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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头与水     欢喜记txt下载     欢喜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赵蓉颇是才情。

    赵长卿记得,上一辈时,赵蓉便喜欢写些个“月亮”“大雁”“桃花”“柳叶”的诗词,虽然赵长卿听不大懂,但,每每赵蓉甫有新词,便会受到一众人的吹捧赞美,连知府夫人都赞赵蓉灵秀天成。

    赵家门第平平,赵蓉却能凭着己身才气与官宦千金交往。

    有这样的才气,赵蓉又生的清丽脱俗,当真是如同一朵出水芙蓉花一般惹人怜爱。这样的女子,年华正当时提亲的人自然不会少,可是,赵蓉迟迟不肯松口,一直蹉跎到十八岁,一直耐心的等到赵长卿活不下去,生生把自己憋屈死。

    赵蓉太会自己造势了,刚刚听到隔壁邻居有个不满一周岁的小子口吐“人之初”的事,她便立刻飙起唐诗,以示天资不凡。

    可惜她不知道,就是口吐“人之初”的小梨果,现在说话依旧是模模糊糊,口齿未清。小孩子学话,多是这样的,开始只是模糊的音节,没有一点想像力的绝对听不出是在说啥。

    赵长卿当初也是满一周岁才开口说话,一是赵长卿天生谨慎,怕太早暴露会被人视为妖怪。二则,刚重生的那一年,赵长卿都忙着生气了。睁眼看到的人,既陌生又熟悉,满腹不得发泄的委屈怨恨,让赵长卿在周岁前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淘气包。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还跟凌氏死不对眼,常把凌氏气的头晕脑胀。

    这么折腾了一年,赵长卿闹的自己都累了,才开始学着走路,说话。

    其实,由此亦可看出赵长卿与赵蓉上辈子的智慧真的相差许多。赵长卿重生只顾着发泄怨恨,赵蓉才不过五个月就想着怎么让自己的出场更惊艳了。

    赵长卿想通这一点,却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也就是去年的时侯,赵长卿才初初转变了对人生的看法,学着改变自己,也改变了别人。她如今的脾气才稍稍好转了些,用凌氏的话就是懂事了。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因为赵长卿喜怒无常的前四年,纵使她偶有些与众不同的聪慧,父母也只当她小孩子机伶,何况,赵长卿的脾气也不是一直很好。她还是会时不时的暴发一下,譬如,当凌氏想省下一幅银项圈银手镯的钱,准备把赵长卿小时候戴的银项圈银手镯给赵蓉的时候,赵长卿是死活不应的。

    但,孩子不就是这样吗?

    喜怒无常,才是孩子。

    身为一个五个月的奶娃娃,闲着没事嚎啕两声,挥挥小拳头,这是无伤大雅的。但你突然之间飙起唐诗来,这是要吓死人吗?

    赵长卿一声“有鬼呀!”把凌氏半截身子都吓木了,凌氏只顾着喊白婆子去叫老太太,全忘了叫赵长卿带着儿子逃命,缓一口气,凌氏方道,“长卿,快抱着你弟弟去老太太屋里!”

    赵长卿没去抱赵长宁,她嚎啕着扑过去,一把抢下凌氏怀里的赵蓉,放到炕上就拽起凌氏,往回又一抄赵长宁,母子三个鬼撵似的夺门而出。

    可怜的赵蓉终于给这种奇葩的反应气的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

    白婆子急吼吼的去请赵老太太,因为听到赵长卿说“有鬼”,以为赵长卿受了什么惊吓。她片刻不敢耽搁,赵老太太腿脚也灵便。

    赵老太太和白婆子到院门口时,母子三人已经逃难似的跑了出来,凌氏衣襟都未来得及系好,犹露出胸前一角肚兜色来。赵长卿泪流满面的抱着赵长宁,面上慌作一团。赵老太太忙问,“这是怎么了?”

    赵长卿哭道,“妹妹突然说话了,好可怕,吓死我了。”

    赵老太太不大信,道,“这怎么可能,蓉姐儿才五个多点月。”

    “是,是真的,母亲。”凌氏刚刚反应过来,忙将衣襟拢好,又从赵长卿手里接过儿子,惊魂未定道,“我正喂姐儿吃奶,忽然就说了好长的一句话,可是吓人。”凌氏自幼没念过书,只认得几个字罢了,自然更不识唐诗。

    赵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些,见多识广,也稳得住。

    赵老太太问一句,“姐儿还在屋里?”抬脚就进去了。

    有赵老太太壮胆,凌氏将赵长宁交给白婆子抱着,叫赵长卿跟白婆子在外面等着,凌氏同赵老太太进里屋去看赵蓉。

    赵长卿只虚应一声,只管悄不声的在后面。

    此时,赵蓉昏厥未醒。

    赵老太太是个信佛的人,握着手腕上的佛珠,心里召唤了两声佛祖,定定神便将赵蓉从炕上抱在了怀里。赵蓉没啥动静,赵老太太摸摸赵蓉的头脸,道,“这是厥过去了。”

    凌氏道,“谁都没敢碰她呀。”

    赵老太太叹口气,“这孩子生来就带了三分奇异,小孩子家家的,阳气弱些,有些怪事也正常,莫要大惊小怪。赶明儿叫长卿她爹去庙里问问,给她定定神就好了。”

    凌氏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就见赵长卿站在一畔,问,“不是叫你在外头吗?你怎么进来了?”

    赵长卿道,“我担心祖母和母亲。”

    凌氏想到刚刚赵长卿极是机伶,逃命也没忘了她与赵长宁,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妹妹没事,只是病了。”

    赵长卿老实的点点头,安慰凌氏,“母亲,你别怕,我也不怕。”

    凌氏更是深觉赵长卿贴心。

    其实亏得赵蓉晕过去了,不然,见此情此景也是要晕一晕的。

    凌氏险些给吓出个好歹,晚上没有不跟丈夫念叨的,还附带小证人赵长卿一名。赵勇是个粗线条的人,倒不以为然,就一味傻高兴,笑,“这么早就会说话啦!蓉姐儿很聪明嘛。”

    凌氏气的要命,与赵勇道,“你说的轻巧,今天险没吓死我跟长卿。好端端的喂奶呢,突然就说了一长串。她要是一两岁,会说话倒也罢了。这才几个月,以往也没开口的迹象啊,说的还是唐诗,你说多怪。”唐诗什么的,还是赵长卿告诉凌氏的。

    赵勇玩笑,“兴许咱们蓉姐儿上辈子是唐朝的大诗人也说不定。”

    凌氏今天连惊带吓,如今刚好些,正儿八经的同丈夫商量事情,结果赵勇就没句正经的,凌氏顿时急了,道,“你明天赶紧去庙里再问问,可是有什么妨碍不是?”

    赵勇懒洋洋的坐炕头儿逗儿子,“现在卫所忙的很,你看我哪一天能早一刻半刻回来的?明天又不是休沐,实在不好告假。过几天吧,休沐再去也不迟。”

    “你是这也不迟那也不迟,你又不在家守着,我生怕哪天她又突然再说起话来。”凌氏叹口气,“长卿小时候虽难带,也只是淘气些,喜欢哭闹而已。这也正常,小孩子多有淘气的。你想想看,咱们长卿这样的聪明在孩子中已是罕见,你何尝见过五个月会说话的?就是有学话早的,也得十个月上才会说。也没有这样直接念唐诗的。”

    赵勇道,“你不是说梨果一开口就会念《三字经》么。”

    “哪儿啊,梨果只会说‘人人人,人人人’,根本不是‘人之初’,是梨子吹牛,硬说梨果会念《三字经》。其实梨果就只会说一个字。”赵长卿纠正着父亲的认识,又道,“不过,母亲也不必叫爹爹耽搁差使,明天让祖母在家照看弟弟妹妹,我陪母亲去平安寺找行苦大师问问就行了。咱们早去早回,也不耽搁弟弟中午吃奶。”

    “当时我也给吓坏了,后来一想,母亲不是说生妹妹前就做过满池芙蓉花开的梦吗?”赵长卿笑,“当时我跟爹爹第一次去寺里时,那位给弟弟取名字的大师就说妹妹的名字不必他取,是天赐的。我想着,奇人生异象,妹妹肯定是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的。咱们去问问就知道了。先时那位大师就很灵啊,现在妹妹看到我就不哭了。”

    赵勇道,“就让长卿陪你去吧,拿上几两银子。”

    凌氏搂着赵长卿道,“亏得有长卿这么懂事陪着我,以后我就指望我闺女了,你是指望不上的。”到底嗔了丈夫一回。

    赵勇笑,“咱们长卿的确是越来越懂事了。”

    赵长卿得意,“那是当然啦。”

    她不会再落井下石的说赵蓉是妖怪什么的,哪怕赵蓉这几分异象真的把凌氏给惊吓着了。没有父母会愿意听到女儿是妖怪这种话。如果赵蓉是妖怪,那生出赵蓉的凌氏是什么?再说,家有妖怪的名声,可是不大好听的。

    不过,赵蓉也休想再搞什么天资绝顶之类的异兆了。哪怕你真就天资绝顶,也乖乖的给我先憋两年再说吧!

    去庙里问卜的事,赵老太太绝对是支持的,叮嘱了母女两个几句,就去凌氏屋子里照看孙子孙女了。

    来福租了马车来,凌氏许久未出门,虽然有赵蓉的事压在心上,望着外头红日初升,街上人来车往,心情很是不错。

    因平安寺香为极旺,母女两个早早出门,到平安寺的时候行苦大师的禅院还只有寥寥几人在排队,赵长卿同凌氏连忙过去站上地方。赵长卿往旁边禅院看一眼,果然已经一把落满灰尘的铜锁挂住院门,那位老僧显然已经不在平安寺了。

    小半个时辰就轮到了母女两个,行苦大师四十左右的模样,一幅出尘高僧作派,望向赵长卿时微微一愣,颌首微笑,并不言语。

    赵长卿道,“大师,我母亲有事请教大师。”

    行苦大人移开眼神,望向凌氏,伸手示意案边签筒,道,“女施主可先请一签。”

    凌氏双手握住签筒,闭眸片刻抖出一支签来。赵长卿刚想凑过去看签上题字,凌氏已经诚心诚意的双手递给了行苦大师。

    行苦大师吟道,“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又问,“夫人想问什么?”

    虽然有些不好开口,凌氏还是将赵蓉忽然口吐唐诗的事说了出来。行苦大师静静听了,沉吟半晌方道,“此签为一中中签,芙蓉者,其根为藕,藕生淤泥而花姿芳艳;其果为莲子,莲子有心,苦不堪言。令爱之所以无端开口,苦心也。”

    凌氏听的似懂非懂,真好比家有病人,请了大夫来诊病,不直接开方,反是先吊书袋,简直能把人急死。凌氏干脆问,“那依大师看,可有破解之法?”

    行苦大师道,“可。”

    凌氏忙问,“还请大师直言。”就说句叫人听得懂的人话吧。

    行苦大师很痛快的自袖中摸出五道黄色符纸,交待凌氏道,“每日午时将灵符焚化,和与温水之中,喂令爱饮下,其异自解。”

    凌氏满面喜色,“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虽然二两银子五道符有些贵了,不过能叫赵蓉不再开口,凌氏也深觉花的值。她没顾得上多逛平安寺,就急匆匆的带着赵长卿回家去了,熬到正午时分取出一道符纸直接在小瓷碗里点了,待符纸火化为灰,再倒入半盏温水拌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赵蓉灌了下去。

    赵蓉贸然开口,非但未能成就其灵童名声,反是被一家子蠢人误认乃鬼祟作怪,如今又要被迫喝符水,而且还得连喝五日,赵蓉巴唧着满嘴的符灰味儿,已是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就听赵长卿细细的声音道,“母亲不必担心,行苦大师一向很灵的。若是行苦大师都不灵,我听说前街还有会跳大神的巫婆子,也灵验的很。母亲就放心吧,妹妹把灵符水喝完肯定能好的。”

    看赵长卿连请巫婆子的馊主意都搞出来了,赵蓉实在恨不能扑过去一口咬死赵长卿,只是据她观察,如今不知因何故,赵长卿与上一辈子也大有不同,竟然很得凌氏喜欢。

    满嘴的符灰味儿提醒着赵蓉,真的不要再轻举妄动了。灵童做不做的成有甚要紧,她满腹才情犹在,以后有大把时间成就才女名声,争得父母宠爱。可是,若真的给人视为鬼祟上身,那就很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32章

    赵蓉被赵长卿一句若灵符无效用就去请巫婆子的话给镇压住了,不但乖乖的连喝五天灵符水,而且,喝过灵符水的赵蓉终于肯安分,再不敢妄自开口。

    赵蓉老实了,凌氏一颗心也跟着落回肚子里。

    赵长卿从年初跟老太太学针线,现在已经会用全针勾边了,她找了些零碎布头,练习着勾了好多条小帕子,分别送给了赵老太太、赵勇、凌氏,一人两条。

    尽管帕子没有绣花,赵勇还是很感动,连连赞叹,道,“唉哟,我闺女真是手巧啊,看这帕子做的多好看哪。我看着,比外头铺子里卖的还好。”

    凌氏则细瞅着针脚,点头道,“初学能做得这样整齐,已经很难得了。你祖母的手艺可是正经的苏绣,边城没有第二份儿,你能学了来,以后不论做衣裳,还是绣花样,都是一门手艺。”

    赵长卿笑,“祖母也说我学的很好,母亲看我后面收针的时候都是用的藏线法,这样外头就摸不到线疙瘩啦。而且,这是细纱做的手帕,也不能用太粗的线,我劈线就劈了八股。”

    “怪道这么细致。”凌氏笑,“比我刚开始学绣活的时候可强多了。”

    赵长卿笑,“祖母跟我说不能急,要慢慢做。”

    赵长卿上一辈子就喜欢刺绣,虽然那时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她还是喜欢。如今不必如上一辈子那般辛苦做针线,她将时间分的均匀,每天最多就做半个时辰针线,也改在上午光线最好的时间。其他时间,依旧是上午念书,下午习字。

    放下上辈子那些事,赵长卿开始学着悠然的享受着自己的生活。

    只是自从赵长卿看《论语》开始,老太太就不大能教她了。赵勇现在卫所差使忙,也没顾得上给赵长卿请个先生。还是凌氏道,“你外头托人问问,看可有合适的先生,给长卿请一个来。老太太年纪大了,现在又要教长卿针线,也不好叫老人家太操劳。我看闺女实在有灵性,以后宁哥儿不消说,能去外祖母家的族学念书,就是蓉姐儿,我也愿意她读书识字。”凌氏是个心气高的人,尤其看赵长卿自念书以来就格外贴心懂事,一举一动也与外头那些野丫头们强,更兼赵长卿交了几个门第不错的朋友,各种原因交织,凌氏很愿意培养下女儿。

    赵勇一拍脑门儿,“瞧我,都忘了。嗯,我这就去托人问问,也去牙行打听打听。”这年头的牙行,不只是做人口买卖,还兼职业介绍所与房产经济。

    “你心里记着就行了。”

    凌氏道,“二哥他们置了新屋,如今已经搬过去了,今天谴人过来跟我说这个休沐日二哥家里办暖屋酒,叫咱们一家子过去。”

    赵勇有些日子没去岳家,微惊问,“这才搬哪?”家可是分了有小半年了。

    凌氏叹口气,“琐碎的事多了去,这不是才拉扯清么。”

    赵长卿插嘴道,“二舅母恨不能连外祖母的嫁妆都拉到自个儿家去,前几日大舅母过来,很是跟母亲抱怨了一通。原本分好的家,二舅舅家得了铺子,长房得了一百亩地,要补给二舅舅一百两银子,让二舅舅用来买房子。后来,二舅母又不服气,说是偏着长房,闹了好几场,鸡犬不宁的。这才弄清楚。”事实上是,最后凌腾实在受不了了,坐在院里石井边放了狠话:再这样折腾,他就直接跳井里去!然后将一家子人吓惨,凌二太太也不闹了,乖乖的搬了家。

    连凌大太太到赵家找凌氏说话时都道,“要不是看着腾哥儿这孩子实在懂事,真恨不能一辈子不来往。”

    凌氏笑嗔,“就你嘴快,心里存不住半点事,都要与你爹爹叨叨一遍才罢休。”

    赵长卿笑,“母亲是我们老赵家的人,当着父亲的面儿,儿子闺女都在身边,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赵勇笑对凌氏道,“你看咱闺女多有见识。”

    “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样刁钻。”凌氏面儿上微红,对丈夫道,“你休沐那天就与我们一道去吧。二哥是个好性子,就是二嫂,那脾气自来不讨人喜欢。不过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实在亲戚。”

    赵勇笑应。

    不管怎么说,二房在分家后折腾了小半年才搬清楚,肯定是有便宜占的,譬如,家俱摆设就颇多眼熟的。当然,分家时,除了田亩店铺这些大头,小件儿如家俱摆设也是要分的。虽然凌家没什么值钱的,破铜烂铁也有一些。很明显,大房二房又就这些破铜烂铁的分了一遍,据说凌二太太连扫地的扫把都搬到了家里来。

    赵勇去与凌二舅说话,凌氏带着赵长卿到了内宅。

    小二进的院子,要分内宅外宅的实在不太容易,不过,凌二太太也分了男客与女客屋子。

    凌腾学里的休息时间与官场的做官的休沐日是一样的,故此,凌腾也在家,只是唇角还有处小小淤清未散,瞧着挨过揍的样子。

    凌氏见到没有不问的,道,“腾哥儿这是怎么伤着了?”

    不待凌二太太说话,凌三姐儿已嘴快道,“不听话呗,好端端的要跳井,把父亲和祖父都吓坏了,气得父亲揍了他一顿。”

    凌腾微微一笑,坦然道,“姑妈莫为我担心,已经无碍了。”

    凌氏温声,“那就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事当与父母慢慢分说,万不能以身试险,叫父母担心哪。”

    “我记得了。”凌腾递块栗子糕给赵长卿,道,“好些时日没见妹妹,妹妹又长高了。”

    赵长卿道过谢,接来用帕子捧在手里,道,“表哥瞧着倒像瘦了似的,是念书太累么?那可得多吃饭哪。”

    凌腾笑,“好。妹妹现在念什么书,还在念《论语》么?”

    “《论语》已经背过了,现在在读《孟子》。”赵长卿道,“我觉着《孟子》比《论语》好看。”

    “妹妹怎么这样说?”

    “《孔子》是要人做圣人,《孟子》更平易近人,让人做凡人。”

    凌三姐听着无趣,问,“妹妹都念到四书五经啦?”

    “就是随便念念。”赵长卿道,“上回听说姐姐也在念书,不知姐姐念到哪篇了?”

    凌三眼翻个白眼,指着凌腾道,“大少爷不知道赌哪口气,说好的教我认字,现在也不教了。”

    凌腾淡淡道,“如今家学里课业愈紧,姐姐不是随着母亲去铺子里逛,就是出门访亲会友,我有空闲时,时常见不到姐姐,如何教你。”

    凌三姐叹口气,抱怨,“反正你总是有理由。”

    凌腾道,“姐姐不如意也总能找出理由。”

    见凌三姐脸色微变,凌腾不待她发作,便笑对赵长卿道,“我房里有两盆月季,这两天正开了花,我带妹妹过去瞧瞧。”

    凌家姐弟两个,赵长卿都不喜欢,凌三姐是个势利眼的蠢货,凌腾颇有心机。不过,赵长卿实在也懒得听凌三姐阴阳怪气,与凌氏道,“母亲,我跟表哥去看花。”

    凌氏正在同凌二太太说话,闻言一笑,“去吧。”

    凌三姐立刻道,“我也去。”

    凌二太太浑不在意,叮嘱一句,道,“你是姐姐,照顾着弟弟妹妹些。”

    赵长卿已看出凌腾眉间厌倦,凌腾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并未发作,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就带着赵长卿与凌三姐过去了,凌三姐没忘了捧着那碟点心。

    二房人口不多,即使房子不大,也足够儿女各有房间。

    凌腾屋里收拾的很简单,书案上摆着一盆花苞半开的月季花,这花泼辣的很,种哪儿都能活的一种花。小小的花盆里,小小的一株,只三五花苞,衬着碧绿的枝叶收拾的干净整齐,近前便有淡淡花香萦鼻。

    凌腾请赵长卿在案前椅子里坐了,自己拉了个圆凳坐。

    凌三姐将点心往案上一放,自己另搬了凳子来,凌腾已经倒了三盏白水,温声道,“年纪小的时候喝茶不好,这点心甜,妹妹就喝白水吧。”

    赵长卿道谢接了,凌三姐迫不及待的说起凌大姐几个来,道,“卿妹妹,你可是不知道,现在大姐二姐四妹可鲜亮了!上回我跟着母亲过去给祖父祖母请安,见着她们头上都插着新首饰,绢花儿也是最新鲜的花样儿,大表姐现在都学着用胭脂啦。以前总是一幅穿衣少穿的穷酸样,这我家一搬,可不立刻就富了么?”

    赵长卿没说话,凌腾已径自自案上取了本《孟子》,直接问,“妹妹念到哪篇了?”

    赵长卿随手指了一篇,凌腾道,“闲来无事,我教妹妹念吧。”

    “好啊,麻烦表哥了。”

    接下来,凌腾便长篇大论的讲起《孟子》来,赵长卿还能说两句,凌三姐一句都听不懂,直听的呵欠连连,没多大工夫便主动道,“我去瞧瞧母亲可有要帮忙的,你们先自己玩儿吧。”走的时候依旧没忘了端走点心碟子。

    凌腾长长的叹了口气,随手将书一合,疲惫的揉揉眉心,“叫妹妹看笑话了。”

    赵长卿道,“三表姐就是这样直率的性子。”

    凌腾年纪尚小,心机再深也是有限的,他低声叹道,“为着分家,把一家子情分都折腾尽了,三个盆两个碗的都能闹一场。血缘至亲,竟敌不过些许银两。”

    赵长卿心道:血缘至亲敌不过些许银两,夫妻之情也敌不过新人红颜,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么凉薄吧。

    凌腾感叹良久,忽然问,“妹妹怎么不安慰我呢?”

    赵长卿道,“表兄需要安慰吗?”一个强悍的人,不可能是成年突然间转变,必然这人自幼便强悍。看凌腾就知道,凌腾日后的成功是必然的结果,这是个天生强悍的人。

    哪怕凌腾最终会成长为一代贱人,也依旧会是个强悍的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33章

    在赵长卿过了自己的五岁生辰后,赵勇给她请来了讲课的先生,还是个女先生。

    其实,赵家并不是特别讲究的人家,何况赵长卿年纪小,先生是男是女并不打紧。不想,赵勇竟真的请了个女先生来,要知道,这年头男人念书都是百里挑一,何况女人呢?边城里念书的女人家并不多,何况愿意出来做先生的人呢。

    凌氏正好在老太太屋里,问,“这位女先生是何来历?”

    赵勇道,“说来也巧,是李百户听说我在为咱们丫头寻先生荐给我的,是帝都人,算是李百户的远亲,娘家姓苏,家里遭了难,亲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这位苏先生带着儿子过活。苏先生要价倒是不高,每月一两五分的银子,中午管顿饭就行。只是她儿子尚小,离不得人,要带着儿子一道过来的。苏先生说,在咱家住也行,她回去也是一样。若是主家肯收留住宿,包管饭食,她情愿意再降半两,每月一两也肯。”

    请先生是个烧钱的活儿,凌氏原本咬咬牙预备着顶多每月出二两银子,不想一两就能办下来,便很是心动。凌氏生怕天上掉馅饼,问,“你可打听清楚了,既是家里遭了事,苏太太可是被流放到边城的?”

    赵勇笑,“你想哪儿去了,若是流放为奴,她焉得自由身?哪儿还能出来做先生。我都问了,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妇人。刚来边城时,有人看她孤儿寡母的想要欺负于她,苏先生不是那等歪心邪意之人,用簪子破了脸,如今还有道伤,莫要轻看了她。”

    凌氏笑,“这是哪里的话,若是不好,人家李百户怎么会跟你提呢。她孤儿寡母的在外不容易,不如先叫她过来,请母亲帮着看看,也叫长卿见一见。以后她是要教长卿的,两人投缘才好。咱家人口不多,房屋也有,若这位苏先生合咱们丫头的眼缘,叫她搬过来就是,两相便宜。”省钱才是王道啊!

    虽然人尚未见,赵老太太与凌氏心下已有了三分满意。

    赵家人应了口,苏先生第二日便带着儿子来了。

    苏先生人瞧着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温柔,人物瘦削,瞧着精神极好,若不是正当脸上一道深疤,当真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苏先生的儿子不过三两岁模样,生的粉雕玉琢,已经会说话了,极是讨喜。苏先生见礼时,苏小公子也跟着有模有样的一揖,奶声奶气地问好,“老太太好,太太好。”惹得众人都笑了。

    老太太不禁笑问,“小公子几岁了?”

    苏小公子粉认真道,“老太太,我已经三岁了。母亲给我取名叫苏白,老太太叫我阿白就是了。”

    老太太见他们母子身上衣衫寻常,却都收拾的干净整齐,举止不卑不亢,当真是极好人品。只看苏小公子这般懂事,就知苏先生乃教子有方之人。

    老太太拿了点心给苏白吃,苏白道了谢,才去接过,很有规矩。

    苏先生这才开始自我介绍,“因家门倾颓,一家子都散了,我随先夫辗转到边城,一路千里,不想他路上因病亡故,只剩我与苏白相依为命。我来边城两年,先时是以刺绣、浆洗为生,幸而遇着表兄表嫂,好歹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听说贵府要给女公子寻授业先生,我少时也念过几本书,寻常授课当问题不大。”

    听她简单说完,凌氏对苏先生印象不差,想了想指着赵长卿道,“我这丫头如今五岁了,去年跟着老太太学着认些简单的字。不瞒苏先生,我家是军户,家里也没什么有大学问的人。长卿,你跟先生说说你都念了些什么书。”

    赵长卿道,“已经念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现在念《孟子》。”

    苏先生并不吃惊,只是微微点头,“若大姑娘想学四书五经,倒并非难事,我粗通此道。”

    凌氏道,“因家里只有这几样书,她就这样混着读了些。我听说,别人家的女孩儿什么琴棋书画,也都会的。”显然,凌氏是想全方位培养女儿。

    苏先生亦道,“琴棋书画,我也略知一二。虽不敢称大家,给女公子启蒙还是可以的。”

    凌氏脸上笑意更深,心说丈夫办事果然靠谱。就听苏先生又道,“我看女公子举止沉稳,远胜其他孩童。若依我说,琴棋书画陶治性情,四书五经乃儒学经典,若有闲暇,女公子读些史书亦无妨碍。我粗通一些礼仪规矩,女红针指,亦可指点女公子。”

    凌氏已是心花怒放,大喜,“那再好不过了。”这么能干的先生,又这样便宜,真是省了大钱啊!凌氏到底还克制些,笑道,“我看不如这样,我令丫环收拾屋子,苏先生便先住下,暂且教我这丫头几日,若先生觉着我这丫头尚可教导,先生只管搬到家里来住。我们家人口不多,也非大富之家,不过,我家人定会诚心诚意相待先生。”

    苏先生一笑,“我听太太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苏先生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她待人温柔又很有耐心,不论是授课还是指点赵长卿习字,皆是游刃有余。

    不过三日,凌氏便将苏先生聘为了正式的教习,两家立了契约,暂且定了两年。要赵长卿说,这定的实在少了,起码定个十年也不吃亏。

    苏先生看过赵长卿的课程安排便给她进行了调整,原本是上书念书下午习字,苏先生就减了赵长卿习字的时间,她温声道,“姑娘年纪尚小,骨骼柔软,尚未长成,这么小就长时间握笔,以后手指会微微变形,不大好看的。练字是个天长地久的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既可。不如下午加些琴棋画之类,姑娘想怎么学?”

    赵长卿一想,便有些为难,家里给她请先生已经很费钱了,若只是念书还好,琴、棋、画都是烧钱的勾当啊。赵长卿老实的说,“不瞒先生,学琴的话,我家没琴,也没曲谱的书,而且,我听说琴很贵啊,一把就要十几两银子,先生看,我先学笛子成不成?笛子便宜,几十个铜板就能买一支了。棋的话,家里也没棋子,我得先去问问价钱再说。画画,是不是要买很多颜料啊?”都是钱啊!

    苏先生善解人意的一笑,“画画也分许多种,写意工笔各有不同,现在还用不着买颜料,我教你用墨就行了。围棋的话,你得想个法子了。将来学棋,除了围棋须有一幅外,还得买棋谱。你去店里问问,围棋不必好的,寻常的一样使,不过一二百钱。你是先学笛子还是先学琴都无妨,曲谱不必你买,我还记得一些,晚上默下来给你暂且用着,够你用个一二年的。”

    赵长卿发愁的事给苏先生这样一说,反是不觉着如何难了。赵长卿更是赞叹,“先生记性真好,这也能记得?”曲谱都能默出来。

    苏先生一笑,“我这算什么记性好,只是一些简单的东西,并不难的。”

    晚上一家子吃过饭,赵长卿对凌氏道,“母亲,这回咱们可是捡了大便宜。苏先生要教我吹笛子了,她还说,曲谱不用花钱买,那些初学的曲谱,苏先生都记得,她默出来给我学就是了。”

    凌氏笑,“的确是个有才学的先生,你跟着苏先生好好学。等学好了,也吹段笛子给咱们听。”

    赵长卿挑眉,骄傲的说,“这是肯定的。”

    凌氏又对赵勇道,“苏先生一看就有学问,人品好,她家的小公子如今年方三岁,生的漂亮极了,又极懂事。等咱们宁哥儿长大,若似苏白一般灵巧懂事,我这辈子也知足了。”

    赵长卿道,“我还是觉着我弟弟好。”惹得凌氏笑容满面。

    在赵长卿看来,苏先生真是个天生的先生,她做事极有章法,每个时辰做什么,都是定好的。不仅授课时如此,管教苏白时亦是如此。

    苏白这样小的年纪,就已经能将《百家姓》《三字经》倒背如流了。苏先生还会每天早上教苏白背一段书,并不长,但晚上一定会检查,背不下来就没饭吃。

    苏白跟赵长卿诉苦,“有一回,娘娘在锅里炖着大鸡腿,香的阿白直流口水。阿白就想着吃鸡腿啊吃鸡腿,结果,一不留神就忘了背书的事。娘娘就自己把鸡腿吃了,连口汤都给阿白喝。”

    赵长卿哈哈大笑,苏白苦恼地,“后来,阿白再不敢忘记背书了。”

    赵长卿又递给他块点心,苏白摇头道,“姐姐,阿白一天只能吃一块点心,不能再吃了。点心吃多了,会吃不下饭的。”

    还有苏白每天吃点心,一样有着严格的数量限制。甭看苏白古怪精灵的,他多吃一口苏先生都能知道。

    不过,说苏先生刻板吧,她又是极会过日子的一个人。

    简单的屋子给苏先生一收拾就变得格外的雅致,最不起眼的花草都能点缀的恰到好处。还有什么季节戴什么样的绢花,什么衣裳配什么样的首饰……她通通知道。

    苏先生还有一双灵巧如意的手,她扎出的绢花,当真是比外头铺子卖的还精巧三分,活灵活现,连凌氏都爱不释手。

    请了这样的一位先生,凌氏觉着赚大发的同时,很有良心的将苏先生母子二人的两菜一汤增加为三菜一汤,每天还有点心水果供应,又在一月一两银子之外添了母子两个的四季衣裳。

    凌氏私下更是同赵长卿道,“苏先生这满身的本事就不必我多说了,你可得专心学,不求你能学成苏先生这样,学会一半咱们这银子就没白花。”

    赵长卿沉默半晌,道,“母亲,你野心当真不小哩。”还学会一半……赵长卿觉着,她能学个皮毛,就可以出去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

    “这没出息的。”凌氏轻戳闺女额角一记,笑道,“急什么,又不是叫你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你现在才五岁,学上十年,什么学不会呢?”

    赵长卿知凌氏一意盼她成才,笑道,“知道啦,母亲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我也喜欢苏先生。”

    苏先生的确是个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喜欢的人,并不是因为她学识渊博,懂很多东西,而是因为苏先生是个很快乐的人。她似乎没什么烦恼,偶尔还会以欺负小小谢白为乐。

    赵长卿常想,苏先生有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华,又来自传说中的帝都。她觉着,像苏先生这样的人,哪怕在她从未去过的帝都城肯定也是一流的人物吧。可是,这样出色的一个女人,又是怎样的灾难让她千里辗转到了边城,孤伶伶的带着儿子艰难求生呢?

    但,赵长卿从未见苏先生皱过一下眉毛,苏先生似乎永远心怀快乐,对生活充满希望。

    一个快乐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倒是苏先生常劝赵长卿,“小小年纪,焉何满腹心事?来来来,教你煮茶如何?”

    赵长卿道,“先生,是你自己想喝茶了吧。”这也是苏先生的小伎俩,她常使唤苏白,譬如,“阿白,娘娘教你浇花啊。”其实是她自己懒得浇了。还有什么“阿白,娘娘教你打扇子。”,其实是她热了,懒得自己打扇。

    谢白常跟赵长卿诉苦,“娘娘总要我学打扇,这个还用学吗?我都学一夏天了!”

    被赵长卿说中心事,苏先生并不羞愧,反是挑眉一笑,“莫得了便宜还卖乖,泡茶是通俗的说法,讲究的人都称为茶道,以往前朝多流行斗茶,现在的士大夫不讲究斗茶了。不过,饮茶始终是件雅事,不可不会。就是喝茶的姿势也多有讲究,不懂的人一盏茶咕咚咕咚如同牛饮,其实这有什么呢,每个人喝茶的方法都不同。但是,士大夫与高门贵第的人是不会那样喝的,他们讲究优雅。这个就要从小做起了。”

    于是,赵长卿只得乖乖的按照苏先生的话去煮茶给苏先生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有些晚啦~~以后表十一点等啦,改不定时更新啦~~~~~~~~~

第34章

    苏先生的到来给了赵长卿非常大的改变,不论是性格,还是生活,让赵长卿每每思量便觉着,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

    尽管赵长卿是二世为人,重新活过,但是,她前一世那可怜的见识与经历只能让她对世界充满怀疑与防备,苏先生则是真正的为赵长卿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向她展示另外一种人生的人。

    就是小梨花儿赵梨子姐弟也很喜欢苏先生,苏先生刚来没几日,小梨花儿赵梨子来找赵长卿玩儿,赵长卿立刻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苏先生认识。其中大力夸赞小梨花儿如何能干,梨子如何聪明会背书。

    小梨花儿给赵长卿夸的脸都红了,笑道,“哪里有卿妹妹说的那般夸大,我家里还有个小弟弟刚满周岁,离不了人。娘亲要照顾弟弟,一个烂赌死鬼爹指望不上,一家子总得吃饭,我只得去外头接些手工活儿做。都是没法子逼出来的能干。”

    “这就很了不起,像梨花儿姐逼一逼就会更能干,有些人,逼一逼只会傻眼。”赵长卿笑,“我就喜欢梨花姐这样的人。”如今想想上辈子当真傻X,竟然给一双贱人活生生的把自己给憋屈死了!若是换了赵长卿如今的脾气,她就是不死,干嘛自己要死啊,应该把那两个贱人憋死才是!还是窝囊啊!赵长卿感叹着。

    赵梨子咬着点心道,“我就是那种傻眼的人。卿妹妹不知道,我姐前些天接了一大批活,把我吓的直接傻眼!险尿了裤子!”

    赵梨子苦巴着一张脸,心有余悸道,“幸而我姐发了慈悲,转包出去了些,我这才捡了条命来能再见卿妹妹一面。”

    小梨花儿瞪他一眼,赵梨子浑然不觉,继续嬉嬉哈哈。

    小梨花儿请教,“先生,你是大有学问的人,有没有治话痨的法子啊?”简直能给赵梨子烦死。

    苏先生点头,做莫测高深状。

    小梨花儿眼睛一亮,继续问,“能否请先生传授于我?”

    苏先生道,“毒哑。”

    赵梨子一声惨嚎从椅子上跳起来,捂着喉咙叫唤,“最毒不过女人心哪!”然后,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发表感想,便被一屋子大小女人给撵了出去。

    赵梨子在外头哗啦哗啦刮窗纸,喊道,“小白,小白,出来跟哥哥一起玩儿啦!”

    苏白颇为意动,看向母亲,问,“娘娘,我可以去吗?”

    苏先生笑,“去吧。”

    苏白跟赵长卿和小梨花儿打过招呼,便高兴去了。

    傍晚,苏白回来时气呼呼的,苏先生难免问,“哟,谁欺负咱家阿白了。”一面起身给小家伙儿兑好温水,“先洗洗手,脸上也都是灰啊,成小泥猴了。”

    苏白小小年纪便很有自理能力,洗过手脸,苏先生又给他找出衣裳,他自己就换了,方撅着小嘴道,“坏梨总给我叫小鸽子!”

    “坏梨是谁啊?”

    “就是梨子哥哥。”苏白坐在自己的小矮凳上,圆圆的小脸儿气成个包子模样,奶声奶气道,“以后我都不要叫他哥哥了,就叫他坏梨。”

    赵长卿笑问,“你们吵架啦?”

    “谁要他叫我小鸽子的!我叫阿白,不叫小鸽子。”苏白还要拉赵长卿做个同盟,道,“姐姐,你也不要理坏梨了,他可坏了!我说我不叫小鸽子,他就管我叫元宵!”

    叫小鸽子还情有可原,苏先生也是给儿子取好名字才觉着,这个白字很容易闹笑话。譬如,一般称呼男孩子都是“某哥儿”,这个某字大多是男孩儿名子的最后一个字。所以,苏白就常被熟悉的人唤做“白哥儿”,与“白鸽”正好是谐音,也难怪赵梨子逗他。不过,苏先生有些不明白,问,“他为什么要叫你元宵啊?”

    苏白很郁闷的跟母亲诉苦,“坏梨说我个子小小的,脸圆圆的,像上元节卖的元宵。”

    苏先生心下笑翻,笑眯眯地,“你不也给人家叫坏梨么?行啦行啦,扯平啦。”

    “可是,是他先叫我小鸽子,我才给他叫坏梨的。”苏白强调自己不得已之处。苏先生根本不理会小小苏白强烈的自尊心,瞅一眼外面的日头,忽然板起脸,威严无比的问,“早上教你的文章背熟了吗?”

    苏白眨巴眨巴眼,委屈道,“是娘娘叫我出去跟坏梨玩儿的。”

    苏先生唇角一翘,露出两颗白晶晶的小虎牙来,她俯身捏捏儿子水嫩圆润的脸蛋儿,温柔无比,“是啊,因为娘娘听说晚上有糖醋肉圆吃。阿白出去玩儿了,背不下书,娘娘就可以一个人都吃光了哦。”

    “娘娘休想!”苏白一声惨叫,忙不迭跑去里屋背书了。至于坏梨的事儿,早就顾不得了。

    赵长卿无奈,“先生又戏弄阿白。”

    “哪里是戏弄,我这是在跟他讲道理。”苏先生狡辩,笑道,“说来梨花儿姐弟都是很不错的孩子啊。”

    “是啊,杏大娘性子软,全靠梨花儿姐撑着,现在梨子也大一些了,等再过几年会更好的。”赵长卿笑,“别看梨子天天嬉皮笑脸,他背书快的很,人很聪明。就是运气不好,若是生在书香门第,念个秀才什么的也有可能。”

    苏先生笑,“这世上贫寒仕子多的是,哪里个个都像你想的生于书香门第才能念出功名?出身虽重要,也不是最重要的。就是像你说的书香门第,这些人家第一代光耀门楣的祖宗,也全部是起于寒微。长卿啊,你交友不拘泥于富贵,这很好。你为人也要不拘泥富贵,才好。”

    赵长卿忙道,“我并没有势利眼啊。”

    “这我当然知道。”苏先生笑,赵长卿天资不算特别好,但,赵长卿心性沉稳,远胜常人。其实,心性之类大都可以锻炼出来,亦不足不奇。赵长卿可贵的地方是,她心性好。一个好字,看着简单,做起来着实太不简单。譬如,她们母子刚来这几日,赵长卿时常过来同她们母子一道用饭,这不只是为了刻意亲近,赵长卿来的勤,厨下便不敢慢怠。非但如此,苏白年纪小,早上的饭食里总会有两个煮鸡蛋,点心水果都是每天一送,依赵家的家境,东西虽不是上好,但送来时一定是新鲜的。就是母子两个每天喝的茶,晚上要用的热水,赵长卿都想到了。

    赵长卿一字不提,唯默默的打理妥当。

    苏先生时常想,这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苏先生一笑道,“长卿,你不慕富贵,不戚贫贱,这诚然可贵。听说,你有几个不错的朋友,我来这些日子,只见过小梨花儿姐弟来你家找你玩儿,余者,皆是看你去人家玩儿。难道,你从不回请朋友的吗?”

    赵长卿目瞪口呆,过半晌方道,“不瞒先生,我这个年纪,认识的人也不多。除了亲戚,就是楚姐姐和李姑娘,还有一位族长家的飞云姐姐见过几面,不过,那是在别人家偶然碰到的。我也不是不愿意回请,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请客?”

    哪怕重活一世,赵长卿心境坦然许多,还是得承认自己技能上的缺失。赵长卿坦然道,“李姑娘喜欢的骑马习武,我都不大会。楚姐姐更不必说了,她是将军府的闺秀,她要是一来,家里肯定得忙做一团。”

    苏先生笑,“是不是觉着不如人?”

    苏先生直言相问,赵长卿并不觉着羞窘或尴尬什么的,她只是一笑,道,“我家什么样,难道我不知道?我并不是那样虚荣人,我觉着自己家挺好,不过,也不能真就清高到不屑于门第富贵来着。其实也是觉着不如人的,我去楚姐姐家,总能吃到很多好东西,有时就想着,若是请她来,家里没有好点心招待,心里觉着怪对不住她的。”

    苏先生笑,“长卿,你知道小梨花儿比你强在什么地方吗?”看赵长卿一眼,苏先生温声道,“她从来不怕。你对她好,她便来与你玩儿;若你瞧不起她,她不来便是。你却想的太多了。”

    “真正的朋友之间,是不局限于贫贱富贵的。你真心与小梨花儿相交,也有门第不错的朋友,看你时常出门,想来相处的也不错。”苏先生道,“你也不鄙薄自己出身,焉何畏于招待朋友呢?”

    “如果她们真心与你相交,想来不会介意你家家境。若只是假意应付,你更无需担心,别人随便一个身子不适的理由就能搪塞了你去,断不会令你下不来台。”苏先生笑,“而且,她不来有不来的好处啊,你就此能看清她的面目,于你又有什么损失呢?”

    赵长卿认真思量片刻,道,“多谢先生点拨我。先生说的对,我不该怕的。我还是有一些懦弱的。”

    苏先生道,“懦弱或是畏惧,只能令你裹足不前。长卿,只要你自己做的足够好,于心无愧,世上并不可畏惧之处。”

    赵长卿起身道,“说干就干,我这就去跟母亲商量商量,看要如何待客。”

    苏先生颌首微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刷文刷的有些晚了……汗颜……

    PS:还是那句话,赵长卿的成长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会无师自通~

第35章

    赵长卿先跟赵老太太商量请客吃饭的事儿,赵老太太本就是前落魄书香门第出身,见惯了这个的,只当赵长卿认识的小朋友渐渐多了才萌生此意。再者,小女孩儿之间来往是很正常的事,赵老太太并没有意见。

    赵长卿这才去找凌氏说,凌氏正在炕头儿缝小衣裳,一听就愣了,“请客?你想请谁啊?”

    “就是我的朋友啊。”赵长卿掰着手指数道,“楚姐姐、李姑娘,还有铃姐姐、曦姐姐、蝉妹妹,族长家的飞云姐姐,我在楚姐姐家遇到过几次,也在铃姐姐那里看到过飞云姐姐,我们又是同族,也不好不请她。”其实,她也就认识这些人了。

    凌氏笑,“好端端,怎么想起请客来了?”

    赵长卿道,“先生跟我说,我不能总是去别人家,也应当请朋友来咱们家。虽然咱们家可能没她们家里富贵,不过,如果她们是真心跟我做朋友,是不会介意这个的。只要咱们用心招待就成了,总不能我总去别人家吃饭玩耍,不请别人来咱家吧。”

    撂下手中针线,凌氏笑的那叫一个欣慰,“我说你怎么忽然开窍了,苏先生就是有见识。”她并不反对女儿请客,只是女儿要请的朋友出身都比自家富贵,要怎么准备宴请得好生思量思量。

    赵长卿道,“母亲,其实宴客的东西好准备,无非就是吃食点心,饭菜比咱们平日里稍稍丰盛就可以了。就是我现在跟着祖母睡,我的屋子太小了,可怎么招待朋友呢?”总不能到老太太屋里去待客吧。

    凌氏思量片刻,道,“眼瞅着你也大了,东西越来越多,今年本就有意把你挪出来,偏生你弟弟妹妹的事多,一时就忘了。咱们家是小三进的院子,老太太喜清静,住第三进,我跟你爹爹住了中间的主院,苏先生在甬道东边儿的小院子,甬道西边三间是伙房。老太太住的那一排是六间屋子,寻常老太太都是带着你住东三间,西三间是空着的。我想着,你便搬到西三间去。这样既不离了老太太,也有了自己的屋子,如何?”

    能有自己的屋子,赵长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说不好。她笑问,“母亲,那什么时候才能把西三间收拾出来。”

    “简单的很,那里面本来就是放了些老家俱而已。明天我叫白婆子带你去瞧瞧,你看上什么家俱,只管收拾出来用。剩下的再规整规整,挪到哪里去都行。”凌氏知赵长卿有些爱挑剔的赞美,先道,“你甭以为老家俱就不好了,那可都是樟木的,好的很。”

    赵长卿笑眯眯,“母亲休想蒙我,明明是老榆木的,竟然糊弄我说是樟木的。”

    被赵长卿识破,凌氏“咦”了一声,笑嗔,“哪来的这些鬼心眼儿,莫不是木头都认得好坏?”

    赵长卿得意道,“每年家俱也要防虫的,母亲年年叫白嬷嬷去屋里放驱虫药,我早听白嬷嬷念叨过好几遭了。”

    凌氏笑着哄她,“榆木也是好榆木啊,没有一点点蛀坏的老家俱,由你挑着使。等你弟弟妹妹长大了,叫他们使你挑剩的东西。”

    赵长卿笑,“母亲就是会糊弄人。”

    凌氏只好道,“不只是单给你收拾新屋子,连带着小丫环也买一个给你做伴。不然,只一个柳儿,是服侍你,还是服侍老太太呢?”

    赵长卿此方假假道,“唉呀唉呀,我也不是那样挑剔的人哪,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凌氏笑骂,“便宜都给你占了,你还不挑!”

    赵长卿笑,“给亲闺女占了,还不是咱自家的便宜么。快别气快别气,生气可就不漂亮了啊。”

    “如今又学了混账话来淘气了。”凌氏笑着戳她额角一记,道,“这几天先收拾屋子,你也好生想想,要准备哪些东西待客。到时你列出单子来,我叫白婆子预备齐当,你再请人。”

    赵长卿俱都应下。

    凌氏是个俐落脾气,何况闺女这是要上进了,她更是一千个支持。

    赵长卿随着白婆子去收拾自己的新屋子,说是给她三间,其实就两间,因为最西面的屋子还是要用来放那些没地放的家俱。故此,赵长卿就占了与老太太三间屋相邻的两间屋,一间收拾做卧室,一间收拾做小厅。

    赵家名贵的东西没有,但,寻常的东西绝对不少。赵长卿还寻了个小小的书架出来,据说是不知道哪代祖宗传下来的。

    赵长卿便用来放自己有限的几本书,余下的空当用来放些不值钱的小玩艺儿,什么小木雕、小花灯、小篮子、小竹筒之类。知道她搬了新屋子,苏先生送了她两盆花草。

    赵长卿客气道,“让先生破费了。”

    苏先生摆摆手,悠然一笑,“花盆是你家的,花是从你家园子里挖的,没花一个大子,白做人情,莫谢莫谢。”

    赵长卿瞅着两盆小小碧叶花草:从她家园子里挖的,又拿来送她。

    苏先生在赵长卿屋里转了一圈,给她调整了几样摆设的位子,又将两盆小花草摆好,摸摸她的小头,“女孩子得学着自己收拾屋子啊。”从赵长卿的小针线篓里拾起绣了一半的绷子,笑问,“这是要做什么?”

    “是想做袜子的。”赵长卿道,“曾外祖父的寿辰在十月,他从不过寿。但是,上次他见了我,给了我一块很好的玉,我想着做双袜子给他做寿礼。”

    “这花绣的很不错了。”苏先生细细瞧过,道,“嗯,用的是戗针。你学的是苏绣吗?”

    “先生真是好眼力。”虽然苏先生也懂女红,赵长卿的针线还是在跟着老太太学,赵长卿笑,“我祖母的绣活可是正宗的苏绣,边城一绝。”

    “才学了几个月,就能绣得这样好了。”苏先生自言自语道,“看来得好好教你学画画了。”

    赵长卿心下嘀咕:难道之前都是随便教的么?

    腹诽了一回教学不认真的苏先生,赵长卿跟苏先生商量如何准备请客用的点心还有中午饭菜的事。苏先生显然是内里行家,问,“这些是准备出去买现成的,还是自家准备。”

    赵长卿道,“我想着点心出去买现成的,饭菜自家准备吧。要是全都是自家做,柳嫂子一人来不及的。”

    苏先生笑,“那点心这项就不必费心了,着人出去买六样或是八样都可,只要提前将摆点心的碟盘预备出来,再准备几样水果就行了。至于中午饭菜,荤腥无非就是鸡鸭鱼肉牛羊猪兔,素的看市面上有何当季的菜蔬。关键是,柳嫂子哪几样拿手,千万不要为图周全做不拿手的饭菜,譬如柳嫂子烧的鲤鱼真是令人难以下咽,她裹了面炸的酥脆小鱼就很好吃。你也莫要求新求异求,只要烧的好,小炒同样出彩。”

    赵长卿趁热道,“那我叫柳嫂子过来,咱们一并商量商量。”她说着就出去喊柳儿去唤人。

    其实赵勇常会请人到家吃酒啥的,柳嫂子在厨下也没少预备,经过几年的煅炼,也是中等的烧菜水准。赵长卿按着自己请的人数,先定了六冷八热两道汤的数量。

    柳嫂子惊,“姑娘,要做那许多菜啊?”

    赵长卿笑,“样数多,份量少一些,寻常一盘菜的一半量就行,用小盘子盛放。凉菜可以提前做好么,现在也坏不了。”

    柳嫂子这才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问,“姑娘这是请什么人哪?”也就是小户人家的厨子敢这样打听主人家的事了。

    “一些朋友罢了。”赵长卿笑,“柳嫂子只管全心准备着就是。像酱牛肉,白切鸡,烧羊肉,头一天做出来也没啥,凉拌的那些,嫂子吃过早饭可以先做,几样小炒看着时辰预备就行了。”上辈子她绝少参加宴请,但是准备宴请经验丰富,因为手艺好,常被派到厨房做牛做马。

    赵长卿道,“我先跟你知会一声,到时我拟了单子,你只管按照单子上的东西去买去预备。到时让白嬷嬷去帮你,你就放心吧。”

    柳嫂子听赵长卿这样一说,心里也轻松下来,笑,“成,我定按时给姑娘预备出来。”

    赵长卿拟好单子才去跟凌氏商量,凌氏看东西只是种类多,量并不大,加起来也就四五百钱的样子,笑道,“可见真是会过日子了。以后做事都要这般,东西该买多少该买几样,自己心里得先有数。譬如炒一盘子黄瓜,有上一斤能撑死,这时就没必要多买。家里过日子也是一样,每天厨下要烧几个菜,每样菜买了多少,是多了还是少了,当家人心里都得有数,日子才过得精细。像朱家,听说他家一个鸡蛋要50个大钱,唉哟,真不知这钱是花到鸡身上还是花到人身上了。”

    凌氏借机给赵长卿灌输些理家的观念,免得日后被下人蒙骗。说到朱家的事,凌氏摇摇头,很不赞同道,“老祖宗待咱们好,咱们心里得知情。不过,他家这管家理事就差远了,你袁大婶子瞧着花团锦簇能说会道的一个人,这可不是给下人蒙了么?就是皇帝家的鸡蛋也没那么贵吧。”

    赵长卿道,“兴许他家以前就是这个例。”

    凌氏将声音放低,道,“有什么例不例的?六房也是自住到祖宅才显赫起来,我就不信,难道先时他家也有这个例?你莫傻了,家里仆婢虽多少都会手里沾些油水,可没哪个当家主母会傻到大头给他们吃了的?要是明知下人这样贪主人家的钱财,主人家还没反应,除非贪的不是自己的银子,要不这主人家就是个傻子。”

    凌氏道,“你以后当家做主的可不能学他家,凡事需自己心里有数才成。若是没心没肺的由着奴仆去散漫自己的银子,金山也供不起啊。”

    赵长卿点点头,悄声问,“母亲,咱家铺子每年仰仗着朱家的皮货生意就能赚不少钱,你说,六舅爷他家,还不得金山银海呢?”

    凌氏指尖儿轻点她眉心,“莫傻了,你在老祖宗那里但凡得什么好的,你袁大婶子都要酸上一酸的。真要有金山银海,还能这么不开眼?再说了,就算有金山银海,难道就能挥霍无度?”

    凌氏说的赵长卿一愣,她向来只将凌氏视为势利偏心之人,不想凌氏还这般有见识。凌氏怎知赵长卿心中风起云涌,只一径对女儿传授自己的经验,道,“我虽不是那些念过书会说很多道理的人,不过,你得记住一句话,在外头,该显摆的时候不能藏着,该藏的时候也不能瞎显摆。”

    赵长卿问,“母亲你具体说说。”

    “像你爹,总是瞎显摆,前儿又借出去了三两银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呢?这就败家之举!没心没肺!”凌氏一抖威风,不客气的批评了丈夫一句,又说赵长卿,“像你吧,在家里横着走,出去就跟只鹌鹑似的,半点不知出风头!这叫窝里横!没本事!”

    赵长卿嘟囔一句,“可见我是我爹亲生的。”

    凌氏给她逗笑,忍笑嗔道,“说这些没用的就一套一套的。如今你总算明白过来了,知道过日子不能成天窝家里,得跟朋友走动才好。”指指单子上的东西,凌氏笑,“这些我会叫柳嫂子提前预备出来的,你去找苏先生,商量着把请帖写出来。我看大户人家走动,都是先送请帖的,咱家虽平平,到底是书香门第,也别冒失了。”

    赵长卿哀嚎,“母亲,咱家就一军户,哪儿来的书香门第啊。”您老这牛吹的真是没边了。

    凌氏柳眉一竖,强词又夺理道,“老太太书香门第出来的,你爹身体里有一半书香门第的血,我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你说,你算不算得书香门第!”

    原来出身是这样算的,赵长卿给她娘说的都傻了。

    凌氏瞥一眼赵长卿的小呆样,端起茶水慢呷一口,打发她道,“这没出息的劲儿又上来了,赶紧去写请帖吧。”又喊白婆子给赵长卿拿红纸。

    赵长卿一幅小呆样的拿着红纸魂飞魄散的去找苏先生了,上一辈子,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母亲任何一个满意的眼神,自然也无从听过这样的教导……现在母亲这样的喜欢她,用心的教导她。如果赵蓉曾经是这样长大的话,那么,当真的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啊。

    赵长卿问苏先生,“一个很穷的人喜欢上了一颗宝珠,不过,他太穷了,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这样的珍宝。后来,这个穷人终于对宝珠死了心,却忽然从天而降一笔巨财,让他成为一个财主。昔日那颗宝珠于他已是唾手可得,先生,你说这宝珠还值的珍惜吗?”

    苏先生想了想,问答先问,“长卿,你知道沙漠吗?”

    赵长卿点头,“听说出了边城,穿过西蛮人的草原,就能看到沙漠了。”

    苏先生道,“沙漠里是很难找到水的,有许多人会渴死在沙漠里。譬如一个横越沙漠的人,他非常渴非常渴,他觉着自己已经快渴死了,然后,他忽然遇到了一片绿洲。那里有取之不尽的甘泉,你说,这个人在解渴之后,还会珍惜甘泉里的水吗?”

    赵长卿道,“会的吧,这人先时都快渴死了,当然知道水的珍贵。”

    苏先生笑,“那么长卿,那个穷人受过穷,哪怕忽然天降巨财,他也是受过穷的。只要是正常的受过穷的人,就会知道财富的宝贵。难道因为有了许多钱,宝珠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吗?曾经渴慕而未能得到的东西,如果有了能力,没有人会拒绝得到这样的珍宝。或许这珍宝对于这个穷人已经没有先时那么强烈的吸引力,但,珍宝始终是珍宝,既已唾手可得,焉何不得?”

    赵长卿并不是一个笨人,她沉默半晌,再问,“若是有一天,忽然发现买的宝珠其实是假的,只是外头涂了层光粉,里面包裹的是石头,宝珠其实一文不值。”

    苏先生道,“如果是个有钱人买了假的宝珠,这颗宝珠不会对有钱人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或者扫兴是有的,但是,有钱人拥有的财富无数,失去这个,还有更好的。”

    “若是一个穷人呢?一个穷人花皆生积蓄买了一颗宝珠,结果宝珠是假的。”赵长卿追问。

    苏先生的声音温柔而冷酷,“穷人会很伤心吧,但是,伤心没有任何作用。”

    赵长卿轻轻一叹,“是啊,可是,想一想就觉得很可怜。”

    “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可怜的事情发生。长卿,有一些事,我们能决定取与舍,但,更多的是,我们是无能为力的。”苏先生感叹一笑,“我们能做的就是别轻易辜负这一生,尽量的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如果你有难取舍之事,只须依着自己的心去做选择既可。不必前怕狼后怕虎,哪怕是一个穷人买到假的宝珠,其实穷人也曾从宝珠上面得到过快乐。”

    “何必想太多,你现在年纪还小,难道你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穷人’吗?”苏先生呷口茶,谆谆教导,“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长卿,当你有一天站的足够高,当你有一天足够强大,哪怕是买到一颗假的宝珠,这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第36章

    赵长卿准备多日,提前派了帖子出去,一大早小裙子小袄的穿戴整齐,头上扎着小小的珠花,很有些模样,其实来的客人就两位——

    李百户家的李姑娘与楚越。

    这年头人们行事是极讲究的规矩,因为赵长卿提前派了帖子,没空的也会提前打发人过来委婉说明,不会无端放赵长卿的鸽子。

    有两个来的也好,总比一个都没有强。赵长卿自我安慰着。

    楚越来得早些,还买一送一带了一个楚渝。

    这兄妹皆是一身耀眼的银红提花织锦,不同的是,楚越穿的是裙袄样式,楚渝则是一身贵公子长袍,勒玉带,悬宝玉,束金冠,蹬云靴,那叫一个富贵逼人,无端将赵家的门庭都映亮三分。

    赵长卿出去迎接,险些叫楚渝晃瞎双眼,叫一声,“我的娘诶——”

    楚渝打趣她道,“哟,卿妹妹果真是学的客气了,都不叫哥哥姐姐,改叫娘啦。”

    楚越笑,“卿妹妹别理他,知道妹妹给我下了帖子,楚渝死皮赖脸的要跟,打都打不走。”

    赵长卿笑对楚渝道,“楚哥哥大驾光临,意外之喜。”拉着楚越的手,“姐姐这边请。”

    楚越道,“听闻老太太与婶婶在家,理当先行给长辈问安。”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教养了,来人家做客,没有不先见过主人的。哪怕楚家门第高贵,亦是同理。

    赵长卿笑,“我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在祖母屋里说话,正好一道过去。”

    楚渝一面打量着赵家的院落,一面随口道,“是啊,你家是龙凤胎弟妹,正好瞧瞧。”

    刚迈进老太太屋里的门槛,赵长卿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止住脚步,对柳儿道,“赶紧,你先屋里去,跟母亲说,先把赵蓉藏起来。”

    楚家兄妹都傻了,难道他们是人贩子?

    赵长卿此方解释道,“正月里我跟爹爹去庙里给弟弟妹妹算卦,庙里的大师说,我妹妹一年之内不能见外姓男子。”两人一道瞟向楚渝。

    外男楚渝摸摸鼻梁,赵长卿安慰他道,“等过了年就能看了,我弟弟妹妹是大年初二的生日,大的很。”

    楚渝问,“你是几月的啊?”

    “我是四月,桃花正开的时候。”待里头收拾好,赵长卿才带着楚家兄妹进去了。

    赵老太太与凌氏也换了新鲜衣衫,笑眯眯的等着见赵长卿的小朋友们。

    楚家兄妹都很有礼数,分别给赵老太太与凌氏见礼,赵老太太笑,“早听长卿说起过你们,天天楚哥哥长楚姐姐短的,莫要见外,只当是自家一样。”

    凌氏笑眯眯的看着楚家一对龙凤胎,越看越是欢喜,顺着老太太的话道,“是啊是啊。”想说啥,平日里巧言俐语,偏生一时想不起来了。

    赵长卿笑,“楚哥哥跟楚姐姐也是龙凤胎,母亲,宁哥儿呢?”

    凌氏笑,“在隔间儿白婆子看着呢。”

    “楚哥哥,你稍坐,我带楚姐姐去看我小弟弟和小妹妹。”赵长卿得意的显摆着,“他们长的可好看了,很像我小时候。”

    楚越含笑与她去了,楚渝留在外间儿同赵老太太凌氏说话,面对长辈时,楚渝稳重的很,凌氏问他念何书,楚渝便道,“自六岁启蒙,如今四书五经略略通读,间或学些兵法史书,有空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一些庶务。”越是高门贵第,越是注重子女教育,如楚渝出身将门,将来定是要子承父业的,如今才十一岁就常跟着楚将军在军营了。

    凌氏笑,“我们长卿也喜欢念书,以前只当她小孩子新奇想学认字,如今看她是真正喜欢,就给她请了先生。”

    “是啊,女孩子学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格外有谈吐。”

    楚越看了好半天小宝宝才同赵长卿出来,赵长卿把赵长宁抱了出来给楚渝看,“这就是我小弟弟,叫长宁。楚哥哥,我小弟弟长的很漂亮吧?”

    楚渝瞧了半晌,再看看赵长卿,唇角噙着一缕笑,很中肯的说,“没你好看。”

    赵长卿笑,“那是当然的了,小妹妹也不如我好看。”

    凌氏不禁笑,“你又这样说。”

    “这是事实啊。”赵长卿翘着嘴巴发出一串怪声,逗得赵长宁咯咯笑,楚渝笑,“他口水都流出来了。”

    楚越拿帕子给赵长宁擦了去,赵长卿亲了赵长卿的胖脸两口,把人交给凌氏道,“祖母母亲,我带楚哥哥楚姐姐去我屋里看看。”

    两人皆笑道,“去吧。”

    赵长卿跟两人介绍,“我是新搬的屋子,以前我都是跟祖母一道住的。”

    楚渝问楚越,“卿妹妹的弟弟妹妹长的像不?”

    楚越笑,“不像,不过很有意思啊,一点儿都不会哭,我还抱了抱宁哥儿,软软香香的。其实,还是蓉姐儿跟卿妹妹长的像。”

    赵长卿笑,“是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兴许是看惯了,才不觉。你们眉间生的很像。”楚越问,“怎么你跟宁哥儿的名子都是长字上取的,蓉姐儿就是单字。”

    “都是大师的主意,说这样吉利。”

    到了赵长卿的屋子,楚家兄妹的注意力很快被引开。

    赵长卿去过楚家,她这屋子自然比不得楚越屋里清贵讲究,不过,勉强也算是小家碧玉啦。桌椅榻几,样样齐全,临窗小炕上摆着小小炕桌,炕桌上摆着点心;靠墙书案上设有文房四宝,放着赵长卿平日里写的大字画的画儿。

    一时,柳儿端来茶。

    楚渝令她放在炕桌上,问赵长卿,“卿妹妹,你的琴呢?”

    “什么琴啊?我还没开始学琴呢。”

    “我听婶婶说给你请了先生,琴棋书画还没开始学么?”

    “我先学的笛子。”琴太贵了,一时真买不起。

    楚渝来了兴致,道,“学会了没?给哥哥吹一段听听。”

    兴许是上辈子憋的狠了,赵长卿学了些皮毛便很有些炫耀心肠,平时常常自己拿个小笛子在院子里吹个不停。不过,她还是很矜持的表示,“才学了一点点。”

    “来来,给哥哥吹一段,哥哥指点指点你。”

    “你会吗?”赵长卿并不好糊弄,她转念一想,道,“你先给我吹一段,让我先听听你是什么水准,你再说指点我的事吧!”

    楚渝笑,“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

    赵长卿挑起两条淡淡的眉毛,笑,“你休想戏弄我。”

    楚家兄妹完全把赵长卿屋子当自己屋子一般,自在的很,看到赵长卿的老虎枕还笑话了她一番。赵长卿请他们吃点心,问,“楚姐姐,你又出去打猎了没?”

    楚越兴致缺缺,挑了块栗子糕,道,“那几日与冯副将家的妹妹出去玩儿了,哎,没意思,就出去跑跑马而已。现在楚渝天天要去军营,他也没空去打猎了。”

    楚渝道,“哎哟,别说打猎,我今天还是装病出来的,休沐都不得闲。”

    真不知楚渝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装病谁不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养病啊,他倒好,走街串巷起来。赵长卿道,“装病怎么能出来呢?楚哥哥,你可小心装过头。”

    楚越笑,“上回他早上贪睡,爹爹起身时还不起,等他急吼吼的赶到营里,果然迟了,差一点就给爹爹军法处置了。”

    楚渝叹,“那日明明说好你起个早去替我应卯的,分明是你这丫头无信用,现在还说嘴。”

    楚越笑的无辜,“我起也起了,只是不知为何爹爹一眼就看穿了我,还问我,‘你一个丫头,又穿你哥哥的衣裳做甚?’我吓的一句话没敢说,立刻就回去叫你起床,是你死活不起。”

    楚渝满是无可奈何,“老爹哪里分得清咱俩谁是谁?他那是诈你呢。你心虚才会上当。以后他再那般说,你只管顶足底气,包管你不会露馅儿。”

    赵长卿问,“楚哥哥,军营里有意思不?我爹爹现在也是早出晚归的。”

    “其实就是天天训练,或者跟着我爹爹打个下手什么的,比在家闷着有意思。”楚渝笑,“以前冯将军在的时候并不如何管束卫所,卫所自然松散。老爹治军严,卫所军与边城驻兵一样训练,许多人都是叫苦连连。”

    赵长卿并不知这些事,问,“这还有的差吗?”

    “自然不同,其实边城卫所军并没有多少,也就六千左右。大头是边城驻军,有数万人之众。卫所因是本地人军户抽丁,自来松弛散漫,只是偶有兵事时才集合听用。其实叫我说多多训练并无害处,边城不比他处,寻常西蛮犯边用不着卫所,但,凡事都有个万一。现在吃些苦头,以后战场上兴许就能捡条命回来。”楚渝道,“不然,战场上刀枪无眼,多少人有去无回。”

    赵长卿颇以为然,道,“我祖父就是西蛮攻入城中时受了重伤,后来没养大好,元气大亏,一场风寒就过逝了。”

    楚渝并不多说军中事,笑问赵长卿,“你那么郑重的下帖子,不会就请了楚越一个吧?”

    赵长卿伸出两根圆圆胖胖的手指,“还有李姐姐没来呢。”

    楚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就两个朋友啊?”

    “怎么可能只有两个朋友?”赵长卿瞪圆一双杏眼,强调,“我朋友多的很,就是你们不是没来过我家么,以前都是我去你们家吃喝玩耍,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新屋子,就请你们来我家看看。其实我还请了其他人,她们都不巧,就楚姐姐和李姐姐应了我的帖子。”

    楚渝自得咬口点心,“还是我最好吧,知道你这儿没什么人气,主动来帮你凑个人数。”

    “是啊,楚哥哥最好了。”赵长卿眉眼弯起,就见楚越拿着她的小针线篓,不可思议的举着赵长卿的绣棚问,“卿妹妹,这是你绣的啊?”

    “嗯。”是她送给朱老太爷的袜子,刚绣好一只,这是第二只,赵长卿道,“刚学,绣的不大好。”

    楚家兄妹异口同声的赞叹,“已经很好了!”

    楚越拉着她的小白手道,“卿妹妹,你可真有本事,这么小就会做针线了。这是做的什么?荷包么?怎么做白色的啊?”

    “不是荷包,是我给曾外祖父做的袜子,这是袜口上的绣花。”赵长卿指着绣棚上的绣花道,“等把花绣好,就能填棉絮做袜子了。”

    楚渝羡慕不已,“妹妹什么时候闲了,也给我做一双穿穿才好。”

    赵长卿听他说混话,并不恼,只是一笑道,“我一个月才绣好一只,再说了,你家里丫环多的很,要什么没有,非要我给你做?”

    楚渝道,“丫环婆子做的能一样么?就从没有妹妹送给过我针线。对了,去年你送我个荷包做生辰礼,原来还是你家婆子做的。”

    “你不是说叫我今年重做一个给你么,等我给曾外祖父做好袜子就给你做荷包,反正你跟楚姐姐的生辰还早的很。”

    楚渝满意,笑,“这还差不多。”

    赵长卿拿出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有好几条小帕子,说,“楚姐姐,这是我新做的,还没送过人,你挑两条拿去使吧。”

    楚渝问,“真是厚此薄彼,妹妹怎么不送我两条?”

    赵长卿老实道,“这都是女孩子用的颜色啊,男孩子不大合用。”

    “其实我也不怎么嫌弃。”

    赵长卿只好道,“那楚哥哥也挑两条吧。”

    直到中午将要吃饭时,李姑娘李明珠才来了。

    李明珠额间微汗,与楚家兄妹互相见礼后笑道,“今天我来的巧了。我以前听我爹说过将军大人家里一对龙凤双生子,还想着卿妹妹的弟弟妹妹生的并不像,不想哥哥姐姐生的这般相似,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楚越笑,“妹妹真是爽快人,过来坐。”

    柳儿端来茶,李明珠接过顾不得烫一口就灌了下去,豪迈道,“柳儿,再给我来一盏。”拿帕子一擦额头,李明珠道,“可是累的我够呛。”

    “昨天我娘查我功课,嫌我诗词没背下来,唠叨我大半宿不说,今天还不叫我出门,非关我在家里背诗。我是偷着出来的,本来想雇辆车,结果出来的急,也没留神,身上一文线没带,就走着来了。”李明珠喝下第二杯桂圆茶,道,“柳儿,再倒一盏来。”

    赵长卿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道,“李姐姐就是不来,差人跟我说一声也无妨的,咱们两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说是边城不大,也走了好久吧。”

    李明珠道,“君子一诺,快马一鞭!早应了你的事,怎能临到头反悔呢。”

    待李明珠解了渴,赵长卿打发柳儿重打了洗脸水,叫她重洗了脸,赵长卿又吩咐柳儿道,“你去外头跟来福叔说,叫来福叔去李姐姐家走一趟,跟李太太说一声,就说李姐姐来咱们家了,并未去外处,等下午必然安安稳稳的送李姐姐回去的,莫叫李太太着急。”

    柳儿忙去了。

    李明珠笑,“多谢妹妹了。”

    赵长卿笑,“理当如此。李姐姐吃些点心,肯定饿了吧。”

    李明珠并不客气,道,“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拿块桂花糕咬一口,“咱们边城的桂花糕就是南香园做的最好。”

    “上回看李姐姐喜欢,我叫丫头们特意买的。”

    李明珠对楚越道,“看卿妹妹年纪小小的,真不知道跟谁学的,懂事的了不得。要不一般我都不跟这么小的奶娃子玩儿,我就喜欢她。”

    楚越笑,“还特会说大人话。”

    “是啊是啊。”

    赵长卿不服,道,“什么叫奶娃子,我也只比李姐姐小三岁而已!”

    李明珠笑,“你现在不也才五岁么。”

    赵长卿掰着手指道,“明年六岁,后年七岁,大后年八岁,大大后年九岁……”

    楚渝逗她,“是啊,光你一个人长岁数,我们都原地不动的。”

    李明珠楚越都笑了起来。

    李明珠与楚越投缘的了不得,两人都酷爱兵马弓箭,三言两语已经说定哪天一道去骑马打猎了。李明珠问,“卿妹妹,我表姑和阿白在吗?”

    “苏先生带着阿白去外头逛街市了,说中午在外头下馆子。”赵长卿道,“李姐姐要是想见苏先生,下午多玩儿会儿就是了。”

    李明珠简单的跟楚家兄妹解释了她家与苏先生的关系,李明珠叹道,“其实以前我娘也不怎么管我功课什么的?自从苏表姑来了边城,她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什么事都能说出一二道理来。我娘就能魔怔似的,琴棋书画诗词曲赋的唠叨着我学,恨不能我才女附体,立刻口吐文章。”

    她说话有趣,大家均笑着听了。李明珠道,“只是人跟人哪里一样,我表姑出身书香门第,一家子都是念书的人,祖上就有这根筋。我家祖上都是骑马打仗的,使刀弄枪是看家本领,如何文雅的起来,学来学去倒学个四不像。”

    楚越深有同感,道,“是啊,咱们天生就喜欢弓马的人,如何坐得住天天绣花吟诗呢?像卿妹妹这样的才是天生文雅的人。”

    赵长卿笑道,“我也在跟我爹爹学武功。”

    楚渝鼓动她,“都学了点啥?来,比划比划给哥哥瞧瞧。”

    “我穿着裙子,不大方便。”赵长卿吹牛道,“反正是厉害武功,一拳能打死熊的那种。”

    楚渝哈哈大笑。

    人多也便格外热闹,午饭吃得也快活。

    尤其李明珠早便饿了,楚渝是半大小子,楚越也不是千金小姐的胃口,一桌子菜竟吃得七七八八。楚渝笑,“你家厨子的手艺也不赖。”

    赵长卿心下庆幸,幸亏多备了些菜,不然若是不够吃可是太丢脸了,笑,“头一回请你们,当然得拿出看家的本事了。”

    饭后,柳儿又端来切好的西瓜,李明珠道,“这都八月天了,你家还有瓜呢?可是难得。”

    赵长卿笑,“本就是种的晚瓜,藏在地窖里,放到八月十五都没问题。早上拿出来放了这大半日,现在半点不凉。”

    楚越笑,“你先前送给我的瓜果,我娘都说好吃来着。”

    赵长卿笑,“我家有块田,种的都是水果瓜菜,家里的果子一年到头不用买的。我家人口少,每年结许多果子从来不卖,都是给亲戚朋友分一分。”

    李明珠咬口西瓜,道,“我家也每年都种果子,你家的仿佛格外甜。”

    “西瓜在沙土地种出来的最甜,像山药,就是白土地种出来的好。有时候也跟年景有关,不一样的。”赵长卿也吃了一小片。

    大家说说笑笑,一直到下晌天将黑楚家兄妹方告辞,赵长卿送了她们一筐西瓜,二人道谢后便走了。李明珠没等回苏先生母子,只得对赵长卿道,“卿妹妹,等表姑回来,麻烦妹妹跟表姑说一声,眼瞅着就八月十五了,一家子团聚的日子,我娘想着请表姑到我家去过中秋。”

    赵长卿心下生疑,想着李明珠明明说是偷跑出来的,李太太并不知她来赵家,焉会嘱咐她这事呢?面儿上却不动声色,亦不多问,只一笑应下,“我记得了,李姐姐放心,我必跟苏先生说的。”

    来福早租了车来,赵长卿同样送上西瓜,李明珠道了谢,便也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有些事,有些感悟,每码出来的文章总觉着不能满意,写了改,改了写,如今总算顺过来了~~恢复正常更新~~~~

第37章

    赵长卿的请客无疑是相当成功的,只看楚家兄妹与李明珠玩儿到傍晚,就知与赵长卿交情是很不错的。

    凌氏鼓励闺女道,“以后就要这样,咱家并不是小气的人家,你只管请朋友们来玩耍就是了。小朋友间多走动,才能更加亲近。”

    赵长卿笑,“我知道了,以后我越大认识的朋友越多,母亲你别嫌烦就成。”

    凌氏笑给赵长卿正了正发间的小珠花,笑眯眯地,“我闺女有出息,当娘的哪个能嫌烦呢,高兴还来不及。楚家兄妹生得还真是像。”

    “是啊,要是穿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头发,寻常人都难分辩。”赵长卿道,“我以前去找楚姐姐,楚哥哥在的话也会跟我们一起说话。”

    凌氏笑,“人品也好。”原本凌氏想着,她闺女头一遭请客,别人不来,朱家姐妹起码得给她闺女个面子吧。不想,朱家姐妹也没来!倒是人家将军府的公子小姐,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这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教养呢!比那些假惺惺的书香门第强百倍!

    此时,母女两个竟然奇异的心有灵犀了,赵长卿想的也是,朱铃姐妹三个与赵飞云都不来,楚家兄妹却来了。苏先生说的果然是不错的。赵长卿笑,“我跟楚姐姐楚哥哥投缘的很,跟李姐姐也很好。”

    凌氏笑,“都是好孩子,难得交到这样的好朋友,要好好相处。”说着,凌氏从妆匣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是一对小小的粉色的珍珠耳坠子,凌氏笑,“你以后渐渐大了,这些小首饰也要戴起来。”

    赵长卿接过,笑道,“真好看。”珍珠不大,难得是小小粉色的珠子,水滴状,银托子,不会很贵,却又很活泼很适合小孩子戴。

    凌氏换下赵长卿现在戴的细细的玉质小耳塞,拿镜子给她照,道,“我去铺子里时,正看到街上有卖的,当时我就想着,我闺女戴肯定好看。早想给你,一时又忘了,过几天跟老太太去朱家就戴着这个。”

    赵长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小胖手摸摸小小的珍珠坠子,赵长卿抬眸望向母亲,笑,“母亲,我觉着这个珍珠的比金坠子还好看。”

    凌氏笑,“你们小女孩儿,正是活泼的年纪,金项圈金手镯有一两件就够了,满头金银有什么意思?没的倒显着暴发。等你再大些,像楚姑娘那样亭亭玉立的年纪才要正经添几件好首饰呢。”

    赵长卿笑应了。

    凌氏又嘱咐教导了她许多话。

    第二日,凌大太太带着三个女儿来访,先给赵老太太问过安,便随凌氏去了主院说话,赵长卿也跟着过去相陪。

    凌氏笑问,“好些天没见大嫂,家里父亲母亲可好?”

    凌大太太笑,“都好。如今这眼瞅着八月十五,知道妹妹家里不缺这个,我收拾了些瓜果给妹妹送来。原本说叫你大哥来的,正好府衙招书办,他去考试,我就带着大姐儿她们来了。”

    赵长卿带着姐妹们吃点心果子,就听凌氏问,“大哥去考书办了?我倒是刚刚听说。”

    凌大太太笑,“他说没个把握,不好叫我往外叨叨,怕考不中反失了脸面。”

    凌氏笑,“这有什么失脸面的,大哥自幼念书,又有秀才的功名,粗笨的活儿不大通。若能在衙门做个书办,抄抄写写之类,正对大哥的脾性。”

    “妹妹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儿上。”自从分了家,凌大太太精神面貌一日千里,已经由先时沉默寡言的妇人进化为有些泼性的一家主妇。见凌氏也认同丈夫去考书办,凌大太太面上多了几分得色,笑,“哎,说来话长,其实我早有叫你大哥考个小吏做做。先时父亲总是憋着心气儿叫你大哥考举人,我也怕贸然开口坏了你大哥的前程。如今才是想开了,这举人不举人的,还是吃饭最实在。咱家的灵气啊,没生在你大哥身上,也没生在小叔子身上,都在腾哥儿身上呢。妹妹有所不知,腾哥儿这才去族学一年。刚开始是在蒙童班里念书,如今夫子已将腾哥儿调到更好的班里去了。这孩子真是争气。”相对于凌二太太凌三姐母女两个对长房满肚子的怨气,凌大太太倒是很少说二房的不是,她比较喜欢话里话外的挑老房的刺儿。

    凌氏笑,“腾哥儿的确心性灵敏,天生就是念书的苗子。”

    凌大太太笑,“是啊,说来叫你大哥去考书办,父亲还不乐意来着。他老人家是个做学问的人,说书办位微职低的,不大体面。再者还有腾哥儿日后科举,总觉着腾哥儿日后得了功名,若有个做小吏的大伯,怕是脸儿上不好看来着。还是我托了腾哥儿,腾哥儿劝了父亲几句,父亲方允了。”

    凌氏心下颇是无语,只得笑,“家里的地有佃户管着收拾租种,大哥找个差使也好。”

    “是啊。”凌大太太叹道,“若是你大哥通些农事,我倒是想把田地收回来。咱们家小庄子相临的一家子,人家是有三百亩田地,一家子守着田地建了一溜大庄院,住在乡下宽敞的很,农忙时雇人种田,收成算下来比咱们这种包给佃户的要多两成不止。”

    凌氏笑问,“莫不是大嫂有意一家子搬到乡下去住?”

    凌大太太笑,“只是一想罢了,不要说父亲不愿意,就是你大哥,怕也是不愿意的。”

    凌氏笑,“眼瞅着大姐儿她们姐妹也大了,再过几年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在城里,以后好歹的总是找个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若回了乡下,说亲上就不大便宜了。”

    凌大太太笑,“是啊,唉,我也在城里住惯了的。”

    凌大太太唠叨了不少话,用过午饭才带着三个女儿告辞了。

    姑嫂关系,一般都不会太融洽。

    凌氏忍了半日仍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抱怨道,“这才刚当家几日,我看你大舅母就恨不能把个家颠倒过来。”

    赵长卿却是另有所感,“二姐姐真是太能吃了,她一人就吃了两盘子点心。”

    凌氏更是道,“有了闲心不说正经管管几个丫头,一个劲儿的只管打老房的主意!看你二姐姐胖的,现在年纪小,人家还说个福态,以后年纪大了若瘦不下去,说婆家也是难事。”其实赵长卿也是圆圆润润的小胖模样,只是,一来赵长卿才五岁,圆润些也没啥;二则,自己孩子,总是看着顺眼的,何况赵长卿本就长的很顺眼。

    赵长卿笑劝,“母亲别气了,大舅母刚刚管家,难免兴头上想的多,说来说去还是防着外祖父把私房产业都传给腾表哥。”才能想出这种搬到乡下去的主意来。

    “可她又没个儿子,家业不传给腾哥儿传给谁?”凌氏想想就心烦,叹道,“以前在家时我就说你大舅母小家子气,为着你大舅舅考书办的事,还要托腾哥儿去跟你外祖父说情。真是……亏她做得出来。”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吧,腾表哥可不是善茬。别看大舅母如今上蹿下跳的,有十个大舅母加起来也不够腾表哥一指甲弹的。”

    凌氏气笑,“你快给我闭嘴,我说说倒罢了,你一个晚辈可不准这样说长辈。”

    “我说的难道差了?”赵长卿唇角噙着笑,眉眼弯弯,一幅讨喜的小模样,“大舅母现在不过为些蝇头小利,只是她不想想,腾表哥素有好名声,家里长辈族里长辈,哪个不说他出息。就是大舅母,不知她是糊涂还是明白,一面说着腾表哥有出息,一面还去算计他。她这样行事,还敢到处出来嚷嚷,不知多少人背后笑话她呢。腾表哥只是碍于辈份有别,不好发作而已。真惹恼了他,他发作起来包管大舅母吃不了兜着走。”凌大太太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敢去撩拨凌腾。

    赵长卿笑,“母亲想想,凌表哥有好名声,念书这样的灵光,出人头地不过在数年之间。大舅母不好好拉拢拉拢于他,还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拿他当个枪使,难道他能不知道?”

    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了不得,一个个都成精了。凌氏笑,“你都能明白,腾哥儿再没有不明白的?”

    赵长卿再道,“母亲不必烦恼大舅母的事,我看你还是预备着大舅母来借银子才是。”

    凌氏不解,“这话从何而来?”

    赵长卿道,“大舅舅想当书办,刚刚大舅母说了要考试才能作数,可见不只大舅舅一人想谋书办的差。这年头儿,谋差使没有不用银子的。大舅母不必傻欢喜,想着大舅舅是秀才一考就中,没那好事儿!若是没银子,饶是大舅舅考的再好也是白搭!”这些门道猫腻,她还是懂的。

    “外祖母家刚分了家,大舅舅家没多少积蓄的,我看如今大表姐她们都开始学着打扮了,外祖父本就不想大舅舅去考书办,如何会给他出这个银子?大舅母能掂对银子的地方,除了自己娘家,也就是咱家了。”赵长卿笑,“不信母亲等两日,大舅母说不得就要开口的。”

    凌氏竟有些信赵长卿所言,叹口气,“咱家刚买了几亩地,如今手头正紧。”

    赵长卿道,“借给大舅舅家倒也没啥,只是要是母亲借给大舅舅,就得防着二舅母开口。我看大舅母那个模样,实不像能保密的。母亲你借给大舅舅家,纵使二舅舅不说什么,二舅母那个性子,再没有不计较的。”

    凌氏叹道,“你大舅跟你二舅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就是亲事上不大好。”

    赵长卿暗笑,并不争辩。若是两个舅舅真是争气的人,也不会娶这么两个老婆。凌氏偏着兄长,从不说兄长半句不是,一应屎盆子皆习惯性的扣在两个嫂子头上。

    凌氏觉着自己闺女实在是聪明的了不得,简直神猜,果然不过三两日,凌大舅上门了,开口就要借五十两。凌氏险没叫自己大哥吓出心脏病来,倒不是家里没五十两,只是眼瞅着中秋年下,家里走礼的地方也多,她自己家也得过日子。平日里便是丈夫往外借个三两五两的,凌氏也没少念叨。如今哥哥上门借钱,还是这样的大手笔,哪怕是自家亲哥,凌氏都给惊的心脏一跳一跳的。

    凌大舅不善言辞,绝对是个老实人,实在是头一遭跟妹妹开口,话尚未说完,脸先胀的通红。比起兄长,凌氏就格外的机敏,凌氏问,“前几天倒是听大嫂子说大哥考书办的事了。大哥要拿的银子不少,若十两八两的,妹妹手头就有。我这也不是跟大哥推脱,家里银子大都在铺子里压着呢。要是大哥是为了活动书办,容我想个法子再跟大哥说,定叫大哥把这差使拿下来。”

    凌大舅脸色通红,巴结道,“要,要,要,你要是手头紧,就,就算了。”

    “大哥与我说说,把书办活动下来一共要多少银子?”

    凌大舅道,“少说得一百两,你嫂子有积年攒的五十两,还差五十两。”

    凌氏点点头,“大哥什么时候要这银子?”

    凌大舅道,“就这,这两天。”

    凌氏道,“成,大哥给我两天工夫,我筹措筹措,看看能收拢多少银子。”

    凌大舅眼中满是感激,凌氏笑,“咱们至亲兄妹,大哥有难处跟妹妹开口,是没把妹妹当外人。若我有难处,难道大哥会撒手不管。一家子,可不就是要互相帮扶。”

    凌大舅说完事,又看过两个孩子,就要告辞。凌氏笑,“大哥多坐片刻,你妹夫眼瞅着就回来了,平日里你们聚的就少。好容易大哥来了,一会儿你们好好喝两盅才是。”

    凌大舅笑应,“好。”

    凌氏打发哥哥与丈夫喝酒,去赵长卿房里找闺女商量借钱的事。

    凌氏咬牙道,“你大舅母就没个实在的时候,她跟你大舅成亲十来年了,难道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有你大舅母的娘家,平日里你大舅母就跟娘家亲,借钱的时候就只想起咱们来了。”

    赵长卿倒盏茶给凌氏,笑劝,“母亲莫气,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大舅想谋差,是好事,亲戚们多了,兄弟姐妹们的,没得只找咱家借的道理。要我说,叫大舅在家里摆桌酒,明天母亲和父亲过去,再叫上二舅,还有大舅母娘家兄弟们,差多少银子,各家出一些,也就够了。这样,将银子出在明处,也不怕二舅母知道了心里不痛快。”

    赵长卿一点,凌氏立马明白了,抿唇就笑了,“真个机灵鬼。我原本思量着,你大舅顶多借个十两二十两的,亲兄妹,你大舅从没跟我开过口,这些银子我还能预备的出来。只是没想到你大舅母那个狠心不舍的,张嘴就是五十两,你爹一个月俸禄才几两呢?家里老太太年纪越发大了,你又要念书上进,宁哥儿蓉姐儿哪样不是钱?这五十两,实在得咬咬牙了。如今有你这法子,只要他们能平摊出去些,哪怕咱家多拿几个,我也是情愿的。”

    咕咚咕咚喝了一盏茶,凌氏摸摸赵长卿的头,赞道,“果然念书就是使人聪明,以前你也机伶,跟苏先生念了这几日书,更见长进了。”银子没白花!

    凌氏叫赵长卿早些歇了,她还得过去把这主意跟大哥商量一声,便急匆匆的去了。

    至晚间,凌氏服侍着丈夫洗漱后,越想越觉着女儿聪明伶俐远胜常人,再三感叹,“咱闺女真是聪明啊!小脑瓜子快的不行!都是念书的缘故。”

    赵勇笑,“大舅子二舅子也都是念书的人。”

    凌氏笑,“你少说这样的酸话,腾哥儿念书就灵光的很。咱们丫头要是个男孩子,我看绝不比腾哥儿差。等宁哥儿大了有他姐姐这样机敏就行了。”

    赵勇极有信心,道,“一奶同胞的姐弟,能差到哪儿去!”

    “要我说也是。”凌氏笑,“你这些日子忙,你晚上回的早就去大哥那里走一趟,明天我先过去一趟,这回我跟你交个底,二哥那里我琢磨着能出十两就不错了。大嫂娘家撑死出二十两,这回大哥开了口,他是个老实人,咱们顶多出二十两,你说如何?”

    赵勇一只手揽着凌氏有些丰润的腰肢,缓慢的摩挲着,心里有几分意动,嘴里无有不允,“成,你看着办就行了。大哥是干正经事,咱们既能拿得起,多出几个不算什么。”

    即便老夫老妻,凌氏仍是脸颊微烫,一只手缓缓推拒着丈夫的胸膛,却被赵勇猿臂一勒,两具滚烫的身体亲密无间的贴合在一起……不一时室内就响起急促的呼吸与娇媚的呻.吟声。

    赵蓉在隔间儿被吵的大半夜失眠,翻来覆去的都难以入睡,忍无可忍一嗓子嚎了起来。凌氏被赵蓉一声大哭醒了神,就想推开丈夫去看孩子,赵勇这个时候怎肯停下,按住凌氏狠狠的尽了兴,方伏在被间懒懒道,“长卿已经有了自己屋子,不行跟母亲说说,把蓉姐儿放母亲那里养吧。”反正依着大师的话,不论小女在哪儿,这一年他是不能见的。见的少,不知不觉感情就冷淡许多。

    凌氏轻啐丈夫一口,脸上仍是辣辣地,腰酸腿软的下床,披件袄子点亮烛台端着去了隔间儿,问一声,“可是姐儿饿了?”

    “以前姐儿晚上从来不闹的。”白婆子呵哄着赵蓉,起身将赵蓉递给凌氏,赵蓉只是懒懒的吃了几口奶便不吃了。凌氏摸摸她的小脸儿,对白婆子道,“以后白天少叫她睡些。”

    白婆子应了,凌氏这才回了自己屋,却不想刚吹灯上炕就被按在被子里。凌氏气的直捶赵勇结实的肩背,小声道,“你还没个完了?”

    光线模糊的夜里,赵勇眼睛亮的逼人,道,“就是没完了。”

    “给我轻着点。”

    “遵命遵命。”

    赵蓉:我还是去老太太屋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38章

    凌氏一大早的就回了娘家,因这次是商量出钱的事,凌氏并没有带赵长卿,叮嘱赵长卿好生念书。自从花银子请了苏先生为师,凌氏恨不能闺女能一口气把苏先生的本事学到手,对赵长卿的功课很是上心,生怕白花了银子。

    好在赵长卿学的认真,给苏先生点拨后更是犹如明珠去故尘,逐渐展露出本性中特有的光华。

    苏先生始终明确着一个原则,念书是为了明理。

    除了正在讲的四书五经,苏先生也会每天给赵长卿讲一段史书,教她学些简单的算术,苏先生道,“人生道理都在四书五经里,不过,照着四书五经活着的,只有圣人。凡人读读圣人言就可以了,是是非非在史书里。学些算术,以后理家算账才能头脑清楚。”

    同时,她还会培养赵长卿一些好习惯,譬如,苏先生问,“长卿,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屋子,屋里的东西可有登记入册?”

    赵长卿道,“先生,我屋里只有那么三两件东西,难道还要登记?”

    苏先生笑,“莫以为东西少便不用记录了。屋里东西少,时间久了,也难免会记错。你屋里大到家俱,小到匣子,还有你的小衣裳,小首饰,哪一季的衣裳放在哪里?哪一样颜色的衣裳适合什么时候穿?你的首饰,除了值钱的金玉之类,还有银的、玛瑙的、小珍珠的等等;再者,还有许多季节不同要换着戴的小珠花,这些东西,都要心里有数才好。每过一段时间便整理一回,用的少的放在哪里,常用的放在哪里。你整理清楚了,样样记在册子上,才算个有心人。”

    “我原本觉着东西不多,先生一说,我又觉着不少。”

    苏先生笑,“你现年纪虽小,却有了自己的屋子,穿衣打扮日常起居,东西自然不会少。再说,你总要长大,东西只会更多的,难道要等着东西多了,才来养成好习惯不成?等你用时方觉不足,便晚了。”

    赵长卿笑,“先生说的有理,我回去得了闲就跟柳儿理一理我那屋子。正好我现在才新搬了屋子没几日,理起来最是清楚。”

    赵长卿想了想道,“那以后我每个月都理一回才好。”赵长卿已经明白苏先生的意思,不仅仅是为了心里透亮。说来她家虽不算富户,也是有着三两个仆妇丫环的人家,有奴有主的,苏先生讲的历史中,皇帝无能还被大臣欺负呢,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赵长卿一意要改变上辈子的懦弱,她并不怕吃苦,也不怕琐碎,只要苏先生说的对的,有理的,她都会照着做。

    苏先生浅笑,“汝子可教也。还要回去想想,怎么做册子才能一目了然,要做几本册子才好。”

    “先生说说看要怎样造册?”

    苏先生笑,“若样样都是我说,你岂不偷了懒,自己想吧。”

    赵长卿只好回去自己想。

    除了多了件收拾屋子整理造册的差使,其实赵长卿也挺想八卦的问问苏先生到底会不会去李家过中秋。可是,别看苏先生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地,身上总有种叫人不由自主敬重的感觉。何况,赵长卿不是真正的孩子,她懂得克制与礼数,故此,哪怕真的非常好奇,也只是在心里憋着,并不开口相问。

    及至上午课结束,赵长卿去同老太太用午饭,苏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苏白问,“娘娘,你又做弄卿姐姐了吗?”

    “胡说,我怎么会作弄长卿。我是看你卿姐姐课业有长进,心里高兴。”苏先生纠正儿子不大恭敬的用语。

    有这么个娘娘,让苏白对事情总是充满怀疑主意的精神,娘娘的话不可轻信啊,苏白道,“娘娘每次作弄我都会这样笑。”

    苏先生一脸慈爱的摸摸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儿,“娘娘那不是作弄阿白,那是为了锻炼教导阿白,让阿白长成个小小男子汉。”

    苏白小小的叹口气,道,“娘娘总有道理。”他完全说不过娘娘啊。

    苏先生笑,大言不惭,“那是因为娘娘总是占在正义真理的一边哪。”

    苏白道,“娘娘,刚刚卿姐姐走时的模样叫我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苏先生对儿子一向很有耐心。

    “欲言又止。”苏白端正着小脸儿道,“我觉着卿姐姐像有什么事要跟娘娘说似的。”

    苏先生笑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你卿姐姐不开口说?”

    苏白想了半日,老实的摇头,却奶声奶气的说了句逗趣的话,“我又不是卿姐姐肚子里的虫虫,如何能知道?”

    苏先生大笑,一面笑一面问,“阿白,你跟谁学的这些俏皮话?”

    苏白笑,“坏梨说的,我就记住了。”他常会去找梨子玩儿。

    对于儿子的疑问,苏先生从不会因儿子年纪小就糊弄他,苏先生解释道,“你卿姐姐之所以不开口说,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这事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开口;第二,这不是件好开口的事;第三,她喜欢憋着。”

    苏白认真的问,“那娘娘知道卿姐姐什么事不好开口么?”

    苏先生学着儿子刚刚的口气,眉眼弯弯,笑,“娘娘也不是你卿姐姐肚子里的虫虫,也不知道啊。”

    苏白小小年纪,已经被他娘娘培养出相对严谨的逻辑思维,他竟然会反问,“如果娘娘不知道,那娘娘刚刚说的三个原因是怎么回事呢。”

    苏先生笑,“但凡人们有事不开口,大约都是这三种理由。”

    苏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热心肠的问,“娘娘,那我们要不要问问卿姐姐,她到底是什么事不好说啊?”卿姐姐对他很好,夏天娘娘犯懒时,卿姐姐还给他洗过澡,有好吃的点心也从来不会忘了他。

    苏先生笑,“阿白,你一定要记住。如果有人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你千万不能问他们到底有何心事。”

    “为什么啊?”他只是担心卿姐姐而已。

    苏先生挑眉一笑,“因为这世上大多数人哪,是喜欢憋着的。”她就很喜欢看赵长卿心里有事儿不说然后死憋的小模样啊。

    苏白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娘娘,阿白就不喜欢憋着。”

    苏先生眼睛微眯,笑问,“是吗?那把你床底下藏的大刀拿出来吧。”小东西自作聪明,还学会背着娘娘藏东藏西了!

    苏白连忙道,“娘娘,那阿白还是憋着吧!”

    苏先生哈哈大笑。

    凌氏天黑了才同丈夫从娘家回家,夫妻两个先到老太太屋里问安。赵老太太见凌氏是强作欢颜,只是问了问凌家二老的身体状况,便未多言,道,“厨下留着菜,你们回去吃吧,早些歇着。”

    夫妻两个便回了主院,赵长卿本想去打听打听情况,赵老太太唤住她,笑道,“你母亲不大痛快,明天再去无妨。”

    赵长卿一想是这个道理,凌氏在气头上,不一定有心思跟她说话,或者夫妻还有悄悄话要说呢,这会儿过去,实在没眼力。赵长卿一笑,遂跟老太太说起苏先生叫她把屋里东西造册登记的事,赵老太太点头,“是这么个理。”果然这位苏先生请的极好,不仅仅会教导她孙女功课,这些女孩子闺房的琐事也会指导长卿。

    赵长卿道,“我想了半日,想着立两本账就可以了。一本账里列出时间日子,再分排分别是进和出两类。每每我屋里什么时候添什么东西,就按日子写在进的那一类去。若是什么时候拿出去什么东西,一样按日子写在出的那一类里。这样每次清点屋里东西时,先拿出入账这一本对一对,如果跟这本账对得上,就说明东西是对的。若是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的,也能按账册查对。”

    赵老太太颌首听了,问,“那还有另一本账呢?”

    “另一本账专门记我的首饰还有小私房。”赵长卿笑嘻嘻地,“这些都是最值钱的东西。”

    赵老太太笑,“好啊。”说着又问,“你还有私房啊?”

    赵长卿道,“祖母和母亲每年给我的压岁钱,我都存着呢。”她并没有用钱的地方,几年下来,现在也有十几两了。

    赵老太太笑着令柳儿取了一百钱给赵长卿,道,“你既然要存私房,以后每月给你一百钱的零用,莫觉着少,是这么个意思。”赵老太太是想到了自己少时,开始家里光景还好时,孩子们都有月例可拿。后来家中江河日下,孩子也多,便取消了月例。如今给长卿一百钱,是叫她学着攒钱用钱的意思。

    赵长卿笑,“怎么会觉着少呢?这也够买回南香园的点心了。不过,我才舍不得用呢。我都存起来,有了重要的事再用。”

    老太太都由她。

    第二日,赵长卿才从凌氏嘴里打听到了凌大舅差使的事。

    凌氏摸摸闺女的头,“我就盼着你们长大个顶个的有出息才好。”

    赵长卿笑,“母亲莫灰心,你跟大舅舅二舅舅再亲,如今两个舅舅都各成了家各有了妻儿。舅舅再好,也得想想舅母们呢。二舅舅家不会一个铜板都没出吧?”

    凌氏叹口气,“你二舅以前可万不是这样的脾气,这些年,家里的田地铺子都是你二舅在管,他家里再紧巴,总比你大舅家要宽裕许多。你二舅只肯出五两银子,当时要不是你大舅母娘家兄弟还在,真想把他那五两银子给他扔脸上去!”

    “那咱家出多少?”赵长卿问。

    凌氏道,“你大舅母家三个兄弟,有一个家里实在困难,没叫他家出。余下的每人认了十两,出了二十两。还有二十五两,咱家出呗。”

    赵长卿问,“外公外婆一分银子都没出吗?”

    凌氏很理解父母,叹道,“你外公外婆怎么出这个钱呢?给老大拿了钱,老二家也有用钱的地方,开了这个口子,就没个头儿了。非榨了老两口的骨髓油不可!何况,借了兄弟姐妹的,这银子不论多久,你大舅总得还。若是借了你外公外婆的银子,凭你大舅母的性子,还不还得两说。”

    “既然借都借了,母亲打起精神来吧。大舅做了书办,也算是有了固定差使,以后每年月俸总有一份的,这也是好事。”赵长卿笑,“昨天祖母给了我一百钱。”

    是啊,借都借了。凌氏笑问,“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给你钱了?”

    “苏先生叫我学着把屋里东西入册登记,说这样心里有数。我就说起我的私房银子来,祖母就给了我一百钱,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百钱,叫我攒着或是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赵长卿问,“母亲,你要是手里紧,我先把我的私房给你使吧。”

    凌氏心下熨帖,笑,“你才有几个私房,自己存着吧。倒是有件事跟你说,你三表姐听说家里给你请了先生,想过来跟你一道念书。”

    赵长卿不乐意道,“咱家出的银子,说好了苏先生教我一个的,三表姐来,要不要给苏先生加束休。再者说了,三表姐过来,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要不要来呢?”

    这话一下子就入了凌氏的心,凌氏叹,“可不是你大舅母立刻就把你四妹妹塞了进来。亲戚们都在,叫我怎么回绝呢。”

    赵长卿道,“我已经念两年书了,三表姐四表妹都不识字,苏先生要单独教不说。她们每日来,饭菜点心每月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两位舅母真是打的好主意,说不得是商量好了的。”

    凌氏也很不乐意此事,别的不说,这老师教一个跟教三个能一样么?凌氏一心盼着女儿成才,赵长卿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侄女再亲,也不是亲闺女,凌氏是担心两个侄女耽搁了女儿的进度。

    凌氏无奈,“实在不好回绝,怎么说都觉着伤了亲戚情分?要不,你先去探探苏先生的口风。”

    赵长卿愁眉苦脸,“苏先生的束休暂且不说,念书可是花钱的差使,母亲想想,咱家笔墨纸砚,哪样不是开销?又都贵的不行。现在还好,有些简单的书,苏先生知道咱家不富裕,她都是自己默下来装订好了教给我念。待日后琴棋书画,一张琴最便宜也要十几两银子,画画用的颜料也贵的不行。母亲若总不不好开口,难道两位舅母能体谅咱们?她们只当咱家是冤大头,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说不得颜料书本笔墨纸砚都要三姐姐四妹妹跟我搭着用呢?母亲这就等于一下子供三个人念书。”这并不是虚言,念书绝不是带两只耳朵听听就好,书本笔墨,都是很费钱的。寻常人家,三代供一个读书人,并非虚言。

    赵长卿这样一说,凌氏的脸也渐渐变色,道,“这个可是要说清楚的,我就是再大方,也不能这样欺人太甚。咱家还有你弟弟妹妹呢。”

    “是啊。”赵长卿顺着母亲的话道,“我自己念书都节俭的很,因为知道银子花的是自家的,多一个大钱我也舍不得多用。琴那样贵,我就先学笛子。颜料一时先不买,我先学的水墨描边。棋子都是买的最便宜的那种。每天研的墨,我都是全都用光,一滴都不会浪费。我知道体谅母亲,大舅母二舅母哪里知道体谅母亲呢?母亲若是愿意,不如我去跟两位舅母说说,包管不叫母亲出面为难。哪怕我说的过了,母亲只管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就行了。”

    凌氏问,“你要怎么说?”闺女年纪小,凌氏自然要问的仔细,若赵长卿有不周全的地方,她也给提点一二。

    赵长卿笑,“这也不难。母亲莫叫我去探苏先生的口风,母亲只管想想苏先生自打来了咱家,对我可用心不?”

    “这自然不必说。”苏先生的人品学识,凌氏也是很喜欢的。

    赵长卿道,“是啊,苏先生不仅教我功课,我交朋友请客收拾屋子打理私房,都是苏先生提醒我的。若是寻常先生,人家只管把功课给我讲清楚就是尽了责任,哪里会指点我这许多?三姐姐四妹妹又不是小弟弟小妹妹,所以,若大舅母二舅母都想送姐姐妹妹的过来念书,咱家总不好叫苏先生亏了。咱家包吃包住,苏先生教我一个,一个月还一两的束休呢。既然多了三姐姐四妹妹两个,也不多收,每家一个月收一两银子就是。不然,若是大舅母二舅母家一个银子都不出,哪里好叫苏先生教三个学生?哪怕苏先生碍于面子收下了,若心里别扭,对我不似从前,吃亏的还是我。母亲也不必为两位舅母省银子。”

    “还有,既然来念书,笔墨纸砚先备一份,要念的书单,我都给她们列出来,叫她们把书准备好再来上学。不然,上起课来每人有每人的桌子,书墨什么的,我不习惯跟人混着用。”赵长卿道,“别人家不比,就是小梨花儿家,小梨花儿闲了找我来认字,我有空都会教她一些。小梨花儿想学写字,都是在沙盘上,从不会来借我笔墨使。”

    赵长卿道,“只要这两样两位舅母都备好,只管叫三姐姐四妹妹来呗,咱家就是免费包她们午饭,只当是亲戚情分了。”

    凌氏笑,“你把这事办好,我给你买位画画用的颜料如何?”

    赵长卿立刻来了精神,拍拍小胖胸脯做保,“母亲只管把给我买颜料的银子预备出来就是。”

    “等办妥了再来跟我要。”明明心中暗爽,凌氏又道,“不是我做姑妈的小气,你才是我亲生的,凡事我总要先为你们兄弟姐妹的着想。”供一个孩子念书跟供三个孩子可是完全不同的,饶是她家里小有薄资,可她也是有子女的人,纵使有银子,也是更愿意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

    赵长卿翘着嘴巴道,“我原本就不喜欢三表姐,她可烦了。”

    凌氏摸摸她的头,“在自家说说就行了,莫要出去说。”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傍晚安~~~~

第39章

    当天傍晚赵长卿跟苏先生说明原由告了假,第二天一大早叫来福租了马车,赵长卿连带着中秋礼一并送去了凌家。

    凌老太太见她一个人来,亲切的将她拢在怀里,笑,“我的卿姐儿怎么一个人来了,你母亲没与你一道来?”

    赵长卿笑,“因为中秋快到了,母亲在家里事忙,爹爹在卫所也要天天当差,我正好闲着,母亲说她前天来看过外祖父外祖母了,今天就叫我来给外祖父外祖母送中秋礼。还叫我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请安,问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的好。”

    凌老太太听她小小人儿巴啦巴啦的说了这么一大套,颇觉有趣,笑,“我家卿丫头更懂事了啊。”

    凌大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可不是么?这孩子一看就叫人喜欢。要我说,都是念书的缘故,念书使人明理么。卿丫头一看就是个通透的人。卿丫头,你母亲跟你说了没,以后你四妹妹要一道去伴着你念书了。”

    赵长卿露出欢喜无比的模样,笑道,“昨天母亲就跟我说了,我正一个人念书寂寞,有三姐姐和四妹妹去很好哪,我早就想找个伴儿了。”见凌大太太面露喜色,赵长卿笑意更深,“今天除了给外祖母送中秋礼,我就是为了四妹妹过来的。因为四妹妹以前没念过书,想来并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都拟好了,正好过来交给大舅母,待四妹妹将东西准备齐当了,只管过去,我们姐妹本就亲近,一道念书只有更好了。”

    说着,赵长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笺,展开后手双手递给凌大太太。

    凌大太太接过来,一看是整整齐齐的字,顿时为难了,笑道,“我这也不大识字。卿丫头干脆给我念念吧。”又还给了赵长卿。

    赵长卿怕凌大太太不明白,索性解释着同她说,“念书就要写字,文房四宝一套,还有四妹妹念的蒙学的书,苏先生说了,先学《三字经》比较好,所以,大舅母还要给四妹妹买本《三字经》。我现在每天要学画画,画画的颜料也要有一套的,除了颜料,还有放颜料的白瓷盘,和画画用的小狼毫笔,这个大舅母去笔墨店一问,店家就知道。小白瓷盘不用多买,买五个就行了。另外,琴太贵了,要十几两一把,现在我家里不大买的起,我就先学的笛子,笛子不贵,一百大钱也够了,大舅母再给四妹妹买把笛子吧。围棋四妹妹不用买,我已经有了,到时姐妹们一道用就好。”

    随着赵长卿把要买的东西一样样的念出来,凌大太太脸上笑意渐去,赵长卿笑,“还有一样,当初请苏先生到家里,包吃包住,一年四季衣裳,这样,苏先生一月一两的束休。如今我母亲跟苏先生说过了,三姐姐四妹妹要去,恐要苏先生多尽心,苏先生一个只收一月一两银子的束休。”

    凌大太太终于按捺不住,插嘴问,“还要拿银子?”

    赵长卿理所当然,“当然要有束休了。苏先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舅母出去打听打听,外头开课教蒙童的先生,都是这样收束休的。”

    凌大太太道,“不是请先生的时候已经给过银子了吗?”

    赵长卿笑,“那会儿苏先生只教我一个,包吃住包四季衣裳,还要一月一两呢?现在多了姐姐妹妹与我一道念书,自然要多交束休的。其实大舅母想想,苏先生收四妹妹一月一两,已是看在我家的面子上了,比当初教我念书时可是少要了不少银两。这也是母亲跟苏先生说了不少好话的缘故,因大家都熟了,苏先生方没好多要。”

    凌大太太哭穷,一摊双手道,“家里的银子刚给你大舅舅捐了差使,如今哪里来的银钱?”

    赵长卿瞅着凌大太太身上簇新的棉袄,虽是棉布,却是新做的。不管凌大太太是真穷还是假穷,赵长卿正色道,“外公舅舅们都是读书人,外祖母也知道的,念书本就是个费银子的事。我并没有跟大舅母扯谎,要是大舅母嫌束休多,那四妹妹学习文章功课琴棋书画,哪样不是钱呢?只是,大舅母一片爱女之心,一意盼着四妹妹成才罢了。像我念书,家里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银子。苏先生是个善心人,看我家跟大舅母是实诚亲戚,实在没有多开口。大舅母若是不信,只管出去打听打听,这样的价钱,全城都没有第二家的。”

    赵家刚借给凌大舅那些银子,凌大太太到底还要些脸面,只得一笑,“这我当然知道,哎,以往我竟不知是这样烧银子的差使。看你四妹妹不似你这般有灵性,念书怕也念不出个子丑寅卯,如今为着你大舅舅的差使,整个家底子都用光了,多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有银子给你四妹妹念书呢?既这样,还是暂且算了,待你大舅舅赚得薪俸,再让你四妹妹去念。”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打紧的呢。四妹妹年纪又不大,什么时候念都来得及。什么时候大舅母想叫四妹妹念书,只管跟我说,我再跟苏先生说是一样的。”

    凌大太太笑,“你说的是。”心里到底狐疑,又道,“昨天倒没听你母亲说这样的费银子钱。”

    赵长卿笑,“我母亲说昨天热热闹闹的时候,她满心为大舅舅有了新差使高兴,两位舅母一提,又是三姐姐四妹妹念书的好事,她做姑母的只有为侄女们高兴的,怎会不应?这也是母亲细心,样样都打听好了,才打发我来跟大舅母说一声,不然,若不准备好念书的东西,没得临到头反是耽搁了工夫,还要找补。”

    赵长卿这般伶俐过人,甭管是不是凌氏在家里教的,只看人家这样干脆俐落的把事说的清楚明白,已是十二万分的难得。凌大太太笑对凌老太太道,“妹妹的福气是再好不过的,母亲只看卿丫头,她一个就把大姐儿她们姐妹三个都比了下去。”

    赵长卿笑,“母亲在家也总说大姐姐她们懂事能干。”

    凌大太太一笑,没什么心思再理会赵长卿了,道,“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你先跟你外祖母说会儿话。”

    赵长卿噙了笑道,“都是自家人,平日吃什么,大舅母就烧什么,万不要为我麻烦。”

    赵长卿这般说,凌大太太反倒不好马虎轻待于她,笑道,“这怎么成?外甥女是贵客,你并不常来,大舅母一定要给你烧几样拿手好菜的。”说完,凌大太太急匆匆的去了。

    赵长卿方回头问,“外祖母,怎么不见姐妹们?”

    “你大姐姐她们跟着你大舅舅去外祖母家了。”凌老太太笑着抚摸她圆润的脸庞,听到里间传来一声,“卿丫头来了么?”

    凌老太太笑,“你外祖父在里屋看书呢,走,我带你瞧瞧他去。”

    自从分了家,凌太爷一直不大痛快,平日里多就在屋里看书什么的,并不常出门。

    赵长卿规规矩矩的给外祖父请了安,凌太爷道,“拿些果子给卿丫头吃。”

    凌老太太去个小柜子里拿出包点心,放在小碟子里搁桌上,笑道,“好丫头,吃吧。”

    赵长卿先让了两位老人家,凌太爷并不吃,凌老太太接了一块,与赵长卿一起吃,凌太爷问,“现在都念什么书呢?”

    赵长卿道,“如今在读《诗经》,间或念些《春秋》。”

    凌太爷皱眉,“先时我不是让你读一读《女四书》,怎么没念这个呢?”

    赵长卿随口扯道,“因先生到时我已经念到《孟子》了,若中途停下不念四书五经,未免可惜。先生说倒不如先略略通读四书五经,反正我是女孩子,无需举业,只当学些圣人道理也好。待四书五经通读之后,再念女四书不迟。”

    凌太爷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听赵长卿刚刚说在念《诗经》《春秋》,问,“莫不是四书都念完了?”

    赵长卿谦虚道,“只是略通读一遍而已。”

    “都背下来了么?”

    赵长卿点头,“背下来了。”

    凌太爷五十上头才中了秀才,一辈子的功夫都用在了举业文章上,四书五经自不必多言。虽然没能中举,那也是倒背如流的。他随口考问了赵长卿几句,叫赵长卿背诵。

    赵长卿在念书上向来用功,何况只是背书,哪怕大意释言她也说的上来。

    听赵长卿背的流俐,凌太爷笑道,“不想你这丫头倒有如此灵性。”

    赵长卿道,“只是粗通圣人教导微言大义。”

    凌太爷笑道,“你才几岁,能背下来已是难得至极。你若是个儿子,有这样的灵性,举业功名又有何难呢。”说着,话中带了几分惋惜。

    赵长卿不爱听这话,只得拿贱人凌腾转移凌太爷的注意力,笑道,“听说腾表兄念书极好,如今已经换了新的班级,夫子也格外的喜欢他。”

    凌太爷颇是自豪,笑,“老凌家祖上那点灵气,都生在你表兄身上了。”接着便滔滔不绝的说起凌腾如何不凡来,那口气,仿佛凌腾是天上文曲星投胎似的。

    赵长卿咬着点心,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间或给凌太爷捧场,说一句“什么?”“真的啊!”“唉哟,那可太厉害了!”,直奉承的凌太爷脸泛红光,深觉找到了一个小小知音。

    把凌太爷哄得身心愉悦,赵长卿见火侯已到,遂天真无邪的问,“外祖父,在家时母亲常与我说,外祖父光藏书就有万卷,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果有一万卷书,那得是多大的一屋子啊!”

    赵长卿那种惊诧又仰慕的神色绝对取悦了凌太爷,凌太爷笑,“要说万卷书就有些夸大了,咱们祖上出过进士老爷的,书也有几千册。”

    赵长卿继续道,“我除了在书铺子里,从来没在谁家见到过这许多的藏书!外祖父,你能带我开开眼界不?”

    凌太爷心情大好,笑,“这有什么,跟外祖父到书房来,外祖父带你好生看看。”

    凌老太太笑,“难得你外祖父今天大方,竟舍得叫你去看他的宝贝书咧。”

    凌太爷笑,“我外孙女要看,什么我都舍得。”说着就下炕穿鞋,牵着赵长卿的小手带她去了书房。

    上辈子,她只是偶然来过凌家的藏书房,只是那偶尔的一瞥,已经叫她仰慕到自卑。

    凌家这样小小的有些落魄的书香人家,这码得整整齐齐满屋子的千卷藏书,或者在真正的富贵门第书香世家不算啥,但在凌家,真的是令人惊艳的收藏了。

    赵长卿再次踏足这里,心情却极外的平静,她依旧仰望着这许多的藏书,安安稳稳的踩在书房的青砖上,没有惊惶与自卑,愿意看多久就看多久。凌太爷指给她这些书籍的分类,经史子集各在何处。赵长卿感叹,“真是名不虚传啊。”

    凌太爷笑的自豪,“这都是祖上攒下来的,是咱们凌家的根啊!”

    赵长卿终于说出自己的小小私心,她问,“外祖父,你能借我一本看看吗?”

    凌太爷笑问,“你还要借书?”

    赵长卿正色道,“我现在念的书,都是以前我爹的书了。大约明年我就能念完了,我想着,现在先从外祖父这里借一本,回家认真抄了,正好明年就照着抄来的书读,就省得我母亲再花银子给我买书了。”

    凌太爷揉揉她的头,忽然问道,“前天你母亲从外祖父家回去,心里可还痛快?”

    赵长卿心下觉着好笑,真不知凌太爷是聪明还是笨,这样的事竟然问她一个小孩子。若赵长卿真是个五岁孩子,能说什么呢?

    好在,赵长卿并不是真正的五岁孩童,她歪着小脑袋道,“外祖父说的是大家凑银子给大舅舅捐差使的事吧?”

    凌太爷只是想着小孩子天真,不会说谎,才问赵长卿一问,不想她这般机敏,竟一下子反应过来。老头儿极要脸面,顿时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赵长卿转念一想,并不管老头儿脸上如何,只管道,“母亲怕外祖父心里记挂着,我来前,母亲叮嘱我了,若是外祖父心情不好,就叫我同外祖父说。若是外祖父心情不错,就不叫我跟外祖父说。”

    凌太爷不禁笑,“哪里说话还要看我心情的,你只管说就是。”

    赵长卿思量一二,道,“母亲说了,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大舅舅是正经要谋个差使,既然大舅舅手里不便宜,一家子凑凑是应有之分。母亲还说,莫叫外祖父挂心,你跟外祖母都是有年纪的人了,手里纵使有些老底子,还是留着养老的好。不管大舅舅还是二舅舅,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同样是外祖父的儿子,心里并没有轻重之分。外祖父也并不是看着大舅舅遭难,儿女们孝顺父母尚且来不及,哪里能叫父母再为这些琐事操心呢?”说完,赵长卿皱皱眉毛,装天真道,“大约就是这么些了,还有什么,我就记不大清了。”

    凌太爷顿时感动的热泪迎眶,吸吸鼻子,“我这几个儿女,唯你母亲最懂我的心。”读书人虽笨,大事上从来不傻。凌太爷不拿银子,原因只有一个,两个儿子,给了大儿子,小儿子立刻有无数要银子的由头,到时是给还是不给呢?若只给老大不给老二,岂不是要父子生分的?干脆谁都不给,老两口把银子捂得严实些,儿子们瞧着老两口手里有些个老家底,就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也得恭敬几分呢!

    这些事,凌太爷心里清楚,只是依他老秀才的面子,是断然说不出口的。偏生又想着前天女儿拿出二十五两银子,这并不是小数目,又是为的儿子的差使……凌太爷那颗秀才老心的面子发作起来,心下颇觉着对不住女儿,娘家不能帮衬倒罢了,还叫女儿为娘家的事操心。如今听赵长卿说的体贴,凌太爷如何能不感动呢。

    凌太爷眼眶微湿,赵长卿实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好在凌太爷感动归感动,到底要面子,悄悄扭过脸抹去眼泪,很是大方的对赵长卿道,“卿丫头想借什么书,外祖父都借给你!”

    赵长卿心道:这老抠!说了这半日好听的,眼泪都感动出两滴来,竟然还只是借!

    不过,能借也好。

    赵长卿知足长乐。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想着一口气写完的,看来是写不完这一节了,明天接着写~~~~晚安,我的心肝儿们~

第40章

    从凌家离开时,赵长卿借了凌太爷一册《史记》,之所以说是一册,是因为如《史记》这样的大部头,都是一套一套的论。凌太爷是个老枢,赵长卿打算的却是个长久营生,她完全不打算再自家买书,以后都靠借的才好,能省下一大笔银子。于是,赵长卿并不多借,怕借多了老头儿心疼,下次反难开口。只借一册,抄完再借就是。

    当然,午饭也吃的很愉快,她说了不必丰盛,凌大太太反是不好草率,尽管只有四口人,也收拾的很有些样子。赵长卿嘴甜,凌太爷如今视她为小小知音,凌老太太本就疼外孙女,凌大太太亦不会有意扫兴,故此,一餐饭极是融洽。

    待赵长卿要走时,凌老太太笑着留她,“天时还早,多玩儿会也无妨的。”

    凌大太太亦道,“是啊,过一时你舅舅与你姐妹们就回来了,你来这一趟,还都没见呢。多呆会儿,等他们回来,你们好生说会儿话才是。”

    赵长卿笑,“我原也想多玩儿会儿的,只是还得去二舅舅家,三姐姐念书要准备的东西,我也要跟三姐姐说一声。不然只来跟大舅母说,不去跟三姐姐说,误了三姐姐念书也不好。”

    既然赵长卿这样说,凌老太太笑,“那就去吧,你闲了只管来瞧瞧外祖父外祖母,莫成天闷头在家里念书,出来玩耍个一刻半刻的亦无妨碍。”又嘱咐她路上小心。

    赵长卿都应了。

    凌大太太撺掇着凌四姐一道去念书,无非就是不想凌三姐白占赵家便宜而已,如今见赵长卿并未厚此薄彼,看着赵长卿走了,凌大太太犹对婆婆道,“长卿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有出息,小小年纪便这样的能干。”

    凌老太太心偏外孙女,笑道,“是啊。”

    赵长卿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到凌二舅家时不料凌腾竟也在家。

    凌二太太笑,“哟,哪阵风把咱们卿丫头吹来了,可是稀客!”

    只听这不着调的话,赵长卿就怀疑,凭凌二太太这种智商是怎么生出凌腾这种儿子的。赵长卿笑道,“今天刮的是东北风,怕是东北风刮来的。”

    凌腾正好从屋里出来,听这话立刻就笑了,“卿妹妹现在也会说俏皮话了。”

    赵长卿福了一福笑,“给二舅母请安了,腾表兄也在家,没上学吗?”

    凌腾身上并未穿厚袄,笑,“中午在学里用饭,下午只有一个时辰的课业,我也是刚回来。外头冷,妹妹屋里来坐吧,屋里暖和。”说着还细心的挑起棉帘子请赵长卿先进。

    赵长卿很是受宠若惊了一回,道声“有劳”,含笑进屋。

    凌三姐也迎了出来,笑道,“莫不是妹妹等不及了,我明天就去找妹妹念书啦。”又说凌腾,“你穿件厚衣裳再出去,莫冻着。听到卿妹妹的声音,看你脚都站不住了。”

    凌二太太端来温水,脸上也是笑眯眯的,“我正跟你三姐姐说呢,如今买的这处院子,离你家怪远的。听说你有了自己的屋子,干脆叫你三姐姐收拾几件衣裳住过去。一来你们姐妹亲近,二来也省得她冷风朔气的来回跑。”说着,摆开杯子倒了盏温水递给赵长卿,凌二太太笑问,“卿丫头,你说可好。”

    嗬!

    这个更会算计!

    凌腾皱眉道,“娘,这样不大合适,哪有叫姐姐常住姑妈家的?”

    凌二太太笑,“你少多嘴!你姑妈还没说不合适呢,你就来说!”

    赵长卿微微一笑,“舅母说的对,没什么不合适的。姑母姑母,有姑似母,母亲本就拿三姐姐当自己女儿似的,最喜欢三姐姐的伶俐。今天母亲叫我来,就是为了叫我来跟二舅母说三姐姐一道念书的事的。”

    赵长卿便将在凌家说的那一套,又重说了一遍,将要准备的东西列出的名细递给凌二太太,赵长卿笑,“我都给三姐姐想的周全了,二舅母只管照着这个单子给三姐姐准备就是。”

    凌二太太柳眉微竖,不悦道,“这么说,你三姐姐到你家念书竟还是要出银子的?”

    赵长卿无辜道,“不只是三姐姐出银子啊,我在自家念书一样要给先生银子的。而且,我家还包先生吃住包四季衣裳,二舅母算算,如今先生只收三姐姐每月一两银子,是不是格外的优容了?”

    凌二太太仍是拉着个脸道,“那天你母亲可不是这样应的我!”

    赵长卿似笑非笑,问,“那母亲怎么应的二舅母?”

    “你母亲说了,只管叫你三姐姐过去的。”

    赵长卿笑,“那依二舅母的意思,莫不是叫我家给三姐姐出念书的银子?”

    这样无耻的话,饶是凌二太太也不好直接说出口的。凌二太太缓一缓口气,重又笑了,“不是这么说,如今你二舅舅刚分了家,锅碗瓢盆的都是重新置办的,那天还借了你大舅舅五两银子。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了,要不这样,先叫你三姐姐去,亲姑妈的,先给侄女垫上些束休算什么,等铺子里有了收入,我立刻给你母亲送过去,还不是一样的。”

    赵长卿笑,“二舅母这样,倒叫我没法子给大舅母交待了。”

    凌二太太立刻灵机的问,“对啊,你大舅母怎么说。”

    赵长卿道,“大舅母说了,现在手里不宽裕,待大舅舅发了薪俸,再叫四妹妹过去。”

    凌二太太笑着哄赵长卿,“还不都是一样么。行了,你回去跟你母亲说,叫你母亲先给我掂上,我又不是不还。”

    赵长卿不与这泼妇硬抬,直接祸水东引,一笑道,“这个理我不大懂,腾表兄是念书人,又素来明理的,不如问问腾表兄。”

    显然,分家以来凌腾成长许多,他面色没有半分动容,直接道,“卿妹妹,今日天晚,你一个姑娘家出来,不好留你太晚,你先回去,莫叫姑妈惦记。待我休息时,我去给你们老太太、姑妈、姑丈请安。”说完,不容凌二太太说话,起身牵着赵长卿的手送她到大门口,直看她上车,凌腾挥挥手,道,“妹妹放心,我必不令姑妈妹妹难为的。”

    赵长卿点点头,并不与凌腾客气,亦不说什么虚应的话,笑,“外头冷,表兄没穿厚袄,赶紧回去吧。”

    凌腾看着赵长卿的车走远,方折身回家。

    凌二太太已然拿了件大袄追出来,劈头扣在儿子的脑袋上,一径唠叨道,“这都快中秋了,一天冷似一天,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单衣就出来,万一冻着如何是好!”

    凌腾应景的打了个喷嚏,凌二太太直接把他拦腰一抱,夹在胳吱窝里,快步回了屋里,又高声吩咐凌三姐,“赶紧去厨下,给你弟弟烧碗红糖姜汤水来,我看他是着了凉!”

    凌三姐嘟嘟囔囔,“总是使唤我,娘你什么时候能买个丫环回来啊!”

    凌二太太骂,“正事不顶用,只这些废话就有你了!快点去!”

    凌三姐不情不愿的跑去厨下烧红糖姜丝水,凌腾裹着大袄子,叹道,“娘,你莫忙,我有话想跟你说。”

    凌二太太是真心偏疼这个儿子,又最不喜欢儿子身上的酸气,递了杯温水给儿子,不耐烦的问,“你又要与我说什么!要是你姐去你姑妈家念书的事,你就莫跟我说了!这事,我已经定了的!你也不想想你姑妈多么的偏心,你大舅舅捐差使用银子,你姑妈整整拿出了二十五两!”凌二太太两只手比划着,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愤怒,道,“都是她的兄弟,她什么时候对咱家这样大方过!再没有这样偏心的小姑子!叫你姐去她家里念书怎么了!都是先生讲课,长卿一个人听也是听,多一双耳朵听也是听!难道你姐去听一耳朵还得拿银子不成!这银子还不知是到了先生兜里,还是到了你姑妈兜里呢!”

    凌腾耐心的听母亲抱怨了一大通,好听难听有理无理的都耐心听了,直待母亲无可抱怨了,凌腾方慢调斯理道,“母亲说姑妈没有对咱家大方过,母亲知道等闲人去学里念书,一个月要多少束休吗?”

    “像我这样的蒙童,去秀才家的蒙学,最便宜一月也要一两五钱银子。若是举人家的蒙学,起码要二两往上。”凌腾道,“朱家族学现在教我的先生就是举人,而咱家是一两银子不用出的,中午学里还免费管顿饭。母亲素来精明,只管算一算,这一里一外每年咱家省下多少银子来。”

    凌二太太高挑着眉毛,“这都是你外祖父给你安排的。”

    “母亲莫说这样的话,外祖父如何跟朱家有关联。都是姑丈替我去走动,赵家老太太在朱家老祖宗面前替我说了话。”凌腾喝口水,心平气和道,“初时我刚到学里,我又不姓朱,难免被学里朱家人看不起的。我因怕母亲知道了伤心,便一直没有同母亲说。还是去岁,朱家老祖宗过大寿,卿妹妹带着我去给朱家老祖宗拜了寿,与她家六房嫡孙认了个面熟,说了几句话,在学里才好些了。母亲扪心自问,姑母对咱家如何?”

    凌二太太顾不得说凌氏如何,只管问儿子,“莫非学里还有人欺负我儿不成!”一掌拍桌角,恨声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崽子!你只管跟我说,我明儿同你一道去,不揍出他蛋黄来!”

    凌腾淡淡道,“哪个新去的小学生不是如此呢?好在如今我都已经与同窗相熟,先生又格外看重我,母亲不必担心。”

    凌二太太叮嘱儿子,“万不能受人欺负,有事只管跟娘说!”

    凌腾带着一丝傲气道,“我一个男人,哪里要母亲为我操心。若只能受人欺负,那是我无能,活该被人欺负的。”

    凌二太太听着就笑了,“你算哪个男人!”搂了儿子在怀里,心里有说不出的喜爱,“你如今年纪小,有些小子坏极了,看你小就寻觅你,咱万不能吃亏的,知道不!”

    凌腾心下轻叹,点头应了,问,“我跟母亲说的事,母亲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凌二太太叹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一身的酸脾气,跟你祖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狠戳儿子额角一记,凌二太太道,“难道你老娘是个蠢的!你一个奶娃子明白的理,你老娘就不明白!”

    “如今你姑妈家有这样的便利,咱们去沾些可怎么了!我还是不想你姐姐沾光识得几个字,念得几句书,日后说出去也体面!”凌二太太道,“你甭一门心思的偏着那卿丫头!小小年纪,也不知哪儿生来的那些心眼子!嘴里的舌头一条顶别人三条,直恨不能把我顶死!”

    凌腾笑,“母亲什么都明白。我姐一样的心灵嘴巧,你只觉着受用,卿妹妹但凡不顺着母亲说话,就顶着您了。”

    凌二太太眼角一挑,带出几分厉害,道,“你姐不过是有口无心,嘴里会说,实际上没心没肺,话说不到点子上,心思也用不到点子上。这个卿丫头可是不一般,先时我也给她一幅乖相糊弄过去了,你只想想你姐在她身上吃了多少亏吧!要不是她,咱家还分不了家呢!”

    凌腾道,“既然母亲知道她厉害,何苦要招惹她。还有我姐也是,母亲别一心偏着她,只管将心里细想,哪回不是她没理。”

    “这也不是我偏着卿妹妹,母亲比我更明理,这世上,比咱家厉害的人家多的是。没有别人总吃亏,光叫咱家占便宜的道理。大家在外头,总要讲一个‘理’字。”凌腾温声道,“母亲拿着姐姐是个宝,那是我亲姐姐,我难道会拿着姐姐外道。同样的道理,卿妹妹也是姑妈的亲生女儿,母亲待姐姐什么心,姑妈待卿妹妹什么心。”

    凌二太太冷笑,“你算了吧。我拿你们兄妹当眼珠子,你怎么知道你姑妈呢?”想都没想,便把当年的隐秘说出来,“当初,你姑妈生长卿的时候,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长卿本该是有个弟弟的,只是那孩子没福,生来就夭折了。”

    凌腾并不知此事,惊道,“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么。”凌二太太几分恶意又几分嘲弄,讥笑道,“你姑妈为那个儿子可是险些哭断了肝肠,长卿小时候也邪性,没吃过你姑妈一口奶,你姑妈也嫌她嫌的厉害,直说生来就是讨债的!这是如今你姑妈又生了宁哥儿蓉姐儿,长卿也大了,懂得讨她喜欢,她方对长卿和缓了颜色。”

    凌腾道,“按理,这也怪不得卿妹妹,她可知道什么呢。”

    凌二太太正对赵长卿满肚子的气,恶狠狠道,“哪个不关她的事?龙凤双生,多吉利的事,怎么弟弟就命短,单她这样千伶百俐的活蹦乱跳,说不得是她命硬克了她兄弟!”

    凌腾皱眉,“娘,你做舅母的,可不好说这话!”

    正说着,凌三姐端了热腾腾红糖姜水进来,笑道,“就在自己家里说说,看你这一脸紧张的,谁还出去说了!少爷,赶紧喝吧!”

    凌腾让道,“姐姐也喝。”

    凌二太太笑,“你休要理她,看她那模样就知道早自己在厨房喝了一溜够!”

    凌三姐笑,“难道我不是娘亲生的,喝口红糖水还要娘你唠叨个没完!”

    凌二太太拉她坐下,拢着女儿黑鸦鸦的头发,瞅着女儿愈发清秀的脸庞,真是越看越爱,笑,“你要喝就喝,只管端来屋里喝,我自己亲闺女,当娘的哪儿能连口糖水都舍不得!”

    凌腾小口小口的喝着糖水,凌三姐指着他问,“娘,这叛徒都跟你说什么了!”

    凌腾顿时一口糖水呛气管了,扶着桌子咳个不停。凌二太太一面给儿子顺气,一面笑骂女儿,“你非得赶你弟弟喝水时说这些话!”

    凌三姐伸手去给凌腾擦擦嘴,哼两声道,“肯定是这小子不叫我去姑妈家上学念书!我猜都不用猜的!”

    凌腾喝口温水漱漱口,将帕子还给凌三姐,道,“不是不叫你去,是你不能这么赖着去占姑妈家的便宜。卿妹妹列的单子我也看了,文房四宝咱家还有,当初我进学时,姑妈送了我一套,祖父也给我了一套。我用的是祖父给的,还有姑妈送的没用,给你用就是。蒙学的书不必买,有我先时用的给你。只需娘给你买些画画用的东西,再拿一两银子,备份薄礼给先生,你再去。”

    凌二太太与凌三姐不愧母女,异口同声道,“那得多少银子!”

    凌腾摆摆手,“不只是银子的事。母亲想一想,若是咱家一个钱都不出,大舅母那里就交待不过去,姑妈也是万不能应的。都是侄女,本就该一视同仁。”

    “母亲也不要打着直接把姐姐送去的主意,朱家老祖宗的生辰就在十月,去年我和姐姐跟着卿妹妹进去的,今年母亲只管去得罪姑妈,到时随便一句话搪塞给咱们,不带我和姐姐,我倒是无妨,反正学里我都熟了。倒是姐姐,母亲与姐姐一心都想着在宴会上多认识几个有本领的人,若这回姑妈不带姐姐去,吃亏的是谁?”道理说不通,凌腾直接蛇打七寸了。

    凌二太太与凌三姐果然很听的进去,过半晌,凌三姐嘴硬道,“也不一定非要跟着姑妈进去,我叫鸾姐儿带我一道去是一样的。”

    凌腾冷笑,“姐姐真是天真,那个鸾姐儿是什么人,不过是朱家三老姑太太家庶出的孙女罢了,朱家老祖宗不一定知不知道她是哪根葱!姐姐想想,你是跟着卿妹妹在一处好,还是跟着鸾姐儿在一处好!亲姑妈亲表妹不跟,你倒去找个外人!”

    凌三姐撅着嘴道,“可是,一月一两银子,也太多了。够我买许多珠花了!”

    “这才到哪儿。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哪样不要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凌腾道,“不过是姐姐一意要学,娘心疼姐姐,才叫你去学的。”

    要用这么些银子,凌三姐顿时没了主意,眼巴巴的看向母亲。

    凌二太太也没拿定主意,要不要花大价钱叫女儿去念书。

    凌腾跟着又道,“还有一样,姐姐要去念书,不要住在姑妈家,只管上午去下晌回就是。”

    见凌三姐要鬼叫,凌腾先发制人,“我这并不是偏着外人。姐姐想一想,你是去念书,可不是为了给姑妈添堵,难道要闹的人厌狗弃,被姑妈一家子嫌恶才好。”

    凌三姐怒,“我就是住在亲姑妈家,能吃用什么,哪里就人厌狗弃了?”

    凌腾对凌二太太道,“要是卿妹妹住到咱家人,要吃要喝要母亲养着,讨不讨母亲的嫌?这是一个道理。母亲刚刚还说卿妹妹厉害,姐姐几遭寻她的不是,结果却总自己闹个没脸。若姐姐还打着拿捏她一头的主意,干脆不要去,不是我说话难听,姐姐在卿妹妹身上占不到便宜!”

    凌三姐已经决定不讲理了,指着凌腾道,“你干脆认赵长卿做亲妹妹去吧!”

    凌腾冷笑,“你若不是我亲姐,我还懒得与你说这个!”

    “其实,不去姑妈家念书又有什么。”凌腾道,“母亲也听卿妹妹说了,她家的先生包吃包住一月一两银子,咱家也有空屋子,先生一人能吃多少饭呢,给姐姐另寻个先生也无妨的。还省得姐姐每天要往姑妈家跑去念书。姐姐住在姑妈家定是不妥的,别的不说,她与卿妹妹关系不好,这就不成。若她每天自己过去,租车也是一笔花销,还不如单给她请个先生来的好。这样,她愿意学什么,先生给她讲什么。先生只教姐姐一个,更是用心。比起去姑妈家实际也不会费什么银子。少给姐姐买些花戴,什么都有了。等姐姐念多了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根本无需那些金玉装饰,一样的讨人喜欢。”

    凌二太太给儿子说的满耳朵的银子银子,想到要花自家银子,凌二太太那叫一千个心疼,一万个不舍。想了半天,仍是拿不定主意,索性一挥袖子道,“喝了红糖水赶紧去被窝里发发汗,这事儿等你爹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41章

    赵长卿回家时已是傍晚十分,秋日晚霞如同流动的赤金,烧红大半个天空,竟有一种奢华的璀璨。

    她先去了老太太屋里,赵老太太笑,“出去了整整一天,可累不累?”

    赵长卿笑,“并不是很累。外祖父外祖母见了我都很高兴,只是大舅舅带着姐妹们去岳家,就没有见着。我在外祖家出来去的二舅舅家,瞧着天晚了,并没有多呆。”

    赵老太太自然知道今日赵长卿是去做什么的,对于凌三姐凌四姐要来家里念书之事,赵老太太只作不知,心里也并不是多乐意。亲戚们亲近是好,但,也不能失了分寸。只是,这关乎媳妇娘家事,她一个做婆婆的并不多言罢了。赵老太太低声问,“可还顺利?”

    赵长卿笑着点点头,“还算顺利。”

    赵老太太心知事情算是解决了,笑道,“暂别脱大衣裳,先去你母亲屋里看看,她也惦记着你呢。”媳妇的脾气赵老太太也清楚,凌氏有些偏心娘家,不过,也不是那等会让人白占便宜的。若凌氏真的情愿侄女们来家念书,也不会叫赵长卿跑这一趟了。

    赵长卿便去了主院。

    凌氏见女儿整整齐齐的回来,笑着唤她到跟前问长问短,“幸亏早上出门时叫你穿了大衣裳,一过晌午就开始刮风,可冷不冷?”又摸摸闺女的脸和手。

    赵长卿这才脱了大衣裳,笑,“我回来时也庆幸呢,裹着大衣裳一点儿都不冷。要只是穿寻常的袄,肯定冷的。”

    白婆子端了一小碗姜丝红枣茶进来,凌氏笑,“天冷了,我叫厨下煮了些姜丝红枣茶来,去寒的,你趁热喝一杯。”

    赵长卿问,“可有给苏先生送一份?”

    凌氏笑,“这还用你惦记,自是有的。”

    赵长卿喝着茶就跟凌氏学了今天的事,道,“大舅母倒还明理,我一说要给束休还要买纸墨,大舅母觉着费银钱,与我说现在家里不宽裕,待大舅舅发了薪俸再叫四妹妹过来。实际就是托词,大舅母不会叫四妹妹来的。就是二舅母,把我气个好歹,我一说要拿束休,她就急了。先是说怎么去亲姑妈家念书还要银子,又说母亲从未提过束休的事,后来跟我哭穷叫母亲先帮三姐姐垫上束休,等她有了银子再还给母亲。母亲想想,她怎么可能还呢?更气人的是,二舅母还打了个如意算盘,她说自家房子离咱家远,立意要三姐姐收拾了衣裳过来同我一道吃住一道念书,母亲说说,二舅母多会算计。”

    凌氏一听也气个好歹,拧着帕子骂道,“你二舅母早就是个三七赶集四六不懂的,只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只她一个精明的!我不过平日里看着你舅舅和孩子们的面子上给她些个脸面,她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又问,“你是怎么回的她?”

    赵长卿道,“我就说,我自己念书也得花银子,是不是二舅母打算叫咱家替三表姐出念书的银子?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应啊。只一味搪塞我,正好腾表兄在,我就说腾表兄明理识理,请腾表兄评评理。腾表兄叫我先回家来,他必不令咱家为难。”

    凌氏缓口气道,“你二舅舅家也就这么一个明理的,只是你腾表兄年纪小,如何能做得了你二舅母的主?”到底不放心。

    一碗姜丝红枣茶喝光,赵长卿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脸上晕出淡淡粉色,笑道,“母亲只管放心,二舅舅家,谁也做不了腾表兄的主。当初两家分家时二舅母闹的鸡飞狗跳,腾表兄在井边一坐她就怕死了,还不是痛痛快快的分了家。母亲放心吧,腾表兄文武双全,端的是人才。”

    凌氏给女儿这话逗乐,眼睛一弯就笑了,道,“难道还能指望着你腾表兄去跳井,那是他小孩子不懂事,可不能助长他这样。罢了,你二舅母本就是个浑人,你才几岁,与她打交道也难。她真敢把你三表姐送来,我非给她个好看不可!”凌二太太打得如意算盘,说到底,凌氏也不是面人儿。

    见凌氏自有主意,赵长卿也就不再多说。凌氏这才问,“你外公外婆可好?”

    “外公外婆见我去了很高兴,外公还借我书看呢。”

    凌氏笑,“哟,你可真行。你外公拿着他那一屋子书做命根子,等闲人都不给看一眼的,更不要说借了。你能借出来,可见你外公疼你。”

    赵长卿道,“那么一大屋子书,不给人看白白放着岂不可惜。外祖父问我那天母亲回家来心里可有不痛快,我替母亲说了很多话安慰外祖父,外祖父感动极了。”赵长卿现在从不会放过跟凌氏卖好的机会,她早已明白,这世上,什么都是靠经营的。做了好事,千万不能不叫人知道。无名英雄什么的,其实就是傻瓜的意思。

    凌氏一面听赵长卿说,一面搂着她笑,“唉哟,我的乖乖,莫不是投胎时嘴里吃了蜜,怎么这般会说话。”

    赵长卿得意道,“外祖父直说母亲贴心呢。”

    凌氏笑,“本就是应该的,你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大了,为人子女,本就该多体谅父母。”

    赵长卿见赵长宁炕上爬来爬去爬过来找她,伸手接住赵长宁,逗他,“宁哥儿宁哥儿,想姐姐没?”

    赵长宁就开始呜哩哇啪的说些神人听不懂的话,赵长卿亲亲他,赵长宁咯咯直笑。

    凌氏瞧着儿女伴膝,越发欢喜,抱过一畔坐着的赵蓉,对赵长卿道,“你只爱逗宁哥儿,从不抱你妹妹,过来抱抱她。”

    赵长卿扫一眼赵蓉道,“母亲,你也少抱蓉姐儿才好。你看宁哥儿爬的多欢实,腿上也有劲儿。蓉姐儿总是呆坐,也不说爬一爬,这样腿上怎么有劲儿,以后怎么能学会走路呢。”

    凌氏并不以为意,道,“小女孩儿多是文静的。”

    “还是叫她多爬爬好。”赵长卿一只手扶着赵长宁,赵长宁就能稳稳的站着,道,“母亲,你扶扶蓉姐儿,看她可站不站得起来?”

    赵蓉乍然重生,脑袋里七七八八都是各类宏伟计划,哪里会着重于这些爬行小事?再说,她自来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心里觉着若如赵长宁这般懵懂孩童非哭就闹到处乱爬,反觉丢脸,故此,文静过了头。

    凌氏扶着赵蓉,果然见她站不起来。

    赵长卿掐掐赵蓉的小腿道,“她腿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当然就站不住了。再这么着,说不得腿就抽抽回去,以后都走不得路了。”

    凌氏吓一跳,忙道,“莫胡说!孩子走路也分个早晚,以后多叫蓉姐儿爬爬,腿上也就有劲儿了。”

    赵长卿笑,“哪里还要等以后,母亲现在就得叫她爬了。她跟宁哥儿是龙凤胎,看咱们宁哥儿多精神多威风哪。蓉姐儿跟不上宁哥儿一半,是不是,宁哥儿宁哥儿——”

    赵长宁咯咯笑着扑姐姐。

    凌氏再瞧一眼被吓的不轻的赵蓉,心下深觉赵长卿说的有道理,也不抱赵蓉了,把她趴趴的放在炕上,凌氏往赵蓉屁股上拍一巴掌,道,“蓉姐儿,快跑——”

    赵蓉心下觉着有些屈辱,又很担心赵长卿说的腿上没劲儿以后不会走路的话,一时发呆,屁股上又挨了下重的,当然,隔着尿布也不算疼,只是,屈辱的感觉更强烈了。凌氏的语气严厉了些,拍打着她屁股道,“你倒是爬一爬——”

    赵蓉一口气赌上来,还死都不爬了。赵长卿咯咯直笑,“母亲,蓉姐儿还没爬,你倒先把她屁股打肿了!”

    竟然给赵长卿这般嘲笑,赵蓉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凌氏道,“就是打肿她屁股,也得叫她学着爬了!万一真像你说的,总是不走路,腿抽抽了,这可是一辈子大事!”

    正说着话,赵勇回来了。凌氏连忙叫白婆子抱了赵蓉到隔间儿去,还千万叮嘱,“没事叫蓉姐儿多爬爬,莫叫她犯懒。”

    待将赵蓉抱出去,赵勇方进屋,笑道,“在院门口就听到长卿笑了,什么事这样高兴?”

    赵长卿笑,“爹爹,你看宁哥儿能站稳了。”赵长卿一只举起来扶着赵长宁,赵长宁就能稳稳扶着姐姐的手站着。当然,只能站一小会儿。

    赵勇笑着过去抱抱儿子,掂了掂道,“这小子可是又沉了!等年根子底下满了一周,说不定就会走了呢。”

    凌氏服侍着丈夫换衣裳,叹道,“宁哥儿腿巧,就是蓉姐儿,现在还不会站呢。平日里就知道坐着,呆乎乎的,一点小孩子的活泼劲儿都没有。长卿小时候淘气的了不得,叫人操心,如今这个呆呆的,才是叫人担心,还不如淘气的呢。”

    赵长卿笑,“母亲,你没听说过么,淘小子出好,淘丫头出巧,小时候淘气是好事。”当然,她小时候不只是淘气可以形容,刚开始那两年,她简直见不得凌氏,后来才慢慢平复了。

    凌氏给丈夫理理衣领,笑,“反正什么都是你有理。”

    赵勇笑,“多叫蓉姐儿爬爬就行了,别总叫她坐着,小孩子的确是要多动的。”说着一家四口去给老太太请安。

    因为有父女一年不能见面的话,这种时刻,向来没有赵蓉的份儿的。

    赵蓉沉默片刻,现在的赵长卿绝不是上辈子自己那个沉默懦弱一无是处的姐姐,真是不知被什么孤魂野鬼上了身啊!

    趁白婆子出去的功夫,赵蓉俐落的翻个身,忍着屈辱,四肢着地的疯狂爬行起来,她就不信,凭她的智慧,难道会输给个笨小子吗?她得赶快学会走路才是!

    第二日,白婆子笑着与凌氏回禀,“咱们二姑娘常悄悄一个人学着爬啊,昨天我故意偷偷躺出去,在外头偷瞧她。我刚出去没多久,二姑娘爬的可欢了。真跟懂事似的。”

    凌氏笑,“小孩子就是古怪。”拍赵蓉屁股一下子,“蓉姐儿,快爬——”

    赵蓉依旧不乐意爬,赵长卿笑,“母亲,不如一会儿叫白嬷嬷把蓉姐儿放在隔间儿里,咱们悄悄去看她爬。”

    真是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了,为了不沦为众人的笑话,赵蓉只好爬了两下。

    凌氏鼓励地又去拍她屁股,“这就对了,再爬会儿。”

    赵蓉只好在炕上爬个不停。

    赵长卿咯咯直笑,还一面甩手拍巴掌,“蓉姐儿爬的好!爬的好!”

    赵蓉屈辱地:佛祖啊!你怎么还不把这孽障收回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实在有些不大舒服,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2章

    临近中秋,各种交际纷至沓来。

    赵长卿记得,上一辈子赵蓉总会与凌氏撒娇抱怨,“总是要出去,我都累了,娘亲,我能不去吗?”语调带着浓浓的娇宠与无奈的自得,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优越。

    这一辈子,赵长卿却是很珍惜出门交际的机会,她半点不觉得累,相反,总是兴致勃勃。因为她常出门,凌氏对她半点不小气,家里的铺子夏卖绸缎冬卖裘皮,在凌氏的刻意打扮下,赵长卿总能有几身鲜亮的裙裳。她上一辈子本就常给人做针线,颜色搭配衣裳穿戴自有心得,如今又有苏先生指点于她,故此,哪怕料子寻常,赵长卿也总能打扮的漂亮可人。

    朱老太太笑,“卿丫头越发可人了。”长辈喜欢圆润可爱的晚辈,何况赵长卿是常来的。

    赵长卿笑道,“今天我这身是准备中秋穿的新衣裳,特地穿来给老祖宗看看,也提前给老祖宗贺中秋了。”说着又行了一礼。

    朱老太太看她举止比以往更加有些模样,话也说的叫人喜欢,不禁笑道,“越发长进了。”招呼她上前来。今天赵长卿并没有梳包包头,她头发渐渐多了,勉强梳了个双平髻,髻上各簪一簇小小的大红色绢花,后面的散发编成两根小辫子拢到颈前,辫子梢也绑着小绢花,眉间点了胭脂,颈上挂着金项圈,又穿着大红衣裳,瞧着甭提多喜庆。

    朱老太太笑问,“听说你前些天请客了?”

    赵长卿笑,“因为我年纪渐大了,母亲另收拾了屋子叫我自己住,如今我也有自己的屋子,就想请朋友姐妹们过去玩耍。以往我年纪小,总是去朋友家作客,从没有回请过,幸而她们见我年小,不与我计较,不然,岂不落个小抠的名声么。”

    朱老太太听得一笑,“你大了,是该学着跟小姐妹们交际了。跟我说说,都准备了些什么?”竟细细问起赵长卿来。

    赵长卿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连去南香园买的哪几样果子,当天喝的什么茶水,摆的什么样的鲜果,午饭几样凉碟几样热菜,最后她又送了什么东西,件件清楚明白。

    朱老太太颌首,对赵老太太道,“这丫头你教养的好啊。”

    赵老太太笑,“卿丫头第一次请朋友来家里玩儿,她眼瞅着就要大了,这些大都是她自己先想的,若哪里不周全,我与她母亲再提点她一二,也是叫她学着理些小事的意思。”

    朱老太太亦是大户人家出身,里面的好处自然一闻便知,笑,“家中女孩儿,极应这般教导。”又对赵长卿道,“那天你铃姐姐她们不得闲,就没过去,你莫怪她们。”

    赵长卿笑,“这有何妨,我每月都会来给老祖宗请安,与铃姐姐曦妹妹蝉妹妹是常见的。姐妹们有事,下次一起玩就是。”又问,“老祖宗,今天怎么不见姐妹们呢?”

    朱老太太笑,“她们跟着你大婶子去外祖家了。”显然,临近中秋,朱家更多应酬交际,这个时候忙的不仅仅是大人。

    不一时,侍女捧来三小盅糖蒸酥酪。

    边城人们常食牛羊奶,朱老太太笑,“如今天寒,我就叫她们做些热食来吃,你们都尝尝,这是新挤的牛乳来蒸的,用杏仁去过腥味,味儿还不错。”

    揭开细薄的碗盖,巴掌大的青花瓷碗里静栖着凝如脂膏的酥酪,只看卖相便有说不出的细腻精致,赵长卿在家也会吃糖蒸酥酪,卖相不及朱家的一半。侍女捧上前,浓浓的**甜味与白色的热气一并逸出,赵长卿道过谢接了,她如今跟苏先生学的极有礼仪,吃起东西的姿态随适且漂亮,更不会有勺碗相击之声。赵长卿自来胃口好,转眼一碗糖蒸酥酪便全都下肚,赵长卿拈着小帕子稍稍擦下嘴角。

    朱老太太喜她香甜可爱的吃相,也多用了几口,笑问,“好吃吗?”

    赵长卿点头,“很好吃。”

    朱老太太吩咐侍女,“再给长卿端一碗来。”

    赵长卿笑,“老祖宗,这一碗已经够了,过犹不及,再吃就会觉着撑。”她跟苏先生学了许多规矩礼仪,不过,苏先生也告知她,“规矩礼仪学来是为了让你看起来更加可爱优雅,而非叫你矫柔造作,天性自然比任何规矩礼仪都重要。”,故此,赵长卿懂得礼仪,却又不被礼仪所束缚,看上去颇是落落大方。

    朱老太太笑,“那便罢了,等你下次来,我再叫厨下蒸酥酪给你吃。”

    赵长卿笑应。

    袁氏与朱家姐妹不在,赵老太太与朱老太太说起话来格外反格外自在,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琐事,中午用过饭,赵老太太带着赵长卿告辞。

    一回家,凌氏便告诉赵长卿,“李姑娘来了,你到苏先生那里瞧瞧去。”有位与丈夫顶头上官相熟的先生,凌氏越发觉着苏先生请的好。

    赵长卿问,“李姐姐是来找苏先生的吗?”

    凌氏笑,“过午就来了,你尚未回家,我与她说了几句话,她便去苏先生院里了。咱们是主人家,你既然回来,就去说几句话。”

    赵长卿点头便去了。

    李明珠向来是爽快跳脱的脾气,等闲安坐不住的,此时竟坐在一畔看苏先生缝制衣衫。赵家包苏先生母子的四季衣裳,苏先生自有手艺,并不需主家给成衣,直接拿来料子,她与苏白的衣衫都是自己缝就。

    苏先生见到赵长卿就笑了,看她衣裳还是晨间出门时那一套,笑道,“这是刚回来。”

    赵长卿笑,“听母亲说李姐姐来了,我过来看看。”又与李明珠打招呼。

    李明珠笑着拉她到炕上坐,“妹妹这出门的行头可真好看。你眉间点这么个大红点,真跟年画儿上的娃娃似的。”

    赵长卿眨眨眼,“年画儿上的娃娃难道有我这样的美貌?”

    李明珠哈哈大笑,苏先生端来一盏温水给赵长卿喝,捎带看向李明珠,无奈道,“你看长卿多会打扮,明珠,你已经八岁了,也该学着梳妆穿衣。”

    李明珠常年把头发梳成巾帼髻,髻边寥寥的簪几朵珠花,耳际垂下珠坠,不论颜色还是样式,完全不搭。她本人论相貌只是清秀,又不注意妆扮,故此平凡的如同路人甲。李明珠不以为意,懒懒道,“人各有志,这个一点意思都没有。”

    “什么有意思?”

    李明珠笑,“前几天我与楚姐姐出去打猎,虽然我什么都没猎到,就觉着很有意思。”

    苏先生摸摸她的头,“男人挽弓引箭,女人相夫教子,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生活。你与别人不一样,以后会很辛苦。”

    李明珠惆怅,“表姑,我就是与别人一样,也会很辛苦。我没见过不辛苦的人,我现在就很辛苦。”她眼神一闪,露出几抹慧黠,凑到苏先生面前道,“表姑,你要不要让我少辛苦一些?”

    苏先生含笑给她拨正髻边珠花,温柔的语调带着淡淡的果决之意,“明珠,你最亲近的人是谁?不是我,而是你父亲、母亲、同胞的兄弟姐妹。相较之下,我只是一个外人,永远不要为一个外人伤害亲人的心。”

    李明珠抿紧唇线,这让她清秀的脸上有一种郑重的神色,李明珠道,“我从未把你视为外人。”

    苏先生笑,“我知道。但,家事不是你这样先斩后奏的。你应该先试着跟父母商量,而不是率性而为。你已经长大了,知道人情世故。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有空来看看我,就够了。”

    李明珠叹口气,恳切道,“我不是率性而为,我是真心倾慕你的人品。我始终觉着,我的家人慢怠于你,将是我家人最大的损失。”

    赵长卿暗叹,她从不知道李明珠这样会说话。

    苏先生一笑,“明珠,天下事,随缘即可。”

    李明珠惋叹,“我总觉着,事在人为。”

    苏先生不再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赵长卿与她相处日久,立刻读懂苏先生的意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求。

    李明珠最终没能说服苏先生,实际上赵长卿觉着,不要说一个李明珠,就是八个李明珠加起来,想要说动苏先生都是妄想。苏先生是那种看起来非常温和,其实异常有主见的人,要改变她的主张,难于上青天。

    这让李明珠告辞时都有些郁郁,赵长卿送她出门,李明珠小声抱怨,“你也不帮我说话。”

    赵长卿喊冤,“李姐姐,我现在连你们要说什么还没闹明白,要怎么帮你说话啊。”

    李明珠挑眉道,“哪里还用知道前因后果,你只要跟表姑说,一家人啊,不要生分,也就够了。”

    赵长卿笑,“我以为这些话李姐姐已经说过了呢。”

    李明珠一噎,顿时也笑了,捏捏她的小胖手,恢复往日自信从容,“你这家伙,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就先走了,卿妹妹,以后我再来找你玩儿。”

    赵长卿送她到门口,看她上车,直至马车走远,方折身回去。

    苏先生见赵长卿回来,叹道,“明珠实不负她的名字。”

    赵长卿心道,莫不是李姐姐拍先生马屁的原因,看来好话人人爱听,以后她也得多拍先生马屁才好。

    苏先生给赵长卿的表情气笑,道,“你早该多拍我马屁,叫我身心舒泰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赵长卿“咦”了一声,厚着脸皮问,“先生,你怎么看出我在想什么的?”

    苏先生摸摸她的头,意态悲悯,“长卿,这就是聪明与笨蛋的区别。”

    赵长卿叹,“真是打击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浑身难受,裹着棉被一躺一整天,只有一更,不要嫌弃~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3章

    自朱家回来后,中秋节走礼暂告一段落,赵长卿便恢复了每天上课的日常生活。

    未料,凌二舅一家到访,还送来了中秋礼。

    给赵老太太问过安后,一行人去了凌氏的主院儿,凌二太太笑声高亢,“妹妹莫嫌弃简薄,咱们头一年分家出来,就是些土物吃食。”

    凌氏笑,“二嫂说哪里话,本就不是外人,二嫂若是日子紧巴还非要弄什么中秋礼,就是将我视为外人,我心里怎能好受?莫非没礼走动,咱们就不是亲的了?二嫂如此见外,这东西我万不能收的。”凌氏从来不好惹,甭看凌二太太阴阳怪气惯了的,凌氏身为小姑子,向来不惯她这些臭毛病,当下就要凌二太太把东西抬回去。

    凌二太太咽下一口气,笑道,“我也不会说话,倒叫妹妹多心。家里哪至于此,这不是分家后我头一遭料理这些琐碎,生怕有失了轻重之处,妹妹别怪我就是。”那天赵长卿去了,凌二太太给儿子劝了好半日,也分了个好歹轻重出来。尤其这中秋将近,自赵长卿走后,赵家再没人去过,也根本没有跟他家走中秋礼的意思。凌二太太心里也怪没底的,她到底与凌氏姑嫂几年,也知道些小姑子的脾气,恼怒起来并不是好相与的,真惹急了凌氏,她也捞不着好。于是,此方主动给赵家凌了中秋礼来。

    凌氏此方笑了,“二哥二嫂不寒我家门第简陋,还记着我这个妹妹,我就高兴。”

    凌二太太笑,“我倒是想天天来,只怕妹妹烦呢。”

    凌氏懒得搭凌二太太的话,她瞧着凌腾一身整齐的宝蓝色绸面夹袍,腰间束着寸宽的皂色腰带,腰下是皂色的小靴子,小小年纪便有模有样,很是讨人喜欢。凌氏笑问,“腾哥儿今天休息吗?我听你卿妹妹说你如今换了新夫子授课,去了更好的班里念书,功课可还好?觉着难不难?”

    凌腾点头,“因侄儿先时学了些蒙学,先生考较之后就让侄儿到夏班念书。如今功课尚浅,侄儿倒还游刃有余。”

    凌氏笑,“那就好。”又问,“去看过你祖父没?”

    凌腾道,“侄儿时常去,祖父会留我做功课。我有不明白的地方,祖父会给我讲解。”凌二舅家也是一奇景,夫妻两个与凌大舅一家简直是水火不相融的兆头,凌腾却是照常与大伯一家来往。

    “真是好孩子,你祖父最疼你,有空就多去瞧瞧老人家,他心里惦记着你呢。”凌氏道。

    凌腾乖巧的应了。

    凌三姐见赵长卿扶着赵长宁玩儿,不禁问,“姑妈,怎么不见蓉姐儿呢?”

    凌氏笑,“蓉姐儿在隔间儿。”

    凌三姐道,“那我去瞧瞧她。”又问,“阿腾,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蓉姐儿。”

    赵长卿道,“蓉姐儿现在不能见外姓男子,表姐去吧,一会儿咱们到我屋里玩儿。”

    凌二太太来赵家的时候不多,并不知其缘故,忙问是何究竟。

    赵长卿笑,“我母亲在生蓉姐儿前,大年三十晚上做了个梦,梦到好一池芙蓉花,开的漂亮极了。蓉姐儿生下来身上便带着芙蓉花的胎记,可见并非寻常孩童。后来,我跟我爹爹去平安寺给蓉姐儿算卦,连平安寺的高僧都说蓉姐儿有些来历,不能等闲视之。这一周岁之前不能见外姓男子的话,也是大师说的,谁知道是什么缘故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凌二太太感叹,“原来蓉姐儿竟有这样奇异的来历。”

    凌氏很满意赵长卿说的这一套话,笑,“约摸是赶得巧了吧。不过,大师都说了,总要遵守的。”

    “是这个道理。”凌氏为人泼辣,却很信神佛之道,“平安寺的香火最灵,我每年都要带着他们姐弟去烧香,他们每年便平平安安的。”

    赵长卿很乐意在凌家母子面前说赵蓉的好话,若赵蓉今世依旧有意,成全赵蓉又有何不可?所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凌家在赵长卿看来是大火坑,或者于赵蓉说则是蜜坑说不定。何况,上辈子凌腾与赵蓉何等欣赏爱慕……如今看来,赵长卿真心觉着,他们的确是最为般配的,从相貌到人品皆是如此。

    赵长卿是真的放下了,苏先生令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让她明白,只要她认真学习过日子,她从来不比赵蓉差。

    她只是,上辈子,从来没有学习的机会罢了。

    从为人处事到念书习字皆是如此。

    从来没一个人指导她。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才那样羡慕拥有一切的赵蓉吧。

    真可惜,就那样混混沌沌委委屈屈的一辈子。

    一时,凌三姐出来,眉飞色舞道,“姑妈、娘,蓉妹妹可听话了,一直对我笑。她长的比卿妹妹还要好看。”这话绝对是故意打击赵长卿来着。

    赵长卿却不以为意,笑,“蓉姐儿的确漂亮,以后肯定是个小美人儿。”还安慰凌腾一二,“腾表兄也莫急,待年初三来拜年,就能见着我们家的小美人儿了。”

    凌腾给她打趣的一乐,笑道,“我不信还有女孩子比卿妹妹更漂亮。”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赵长卿对凌腾眨眨眼,“腾表兄一见蓉姐儿,必然喜欢她。”

    凌腾笑,“都是妹妹,我都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卿妹妹。”

    贱人,怪道上辈子赵蓉对他死心塌地哪!赵长卿已可想像凌腾曾经对赵蓉如何蜜语甜言,她只是笑,“二舅母平日里常说我会说话,瞧瞧腾表兄的嘴就知道人外有人了。”

    凌三姐心下不满,暗道:阿腾会说个屁的话哟,见着赵长卿便笑的如同傻茄子一般,从来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凌氏和凌二太太已被孩子们逗的笑容满面,凌氏笑对赵长卿道,“把宁哥儿给我,你刚搬了新屋子,带你表姐表哥过去看看吧。他们还没见过你的新屋子呢。”

    凌三姐很羡慕赵长卿的屋子。

    赵家是大三进院儿,赵长卿一人独占两间,她在家只有一间。

    而且,赵长卿这屋子收拾的也比她的好。虽然家俱也都是老榆木的,一时也说不上哪里好来,但,凌三姐儿就是觉着这屋子比她的好看,一花一木都有所不同,似乎连赵长卿窗外那株叶子将将落尽的老桃树也格外精神似的。

    柳儿端来茶果,凌三果拿了块绿豆糕,咬一口道,“妹妹家的绿豆糕怪好吃的,里面有牛乳的味道,莫不是加了牛乳?”

    赵长卿笑,“有喝剩的牛乳,就让厨下试着做了做,表姐喜欢就好。”赵长宁赵蓉年纪渐长,凌氏母乳不够,于是每天买外面的牛乳煮了粥喂食,免得两人挨饭。赵长卿也跟着沾光有口福。

    凌腾先递了块杏仁饼给赵长卿,自己也拿了杏仁饼吃,笑道,“妹妹也养了月季花。”

    赵长卿道,“先生送我的,这花好养活,两三天浇回水,花期又长,花朵艳丽,香味浓郁,用来薰屋子最好不过。”

    凌腾瞧着赵长卿榻旁的一小盆半含苞的红色月季,笑,“是啊,妹妹这花打理的好,至今还有花苞,尚能再开一茬,我屋里的月季只剩下花枝叶片,得等明年再开了。”

    凌三姐道,“卿妹妹,我家里也请了先生。”尽管极力克制,凌三姐言语间亦有几分克制不住的炫耀。

    赵长卿笑,“恭喜三姐姐了。”凌三姐请不请先生与她有何相干,只要她不要来她家聒噪着一道念书就好。

    不待赵长卿问,凌三姐便道,“是以前辛家的少奶奶,辛家,卿妹妹知道不?唉,说起来他家也是书香门第,辛家少爷的祖父就是进士老爷,不想这辛家少爷实在败家,父祖过逝后没几年便将家业败的精光,自己也一病死了。辛少奶奶膝下无子,又立意守节,便出来寻个营生。跟卿妹妹家的先生一样,也是一月一两银子,包吃住就好,并不需四季衣裳。”

    赵长卿只得给凌三姐捧场,“那实在再好不过,表姐寻来的先生更加实惠。”

    “我说也是。就是念书真的很贵啊。”凌三姐惆怅,“琴棋书画什么的,样样都价钱不斐,幸而祖父那里有琴有棋,肯借与我用。只是画画的颜料买来,也足足用了一两银子。这中秋节的新衣都没了。”

    赵长卿心下好笑,道破凌三姐的用意,“表姐怎么还不识便宜?我要知道外祖父有琴,早去借来了使,哪里还轮得到表姐呢?一张琴,外头最便宜也要十几两吧。现在倒为这一两银子颜料唉声叹气。”

    见赵长卿这样说,凌三姐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笑,“没新衣穿,当然伤心了。哪个像妹妹,总有新衣裙。”

    赵长卿只得道,“我也只是出门见客的那几身,谁在家里还要穿的金壁辉煌来着。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旧衣裙。”

    凌三姐笑,“其实还是阿腾想来的主意,不然,凭我的面子,哪里能从祖父那里借出东西来呢?”

    凌腾实在给他姐这种低级的炫耀闹的无语,翻着一本棋谱笑问,“卿妹妹也在学围棋了吗?”吃过点心喝过茶,凌腾擦净手去瞧赵长卿架子上的书。

    赵长卿笑,“刚刚学,还不大会。”

    凌三姐立刻来了兴致,“我也是刚学,卿妹妹,要不咱们下棋吧?”刚学棋的人总是棋瘾非常大,赵长卿常被苏先生杀的片甲不留,掩面逃跑。

    赵长卿对凌三没啥兴致,道,“我下的不好。”

    凌三姐则兴致更浓,“我还不一样,别磨唧了,来,卿妹妹,咱们下着玩儿。”

    赵长卿心下一动,笑道,“那表姐让着我些啊,起码别叫我输得太难看。”

    凌三姐简直喜上眉梢,“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了。”张罗着叫柳儿去拿棋子棋枰。

    赵长卿为了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陶瓷的围棋子,不过五十个大钱,店家连带着送张画着棋盘的厚实的牛皮纸,所以,赵长卿连棋枰都省了。直接铺开棋盘,两人猜子之后开始下棋。

    赵长卿的确棋技拙劣,三盘中总会输上两盘,凌三姐输输赢赢,而且是输少赢多,心下好不过瘾。不多时便道,“总是这样下输赢,没个彩头不好。”

    赵长卿道,“还要什么彩头,表姐不如叫我白送你的好?”

    凌三姐道,“如何说是白送,难道你没赢过?”说着摘下头上珠花,道,“妹妹也拿一件做彩头,只当玩乐。”

    赵长卿只肯摘下一簇小绢花,再三道,“贵的东西我可舍不得,表姐也拿你头上的绢花做彩头便可,珠花贵重,表姐且拿回去。”

    凌腾亦道,“姐,卿妹妹说的是这个理,只是玩笑而已。”

    凌三姐只得换了绢花与赵长卿赌,嘀咕道,“再没见过你们这等小气之人。”因为有彩头,凌三姐更是拿出十二分的手段来,赵长卿也格外注意,结果,依旧是凌三姐赢了这局,赵长卿的绢花归了凌三姐。

    赵长卿便道,“好了好了,表姐赢了我的花儿,就算了吧。”

    “不成不成,我来你这里做客,你怎好不叫我尽兴。”凌三姐眉开眼笑,“妹妹梳的双平髻,不是还有一簇绢花,来,我们接着玩儿。”

    赵长卿显得不是很乐意,无奈凌三姐屡屡催促,只好再接着赌。很不幸,赵长卿又输了一局。两簇小绢花儿都归了凌三姐。

    凌三姐兴致更浓,急催赵长卿用腕上的小金镯下注,赵长卿摸着胖乎乎雪雪白莲藕一样的手腕道,“我手上的镯子可是金的,如何舍得?”拽下一对珍珠耳坠,凌三姐把自己赢来的小绢花儿连自己头上的绢花儿作注。

    赵长卿手气不错,一把翻盘。

    赵长卿连忙将珍珠坠子挂回耳朵上,拍拍胸脯,庆幸而笑,“可是紧张死我了,幸而祖宗保佑。行了,表姐,这就罢手吧。”

    凌三姐输了花儿,如何肯罢手。

    赵长卿只得奉陪,凌三姐再把精巧的珠花儿押上。

    待到中午用饭时,凌三姐将一幅金镯子,一只金项圈儿,一只珠花,一枝绢花,总归是身上首饰尽输了赵长卿,直输的凌三姐面无血色,两眼泛红。

    听到丫环叫吃饭,凌三姐浑身哆嗦,惨白着脸,六神无主的看向赵长卿凌腾两个,“娘看到我身上没了东西,可怎么办?”

    凌腾半分不同情他姐,他早劝了多少回叫凌三姐罢手。可是,凌三姐赢了还想再赢,输了更要翻盘,合该有些劫数,遂道,“照实说就是,反正是输给卿妹妹,又不是外人家。”赵长卿不见得真会要凌三姐这些首饰,凌三姐却实在欠些教训。

    凌三姐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家里父严母严,要是叫娘知道她输了赵长卿这么些东西,还不得一棍子打死她。凌三姐可怜巴巴的看向赵长卿,“卿妹妹,卿妹妹,你可得救救我。”

    赵长卿笑,“不如表姐写张欠条,我暂可将这些东西还给表姐,再不叫腾表兄露出风声,二舅母如何能知此事。这些银子,表姐只管慢慢还,一月还我个三五百钱什么的,过不了几年也能还得清。”

    凌三姐只求暂时过关,再没有不应的,不加思量便道,“妹妹只管写来。”要回东西,她自此不来赵家,看赵长卿如何追债。

    赵长卿遂铺开白纸,写了一份欠条,欠条十分明了:

    凌氏三姐于昭仁帝十年八月初三输赵氏长卿金镯一双,金项圈儿一个,珠花一枚,绢花一朵,共计纹银三十两,慈有其兄凌腾为证。

    赵长卿取了胭脂盒子叫他们姐弟按下手印,签下姓名方罢。

    待凌三姐对镜理妆完毕,赵长卿将欠条放在怀里,便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去了主院吃饭。

    当然,高兴的只有赵长卿与凌腾,凌三姐垂头丧气,惴惴不安,如同被霜打的蔫茄子,再没有先时的趾高气昂。

    用过饭,凌三姐神思不属的陪着凌氏坐了些许时侯,凌二太太便带着她们姐弟告辞,赵长卿道,“母亲在屋里瞧着宁哥儿吧,我去送二舅母和表姐表兄一样的。”

    凌氏笑,“好,那你就送你舅母表姐表兄一程。”又对凌三姐与凌腾道,“闲了只管来找卿丫头玩儿。”

    二人极有礼数的道了扰,随母亲告辞。

    赵长卿送母子女三人到门口,忽然道,“舅母,我还有些悄悄话想对表姐说。”

    凌二太太笑,“你们两个真是的,刚刚大半日莫非还有没说完的话?去吧,越发古怪了,还悄悄话。”

    凌二太太完全没有读懂女儿眼中的不情愿之意,赵长卿已将凌三姐拉至门房里,笑眯眯打量凌三姐片刻,直看得凌三姐浑身的不自在,赵长卿方轻声道,“表姐,你莫打了欠债不还的主意。知道你家先生的男人是怎么死的吗?就是欠债不还被追债的给打死的。表姐若是打着欠债不还自此不露面的念头,我劝你还是暂且收了去吧。城中有地痞,只要把收来的债务给他们五成,他们便情愿替主家出面讨债。我倒不是稀罕这三十两银子,但是,要是被人当猴子戏耍,我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赵长卿陡然一发狠,凌三姐本就心下恍惚,硬是给赵长卿吓的一机伶,连忙低声道,“我又没说不还,你总要给我宽裕些时候,三十两,你现在就是卖了我我也拿不出啊。”

    赵长卿甜美的微笑落在凌三姐眼中却恐惧如同恶魔,赵长卿握住凌三姐冰凉的手,轻声道,“我只是告诉表姐我的脾气罢了,表姐莫辜负我的信任哪。”说着就送凌三姐出去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4章

    中秋节时,赵家虽人口不多,倒也热热闹闹,一家子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吃月饼,赏月亮。赵长卿还拿着小笛子给大家吹了一段新学的曲子。

    这是老赵家第一个通音律的孩子啊,赵勇心怀大慰,拊掌笑道,“咱们丫头就是灵光,这才学了几日,就会吹笛子了。”虽然赵勇不大会欣赏,不过听着笛声欢快,又是大节下,一家子团聚,他也觉着很好听。

    凌氏笑,“也是苏先生教的好。”自从苏先生执教赵府,赵长卿知道交际朋友不说,以往的小牛脾气也渐渐改了,更加体贴父母,如今又学会了吹笛子,总而言之,凌氏对苏先生满意的了不得。

    赵勇笑,“可有给先生送些月饼果子过去?”

    “哪里还用你惦记。”凌氏笑,“长卿早送过去了。”原本她是想邀苏先生母子一并来赏月的,苏先生自言寡居之人,婉言相拒,凌氏便未曾勉强,只是让赵长卿将月饼点心时令瓜果各备一份给他们母子送去。

    赵长卿把小笛子别在腰间,坐回椅中,道,“先生还说等明年天气暖了教我跳舞来着,爹爹,等我学会了跳给爹爹看,好不好?”

    赵勇自是满口应好的。

    凌氏笑,“你也跟着苏先生学学作诗,我看别人家姑娘喜欢开个诗会啥的。等你会了,也能去凑个热闹。”

    “母亲说的简单,作诗可不是一两天能学会的,现在苏先生叫我每天背一首,先背上几百首诗在肚子里,她再教我。”赵长卿拿了块西瓜吃,“就是学会了,也成不了诗人。且得慢慢练呢。”

    凌氏笑,“你们小姑娘家闹着玩儿罢了,你要成了诗人,我就诗人的母亲,也跟着沾沾光。”

    赵长卿哈哈大笑,道,“母亲是诗人母亲,爹爹就是诗人爹爹,祖母是诗人祖母,一家子都成诗人了。”

    赵长卿说的一家人都笑起来,连赵长宁还不懂事的小家伙见别人笑,他也跟着咧开没牙的嘴咯咯笑着凑趣。赵长卿捏捏他的胖脸,笑,“你听得懂么,就傻笑。”赵长宁以为姐姐在跟他玩,于是笑的更欢。

    赵老太太笑,“宁哥儿好脾气,跟卿丫头尤其投缘。”

    凌氏深以为然,“他们姐弟三个,宁哥儿脾气最好。”

    赵长卿道,“我也喜欢宁哥儿。宁哥儿现在就能扶着椅子站好半天,我看,再过几个月一准儿就会走了。”

    赵老太太问,“蓉姐儿爬的可稳当了。”她也听说了赵蓉不大会爬的事。

    凌氏笑,“这些天我着意看着她,爬的稳,就不是如宁哥儿腿上有劲儿,约摸要晚一些学走了。”

    赵老太太笑,“宁哥儿腿巧,现在就能立的住。有些腿笨的孩子,过了周岁不会走的也大有人在。上回满月酒蓉姐儿不得出来见人,今次周岁酒,过了初五再摆,给他们兄妹打扮上,好生热闹热闹。”

    凌氏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长卿道,“祖母,我再给你吹支曲子听吧。”她现在十分有显摆欲。

    赵老太太十分捧场,“好啊。”

    赵长卿拢共学了三支曲子,一晚上吹了好几遍,大人们喜她天真可爱,均含笑听了。

    过了中秋,凌氏给赵长卿买来画画的颜料,叫她好生跟苏先生学。

    凌氏道,“今年家里置了些田地,又借了你大舅家不少,待明年地里出息了,给你买张琴,你就能跟着苏先生学琴了。”

    赵长卿笑,“不必母亲买,我自有法子,不出两月,就能有琴了。”

    凌氏称奇,“不拿银子买,你哪里来的琴?苏先生又没有,咱家也没有。”

    赵长卿卖个关子,“现在不能说,等以后母亲就知道了。”

    凌氏看她神神秘秘,低声笑问,“莫不是叫你祖母给你买?”要是婆婆肯出这个银子,凌氏也是很乐意的。

    对于凌氏的小心眼儿,赵长卿有些无语,摇头,“不是。以后我再跟母亲说。”

    待重阳节前,赵长卿去了凌二舅家。

    凌三姐正在跟着辛少奶奶念书,赵长卿来了,凌三姐自然要暂停功课,招待赵长卿。

    赵长卿打量了辛少奶奶几眼,见此女生的斯文水秀,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通身一袭青袄布裙,唯发间别一朵小小圆头银簪,极是素净。赵长卿与辛少奶奶打声招呼,见过凌二太太,略说笑几句,表姐妹二人便去了凌三姐的屋子说话。

    如今,凌三姐最怕见到的人非赵长卿莫属,凌三姐僵硬的笑道,“卿妹妹怎么有空来了?”

    赵长卿笑,“我来瞧瞧表姐。”

    凌三姐应了两声,去外头端来茶点,客气道,“这是我家里自己做的,妹妹尝尝。”

    赵长卿便拿块点心细细的吃着,眼睛扫过凌三姐屋中几案上一张长琴,笑问,“这就是姐姐的琴吗?”

    “是,是啊。”凌三姐笑,“妹妹过来看看。”

    赵长卿踱步过去,细看是一张镶钿填漆的蕉叶式七弦琴,虽有些古旧,亦有幽雅古拙之光。赵长卿忽就一笑,话归正题,“姐姐想好要怎么还我银子么?”

    凌三姐最怕赵长卿问这个,她嗫嚅道,“好妹妹,你再宽限我几日好不好?”

    “要宽限到何时?”赵长卿问。

    凌三姐脸颊微红,“我,我实在没那么多。”

    “有多少还多少,今日一两,明天五钱,姐姐别令我空手而归。”

    赵长卿自己就有十几两的压岁钱,她不信凌三姐就没有几两私房。赵长卿悠然的坐回椅中,笃定从容的品尝着凌三姐家用点心,等着凌三姐还钱。

    凌三姐央求,“妹妹再宽限我几日吧。”

    赵长卿冷笑,“看来姐姐是忘了我说的话!”起身就要走,凌三姐又怕她没轻重将此事宣扬出去,连忙一把拉住赵长卿,道,“好好,你暂等等成不?我没几个钱。”

    赵长卿冷面,“有几个还几个!”

    凌三姐只得道,“成成。”从妆台小抽屉里拿出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外头还挂着把小铜锁,凌三姐从衣襟子里拿出把小铜钥匙,打开来,里面滚着几粒碎银子,约摸一二两的样子。凌三姐道,“我所有的私房都在这儿了,都给妹妹吧。妹妹也写个收据给我。”

    赵长卿叫她找来小秤秤准了银子,方接了银子收进小荷包,很痛快的给凌三姐写了收据,唇角一翘道,“姐姐不要把我当傻瓜耍,姐姐知道我要来,没有不留后手的。姐姐藏的那些银子,还是赶紧拿出来吧。不然,下个月老祖宗寿辰,姐姐另找人带你去吧!”

    凌三姐脸色一黑,道,“你莫欺人太甚!”

    赵长卿唇角一翘,冷笑,“我欺人太甚!就是把你的借条交到府衙老爷那儿!也是你正经要还我的!你才是莫打着老赖的主意!我当初敢把首饰还你叫你充个门面,今天就不怕你不还银子!”

    “你可别给脸不要,非逼我发火!”赵长卿冷笑两声,继续喝茶吃点心。中午硬是在凌家吃了顿饭,才跟凌二太太礼貌的告辞。

    之后,赵长卿屡屡造访凌府。

    不过半个月,赵长卿便将凌三姐攒了好几年的私房全都榨骨髓油似的榨个精光,凌三姐瞅着赵长卿往荷包里揣银子,心疼的眼泪长流。

    转眼进了十月,马上就是朱家老祖宗的寿辰。赵长卿这些日子总来,凌二太太笑,“现在你们小姐妹倒是格外亲近许多。”

    赵长卿拉着凌三姐的手笑的亲热,“本就是亲姐妹,如今入了冬,卖花的铺子里又有新鲜的绢花儿了,我不大会挑,想着叫三姐姐与我一道去挑几支新鲜的绢花儿,到老祖宗过寿时戴。二舅母,你也给三姐姐些银钱吧,我们姐妹一道出去。也叫三姐姐买几支,到时我们戴新鲜的花儿,又是一道过去,多体面哪。”

    凌二太太一想也是,便给了凌三姐三百钱。

    两人告辞了凌二太太,一上车,赵长卿便道,“看我多好,还替你给二舅母要银钱买花儿戴。”

    凌三姐咬牙不语,自从她的私房都给赵长卿勒恳了去,她每次见着赵长卿只剩磨牙的心。就这么,凌三姐还得强忍着掐死赵长卿的冲动,问,“要去哪儿买花儿?”因为手里紧,她已许久未曾堂新鲜首饰。

    赵长卿笑,“万花坊。”

    “那的花儿可贵了。”

    “可是,好看哪。”赵长卿拿着鸡毛当令箭,“老祖宗的寿宴,姐姐去年也是去过的,朱家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儿,若是穿的不像样,不要说结交新朋友,怕要成为女孩儿间的笑柄了。”

    尽管深恨赵长卿,不过,赵长卿这话,凌三姐却是深以为然,捏捏袋子里的铜板,只怕不够。

    东西贵,自然是有贵的道理。

    细纱堆就的新鲜花样,花心都是用小小的珍珠盘起来的,精致的了不得。赵长卿挑了一支小小的牡丹花,还有一对小小的细纱堆就出小花朵,中间垂出一粒乳白色的水滴状小珍珠,用银托子嵌了的小小耳坠,与赵长卿挑的牡丹花正凑成一对。这三样就足用了一两银子。赵长卿爽快的付了银子,叫卖花儿的店员给她照着镜子簪在头上,换下旧首饰,顿时焕然一新,更添新色。

    凌三姐羡慕不已,她挑中了一支梅花样的绢花,足要五百钱,一文都不带便宜的。凌三姐身上钱不够,一个劲儿的看赵长卿,赵长卿道,“罢了,我先替姐姐垫出这二百钱。”

    凌三姐感激,“多谢妹妹,等我以后还你。”

    赵长卿冷笑,付了二百钱。

    赵长卿今日罕见的大方,出了万花坊并不回家,反是带着凌三姐去了一处茶馆,还要了个小小包厢,叫来福叔在楼下要点心吃,她与凌三姐去了楼上包厢,另点了茶果。

    凌三姐满心欢喜的握着新买的花儿,看赵长卿又是请茶点,心下却不敢太过高兴。毕竟,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知赵长卿的脾气,那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果然,伙计刚将茶果摆上自发退下,就听赵长卿道,“姐姐又新欠我二百钱,回去把欠条子打了吧。”

    凌三姐脸上一僵,道,“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妹妹,妹妹还需宽待我几日才好。”

    “不知要宽待到何时?”

    凌三姐低头无语,赵长卿淡淡道,“要我说,姐姐是守着宝山穷困潦倒,姐姐哪里是没银子,分明是不想还而已。”

    凌三姐早给赵长卿这小要债鬼折磨的心力交瘁精神崩溃,听赵长卿这样说,凌三姐急的起了个誓,道,“我要是还有半点私房没给你,包管天打雷劈!”以往她只当赵长卿是个小呆,不想这臭丫头这般厉害,她所有的私房银子都给赵长卿搜刮了去!这死丫头!

    赵长卿道,“姐姐身边虽没银子,却不是没有值钱的东西啊。”说着往凌三姐身上瞟了瞟。

    凌三姐哭丧着脸,“我身上这几样项圈镯子,我娘都是心里有数的,少一样她都得打死了。”

    “我又不是说的姐姐的首饰。”

    “那你说的是——”

    “姐姐的琴啊棋啊,往外也能当个十两八两的吧。加上姐姐以往还我的十二两三钱,也差不多了。”

    凌三姐头摇似拨浪鼓,“那是祖父的琴,我哪里敢去当了!”

    赵长卿叹口气,“这个不能,那个不行的。姐姐又跟着推拖。”

    凌三姐急道,“我哪里是推拖,要不我把琴给你,你拿去当了银子抵债,这总成了吧!”

    “我说姐姐无能,还真是没说错你。”赵长卿端茶轻呷一口,温声道,“你虽不能当给当铺,不如先抵压给我。难道我不知那是外祖父的东西吗?姐姐你总得给我样东西,叫我看得见摸得着放得下心的。不然,总让我这么一天三两趟的跑着找姐姐追债,实在伤了姐妹和气。”

    凌三姐心说,还有个屁有姐妹和气!

    凌三姐又道,“那琴,我还得学呢。”

    “那姐姐把项圈抵给我,你跟舅母说不小心丢了。”赵长卿轻声细语道,“那天我叫姐姐戴回去,无非是叫姐姐暂且在长辈面前支应个门面,莫失脸面罢了。不想我这般为姐姐着想,姐姐只当我好欺,成日糊弄于我。我要债也要的累了,若姐姐不愿,咱们干脆撕破脸皮叫长辈评评理,哪家欠债是不用还的呢。”

    凌三姐摸摸颈上的金项圈,更是万分不舍,赵长卿道,“姐姐放心,我要来也不会拿去当银子,姐姐什么时候把银子还我,我什么时候还你项圈儿。”

    凌三姐依旧满是不舍,赵长卿叹道,“你总当我心肠不好,你想想,我哪桩不是为你着想。当时你输了身家,跟我装了几下可怜,我便叫你写下欠条将首饰还给了你。不使你在长辈面前丢脸。”

    “我刚刚叫你去当琴当棋,也是想着那不是你的东西,得失不必你太心疼。”赵长卿道,“你想想,你看上的绢花是谁给你补上的银子吧?我要真是那等狠心的人,谁还管你买不买得起绢花!你的琴,你的棋,你的项圈儿,统统是你的,我不要。我只是要银子,你拿一样值十七两九钱的东西给我抵压,我写收据给你,待你攒够了银子拿来赎回就是。依旧是你的。”

    赵长卿将一块绿豆糕递给凌三姐,“今天把事情说清楚吧,姐姐总要给我句准话。”

    凌三姐咬咬牙,“我把那套棋子暂抵给你。”

    “行,那我们先去当铺估价,若是值十七两九钱,我就收了。若不值,姐姐还需再拿样值钱些的来。”赵长卿道。

    凌三姐点头,“好!只是,你不能跟我娘说,我娘问,我只说是借予你用的,你需帮我圆谎。”

    “虽然不该跟长辈说谎,但如果表姐一定要我这样做,我也只得暂且依了表姐。”

    看着赵长卿一幅假仁假义的德行,凌三姐只想去吐。

    当然,凌三姐是不会吐的。她难得有机会来茶馆,更何况还有赵长卿点的茶果,不吃白不吃,凌三姐遂大吃起来。

    当铺估价后,凌三姐最终将琴与棋都抵给了赵长卿。

    家里少了东西,凌二太太自有所觉,问,“你琴呢?”

    凌三姐道,“我字还没学会,也不会看琴谱,卿妹妹学的比我快,叫她先拿去学吧。”

    凌二太太有些不乐,“你倒是大方。”

    “有什么不大方的,我跟卿妹妹最好了。”凌三姐心里滴血的口是心非,“那天我买绢花银子不够,还是卿妹妹给我垫了二百钱。娘,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我好去还卿妹妹。”她倒不是想还赵长卿,只是如今她一穷二白,手里空空,急需银钱补充私房。

    凌二太太道,“自家姐妹,你都把琴借她了,何需如此见外。”

    凌三姐道,“娘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给我垫银子。”

    “行啦行啦,明儿就给你。”

    凌三姐笑着央求,“现在啦现在啦。”

    从母亲手里要了二百钱出来,凌三姐高高兴兴的存入自己的小红匣子,她才不会去还赵长卿,等以后吧,以后有了银子再把琴与棋要回来。

    凌三姐这里少了东西,留意的不仅仅是凌二太太,凌腾亦问了一句,得知是借给了赵长卿。凌腾沉默片刻,盯着姐姐的眼睛问,“你该不会是为了还银子把祖父的琴卖给卿妹妹了吧?”这种事,别人做不出来,凌三姐便很有可能。

    凌三姐一把捂住凌腾的嘴,小声道,“你能不能给我把严了这张嘴。”

    果然如此!

    凌腾推开他姐的手,问,“卿妹妹把借据还你了?”

    凌三姐低声道,“我也是没法子,她三五天的就来要债。我又是不敢给母亲知道,暂且把琴棋压给她,等以后我有了银子再赎回来,她都给我写了条子。”

    凌腾要了赵长卿写给凌三姐的条子看,眉毛一挑,“怎么是十七两九钱,你不是欠三十两么?”

    凌三姐道,“我还了十二两三钱。”

    “那也不对,多出来的两钱是怎么回事?”凌腾人小,却不好糊弄。

    凌三姐道,“我买绢花时银子不够,赵长卿给我垫了二百钱,也算在里面了。”

    凌腾道,“你把私房都还了她?”

    凌三姐叹口气。

    凌腾简直无话可说,问,“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个蠢货!

    凌三姐道,“我去你屋里找了半日,也没找到你私房藏在哪里?问你,难道你会告诉我!”

    凌腾气的头晕脑胀,恶狠狠道,“活该!!”

    凌三姐撅撅嘴,“反正,你嘴巴给我闭嘴了,不准说出去。”

    将赵长卿写的条子给凌三姐拍桌子上,凌腾拂袖而去:所有的蠢货都不值得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早想码字,结果停电,刚刚来~~~晚安~~~

第45章

    赵长卿拿东西回家,凌氏没有不知道的。

    赵长卿道,“都是外祖父的,腾表兄借去给表姐使。现在表姐借来给我使。”

    凌氏才不信她这鬼话,笑,“你少拿这话蒙我。你跟三姐儿素来不和,无缘无故的她怎么肯借琴给你使?何况,她早就是个心高的人,如今你二舅母也给她请了先生,是盼着她出头上进的。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把东西借你使。不要说她,就是你的东西,又是贵重物件,也不能这么说借人就借人。”

    赵长卿笑,“要是平日里借,当然是借不出来的。”她简单的对凌氏道,“母亲不知道表姐那人,上次送中秋礼,非拉着我跟她下棋,输赢还得赌些彩头才罢。开始我输了她两支绢花,要她收手,她非逼着我跟她玩儿,我险些把母亲给我们珍珠耳坠子都输给她。好在祖宗保佑,后来我赢了三表姐一幅金项圈金手镩花绢花,算了算,足有三十两银子。”

    凌氏训赵长卿道,“好大的贼胆,在家里也敢赌这么大的?”

    “哪里是我想赌的?”赵长卿立刻将事推的一干二净,道,“母亲还不知道三表姐这人,赢了还想再赢,输了更要翻身,我倒不乐意玩儿,她哪里肯罢手。”

    “合着你这琴跟棋是赢来的?”凌氏又觉好笑。

    赵长卿笑,“她平日里总要占我些便宜才能痛快,难道我是傻的?早先她跟我说外祖父借她琴的事,我就不服气,我也是外孙女呢。我也早跟外祖父外祖母说过,琴太贵了,我也没琴使,所以才先学的笛子。外祖父明明有琴,就不说借我使使。腾表哥去借就有。母亲想想,外祖父何其偏心。”

    赵长卿撅着嘴巴道,“再说,赌彩头的事难道能怪得了我。是三表姐非要拉我赌,我赢了她,难道是白赢的。反正是外祖父的东西,她没本事,才输给我的。我要了来,咱家可不省下买琴的银子了么。以后就是外祖父给我要也休想我还!”

    凌氏笑,“你这事别跟我说,我跟你爹都没你这样的本事,亏你怎么想的这招术。我看你是早打上这琴的主意了。”

    赵长卿挑挑小眉毛道,“自来东西都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这琴归了我,可见我是有德者。”

    凌氏笑斥,“你给我省省吧,说这话也不嫌寒碜。坑了人家的琴,你还成有德者啦?这事你二舅母知不知道?”

    “三表姐输我足有三十两银子,她哪里敢跟二舅母明说?连这琴这棋她都要我跟她保密,她对二舅母说是借我的。”琴已到手,赵长卿根本不再将凌家母女放在心下,摆摆手,“管她呢。反正这就是咱家的东西了。除非她拿真金白银来赎,不然,休想再摸这琴一下子。”

    凌氏道,“行了,有了琴就去学,不用理会你二舅母。”现成的便宜,闺女都把东西扛回来了,难道还要还回去不成?能省十几两银子,焉何不省!凌氏又不是傻瓜。

    连苏先生知道赵长卿干的事都赞了她一回,笑道,“以往见你呆呆的,不想还有这样的智谋。”

    赵长卿谦虚的表示,“小意思小意思,哪里称得上智谋,不及先生万分之一。”

    苏先生受用地,“名师出高徒,不必谦虚太过。”

    赵长卿美滋滋一笑,现在才知道占便宜的滋味儿多么爽!

    苏先生道,“既然你有两幅棋,就把你先前买的那幅不大值钱的给我吧,正好闲了跟阿白下棋。”

    赵长卿十分有孝心地,“怎么能把不好的给先生,我把外祖父那套给先生送过来。天下之物,有才者居之,先生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什么时候我棋艺胜过先生,再把外祖父的棋赢回来。”

    苏先生笑个不停,指着赵长卿道,“你如今倒是灵窍大开,这么快就学会了油嘴滑舌。”

    “句句真心实话,哪里油嘴滑舌了。”赵长卿认真道,“以往我就一直对先生怀以恭敬孝敬之心,只是以往学生性格内性害羞,有些话,心里有,不会说。如今经先生一调理,顿觉神清气爽,不好意思说的话也颇能说出口了。现在学生才知道,坦诚实在是一桩了不起的美德。”

    苏先生拍拍赵长卿的肩,笑赞,“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世间谁人不喜听好话,务必保持。”

    赵长卿正色应了。

    赵长卿从来不是个笨人,上辈子姐妹几个,唯有她学到了老太太一手刺绣功夫,她针线女红都是一流,虽然都是用来伺候人用的。不过,能将一项技能学到令别人挑不出毛病的地步,这绝不是一个笨人可做到的。

    她只是做惯了透明人,人情世故战战兢兢的没有自信,更是过惯了憋屈日子,一路憋屈几十年,直到死。

    如今,她早已无所畏惧。

    虽然琴对于赵长卿有些大了,不过,她丝毫不介意,小胖手拨拉的特来劲儿。

    到朱家老祖宗寿辰将至,赵长卿把自己抄好的经书装在匣子里,跟赵老太太说,“我如今学了几个字,给老祖宗抄了几页经文贺寿。”

    赵老太太笑,“难得你有这个心。每天要学那么些东西,还要抽时间抄这个,可累不累?”

    赵长卿笑,“先生教导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要早做打算。这是一早就开始抄的,每天抄一页,并不累,如今也都抄好了。我时时跟祖母去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待我好,我又没什么可报答她老人家的,就抄了些经文保佑她老人家富贵长寿。”其实她倒不是特意给朱老太太,下个月就是朱老太爷的寿辰,她做了袜子送给朱老太他,自然应该送些东西给朱老太太。不然实在对不住朱老太太对她的好。

    赵老太太笑,“这就很好。”她在赵长卿这个年纪时可没这样灵巧的心思,不过赵长卿自幼聪明过人,赵老太太亦不觉奇怪。

    朱家老太太的寿辰转眼就到,凌家一家子一早就来了赵家汇合,凌三姐见着赵长卿又恢复了以往的亲热,赵长卿也笑眯眯地同凌家人打过招呼。

    凌二太太还跟凌氏笑道,“如今姐妹两个是越发的好了,听说长卿没有琴使,三姐儿还把琴借给了长卿。”

    凌氏不好说什么,只肚子里忍笑,嘴里应凌二太太一句,“是啊。姐妹们么,可不就该这样亲亲热热的。”

    凌二太太却是别有目的,笑问,“卿丫头,你如今琴学的如何了?”

    赵长卿道,“刚开始学。”

    凌二太太笑,“你表姐也还没学呢,她先生跟我说了好几回要教你表姐弹琴,要不,你暂且叫你表姐学一阵子,可好?”

    赵长卿眉毛都没动一根,转而看向凌三姐有些不自在脸庞,笑问,“表姐说呢?”

    凌三姐现在最发愁跟赵长卿打交道,连忙道,“娘,我早说了根本不想学什么琴不琴的,没意思的很!叫卿妹妹学吧!我不是那弹琴弄箫的材料,我正跟着先生学做诗呢,哪里有空弹琴!卿妹妹,你好好学吧。我不学琴了!”言下之意,她也不打算还钱了。

    凌二太太脸色一沉,心说闺女傻了不成。在家说借出去的东西不好开口要,如今她这当娘的替她开了口,她又不要学了,真是……

    赵长卿一笑,“都听表姐的。表姐现在会做诗了吗?铃姐姐也喜欢做诗。”

    凌三姐笑问,“你说的是朱铃吗?”

    “是啊,铃姐姐跟知府大人家的千金最好,时常弄个诗会什么的。可惜我不会,不然也能凑凑热闹。”赵长卿也学会了忽悠人。

    凌三姐立刻满是羡慕道,“会不会有什么要紧?以后有热闹,妹妹尽管去呗,就当开开眼界也好。”

    赵长卿笑而不语。

    凌三姐这次还是别的目的的,只是,她也是有些小心机的人,暂不开口,反是瞅着赵长卿头上的绢花儿问,“卿妹妹怎么没戴咱们在万花坊买的新花儿。”她如今戴的就是那日新花的梅花儿,一大早打扮出来,凌三姐可是照了好久的镜子。

    赵长卿笑,“我今天梳的头发不适合,想着等过年再戴。”

    凌三姐笑,“妹妹今天梳的头发也好看。”

    这么奉承她,看来凌三姐又有事相求。赵长卿心里有数,眼睛弯弯,“现在头发多了,才能勉强梳起来。不似表姐,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梳什么样的头发戴什么样的花都好看。”这也不是赵长卿拍凌三姐马屁,凌三姐的确是有几分水秀,只是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实在破坏气质。

    凌三姐笑靥如花,“妹妹真是会说话。”

    “不及表姐多矣。”

    凌腾看着凌三姐与赵长卿说说笑笑,内心深处叹口气,脑袋的差距实在不是年龄可以弥补的。

    其实朱家的宴会并无甚可碑处,照样的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凌家姐弟随着赵长卿一道进去,拜寿后赵长卿同凌三姐去了专设来招待女孩子的厅室,依旧是朱铃带着朱曦朱蝉招待客人。今年,帝都家的女孩子们没过来。据说是朱老太太的嫡长孙亲自来给祖母拜寿,赵长卿只是听了一耳朵,正经没见到。

    如今,赵长卿也有几个眼熟的朋友,她先是与族长家的姐姐赵飞云打了招呼,赵飞云笑,“好久没见着卿妹妹了,妹妹可好?”

    赵长卿笑,“我很好,就是现在天冷,多是偷懒在家里呆着。姐姐可好?”

    赵飞云笑,“我也好。妹妹上次请客我没赶上,后来一直惦记着,妹妹倒不请了,叫我好生遗憾。”

    赵长卿道,“这还不容易,等明儿我单独下帖子请姐姐来我家玩儿。”

    赵飞云笑,“那可好。不过,还是我先请你吧,我是十月二十八的生辰,家里并不大办,我想借这个由头请相熟的姐妹们过去聚一聚,现在先跟妹妹说了,赶明儿再着人给妹妹派帖子,妹妹可一定要来。

    “姐姐放心,我必到的。”

    两人正说着话,楚越就到了。边城之中,将军府官位最高,楚越一出现自然就是众星捧月之姿,好在她倒是习惯这种场合,说笑谈吐游刃有余。赵长卿与赵飞云刚要过去打声招呼,凌三姐与另一个女孩子不知何时贴过来。凌三姐笑道,“卿妹妹,我来给你介绍,这是鸾姐儿。说来你们还是亲戚呢,鸾姐儿的祖母与你家老太太是姐妹来着。”

    赵长卿笑着打声招呼,“鸾姐姐。我出来的时候少,竟不认得姐姐。”

    张凤鸾笑挽住赵长卿的手,亲热无比道,“妹妹年纪小,以前不认得有什么要紧,这不就认得了么。”

    赵长卿又将赵飞云介绍给了二人认识,她早知两人来意,只是如今楚越给人围住,并不是打招呼的好时候,看凌三姐与张凤鸾时时留意楚越处,赵长卿既不点破亦不急迫,与赵飞云慢悠悠的说起话来。

    直待楚越身边人渐渐稀了,凌三姐脑门儿都要急出白毛汗,赵长卿方道,“飞云姐姐、表姐、鸾姐姐,楚姐姐来了,咱们一并过去打声招呼吧。”

    赵飞云笑,“我也正要跟妹妹说呢。”

    楚越一见她俩亦是开怀,笑道,“早见你们远远坐着说笑,你们若不过来,我就要过去了。”

    知府家的凌姑娘笑道,“云妹妹我是认得的,这几位姑娘只觉着眼生。”

    楚越拉过赵长卿道,“这是卿妹妹,我跟卿妹妹早便相熟。只是这两位姐妹我也不大认得。”

    赵长卿很自然的将凌三姐与张凤鸾介绍给了楚越与凌姑娘认得,大家随意说笑几句,赵长卿就带着凌三姐她们告辞要去别处坐,楚越笑吟吟地,“一会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赵长卿眼睛眨眨,“什么事?”

    楚越笑,“一会儿再说。”

    凌三姐心下暗叹,看来赵长卿与楚姑娘真不是一般的熟啊。

    当然,做此想的绝对不止凌三姐一个。张凤鸾的两个嫡出姐妹相携过来,笑道,“鸾姐儿一个人来认亲,倒忘了咱们。”

    张凤鸾忙道,“我是跟着三姐赶了个巧。”将自己的姐妹张凤初张凤晓介绍给赵长卿,张凤初笑,“都是一家子姐妹,有空我请卿妹妹到我家来玩儿,卿妹妹一定要来才好。”

    对于无端冒出来的这些亲戚,赵长卿汗,连连道,“一定一定,姐姐别忘了我就是。”

    接下来那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没个完,朱老太爷何其能生也,到了孙辈重孙辈,这些闺秀们出身也并不都是一等一的好,有些搭不上楚越的,看赵长卿与楚越话间相熟,打听得赵长卿的底细便来认个亲,以后也好曲线救国什么的。

    赵长卿想坐下来吃块点心的空都没有,大半天的时间全用来认亲说话,大半天下来,脸都笑僵有没有。

    待用过午宴,楚越也没跟赵长卿说是什么事。赵家人告辞,赵长卿与赵老太太一车,同赵老太太道,“祖母,我这才知道咱家有这么多亲戚。”

    赵老太太笑,“你曾外祖父十子五女,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子重孙子重孙女重外孙重外孙女加起来,何止百人。你今天是出了什么风头不成,往日也不见她们理会你啊。”

    赵长卿道,“我跟楚姐姐说了几句话,兴许她们误会我跟楚姐姐相熟吧。”

    赵老太太笑,“人都这般,莫以为怪。”

    待回了家,凌氏叫赵长卿去自己屋里招待凌三姐与凌腾。

    凌三姐瞧见自己的琴安安稳稳的摆在赵长卿屋里,心中滋味儿就不必提了。凌三姐强忍着心酸,接过柳儿送来的姜蜜茶与赵长卿打听,“卿妹妹,楚姑娘到底跟你有什么事说啊?”

    赵长卿道,“不知道,楚姐姐后来也没说,兴许是忘了。”

    凌三姐又问,“那位赵姑娘是什么人哪?”

    赵长卿轻描淡写道,“是族长家的姐姐。倒是三姐,与鸾姐姐相熟,怎么同初姐姐、晓姐姐反倒生疏呢?”

    凌三姐道,“你哪里知道,鸾姐儿是庶出,在家可没少受气。”

    凌腾眉毛微皱,赵长卿已道,“表姐不可这样说。自来嫡庶规矩分明,受不受气的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叫张家怎么想?就是鸾姐姐听到,也是无处辩驳的。”

    凌三姐并未放在心上,笑,“就咱们几个说说,莫非你跟阿腾会给我往外传。”

    赵长卿摇头叹道,“表姐这样轻松的脱口而出,何止跟我跟腾表兄说过?我跟腾表兄自不会出乱说的,别人如何会帮你守口如瓶?怪道今天初姐姐晓姐姐对表姐冷冷淡淡的,说不得她们早知道了。”

    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大都是不愿意被说人知道的,不然,若有胆子也该人前说才好。果然赵长卿一说,大嘴巴凌三姐微微色变,“不至于吧。”

    吓了凌三姐一吓,赵长卿道,“我也希望不至于。表姐以后还当谨慎。”若不是当初凌三姐笑话楚越像个傻瓜,也不能给赵长卿抓住把柄。

    凌三姐连声应了,“就随口一说,我也没在意。”

    凌腾道,“以后你少随口一说。”别没结交几个朋友,反倒是得罪一帮人。

    这次凌家姐弟倒是安安稳稳的呆了一时,及至凌二舅驾车来接,赵长卿客气的将姐弟两个送到大门口,挥挥手送走他们。

    将军府隔日送来了帖子,后天请赵长卿过府玩儿。

    凌氏对于女儿与楚家兄妹交往向来怀有极大热诚,叮嘱赵长卿,“把你上回在万花坊里买的花儿戴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

    赵长卿心下琢磨,楚越究竟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呢。

    不过,去将军府有样好处,楚越为人周全,都是打发将军府的车来接赵长卿。如今天冷气寒,将军府的车驾严实,里面并不很冷。赵长卿里面已穿上的棉袄棉裤混身裹得跟个小棉球似的。她衣裳领口袖口都镶了白绒绒的风毛,赵长卿还自己做了两个小小的毛球儿戴在头上。她年纪小,正是圆润的时候,这样打扮出来,连接她的楚家女婢都是一笑,赞了声,“赵大姑娘生的真是可人。”怪道能投了她家姑娘的眼缘。

    及至到了将军府,楚渝楚越都在,楚渝一见就笑了,招呼赵长卿,“唉呀,这是哪家的小美女,照镜子时有没有美哭啊。”现在赵长卿已经不梳鬏鬏头了,依旧可爱。

    赵长卿横楚渝一眼,不与他说话,欢欢喜喜的去拉楚越的手,“楚姐姐。”

    楚越摸摸她头上毛球,与其兄心有灵犀,笑,“好可爱。”

    赵长卿道,“我家里还有好几个,等我明儿送两个给姐姐,以后出门咱俩一起戴。”

    楚越笑,“好啊。”

    三人回了屋,丫环捧上茶点,赵长卿喝了回桂圆茶方问,“姐姐,你找我来可是有事?”

    “当然有事,还是大事。”楚渝问她,“你琴练的如何了?”

    “刚开始学,怎么了?”赵长卿问。好端端打听她学琴的事做甚!

    楚渝笑眯眯地打量赵长卿片刻,“就是问问,看你这琴有没有讹到手?”、

    赵长卿悚然一惊,死为承认,“什么叫讹到手啊?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楚渝嘿嘿一笑,“你就甭装了,看你人前一幅小呆相,人后还一套一套的。你那傻瓜表姐都给你讹傻了吧!”

    赵长卿不可思议,“楚哥哥如何知道的?”莫不是茶馆被人偷听,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谁会偷听她一个小孩子啊。

    楚渝指指耳朵,“隔墙有耳哦。”

    “楚哥哥难道那天在我们隔壁。”

    楚渝笑,“难得我有空出去喝茶,倒叫我听得一场好戏。”

    赵长卿一声呻.吟,双手捂住脸,她两辈子发回坏水儿,竟然给人听个正着!这谁家的茶馆啊,墙壁也忒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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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介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憋屈而死的赵长卿重生之际,她决心不再活的那样可怜可恨了。重生文依旧是架空文,依旧是东穆江山的背景《千金记》的姐妹篇每天中午十一点准时更新~欢喜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欢喜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欢喜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