你?”
赵长卿打量楚渝一眼,“难道楚哥哥做过赞者?”
楚越哈哈大笑,“我们来边城之前,有一个世交的姐姐举行笄礼,原本是请我做赞者的。结果出门前我给阿渝骗到屋里反锁上门,他自己偷了我的衣裳穿跟着娘亲去了。我们小时候穿一样的衣裳,爹娘都分不大清楚。要说做赞者的经验,阿渝还真有。”
赵长卿颇觉不可思议,怪道楚渝总是挨揍,若是谁家修来这样的臭小子,真是对父母脾气的大考验啊。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不值一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给正宾做助手而已。”楚渝滔滔不绝的跟赵长卿讲,“开始准备没你的事,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爹娘得先出来主持及笄礼,待及笄礼开始,你先出来,象征性的洗洗手,站在西阶。接着就是阿越出来给观礼的宾客行礼,待阿越朝西正坐在席子上,你就去给她象征性的梳下头,然后把梳子放在席子南边。”
楚渝说的相当细致,“这及笄礼有三加,初加是正宾给阿越加发笄,阿越加茾行礼后,你给她象征性的正茾就是了。二加是加发钗,在正宾吟诵祝辞后,你先去给阿越去了发笄,正宾给阿越加发钗,这时候,你再给阿越象征性的正正发钗,再跟她回去把衣裳换成曲裙深衣。接下来就是三加,这跟二加就一样了,正宾说了诵辞后,你给阿越去掉发钗,这一次正宾给阿越加钗冠,你给阿越正钗冠后,再随她回屋更换大礼服。”
“其实三加之后,最重要的程序就结束了。接下来是醮子。正宾朝西而站,你奉上酒,就没你的事了。等及笄礼结束,只管跟着阿越多吃些好吃的就是。”
赵长卿简直服了,赞叹,“楚哥哥果然经验丰富。”
楚渝笑,“其实小时候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多啦,不过,想着你个小丫头,万一不知道怎么办,我特意查了查礼书,又打听了打听,大概就是这样了。”
楚越道,“我说卿妹妹自小念书的人,肯定看过礼记的,一定知道,是不是?”
赵长卿很知楚渝的好意,道,“书上那些是纸上谈兵,还是楚哥哥这样直白的一讲更让我明白。”
楚渝笑,“那是当然!来来来,我成天在屋里快闷死了,跟我杀几盘!”楚渝酷爱下棋。
赵长卿不是很乐意跟他下,道,“早知道下棋,我把阿白带来,阿白现在下得比我都好。”
楚渝坏笑,“跟他个臭小子下棋有什么趣,我就喜欢跟你这臭棋篓子下。咱们再赌些彩头才好。”
“我戒赌了。”她有一回上了楚渝的鬼当,半日便输了楚渝十个荷包,现在还没还清。
楚渝哈哈大笑,“也是,上回的账还没算清,再输下去,恐怕得赔到明年去。不如这样,你输一盘就吹一首笛子给我听。”
赵长卿想了想,“那要是我赢了,楚哥哥就弹琴给我听。”
楚渝装模作样的对楚越道,“看,卿妹妹又说梦话了。”
赵长卿笑,“还没开始下,你少诋毁我。”
“就你那两手臭棋,我这是实话实说。”
楚越吩咐侍女摆好棋枰,楚渝先是跟赵长卿下了一盘,将赵长卿杀得险些吐了血,接着就变成了楚渝的音乐指导会。
楚渝道,“你在笛子上的天分要比琴好的多。”
“我觉着也是,琴音多低沉,我比较喜欢吹笛子,轻松欢快。”
用过午饭,一直呆到傍晚,赵长卿方告辞回家。
回家后,赵长卿先去祖母与凌氏的屋里说了几句话,换过衣裳,才同凌氏说了楚越请她在及笄礼上做赞者的事。凌氏深觉大有容光,又有些担心,“你成吗?”
赵长卿笑,“楚姐姐都说了要我做赞者,也跟我讲过要做哪些事,这要是再不行,除非是笨蛋了。就是得做身好看衣裳。”
凌氏欢喜至极,眉飞色舞道,“这般出头露脸的事,别说一身,做上个两三身都没问题。咱们铺子里还有些上好的苏缎,明天我就叫铺子里送来,你想想要怎么做衣裳。实在想不好,找个裁缝店来帮着做是一样的。”
赵长卿笑,“等看了料子,我再跟母亲商量。”
凌氏笑,“都好。”心里觉着长女实在争气,将军家小姐的及笄礼,参加的肯定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自己闺女做赞者,一想就觉着荣耀。再者说了,楚姑娘肯定认识城中许多闺秀,最后请她闺女做赞者,可见两人是真正的好交情。
凌氏又道,“等过几天我带你去银楼,给你打两件金首饰,这个时候,可不能寒碜了。”
赵长卿笑眯眯的应了。
凌氏是个存不住喜事的人。
家里有了喜事,恨不能宣扬的四邻八家都知道,这种小小的炫耀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在一家子跟着赵老太太去朱家请安时,凌氏就嘴快的说了。
赵长卿十分谦逊,“我也没想到,虽说早就同楚姐姐相识,我们也玩儿的好。将军府毕竟门第不同,我十分担心做不好。”
袁氏心下微酸,反应却不慢,笑道,“傻丫头,这是好事啊!可见是楚姑娘真心待你,才请你做赞者的。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我也是见识过几家子的及笄礼的。”袁氏嘴快的就给赵长卿讲了一遍及笄礼的过程,又对她说,“到时你要早些过去将军府,再多准备两套漂亮衣裳。楚姑娘的及笄礼,去的人肯定多。你被她请去做赞者,我这做伯娘的也跟着脸上有光。”
赵长卿笑,“伯娘跟我一说,我心里就明白些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袁氏自诩女儿绝不比赵长卿差,偏生运气上总是差一些。楚姑娘这般与赵长卿投缘,好在赵长卿是自家亲戚,亲戚出彩,也是好事。
朱老太太问赵长卿,“衣裳可准备好了?”
赵长卿道,“已经在铺子选了两样苏缎料子,正准备着手做呢。”
朱老太太道,“我这里有几匹不错的料子,是我过生辰时帝都你大舅爷差人送来的,花样就是给你们小女孩儿做衣裳的,说是宫里赏下来的。你拿去裁几件衣裳,人家正经请你做赞者,穿戴上就不能随意。还有一套红宝石头面,一些珠子,拿去打头面配衣裳都好。”
这又给料子又给首饰,赵长卿有些惶恐,连忙道,“老祖宗,这实在太贵重了。”
朱老太太笑,“哪里就贵重了?真正贵重的东西你还没见过呢。你是朱家的重外孙女,出去也有我这个老祖宗的脸面。王家老夫人与我相熟,你也别紧张害怕,她最照拂晚辈了。楚家的及笄礼,说不得我也去凑个热闹,你只管安心。”赵长卿本就乖巧机敏,很讨人喜欢,自己也争气。朱老太太这个年纪,能把族学办成边城数一数二的族学,族中有出息的子弟越来越多。她也观量着家中女孩,赵长卿不姓朱,不过,跟朱家关系也近,正经的重外孙女。小小年纪,既有运气又有本领,朱老太太平日里就喜欢她,没理由不拉赵长卿一把。
朱老太太这样说,赵长卿便坦然收了,笑道,“本是来给外祖父送寿礼的,倒得了老祖宗这许多东西去。”朱太爷的生辰在十一月,赵长卿早早做了一双暖鞋送来。
这也是朱老太太喜欢赵长卿的原因,这孩子,有情有义。当初不过那老头子给了她一块玉玦,赵长卿便每年都记着老头子的生辰,提前送些针线过来。朱老太太笑,“你曾外祖父去城外的汤泉庄子上住了,待他回来我叫人把你做的针线给他。”
赵长卿笑,“好。”
赵老太太望着孙女,欣慰至极。
朱老太太自然没落掉赵老太太的神色,心下不禁有几分好笑,这个庶女,年轻时并不算出众,运气也不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是个执拗脾气,不肯改嫁,守着儿子熬油似的熬了多年。如今不但熬得苦尽甘来,也熬得世事通透。
赵老太太每次来请安,朱老太太都会注意她身上的穿戴,一些贴心的小物件儿,都是赵长卿做的。而且,这些东西,越来越多。做工绣花都细致考究,可见是用了心的。若说每年做针线给朱太爷当生辰礼有些故做姿态,赵老太太身上的东西做不了假。一个人用不用心,从细微处便可获知。
赵长卿小小年纪,能有这种毅力,这样的孩子,值得人对她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痛苦就是找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