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穿越时空的蝴蝶TXT下载穿越时空的蝴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时空的蝴蝶全文阅读

作者:老老王     穿越时空的蝴蝶txt下载     穿越时空的蝴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四、纸老虎VS纸老虎(下)

    五十四、纸老虎vs纸老虎(下)

    五十四、纸老虎vs纸老虎(下)

    大金王朝这只腐朽不堪的纸老虎,之所以在外忧内患的冲击之下,还能抱残守缺地苟延残喘到今日,主要是因为当前企图推翻其统治的主要敌人,同样也都是纸老虎而已。

    最北方的图坎汗国,虽然过去曾经攻破长城防线,夺取帝国旧都燕京,驱使十万铁骑踏足长江北岸,把帝国江山搅得支离破碎,乃是翔龙帝国的最大敌人。但如今当政的帖木儿可汗,却将主要兵力投入西征,东方留守兵力甚是稀少,被迫大规模收缩防线,基本上就是一只暂时很虚弱的纸老虎,除了确保山西、燕京、河北之地的若干名城重镇不失以外,就再没有更多的余力南下了。

    帝国北方的秦、齐、魏三大藩镇,甚至还有余力发动小规模的北伐,收复一些不太重要的失地。

    当然,随着图坎汗国大举西征的节节胜利,以及周边邻国的逐个覆灭,尤其是帖木儿可汗亲领一路偏师,成功征服了吐蕃高原,同时从北方和西方,对中原王朝取得了高屋建瓴之势以后,翔龙帝国的军事防御形势必将进一步急剧恶化,暂时的纸老虎也会变成更加凶猛的真老虎……但那毕竟是若干年以后才能显现出效果的事情,至少在西征结束之前的短时间内,帝国的北方边境还是相对比较平静的。

    在帝国的边缘地区,一半以上的土地已经脱离了朝廷的辖制,沦为了藩镇割据、军阀hún战的斗兽场。但是这些藩镇刚刚兴起不过十余年,力量多半还很微弱,规模也很有限。其中最为强悍的秦国公、魏王和齐国公三藩,各有约mō半省地盘,麾下网罗兵马数万,但却代替朝廷接手了整条北方防线,直接面对着图坎汗国的军事压力,暂时没有余力窥视后方的皇帝宝座。而差不多同样等级的蜀王,则是在起兵叛luàn之后暴病身亡,辖下的巴蜀之地分裂成十几块,各路川军忙于内战,暂时还无力挑衅朝廷。

    除了上述四个巨无霸之外,其余藩镇大多规模甚小,弱者多半盘踞两县、三县的地盘,强者也不过占据一府数县,主事者以庸庸碌碌之人居多,迄今尚无统一本省之辈,对待朝廷的态度也还算恭顺。

    虽然安南河内镇的黑旗军大帅柳宇,近年来发展的势头甚劲,平红河、伐顺化,渐渐有统一安南全省之势,但毕竟地处帝国版图最南端的偏远边陲,难以影响到中原大局。

    所以,在最近的这十几年来,真正跟朝廷反复交手的敌人,就只有兴起于台湾的革命党而已……事实上,这帮家伙也是菲里.泰勒上将目前唯一能够找到的本土友军——虽然是一帮没啥大用的纸老虎。

    这些热血沸腾,至少把自己打扮得热血沸腾的革命家们,大多久经西方文明熏陶,在如今这个屡次组织武装起义失败,台湾根据地丧失的革命低cháo时期,正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咸鱼翻身,从而一举推翻帝制,刷新国体,剿灭鞑虏,建立共和国,以适应中原龙脉尽断的现状,恢复国家昔日的辉煌。

    ——因此,在得知康德皇帝和鞑靼朝廷对租界方面宣战之后,当前资格最老的革命党领袖,民主同盟党魁首文德嗣,立即就看到了又一次起复的希望,赶紧跟其他那些起义失败、党徒四散的“已失势远距离革命家”一通商议,然后向菲里.泰勒上将恭恭敬敬地递交了一份请愿书。

    在这份请愿书内,诸位忧国忧民的“远距离革命家”们慷慨陈词,痛陈了金陵城中那个鞑子朝廷“无耻赖账、擅起边衅、撕毁国际公约、败坏国家形象、纵容邪教祸luàn人间,致使友邦惊诧、国将不国”等十几条罪状,并且表示愿意帮助“友邦”的“正义王师”,抵御“鞑虏暴徒”的攻击。

    当时正为兵力匮乏、战线漫长而发愁的菲里,便无可无不可地接纳了这帮“带路党”,打发他们到南线的金山卫驻防,好歹算是让他们那个仿佛空中楼阁一般的“革命政权”,有了一个立足的地盘。

    然而,这帮眼高手低、一盘散沙的废柴,实际上却总是在不停地闹笑话和帮倒忙——自从在金山卫这个小镇挂起了“东南革命政fǔ”的牌子之后,这帮纸老虎就不断给盟友带来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例如此时此刻,正在淞沪炮台前沿视察租界防务的菲里.泰勒上将,手里就拿着一份革命党刚发来的关于索要军饷军械的信笺,一时间忍不住直着眼睛愣愣地发呆。

    原因无他——这上面描写的“五省革命联军”编制,实在是太……惊人了!!!

    “……天啊!他们最初不过是四杆抢十个人,盘踞着一座鸟不拉屎的荒岛当野人,就敢大模大样地自称是东海革命军;等到登陆嵊泗列岛之后占了一座渔村,更是摇身一变成了东南革命政fǔ;如今在金山卫策反了七十多个老弱残兵,就自称是五省革命联军,编制更是吓人——下辖五个军团、七个独立大队,连烧饭的伙夫都自封上校……”

    菲里一边仿佛用咏叹调一般的嗓音调侃着,对发生在革命党人们身上的一系列怪事啧啧称奇,一边将信笺递给随同前来巡视的塞尔领事,女红袍法师哈特谢普苏特,“……真不知这些人在打到京城之后又该进化成什么了,自由行星同盟还是银河联邦?或者是全宇宙普世价值民主大联盟?”

    “……那倒还不至于,不过这兵比枪多、官比兵多、小老婆又比官还多,倒是基本上一定会有的……”

    已经在上海租界待了七八年,对这个国家很多情况都颇为了解的女红袍法师,苦笑着如此答道。

    “……唉,也就是说,革命军和政fǔ军的战斗力加起来还没有五……算了,还是一切靠自己吧!”

    在得到了这个悲催的回答之后,菲里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随手把革命党人们索要步枪三千杆、火炮二十门的夸张申请,直接丢到了bō涛滚滚的黄浦江里。

    ——且不说自己根本拿不出这些东西,就算把纸老虎武装到了牙齿,也依然是纸老虎啊!

五十五、不会咬人的纸老虎,就不是好的纸老虎!

    五十五、不会咬人的纸老虎,就不是好的纸老虎!

    五十五、不会咬人的纸老虎,就不是好的纸老虎!

    可是,对于此时的菲里.泰勒上将而言,纵然下定决心想要一切靠自己,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要进行一场防御作战的话,从最北边的淞沪口到最南边的金山卫,他面对着将近一百里需要布防的漫长战线,还要担心对方乘船在自己后方的浦东滩涂登陆,给上海租界方面来一个黑虎掏心。

    而此刻他手上的筹码。却只有区区两千名左右多国籍多种族,指挥系统紊luàn的杂牌武装,以及另外两千名有勇无谋,只能当做敢死队使用的豺狼人奴隶兵,能够被他用于承担着如此繁重的防御任务——从军事科学的角度来看,租界方面的各国联合部队,其实同样是一只相当之虚弱的纸老虎。

    除此之外,菲里纵然想要动员租界内的侨民和难民,也面临着严重缺乏军械弹药的问题,而且还凑不出足够数量的合格基层军官……更何况,根据租界留守者们的叙述,在魔教信徒的邪法之下,枪炮是否还有作用,也实在是一个未知数——虽然菲里对此并不怎么相信。

    因此,当他经过实地勘察后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布防,都只能得到一个一击即溃的沙滩城堡,或者说一戳就破的féi皂泡之后,心里某种冒险搏一把的yù望,就渐渐地越来越止不住了。

    ——纵然自己是一只纸老虎,也同样是长着牙齿会咬人的啊!

    在九月四日,从长崎军港紧急出征的十六艘战舰,终于抵达上海港口,并且带来了大约六百名腰挂双刀的东瀛武士,以及一批数量不小的枪炮辎重,为此几乎翻空了长崎军事基地的全部家底。

    因此,自觉有了点儿底牌的菲里,便悍然抛出了自己的冒险计划。

    “……我很清楚,大家都认为我们的力量还很单薄,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纸老虎。而我也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我在这里必须向诸位指出一件事:不会咬人的纸老虎,就不是好的纸老虎!”

    租界总督府的一楼,那间装饰着黑天鹅绒窗帘和落地窗的大会议室内,换上了一身配有金流苏肩章的华丽军礼服的菲里.泰勒上将,一边用力拍着自己平坦至极的小小xiōng脯,一边借用不知从那本书里翻出来的名言,对会议桌前的皱眉聆听的众人,大模大样地如此宣布说道。

    “……那么,您打算让自己手下的这只纸老虎,用什么样的办法去撕咬敌人呢?”

    塞尔领事,女红袍法师哈特谢普苏特抱着胳膊,不以为然地说道,“……莫非要抽空租界的最后一点防御力量,深入陌生的内陆地区,去进行一场注定要灰头土脸的冒险?”

    “……这倒不至于,既然我是远东舰队指挥官,就自然要尽可能地发挥我军的水上优势。”

    菲里一甩手中的指示木bāng,敲击着挂着作战地图的小黑板说道——这种由西方船长、传教士和冒险家偷偷测绘出来的地图,仅仅是沿江、沿海一线的港口城市,被描画得比较详细。而那些内陆地区,则是充斥着大片大片的空白。在地图上,还用红蓝各sè的铅笔,粗略地表明了各方势力的范围。

    “……目前,我军已经拥有了十六艘可以深入长江的中型风帆战舰,以及一支习惯于登陆强袭战和巷战格斗的东瀛武士队。凭借这支生力军,我们终于有了发起长距离突袭,争取战争主动权的资本。”

    他在地图上如此比比划划,对众人侃侃而谈,“……所以,我打算趁着敌军尚未完成集结和备战工作的机会,率领一千左右的部队,抢先主动出击,溯江而上,直bī帝都南京!从而对敌人造成恐慌,拖延住他们的进军脚步,为我们等待后续援军争取时间……”

    “……此事恐怕并不容易,作势威胁倒是不太难,但真要取得什么战果,就没这么简单了!”

    哈鲁阿王国领事安东尼奥皱着眉头说道。自从得知了翔龙帝国方面悍然开战的强硬态度之后,这个思维颇为感性化的家伙,就迅速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由jī进主战派变成了保守避战派。

    “……这个国家的海军舰队虽然不值一提,但沿江防务还是颇为可观,在江面狭窄的镇江、江yīn等河港城市,都建有坚固的炮台。帝都南京更是高城固垒,并非在河滩上架起一门火炮,就能轻易征服的对象——纵使这个帝国的军事机器再怎么腐朽衰败,至少也不是区区一两千轻步兵就能打垮的!”

    “……在下并非不清楚这一点,更没有妄自尊大,尊敬的领事先生。我从来都不曾以为,只用这样小规模的一支冒险队,就能征服这个拥有三万万人口的超级大国——此战的目的,仅限于sāo扰和示威而已。”

    菲里.泰勒上将耸了耸肩膀,“……古人有云:手无寸铁会带来诸多恶果,被蔑视即其中之一。翔龙帝国朝廷之所以有胆量先赖账不还,又发动挑衅,最后索性撕破脸皮宣战,而根本不计较后果,其实也是出于对我方军事力量的蔑视……为了改变我方的这种虚弱形象,就有必要尽快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何等的肤浅——只要我们想这样做的话,就能有力量随时威胁到他们的帝国首都!”

    听到如此给力的冒险理由,会议室内的众人不由得霎时间沉默了下来。随即,某位女吸血鬼大奥术师堪称招牌式的女王版笑声,便有些突兀地第一个响了起来。

    “……呵呵呵呵,以孤军伐大国,直捣敌国腹心……这种事情听起来还真是够刺jī的呢!”

    吸血鬼女教授蕾贝卡手持一柄包裹着金线蕾丝的华丽扇子,爽朗地掩嘴笑道,并且用一种hún合着赞许和欣慰的复杂眼光,来回打量着口出豪言的菲里,“……你能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实在是让我这个导师感到很高兴呢!等到你的舰队起锚出兵的时候,请务必记得给我留一个舱位哟!嘿嘿,人家还没见过这个千年帝国的都城和皇宫究竟是什么模样,心中正好奇着呢!”

    面对着自家导师在会场上的力tǐng和支持,菲里.泰勒在深感高兴之余,也不由得有些心情纠结。

    ……这个……虽然能够得到您的理解,确实是不错啦!但是,能不能别用这种“我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奇妙眼光,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量人家呢?总感觉多少有些丢脸……

    ——可怜的菲里.泰勒,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了!不管你有着多么光辉的前途,当到多么大的官,创下多么辉煌的功绩,在某些强势女性面前,也永远只有当小受的命啊……

    ———————————————分——割——线————————————————————

    初秋九月,帝都南京正值“秋老虎”肆虐,燥热不堪,分外让人感到难耐。纵然是树上的蝉儿,也在这燥热之中显得困倦无力,连鸣叫声都变得稀稀落落起来。

    缺乏植树的街巷之间,到处都是飞扬着呛人的尘土。无风的天空中,弥漫着各家各户的烧柴生灶的滚滚烟雾,以及路上那些骡马驴子的屎niào味、腥臊味,还有路边流民的汗酸味、腐臭味……各式各样的刺鼻气息hún合在一起,实在是呛人无比。而每天早上都会从城里拖出来的上百具“路倒尸”,还有沿街挨家挨户砸门勒索,催要“平夷捐”的官府税吏,更是让这座末世都城,显得愈发萧瑟败落。

    正当菲里.泰勒在上海紧锣密鼓地集结兵力,选拔精锐,搜罗补给,准备着他的军事冒险行动之际。这场战争的另一方主帅,大金王朝扶危定难的功臣元勋,江东征讨行营总帅,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大人,同样也处在一片千头万绪的备战工作之中,并且不时被下边的诸多窝囊废们气得够呛,愁得直掉头发。

    例如,在他刚刚领到了官符帅印,到兵部办理相关任职手续的时候,就被莫名其妙地拖延了很久。好不容易施加压力折腾出了些眉目之后,费立国大学士却又听到了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兵部大印居然都能丢了?还不知道是谁的责任?!!你们这帮饭桶难道都是吃屎长的吗?”

    听到一位满嘴哈欠,浑身酒气的兵部官员,居然用这样荒谬的回答来搪塞自己,费立国大学士当时就是两眼一阵发黑,心口一阵剧痛,好险没突发心肌梗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

    ——没办法,这兵部可是全国武装力量的管理中心,又是天子脚下的重地,理应是管理最为森严和紧密的地方。可就在此等天下第一的军机重地,却疏忽到把兵部尚书大印搞丢的程度……真是岂有此理!

    “……按照你们的说法,居然有盗贼mō进了兵部的签押房和小huā厅,还偷走了尚书大印?可你们却连是什么时候失窃的都不晓得?嗯,这个问题真是太严重了,必须立即严查,还要从快从速!!!”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之后,费立国大学士当即就怒气冲冲地如此咆哮道。

五十六、“带汁大学士”

    五十六、“带汁大学士”

    五十六、“带汁大学士”

    虽说一开始对兵部大印的无故丢失,费大学士曾经感到极为惊诧。然而,等到真正走进兵部衙门,看过里面的实际情形之后,费立国才明白朝廷兵部在这年头的日常管理,究竟是何等的húnluàn无序。

    卖水果点心的小贩,扛轿子的苦力,招揽顾客的店小二甚至妓院龟公,卖艺的歌女乐师,一天到头人来人往,在兵部衙门穿堂而过。每天中午还有一堆来送外卖午餐的小厮,而兵部的各级官员竟然对此熟视无睹,早已习惯成自然,没有人觉得不妥,更没有谁想过要去禁止。

    事实上,就连眼下这副模样,都已经是皇上屡次下诏整顿过后的结果,之前有不少京城里的著名酒肆妓院,索性都是直接在衙门里开分店的……

    对于兵部大印失窃一案,康德皇帝得知此事,也是异常震怒,下令刑部缉拿盗贼,查了一个月,根本没有什么线索。结果只好由兵部官员分摊重铸大印的费用,宣布下不为例,就此不了了之。

    至于费立国大学士的公文,由于赶时间耽搁不起,就只能临时刻了个萝卜章,蘸上朱砂印泥盖章了事。

    既然就连位于皇帝眼皮底下的兵部衙门,都会发生如此搞笑的扑街事。至于京城外头那些官员是如何工作的,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所以,当费立国大学士拿着用萝卜章盖的公文,到禁军驻地和兵部武库转过一圈之后,回到府中便一直心神恍惚,摇摇晃晃地打起了摆子,嘴里更是不住地念叨:

    “……怎么办?!怎么办?!我大金祸事将至矣!”

    刚刚去城外禁军营地挑兵的时候,费立国大学士本来还想着发些赏赐,jī励一下士气,然后再从容考核,裁汰老弱……但等到他真正看到了军营的模样之后,心中却是绝望得冰凉彻骨!

    这哪里还叫军营?!根本就是废墟好不好!!!

    营房早已闲置多时,连个看门的岗哨都没有,士兵只有到cào演和发饷的时候,才会拖拖拉拉地来点上一回卯。而演兵场上的荒草,都已经长得足有半人高!边缘部分甚至被附近老百姓给开垦成了菜地!

    而在听说有犒赏要发之后,各营主官仓促集结起来的兵马,更是让费立国大学士几乎气歪了鼻子。

    各营普遍缺员三成到七成暂且不论,就是那些站到了校场上等待检阅的家伙,其身份也相当可疑——其年龄结构组成相当之全面,从十二岁到七十岁都应有尽有,站着的姿势也是东歪西倒,没有半点儿士兵的模样。光是扫视了一遍站在最前排的家伙,费立国大学士就有幸认出了过去经常光顾的一位剃头师傅,自家府邸门口卖hún沌的老汉,以及著名妓院“红袖招”的某位伶俐龟公……

    ——很显然,这些家伙都是为了骗饷而临时拉来的“演员”,指望他们打仗,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呐。

    至于真正登记在huā名册上的士兵么,估计是种地的种地,做买卖的做买卖,当下人的当下人,hún黑道的hún黑道……甚至早已过世,却还在坟墓里领饷银……反正就是基本不存在于军营之中了。

    还有一位皇族远亲出身,挂着侯爷爵位的旗人军官,居然孤零零一个人带着两个仆役前来点卯,然后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一本huā名册,大模大样地丢给费立国说道:“标下兵士千人,尽在此中!”

    好么,这货真是胆大到了极点,吃空饷居然吃得连一个兵都没有了!

    偏偏人家乃是旗人大爷,又是勋贵皇亲,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受无数特权,身份贵重无比,费立国大学士根本拿他没办法,也只得捏着鼻子就这么过去了。

    经过一番盘点统计,费立国大学士总算是把京城两万多禁军的底给初步mō透了。

    这两万多禁军按照新式军制,被编为两个镇,一个留守京城,一个驻防京城郊外,一镇长官称为统制,下辖两个协。理论上每个镇应当有兵员一万余人,但实际上能凑出三成就算不错了。至于马匹盔甲和火器弹药,更是早已被盗卖或sī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堆徒手步兵。

    这两镇禁军之中,城内这个禁军第一镇的长官,是由满人皇亲“遥领”,实际并不上任。辖下兵士也尽是八旗大爷,平常甚少上任,基本上就把军营变成了福利机构。

    而城外的禁军第二镇,倒是以汉人为主,但崩坏的情况却还要更加严重。其统制官乃是一个脑满肠féi,体重约mō两百三十斤的大胖子,因此出门从不骑马,非坐轿子不可,而且四个轿夫还绝对抬不动,得要八个壮汉伺候……很显然,以他这副体型,一旦骑到马上,直接就能把马给压死了。不骑马是有自知之明。

    由于朝廷的军费拨发政策,一向是重满轻汉,有什么犒赏福利和出风头的好事情,也都只想着城里的禁军第一镇,把后娘养的第二镇几乎折腾成了乞丐。

    所以,这位胖子长官为了保持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水平,就不得不拼命变着huā样吃空饷,把府上的管家、文书和家丁头领全都算成了军官,而仆役、马夫、厨师、佃农则统统成了禁军士兵。再考虑到大批士兵因为总是领不到军饷,都在外头搞第二职业谋生,所以真正有点战斗力,被用于充门面的常备士兵,大概总共也只有几百人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要禁军第二镇出征的话,开拔之前或许能凑足人头,但是等到真正开拔之后,临时雇佣的“演员”一旦逃散,立即就会从一万多缩水到几百……简直就是在变戏法玩缩骨功啊!

    所以,费立国大学士捏着鼻子挑来挑去,哪怕一再降低标准,最后也只凑出五百号人可用。而且还有一部分人是徒手步兵,或者手持锈迹斑斑的长矛大刀,必须先给他们换装。

    除了负责外围防务的禁军之外,在城里的步军统领衙门和皇宫大内,倒是还各有五千多真正存在的兵马。虽说实际战斗力未经检验,相当可疑,但至少看起来鲜衣怒马,甲明盔亮。可惜步军统领衙门的士兵需要时常弹压街市、维持治安,起着相当于警察的作用,一离开他们京城就有可能要luàn套,实在是没办法拉出去打仗。而镇守着皇宫大内的shì卫亲军,更是皇帝陛下的禁脔,根本容不得大臣们染指半分。

    这样一来,原本就对战事颇为悲观的费立国大学士,顿时便更加痛苦地发现,自己这个看似威风八面的江东征讨行营总帅,居然有沦为光杆司令的危险!

    依着如今这般的悲催情形,接下来又该如何上阵讨敌?

    ———————————————分——割——线————————————————————

    在得知了雇主东家所面对的尴尬处境之后,费立国大学士府邸上的几个幕僚,也都跟着长吁短叹起来。

    “……说起来,咱们京城里头,其实也不是没有精兵。那些皇亲国戚、官宦大族,大多各自养着彪悍的护卫,都是日日打熬、用银子田土喂饱了的,刀剑衣甲也是精益求精,比皇上的shì卫亲军还要精良。寻常与禁军士卒斗殴,以一敌三绝对不成问题……只是没人肯派出来效忠朝廷罢了!”

    一个幕僚如此叹息道,而费立国大学士则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这话岂不是等于白说?!豪门豢养sī兵,虽然已是常事,却大犯朝廷忌讳,只能sī底下做,而不能拿出来跟别人说的!就算是皇上问起,群臣百官也只会矢口否认。本官就算资历再高,面子再大,又哪里能拉得动?即使拉出去之后,又如何能养得起?”

    “……大人!既然禁军败坏不可用,勋贵sī兵又无法征发,那么就改为用朝廷拨给的二十万两饷银募兵,临时招募城中精壮百姓,发给甲胄军械,开拔之后边走边cào练,总归比那些兵油子要强!”

    另一位幕僚书生也提出了建议。他方才随着费立国大学士去军营走了一遭,对那些兵痞也是不敢再报任何信心,现在想来,还是找些老实听话的平头百姓来,或许还能更加好一些。就算同样不能打,但至少尚未染上那些军中恶习,“……我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南京城,泱泱百万之众,就只有这么几百个兵可用?”

    对此,费立国大学士也是报之以一声苦笑。

    “……二十万两饷银?嘿嘿,本官手上哪有这么许多银子?!皇上是发了二十万两内帑银不错,但是从几位公公手上送出宫里的时候,就要被扣掉两成的常例——这已经是相当清廉的标准了,当年雅易安公公执掌内务府的时候,先帝每次拨发的内帑银都要被他扣掉六成……然后再到户部、兵部那帮子贪官污吏的手上走一圈,一层层地克扣下来,本官最后才只领到了六万两白银而已!

    按照当前京城里雇佣苦力的市价,再刨掉置办军服、旗帜、车马的费用,只怕是招兵一千都有些勉强。更别提今天从禁军当中挑出来的那五百人,也都是欠饷十几个月的苦主。若是不把薪水预先补齐,再发足了开拔费,你以为光凭一张圣旨,就能让他们跟着本官上战场去卖命不成?更何况……”

    说到此处,他终于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兵部的朝廷武库,也早已完了啊!除了废铜烂铁就都还是废铜烂铁,即使本官征发百姓入伍,也配不齐兵器,如何上得了阵?”

    ———————————————分——割——线————————————————————

    这朝廷武库,素来是京中兵部里最有油水的头等féi差,掌管天下兵械武器的制造、存储、发放等等若干要事,每年在账面上都有少说几百万两白银的进出!

    武库的差事,féi就féi在这里,但猫腻也就出在这里——几百年的“经验积累”下来,军械在制造环节的偷工减料、存储环节的监守自盗、报废环节的销账倒卖,都成了武库一干大小官吏们的生财之道。

    一般朝廷在订做兵器的时候,先让户部按照市价给兵部拨款,再从兵部发到武库方面,此期间经过各层官吏七拦八扣,本来就已经只剩下了五六成。武库再把款子吞掉大半,然后拨给民间铁厂一点儿零头。这点钱若是按照兵部既定的数量、质量生产兵器,铁厂方面非亏死不可。不过,既然是官场一起分钱的潜规则,自然也不能把铁厂往死里bī,大多只要他们随便交一些破铜烂铁上来凑数即可。

    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财路通畅,武库官员素来都把自家账本看得极为严实,一切军械装备的监制、采购以及库存情况,都不许外人察知,搞得比特务机关还要戒备森严。

    这一回,费立国大学士拿着圣旨和公文上门催bī了许久,武库官员实在是推无可推,这才硬着头皮将库门打开。费立国还没进去,在门口就先让一股霉味给呛得差点摔倒,然后又被弥漫的灰尘熏得涕泪齐下,勉强捏着鼻子进去一瞧,除了该回炉的锈铁片,还是该回炉的锈铁片,也不知堆了多久,连木柄都烂了,当即就给气炸了肺,扯着喉咙又闹又骂,一直把官司打到了军机处。

    康德皇帝和庆王听说此事,也都是惊诧莫名,只是眼下再要整改已是来不及了,而皇帝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毕竟不会变戏法无中生有,最后只得打开shì卫亲军的皇家武库,取了几百把富余的刀剑长矛出来,然后又给费立国大学士多拨了一万两内帑银子,让他自己想办法筹措军械。

    ——可眼下已经出征在即,古人临阵磨枪尚且来不及,更何况是临阵开炉打造兵刃呢?

    众位幕僚听得此事,一时间尽是目瞪口呆,跟个傻瓜似的呆立着不动。人人都知道这仗是没法打了,朝廷兵马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空dàngdàng的躯壳,一推就倒,如何跟人上阵厮杀!

    而费立国大学士见众人也都没了主意,则是先悲叹几声,随即竟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哈哈哈哈!荒唐,真是荒唐!我大金自命为天朝上国,此处又是京师重地,居然要兵没兵,要钱没钱!甚至连兵器都凑不出来!这仗还怎么打?莫非还真得要全靠魔教去扶保江山、抵御外寇不成?嘿嘿,这世道若是当真如此的话,那么老夫也在家中起香坛,请神汉,nòng起一帮神神叨叨的疯子跟洋人干仗去!”

    眼看着费立国大学士又哭又笑,满脸的眼泪鼻涕,一时间竟成了“带汁大学士”,诸位幕僚见状,赶紧一个个上前劝说安慰,好容易才把几近癫狂的费立国给安抚了下去。

    然后,费立国总算是又收到了一个喜讯——皇上鉴于禁军不堪用,武库亦缺可用兵刃,为了避免此次征讨流产,又下旨给他调来了八旗火器营和长江水师,以充实作战兵力。

    于是,这位“带汁大学士”便抹干了眼泪鼻涕,带着最后一份侥幸心理,前去检阅这三支生力军。

    然后,他就对大金朝廷的军事机器,彻彻底底地感到绝望了。

    ———————————————分——割——线————————————————————

    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朝廷禁军既然如此朽烂,骁骑军、长江水师和八旗火器营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由于军费短缺和贪污克扣,所谓的骁骑军基本没有马。眼下为了迎接主帅的检阅,不得不临时想办法雇佣,偏偏朝廷早已丧失北方的产马之地,江南水乡的马匹稀罕金贵,一时间根本雇佣不到,最后只得临时雇了一堆驴子凑数,还振振有词地对费立国声称这是“因地制宜,发挥江南特sè”……

    面对这样一帮乌烟瘴气的“驴骑士”,费立国大学士当真是连吐血的心思都有了。

    长江水师的战船,比huā名册上短少了七成,剩下的也都是用薄木板和旧钉子胡luàn钉起来,造型仿佛大号浮动垃圾不说,还一出航就漏水,必须得安排人手在底舱舀个不停。水军士兵大半被吃了空饷,剩下的一小半也都忙着干第二职业,素来不习水,演习时只得雇佣渔民顶替。但由于拿着佣金的办事人员也想要中饱sī囊,为了尽量省钱,只是随便搜罗了一帮乞丐流民,交上去凑数了事。

    结果,在实际检阅的时候,费立国大学士看看这帮家伙的模样就感觉不对,为了考验他们的水性,指使贴身随从往江水里踢下去了十个水兵,居然个个都是旱鸭子,好险没给淹死……

    所以,这一轮的检阅尚未结束,费立国便已是又一次老泪纵横,恢复了“带汁大学士”的本sè。

    而在接下来的八旗火器营中,还有更多的“惊喜”在等待着这位“带汁大学士”……

五十七、兵未发,敌已至!

    五十七、兵未发,敌已至!

    五十七、兵未发,敌已至!

    伴随着传令兵的一声锣响,几个临时雇来的炮手,由于不幸抽中了坏签,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一边满头大汗地捏着护身符,嘴里念叨着神明保佑,一边战战兢兢地将火把凑近炮门,点上火绳。一看见火huā闪烁,回头就丢下火把开始拔tuǐ飞奔,仿佛是在与死神赛跑一般……

    ——以上就是费立国大学士所看到的八旗火器营cào演场景。

    ———————————————分——割——线————————————————————

    与其他那些穷困潦倒的普通官军兵马不同,八旗火器营由于是皇家的直属精锐,官兵尽是八旗大爷,又驻扎在天子脚下,素来地位崇高、薪饷优厚、福利甚多。

    但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导致火器营内部悄悄发明了极为先进的劳务派遣制度——正职士兵只领军饷不上班,跟其他八旗大爷们一样整天遛鸟喝茶看戏,只有发军饷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过来点卯一回。营地里则用低价雇佣来的临时短工凑数,只求上级抽查的时候有人在就行了。

    人员既然如此惫懒,器械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火药在制造的时候就被大量克扣硝石、硫磺,只要能打出声就行,实心炮弹软得如同松糕一样,经常是一飞出炮膛就能变成霰弹。火炮本身既笨重又粗糙,挪动起来甚是艰难,而且表面锈迹斑斑,一遇到检阅就得赶紧刷油漆。哪怕是实战演练之时,也顶多只能装药三成到五成,做到炮能放响,炮弹能飞出,就算是成功,至于能打到什么地方,就根本不管了。

    费立国大学士之前就听说过一些猫腻,此次前来检阅,看看火器营好歹是有枪有炮,人员也还整齐,不由得大感欣慰,甚至有了将其作为骨干主力的想法。于是在放炮cào练的时候,就设法nòng来一批上好火药,又bī着炮兵们严格按照兵部颁发的cào典,填了十成的发shè药,再进行演习测试。

    结果,这些炮手们在装药填弹的时候,两tuǐ就已经仿佛筛糠似的哆嗦个不停。待到要放炮的时候,几个炮营管带就带头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告病退下。而下边的炮手们,也跟着纷纷出了状况,什么吐血的、吐白沫的、发羊癫疯的、家里突然死了老娘的,样样都有,甚至索性直接脱了号褂就溜!

    按着这帮人的心思,就算日后要被责罚,拼着这碗兵粮不吃,他们也是决计不敢来放这炮了——昔日只往炮膛里装进去三五成的药量,也是每次检阅都会炸炮,若是一门炮都不炸,那可就是奇闻了。如今非但装满了十成药量不说,还换上了大威力的上好火药……这不等于是要人家送死么?

    由于是正职兵丁雇佣的临时工,他们的收入水平,其实还不如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呢!纯粹是贪图这份工作非常清闲,才肯来hún饭吃的。又有谁肯为了这么几个小钱,把命都送掉?要知道,兵部的huā名册上可没有他们的名字,就算是因公殉职,朝廷拨发的抚恤金也是交给雇主,而不是自个儿啊!

    眼看着火器营居然就要哗变溃散,费立国大学士立时大怒,命人封闭了营门禁止出入,又借了几家相熟豪门的护院sī兵过来武力弹压,总算留住了大部分的“火器营临时工”。

    结果,在明晃晃的刀枪bī迫之下,众人只好用抽签的办法,选出了一帮倒霉鬼,让他们仿佛上刑场的死囚一般,各自喝了壮行酒,留下了遗书,发下“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豪言,然后带着无比悲怆的气氛,一步一回头地走向炮位,颤巍巍地前去点炮……随即赶紧往回拔tuǐ飞奔!

    ——这可是真正的生死时速啊!若是跑得太慢,就要给炸得尸骨无存了!

    果然,伴随着一片轰隆隆的炮声和弥漫的硝烟,试放的四十门火炮,当场就炮身炸裂了十门!一时间铁块纷飞、气làng翻腾,一名瘸tuǐ的炮手当场炸死,四个炮手重伤残废,轻伤者更是数以百计。最令人叫绝的是,一块炸裂的炮膛碎片,居然连续打穿了营房和院墙,飞到了外边的街道上,正中一个凑巧经过的卖糖葫芦小贩,把他的双tuǐ齐根切断,当场大出血毙命……

    而原本在靶场对面放置的一排四十个草垛靶子,却全都完好无损……

    ——这就是八旗火器营“空前绝后”的火力!!!

    事后,大惊失sè的费立国痛定思痛,派人将剩余的火炮统统检查了一番,发现八旗火器营几乎所有的炮管,全都早已锈蚀不堪,在一层掩饰的黑油漆之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眼,最大的蜂眼居然能灌进去四碗水……这到底是大炮,还是鱼缸?!!

    看到如此扑街成大坑的悲催情形,费立国大学士顿时一股气血上涌,随即两眼一黑,身形一晃,便人事不知了。诸位幕僚随从赶紧泼凉水的泼凉水,掐人中的掐人中,总算是把他给救了回来。

    然而,醒来之后的费立国,也是不言不语不动弹,只是一个人独自坐着默默流泪。众人劝了又劝,却一直没什么效果,最后还是有个幕僚灵机一动,对他建言道,“……大人,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yù。既然京中诸军,皆已是不堪使用,何不把目光放远一点儿,传令外地兵马入京检阅,看看状况如何呢?”

    对此,费立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下来。

    而这一“英明”的决定,则在数日之后,终于给他带来了一个真正的惊喜。

    ———————————————分——割——线————————————————————

    刚刚平整清理过的校场之上,一面面旌旗迎风猎猎作响。一声声威武不凡的呼喝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还有尖锐的军号声和哨子声,铿锵的金属撞击声,让这里充满了军人的肃杀之气。

    “……左右左,左右左,各路兄弟来入伙,穿虎皮,背响火,皮鞋草鞋都认可,左右左,左右左,肯玩命就发财多,喝完咖啡吃火锅,我们营头票子多……”

    虽然这些自编的军歌颇为粗俗,远不如翰林院那些饱学大儒们,给各部禁军编制的军歌文采飞扬。但唱歌者喉咙中回dàng的昂扬士气,却是颓废不堪的禁军们根本无法比拟的。

    随着镇江洋枪队的进京入驻,禁军第二镇荒废多时的军营,终于显lù出了几分军事重地的本sè。

    “……不错不错,这才是精兵的模样啊!安尔乐管带,你可真是练出了一队虎狼之师啊!”

    看着眼前这支规模虽然不大,但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腾腾杀气的队伍,以及雪亮的刺刀、黑黝黝的西洋步枪,机括光洁的西洋野战炮,闻所未闻的进口魔法道具……近些天来被各式废柴奇葩折腾得几乎精神崩溃的费立国大学士,当真是笑得合不拢嘴,“……也难怪你在上个月能够大破阉党余孽,肃清镇江地方,使其免遭各路邪教叛党的祸害,为朝廷在京畿重地保存下了一片净土,真是居功甚伟啊!”

    “……大人您真是过誉了,卑职不胜惶恐。上月侥幸迎战逆贼雅易安的旗下党徒得胜,也都是将士浴血奋战,诸位大人从容运筹的结果,在下实在不敢厚颜居功……”

    镇江洋枪队管带安尔乐都尉,毕恭毕敬地向费立国大学士单膝下跪,态度颇为谦卑地如此说道。

    这是一位看上去相当秀气的青年军官,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圆的眼睛,貌似全无那些兵痞子的油滑jiān诈,而是非常的诚恳谦逊,容易让人放心的模样。因此费立国大学士就看得更开心了。

    “……有了你的虎狼之师,老夫此次出征,也多少有些底气了。可惜就这五百人的数目,似乎略微嫌少了一点儿啊!不知尚未抵达的剩下四千镇江驻军,也都跟贵部一样精锐吗?”

    “……启禀大人,镇江诸军戍守京畿门户,深知责任重大,一直夙夜训练,不敢有暇……”

    安尔乐异常圆滑地如此对答道,虽然言辞恳切,却很巧妙地避开了关键问题。

    “……唉,想不到在京师近旁,还有这样一群尽忠职守之人,真是难能可贵啊!若是朝廷诸军皆如汝等一般精悍敢战,从不懈怠,又何愁北虏侵袭、反贼滋扰、藩镇坐大呢?”

    对此尚未察觉的费立国大学士,看着一排排列队行进的洋枪队,不由得半喜半忧地如此感慨道。

    ———————————————分——割——线————————————————————

    看到东家跟这位新来的人有说有笑,言谈甚欢,把别人完全忘在了脑后,原本跟在后面观礼的诸位幕僚们,顿时不由得有些吃味,很快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这个叫安尔乐的家伙是从哪儿来的啊?怎么以前似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啊?”

    “……呵呵,这厮的名头我倒是听说过,是个福建佬,也算是咱的半个同乡,原本是豪门出身的官宦子弟,夏天的时候才刚从福建调职到了镇江。据说过去朝廷要办新军的时候,他曾经依靠家里的关系,hún上了一个公费留洋派遣生的名额,去西夷的地盘上学炮兵。

    结果等到他学成回来,正赶上各镇新军相继哗变,朝廷不堪其扰,遂下令裁撤缩编各镇新军,这安尔乐原本板上钉钉的炮营管带,自然也就没戏了……”

    诸位消息灵通的幕僚们在一番交换信息之后,便初步nòng清楚了这位安尔乐管带的来龙去脉。

    ——两年前,在原本预定好的炮营管带职位打了水漂之后,安尔乐只得灰溜溜地回到老家福建,凭着会说一口洋话的本事,加入福州一支洋枪队担任联络官,给洋人顾问当翻译。

    后来,在某次镇压革命党的战斗之中,这支洋枪队先是被围困在闽南山区内,接着又给敌人突袭了中军大营,全体军官几乎尽数阵亡。而唯一侥幸存活的联络官安尔乐,则被剩余众人推出来和革命党谈判,用全部的步枪贿赂对方,才得以携带残兵撤出战场,抬着一堆棺材返回福州……于是被促狭的同僚们戏称为“大将南征胆气豪,缴枪不用打收条”!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场丢脸的惨败,导致残余的洋枪队员害怕被追究责任,反而团结在了他这个临时主官的周围,气势汹汹地跟军中同僚与上司硬抗。由于讨伐革命党的战事频繁,军中将领不愿意jī起哗变,此事便不了了之,安尔乐还因祸得福,一举荣升为洋枪队管带之职!

    只是既然已经得罪上司和同僚,这支洋枪队在军中自然也别想会有好日子过,粮饷军械的补给从此全都被七折八扣。安尔乐和他的手下因为生计问题,开始不得不做些不怎么合法的小买卖,到后来就改成了全体兵马专业做买卖,打仗反倒是副业了……而到了打仗的时候,这支部队糟蹋地方的本事也被锻炼得最为强悍,不光是把老百姓家里的金银细软、jī鸭牛马统统搬走,甚至还挖坟掘墓搜集珍贵陪葬物!

    虽然这年头的朝廷官军普遍军纪不佳,但安尔乐这支洋枪队的行径,也未免有些太过分了,更要命的是在搞到了好东西之后,还因为积怨不肯上缴给长官们分润(这条才是最重要的)。上司对此很是厌憎,偏偏一时又抓不着他们的把柄,只好找了个借口,将这队武装商人远远地打发去了镇江,从此眼不见为净。

    安尔乐带着洋枪队到了镇江之后,正赶上魔教信徒肆虐作luàn,遍地都是大师姐大师兄拉起了队伍,在乡间敲诈勒索、打家劫舍,那些官绅地主全都缩进城池惶惶不可终日,急着想要找人救命。

    所以,对这支初来乍到的外地洋枪队,镇江的官府和士绅都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竭力供应,只求他们能够尽快弹压地方。安尔乐也是不负众望,拿出在福建战场经年累月地打拉锯战,屠村灭寨剿杀革命党的本事,下狠手杀了上千人,很快就让民风文弱的镇江地方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世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魔教党徒的sāoluàn刚刚平静下来,镇江官绅就开始起了排外的心思,对自己头上多了这么一帮要钱要东西的丘八大爷,是越看越不顺眼,越来越不肯掏钱。

    而原本驻扎于此的朝廷绿营,也同样不希望多出一拨人,跟自己在同一个碗里抢饭吃。虽然他们没本事打仗,对于施展yīn谋诡计排挤同僚这类“基本功”,倒是异常的精通……结果,安尔乐跟他的五百洋枪队,在镇江度过了最初一段舒服日子之后,很快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排挤得立足不住,处境日益艰难。

    就在这个时候,江东征讨行营总帅,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大人在焦头烂额之下,为了寻找救命稻草,向周边各府县发布了调兵入京的命令,安尔乐便趁机带着洋枪队离开驻地,打算进京城瞧瞧世面。

    很显然,这一次他终于交上了好运,得到了未来上司费立国大学士的青睐……但是,对于安尔乐接下来堪称bō澜壮阔的经历而言,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而已……

    ———————————————分——割——线————————————————————

    就这样忙忙碌碌地折腾到了九月中旬,费立国大学士总算是江东征讨行营的架子给搭了起来。

    通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他从京中禁军、外地绿营兵、尚未被遣散的小股新军,以及志愿投效的乡下团练之中,凑齐了六千多“可战之兵”。然后又向京畿百姓摊派了一笔“平夷捐”,勉勉强强搞到了几十万两军费,并且搜刮到了可以维持全军食用四个月的粮米。

    至于剩下的兵员缺额,费立国大学士准备一边走一边招募,尽量在抵达上海战场之前,把军队的规模扩充到一万。同时也要边走边搞训练,让这些来自不同地域的兵马磨合一番,以免上阵之后指挥失灵。

    于是,在九月十八日,他便向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皇帝陛下上奏,宣称兵马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征讨敌。皇帝也立即批复核准,授予了军旗和御赐宝剑,并且让礼部官员安排此次出师的典礼程序。

    然而,还没等那些礼部官员们确定好兵马离京开拔的良辰吉日,商议完出师典礼的具体安排,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九月二十日,江yīn县令急报,西洋战舰数十艘突然出现于江面,帆影遮天蔽日。江防炮台开火拦截失败,配属火炮大半被毁。敌军在突破江防之后并未停留,现已溯江而上,直bī帝都南京!

    九月二十二日,西洋舰队继续西进,镇江陷落,守将与知府皆不知所终!次日,在南京郊外的燕子矶上,已经有人看到了洋人侦察快船的身影!

    一时间,仿佛一石jī起千层làng,朝廷震动,京师戒严,石破天惊,满朝文武尽皆惶恐不已。

    第一次南京攻防战,至此终于拉开了序幕。

五十八、兵逼南京

    五十八、兵bī南京

    五十八、兵bī南京

    碧空如洗,骄阳似火,万里长江之上,一片水汽升腾,映shè着粼粼的波光。

    初秋时节的长江两岸,总是那么的壮阔、宁静而又安详。

    若是在寻常日子里,每当朝阳初现之时,晨雾弥漫的江面上,都会朦胧地显现出一艘艘小渔船,响起一声声沉闷的号子声。起早贪黑的辛勤渔夫,合力将沉重的渔网拖上船,然后蹲在狭小的船舱里,分类挑拣起这一网的收获,并且不时将一些水草、树枝之类的杂物重新抛入江中。

    而在这些小渔船的四周江面上,也不时会看到客船与货船来回穿梭的身影,以及上游放下来的木排漂流而过。渔夫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简单而又乏味:每日看着太阳从东方的水面升起,再往西方的水面落下,在劳动间隙互相开着下流玩笑,吹嘘着自己见过的奇闻逸事……而江水总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和安详。

    但是,这几日在南京以东的下游江面上,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与繁华,显得萧条冷清了许多。

    沿江港口的渔夫们,也不敢和往常一样,随意地出港捕捞水产,而是大多拼着一天没收入的危险,将自家渔船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芦苇dàng里,然后聚集在岸边的堤坝或山丘上,心惊胆战地望着江面上突然出现的陌生事物,同时祈祷着神佛保佑各自未知的命运。

    ——就在这条波涛滚滚的浩瀚长江下游,一支来自于遥远异国的侵略舰队,已经从出海口闯入,如骁勇的骑士一般踏làng而来,由此打破了江面上仿佛千百年不变的宁静与安详。

    此刻,它们正排成一条直线,乘着强劲的东风,鼓满了层层叠叠的洁白船帆,向着西方逆流而上。尖锐的船头像利剑一般劈开江水,桅杆上那一面面sè彩yàn丽的军旗,在阳光下时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呈现出墨绿sè的浑浊江水,在风中波涛汹涌,此起彼伏地拍打在漆黑的船舷上,又迅速化作白sè的碎散泡沫,徐徐退却,无奈地目送着异国舰队的不断挺进深入。

    这支舰队共由十六艘三桅战列舰、巡洋舰和十艘双桅快船组成,以这个年代西方海上列强动辄拉出几百艘炮舰排成战列线对轰的标准来看,应该只能算是一支中小型舰队。但是放在长期禁海锁国,与外部世界老死不相往来,海上力量异常脆弱的东方列国,却已是足以震撼人心的无敌之师!

    从驶入长江口一直到进抵镇江水面,入侵的耐sè瑞尔帝国远东舰队,始终未曾遭遇任何有力抵抗。

    ———————————————分——割——线————————————————————

    在替代了祥瑞号的临时旗舰“时钟”号上,菲里.泰勒上将扶着栏杆站立于尾楼顶端,略微眯缝起眼睛,看着船舷两侧dàng起的波纹,以及江水两岸金灿灿的稻田,久久地沉思不语。

    如果长时间坐在狭小的舱室中,他总会感到气闷难耐,乃至于浑身不舒服,但来到甲板上之后,又觉得灿烂的夏日阳光太过于晃眼,晒得自己头晕目眩。

    由于上万吨位的祥瑞号体型过于庞大,吃水过深,调转不便,因此不得不滞留于嵊泗列岛,无法参加此次突击行动。而菲里也更换了旗舰,在三桅大帆船“时钟”号战列舰上,挂起了自己的双熊内裤旗。

    但是,直到这个离开了祥瑞号的时候,菲里才真正地发现,帆船时代的所谓航海生活,根本就与那些làng漫诗人UU小说的多姿多彩完全是两码事,绝对不会有多少趣味可言。

    ——真正的远洋航海生涯,绝对与“làng漫”、“刺激”这样的词汇完全沾不上边。

    在不少外行人的眼里,海军是一个充满了梦幻的贵族军种——在威风凛凛的火炮旁边,宽敞光洁的柚木甲板之上,英俊潇洒的海军将校们,身穿华丽笔挺的军礼服,面带得体的微笑,或者与来访的达官贵人频频举杯,或者搂着满心倾慕的名门仕女翩翩起舞,尽情享受着美好的酒会与歌舞。

    遗憾的是,对于普通的水兵来说,在加入海军之后真正能够享受到的东西,就只有枯燥的高强度训练、恶劣的居住环境、艰苦的工作岗位,以及仿佛猪饲料一样难以下咽的糟糕食物:腐烂发臭的咸鱼、早已变味的橙汁、比红木还要坚硬的咸ròu、有蛆虫钻来钻去的硬面包、如同石头一般能让人啃崩牙齿的rǔ酪……

    ——在列国的海军之中,素来等级分明:军官是贵族,士兵则是牲口!

    因此,那些衣冠楚楚的舰队军官,或许待遇优渥,身家显赫。但基层的普通水手,却大多出生于最贫苦的人家,上船出海只是一种无奈的谋生手段。要说他们会喜欢航海,那多半都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话!

    事实上,就连海军官佐的潇洒奢华,通常也只是流于表面,他们在海上的生活,同样十分的艰苦难熬。

    想象一下吧,在一场绵延数月甚至数年的远航之中,足足上百个精壮汉子,就挤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吃喝拉撒都不能分开。纵然很多战舰在建造的时候,都被工匠们不惜工本地装饰得美轮美奂,简直可以与艺术品相媲美。但问题是,这些繁复的船板浮雕、鲜yàn的彩sè涂饰,华丽的船首像,以及船帆上的巨型徽章图案,对于改善水手们的海上生活条件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在大多数的远洋帆船上,其生活环境之恶劣,只怕比起城市里的贫民窟还要更糟糕。普通水手们的活动空间,通常仅限于主甲板、前甲板和甲板下的船舱内。而艉楼和其上的后甲板,则是高级船员传统上的专有地盘,除非受到传唤,或者是执行任务,普通水手绝对不允许进入这个区域,否则就要受到鞭挞。

    除了拥有魔法通风系统的祥瑞号,这年代几乎所有普通的帆船,尤其是在那些位于甲板之下的舱室中,空气总是异常的浑浊,充满了熏人的汗臭味和呕吐物的气息,而且格外cháo湿——不管外面的天气和海况如何,不管船身如何用桐油和沥青反复密封,木质的船板总是不能完全堵住海水,多多少少有些渗漏。要是遇到坏天气的时候,滔天的海làng还会打上甲板,冲开舱口一直灌进船体内部!

    如此一来,底舱和里面堆积的给养物资,就会被海水淹没,或者至少是浸湿。由于这些舱室大多位于水线之下,终年暗无天日,一旦变湿就很难恢复干燥。所以可怜的水手们既要忍受呛人的发霉气息,又要熬过伤风感冒的折磨。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湿答答的,很容易患上各类风湿病和皮肤病,还要无休止地打磨甲板、牵拉绳索、升降船帆,抽吸污水……总是是让每个人都筋疲力竭,苦不堪言。

    由于船上没有足够的淡水来洗澡,大多数水手身上总是脏兮兮臭烘烘的,而那些比较考究的军官,也只能用香水来掩饰异味。在近代féi皂实现廉价的工业化生产之前,贫穷的水手们根本买不起那种用草木灰和山羊油搓成的早期féi皂,只能在他们的肮脏舱室里,拿自己的niào液来浸泡脏衣服——这完全是由于海水洗不干净衣服的缘故……穿着这样用niào洗出来的衣服,水手们身上的气味自然是可想而知。

    即使是到了现在,也只有在待遇最优厚,条件最舒适的大型远洋战舰上,才会有专门隔出的洗衣房,并且召募一些断胳膊少腿的伤兵担任洗衣员,用装满féi皂水的大桶给大家洗衣服,以节省淡水的消耗。

    在天气晴好的时候,水手们通常都喜欢在甲板上挂吊床睡觉,因为船舱里的寝室条件实在可怕——空间狭小不说,而且还既肮脏又漆黑,到处散发着刺鼻的汗臭跟霉味。“奢侈”的阳光和新鲜空气,只有在好天气的时候,才会从舱门与偶尔打开的舷窗里透进来。至于低矮压抑的天花板,以及不时垂落的杂物和晾衣绳,更是经常让一些身材高大的家伙撞得鼻青脸肿、满头大包。

    此外,由于舱室空间不足的缘故,一旦遇到天气和海况不佳,大家都只能挤进船舱休息的时候,往往只有那些级别较高和不幸生病的水手,可以享用挂在横梁钩子上的吊床。而大多数的一般水手们,就只能拥挤在cháo湿发霉的地板上,用一条同样吸饱了海水的肮脏毯子来御寒。

    正因为船舱是如此的cháo湿,更要命的是为了保持重心,大多数的给养都不得不堆放在最cháo湿的底舱,结果导致军官们吃的白面包上总是带着霉斑,至于水手们享用的硬面包和航海饼干里,则时常会有虫子在耸动。还有在咸ròu、香肠和nǎi酪之间,也不时能发现老鼠啃噬的痕迹——吱吱叫的老鼠,差不多是木质帆船时代所有水手们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些小东西不仅会吞噬船上的给养与货物,还会直接啃坏支撑船体的重要梁柱,甚至凿穿船板,给全船的人都带来灭顶之灾。

    为此,很多船长都设法在船上养猫灭鼠,而且还百般发动群众——根据这年头的《航海条例》,任何水手在出航之后若能缴纳五条老鼠尾巴,就可以奖励水果罐头一听或淡甜酒一杯……

    ———————————————分——割——线————————————————————

    在生活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水手们的日常工作却是一点都不轻松。

    每一天蒙蒙亮的时候,水手长就会吹响刺耳的哨子,高声号令“全体集合”。而水手们也必须扶着吊床,在最短的时间内飞快套上衣服,匆匆穿过底层甲板,涌出yīn暗的船舱。由于通道狭窄,出入甲板的舱口也不大,他们时常会彼此撞得人仰马翻、滚成一团。

    等到水手们登上甲板之后,便要投入到各种紧张的劳动之中。

    首先要冲洗甲板,然后用一种被他们称为“圣石”的东西,打磨甲板上出现的不规则裂纹——之所以把这玩意儿叫做‘圣石‘,因为它通常刚好和神圣的经书一般大小。

    在做这件工作的时候,甲板表面还要撒上沙子,这样才便于打磨平整。这样一来,为了避免损坏衣服,水手们一般只好把裤腿都给卷起来,以至于他们磨破了的膝盖上总是生着厚厚的茧子。

    在一番能榨干人全身精力的辛苦劳动之后,水手长的哨子才会再次响起,让疲惫不堪的水手们吃早餐——通常只有粗糙得能磨坏喉咙的燕麦粥,以及跟石头一样坚硬的航海饼干。午餐和晚餐则会多出一点儿主要是咸ròu和鱼干,偶尔还有一点rǔ酪和黄油。高级海员可以喝到一杯葡萄酒,至于普通水手就只能用朗姆酒之类的烈性烧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这通常已经是他们航海生活中最愉快的享受。

    当然,安排有执勤任务的水手,是绝对不准喝酒的,以保持他们的头脑清醒,如果因为醉酒而导致了失职,便会视情节轻重,进行严厉的惩罚,从紧闭到鞭挞不等。

    除了仿佛走钢丝的杂技艺人一般攀上桅杆,在距离甲板七八层楼的高度上,悬空踩着摇摇晃晃的横梁收拾帆布之外,值夜大概就是水手们最辛苦的工作了。一般大概是每隔四个小时换一班,除了影响睡眠之外,还会被冻得够呛。若是遇上一个吝啬的船长,没有为值夜的水手准备好厚实的大衣,用以套在单薄的水手服外面,抵御深夜海上的寒风,值夜的水手就只能裹着毯子,哆哆嗦嗦地祈祷神明保佑自己别被冻僵。

    以上就差不多是水手们每一天的生活了,平淡无奇,枯燥无味。每天只有海水与天空的陪伴,时刻期盼着看到陆地,就算仅仅是见到了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海鸟,往往也会让他们的心情激动上许久。

    ———————————————分——割——线————————————————————

    与普通水手相比,舰队军官们在海上的生活待遇,确实是要更加优越一些,但也好得有限。

    每一艘战舰都是一座海上的活动堡垒,其最坚固的舱室,都被火炮和弹药占据,还有维持这么多海员长期生活的给养物资,以及登陆战所用的刀剑和火枪。剩下来能够分配给人们的生活空间,就显得相当有限了。通常除了船长、舰队司令能够拥有自己的休息套舱之外,普通的中低级舰队军官,也就只是能分配到一个自己专属的固定床位,同样要与老鼠、臭虫,以及难闻的腐臭味整日为伴。

    即使是地位最尊崇的船长,他们的房间内也找不到洗浴室,因为淡水在船上是除了火炮弹药之外,所有人眼中最最珍贵的东西。倘若是在远洋航行期间,上至司令官下到见习水手,所有官兵都必须祈祷神明恩赐降雨,然后才能集体在甲板上脱光了衣服,痛快地洗个淋浴。

    于是,经常有那么一些不幸的倒霉鬼,刚刚哼着小调给自己的全身都打好了féi皂泡沫,但偏偏却在这个时候雨停了……结果,他就只好涂着满身的féi皂泡,垂头丧气地继续回去干活。

    如果说生活条件的艰苦恶劣,是任何有志者都必须忍受的磨练,那么财政方面的巨大压力,则是会导致军官们精神失常的可怕yòu因。

    在这个生产力还不够发达的年代,海军舰队对于任何国家而言,都是一只令财税部门极端痛恨的吞金兽——每一艘战舰的建造和下水,都需要砍伐成百上千棵优质的橡木与杉木,耗费无数的铜铁和人工,以及帆布和绳索;每一次的出海远航,都要消费掉大批的桐油、沥青、食物和酒;每一轮炮击时消耗的铅弹和火药,就能抵得上普通人好几年的收入。并且通常在投入服役20年到30年之后,这种木质的战舰就已经腐朽不堪,必须要更新换代,报废旧船,兴建新船……这也是很多国家在战争结束之后,不得不封存和卖掉自己引以为傲的大舰队,或者改成商船贩卖的缘故——实在是养不起了!

    因此,对于任何一位船长而言,有关部门拨发的军费总是不够用的。他们不仅要经常自掏腰包垫支救急,还必须学会如何在打仗的同时设法做生意,才有可能给水手按期发出军饷,并且让自己的船在进港之后,能够得到妥善的保养维护,而不是嘎吱luàn响着进行下一次险象环生的出海冒险。

    由于做生意并非所有人都能擅长,导致船长们的身上经常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合同与债务,而一次严重投资失败所导致的薪水拖欠,就很有可能会导致可怕的水手哗变,或者是让船只被扣留在造船厂的维修船坞中,自己则变成光杆司令……这也是很多船长在绝望之下沦为海盗的缘故。

    幸好,由于掌握着利润丰厚的丝绸、茶叶出口贸易,以及东瀛列岛的金银矿产,耐sè瑞尔帝国远东舰队的财政状况一直相当不错,现在是别人欠着舰队的一屁股债,而不是像通常那样倒过来。

    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如果让翔龙帝国朝廷赖账成功的话,远东舰队马上也要遇到资金链断裂和倒闭破产的悲惨下场——这就是菲里.泰勒上将尽管心头打鼓,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打这一仗的根本缘由。

五十九、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上)

    五十九、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上)

    五十九、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上)

    菲里目前搭乘的“时钟”号,是一艘排水量1100吨的大型远洋战舰,龙骨和桅杆用榆树制成,而船板则主要是最结实的橡木,在船底与吃水线下,还包裹着防备海虫与盐水侵蚀橡木的铜板。

    “时钟”号战舰的三根主桅杆上,最多可以悬挂36面风帆,最高航行速度约为12节,但此时的长江水风力不足,又是逆流西进,所以顶多只能用6节左右的速度慢慢溜达。

    由于不怎么熟悉深入内陆的长江航道,舰队必须经常收帆减速,放下小艇,让水手拿着绳索铅垂去测量航道的深浅。每天夜里还要抛锚停泊,以避免搁浅和触礁。

    所以,在这慢腾腾的无聊航行之中,菲里没多久就感觉自己快要被闷坏了。

    然而,根据船上那些老水手在闲聊时的说法,这一次溯江而上进bī南京的突袭作战,已经是他们感觉之中最轻松愉快的一次战役了——沿途一直风平làng静,厨房不会因为风làng颠簸而无法生火,每一顿都能吃上热饭菜;脚下流淌的不是海水而是淡水,每天都可以痛痛快快地打水冲凉;敌方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与其说是作战,还不如说是武装游行,或者说是外交出访……

    从纸面上讲,翔龙帝国自从南迁至金陵建都之后,为了首都的安全,对江防和海防可以说是非常之重视。在长江出海口的崇明岛,北岸的南通、扬州,南岸的江yīn、镇江,还有拱卫京师的幕府山,都兴建有炮台要塞。理论上一旦遇到敌舰队入侵,就可以层层阻截,最终bī得对手仓惶退却。

    但是,这种纸面上的东西,跟事实永远存在着不小的距离,尤其是对一个已经腐朽到了极点的衰颓王朝而言——在菲里此次的突击之中,上述的这一系列江防要塞,迄今尚未进行过任何的有效抵抗。

    首先,最前线的崇明岛炮台,由于资金匮乏和贪污侵吞的缘故,一直都拖拖拉拉地未曾完工,眼下还是一个烂尾国防工程,除了一个夯土地基,连炮都没有,自然更谈不上什么阻击抵抗了。

    接下来的南通炮台,这个要塞倒是早已落成,器械也算完备。可惜,恰巧就在前不久,数万魔教暴民蜂起,横扫南通境内各府县城邑。朝廷守军一哄而散,盐场镇守太监孔璋力战身亡,知府和绿营守将弃官潜逃,位于南通的江防炮台,自然也在混战之中沦为一堆废墟……结果就这样自己给自己解除了武装。莫说抵抗了,就连想要向朝廷告急的人都没有一个。

    再后面是江yīn炮台,从雾气朦胧的江面上看过去,这座炮台貌似巍峨高大,一副颇为威武的模样。可奇怪的是派遣小艇凑过去侦察的时候,却发现炮台上空空dàngdàng不见人影,还有成群的乌鸦野狗聚集,仿佛早已被废弃了一般。岸边也不见任何军队的踪影,只有零星的几个邋遢闲人站在江堤上,饶有兴味地对着水面上的舰队指指点点,看到有西洋水手划着小舢板靠过来,还笑嘻嘻地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虽然对于江yīn炮台如此“和平友好”、“打开大门欢迎各国来客”的奇异态度感到甚是不解,但菲里.泰勒上将也不愿意多事,更不肯làng费本来就很紧张的弹药,于是就这么平安通过了。

    ——直到很久之后,菲里.泰勒才从某个渠道辗转得知,原来这座江yīn炮台在施工的时候,就因为有关部门狠命克扣经费,以及大小官吏们的上下其手,被折腾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工程,到处都是偷工减料、草菅人命的缺德设计构造,例如用夯土代替城砖,以朽木充任梁柱等等。偏偏主持此事的地方官员为了追求气派,又把炮台本身修筑得非常高大,结果导致炮台的地基不牢,很快成了危房。

    因此,早在今年七月初的梅雨时节,江yīn炮台就因为被暴雨冲垮了墙基,从而让军火库、粮仓、司令台和士兵居住的营房全都发生了大规模坍塌事故,当场压死压伤三百多人,再扣掉被守将用于吃空饷的七八成名额,实际上这江yīn炮台的守军,就等于是已经被报销得差不多了。

    面对这种足以撸掉乌纱帽的大篓子,当地军政官员根本不敢上报,只得想方设法先瞒上一阵子再说,天天提心吊胆。幸好接下来没过几天,京畿各地便有魔教蜂起,整个江南一片大luàn,朝廷陷入半瘫痪状态,也根本顾不上查验江yīn炮台的垮塌事件,总算是让江yīn县令和驻防炮台的总兵官挨过了这段时间。

    只是这个定时炸弹毕竟没有被解除,正所谓纸包不住火,让几位大人们感到很是忧虑,听到有人回报西洋舰队悍然溯江而上,众位官员们一时间竟然弹冠相庆——这下可算是有借口应付上面了!

    于是,在一番合计之后,江yīn县令与江yīn总兵立即联名上奏:西洋战舰数十艘突然出现于江面,帆影遮天蔽日。江防炮台开火拦截失败,配属火炮大半被毁。敌军在突破江防之后并未停留,现已溯江而上,直bī帝都南京,卑职特此泣血示警!另有奋战立功者若干请求表彰,战死沙场者若干请求抚恤……

    在下一站的扬州炮台,菲里的耐sè瑞尔远东舰队,更是出乎预料地受到了热烈欢迎——原来,此处炮台已被雅易安公公门下的阉党大将,原净军大统领郭波郭公公率众夺取,也算是加入革命阵营了。

    自从内务府惨遭剿灭以来,这位郭公公近几年一直流窜于京畿作luàn,旗下阉党余孽甚多。上个月刚刚在镇江裹挟大批魔教信徒起事,却被洋枪队管带安尔乐击败,不得不渡江北逃。可转身又依靠党徒里应外合,夺下了江北的扬州炮台,并且以此为根据地作luàn江北,吓得扬州城中那些官军胆战心惊、闭门不出。

    而阉党首领雅易安,此时恰好因为精通京畿地理的特长,故而被远东舰队带着一起出征,结果双方一相遇,当真是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郭波郭公公非但让炮台发礼炮顺利放行不提,还纠集起数百精锐党徒,亲自率领着跟随耐sè瑞尔舰队一同行动,企图返回江南、卷土重来。

    而雅易安大公公本人,则下船坐镇扬州炮台,既是为入侵舰队镇守后路,也是为了更方便地竖起他的旗帜,从而进一步召集更多的阉党徒众,造起更大的声势。

    于是,入侵长江航道的耐sè瑞尔远东舰队,就这样一炮未放、太平无事地走到了九月二十二日,终于抵达了拱卫帝国京师东方防线的最后一道门户——镇江要塞。

    由于这一路进军都异常顺利,所以整个舰队上下全都士气高涨。现在,菲里手下拥有各型舰炮七百三十门,陆军野战炮五十多门,东瀛列岛的làng人武士五百人,卓尔精灵女战士六十人,塞尔领事赞助的豺狼人奴隶兵八百人,炮兵、骑兵、斥候等技术兵种二百余人,外加原净军大统领郭波郭公公带来了四百多号亡命之徒。攻打帝都金陵或许略嫌不足,但若是登陆攻击镇江这样的中小城市,却已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根据郭波郭公公的说法,他前次虽然兵败北逃,但在镇江还埋伏着不少党徒,只要他振臂一呼,马上就能云集起数千兵马。文德嗣的民主同盟党以及暗杀团、血花社等若干革命党小团体,也先后向菲里的舰队派来了接洽代表,打算联手起事。届时大家一起里应外合,必定能够摧毁朝廷驻军的一切抵抗。

    ——分明是孤军深入敌国京畿腹地,却非但没有遭到任何激烈抵抗,反而在敌人首都的郊外,就能迅速拉到这么多“自备干粮的热心带路党”……这可真是“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啊!

    因此,对于踌躇满志的菲里.泰勒上将而言,眼下唯一的问题在于……这座镇江要塞究竟到哪儿去了?

    在靠近镇江水域之后,他已经拿着那份郭公公从扬州炮台上搜缴到的《天朝长江下游布防图》,来来回回地仔细翻看了十多遍,却总是无法将眼前的景物,与地图里面的标识对得上号!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按照地图上的描绘,原本应该建造着镇江要塞主炮台的地方,他用望远镜却只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山丘,除了luàn蓬蓬的杂草和低矮的灌木,连像样的大树都找不到几棵。唯有一座冷清破败的小庙,和另一座同样破败的宝塔矗立其上,让菲里看得是一头雾水。

    嗯,莫非翔龙帝国的工程兵部队竟然如此变态,把整座山体都挖空了,然后在里面安装了要塞炮?他们真的有这种技术能力吗?又或者是用了什么幻术?

    想到此处,他便低声念诵咒语,给自己施放了一个“真实视野”的法术,随即再次朝着那座山头望去,但眼中仍然只有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一时间,菲里感觉自己的头脑几乎就要当机,彻彻底底地懵了。

    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敌人真的有那种传说中的“战场魔术师”,可以移山填海,把要塞掩藏于无形之中?!

    如此不合理的诡异情形,让生性谨慎的菲里颇为纳闷。于是,他便下令收帆减速,同时命人传唤乘坐在后面一艘货船上的郭波郭公公,想要让他这个地头蛇来指点mí津。

    ———————————————分——割——线————————————————————

    片刻之后,得到司令官召唤的郭波公公,就换乘一艘手划小艇,来到了菲里的旗舰上。不过他并非一个人独自前来,而是带来了一堆满载着各式各样货物的本地小船,以及若干满脸谄笑的精明小贩们。

    “……卖西瓜喽!又甜又脆的大西瓜哟!几位军爷,你们要不要尝尝看?不甜绝对不要钱!”

    “……卖菱角哟!顶新鲜的!只要四文钱一斤!”

    “……快来买哟!香喷喷的麻花!还有刚炒出来的糖栗子和花生!三种口味的香脆锅巴!”

    “……上好的绍兴黄酒!五年陈酿!一坛只要三两银子!”

    “……刚刚出炉的五香烤jī!热乎乎的!上头正滴着油呢!另外还有糖醋排骨、盐水卤鸭……”

    “……这位军爷,您瞧,咱这儿有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萝卜、莴苣和小白菜,都还挂着早上的露珠呢!什么?您还想要新鲜的橘子和番茄?这事儿好办,咱家后院就有种着,回头马上给您送来……”

    伴随着小贩们的热情吆喝声,原本杀气腾腾的武装舰队,霎时间就变成了一片熙熙攘攘的水上集市。耐sè瑞尔远东舰队的每一艘船只之间,都有小舢板在来回穿梭叫卖,还有吊篮和dàng索在凌空飞舞,以便于将水手或翻译放下去讨价还价,然后又将各式各样的生鲜食品拉上甲板……

    站在高耸的船舷边上,看着下边这副“军民鱼水情”的诡异场面,菲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感觉心中十分的纠结:咱先前一直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痛恨的侵略者的说!

    事实上,鉴于己方兵力过于单薄,又要深入敌国腹地,为了避免激起本地人的自发抵抗,早在从上海开拔出征之前,菲里.泰勒上将就竭力强调纪律,严禁私自掠夺,导致爆发民愤。

    为了安抚军心、激励士气,他甚至还忍痛打开了自己的小金库,给全体官兵垫付了三个月的足额薪饷,以免这些家伙由于贫穷而沦为贪婪的恶狼……但也让菲里的私人储蓄变得所剩无几。

    这样一来,在最近几天的沿江进军过程中,耐sè瑞尔远东舰队的纪律总算是一直保持得不错,偶尔在革命党内线的带领下登岸搜集补给,也都是平价采购,从不侵扰百姓……由于舰队海员们刚领到加薪,出手阔绰,而且都是闪亮亮的精美金银币,绝非康德皇帝治下那种铜二铅八的劣质铸钱、以及杂质甚多的黑银子可比,一时间居然成了当地市场上极为受欢迎的大客户——当耐sè瑞尔舰队浩浩dàngdàng地往上游挺进之时,后头竟然冒出了一班善于经营的小贩,驾着各种大小船只屁颠屁颠地紧紧跟随!

    这些富有开创精神的小贩们,在小船上满载着各种最让海员们感兴趣的瓜果熟食和酒水,准备随时兜售给这些出手大方的西洋水兵。而沿途也不断有江畔村民划着自家小船、载着各种瓜果蔬菜与家酿土酒加入其中,无比热情地推销着各自家乡的土特产,为了跟先来者争抢生意,甚至还经常爆发冲突。

    而更加令人无语的是,除了这些勇敢的小贩之外,菲里还时常在舰队的后方甚至旁边,发现一些装饰精美的游艇画舫——有不少终日悠闲无事的富家làngdàng子,听说这些洋人并不凶狠暴虐之后,也就放心大胆的雇了船只跟在后面,一边搂着包来的青楼妓女吃吃喝喝,一边欣赏着这等难得一见的西洋镜:如此帆桅蔽日、蔚为壮观的大舰队,在内陆地方可是很难看到的……

    总之,从米面果蔬、家禽家畜、糖果糕点……乃至于油盐酱醋和酒水,舰队官兵都可以在船上随时买到,简直就像是在港口里休假一样。各艘战舰上的厨房,有时候甚至不用生火做饭,就可以直接从“水上集市”买来各具风味的熟食热菜,搭配着同样温热的黄酒大快朵颐,而价钱也不算很贵,以耐sè瑞尔舰队官兵的收入水平,哪怕是最低级的水手都能吃得起。

    等到这支舰队慢腾腾地行驶进扬州水域的时候,连妓女船都在后头的“水上集市”里面出现了。由于估摸着实在无法让那些yù望强烈的水手们管住下半身,菲里只好向全体官兵紧急发放了大批保险套,以此来预防性病蔓延——之前在新大陆殖民地作战的时候,精灵军可是在这方面有过极为惨痛的教训。

    但是接下来没过半天时间,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是多虑了——因为在那个“水上集市”之中,又冒出了几个打着“专治花柳病及阳痿不举”条幅的游方郎中,到处吆喝着兜售他们的特效药膏……

    在最初的时候,菲里还担心会有朝廷水师混入这些民船当中,用纵火船、漂雷或水鬼凿船之类的办法实施突袭,因此不准小贩们接近舰队,只让水手划着小艇过去交易。但后来不断有各地革命党代表混在小贩里过来接洽,并且声称这些小贩都是他们的亲戚,绝对安全可靠,于是也就渐渐地疏于戒备了——并且在这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情。

    一场孤军深入的冒险作战行动,居然会演变成这么一副军民大联欢的夸张场面……为此而目瞪口呆的菲里.泰勒上将,都已经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侵略者还是旅行团了。

    嗯,这还真是“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啊!

    ———————————————分——割——线————————————————————

    ps:大家猜猜看,要塞到哪里去了?

六十、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下)

    六十、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下)

    六十、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下)

    在阉党名将,原净军大统领郭波郭公公攀着绳梯登上旗舰之后,脸sè有些憔悴的菲里.泰勒上将,便在自己的指挥官舱室内接待了这位公公,此外自然还有那两位与他几乎从不分离的强气女吸血鬼陪同。

    作为一艘经过专门设计的舰队旗舰,“时钟”号战列舰在尾楼拥有两间宽敞豪华的休息套舱,而非仅有一间舒适的船长室——因为还要容纳同样养尊处优的舰队司令阁下。

    为了方便策划和指挥作战,菲里便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原本位于休息室与会议室之间的隔板统统去掉,以便于在正对着船尾那些宽敞的落地玻璃窗,也就是采光最好的位置,安放一张被钉在甲板上的长条形会议桌,上面摊开着巨大的军用地图和沙盘,此外还有一只冒出腾腾热气的铜质大茶壶。

    在登上“时钟”号之后,菲里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多数舰队军官都会很喜欢喝红茶——无论是出发前储藏在木桶里的淡水,还是一路上临时打来的江水,即使用明矾沉淀过,但也还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味,只能用茶叶的香味来勉强掩盖。

    至于同样深受西方人喜爱的咖啡么……这年头还没有速溶咖啡粉,想要在颠簸的船只上细心研磨咖啡豆,再用小锅煮上一两个小时,还要加一遍过滤,若是没有佣人代劳的话,就实在是太麻烦了。

    当然,身为一名魔法师,他随时都可以用造水术给自己nòng一些纯净水,但时钟号不是祥瑞号,没有了舰载密瑟能核之中可供无限抽取的魔力,他就必须精打细算地节省使用自己的每一个法术位,以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战斗……在明明有水喝的情况下还要用造水术,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奢侈。

    至于那种每天可以使用三次的无尽水杯(everfullmug),则是跟任何工业化制造的廉价魔法道具一样,生产出来的水质恐怕比江水还要更加糟糕……所以大家一直都是拿它来制造麦酒的。

    面对着这种情况,菲里也就随大流地喝起了红茶……这大概也是海军被误会为贵族军种的原因之一。

    然而,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概是肠胃已经被祥瑞号上的优质纯水惯坏了,在改乘时钟号之后,由于水土不服的关系,他居然一连拉了几天的肚子,并且得以充分体验了一番木质风帆战舰上的恐怖厕所——其实就是在船舷边上凌空凿开的一排小圆洞,让船员脱了裤子蹲着,跨在圆洞上面方便。

    粗看起来,这种蹲坑式厕所倒也没什么奇异之处,但问题在于下边就是距离屁股四五层楼高的水面。踩着两边踏板向下望的时候,简直能让人感到一片天旋地转——那些患恐高症者绝对会头脑发晕!

    更别提这艘战舰下水已经很有些年头,船舷的那层木板多少有些腐朽,如厕时踩在上面摇摇晃晃、吱嘎luàn响,让人时常担忧会不会一脚踹透木板,让自己和粪便niào水一起跌下去……

    最倒霉的一次,菲里在船尾上厕所的时候,恰巧遇到一阵大风从后面吹来,结果当即就有一股强烈的气流从侧下方穿透粪坑喷薄而出,把他的头发都被吹得竖了起来,刚拉出来的粪水,自然也跟着逆势而上……结果只好赶紧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澡,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被女友抱怨有臭味……

    因此,当看到那些水手总是喜欢在船头的吊笼,迎着风làng朝下面撒niào,而从来不曾被倒吹回来的时候,菲里总是不由得对他们的膀胱喷shè力和好运气深感佩服。

    ———————————————分——割——线————————————————————

    从外貌上看,郭波郭公公是一位膀大腰圆的粗豪壮汉,除了嘴唇光洁无须这一并不算非常显眼的特征之外,全身丝毫觉察不到那种阉人特有的yīn晦之气,反倒洋溢着一股沙场武人的凛冽威风……实在是不愧为让朝廷百官胆战心惊的阉党余孽、屡败屡战的前净军大统领,以及革命阵营的头号猛将。

    对于菲里有关镇江要塞“失踪”的疑问,他很直爽地给出了一个让菲里眼皮直跳的答案。

    ——之所以在视野中找不到镇江要塞的踪影,乃是因为它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正所谓末世之国,群魔luàn舞。当一个王朝衰颓到了极点之后,什么乌七八糟的怪事都会冒出来。

    “……十余年前,朝廷开始修筑江防、海防要塞工事。这些要塞一部分由工部与地方官府承建,另一部分则归兵部主管。偏偏那时候的兵部尚书出身满洲皇亲,又是一位贪得无厌之辈,人称‘八成先生’,因为不管是谁要从他手上拿到国防工程的拨款,都要先交付八成的回扣……嗯?你说只剩下两成的工程经费还怎么施工?简单!你都已经给了他八成的回扣,这工程哪里还用得着动土啊?!只要画在地图上就成了!

    这所谓的镇江要塞,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八成先生’跟别人瓜分了全部的工程拨款,这才打发了一个小厮过去瞧瞧,发现那地方恰好有座荒废多年的金山寺……嗯,我想您应该也已经看见它了。总之尚书大人就责令镇江的地方官府,征发了一批民夫,把这座破寺庙清扫了一遍,然后往佛堂里摆了几门炮,在宝塔顶楼安了一只从旧货店里搞来的天文望远镜,驻防了一队绿营兵,如此便算是一切竣工了!

    之后,虽然朝廷上陆续有些愣头青跳出来,提出要彻查此事,但由于上下牵扯的大员太多。反复拖拉了几回,无故暴毙了一堆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谁胆敢触这个霉头了。”

    郭波微笑着手捧茶杯,将朝廷的一些陈年秘辛娓娓道来,“……前不久,在下率部于镇江起兵的时候,曾经赶跑了那座寺庙里的绿营兵,顺手将里头的几门土炮也统统拖走……想来那边应该已经是啥都没了!”

    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回答,菲里一时间几乎陷入了思考不能的状态。

    如果说一个国家玩“地图开疆”的话,多少还有一点激励民心士气的作用,那么这种更加荒唐的“地图布防”,岂不就等于是纯粹的自欺欺人了?

    而起了谈兴的郭波郭公公,还在继续卖nòng他所知道的朝廷秘辛:

    “……实际上,比镇江要塞还要夸张的事情,这位‘八成先生’也同样做过——当初他还是兵部侍郎的时候,曾经奉命督造扬州城防工事,前后历时两年,花了朝廷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在奏章上声称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城防火炮如林,一炮糜烂十余里’,先帝也就信以为真,觉得京畿已然无忧矣。

    然而,等到前任图坎可汗率领数万骑兵南征,于次年一举突破江淮防线,兵临扬州这座京师的北大门之后,朝廷匆忙派人渡江督战,却发现扬州城墙上的大炮都是烂木头钉起来的,外头再刷一层黑油漆而已。至于堡垒工事之类的东西,更是仅仅只被画在图纸上,地面上啥都看不到,连护城河都干涸了……

    结果,这扬州城自然是一战即破,京师戒严超过半年。朝廷为此先后丧师十余万,赔上了最后一批精兵强将,耗尽了最后一点元气,才勉强把扬州城给夺了回来……可事后也没见这位‘八成先生’受到半点惩处,从此满朝文武人人心寒齿冷,国势之衰颓更是再也无从挽回了……”

    “……确实如此,就我所知道的情况,当任何一个国家到了濒临崩坏的末期之后,无论是如何职位低微的官员,甚至就连一个管理鞋柜的小吏,都可以为了自身利益而任意破坏规章制度。”

    吸血鬼女教授蕾贝卡随口chā嘴说道,“……至于高层官员么,更是卖官鬻爵、任人唯亲,什么事情都敢胡作非为,没有一丝尽忠职守的心思,只想着抓紧时间趁着国家毁灭之前多赚些养老钱,然后逃难到外国当寓公……这种事情在费伦大陆的列国混战时代,也同样是多得很呐!”

    虽然蕾贝卡的话语跟过去一样很有哲理,但务实的菲里显然更关心眼下的问题。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是否依旧花时间攻击镇江?还是直接向帝都南京挺进?反正他们并没有能力用炮火来截断长江航道,威胁不到舰队的后路安危……”

    原本还谈兴极浓的郭波郭公公,一听这话就登时愣住了。

    “……这个……镇江要塞是否存在,跟我方打不打镇江之间存在什么关系吗?”

    他挠了挠头发,咂巴着嘴说道,“……听说贵军前来襄助的消息,我党革命同志甚是振奋,最近这几日里,在下已经动员起了三千净军,并且正在镇江方向汇集……若是战役中途夭折的话,只怕会很伤士气啊!”

    这一回,就轮到菲里和两位女吸血鬼听得愣住了。

    “……三千人?!等等,请问郭大统领,您说的那些‘净军’,该不会全都是太监吧?”

    菲里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几乎不可置信地惊叹道,“……只要有钱有枪,您想要在民间拉起三千人的队伍,倒是没什么可以奇怪的。但若是要拉起三千多个太监……民间居然散落着这么多太监?!”

    “……这又有何难?”郭波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如果能有一个月时间,再筹措到足够的军械粮秣,召集三万净军或许有些困难,拉起六千净军和两万杂兵应当不成问题……嘿嘿,说起来,这可都全是先帝爷的遗产啊!”

六十一、阉党凶猛(上)

    六十一、阉党凶猛(上)

    六十一、阉党凶猛(上)

    雅易安和郭波手下的这些阉党余孽,之所以能够在江南地面上长期兴风作làng,乃是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大金王朝基本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太监帝国。

    自从丢弃故都燕京和北方半壁江山,还有辽东的龙兴之地,被迫迁都金陵、苟安江南以来,大金朝廷的声威就开始一落千丈,地方上很快出现了藩镇割据的苗头,而朝中也是愈发的暗流涌动、人心思变。等到辽东龙脉断绝,天子已失祖灵庇佑的消息传开,朝廷内外更是危机四伏、摇摇yù坠。

    当时即位不久的前任皇帝,还是一个缺乏手腕和经验的小年轻,背后没有什么像样的幕僚团辅佐,外部环境又是这么的恶劣,所以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他会在治理国家上取得什么杰出成就。

    然而,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还真的是很难说,面对着如此糟糕的内外局面,先帝陛下却依旧毫不气馁,积极创新,勇于探索,大胆地进行发散性思维,最后还当真被他摸索出一条全新的治国之路,而且还是有史以来空前绝后的一条治国之路——具体来说,就是阉人治国!

    鉴于当时大臣图谋篡权,军将拥兵自重,luàn党遍布四野的恶劣时势,先帝为了寻找一批可用的忠臣,就用他那颗别具一格的脑瓜子探讨分析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这天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这位皇帝的逻辑推理如下:因为男人全都有家有业,有老婆有孩子,于是感情重心就要搁家庭上了,对他这个皇帝就不能献上百分之百的忠诚。此外,男性都有野心家的潜质,在此朝纲崩坏的luàn世之中,一旦手里有了兵马和地盘,搞不好还会做出那种夺权篡位之事,实在是不能放心予以重用。

    而六根清净的太监就不同了,既然已经没了下边那根东西,想娶媳妇过干瘾或许还可以,想要有孩子传宗接代就绝对没戏了,既然没有下一代,那一腔忠心就只有奉献给他这个皇帝。此外,自古以来的文臣武将、皇亲国戚,在掌握大权之后篡国谋反的事迹屡见不鲜。却没有过什么太监篡国称帝的事情,所谓的权阉大公公,顶多也就是掌控皇帝、独揽朝政罢了,至少不会改朝换代。因此他觉得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重用普通男人,把希望寄托在难以琢磨的忠心之上,倒不如大肆重用宦官来得比较保险和妥当。

    所以,先帝在上台即位之后,就把国家大权交到宠信的宦官手中,而为了满足日益繁重的政务需要,又急需扩大有文化的宫廷太监队伍,建立学堂教育小太监固然是一个渠道,但已经恐怕是来不及了。

    于是,又过了没过多久,先帝就传出一份疯狂的旨意:“自今以后,凡进士及第而yù登朝臣之列者必须自阉,如自阉无着又yù得官者,由朝廷代为阉割!”

    这道旨意一经传出,举国一片哗然,大臣们纷纷上书反对,声称如此一来,恐怕没有人敢做官了。但是先帝爷却不为所动,敢于坚持真理,对这道疯狂的旨意铁了心地坚决推行!

    自此之后,凡因考中进士而被朝廷授予官职者,都要被官府公差扒掉裤子,割掉下身才能上任,更糟糕的是,由于负责人员的阉割水平有限,读书人又普遍身体虚弱,创口感染死亡的比率相当高。

    从而害得好多饱学之士都躲在家里不敢应考,直接导致了国家公务员队伍质量的急剧下降——最严重的时候,连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半文盲交白卷上去,都能被录用为进士,授予知县之职——但同样也有些趋炎附势的人,看到皇帝宠信宦官,居然自己主动割了阳jù,以求富贵和进用。

    接下来,由于不断闹出进士、同进士甚至状元阉割失败,下身溃烂大出血死去的惨剧,所以搞到最后,朝廷干脆不再负责具体阉割的事情,只是统一规定全体读书人必须先自己想办法阉割阳jù,并且经过当众脱裤子检查,才有资格参加科举……所谓的士人风骨、书生体面,至此已是彻彻底底地dàng然无存了。

    在阉人气势最盛的时候,朝廷官员之中有一万两千多人由太监担任,且多为实权要职,而非清贵虚衔,当真是把这个国家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太监帝国”。

    总的来说,这一阉人治国的政策,还是有其成功之处的——那些早已失控的边远藩镇姑且不论,至少在朝廷内部,这十几年来一直都还算稳定,没有出现什么权臣图谋篡国的谋反之事。

    但问题是,这么做的坏处同样也很明显,首先就是地方士绅的彻底离心——愿意为仕途而自行阉割,舍小家为国家的“勇士”,毕竟是相当有限的;其次则是官府威望的雪崩式大跌,毕竟老百姓对太监都是不太看得起的,而士绅们也是极力抵制;最后,更是导致很多求官无望又不肯阉割的读书人和地方豪族,争着加入了革命党——既然在这个太监朝廷的体制内,看起来是没啥上进的指望了,那么若是想要一边留着自己的未来幸福,一边谋求官职地位的话,似乎就只有干革命推翻朝廷这一条路可走了……

    因此,先帝将这一新发明的阉人治国“先进政策”,勉勉强强坚持了七八年,最后终于还是顶不住来自于各方面的巨大压力,终于在执政末期颁下悔过诏书,恢复了正常科举,取消了阉人担任朝廷官职的权力,只是依旧纵容内务府凌驾于朝廷文武百官之上,使得太监们的气焰仍旧颇为嚣张。

    等到如今的康德皇帝即位,更是进一步拨luàn反正,剿灭了尾大不掉的内务府,让自己信任的新人上台,虽然还是免不了经常要让宠信的太监出外任职,但至少已经是基本恢复常态了。

    可正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康德皇帝的这一拨luàn反正,固然让地主士绅们弹冠相庆,愿意冒险搞革命的豪强大为减少,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朝廷在基层的效忠力量。但对于那些为求飞黄腾达,已经忍痛自行阉割的家伙来说,却等于是硬生生地把他们的一切前途都给毁了!

六十二、阉党凶猛(下)

    六十二、阉党凶猛(下)

    六十二、阉党凶猛(下)

    一般来说,科举落第的文人,总归是成功者的最起码十几倍——举人是进士的十几倍,秀才是举人的十几倍,而连秀才都考不出的童生,同样是秀才的十几倍数量。

    而太监们的状况,应该来说基本上也是差不多——宫廷之中顶多不过几万人的太监职位,对应在民间就是一个至少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规模的庞大阉人集团。

    宦官原本是遭人蔑视的贱役,必须同时忍受着生理的痛苦、地位的卑贱、家庭的排斥及社会的歧视,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身处于权力核心的宫廷,服侍的是具有生杀予夺之无上权威的皇帝,仅此一点就足以令人敬畏。此外,不少混得好的大太监,还拥有令人目眩的权势,以及一辈子吃用不尽的财富。

    等到先帝崇尚阉人治国之后,挥刀自宫更是成了出仕的正途。很多世代贫困而又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天性懒惰而又不安于本分的人,以及无缘于科举而又祈望出人头地的人,便纷纷走上了挥刀自宫以求富贵之路。于是,私自阉割一时间形成风气,甚至还出现过整村、整庄皆自宫的极端现象。

    更重要的是,除了那些底层的潦倒贫民之外,不少家中很有势力的豪强士绅,看到当今阉人势大,也让族中子弟净身出仕……结果这些人咬着牙割掉了自己的子孙根,带着太监特有的浑身niàosāo味,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本以为接下来就该能踏上飞黄腾达的光荣之路,没想到却是一脚踩进了冰窟窿里!

    咱们刚刚挥泪割了小jj,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皇上居然要拨luàn反正,不再让阉人当官了!

    ——这是何等的坑爹啊啊啊啊?!!!!

    若是官位和功名丢了,或许还可以慢慢想办法东山再起,这jj一旦被割下来,可就绝对接不回去了!就是有传说中的黑yù断续膏也不成!而且事先也没有想到要保存下来啊!

    更何况,这阉人若能选入宫中,自然就是一步登天,可万一流落市井,却是饱受万众歧视的卑贱之徒,地位名声连婊子都不如,别说做工种地很难找到门路,就连讨饭也是要受白眼的!

    一时间,这上百万原以为进入了帝国官僚预备队的阉人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凄惨无比,简直就仿佛贱民一般,走到哪里都受尽白眼,几乎人人都变得愤世嫉俗,满心都是对朝廷和皇帝的无限怨念。

    在这些倒霉的阉人之中,能够给人做苦工换一碗饭吃的,就已经算是天大的好运气。更多的阉人们只能四处流làng,在道路上强行乞讨,甚至聚众打劫——他们平时大多藏在残垣败壁之间,注视着往来经过的车马。如果只是三三两两的过往骑客,而旷野中再无他人,这些阉人就会成群结队地奔跑出来,勒住车马,将旅人身上的值钱东西抢夺一空,甚至连稍好一点儿的衣服都悉数剥下,然后一哄而散。

    由于罢黜阉党的诏令才颁布了不到三年,阉党余孽远远未曾消弭,所以像这样的阉人打劫团伙,在江南各地基本上遍地皆是,并且因为雅易安公公这个大头领的关系,多半也都跟革命党有些联系,结果就使得各类阉党暴luàn屡禁不止。而在乡间有影响力的地方士绅,也对帮助朝廷稳定秩序这种事情兴趣缺缺——因为当今的康德皇帝虽然不怎么推崇阉人治国了,却特别喜欢重用亲戚,不信任南方人,导致绝大部分官职都被满洲人的皇亲国戚垄断,汉人老臣接连被赶下台。汉族士绅的忠心,自然也随之缩减到了极限。

    总之,大金帝国这些年间极度紊luàn的朝政,硬生生地把自家地盘给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火药桶。任何一个善于使用头脑的朝廷敌人,都可以在这个帝国的京畿拉起规模惊人的造反队伍——魔教是如此,革命党也是如此,从异国入侵的耐sè瑞尔帝国远东舰队,自然同样不会例外……

    例如说在此刻,郭波就裹挟着大票一心复仇的阉党亡命徒,前来向菲里这个“侵略者头目”来献媚了。

    ———————————————分——割——线————————————————————

    在原净军大统领郭波郭公公的一番忽悠之下,菲里.泰勒上将最终还是下定了攻击镇江的决心。

    康德三年九月二十二日,第一次南京攻防战的前哨战——镇江之战爆发。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短促战斗。

    镇江城中官绅刚刚和魔教暴徒们血战一场,彼此仇怨甚深,根本得不到那些大师兄大师姐的援助,并且由于吝啬军费开支,愚蠢地赶走了唯一可供依靠的洋枪队(就是安尔乐管带辖下那帮人),只剩了四千多腐朽不堪的绿营兵和若干团练乡勇驻防城市,扣掉空额之后,怕是连两千人都凑不齐。

    而进攻一方却得到了各路革命党的加盟助战,根本无需耐sè瑞尔舰队派兵登陆,便纠集了不下六七千人。此外还有大批内应党徒早已潜伏城中,根本不存在什么不熟悉地理的问题。

    事实上,江面上的舰队尚未开始炮击,城中的阉党敢死队就举着炸弹冲进了镇江县衙,瘫痪了守军的指挥中枢。另一拨内应jiān细则打开了镇江西门,让早已等候在郊外的各路luàn党直接涌入城中。

    等到菲里命令各艘战舰轮流炮击,用实心弹轰开了毗邻长江的北门之后,镇江方面的有组织抵抗终于宣告瓦解。残存的绿营兵纷纷脱掉军服,丢下军械,各自分头逃亡。比较有骨气的乡勇团练,则在城内展开巷战,利用手中的弓箭、大刀和长矛,还有极少量旧式火铳,依托房屋继续奋战,直至彻底崩溃。

    这一天最为激烈的战斗,爆发在城内的满人聚居区——由于深知革命党素来鼓吹种族革命,一心屠尽他们这些“窃国蛮夷”,因此诸位颓废已久的八旗子弟,在死亡的屠刀面前,也不得不恢复了几分祖先的血勇,硬着头皮cào起兵器死战不退,连妇人小孩都拿着祖传腰刀高呼酣战,全家一齐上阵厮杀。

    由于守卫者甚为勇猛,再加上满人聚居区原本就是相当于军事堡垒一样的存在,房舍坚固难攻,大小碉楼林立,各路革命党几次攻击失利,一时间有些逡巡不前,唯有阉党的敢死队还在抱着炸药包拼命。菲里在船上看到城中巷战久拖不决,唯恐生变,便支援了岸上友军若干枚毒气弹,让他们用抛石机丢进建筑密集、院墙高耸的满人聚居区之中……最后终于在这一天的午夜时分,基本结束了战斗。

    是役,各路革命党死伤千余人,镇江城中房舍被焚烧近半,驻防此地的八旗后裔,合计男女老幼约三千人尽遭屠杀,而“镇江革命政fǔ”也随之于六月二十二日当晚成立。

    不过,这些战斗基本上都跟菲里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他自始自终都未曾发兵登陆,仅仅是在江面上进行了几轮炮击,并且于事后分到了缴获的五千两白银而已。

    对于菲里.泰勒上将而言,他此次唯一愿意付出牺牲来发动攻击的目标,就只有前方不远处的帝都南京。

    九月二十三日,另一支由六艘战舰、四艘商船组成的后续舰队,运载着三百虾夷蛮子和两百名东瀛làng人的陆军兵力,抵达镇江港口,与菲里的主力会合。

    九月二十五日,耐sè瑞尔远东舰队进抵下关江面,朝廷震恐,京师戒严……

    ———————————————分——割——线————————————————————

    ps:接下来的战斗,主要在幕府山、紫金山之间爆发,大家觉得这样设计合理吗?

六十三、我家的Saber哪有这么可爱!

    六十三、我家的saber哪有这么可爱!

    六十三、我家的saber哪有这么可爱!

    康德三年九月二十五日,耐sè瑞尔远东舰队的三十余艘大小船只,逆流进抵下关江面。

    如此一来,继十余年之前的图坎铁骑攻陷扬州、进bī江北以后,又一支来自于遥远异国的军队,已经成功侵入到了这个千年帝国的首都郊外。

    一时之间,刚刚收到镇江败报的朝廷再次震恐,遂下令封闭各处城门,京师宵禁戒严不提。

    次日清晨,随着菲里.泰勒上将的一声令下,各路陆战部队开始向南京东北方的燕子矶登陆。

    燕子矶位于幕府山下,南京北郊的观音门外,号称长江三大名矶之一。陡峭的山石直立于江上,三面临空,险峻无比,形似燕子展翅yù飞,故名为燕子矶。此处也是任何军队走水路攻击南京之前,必须首先拿下的东方要津,故而朝廷在燕子矶设有一处水寨,用以防御下游来犯之敌。

    不过,由于南京多年未曾经历战事,燕子矶水寨也早已废弛——当登陆战发动前夕的时候,菲里用鹰眼术和望远镜反复搜索,总共也只看到了一座朽坏不堪的木质码头,以及一圈破破烂烂的木头栅栏,还有两门不知什么年头铸造,通体锈迹斑驳的小型火炮。

    鉴于这座水寨看起来实在是非常非常的不给力,为了节约使用宝贵的弹药,菲里根本没让军舰放排炮给陆军进行火力掩护,就发出了抢滩登陆的命令。

    不过,这水寨里面的守军,最初看起来似乎还算勇敢——当耐sè瑞尔舰队bī近的时候,一帮衣着破烂的绿营兵居然没有立即溃逃,而是在急促的铜锣声之中,luàn糟糟地紧急集合起来,分发下刀枪盾牌准备迎战。他们甚至还在墙头竖起了仅有的两门小炮,luàn哄哄地清理炮膛、装填弹药,貌似准备迎战来犯之敌。

    只是这种实力上的绝对差距,并不是光靠勇气就能弥补的——伴随着一串“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一颗又一颗黑咕隆咚的铁球shè出水寨,慢悠悠地凌空飞来,然后在距离最近一艘战舰的将近半里开外坠落,砸出一根根高耸的水柱,却无法给对手造成任何最起码的实质性伤害。

    接下来,等到数百名被派去打头阵充炮灰的东瀛武士,嗷嗷叫着搭乘小艇前来抢滩登陆之时,燕子矶水寨的守军,终于恢复了自己的废柴弱jī本sè,先是luàn糟糟地一片喧哗,然后就一窝蜂地奔出哨楼和营房,打开了营寨的后门,哭喊着撒丫子就跑……燕子矶水寨至此陷落。

    在控制了这处拥有现成港口设施的登陆场之后,耐sè瑞尔帝国远东舰队开始用小艇来回穿梭,先后将五十多门陆军野战炮,七百名东瀛列岛的làng人武士,八百名豺狼人奴隶兵,三百名虾夷岛野蛮人战士,以及少量的炮兵、骑兵、斥候和卓尔精灵女战士转运上岸,总兵力约摸两千余人。

    至于前不久还在一起行动的郭波郭公公,则带着他的党徒们留在了镇江,既是为菲里看守后路,也是为了招揽更多的阉党净军,一起襄助参与这次出兵京师的大场面。

    所以,至少在第一阶段的作战之中,菲里暂时无法指望本地同盟者的协助。他必须自力更生,在南京郊外打下一块阵地来,然后才能争取到那些依然心存迟疑的家伙,一起联手攻打帝都。

    不过,鉴于朝廷官军在此之前的一系列扑街废柴表现,他对此基本上感觉毫无压力。

    ———————————————分——割——线————————————————————

    “……燕子矶总扼大江,地势险要,是帝国首都近郊最重要的长江渡口和军事险隘之一……因此按照我的计划,全军应当首先在燕子矶登陆,击溃相对薄弱的郊外长城防线,突入观音门。然后仰攻紫金山,夺占山上的城防要塞天堡城。再接下来就可以在天堡城架起重炮,反复轰击下方的南京市区,把皇宫和官府都变成一片瓦砾。从而迫使那位无赖皇帝认输求和,乖乖交付出债款,并且赔偿我们的军费损失……”

    在通往幕府山顶部的蜿蜒小径上,菲里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地貌,将其与向导的描述逐一对应起来,一边比比划划地向陪伴在身边的蕾贝卡导师,详细讲解着自己的战术策略。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此次随同出征的李华梅提督和丹尼尔中将。

    至于菲里的吸血鬼女友蕾妮,则依然留守在战舰上。

    也不知是为什么,菲里发觉今天的蕾贝卡导师似乎有些异样——她并没有穿着惯常那套明黄sè大奥术师之袍+附魔单片眼镜的学者服饰,而是罕见地摘下眼镜,换上了一身中古风格的华丽剑士戎装:

    一头如晨曦般灿烂的垂腰金发,被盘成一个高高的圆形发髻;镶嵌着镂空雕饰的银亮铠甲下面,是一袭宝蓝sè的奢华战裙;白皙柔和的精致五官,充满了高贵典雅的气息;而湖绿sè的清澈瞳孔之中,更是仿佛映shè着清亮的湖中月光,显示出隐藏在柔弱外表之下的高贵与坚强……等等,湖绿sè的瞳孔?

    “……那个……亲爱的蕾贝卡导师,您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湖绿sè的了?我记得应该是天蓝sè的吧?另外,还有您如今的这身新打扮……为何让我不管怎么看都感觉很眼熟啊?”

    “……哟,小菲里,你怎么迟钝到现在才发现?真是让老师我感觉很失望呢!”

    装扮成女剑士的金发女吸血鬼虽然如此叹息着,但语调之中却听不出什么失望之意,反倒洋溢着一丝丝的兴奋与俏皮,“……这是cosplay啊!cosplay!你该不会已经把这个给忘光了吧?!”

    蕾贝卡教授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眼眶中取出一枚宝石由琢磨而成的绿sè隐形眼镜,朝菲里晃了晃,然后又把它原样装了回去,“……我在魔域之心(魔法女神的神国)翻看你那些异世界记忆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这位英灵骑士王的传奇故事,心里总感觉很有共鸣啊!所以,在又一次苏醒之后,我就抽空制作了这套行头,打算在上战场的时候显摆一下……”

    讲到此处,她便微笑着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装模作样地对菲里躬身行礼,用清冷严肃的声线问道:“……servantsaber,遵从召唤而来,我问你,你是我的master吗?”

    “……”看到这一久违了的cosplay表演,菲里.泰勒一时间不由得囧了。

    “……servantsaber,遵从召唤而来,master,请下指示。从此吾剑将随汝同在,汝之命运将与吾共存,于此,契约完成。”

    没有等待菲里的回复,蕾贝卡就把这一套圣杯战争的经典问答自己进行了下去,然后便恢复常态地站了起来,亲昵地搂着菲里的肩膀,兴味盎然地说道:“……怎么样?看起来还挺像的吧?”

    “……像倒是挺像的啦……但是,人家的前世乃是不列颠之王,可您的岛国又在哪里?”

    菲里.泰勒憋了好一会儿,才组织起了这样一句吐槽。

    “……这个……只属于我的岛国么……似乎确实是没有,但归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浮空城,倒是有一座。嗨,反正都是漂浮着的岛子,应该差得不多……”

    吸血鬼女教授蕾贝卡,或者说转世的大奥术师卡尔萨斯,先是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如此回答说道。

    “……喂喂,这面积和人口未免也差得太多了吧!”

    菲里很快就发出了以上的吐槽。

    不过,他回过头来仔细想了一下,便愕然发现,这两位女性之间,还真是有着颇多的相似之处。

    一位是娘化的古代耐sè瑞尔帝国大奥术师卡尔萨斯,一位是娘化的不列颠岛国天命之君亚瑟王。

    两者在前世都是声名显赫的传奇英雄,都曾经领导过一个灾难深重的国度,都曾经为了守护祖国而不惜牺牲一切,都曾经取得过辉煌煊赫的胜利,都曾经获得过万民的拥戴与欢呼,而结局也都是同样的兵败国灭,失去了矢志守护的一切——只不过一个是毁于外敌入侵,另一个则是毁于内贼叛luàn。

    在国家毁灭之后,曾经被这两位传奇英雄守护的人民,也都被入侵者驱逐出了故土,颠沛流离,导致这片土地陷入了漫长的黑暗时代……一直等到下一次更加辉煌的伟大复兴。

    ——既然经历如此相似,那么也就难怪蕾贝卡会对阿尔托利亚的故事深为触动了……

    到了后世,这两位女性又都是以相当可悲的方式再次复活,然后与一位男性产生了无法割舍的羁绊——只不过那一位是提供很有爱的“补魔”,而自己则是天天没打麻药就被咬开脖子放血,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被抽出过骨髓……诶诶诶诶?这两者似乎都是体液输入啊?

    一时间,菲里感觉自己几乎有了一种想要挠墙的冲动。

    “……老天爷啊!既然您把自己比作saber,为什么我就不能以卫宫士郎的方式给你补魔呢?”

    但是,蕾贝卡的回答,则让他更加想要挠墙了。

    “……你可不是那个卫宫士郎哟!亲爱的小菲里。”

    吸血鬼女教授轻轻地摇晃着手指,微笑着抛出了一句更雷人的话语,“……你更像是爱丽丝菲尔!”

    “……喂喂!除了头发都是银sè这一点之外,性别和种族都搞错了吧!”

    菲里立即就不甘心地吐槽道,“……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人造人啊!”

    “……哦?你说自己不是人造人?”

    蕾贝卡露出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腹黑表情,“……你的灵魂本体被扣押在女神殿下的魔域之心,身体里仅仅活动着一个遥控的副本;你的身体是众魔法之母重新锻造的,魔域之心里还堆着好些备份……所以说,你如果不是人造人的话,又能是什么?”

    “……算了,还是先说另一个话题吧!”

    感觉自己快要被搞昏头的菲里,赶紧转移了话题,“……既然你在玩saber阿尔托利亚的cosplay,那么你的excalibur(誓约胜利之剑)和石中剑又在哪里?”他指了指蕾贝卡空dàngdàng的腰间说道。

    注意到自己的这个疏漏,蕾贝卡先是低头看了看菲里腰间的将官佩剑,感觉这种政fǔ配发的东西似乎跟“宝具”的概念差距太远。于是,她就忍不住咬着指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猛地一击掌,从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好”主意。

    “……对了,在我军即将进攻的紫金山上,应该有翔龙帝国前两任皇帝的陵墓对吧!届时只要让人发掘一下,肯定能够在陪葬品里发现一些名刀宝剑的——这天子剑总应该跟石中剑差不多等级了吧!”

    而听到这话的菲里,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为了寻宝而盗墓的骑士王,并且就在死者家属的眼前扒掉人家祖坟……世界上会有这样“正直”的骑士之道吗?

    我家的saber果然没有这么可爱啊!

六十四、俯瞰帝京

    六十四、俯瞰帝京

    六十四、俯瞰帝京

    总之,在进行了一番有关于盗掘紫金山皇陵及其不良后果的讨论之后,菲里终于带着cosplay成saber亚瑟王的吸血鬼女教授蕾贝卡,以及若干随从人员,一起登上了幕府山的最高峰。

    此时,远征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在山头的一大块草坪上扎营。

    根据卓尔精灵女战士们得初步侦查,虽然此处已经距离南京市区近在咫尺,但整个幕府山区都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最近的敌人远在数里外的一处军营内,而且并没有任何出兵迎战的迹象。

    居住在幕府山脚下的少量郊野村民,也都只是畏惧地缩在自家门板后面,用麻木而呆滞的眼神打量着经过的异国入侵者,只要不去劫掠他们的破烂村子,看起来就不会有任何自发抵抗的意思。

    更远处的山野之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些掩映在树林中的白墙青瓦,估计是城中贵戚给自己兴建的庄园别墅。此外,在幕府山的山麓之间,同样也有几座看起来相当整洁华丽的庄园,不过里面的人早已逃散一空。于是远征军就将其接收过来,略微打扫了一下,充作指挥部和弹药库使用。

    踩着因为晨雾而略显湿润的杂草和苔藓,穿过一片刚刚搭建起来的营帐,菲里等人来到一堵峭壁的顶端,迎着呼呼激dàng的山顶强风,朝着西南方向极目眺望……随即,他们便都被震撼了。

    轻盈mí蒙的晨间薄雾,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随风而逝,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巍峨壮观的巨大城市,仿佛沉默的史前巨兽,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赞叹的威势和尊严。

    虽然由于视野的关系,从幕府山上只能看到南京城的一角,但那高耸厚实的花岗岩城墙,宫殿屋顶的明黄sè奢华琉璃瓦,还有棋盘状的精致街町,星星点点的秀美园林,以及更远处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江……无不既显示出帝王霸业的磅礴大气,又浸透着人杰地灵的江南风韵。

    “……这就是南京,或者说金陵古都——整个帝国南方最宏伟、最华美的城市!”

    仿佛是勾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一般,李华梅突然站了出来,用一种恍如梦幻般的奇妙声调,向诸位“外国友人”们介绍起了这座伟大的城市,“……西北濒临长江天堑,东有紫金山,西有清凉山,北有玄武湖,南有雨花台,山水环抱,易守难攻,天生就拥有身为帝都的恢宏气势,人称虎踞龙盘,真帝王之宅也。

    而它的近郊,则是物产丰饶的江南鱼米之乡,天下最为富庶繁华之地,也是文华天宝的享乐之所……一切诗词歌赋,金石书画,笙管笛箫,戏曲文章,歌舞酒肴,直至刺绣陶瓷,无不精妙绝伦,举世罕见……可惜这座伟大的城市,如今却被鞑靼蛮夷盘踞,沦为了他们压榨我天朝子民的罪恶巢窟!”

    面对李华梅提督的忧伤叹息,菲里也心有所感地叹了一口气。

    “……在我读过的那本丽露.阿歌特的旅行游记之中,似乎也着重介绍过这座伟大的南方都城:千年的厚重历史积淀在这里,千年的荣耀与光辉也凝聚在这里——可惜如今都早已随风而逝,只剩下一堆引人遐思的废墟……只是读书的时候我可万万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真的将军靴踏在这座城市郊外!”

    “……是啊,那时候刚刚被您搭救上船的我,也根本没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场面出现……所以,有一件事情,希望您能对我坦诚相告……”

    讲到此处,李华梅提督突然猛地转过身来,神态严肃地注视着菲里,眼神一时间锐利无比,“……阁下对于这座古老的帝都,还有这片富庶的土地,究竟抱着怎样的念头?究竟是真心愿意跟我们革命党人做朋友,成为这个衰颓古国的救世主,享受我们永远的友谊和赞颂?还是仅仅打算要取代那些鞑靼人的地位,把这个国度变成你们的殖民地,继续奴役我的祖国和同胞?”

    面对着传奇女提督凛冽如利剑的目光,作为“侵略者头目”菲里先是微微一愕,然后便迅速平静下来,稍稍酝酿了一下措辞,就神sè镇定地侃侃而谈起来:

    “……提督小姐,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是大公无私的救世主,就连圣人也都要首先为神明效忠。人与人之间或许有真挚的友谊,国家与国家之间却只能谈利益,否则就是渎职的表现——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无论是结盟还是敌对,都必须紧密围绕着这一目标来进行。

    所以,想要让我们为贵国的革命事业无偿付出,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它再怎么弱小,再怎么偏僻,总之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跟邻居们展开漫长的竞争,施展各式各样的yīn谋诡计,彼此厮杀和吞并,最终或是在胜利中建成伟大的帝国,或是在战luàn中灰飞烟灭……您的伟大祖国,在古代不也是如此形成的么?

    很遗憾,我并不是知晓未来的预言家,也不是耐sè瑞尔帝国的最高领导者,所以实在是无法向您保证,在若干年之后的将来,耐sè瑞尔第二帝国是否会野心勃发,组织起一支声势浩大的东方远征军,企图把这片遥远的东方土地纳入治下……但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至少在最近的十几年里,内部问题成山的耐sè瑞尔第二帝国,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这样的心思派遣大军远渡重洋,前来取代鞑靼人的地位,把您的祖国变成自己的远东行省——这绝对是一桩非常不经济也不明智的蠢事!

    总之,至少在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之中,我方希望实现的全部目标,并没有彻底征服贵国这一疯狂选项,而是仅仅止于维护正常的通商贸易,以及索回应得的债款、滞纳金和赔偿罢了。”

    说罢,他两眼炯炯地盯着对方,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微笑,“……对于这样的回答,您感觉还算满意吗?尊敬的李华梅小姐?”

    “……听起来很冷酷、很无情,但也确实很有诚意,总比那些空洞无物的漂亮话要强得多了——政治上的事情,确实容不得私人情谊。”

    李华梅随手打了个响指,有些慵懒地说道,“……就我本人而言,倒是可以认同诸位的理念。但如此一来,就会产生这样一个问题:若是鞑子皇帝在兵临城下之际,被吓破了胆子认输服软,如数答应了你们的各项要求。那么你们是否就要撤兵休战?而我们这些被发动起来的革命党人,又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亲爱的李华梅小姐。毕竟想要发动革命,开创一个新时代的人,是你们而并非我们。但在我眼中,这应该跟我们眼下的合作并不矛盾……”

    菲里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算双方在明天注定要因为利益矛盾而成为敌人,也并不妨碍他们在今天为了共同利益而结盟——更何况仅仅是成为陌生人呢?”

    ———————————————分——割——线————————————————————

    在经过了这一番关于战争目标的的交涉和摊牌之后,双方终于再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针对登陆之后下一阶段的作战策略,进行必要的交流和讨论。

    “……目前,我方的陆军主力,已经在南京城东北方的燕子矶登陆,而部分舰队将会继续向上游移动,猛烈轰击南京城西北方向的仪凤门、狮子山一带,从而尽可能地在城内制造恐慌气氛,给那位皇帝施加压力。同时也是作为一次战术佯动,让守军误判我们的重点攻击方向……”

    站在幕府山巅的一块巨石上,菲里手持一根小木棍,脚下则铺开了一张刚从镇江衙门里缴获的地图,又对照着远方的景物,比比划划地示意道,“……但是,如果仅仅从江面进行炮击的话,限于shè程和水深,能够破坏的范围实在太小。而在敌情完全不明朗的情况下强攻坚城,也实在有违兵法之道。偏偏各方面的形势又都不允许我们在这处敌人的腹心地区打持久战——为了制造出足够的恐怖气氛,李华梅小姐,我希望您能够率领一支别动队,设法扫dàng南京郊外的各处庄园别墅,断绝帝都内外交通,从而bī迫朝廷官军主动出击,让我们得以在野战中消灭其机动力量……”

    “……这个任务倒是并没有太多的困难……”

    李华梅皱眉说道,“……但是,如今跟随舰队而来的革命党人,只有区区二十几个。在这朝廷控制最严密的京畿之地,我一时之间恐怕也很难找到多少革命同志……是不是等到阉党的大军从镇江赶来再说?”

    菲里摇了摇头,“……恐怕是等不得了,兵贵神速,敌人的援军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帝都脚下耽搁。至于兵力不足的问题么……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说到此处,他便抬手“啪啪”拍了几声,召来一位面容黝黑,身材矮小结实的东瀛武士,“……这位是东瀛列岛濑户内海的著名剑客,新任的内海别当来岛长直阁下,他和他的三百làng人部下,这一次就暂时归您指挥——请务必要把南京郊外闹得jī犬不宁!”

    但是,李华梅提督此刻更加关注的显然是另外一条信息。

    “……来岛?这可真是让人感觉耳熟啊!”

    她在嘴里反复咂摸着这个姓氏,然后望着那位东瀛剑客,语气不善地问道:“……不知你跟来岛水军有什么关系?”

    “……那正是家祖在战国时代开创的基业,只是如今早已衰败了。”

    名为来岛长直的东瀛武士略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如此说道,“……不知提督小姐对此有何见教?”

    “……呵呵,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就是从来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李华梅居然也要亲自带着一帮倭寇,在江南地面上烧杀劫掠,更别提还是来岛水军的后人……嘿嘿,这可真是够讽刺的啊!”

    李华梅顿时不由得苦笑几声,然后摆了摆手,“……唉,也罢!也罢!虽然这片江南水乡,依旧是我的故土,但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却多半已经不是我的同胞……就让我再痛痛快快地厮杀上一场吧!泰勒将军,在下现已得令!还请阁下在此静候捷报!”

    ———————————————分——割——线————————————————————

    ps:本书之中,向来都是充斥着无数的悲剧——对于抗倭英雄李华梅而言,让她摇身一变沦为倭寇头目,去劫掠自己的故土,精神上估计也很崩溃吧!

六十五、帝国的反击(上)

    六十五、帝国的反击(上)

    六十五、帝国的反击(上)

    康德三年九月二十七日的深夜,原本繁华喧闹的帝都南京,已经变得一片死寂。

    在戒严令的约束之下,刚到傍晚时分,城中就已净街宵禁,酒馆青楼也被迫闭门歇业。曾经画舫连绵、乐声不绝,灯火璀璨如星汉的秦淮河上,同样黯淡无光,让一条条黑黝黝的街道小巷,显得格外yīn森可怖。

    城内各处街巷的道口,都站着持刀扛枪的兵丁,随时预备盘查那些蜷缩在街边的难民——自从西夷登陆燕子矶以来,京中贵戚们置办在郊外的各处庄园别墅,先后遭到了洗劫和焚烧。站在南京的巍峨城墙上,就可以看到四面八方到处冒起的缕缕浓烟,以及一边哭爹叫娘一边luàn纷纷逃入城中避难的八旗子弟。

    虽然作为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女英雄,纵横七海的“绯翔虎”李华梅提督阁下,一般来说既不缺乏光明磊落的英雄风度,也同样拥有着女性的慈悲与怜悯心。但对于窃居中原、摧残文明的满洲鞑子,这位爱国者却实在是连半分好感也欠奉,更不会任何的同情和克制。

    此时,她手下又尽是一帮以残忍暴虐而闻名的东瀛làng人,还有若干整天鼓吹着驱逐鞑虏,恨不得“壮志饥餐胡虏ròu”的革命党人……因此,这两天李华梅提督一直在南京郊外执行三光政策——旗人杀光、财物抢光、庄园烧光。至于汉人的佃户长工们,则算是自己人,尽可能忽悠起来一块儿造反。

    自从朝廷南迁以来,南京郊外的本地原住民就遭了秧,被八旗子弟们的跑马圈地抢光了祖业不说,连自己都莫名其妙地成了农奴。不少人索性逃亡上山当了土匪,一直以来始终未能剿灭干净。此刻见到机会,纷纷从山间下来,到处烧杀劫掠,也把京城郊外的局面搅得更加混luàn。

    南京城外的局势如此糟糕,南京城里的情形同样也不太妙。

    这两天来,四乡八里都有旗人和官绅涌入京师避难,全都是拖家带口的,有的还带着猪牛jī鸭和猫狗,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万人,再加上先前躲避魔教sāoluàn而进京的富户,全城人口竟然暴涨一半以上。

    尽管朝廷下令各处庙宇道观安置难民,又号召京中贵戚捐出自家空余宅院,并且让皇帝带头开放了自己登基前的旧宅邸,但搞到最后,还是有最起码十万以上的难民无处容身,被迫露宿街头,到处都能听到luàn哄哄的哭闹声和斥骂声,而各类抢劫、偷窃、杀人之类的恶性案件,更是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此外,大批难民的骤然涌入,以及水陆交通的一齐中断,还有不法jiān商的囤积居奇,又导致粮价的飞速暴涨。结果就在这短短的两三天之内,城内便爆发了十几次抢米风波。

    对此,朝廷除了让步军统领衙门厉行弹压之外,根本毫无办法——此刻,在步军统领衙门前边的站笼里,正用重枷捆缚着一堆哀声哭号的倒霉蛋。而在各处城门的上方,更是全都挂着近百颗呲牙裂嘴的狰狞人头。按照朝廷告示的说法,这些家伙都是混入城中意图作luàn的革命党,百死不足以赎其罪……至于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就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了。

    ———————————————分——割——线————————————————————

    苍茫的夜sè之中,南京城内到处都一片死寂。唯有那些当差的兵丁,还在来回走动巡逻。

    自从西洋兵舰出现在城外江面上之后,这城里的气氛就变得愈发地紧张和诡异了。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尚有些闷热的夜幕之下,到处都能看到有人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年头可真是邪门!朝廷讨伐洋人的兵马还没出京,洋人的兵舰就已经打到京城了!”

    趁着长官偶然走开的间隙,某位兵丁一边缩在屋檐下休息,一边对身边的同僚们小声地如此说道。

    “……谁说不是呢?本来这魔教就已经闹得够luàn了,现在又要添上洋人和革命党!”

    另一个士兵低声叹息道,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烧酒,“……我家婆娘还在郊外的庄子里,这几天一直没见她带着孩子躲进城来,也不晓得眼下究竟如何了。”

    “……情况可能不大妙,朝廷昨天刚刚打了一场败仗,今天更是已经连勤王诏书都颁发出来了。若是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庙堂上的那些高官大老爷们,又哪里拉得下这张老脸?”

    又有一个人神秘兮兮地如此说着,“……我哥就是在驿站当邮差的,今天下午被赏了二两银子,让他骑马突围到安庆送诏书,此外还有去南昌、合féi、杭州和苏州的——朝廷这是病急luàn投医喽!”

    “……这西洋人的势头居然这么大?连京城都能搞到不得安宁?”

    一个年轻的士兵嘟囔着说道,“……费大学士的兵马究竟干什么去了?前些日子强征了咱们五十万两银子的平夷捐,还没来得及出征呢,洋人就杀到了京城脚下,怎么也没见他起兵御敌呢?”

    “……哟?你还不知道啊?费大学士招揽的那些兵马,今天早上刚刚在紫金山跟人家打了一仗,结果才一个照面就垮掉了。连营寨辎重都丢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支洋枪队护送着费大人逃进了城里……”

    一个模样精明的家伙,大约消息比较灵通,当即就绘声绘sè地唠嗑起来,“……说起来,这文臣领兵就是不行啊!除了到处征兵拉夫凑人头,别的就啥也搞不好了。若非还有一个名叫安尔乐的管带临危不惧,拉起一伙弟兄守住了天堡城,好歹为朝廷守住了一处城外据点。那些无父无君的西洋人和革命党,只怕是早已在龙脖子(南京城郊的一处山丘,紧贴着城墙)架起大炮,对着城里猛轰了!”

    听到这帝都城中也已经如此危险,一众兵丁们不由得骇然变sè。

    “……cào!连天子脚下都luàn成了这样,这天下还有哪里是太平地境吗?”

    “……唉,如今的这个世道,是越来越luàn啦!但愿这次也能平安无事的过去吧。”

    正当这伙兵丁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的时候,他们的长官恰好走了回来,看到这些惫懒的部下们说得热闹,当即就大声呵斥起来:“……去去去,你们今晚都是当差的呐!还不上街巡逻?缩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再敢luàn嚼舌头,看本官不给你治一个扰luàn军心之罪!”

    长官一发威,众位兵士们都只好不吭声了——从前两天颁布京师戒严令开始,因为多说几句犯忌讳的话,就被拉去扒掉外裤打板子,甚至戴枷示众的倒霉蛋,军中最少也有百来个了,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于是,一直等到长官骂得口干舌燥,又一次自己回去休息了,才有一个士兵咕哝着抱怨道:“……哼!只知道对咱们这些小兵发威,有本事就该出去打洋人和革命党……噢!你干什么?”

    他的牢sāo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老兵屈指弹了一下额头,并且怒目而视。

    “……你这乌鸦嘴,给老子少说几句罢!你忘啦,咱们的长官要是被派出城去打仗,顶着枪林弹雨赔命送死的岂不是就成了咱们这些小兵?哪有像现在这样,可以缩在城里轻松自在?”

六十六、帝国的反击(下)

    六十六、帝国的反击(下)

    六十六、帝国的反击(下)

    就在全城熄灯宵禁,黝黑一片的时候,此刻的皇宫军机处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模样。

    “……费立国!瞧瞧你带的好兵!六千‘精兵’出击迎敌,不足半日便已全线溃散!逃进京师的残兵败将,只剩不足八百!嘿嘿!就是六千头猪,一个上午也抓不完啊!”

    自从西洋兵舰进bī南京以来,原本身体就不甚健康的康德皇帝,连续几日cào劳焦虑下来,脸sè显得愈发憔悴,额头上青筋绷起,还挂上了一对淡淡的黑眼圈。

    此刻,他正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怒气勃发地高声咆哮着,对跪在地上请罪的费立国大学士,肆意发泄着自己淤积已久的怨气和怒火。

    没办法,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对康德皇帝而言,实在是打击太大了。

    身为一位立志中兴的年轻帝王,在位不到三年,居然让敌人打到自己的首都跟前,就已经够耻辱的了。而朝廷官军在帝都脚下,还被远道而来的敌人轻易击败,就更让皇帝陛下感到怒发如狂——就连在自家门口依托营垒都打不了胜仗,又还能指望这帮窝囊废干些什么?

    虽然此时最关键的东郊要塞,能够俯瞰京师的天堡城尚未陷落,除了位于江上敌舰队shè程之内的仪凤门、狮子山一带,南京的大部分市区暂时还没有挨炮弹的危险。但紫金山上的两座皇陵,随着费立国所部的溃散,都已经陷入敌手——若是一旦被西洋贼人盗掘,康德皇帝可就真要无颜面对地下先人了!

    所以,此刻的皇帝陛下很恼火,非常恼火,简直恼火得快要爆发了。

    对此,身为败军之将的费立国大学士,也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最近这一个月来,他以精确到个位数的方式,从进京检阅的各路官军之中,千方百计地凑齐了还算看得过去的六千兵丁,编入江东征讨行营的辖下,其中之辛苦艰难,简直可以用呕心沥血来形容。

    但由于时间仓促,费立国大学士根本还没来得及对这支军队着手进行磨合与整顿,可谓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军械辎重也尚未配齐,甚至连花名册都还没做好。

    然而,就在这个军队最虚弱也最混luàn的时候,洋人却没有窝在上海乖乖挨打,而是主动打上门来了。

    九月二十五日,西洋舰队出现于南京附近江面。

    九月二十六日,燕子矶水寨陷落,守将潜逃不知所终。敌军趁势大举登陆幕府山,随即分兵四出,由革命党内jiān率领若干东瀛倭寇,肆意扫dàng南京郊外各处庄园别业,一时间狼烟遍地,哭声震天。

    作为八旗子弟南迁之后“跑马圈地”的头号重灾区,南京郊外的庄园、田地,基本上都已经成为旗人权贵的专利。而原本世代居住于此的原住民,则是在圈地过程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了旗人们的包衣奴才,承受极为残酷的压榨与剥削。因此民间的反抗运动一直相当激烈,基本上年年都有暴动发生。

    到得此时,外有西洋兵舰威bī,内有革命luàn党挑唆,再加上多少年以来的积怨,在南京郊外,顿时就仿佛是引爆了一只巨大的火药桶——非但苦大仇深的农奴们纷纷拿着锄头镰刀,嗷嗷叫着冲进庄园宅第,一窝蜂地捅死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满人主子,然后争抢着他们的财物,蹂躏着他们的妻女;就连一些待遇恶劣的绿营兵和禁军士兵,也接二连三地跟着倒戈,杀了长官扯旗造反。

    而朝廷手中最有战斗力的步军统领衙门和侍卫亲军,一个要弹压城内局面,一个要防卫皇宫,此外还得提防洋人的战舰从江面杀来,而且总兵力加起来也只有不足万人,实在是不敢出城làng战。

    ——若是不幸野战失利,导致这支最后的机动兵力毁灭,朝廷也就没有力量来守住京城了

    结果,在外地勤王援军赶到之前,朝廷官军只能缩在高大的城墙后面,按兵不动。至于最外围的一道外郭,即原本防备流民袭扰的“京畿长城”,由于兵力实在不足,就只能放弃了。

    更要命的是,看到朝廷的表现居然如此软弱,越来越多的野心家也都开始行动起来。

    九月二十六日深夜,似乎是受到革命党唆使,驻防城外的禁军第二镇爆发哗变,枪声、爆炸声和喊杀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足足一夜。最后,由于革命党人的组织松散,指挥紊luàn,这支军队既没有成建制地投入革命阵营,也没有被长官们拨luàn反正,而是打着打着就散了伙,彻底崩溃了。

    康德皇帝原本就因为洋人进bī,而精神甚是不佳,如今又在半夜被兵变的噩耗惊醒,当即就怒极攻心,气得吐了一口血……只是吐血归吐血,这luàn子还是要解决的。

    按照皇帝陛下的想法,自然是纠集步军统领衙门和侍卫亲军的全部精兵,从京师火速出兵镇压,将这些luàn党一扫而空,抢在洋人chā手之前稳住局势。

    但军机处诸位大臣们的想法,却要稳重老成得多。他们既担心这么黑灯瞎火地把最后一点兵马派出城去,会不会中了luàn党和洋人的埋伏,从而导致京中无兵可守;又担忧城中会不会也有革命党的jiān细潜伏——上一任的老皇帝,可就是在京城近郊的练兵场上,被革命党刺客用炸弹给炸死的!

    这一夜最后的讨论结果,是让城内由八旗子弟组成的禁军第一镇连夜出击,平定同僚的哗变。只是禁军第一镇的诸位八旗大爷们早已养尊处优惯了,对于打仗实在是一窍不通,因此当即就哭爹叫娘,告病的告病,失踪的失踪,雇人顶替的雇人顶替……如此这般闹哄哄地折腾到了次日黎明,城里才紧急组织起了一支怎么看都不像军人的队伍——除了流落京中的潦倒难民之外,还有不少麻风病人、疯子、残疾人、鸦片鬼和囚犯,八旗大爷却是一个都不见踪影。兵器只有每人一根木bāng或竹竿,连军服都没发。

    为了防备皇帝一时兴起前来送行,从而揭穿真相。有关当局甚至没等到天亮,就急匆匆地把这伙送死鬼给轰出城门了事……至于他们究竟有没有见到敌人,是不是一出门就逃散或者投敌,便无人关心了。

    事实上,这年头的八旗子弟,虽然理论上还是全民皆兵的大金王朝铁杆中坚,但其实早已败坏到了这样一个地步——若是将八旗子弟用于守城的话,由于没办法逃跑,还能发挥出一点战斗力,大概四五个人能顶一个民夫来用。但要是想让他们出城打野战,那就真是一丁点儿的战斗力都没有,大多还没上战场就逃得不见踪影了——正所谓“闻敌而逃为下勇,见敌而逃为中勇,接战方逃为上勇”啊!

    当然,想要诸位八旗大爷们舍生忘死地拼命,倒也不是绝对做不到。但那一定得要等到敌人杀进了他们的家里,并且无路可逃之后——就如同前几天镇江之战一样……可到那时又还能顶什么用场呢?

    是夜,费立国大学士和他的江东征讨行营,正暂时驻扎在城南的雨花台,遥遥望着禁军第二镇方向的火光——由于深知手下乃是一帮乌合之众,根本没法玩夜战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因此费立国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兵营救的打算,只是下令全体官兵提高警惕,在刚刚建起的简陋营寨内小心翼翼地戒备了一夜

    但问题是,由于他和手下幕僚都严重缺乏军事经验的关系,忘了安排轮班休息,甚至没有在外围遍布岗哨,只是傻乎乎地缩在栅栏后面……结果,到了九月二十七日的清晨,一宿没睡的江东征讨行营六千官兵,已是体力透支,昏昏yù睡,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了。

    偏偏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对手,却是偷袭经验极为丰富的李华梅提督。她带着若干亲信家丁和几百号吃苦耐劳的东瀛làng人,在雨花台外围的茂密树丛中,异常耐心地潜伏了一夜。一直等到曙光初现,雨花台守军警戒心降到最低点的时候,李华梅才突然拔刀而起,气势汹汹地挥师冲进了营寨。

    而更加可怕的是,就在费立国大学士的不知不觉之中,江东征讨行营之中的一些要害岗位,已经被革命党渗透。此时外边喊杀声一响,里边就一把大火点燃了弹药库,顺便朝帅帐打起了luàn枪……于是,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隆一声巨响,以及一朵徐徐腾起的蘑菇云,雨花台大营就彻底崩溃了。

    再接下来,就是一片luàn七八糟的sāoluàn和溃败——费立国大学士顶着革命党刺客的排枪,仓皇逃出起火的帅帐,却发现整个雨花台已经炸营,自己根本是什么部队都抓不住。而身边的清客幕僚们又尽是胆怯书生,早已慌了手脚……全靠安尔乐管带的五百洋枪队拼死护卫,在luàn兵和敌寇之中开出一条血路,这才将他安全护送回了京中。沿途甚至还搜罗起了一些溃兵,好歹是凑足了上千人。

    在逃回京城的路上,费立国大学士又愕然发现,原本驻扎在京师东郊的天堡城守军,居然丢下了这处能够炮击皇宫的关键性制高点,已经不战而逃,连炮台上的重炮都未曾捣毁……

    于是,他就让安尔乐带上大部分的洋枪队,火速抢占被丢弃的天堡城要塞,自己则进城求援。接下来,洋枪队还依托坚固的工事,击退了李华梅的尾随追击。……好歹是为朝廷保住了最后一处城外据点。

    尽管洋枪队的奋战堪称是可圈可点,但不管怎么说,败了终究是败了。

    至此,南京郊外各路驻军全数溃败,除非动用步军统领衙门和侍卫亲军,孤注一掷,否则朝廷已经完全丧失了野战的能力——而这还是在菲里.泰勒上将尚未动用主力部队的情况之下。

    ———————————————分——割——线————————————————————

    “……陛下,勤王诏书已经向江南江北各府县发布,数十日之内,必能有大军云集来援。而金陵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中囤积的粮食也不少……届时里应外合,必能歼灭贼寇于城下……”

    为了安抚已经呈现出焦虑症状的皇帝陛下,免得他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更荒唐的事情,费立国大学士只得不顾自己还是戴罪之身,便捏着鼻子说起了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宽慰话。

    结果,皇帝陛下倒还没说什么,身为军机处领班大臣的庆王殿下却冷哼一声,当即就开口驳斥起来。

    “……费大人,朝廷眼下颁发勤王诏书,乃是不得已之举,而非什么救国良策。如今我朝国势日衰,地方坐大,非但各地藩镇野心勃勃,中枢兵将也多有悖逆之辈。若是一味坐守待援,且不说这援军究竟要何时才能开到,就连朝廷最后等来的究竟是援军还是贼军,又有谁能晓得?万一有哪个家伙领兵倒戈投靠了革命党,或者拥兵自重勒索朝廷,甚至霸占京畿不走,又该如何是好呢?

    更何况,西洋兵舰在江面上来去自如,我朝水师非但不敢与之相争,甚至连进出京城的水运航路都断了!原本应当阻绝来敌的长江天堑,对他们来说却是运兵的通途!纵然朝廷大兵云集,也根本断不了他们的后勤补给,阻拦不住他们的归路。唯有在陆上发动野战,痛击其一部,或许还有bī迫其退兵的可能!”

    “……庆王所言极是,蛮夷自古畏威而不怀德,朝廷若不能迎头痛击,其势头必将愈发猖狂……”

    一位少壮派满洲亲贵立即跳起来表示支持,但马上也有人跟着出来高声反对。

    “……都搞到这地步了,还要出城野战?朝廷已经没多少本钱了,别nòng得连城池都无兵可守了!”

    “……正是因为开局不利,才不能在城中困守啊!难道还要坐视蛮夷蹂躏京畿、惊扰帝陵不成?”

    “……荒唐,眼下守城都已捉襟见肘,哪里还能野战?你这是放làng行事,视国家大事如儿戏!”

    “……哼!你们这些无胆老朽,才是抱残守缺,败坏国事的头等罪人!”

    ……

    正当军机处内群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乃至于彼此攻讦的时候,从某个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串闷雷般的轰鸣声。起先是孤零零的一声两声,后来索性变得连绵不断,连地面都在轰鸣声中微微颤抖起来。在座的大臣们闻声不由得为之一怔,都专注地竖起了耳朵倾听。

    “……是炮声!从西北方向传来的!洋人的兵舰开始炮击京城了!”

    片刻之后,一个听力灵敏的大臣便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而宫内宫外的街巷房舍之间,各种警钟铜锣也都响成了一片。还有男女老少哭喊惊呼,骡马猪牛受惊嚎叫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地luàn响起来……

    听到这副luàn糟糟的情形,军机处内的众人很快就坐不住了。康德皇帝也不愿意待在军机处空谈,立即找来随侍太监,率领群臣摆驾出殿,登上宫中的一座七层高塔,打算观望城外的战况。

    结果,刚刚登上宝塔顶楼一看,众人就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已近午夜,月亮隐没在云朵后面时隐时现,给蓝灰sè的云彩染上了一层华丽的银边,也让大地显得愈发幽暗。从宝塔上极目望去,只能看到一些朦朦胧胧的模糊黑影,似乎是京郊的群山。间或还有几撮红彤彤的火苗——那是luàn党在焚烧城外的八旗田庄!

    与城外的幽静相比,城中却已经是仿佛滚汤沸水一般,luàn腾腾地闹了起来。除了远方不断传来的炮声之外,还有大街上纷luàn的紧张呼喊,铠甲兵器的金属碰撞声,集结军队的急促锣鼓与悠长号角,以及南腔北调的斥骂与哭叫,luàn哄哄地响成一片。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道路上还有火把灯笼组成的长龙在移动。

    在哨子和军号的催促下,士兵和民夫们拿着刀枪灯笼,沿街四处奔走,不时伸长了脖子,向炮声响起的方向探头张望。还有尖利的破空呼啸声,轰隆隆的爆炸声,依旧在从远处不断传来……

    南京城东西窄,南北长,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梨形。而这个“梨”的尖端,也就是靠近长江的仪凤门、狮子山一带,此时正爆发着激烈的炮战——黑沉沉的江面上隐约可见灯火点点,黑影绰绰,似乎是有许多船只在靠近岸边。一团团流星般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现,缓缓划破夜空,撞击在高耸坚固的城墙上,一时间红光迸起,烟柱萦绕。而城防火炮也在进行反击,不时有闪光在西北方的墙头出现,沉闷的炮声连绵不绝。

    虽然两边看上去似乎互有攻守,但只要望一眼依旧漆黑一片的江面,再瞅一眼已经烟雾滚滚、烈焰四起的城市,就知道守军这边几乎是在一边倒地挨揍。

    因此,皇帝和百官的脸sè都相当难看,yīn沉得简直能淌下水来。

    唯有庆王看着城中火光四起,哭声震天,却依旧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皇兄勿忧,京中兵将虽然颓废,但朝廷也并非没有奋勇敢战之士。这些坚船利炮,于我圣门神通面前,不过是土jī瓦狗而已!”

    他一边捻动着手腕上雕刻有美人图的檀木珠串,一边颇为自信地微笑着说道,“……臣弟于家中请芙蓉教圣女昼夜cào演,练成圣军一旅,现已配齐器械、练熟阵法,明日便可出城迎战,为皇兄去此大敌!”

六十七、兵临城下,进退两难

    六十七、兵临城下,进退两难

    六十七、兵临城下,进退两难

    九月二十八日清晨,南京郊外

    金秋时节的江南风景,美丽得令人沉醉。

    几缕玫瑰sè的彩霞,从东方的天空中渐渐显现,纯洁而又清丽,宛如江南丽人唇上的一抹胭脂。灿烂的晨曦透过浓密的云层,迸shè出一条条绛sè的彩带,翻滚着耀眼的金光。

    在这秋日的阳光之下,则是青葱的树木、潺潺的溪水、精致的小桥、碧绿的竹林,以及整齐的稻田和菜畦……池塘里的荷花尚未完全凋零,而芬芳的金桂却已飘香,实在是一副美不胜收的江南秋景!

    然而,此刻的南京郊外,却看不到在池塘中采荷的村姑,更没有于碧天夕阳下晚归的牧童。原本应该民风柔软的江南之人,都在用文绉绉的吴侬软语,叫嚷着血腥与杀戮的口号。

    菲里站在一座青葱的山峦上,眺望着前方那座古老都城的巍峨城墙。

    虽然此处的山势并不算太高,但山顶的秋风却是极为强劲,裹挟着来自北方的寒意,吹得他浑身凉嗖嗖的。在山脚下,茂密的竹林仿佛一大片绿sè的海洋,随着气流起伏波动、沙沙作响。

    可惜的是,就是这样一片清雅秀丽的桃源佳境,如今却有人要用血腥与战火将之玷污。

    ——在山下的平原中央,一处翠竹掩映的小村庄内,大批衣裳褴褛的包衣农奴,被另一拨和他们装束相差无几的革命党徒们驱赶到村口,在刀枪环列之下,畏畏缩缩地聚集起来。

    而在村口的木桩上,则绑满了许多死狗一般苟延残喘的八旗子弟,几乎个个都已浑身血污、遍体鳞伤。

    接着,就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或大婶站出来,朝他们慷慨激昂地宣讲了一番“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的大道理。然后便在其余革命党人的监督与bī迫之下,哆哆嗦嗦地轮流用一把匕首,往那些被绑起来的,昔日高高在上的黄带子、红带子八旗子弟们的身上,排队捅上一刀,以表示断绝过去。

    再接下来,这些刚刚捅过男主子一刀的农奴们,就会被几个革命党人笑嘻嘻地带进原来的地主宅院。在那里,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此处宅邸的女主人——旗人地主的官太太和大小姐们,都被剥光了衣裳牢牢捆绑,嘴里塞了袜子或手帕,yù体横陈在床铺甚至条桌上,用羞耻和愤恨的眼神望着自己……

    于是,在一阵混合着恐惧与愉悦的尖利呻yín,以及充斥着快感和麻木的低吼咆哮之后,这些原本胆怯懦弱的包衣奴才,就火速具备了崇高的觉悟,进化为了最坚定的革命者和炮灰兵。

    ——杀了八旗主子,jiān污了满人女子,而且革命党还特地放了几个满人回到京城里报信,不存在死无对证的可能……他们若是再不革命的话,在这皇城根下还能有什么活路吗?

    只是,像这样霸王硬上弓一般的“被迫革命”,未免也太卑劣了一点吧!

    ———————————————分——割——线————————————————————

    因此,看到这样可以称作是bī上梁山的场面,纵然并非那个品格纯粹高尚到不吃人饭的正牌骑士王,但眼下正穿着蓝白sè战裙钢甲,cosplay成saber亚瑟王的金发吸血鬼女教授蕾贝卡,也不由得深为叹息。

    ——不仅是革命党人过于难看的暴烈手段,还有帝**民此时薄弱到难以置信的抵抗意志。

    “……没有殊死的抵抗,没有敌意的目光,更没有任何坚贞不屈的英雄表现。甚至还没用得着我们自己动手,这里的人就已经自己杀成了一团……我们到底应该算是侵略者还是解放者?”

    站在风光秀丽的山岗上,她一边观察着前方的巍峨巨城,一边如此说着风凉话。

    “……这个么……以我的看法,恐怕两者都谈不上啊。”

    菲里淡淡地如此说道,“……做侵略者,我们的兵力远远不足;当解放者,我们又显然没有这样高尚的情cào……所以,如今的我们,只是一群为了钱而战斗的讨债者罢了!只不过顺手点燃了一只火药桶而已!”

    “……既然我们只是为了讨债而来,那么你又为何不肯同意发掘那两座皇陵?”

    听到这样的回答,蕾贝卡不由得撇了撇嘴,略微转身,抬手指了指后方山麓间一片被苍翠松柏掩映的红墙琉璃瓦,“……按照高利贷商人的标准讨债流程,不是应该先将对方暴打一顿,再从欠债人家里搬走一些值钱物什吗?人家还想找找看坟墓里面有没有什么陪葬的名剑宝刀,可以配得上这套行头的说……”

    ……喂喂,我最最亲爱的蕾贝卡老师,既然您这么喜欢cosplay成骑士王saber,能不能别再整天想着盗墓这种脏活啊?!不列颠之君的英灵会在另一个世界的天上哭泣的!

    菲里一边暗自腹诽,一边也没忘了组织词句回答蕾贝卡的问话,“……很抱歉,虽然我也希望尽快搞到一些钱财来弥补军费。但以这个国度传统风俗之中,对祖先宗庙的极端重视,若是我们发掘皇陵,就有可能彻底激怒这位赖账的皇帝,使得他宁可拼着国破家亡,也不肯跟我们妥协……而且,看看这个鞑靼人朝廷当前如此落魄的模样,皇陵的地宫里到底能够有多少陪葬品,恐怕也不好说。

    所以,万一在陵墓内没有找到多少财宝,却因此让敌人同仇敌忾,抵死不屈服,导致五千万两银子的债款讨不回来的话,顶多两个月之后,祥瑞号上的小金库就要告罄,我们的军队也就要断饷了!”

    “……真的是这样吗?但我怎么觉得在破坏本国文物的事情上,本地人可是比我们还要更加积极呢!你瞧瞧,这座紫金山上的各处官绅墓地,还有一些纪念碑什么的,才一天一夜的工夫,就被刨出了那么多的坑。就连那两座皇陵,若不是有我们的人驻扎,恐怕也早就被捣毁了!”

    吸血鬼女教授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同时伸手指着皇陵四周的一片狼藉——这里原本是王公大臣们的墓地群,四周被秀美的皇家园林环抱。于青松翠柏之间,矗立着不少记录死者功勋的石碑,还散落着不少装饰华美的庙宇,用于给这些死去的大人物们进香供奉。但此刻却被人又砸又烧,几乎变成了一地废墟。

    “……啧啧,如果只是搜集墓地和祠堂里的金银财宝,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偏偏连这些根本不碍事的石碑雕像,也要推倒砸碎……莫非这些革命党人是力气太多没地方用吗?”

    菲里闻言便低头望了过去,果然发现一帮满脸兴奋的革命党人,正围在某座造型威武、雕刻精美的汉白yù纪念碑四周,大呼小叫地搞着野蛮破坏。他们一边用大锤猛砸纪念碑的根部,一边用绳索套住碑尖猛拽,很快就在一阵欢呼和烟尘之中,将它拉倒在地,碎裂成一地的石屑。

    这让菲里感到很有些莫名其妙——放着眼前的敌人不打,跟这些石头较什么劲呐?

    “……蕾贝卡女士,我们可不是什么憎恶文明的野蛮人!但紫金山下这些大金朝廷留下的宗庙石碑,在我们革命者的眼中,却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名胜古迹,而是鞑靼人统治者留下的耻辱印迹啊!”

    就在这个时候,指挥了以上破坏行动的李华梅提督刚好赶了回来,准备商讨下一步的作战部署,听到蕾贝卡大奥术师颇具讽刺意味的尖刻指责,便立即朗声答道。

    说到此处,她又伸手指了指正在被革命党人奋力捣毁的庙宇碑林,沉声喝道,“……那可是鞑靼人平定江南的记功碑!以及‘平南功臣’的墓葬群!呵呵,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yīn屠城……几百万无辜亡灵的怨念,尽数萦绕于此!我辈既然要光复河山,又岂能容许这些野蛮人的痕迹玷污江南故土?!”

    “……可这至少会进一步刺激城中那些满洲贵戚,更加坚定他们的战斗决心。”

    蕾贝卡神sè平静地指出了这一弊端,“……而我们却只是希望这个朝廷尽快屈服,乖乖还债。”

    “……这些已经连马都不会骑,弓也拉不开的鞑靼人,此时即使想要狗急跳墙,又能如何?既然我们革命党已经打到了南京城下,若是还要缩手缩脚,不敢大闹一场,又还算什么革命家?!”

    李华梅提督微笑着轻舒yù臂,不以为然地将手一挥。

    “……真正导致革命不能成功的关键,从来都只是因为革命党自身的不团结。而作为敌人的鞑靼朝廷,则早已成了空壳子,仿佛冢中枯骨,一推就倒,眼下不过是凭着一股惯性还在苟延残喘罢了。如果朝廷愿意屈服,你就是发掘了皇陵也没什么关系。而若是朝廷已经决心要破罐子破摔,要钱不要命的话,你们除了直接杀进紫禁城,打开鞑子皇帝的宝库直接搬东西之外,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成功讨债呢?”

    “……呵呵,确实如此。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鞑靼人朝廷的军事力量,已经衰弱到了这样不堪一击的地步——被你们革命党差不多渗透成了筛子,连维持自身都几乎做不到了!”

    一想起这个悲催朝廷的扑街军队,以及更加扑街的军心士气,菲里.泰勒上将顿时不由得笑了起来,“……嘿嘿,说起来,去年当我在东瀛列岛作战的时候,遇到那些已经忘了如何挥刀斩人的幕府旗本武士,还有只会写玄幻小说的所谓‘兵法家’,就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世界上还有比这地方更加废柴的军队吗?唉,未曾想等我来到了翔龙帝国的时候,才非常惊喜地发现,原来还真的有啊!”

    他用一种颇为鄙夷和不屑的态度,如此这般地调侃说道,让四周众人都笑了起来。

    “……没错,居然争着向身为敌人的我们兜售手里的军火和粮食,而且还因为互相比拼价格战,最后搞得爆发内讧……实在是无法想象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军队……”

    刚刚从上海带来了第三批援军的丹尼尔中将,此时也神态轻松地凑上前来,chā嘴说道。

    当菲里率领一支小部队深入长江。直捣帝都南京的时候,原本驻扎在母港长崎的耐sè瑞尔远东舰队本部舰船,也不断运载着长崎朝廷和远东殖民当局在九州岛紧急搜刮到的各路武装力量,奔波于东海航线之上,先后抵达了满目疮痍的上海港。这些越洋而来的生力军,很快就大大充实了租界方面的守备力量,并且将原有的驻防兵力解放出来,可以转用于其他方面。

    因此,就在昨天中午,丹尼尔中将率领六百名精灵士兵和四艘战舰、八艘货船,在燕子矶与菲里的主力部队会合,当夜还一起参与了对南京城的初次炮击——由于城墙的阻隔,不怎么容易观察战果,但至少烧掉了城内的一大片街区。而且敌人的反击相当轻微,非但shè程不足,准头也是奇差,除了少数近失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甲板之外,整个舰队甚至没有一条船被反击炮火击伤!

    而且,丹尼尔中将的后援舰队这一路走来,非但同样跟着无数小贩们组成的“水上集市”,就连沿江驻扎的一些绿营兵,也趁机跟入侵者们做起了生意,甚至连火药和刀剑枪炮都愿意低价出售!而且还有两拨绿营兵互相竞价甩卖,以至于在丹尼尔中将的面前都起了冲突——直把这位金精灵中将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也是没办法,因为这些枪炮平时都被长官们锁起来不训练,现在就算发到手里也不会用,真打起来绝对送命。因此索性把这些东西卖了换钱,挣点路费也好散伙回家,不再吃这碗危险度太高的断头饭……我们革命党平日里也主要是通过这样的途径,才能方便地获得弹药军械的大批量补充。”

    李华梅提督耸了耸肩膀,向“莫名惊诧”的“外国友军”们如此解释道。

    “……而且,根据本地革命党同志传来的情报,江南各处的绿营兵,已经普遍拖欠军饷一年以上,有的甚至三年都没发过饷了,战斗力和斗志、士气早已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忠心自然也剩不下多少。

    事实上,有枪炮可以卖,还是很幸福的了。几个小时之前,我带着若干侦察兵刚刚偷袭了某座敌营,却只发现了一群连内裤都没穿的luǒ体男人——他们的长官把军服都贪污了……于是只好让他们披着麻袋片,光着屁股进入战俘营。现在已经放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则经过我们的教育,就地加入了革命军……”

    “……哼,这也算教育?你们的革命宣传就是这样搞的?分明就是盗贼窝里的投名状嘛!”

    蕾贝卡教授略带鄙夷地抱着胳膊,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强迫他们对长官或主子轮流捅一刀,然后把长官的太太小姐排队骑上一遍?这手段未免也太过于卑劣,有损于革命者的崇高形象吧!”

    “……唉,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天下依旧众生懵懂,民智未开,想要苟且偷生之辈太多,而愿意为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好汉,却实在难找。故而也只能用一些下作手段,把人bī上梁山了。”

    李华梅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却神情坚定,甚至是斩钉截铁地如此回答道:

    “……为了光复河山,驱除鞑虏,个人名誉实在是无足轻重!只要能够有助于复兴大业,我从来都不惮于使用最肮脏的手段!我们的革命模式,一贯就是剿灭鞑虏,劝降汉jiān,结盟外藩,纠集民壮起事,让这些包衣奴才侵犯满人主子,断绝其后路,迫使其投身革命……所谓的大破而立,也就是如此而已。”

    讲到这里,她突然换了个话题,对菲里等人问道,“……眼下贵军已经兵临南京城下,并且顺利扫dàng京畿郊野,bī迫官军龟缩入城中,可以说是盛况空前。只是不知下一步又该作何打算?是屯兵立寨于京郊,集结兵马预备攻城;还是仅仅耀武扬威一番,就收兵退却?”

    面对这个至关重要的战略抉择问题,菲里.泰勒上将一时间居然被难住了。

    ———————————————分——割——线————————————————————

    实际上,菲里在从上海冒险出兵之际,对于此行能够顺利深入腹地、兵临帝都,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自信心,只是打着冲到哪儿算哪儿,一旦遇到强力阻击,就扬帆撤退的主意。

    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凭借这样一点点杂牌兵力,就一路狂飙猛进,轻易杀到了南京城下,之后还bī得皇帝龟缩城内,狼狈不堪,彻底撕掉了这个“天朝上国”脸上的最后一张画皮。

    但问题是,当战局发展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他在辉煌的胜利之中,反而感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场面上打得非常漂亮,但是最终追求的战略目标,却并没有能够真正实现。

    首先,尽管他已经进军到了京郊,但想要攻破南京,捉拿皇帝问罪,似乎有些不太现实。

    因为这帝都南京,乃是天下闻名的超级坚城,城墙高大厚实,周长近五十里,且城垣皆为花岗岩,故而被誉为“石头城”。城中百万居民之中,有至少六十万乃是八旗子弟。虽说平日里衰朽不堪,但若是真正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又是在最熟悉的街坊居所,恐怕也还是能爆发出极为惊人的战斗力。

    偏偏菲里手头的兵力严重不足,满打满算不过两三千而已。即使再加上革命党在京郊临时纠集起的那些乌合之众,顶多也就只能凑出万余人,实在是难以围住这座方圆五十里的超级巨城。

    更糟糕的是,因为菲里最初打着轻装快进、速战速决的主意,随军携带的弹药、辎重都很有限,经不起长期作战。纵使炮兵打破了城墙,也搜罗不到足够的炮灰,可以填进巷战的血ròu磨坊之中。

    因此,菲里只能让李华梅带了一部分杂牌部队,配合起义的革命党人,四处流窜着制造sāoluàn。而自己统领嫡系精锐兵马坐镇中军,稳守后路。并且让舰队组织炮击,威吓京师……虽然看似闹得jī飞狗跳、轰轰烈烈,但实际上别说什么围城了,就连分兵立寨,彻底封锁进出京城的各条交通线,都没办法做到。

六十八、最荒谬的失败(上)

    六十八、最荒谬的失败(上)

    六十八、最荒谬的失败(上)

    不仅是攻城存在困难,就是想要bī迫皇帝赔款求和,菲里.泰勒上将同样也未能做到。

    事实上,自从登陆燕子矶以来,他每天都在不断地派遣俘虏进城送信,软硬兼施,企图威bī皇帝屈服求和,可迄今尚未收到任何回复。对方似乎是打定了拖时间的主意,宁死不肯还债了。

    ——事实上,眼下的满朝文武之中,由于看着京师貌似摇摇yù坠,已经颇有不少主和派人士出现。但问题在于,求和就要还债,而还债就要凑钱。偏偏国库里此刻已是空空dàngdàng,根本筹不出银子。皇帝又不肯发内帑救急,而且也没有这么多的内帑。因此,朝廷只能将这笔巨款摊派到每一家官绅贵戚的头上,尤其是首先提出议和的家伙,更是会遭到枪打出头鸟的下场,只怕是要“被捐资报效”到倾家dàng产不可……

    鉴于以上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既然连皇帝都不急,咱们还急什么呢?

    于是,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炮火,诸位官吏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一心坐等看笑话了。

    至于主动惹出这样一场大祸的皇帝陛下么……嗯,不管他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被怒火冲昏了理智,又或者已经暗自后悔,但此刻纵然愿意拉下脸面求和,皇帝的手里也根本没钱还债。若是强行搜刮城内官绅,只怕是立即就要爆发兵变——所以,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了。

    更何况,他的好弟弟庆王殿下,刚刚给他nòng来了一张好牌……虽然看起来有点怪。

    ——因此,正当菲里和他的袖珍远征军,望着高耸巍峨的南京城,一时间进退两难之际。城中的朝廷官军,却终于发动了姗姗来迟的反攻。

    “……官军开启了城西的太平门,正沿着玄武湖南岸大道,向紫金山上的天堡城挺进!”

    伴随着一串示警的号角声,一名风尘仆仆的精灵侦察兵翻身下马,快步奔上狭窄崎岖的山道,向菲里如此报告说,“……正在巡视最前线的费顿指挥官,鉴于我方主力尚在数里之外的此处,纵然想要阻截,也已经调动不及,故而下令前哨斥候一律撤退,即将与长官的中军本阵会合!”

    “……知道了。唉,其实这些战况,我们在山上都看得很清楚。”

    菲里挥手让这位斥候退了下去,然后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再次给自己加持了鹰眼术。

    在他的视野中,这支大胆的敌军在出城之后,并没有进入天堡城固守,而是会合了天堡城中的一部分火枪兵,一起沿着玄武湖畔的狭窄平原,慢慢向东北方向的幕府山移动——而那里正是远征军的大本营。

    “……瞧着这副架势,难道是想跟我们决战吗?呵呵,原本正愁他们缩进乌龟壳里,没法敲掉呢!这下可算是送上门来了!就是人数未免太少了一点儿……似乎最多才只有一两千人?”

    似乎是惊异于这支敌军的勇猛,菲里不由得低声吹了一下口哨。

    事实上,截止到昨天下午,朝廷位于城外的据点,已经只剩下能够直接炮轰市区的天堡城一处。而且守军不多,士气也很糟糕,若是菲里愿意不计代价发动强攻的话,应该是能够把这座要塞拿下来的——在拥有飞行船和飞天扫帚的立体化魔法特混战队面前,险峻的地势并不能保障要塞的安全。

    更别提此时在菲里的手下,还有一帮精通浮空术的卓尔精灵女战士,除非这座堡垒上设置了mí锁法阵,否则在一番炮火和轰炸掩护之后,完全可以把她们直接空投进去大砍大杀。

    但问题是,即使拔下了天堡城,轰垮了南京城墙,远征军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填进城里去打巷战。

    所以,在李华梅的革命党人初战不利之后,菲里就把这座堡垒丢下不管了——在不准备攻城的情况下,还要花费巨大的代价去抢占城郊制高点,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蠢事。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就无法在紫金山区与主动出击的敌人决战——首先是地形崎岖,兵力摆不开;其次是制高点在敌人的掌握之中,依靠茂密丛林的掩护,小部队在山间移动或许不会有事,但若是让主力军在这里排兵布阵,变成一个醒目的大靶子,就恐怕要挨天堡城的炮击了。

    因此,菲里便将散落在各处的部队集合起来,稍微后撤,合计凑了两千余人,在玄武湖北岸的一片*平原上设置了阵地,刚好堵住了对手前往幕府山大营的道路。

    这里距离南京城不过三四里,隔着一汪碧绿的湖水,就是巍峨高大的南京城墙。因此当两军开始遥遥对峙之后,城头上就站满了闻讯而来的观战人群,其中多为城内的八旗子弟。尽管眼下正是气氛最为肃杀的临战之际,这些家伙却似乎全无一丝紧张的意思,有的人在城头铺开凉席,招朋呼友一起吃吃喝喝;有的人则兴致十足地擂鼓呐喊,为己方兵马助威,仿佛不是在观察作战,而是在欣赏比赛一般。

    另一方面,在真正枪口相对,能够看清楚敌人的模样之后,诸位耐sè瑞尔帝国旗下的士兵,一时间也都面面相觑,心中说不出的纠结和别扭。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军队吗?

    ———————————————分——割——线————————————————————

    “……扶金灭洋!神功无敌!恭祝我圣门芙蓉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万福万福万万福!”

    “……扶金灭洋!神功无敌!恭祝我圣门芙蓉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万福万福万万福!”

    ——这样奇怪的“军队”,当真能打仗吗?

    刚刚从天堡城下来的洋枪队管带安尔乐大人,一边好奇地打量这支敢于主动出城挑战的魔教“友军”,听着他们一路高喊的激昂口号,一边忍不住如此暗自腹诽道。

    他此前并不是没有见过魔教的党徒,也不是不晓得这帮家伙的古怪神通。

    事实上,在一个月的镇江郊外,安尔乐管带就曾经大开杀戒,镇压了上万魔教信徒的sāoluàn。当初给安尔乐留下的印象,不过是会一些古怪符咒,还有就是倚多为胜罢了——纵然这些家伙会用闭火分砂咒,拿火枪打不死,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论刀剑棍bāng也不是职业军人的对手,而且稍有死伤,就会一哄而散。

    可眼下这支自称是“圣门正统”的芙蓉教队伍,却是比他见过的那些乌合之众,还要更加的不成体统——芙蓉教在攻破上海租界、擒获洋人总督的战事中立下大功之后,一直颇得朝廷信任。这一次为了击退洋人和革命党,芙蓉圣女宣称要在京中召募“六甲神兵”。原本应当集齐7777人,由于时间仓促,改为777人。召兵不拘年纪老少,也不问有无武艺,只要生辰八字相符即可。

    更夸张的是,芙蓉圣女声称由于人数减少,不得不用yīn气来克火器,这支“神兵”居然全召女人!

    于是,此次出城迎击的队伍,除了几百名庆王府侍卫之外,基本上就成了清一sè的娘子军。

    在这777名娘子军之中,既有风韵妩媚的青年少fù,又有调皮可爱的垂髫女童,还有染了花柳病以至于浑身脓疮的老年妓女,以及许多满脸横ròu的中年泼妇。其中漂亮的少,丑陋的多,所有女子一律身穿红衣,脸上蒙着红纱巾,肩扛一面杏黄八卦坎字旗,手里拿着篮子、扇子、灯笼、香炉、牌位、拂尘等物,嘴里高喊着“扶金灭洋”、“神功无敌”的口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征杀洋夷去也!

    除了这777名娘子军之外,芙蓉教方面还带来一些因为八字不合而落选的妇女,让她们轮流扛着一顶十人抬的巨大轿子。上头设了不知道哪路神仙的神龛,外头罩着一层黄布,四周密密麻麻地围满了各式香炉烛台,一路上烟雾缭绕,顺风飘十里,顶风都能飘三里,当真搞得是乌烟瘴气。

    另外,还有一些不属于芙蓉教的魔教神棍,也都自发地跟在队伍后头。这些家伙总算大半都是壮年汉子,可惜装束却更加奇异——多半赤膊纹身,脸上全都抹了油彩,宛如唱戏的名角,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从镰刀到擀面杖都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戴着猪头面具,扛着钉耙的白胖子,骑在一头老母猪上招摇过市,嘴里还“噗噗”响个不停,比他胯下的féi猪还要叫得欢,全不顾四周人人侧目。

    至于挂帅出征的芙蓉圣女,则是既不骑马,也不坐轿,而是乘着一辆估计普天之下都绝无仅有的三鹿车——车身长宽皆逾八尺,四周蒙着金光闪闪的绣花绸缎幔子。拉车的牲口更是三匹máo皮油亮的稀罕白鹿!还有一群五彩衣裳的鼓乐手,跟着这辆造型别致的三鹿车,一路吹吹打打,丝竹之声不绝。

    虽然很好奇这位芙蓉圣女的芳容究竟如何,但看看她这些手下貌似精神病人一般的癫狂行径,安尔乐管带就感觉这货恐怕同样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女疯子,怎么也不敢上前探问了。

    总之,这支花里胡俏的队伍,既像是精神病人集体大游行,又像是杂耍小丑在开庙会,但却绝对没法让人联想到打仗——连刀剑都没有几把,火炮更是没有一尊,如何跟船坚炮利的西洋人对阵?

    更扑街的是,由于这些妇人大多裹了小脚,走不快也走不远,结果短短六七里的路程,就硬是消磨了大半天时光。等到两拨兵马全都抵达玄武湖北岸,开始列阵对峙之后,望着对面这帮疯疯癫癫的队伍,早已等到不耐烦的耐sè瑞尔士兵们先是大吃一惊,随即便是轰然大笑,以为敌人全都傻了。

    那位硬着头皮跟来的安尔乐管带,见状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赶紧命令部下悄悄后撤,让这些魔教党徒们站在前边。这样等到那些疯癫婆娘们被击溃之后,自己也好尽快跑路。

    唯有这些被嘲笑的娘子军,却是凛然不动,依旧举着香炉、神位和杏黄八卦坎字旗,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很快就进入了对方的炮火shè程。并且她们一边走,一边还跟哼歌似的唱道:

    “……天兵天将临凡,圣母圣女降世!任凭那红máo鬼夷来闹,这大金江山咱来保!天下香主共襄盛举,万千义民一起举刀!焚黄表,升香烟,各路神仙降甘霖,四方妖邪都吓跑!要把那人间小天堂来造……”

    而在她们的背后,安尔乐管带已经悄悄带着洋枪队溜走了。

    ———————————————分——割——线————————————————————

    “……居然把这么一帮家伙送出城来……那位皇帝是想要把我们给活活笑死吗?”

    看到这伙让自己等候多时的“勇敢”敌人,居然是这么一群疑似精神病人的疯婆娘,原本一直在严阵以待的菲里,不由得在额头上爆满了青筋,哭笑不得地如此叹息道。

    “……嘿嘿,正所谓末世之中,群魔luàn舞,这鞑子朝廷做出的荒唐事还多着呢!”

    对着这帮怎么看都精神有问题的敌人,李华梅提督也是忍俊不禁,“……昨天我在郊外逮着许多残疾人和麻风病人,手中除了木bāng之外,连刀子都没有一把,却自称是禁卫军第一镇的官兵——经过审问才晓得,原来是那班八旗子弟不敢出城打仗,于是沿街抓了许多病人,随意丢出城外凑数……”

    “……唉,本来让士兵们多笑上一阵子,再看一会儿这场好笑的闹剧倒也不错,但现在已经快到傍晚,是时候该回去吃饭了……所以还是快点散场赶人吧!”

    菲里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身后待命的传令兵吩咐道:“……传我的命令,全体火炮装填开花弹,目标前方敌群,三发急速shè,立即开火!”

    但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和他预料的完全相反。

    在战场上被打散驱走的失败者,并非对面那帮疯婆娘,而是这边的耐sè瑞尔帝**队!

    ——遥遥看到了对面的炮口转动,这边的红衣娘子军们当即就一声尖叫,随即毫无羞涩地当众脱了裤子衣服,将亵衣、肚兜甚至月经带之类的物件,一时间丢得满地都是,直至剥到一丝不挂!

    结果,阵地上的炮兵刚刚算完参数,装填好弹药,这些一丝不挂的luǒ体女人,就已经在阵列的最前方转身伏下,光着身子遥遥朝向守军的枪口,撅起两瓣白花花的浑圆屁股,并且露出了腿根处若隐若现的黑máo,一边扭动着腰肢,嘴里更是唱起了内容诡异的歌谣:

    “……你有狼牙bāng,我有天灵盖;你有火药枪,我有yīn门阵;一干鬼子皆杀尽,圣门无敌万万年……”

    伴随着这怪异的歌声,以及更加怪异的临阵脱衣举动,身为魔法女神候补选民的菲里,一时间竟隐约感到了某种奇异的能量在天地之间流动,从表面上看有些像是神迹,但其本质又截然不同。

    只是,还没等他的脑袋转过弯来,一场出人意料的空前惨祸,就降临到了他的远征军头上。

    ——当经验丰富的矮人炮手们完成了准备工作,用力拉下炮绳之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交织成一片,让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只可惜炸响的并非开花炮弹,而是火炮本身!

    更要命的是,炸膛的火炮并非一门两门,而是全部!

    霎时间,十二个闪亮的火球在炮兵阵地上腾起,无数滚烫的金属碎片漫天飞舞,将四周所有的人畜统统削成了ròu末。而伴随着热làng飞溅的火花,更是点燃了散落在各处的弹药箱,激起了更大的灾祸!

    ——在下一瞬间,整个天空好象都突然黯淡了下来,然后从炮兵阵地上腾起了一道灿烂夺目的巨大火焰,明亮的火光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也晃花了任何敢直视它的人的双眼。

    随即,剧烈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传开,震动得每一个人都站立不稳。非但守在阵地上的耐sè瑞尔士兵们全都东倒西歪。就连对面那些集体发功的魔教luǒ女们,同样也是成了滚地葫芦,一时间场面大luàn。

    菲里的指挥部帐篷,虽然和炮兵阵地隔得较远,没有在爆炸气làng中受到太大的冲击,但是当大地震颤起来的时候,同样也是哗啦啦地折断坍塌,把菲里和几个高级将校们全都埋在了底下。

    因此,当菲里从一堆帆布底下被人拖出来的时候,依旧感觉自己的耳边嗡嗡直响,眼前一片黑暗,连思维也是一片混沌……直到他回头看见了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炮兵阵地,以及横七竖八、血流满地的各队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前一刻究竟发生了何等可怕之事。

    ——他的全部炮兵和至少四分之一的步兵,都已经在刚才的爆炸声中,莫名其妙地报销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536/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时空的蝴蝶最新章节! 作者:老老王所写的《穿越时空的蝴蝶》为转载作品,穿越时空的蝴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时空的蝴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时空的蝴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时空的蝴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时空的蝴蝶介绍:
当诸神的荣光淡去,人们开始掌握自己的命运.费伦的世界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穿越时空的蝴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时空的蝴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时空的蝴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