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九、鲜血の结末(下)
事实上,对于三井龙姬竭力主张的残酷屠杀,菲里也是能够理解其中奥妙的。
对于旧幕府和现在的长崎朝廷,以及一切掌握着国家的执政者而言,那些活跃于各地民间,唯恐天下不luàn的激进派武士,其实就跟恐怖分子或邪教徒差不多。
——当时局还算稳定的时候,这些人就偷偷地搞“天诛”、刺杀之类的破坏活动,在民间竭力制造恐怖氛围和恐慌心理,动摇官府的统治根基。等到时局终于被搅luàn之后,他们便立即化身为“义军”将领,四处大抢大烧大杀,以最残酷最卑劣的手段,来达成打击统治者威信,制造社会动luàn的目的。
因此,从古至今的统治者都得出了这样一个教训,就是绝对不能跟恐怖分子谈条件
如果能够一次性将这些恐怖分子的骨干,在鹿儿岛城彻底湮灭,国内也就能因此安稳很长一段时间。而造反者全家死光的残酷惩罚,也能让各地潜藏着的野心家们生出几分怯意,让新的战争不至于被再一次轻易挑起,人民可以少经受一些战祸,国家也能少承受一些劫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这样果决的屠戮,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其实才是真正的仁慈——打个比方来说,就相当于切除肿瘤一样,一时虽痛,却能够避免病灶扩散到全身,直至不可救药的境地。
然而,这理解归理解,但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巨熊军团,就要在这场巷战的绞ròu机中被削掉一大块,并且还有消耗掉大量万里迢迢运过来的宝贵弹药,菲里也不免觉得有些心疼……
幸好,还有一批新近归降的炮灰可用,他便心安理得地让这帮家伙先上去打头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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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众人事先的预料,这场鹿儿岛攻防战,从一开始就打得极为惨烈。
这些困守孤城的激进派武士们,虽然装备粗劣、缺枪少炮,并且无组织无纪律,连一个公认的首领都没有,但是在极度绝望的驱使之下,依然仿佛磕了兴奋剂一般,发挥出了至少百分之三百的战斗力。
因此,菲里.泰勒少将派出的第一波攻城梯队——约摸一千名在半路上临时收编的山贼、土匪、流làng汉和本地豪族私兵,连最外边一圈临时挖掘的狭窄壕沟都没能摸过去,就被一通箭雨和铁炮luànshè,外加无数弹弓打出的碎石,吓得屁滚niào流地逃了出来。由于畏惧遭受军法处置,其中一部分人甚至没有返回本阵,而是直接逃散到了四周的荒野之中,一溜烟就没影了。
看看这些不要钱的炮灰似乎不太顶用,菲里只得投入了在镰仓招募的一万本地新兵,权作实战训练。
由于这些新兵的战斗力较弱,武器装备也挺差,其中一大半的人甚至还拿着冷兵器,为了替他们扫平障碍,除了舰炮从海上的轰击之外,布置在郊外的野战火炮阵地,也发shè了足足三个基数的实心弹和开花弹,连最后一点极为珍贵的白磷燃烧弹,也都统统打了出去。
东瀛的房屋都是纸张和木头拼凑起来,又盖得挤挤挨挨,最最容易燃烧不过,几十发白磷燃烧弹丢进去,街町内立时就被掀起了漫天的熊熊大火,一片壮观的火海瞬间成型。即便是站在靠近海边的上风处,也能感到热làng阵阵bī来。不时有人被烧得焦头烂额,嚎叫着从工事或房屋后面奔出,想要跳进池塘或河渠,却往往不幸中途扑倒,被活生生地烧成一团焦炭。
只可惜巨熊军团缺乏在东瀛的攻城经验,居然是先打了全部的燃烧弹,然后又是一通铺天盖地的实心弹紧随其后,于是当即就轰塌了一大片已经起火的房舍楼宇,导致火势没能顺着海风进一步蔓延开去……虽然确实打死打伤了守军的大批有生力量,但其实反倒是帮助城中守军灭了火。
结果,巨熊军团的一万兵马,在填平了壕沟大举入城之后,仍旧遭受到了守军在街町之间的顽强抵抗——每一座房屋的窗口里头,每一条狭窄巷子的yīn影之中,每一堆残破的瓦砾废墟后面,都不时会冒出冷枪冷箭,以及有石头瓦片被丢出,或者干脆扑出一个嗷嗷叫着“天诛”的死士剑客,教人实在是防不胜防。
——这些困守在鹿儿岛城下町之中的激进派武士,虽然是跟着不同的小团体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协调指挥。但是这种以十几人到几十人为单位,在城市内分散游击的巷战模式,反而显得异常的灵活高效。
因此,在施展不开兵力的街巷之间,呆板地按照cào典猬集成一团,沿着大道徐徐列阵推进的巨熊军团士兵,很快就被这种luàn七八糟的偷袭给搅得头昏眼花,一时间应对失措,陷入了被动挨打之中。
不过,这些新兵虽然集中训练未久,甚至还没有经历过实战检验。但在入伍之前,他们就是好勇斗狠的“非人”、“秽多”贱民出身——自从三十年前傍上了西洋殖民者这棵超级大树,沦为洋人的狗腿子,并且从人人都能鄙视和欺凌的社会最底层踏脚石,一跃而飞升为头等的人上人之后,各地翻身贱民与失势旧武士的冲突就从来没有断过。因此,这些从小打到大的贱民,几乎人人都是擅长街头群殴和乡下械斗的专家老手,属于那种手持一把西瓜刀能砍出几条街的家伙,比寻常黑社会还要能打得多。
此时既然被打得激起了凶性,他们也就顾不得什么cào典军纪了,很快便同样也化整为零,手持从双节棍到狼牙bāng再到硬木槌的各式奇门兵器,逐街逐巷地与守军展开了缠斗。
由于这个国度的传统建筑材料以木头和纸张为主,导致房屋和围墙都很容易被挖洞穿透,各路散兵游勇可以很自由地在市区内luàn窜,导致整个战场上打着打着就没有了前方和后方之分……足足上万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拥挤在这座面积并不算大的紧凑城镇之中,luàn哄哄地来回奔驰、捉对厮杀。在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尸体几乎可以垒成工事,连夯土路面都被血泊染成了紫黑sè。
半天时间之内,两拨兵马从街道间打到房屋内,又从房屋内打到房顶上,什么敲闷棍撒石灰抛渔网乃至于放火烟熏之类的招数,统统都被用上。此外还在市区内的yīn沟、河道之间,爆发了一场血腥而又肮脏的“泥浆之战”……到处都有火焰在燃烧,到处都有喊杀声在回响。一切的计策和谋略,在这种全面混luàn之中都无从施展。城外炮兵和舰队的火力支援,也因为这犬牙交错、纠缠不清的混luàn战局,而根本无法找到目标进行轰击。唯有毫无掩饰的暴力与血腥,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鹿儿岛城下町在强劲海风的助燃之下,渐渐被火焰烧成一堆焦黑的瓦砾。
而胜利的天平,也开始渐渐向着进攻一方倾斜。
——投入攻城作战的巨熊军团新兵,总计大约为一万人。虽然装备不甚精良,但至少也能够投掷手榴弹打开道路,安排一部分人用散弹枪扫shè压制对手反扑。甚至还可以把小口径的鹰炮直接推进城内,每一炮碎铁渣子轰出去,就能把一幢房子打成马蜂窝,制造出一大片惨烈的血ròu浆糊。
而据守在城下町内的激进派武士,原本就只有三四千人,仅仅相当于进攻者的三分之一,然后又在炮击和火灾之中被炸死烧死了许多,导致兵力差距进一步拉大。
而且,由于是落难而来,他们的随身武器十分简陋,全体人马居然连一门炮都没有,而鹿儿岛城本身的炮台也早已崩塌毁坏。因此大多数人的身上只有几把刀子甚至竹矛,二十个人都摊不上一杆火枪,即使有枪也没几发子弹。而最主要的远程武器,居然是从本地小孩手中抢来的弹弓……
更要命的是,在战前被他们裹挟着强迫挖工事的五千多名鹿儿岛町市民,趁着这个混luàn的机会纷纷反水了。一部分市民直接撒丫子逃到了城外,然后被严阵以待的巨熊军团老兵给监管起来,预备在查验过身份之后,再释放、流放或处刑。另一部分被外地武士抢了财产或老婆女儿的苦大仇深之辈,索性就地加入了巨熊军团的行列,给这些攻城的士兵们充当向导,指点路径。
其中一些最勇敢的家伙,甚至cào起了随手拣来的刀枪,嗷嗷叫着直接加入了ròu搏战……有了这帮土生土长的带路党的大力协助,战局进展的节奏便进一步加快了。
因此,在激烈的交战之中,守军的伤亡竟然远比进攻者还要惨重。
到了下午时分,菲里又朝久拖不决的城下町战场上,投入了一支决定性的生力军——三千名装备精良、经验老辣的原印加王国禁卫军。在这些高原勇士如机器一般高效率的冷酷杀戮之下,残余的激进派武士终于全线崩溃,再也无力在城下町内继续周旋,只得纷纷向藩主的城堡退缩,试图作困兽之斗。
然而,趁着他们全力在城下町内混战的时候,耐sè瑞尔帝国远东舰队的一千名精锐海军陆战队士兵,已经乘坐小艇从某处海滩登陆,直接chā进了守军的背后,切断了城下町与城堡之间的通道——出于军事防御的角度考虑,这个国家的城堡和城下町之间,通常都是隔着一段距离的。
而且,藩主居住的城堡一般建在险峻的山岗上,城下町则布置在山脚下的平地之间。若是想从城下町杀进城堡,就必须沿着一条刻意被修筑得十分曲折的山路,进行困难重重的仰攻。
因此,在勉强鼓起余勇,对立足未稳的海军陆战队发动了几次冲击,但却被如喷火墙一般的密集弹雨给打得溃不成军之后,残余的最后四百多名激进派武士,抬头望着前方遥不可及的城堡,以及从背后徐徐bī来的大批敌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全都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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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遍地的瓦砾、焦土、垃圾和尸骸,呼吸着充满焦臭和血腥的浑浊空气,菲里.泰勒少将和三井龙姬大小姐乘坐在一台黝黑发亮的蟑螂型军用铁魔像背上,由大批全神戒备的精锐卫队簇拥着,缓缓穿过了残破不堪的鹿儿岛城下町。
然而,当他们终于来到市区边缘,靠近了城下町与城堡之间的空地,也就是那一片最后战场的时候,却看到了颇为奇怪的一幕。
——几百名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武士,挤挤挨挨地聚集在一块不大的凹地内,虽然形貌甚是潦倒,但却一本正经地跪坐着。还有一个像是头目的家伙,正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并且用力地挥舞着双手,高声呼喊着什么口号,似乎是在对部下发表演说。
而站在外围的上万名巨熊军团士兵,也没有趁机发动最后攻击的意思,而只是遥遥地将他们包围起来,沉默朝着这些人举起了枪口,却没有一个人开火shè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嗯?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准备投降?”
菲里一边吩咐传令兵去打听这是怎么回事,一边回头对三井龙姬问道。
“……不,他们是在准备维护武士最后的尊严。”
三井龙姬叹息着答道,同时竖起手掌,在自己的肚皮上示意式地劈了一下,“……以这样的传统方式。”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发表演说的小头目似乎也讲完了话,随即跪坐下来,猛地拔出了佩刀,就这样直接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一大蓬鲜血立即喷溅了出来,然后整个人也向后扑倒了下去。
接着,一场混luàn而血腥的集体自杀便开始了,场面惨绝人寰,令人作呕。
由于很多人的佩刀在战斗中已经损坏或丢失,不够所有人分别切腹,因此便由几个首领拿着刀子,对着成排跪坐的武士们一个接一个地砍了下去。而那些跪坐在地上的武士,虽然也有几个在临死之前发出了惊叫,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沉默地等待着死亡,似乎把这种集体自杀视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前面一个已经被砍死了,后面的那一个仍在默默地等待着。
有些时候,因为行刑者的技术不佳,第一次没被砍中要害,垂死的武士在地上luàn滚,还不得不补了好几刀。潺潺的鲜血从这些尸体内流淌出来,很快就把这片不大的凹地变成了一片血泊,映照着天际边那一轮即将西坠的嫣红夕阳,显得分外yàn丽而又残酷,格外让人感到恐惧和震撼。
面对着这样悲壮而又残忍的场面,饶是菲里如今早已久经沙场,也看得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但回头看看三井龙姬,却发现这位大小姐居然是一脸的淡定,甚至还微微带着几分欣赏。
“……呃……大小姐,遇到这样的状况,您看我们该怎么才好?”他试探着问道。
“……怎么办?站在边上看着就好这就是luàn世这就是武士的风骨这就是失败者的命运”
三井龙姬理所当然地如此答道,“……身在这个luàn世,不是敌人有这样的下场,就是自己有这样的下场好在luàn世已经结束,这种事情也是最后一次了——这些最后的武士,用死亡来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和荣耀,而我们则活着享受一切胜利果实,还省去了日后监视或追捕的麻烦这不是最理想的结局了吗?”
对于这番堪称冷血的评论,菲里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接口,就听见前方的士兵之中又传来一片惊呼,抬头一看,却发现从山坡上的鹿儿岛城堡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一群模模糊糊的人影。
——这是要发动偷袭吗?
经验丰富的军团老兵们立即就转身列阵,举起了火枪,而新兵们也纷纷拿起了各自的兵器……然后却没有一个人开火shè击,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从城堡奔出来的,都是一些妇女和儿童,总共约摸有两三百人。有的人衣衫褴褛,有的人衣着光鲜,但都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其中几个妇人,怀里还抱着未断nǎi的婴儿,不时发出轻微的啼哭声。
在距离耐sè瑞尔海军陆战队的阵地大约几十步之外,这些妇女们停下了脚步,朝着下方那片残余武士们正在进行集体自杀的凹地,跪下来匆匆地拜了几拜。
接着,其中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女最先站了起来,略微梳理了一下头发,整了整凌luàn的衣服。
随即,这位妇女突然厉声尖叫着,把怀中婴儿用力砸在一块岩石上,当场就摔得脑浆迸裂,又摸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然后便软软地仰天翻倒下去。
似乎是以此为信号,又一场残酷的集体自杀,在上万官兵的面前开始上演——妇女们满面狰狞地摔死了自己的孩子,接着或仰药服毒,或挥刃自裁,或者从悬崖跳下去,有条不紊地各自走上了死亡之路。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海风吹过的呜呜声。
即将落山的夕阳,斜照在这片屠场之上,让万物都抹上了一片嫣红的血sè。
硝烟散尽,战火熄灭,伴随着这个颇具视觉震撼效果的“鲜血の结末”,整场持续了一年多时间的倒幕战争,也就此在历史舞台上落下了帷幕。
然而,对于菲里.泰勒少将来说,这场luàn子还有一个小尾巴需要收拾干净。
——当天夜里,他刚刚在营帐中睡下入梦,就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而身边还站着魔法女神密斯特拉殿下的本尊
然后,他还没有nòng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被女神殿下亲口说出的一道神谕,给当场雷得外焦内嫩。
“……这里就是高天原,快跟我去天照大御神的家里打个招呼
二百五十、高天原异闻录(上)
这里就是传说中居住着东瀛八百万神,号称是极乐之地的高天原?
被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牵着手,飘飘悠悠地悬浮在半空中,低头俯瞰着脚下这一派凋敝破败的风光景sè,菲里一时间不由得感到满头满脑都是问号。
按照《古事记》的神话描述,高天原应该是一片令人流连忘返、充满了野性魅力的世外桃源。
——在仿佛水晶般湛蓝清澈的天空下,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广袤原野,奔驰着成群的野牛、野驴和骏马;而在远方的丘陵之间,则覆盖着绵延起伏的树海,栖息着无数珍贵的飞禽走兽;蜿蜒的小溪与湖泊点缀在这绿sè的山林原野之间,散发出如蓝宝石般夺目的光彩;清爽的微风不时拂过树冠,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宛如一片涟漪dàng漾的绿sè海洋;而在这仿佛园林一般秀美的山水之中,还矗立着众神的华美宫殿……
然而,在此时此刻,映入他眼中的景象,却唯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荒芜。
——土黄sè的天空,土黄sè的大地,风中没有草木的清香,却弥漫着连天的沙尘,就连空气之中,都仿佛充斥着一股死寂的气息。除了岩石和沙砾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绿意。
这样一派荒凉颓废的沙漠景sè,简直令他不由得联想起了船上那位魅魔术士红sè寿衣的老家,断域镇的所在地,恶魔们盘踞的无限深渊的第一层——被沙漠和戈壁覆盖着的万渊平原。
当然,菲里很快就发现,这地方毕竟还是和深渊不同的。
抬头望去,空中的阳光虽然强烈,但并不灼热,甚至还算凉爽。四周的地形也显得相当平坦完整,没有深渊中那些纵横交错、喷发出火焰和毒雾的巨大裂隙。
即使是在干涸的河床与湖泊底部,也只有淤积的泥沙和鱼鳖的骨骸,而不是像深渊之中的湖泊那样,总是充斥着灼热的熔岩或腐臭的酸液。
一定要打个比方的话,这里就仿佛是一片经历了连续数年大干旱,一切生命尽皆枯萎的高原草甸。
当然,这里也很像是沙漠之神的神国——但问题是,任谁都清楚,在这片被大海包围的弧形列岛之上,除了因幡国鸟取藩的那一小片沙地之外,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大范围沙漠存在的……
因此,这只能是整个高天原神系都陷入极度衰颓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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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感受到了菲里和魔法女神殿下的到来,原本一片空旷死寂的土黄sè大地上,逐渐有了几分动静。
片刻之后,数以百万计的外貌古怪的神灵,开始慢吞吞地从一些洞xùe中陆陆续续钻了出来,其数量之多,几乎能把广袤的大地铺满,让菲里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以为这地下已经被挖掘成了nǎi酪……
粗粗看去,这些神灵的相貌千奇百怪,有呈现出人形的,也有貌似蘑菇、萝卜、猫咪、狐狸等各种动植物的,甚至还有不少像是长了手脚和眼睛的陈旧器物——很显然,这是最低级的付丧神。
其中绝大部分的神灵,已经衰弱到无法凝聚成实体,只能仿佛雾气一般,时聚时散、若隐若现。而剩下少量能够保持实体状态的,也全都是形容枯槁、sè泽黯淡、举止僵硬,仿佛行尸走ròu一般。与菲里身边这位yàn光四shè的众魔法之母密斯特拉相比,简直不亚于天壤之别。
这些扑街衰神在钻出地面之后,就用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呆滞目光,打量着菲里和魔法女神密斯特拉这两位不速之客。虽然没有善意的欢迎,但也没有恶意的攻击,只有无尽的麻木与迟钝。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没发现异常状况,它们又都慢慢缩回了各自的地xùe中,只留下一堆杂luàn无章的足迹,被微风一吹,也渐渐消逝了,仿佛什么都未曾出现过一样。
不知是为什么,对于这片东瀛众神居住的国度,魔法女神密斯特拉似乎相当熟悉,在辨认了一番地形之后,就朝着某个方向径直飞去。而被她拖在后面的菲里,在沙尘弥漫的空中穿行,顿时就感到无数粗糙的沙粒扑面而来,一时又来不及施法,只得勉强用衣袖遮住,并且透过指缝,不时俯瞰着脚下的大地。
接着,当飞越一道山脉之后,菲里发现自己脚下的景sè终于有了变化——除了岩石和沙砾之外,还逐渐出现了一些建筑物的残骸,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间或还散落着许多精美的石刻浮雕。
通过这些不知被废弃了多久的遗迹,可以看出此地曾经是怎样的繁荣兴旺,只是到了现在,一切的繁华和荣耀都已经随着时间而被泯灭了。
最后,在这片残墙断壁的尽头,菲里终于看见了一座巍峨壮观的城池。
这座城池约有十余里方圆,四周都被连绵的丘陵与山岭环抱,将它与四周的干旱戈壁分割开来。还有稀疏的树林和草地点缀其间,构成了这片荒芜世界之中一方小小的生命绿洲。
而在这片绿洲的边缘,还生长着无数粗壮的藤蔓和密集的沙棘,编织成一道错落有致的立体围墙,顽强地抵御着沙尘的侵袭。
但是,当菲里被魔法女神带领着,徐徐降落到地面上之后,他才发现这片绿洲的情况,其实也是岌岌可危——此处的大多数树木,都已经染上了颓败黯淡的灰黑sè,遍地都是凋落的枯枝败叶。而地上的耐旱灌木与藤蔓,此时也已经多半枯萎,只剩下了枯黄碎裂的茎杆,再不能阻挡沙漠的侵蚀。
原本遍布林间、滋润万物的池塘、泉眼和沟渠,如今全都已经淤积甚至干涸,唯有一滩滩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湿泥,还能显示出潺潺流水的最后一丝痕迹。
沿着被沙尘覆盖的道路,向着前方的城市继续走去,菲里发现近郊的情形和绿洲边缘几乎没什么差别——到处都是干枯倒塌的树木,空气中尽是弥漫的沙尘,荒野间时常可见森森的白骨。
偶尔看到有几个神灵在野地里转悠,同样是麻木不堪、神情萎靡,即使发现菲里跟着魔法女神过来,多半也只是默默地抬头望上几眼,甚至连打个招呼都欠奉。
一片寂静的氛围之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晦暗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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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难道就是高天原吗?东瀛八百万神居然住在这样的地方?”
望着四周枯萎衰颓的破败景象,踩着脚下干枯风化的草丛,菲里终于忍不住向魔法女神咋舌问道。
“……唉,以前的高天原,据说并不是这样了无生机的荒芜戈壁滩,而是覆盖着生机勃勃的草原和森林,翱翔着无数珍贵美丽的飞鸟,散落着许多华美的宫殿。
但是,后来涌入高天原的神明越来越多,偏偏又尽是些只享福不做事的懒惰家伙,导致地上的信仰之力并没有相应增加,而分享的家伙却在暴增——于是,这高天原就被渐渐吃垮了……”
看到一个尚未陨落、甚至地位还很稳固的神明,其神国之内居然会搞到如此凋敝的地步,魔法女神密斯特拉殿下对此也是不胜唏嘘、感慨万千。
“……看到形势日益不妙,许多在地上香火比较旺盛的神灵,不愿意继续承担这么一堆累赘,先后分家出去另过,导致了信仰之力来源的进一步萎缩……
时至今日,高天原的灵气已经极端稀薄,连草木禽兽都无法生存下去,nòng得整个神国仿佛沙漠一样荒芜。你刚才也应该看到了,除了这座京城之外,其它地方残存的神灵,甚至无法在地面上长时间保持存在,只能钻入地下休眠,以此来苟延残喘。
但即便如此,每一天还是会有许多撑不住了的神灵,在无声无息之中消散陨灭……”
“……哼,区区两三千万人口的岛国,最多的时候却要承载高达近亿的神灵,不垮掉才怪呢”
伴随着这个中气十足的清朗嗓音,一位年轻貌美的纤细女性,便突然出现在了前方的城门外面。
她蓄有一头亮金sè的华丽长发,精光四shè的明亮双眼,就像是两团溶化的金球,身上则穿着一套缀满了各种宝石与闪亮金属片的奢侈长袍,背后披着一件用金币串成的沉重斗篷,腰间戴着一条黄金打造的宽腰带,脚上还有一双镶满了大颗珍珠的黄金靴子……
怎么说呢?整个人全身上下都金灿灿的,就活像是一只会走路的大钱包……
当然,这天底下能够打劫她的强盗,估计迄今为止还有没出生……因为在她的身侧,菲里瞅见了三井龙姬大小姐那仿佛女仆般毕恭毕敬的身影。
“……见过尊敬的商人之友(Merchant’sF日end,渥金的头衔)女士,愿财富永远与您同在。”
他赶忙弯腰抚胸,向渥金女神行礼。渥金也略一抬手,示意免礼,而密斯特拉虽然也向三井龙姬示意免礼,但对渥金的本尊,却只是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很显然,这两位女神虽然现在是盟友,又已经在床上发展过不纯洁关系,但还是多少有些不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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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会合之后,就直接从敞开的城门走了进去。
这座高天原上的京城,明显也是仿造地上平安京的格局:棋盘状的整齐街坊,小巧而雅致的建筑,精美秀气的庭院,缓缓行驶的牛车……而居住于此间的神灵,大多也是死后成仙的高官朝臣,自然是幻化成峨冠博带的古装公卿,以及画眉敷粉的宫装贵妇,显得悠然而又风雅,恍如一派无忧无虑的安乐景象。
只是在菲里等一行旅人眼中,这座城市也已经到了衰颓萧条的末期。
——十里大道,枯槁荻草,万千房舍,黑雾笼罩。遍布城内的神光,已经极为黯淡,还有肆虐的腥风热尘,不时扑打在朱红sè的城楼上,沙沙作响,令人心悸。
纵然公卿贵族们还在桧扇轻摇、熏香袅袅,极尽所能地沉mí于风雅之道。但即便是这种红梅挂衣、光鲜织锦的虚伪繁华,也掩不住城外森森枯骨的悲叹,更不能阻止整个神国的衰朽破败……
对于高天原的衰落,财富女神渥金也有她的一番看法,并且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教导着自家选民。
“……看看,看看这就是贪多嚼不烂的下场啊上古时代的天照大御神,为了和平统一这片弧形列岛,居然一口气在自己的高天原里设置了八百万个神位。结果统一是统一了,但她自己也被几乎累垮,只能躲进天之岩户休眠,然后外面就luàn作了一团,差点没把高天原给折腾得散了架……
之后,她又过于溺爱子孙,非但把历代天皇的亡魂都拉上高天原封神享福,甚至连侍奉天皇的朝臣也一块儿nòng了上来……这下可好,凡人们只要花点钱买个官,再在地上盖个家庙积攒点儿香火,就能轻轻松松地封神上天,高天原一下子就被成千上万涌入的新神给几乎塞爆
这么多百无一用的废柴神灵,外不能开疆拓土,内不能教化黎民,除了吃白饭添luàn子,就什么都不会干了。偏偏当初的天照大御神就顾着招兵买马壮声势,却根本忘了给高天原设置一个强行退出机制……
于是,这座高天原便发生了可怕的逆向淘汰——凡是有本事有影响力的神灵,基本上都分家出走了,高天原的势力在也日益衰落。但涌进高天原的企图占便宜的新神,却始终是有增无减……所以千万要记得,哪怕是面对神一样的敌人,也不能要猪一样的盟友啊”
“……尊敬的商人之友女士,虽然殿下乃是金枝yù叶,身份尊贵,但在我高天原之内这般诋毁吾主,似乎未免也有失为客之道吧这城市外面的荒漠是如何形成的,暂且可以不论,可这座京城会变成如今这副局面,还不是都是你们二位的属下,在下界肆意蛮干胡来才惹出的大祸?”
伴随着这声娇俏的抗议,一位容姿颇为出众的美女,便袅袅婷婷地轻移莲步,沿着宽阔的大道迎了上来,巧笑盈兮地向众位来客躬身行礼,“……在下天宇受卖,奉吾主之命,在此见过各位贵宾。还请诸位随我入宫,前去会见天照大御神陛下。”
看到居然是这位女神前来迎接自己,财富女神渥金和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脸sè都有些不好看。
而在菲里的眼中,这位yàn丽的天宇受卖女神,实在是将女性的魅力张扬到了极点——慵懒的微笑、略带凌luàn的发梢,身上披着一套刻意nòng得松松垮垮的巫女裙装,把纤细的香肩和丰腴的**都给暴露了出来。在这身巫女裙装的里面,也不是传统巫女所穿的襦袢,而是一层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纱衣,让她那深邃的美妙rǔ沟,和胸前的两点殷红,都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却又比真正的完全luǒ露,多了几分yù拒还迎的情调。
还有她在短窄衣摆之下,有意露出的两条雪白大腿,一双踩着木屐的可爱小脚丫,以及涂着豆蔻香油的鲜红指甲……在无形之中,其实也一种赤luoluǒ的情yù**。
唉,能够把原本传统保守的巫女裙装,穿得如此魅力无限、yàn光四shè,将巫女的神圣与ji女的放dàng,如此登峰造极地完美组合起来,实在是不愧为传说中的高天原神ji,能够克服女性往往会排斥漂亮同性的难点,用美妙的***(坦胸露rǔ、掀起裙子让人观赏下面)把天照大御神从天之岩户里yòu拐出来,甚至从而成为天照大御神代言人的史上第一***女——巫女之神天宇受卖啊
(既是“受”,又要“卖”,再加一个范围限定“天宇”,这名字不是摆明了要在天上以卖ròu为生么?)
但是,天照大御神居然让一位ji女出来迎接贵宾,哪怕这位神ji再怎么受到她的宠爱……不管怎么判断,似乎都隐约有些无礼甚至羞辱的意味,也无怪乎两位西方女神的脸sè古怪了。
不过,当他们真正走进了天照大御神的神宫之后,就很快发现了对方做出这种安排的不得已之处。
——偌大的宫殿之内,此时居然是一片空空dàngdàng,看不到任何侍女、卫士、朝臣走动的身影,甚至连猫狗之类的宠物都没有,只有无边的寂静。偶尔看到几个神灵的身形,也都是在蒲团或席子上静静打坐……很显然,由于灵力的严重散失,宫中的绝大多数神灵已经无力行动了。
至于导致高天原的灵力在短时间大量散失的源头么……菲里大致上也能猜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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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一条曲折幽长的回廊,又穿过几间空旷幽暗的殿宇,两位女神和两位选民终于被带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精美殿阁之中。刚一进门,菲里就愕然看见大厅的中央,正悬浮着一块方圆十余尺的巨石,并且居然毫无依凭地离地数尺,缓缓地旋转着,隐约还有金sè的神光萦绕。
嗯,这大概就是传说之中的天照大御神御用小黑屋——天之岩户了。
然后,他又发现熊泽天皇那老头儿,满脸萎靡地跪坐在门边,仿佛被老师处罚的小孩子一样。
而在大厅的另一个角落,还站着一名身披黑褐sè贯头布(就是在布匹的中央挖一个洞,从脑袋上套下来,然后用带子系住垂在两腋位置的布,再配上类似于裙子的下摆,属于最原始的衣服),头chā金饰,胸挂yù佩,纹身赤脚,蓬头垢面,胡须拉渣,仿佛石器时代野蛮人酋长一样的中年男子,正在用凶狠的眼光,面sè颇为不善地瞪着诸位来客——这货怎么看着像是黄泉之神月读命?
还没等到菲里把这一颇为微妙的场景给理出个头绪,那块悬浮在半空的岩石表面,就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缝,随即便现出了天照大御神陛下堪称威风凛凛的真容。
——上身是白sè的小袖上襦,下身是红sè的绯袴,右手执剑,左手掌镜,颈上挂一枚古朴的勾yù。但尽管是同样的巫女服饰,穿在天照大御神身上,却全无方才那位天宇受卖女神的柔情脉脉,反倒是仿佛沙场戎装一般的英姿飒爽,令人一时间无限敬畏,丝毫不敢有半分侵犯亵渎的念头。
然而,这位天照大御神陛下刚一开口,菲里等人就被她的可怕咆哮声给震得神志恍惚,差点当场就一个跟头掀翻出去。
“……密斯特拉渥金看看你们的手下,都把我的国度给搞成什么模样了?在凡间平安京肆意暴动的灵脉,都快要把我这高天原上的最后一块绿洲给吸干啦说你们两个该怎么赔我?”
然后,一场无休止的扯皮与争吵就开始了……
二百五十一、高天原异闻录(下)
另:昨天的问题大家有谁猜到了吗?答案请看本章
通过这一趟高天原之旅,菲里.泰勒对于“神”这种生物,又有了一项新的感性认识
——原来,当神明们在私底下吵架的时候,由于无需顾虑在凡间信徒面前的形象,而且时间通常又很紧张,其实往往是和泼妇骂街差不多的啊
俗话说,一个女人吵起架来相当于五百只鸭子,那么三个女神外加一个男神,又会怎么样呢?
——简直是一场空前的大灾难啊
……
“……还说不是你们的错?就算直接凶手是一帮虾夷蛮子,但要不是你们的教会在背后chā手这场战争,企图在我的国度传播信仰,又怎么会把好好的千年古都平安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原本用来为高天原抽取灵力、供养众神的灵脉,一下子全都倒流了啊你们这不是在把我往死路上bī么?”
“……哟,你的国度?哼哼,我倒是奇了怪了,为什么过去武士篡权开幕府的时候,你这宅女总是躲在天之岩户里,任凭自己的子孙沦为傀儡,什么事情都不管。到如今我想扶植一批财阀上台,你的子孙却要悍然挑起战争?哼连那么荒唐的灭佛令都能随意搞出来,眼下这京都变成魔都,又能怪得了谁呢?”
“……没错,因为平安京的灵脉暴动,一下子居然制造出了方圆十几里的混luàn魔法区域而且仍然在缓慢地扩大之中接下来还得由我这个众魔法之母想办法让魔网恢复正常……这堆烂摊子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呢这个国度的灵脉既然是你布置下来的,难道你就没有办法将灵脉关闭吗?”
“……唉,如果这灵脉能够像水龙头一样,说关闭就关闭的话,我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烦恼?所以才要你们两个闯祸的来负责收尾啊还有你,月读命想不到你为了重返高天原,居然先勾结了萨马斯特的龙巫教,又yòu骗了我的地上血裔最后闹到全岛一片大luàn,死了这么多的人……你可知罪?”
“……哼若是早知道高天原已经被姐姐你给糟蹋成了这样,就算打死我也不会想着要回来呢现在可好,不小心听了你的几句软话,踏上了这条贼船,就给牢牢地拖住,再也下不去了……”
……
这个世界上的神明,基本上都是嘴巴上大慈大悲,实际上极度自私自利的腹黑之辈。而更加严重一些的,干脆是那种类似于“错的不是我,而是世界”的“中二病”患者。像这样一群以自我为中心,并且还死鸭子嘴硬的家伙,要是能够很快达成谅解,谈出个什么皆大欢喜的结果来,那才叫做奇迹呢
很显然,稀有的奇迹没有发生,无休止的扯皮还在继续。
对于这种神明级别的高层次会谈,菲里和三井龙姬这两个选民根本chā不进话,百无聊赖地枯等了一会儿之后,便凑到了神情极度沮丧的熊泽天皇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了话。
“……天皇陛下,您刚才是怎么了?脸sè居然这样难看?”
“……唉,朕直到今日才发现,天照大御神陛下在身上佩戴着的饰物,竟然就是八尺琼曲yù、草薙剑和八咫镜这三件镇国神器……”
“……嗯?这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嗨自从发现宫中的剑、镜、玺三件神器,乃是赝品之后,历代先皇都在百般设法搜寻三件神器真品的下落,为此花费了不晓得多少时间和精力,几乎要搜山检海……”
说到这里,熊泽天皇陛下不由得眼圈一红,好一阵老泪纵横、哽咽抽泣,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他们却压根儿都没有想到过,由皇室负责收藏保管的剑、镜、玺三件神器,从一开始就是赝品的复制品的山寨货,真品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天照大御神的身上……”
菲里也叹了口气,接着把话说了下去,然后和三井龙姬一齐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蹲在墙角画圈圈的熊泽天皇,让这老头儿感觉自己愈发的悲催了。
……
总之,正当四个神明彼此咆哮撒泼,三个选民或神裔开始无聊闲谈的时候,又一个响亮爽朗的声音突然chā了进来,让殿内的诸位宾主们霎时间脸sè大变
“……诸位尊贵的殿下,既然你们一直在这里争执不下,那么可否容许在下提出一个建议呢?”
听到这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菲里愕然回头望去,就看见一团浓密的黑雾呼啸而来,眨眼间就穿过敞开的殿门,猛地涌入了殿内,随即轰然炸散,显露出一名高大英俊,充满了黑暗魅力的健美男子……以及他身后那位身穿紧身黑皮装,满脸都是尴尬苦笑的魅魔术士红sè寿衣……
从外观上看,这位美男子的皮肤黝黑而富有光泽,眼睛中闪烁着妖异的绿光,耳朵微尖,嘴里戳出两根淡黄sè的獠牙。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每只手上竟长着六个指头——曾经跟着红sè寿衣去深渊之中做过一回客的菲里,才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即认了出来,这位就是著名的三重国度之主,深渊三巨头之一,暴*和**之乌黯主君,号称“最像魔鬼的恶魔”格拉兹特。
与当初在断域镇会谈的时候相比,格拉兹特的状况似乎又糟糕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大片,身上甚至脸上都多了不少伤疤。只是他的身体状况虽然凄惨,但在脸sè与神情之中,却没有了曾经充斥的颓废和软弱,眼中的精光甚至比过去还要犀利,而那种玩世不恭的微笑,更是和菲里记忆中的印象完全吻合。
“……格拉兹特?你这个六指恶魔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莫非是特意前来送死的么?”
反应最快的财富女神渥金,当即就抽出一根金灿灿的双节棍(nunchaku),摆开了架势全神戒备。而天照大御神也举起了草薙剑,魔法女神的手上抓起了流星飞镖,黄泉之神月读命则从贯头布下面拎起一根装饰着骷髅的**āng……反正就是对突然闯入的格拉兹特,迅速形成了一副围攻之势。
至于菲里、熊泽天皇和三井龙姬这三个凡人,则是赶紧退到了一个角落,张开防御结界学习缩头乌龟——像神魔之间直接PK这种高层次的战斗,并不是他们寻常凡人可以参与的。
事实上,在这双方之间,不仅存在着神明与恶魔之间传统敌对。而且,这位财富女神渥金和格拉兹特更是最起码六百多年的冤家死对头了,堪称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深若非这片高天原对她来说同样也是客场,而且此地的正主儿还没发话,渥金殿下恐怕早就把双节棍朝格拉兹特头上打过去了
没办法,谁叫格拉兹特当年不晓得做事留一线的道路,把渥金殿下坑害得太惨了呢?
——六个多世纪之前的动dàng之年(1358DR),费伦的诸神都被艾欧放逐凡间,并且堵塞了天地间的通道。渥金与黎儿拉(Lliira,欢乐女神)共谋,渥金将身上仅存的神力交托给欢乐女神,并在一位异界神明的帮助之下潜入星界(Astral
Plane)之内,在那里与当时曾经有些交情的格拉兹特进行交涉,希望能在对方的帮助下,借道无限深渊来重返自己的神域。
但是,格拉兹特这个大魔头不肯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倒过来坑了财富女神一把,先是甜言蜜语地将渥金骗回了自己的银sè王宫,然后又翻脸囚禁起来,天天拷打虐待,什么灌肠滴蜡鞭打之类的招数都试了一遍,并且还抽取渥金的神血,注入他的丑陋女儿瑟拉丝萨(Thraxxia)体内,想要用这个异想天开的诡异法子来夺取她的神职(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白痴般的主意才好,神职哪有溶解在血液里面的?)……结果神职没有夺取成功,却nòng得渥金几乎被毁容……
总之,在被格拉兹特残酷地反复折腾了整整十几年,承受了不知多少**之后,可怜渥金才在DR1371年,被一队侥幸潜入银sè王宫的冒险者成功救出,随后又一次取回了自己的神力,重新回归神座,并且发誓要报仇雪恨……
截止到目前为止,双方的信徒和部下已经厮杀争斗了六百多年,总体局势则是渥金女神的教会日益兴盛,已经有实力雄心勃勃地竞争世界霸主宝座;而格拉兹特的三重国度因为树敌太多,却一直被动挨打,正在逐渐走向衰颓,但终究还是根基深、底子厚,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彻底崩溃。
如今仇人相见,渥金自然是分外眼红,恨不得这就把格拉兹特给碎尸万段。
不过,格拉兹特这位以聪明睿智而著称的恶魔王子,自然并非是前来送死的——虽然这高天原衰败不堪,甚至无力抵御大恶魔的侵入,但也正是因为它的贫瘠与破败,若是真要下力气夺取的话,恐怕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得不偿失。
“……诸位尊贵的殿下,请不要紧张,更不要恐惧,我此次冒昧前来,绝对没有半分恶意。还有亲爱的商人之友女士,你我之间的仇恨,也可以放到日后的某个时候再慢慢再算。就我所知道的情况,现在应该有一件更加紧迫的事情,能够让我们至少暂时放弃成见,携手合作……”
尽管整个场面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但他依旧努力用自己富有磁性的沙哑嗓音,向四位满脸敌意的神明们娓娓劝说着。而那张充满黑暗魅力的俊俏面庞上,也相应地浮现出了几丝温和真诚的笑容。
——虽然渥金女神脸上那犹如实质化的滔天怒火,依然丝毫未曾减少就是了。
“……我刚才就已经都知道了,诸位殿下们不是正在为下界那座灵脉暴走、魔物满街的城市而感到头疼吗?而我就是专程过来替诸位殿下解除这一烦恼的——既然诸位殿下都把这座平安京和里面的魔物,看成是难以处理的烫手山羊,那么,就将它丢给我如何?”
说到这里,格拉兹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对于这座活泼的魔都,我可是很喜欢呢既然是魔物,就该放到无限深渊,归我们恶魔领主来管理,诸位觉得如何呢?
二百五十二、衰人,永远无敌!
二百五十二、衰人,永远无敌
又过了片刻之后,菲里便站在了京都远郊的某处山岗上,遥遥眺望着这座可怜的城市,以及近郊的若干丘陵荒野,在数道强大神力的作用之下,被缓缓撕离地面,腾空而起。
大地在剧烈地震颤着,绽开了无数道幽深的裂缝,空气中充满了飞沙走石,漫卷着狂luàn的气流。盘踞于京都内的许多魔物,看到这一可怕的异变,霎时间惊慌失措,想要夺路而逃,但却被各种神力给牢牢禁锢,只能无奈地蜷缩在这座“浮空城”内,沮丧地面对着未知的命运。
然后,波涛汹涌的琵琶湖水,迅速冲破碎裂的堤坝,从东方排山倒海般地涌入来,填补了大地上遗留着的巨型坑洞,将原来坐落着平安京的旧址,变成了一片碧波dàng漾的小湖。
“……红sè寿衣女士,格拉兹特先生真的是打算把京都拉进深渊,变成深渊的某一层?”
看着虚空之中骤然出现的巨大黑洞,正在将整座城市缓缓吞没,菲里不由得皱着眉头,对身旁的魅魔术士问道,“……在多元宇宙之中,一直有传言称,您的主君打算将一个主物质世界拉进无底深渊,形成一个新的层面,如果成功的话,他就可以掌控四重国度……眼下莫非就是在实践这一计划?”
“……呵呵,当然不是,这座平安京实在是太小了,哪里有资格称得上是一个国度?”
美yàn的红sè寿衣女士掩嘴笑道,神情似乎十分愉悦,“……乌黯主君殿下的计划,只不过是在得到天照大御神和几位女神殿下的许可与协助之后,将这座魔都移动到无限深渊的第一层——万渊平原的中央,然后覆盖在被捣毁的旧断域镇废墟上,作为新城使用。而城里的魔物在调教一番之后,就是乌黯主君殿下的断域镇驻防军团……而指挥官就是我哟”
“……哦,那可真是该说恭喜了,断域镇尊敬的领主女士,您不但又可以官复原职,而且还不花一枚铜币就捞到了一大票手下……”
菲里咂了咂嘴,随口说道,“……只不过,您未来的新手下们,似乎有些不够给力啊——那些旧雨伞、旧箱子变成的付丧神妖怪,还有河童、天狗、辘轳首(长脖子女妖)之类的玩意儿,在残酷的无限深渊里能顶什么用呢?恐怕连最低等的小劣魔都打不过吧”
“……呃,这个……嘿嘿,有总比没有要好吧……”红sè寿衣笑得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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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熊泽天皇陛下却是整个人都扑地不起,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流淌着两条宽宽的面条泪。
——承载着天皇家族万年荣华的永恒“花之都”,如浮世绘一般绚烂秀美的平安京,就这样彻底没了
这座城市,曾经是古代天皇心目中的“万代宫城”,永远不变的四方辐辏之地,以及拥有四神守护的天下都会。在这座万年荣华的花之都,有着巍峨庄严的古老皇宫,辉煌灿烂的金阁寺,记录了无数恐怖传说的罗城门,还有诋园花街的艺ji、鸭川河畔的画舫、清水寺的悬空舞台、西芳寺的桃李溪流……无数位名士先贤的遗迹,无数个时代的历史精华,全都凝聚在这里,静静地沉淀着。
可到得此刻,这一切的名胜美景,却就要全数消失,从此堕落深渊魔界,沦为恶魔的居所,只剩下了一汪碧水供后人凭吊……一想到这里,熊泽天皇就不由得悲从心来,落下了唏嘘的眼泪。
然而,他除了伤心落泪之外,对此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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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三位女神悬浮在半空之中,望着平安京被拉进深渊,纠结于此处的灵脉也被彻底剥离,暴躁的能量cháo流渐渐平息,顿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个祸患总算是被消灭了。
但对于悲催的天照大御神而言,平安京的消失,灵脉的恢复平静,也仅仅只是止损而已。已经散失的巨额灵力,可不会再次回到高天原。
而且,这个岛国在经历了浩劫之后,人口足足减少了三分之二,再加上几位西方神明的大肆招揽信徒,凡间能够提供给高天原的信仰之力,同样也会大幅度削减——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的高天原还是不得不和灵力枯竭所导致的沙漠化,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
另一方面,对于魔法女神密斯特拉来说,她的麻烦也还没有完全结束——平安京的彻底消失,虽然结束了此处魔网的能量混luàn,但却也制造出一大片更加广阔的死魔法区,想要将这么一大片魔网破洞给修补完毕,还要费上不知道多少功夫。
因此,唯有财富女神渥金是最轻松的——只是看着老仇人格拉兹特居然凭空得到了一座城池,心里多少感到有些不爽而已。
然后,魅魔术士红sè寿衣也返回了无限深渊,前去经营她的新断域镇,只是她大概也明白此行前途未卜,所以没有带走她的女儿小失宠,而是继续寄养在了祥瑞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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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菲里总是感觉自己似乎忘了点儿什么,但却一直想不出个究竟。
直到他被魔法女神送回自己的寝帐,然后在第二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这才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一时间不由得浑身冷汗直冒。
——那个名震天下的衰人利奥,此前还自告奋勇地驻守在京都的东胜寺里,就近观察着灵脉暴走的灾情呐这下子岂不是一块儿被nòng到无限深渊里去了?
唉,事已至此,实在是无法挽回了。就是不知道他的无敌衰运,在深渊里是否还能继续生效……
又过了一段时间,菲里.泰勒果然收到了来自下层界的几条噩耗:
在新断域镇落成之后仅仅十几天,乌黯主君格拉兹特来到万渊平原,巡视他的新城市之时,不幸被他的昔日旧情人,著名的邪恶女巫伊格维尔伏(注)成功突袭,一举捕获,然后绑架到多元宇宙的不知哪个角落,去玩禁室培yù、密室调教去了……要知道,在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格拉兹特可是被她囚禁了至少一个世纪,连小孩都生出来养大了
于是,他那个原本就奄奄一息的三重国度阿兹格拉特,立刻就再次堕落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而刚刚重建的新断域镇——从主物质界拉来的平安京,也因为驻守的东瀛魔物实在太不给力,又没有得到后方三重国度阿兹格拉特的及时支援,很快就在战luàn之中陷落了。
对此,菲里也只能黯然叹息了。
——利奥这位超级衰人的衰运,果然是能够超越位面与时空,连恶魔领主都要胆寒的无敌大杀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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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伊格维尔伏,佩里兰的邪恶女巫,疯狂**师札吉的学徒,曾经撰写了臭名昭著的《恶魔书》。
她使用从老师札吉那里偷来的宝物和知识,成功召唤了乌黯主君格拉兹特,并将他监禁在物质界,成为了一对相当糟糕的情侣,不久之后还共同生育了半神伊乌兹。
借用从格拉兹特身上得到的力量和知识,伊格维尔伏征服了佩里兰的许多地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格拉兹特开始怀疑伊格维尔伏是否从来就没有将他释放的意图。于是,他百般设法,终于脱出了伊格维尔伏的控制,并且立即对这位过于强势的情人发动了反扑。
在这场壮丽的战斗之中,伊格维尔伏消耗干净了自己所有的法术、神器和盟友,尽管她成功地将格拉兹特放逐回了深渊,但自己也元气大伤,不得不消声匿迹,放弃了对佩里兰的控制。
之后,格拉兹特为了复仇而施展奇谋,将她yīn*到深渊囚禁起来,并且夺回了自己被偷窃的力量。可是过了不久,伊格维尔伏却又逃了出来,并且组织起一支炼狱大军,试图再次征服佩里兰,无奈最后还是失败了。此后,她便隐匿于下层界各处,与格拉兹特维持着一种爱恨交加的关系,都想要夺取对方的力量,然后等待时机,展开新一轮的行动。
二百五十三、脆弱的和平与无休止的战争
四月中旬的南九州,草木茎叶上的水汽还未褪去,空气中却四处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
鹿儿岛城的战斗过后,城下町的残垣断壁之间,到处都是散落的灰烬与尸骸。虽然还远远称不上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至少也是横尸满街、哀鸿遍野。
此役之中,双方光是直接阵亡沙场的士卒,总计就达到了六千三百人之多,对于这个人少地狭的岛国而言,像这样的伤亡数字,已经是仿佛修罗地狱一般的恐怖。
然而,正当浑身绷带的伤兵们,拥挤在嘈杂的野战医院里唉声叹气,痛苦难耐;鹿儿岛町劫后余生的市民,望着一片废墟的家园,yù哭无泪之时。菲里.泰勒少将却已经将他的指挥部和三千最精锐的原印加王国禁卫军,向北撤出了萨摩藩战区,转移到了风光宜人的阿苏山上。随后便一边悠闲地泡着带有硫磺味儿的纯正火山温泉,打算好好地调养一番精神,一边遥控责令地方豪族展开行动,自发追剿小股残敌。
毕竟,从总体上看,这场战争已经彻底结束了,下面的任务就只是恢复地方秩序而已。
这个时节的九州岛,绯樱的huā期已经基本结束。但在海拔较高的阿苏山上,由于高山气候寒冷,樱huā的huā期也相应推迟,当菲里率军上山的时候,顿时就发现自己被淹没在了一片绚丽灿烂的huā海之中。
于是,他便选择了一处能够欣赏到樱huā美景的lù天温泉,扎下了营帐。
然后,便是连续数日令人心情愉快的赏樱欢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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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宛如云霞般灿烂的huā海之上,无数纷纷扬扬的樱huā瓣,正随着清凉的山风徐徐飘dàng、如雪如cháo、缤纷绚烂。身处于这片huā海中央,其娴静而柔和的美丽,简直能让人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仙境。那迎面而来的扑鼻香气,更是让人浑身都仿佛酥了骨头一般,暖暖的只想要睡觉。
在这片灿烂的绯红huā丛之中,到处都是巨熊军团官兵们各自聚集成的小团体,他们在树下铺设一张帆布或竹席,然后放上些小菜、糕点和清酒,便开始相对畅饮。喝到了兴头上之后,军乐队的人索性敲起了jī烈的鼓点,吹起了笛子和军号。而另一些善舞的官兵,也纷纷起舞助兴。
然而,作为统治着一个国家的军政要员,所谓的度假休养,通常也就是换一个舒适点儿的环境办公罢了,并不可能真正的不理公务——所以,当众人都在痛饮狂欢的时候,菲里和三井龙姬却不得不在这美丽的樱huā树丛中,摆上煞风景的书架与桌案,面对着面地批阅起了无穷无尽的积压公文。
“……鹿儿岛一役,我军合计战死一千九百人,重伤退役七百四十五人,负伤或患病休养四千零三十五人,其中95以上都是在镰仓招募的那批新军……唉,一场火力优势那么明显的必胜之战,居然还能打成这么一副扑街模样,兵的战斗力实在是还有待提高啊”
翻阅着巨熊军团战后的损失统计报告,菲里不由得甚是感慨——在镰仓招募的一万新兵,这一仗打下去居然报销了将近一半……就算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学费未免也太高昂了吧
“……你这边不管怎么说,真正需要流血牺牲的战事都已经硝烟散尽,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连绵不断的战争居然还在打得没完没了呢”
三井龙姬也唉声叹气地抽出一卷公文,递过来示意菲里自己翻看,“……关西这边还没消停,东北诸藩居然又爆发了hún战,还有虾夷岛上也冒出了个共和国——他们难道还嫌这天下的活人不够少吗?”
菲里有些诧异地接过公文,粗粗一翻,才发现就在关西这边尘埃落定的同时,东北方寒冷偏远的奥羽之地,却是一派硝烟四起、战火纷飞的景象
原来,在大概半年之前,出于稳定后方的需要,会津藩的松平正之藩主被熊泽天皇册封为“陆奥镇守府将军、奥羽越列藩盟主”,辖下的广袤领地居然达到了四百万石,一时间当真是志得意满。
为了将熊泽天皇诏书上册封的四百万石领地落到实处,松平正之藩主便悍然挥师西征以立威,一次动员了领内所有精兵,渡海远征京畿。不料却在敦贺港被岛津军打得大败亏输,麾下全部六千名新式陆军彻底覆灭,松平正之藩主仅以身免。并且因为精神打击太大,松平正之在回到藩里之后就一病不起,又没有来得及留下继承人或遗嘱,导致一群亲戚彼此争位,让会津松平家迅速陷入了内luàn边缘。
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二十八万石富饶领地的会津藩,顿时就从气吞万里如虎的东北霸主,变成了周边强邻眼中的上等féiròu。
而且,因为地处偏远,又被大片的瘟疫无人区分割,导致与南方消息不畅的缘故,东北诸侯都没有及时把握住巨熊军团一路西征连战连捷、摧枯拉朽的情报,反而错误地认为这场内luàn还要持续很长时间,眼下正是应当开疆拓土,争雄luàn世的时候
于是,在去年十二月,会津藩的南方邻居,坐拥米泽藩十五万石的上杉家,就企图以小吞大,率先挥师杀入会津,打响了这场东北战争的第一枪。紧接着,仙台藩的伊达家也以救援为名,加入了争夺会津藩的hún战。然后还有秋田藩、津轻藩、长冈藩、庄内藩、黑川藩等等先后参战……总之,到了新年的时候,整个东北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再没有一寸安静的地方了。
因此,即使是在终于得到了仁孝朝廷覆灭,新的熊泽朝廷定鼎天下的准确消息之后,各藩彼此之间也已经是打出了狗脑子,一时间没法收得住手了。在一片惊愕之后,也只能一窝蜂地全都派遣使臣来长崎上表道贺,同时互相推卸责任,指责对方是逆贼,自己才是朝廷忠臣……
对于这种错综复杂、一团luàn麻的状况,三井龙姬大小姐也感到很是头疼。
由财阀控制的新朝廷,已经把根基迁移到了西南,而满目疮痍的关东,实际上乃是预定的放弃之地,即使是在关东平原保留的几个港口据点,与东北战场之间也隔着大片的瘟疫无人区,唯有海路勉强可通,想要干涉实在是不容易……当然,那些luàn兵想要南下的话,同样也是九死一生……
一方面是鞭长莫及、实力不济,另一方面是这场战luàn伤害不到切身利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了避免nòng巧成拙,闹出什么洋相,三井龙姬大小姐也就只好捏着鼻子权作不知,随着他们打打闹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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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东北各藩虽然彼此厮杀,处于事实上的独立状态,只是在名义上向长崎朝廷称臣纳贡而已。那么在更加靠北的虾夷岛,当地的土著酋长们则还要再进一步,索性宣布独立了
——当初,仁孝天皇在京都起兵倒幕的时候,有一批“远见卓识”的倒幕志士,居然跑到了极北边境的虾夷岛去策动叛luàn,企图与京都的“官军”南北夹击,一举dàng平关东。
由于自身力量太弱,他们不得不联合了本地的虾夷蛮族,这才攻破了幕府直辖的箱馆港和岛上唯一分封的松前藩。然后,这些穷酸làng人们便自说自话的挂起了“虾夷岛临时镇守府”的牌子,彼此大肆封官,光是“XX镇守使”就封了二十几个,还有兵马使、守备使、警护使等等不计其数。
只可惜这自封的朝廷官帽子还没戴热,会津藩的数千讨伐军就渡海杀了过来。当地的虾夷蛮族见势不妙,赶紧扛着大包小包的丰厚战利品,很没义气地径自缩回了山林雪原之中。而这批倒幕志士们却是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在箱馆港和松前藩先后打了两仗,最后全军覆没,虾夷岛就此平定。
然而这天底下的事情,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会津藩的几千精兵刚刚镇压完了虾夷岛的叛luàn,回头一看,却愕然发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居然连江户幕府也倒了。
于是,松平正之藩主赶紧收兵撤走,到南边去游说东北各藩,开始去构筑他那个“奥羽越列藩同盟”的宏伟蓝图了。至于这鸟不拉屎的虾夷岛,就丢下来不管了。
而原本退入山林的虾夷蛮族,看到讨伐他们的官军居然不战退走,以为是畏惧了他们的勇猛,一时间大为得意,便又一次拉着队伍出来,到会津军遗留的旧营地上耀武扬威了一番。
然后,几位酋长大概是多喝了几杯烧酒,又觉得既然“南方人”都逃光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向远方的什么劳什子“天皇”、“将军”低头,索性宣布独立,又根据绑架来的某个西洋矿山工程师的建议,nòng出个不伦不类的“虾夷联合酋长国”。但这些酋长们后来想想,又觉得似乎不够文雅,没有做到与国际接轨,于是又bī那位可怜的工程师想个更文明的名字,最终确定为“虾夷共和国”
不过,无论这帮土人怎么把国名给改来改去,这个所谓的新国家,其实还是个部落联盟罢了,甚至连个首都也没有——虾夷岛上仅有的两座城市,松前藩居城和箱馆港(函馆),都已经在战火中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而真正的虾夷土著,也更加习惯于在冰天雪地之中狩猎驯鹿和狗熊,却难以适应拥挤的城市生活。
因此,这个所谓“虾夷共和国”的建立,实际上也就是当地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们,随便找了个宽敞的海滩,聚在一起烤ròu烤鱼,酗酒痛饮一番,并且醉醺醺地宣誓就此立国,又释放了几个在战luàn中被扣留的商人,让他们到南方去散布一些写在鹿皮和树皮上的“立国文告”,然后就各自带着部众钻进深山密林,回家继续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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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荒诞的“新建国家”,却让长崎朝廷方面大为苦恼。
如今的列岛之内,处处分崩离析,东北的奥羽各藩尚且战luàn不断,至于远在奥羽北方的虾夷岛,朝廷更是不想管也管不到,原本就是打着放任自流的主意,要收复也得等到日后有了些实力再说。
因此,若是那帮虾夷土著们自封些什么守护、将军之类的头衔,长崎朝廷说不定就捏着鼻子承认了,甚至还有可能会派遣使者过去颁旨册封,以示羁縻和恩宠。哪怕这些酋长直接称王,也不怎么要紧——反正在“文明人”的眼中,“蛮王”和酋长差不多就是同义词,稍微自行脑补一下就成。
可偏偏虾夷土著们这一次玩的建国理念,实在是太先进了,居然nòng出个“虾夷共和国”
这下可好,无论再怎么从文辞上进行掩饰,也没法子掩盖住国家从法理上被分裂的事实了。
由于东瀛乃是岛国,外敌入侵极难,自从建立以来,国土就只有向北慢慢拓展,而从来没有萎缩过。虽然武士们各自割据藩国乃是常态,但至少在名义上还是统一的,大家都是效忠天皇的臣民百姓。
可偏偏新的朝廷刚刚建立,这版图就突然少掉了一大块,又独立出了一个新国家……虽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但这样一个扑街至极的开门黑,对于新的执政者们来说,还是实在太难看了。
于是,为了维护长崎朝廷的威信,在短促而jī烈的鹿儿岛之战结束之后不久,就有人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了远征“虾夷共和国”的事宜……但是,实际掌握着绝大多数兵力的菲里.泰勒少将,在被三井龙姬大小姐问及此事的时候,却对该项策划表示了最坚决的反对。
——虽然从镰仓出征、富士见合战、大阪解围、讨伐京都,一直到此次南征萨摩,菲里领导的巨熊军团始终打得是摧枯拉朽、气壮如牛,貌似横扫列藩如卷席。然而,经过鹿儿岛之役的实战检验,他却骇然发现,巨熊军团的战斗力其实还是非常地令人失望,很难经得起较长时间的苦战硬仗。
因此,京都朝廷的迅速覆灭,主要乃是由于仁孝天皇在几个月以来的一系列倒行逆施,还有外援突然撤退所导致的内部崩塌,而并非意味着巨熊军团的兵锋有多么犀利。
而如今的岛内各藩,之所以都对长崎朝廷俯首慑服,其实不过是畏惧巨熊军团这一项充满了水分的虚假军功罢了。若是不小心被戳破了这层纸老虎的画皮,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更重要的是,这场平叛作战实在是既不好打,又没有油水,差不多比任何jī肋都还要jī肋。
先不说从长崎到虾夷的后勤补给线,简直可以说是漫长得令人发疯,途中甚至还要穿过一条瘟疫无人地带和一大片犬牙交错的húnluàn战区,就算是走海路,也在最后一段缺乏安全可靠的港口;也不说虾夷岛上人烟稀少、土地贫瘠,虽有金矿却无人开采,打起仗来没什么可以虏获的东西,基本上铁定赔本……光是如何找到敌人进行决战,就是一项几乎无解的难题。
——此时的虾夷蛮族,根本还是一个游猎民族,最多不过十几万人口,连农业化社会都还没有进入。因此他们既没有城市也没有要塞,甚至很难把握他们的聚居地范围,连个明确的打击目标都找不到
根据以上这些情报,菲里只要闭着眼睛稍微想一想,就能够基本推断出这会是一场何等悲催的战争:跨越至少三四千里的迢迢海路,登陆一片陌生的荒芜岛屿,一切补给都要从数千里之外运来,中途有被打劫的危险,还要率军深入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之中,跟一帮神出鬼没的野蛮人,在一片连地图都没有的陌生土地上,进行一场找不到敌人的漫无止境的游击战争……
虽然在任何形式的正面决战之中,连铁器都很稀罕的土著人,绝对不会是巨熊军团的对手,可虾夷岛这么大,人口却这么少,交通还那么糟糕,要打到猴年马月才能将他们彻底击败啊?
而最最坑爹的是,远征的初期军费居然还要自己垫付大阪财阀已经掏不出一个子儿了
因此,对于这种既要赔钱,又要丢脸,还要吃苦受累,甚至可能得要送命的“爱心义工”,菲里.泰勒少将实在是连一星半点的兴趣和底气都没有。
二百五十四、送给你一个新的国度(上)
对于这个令人挠头的“虾夷共和国”问题,本来还有人提出过另一个比较可行的解决对策。
简单来说,就是以夷制夷——由熊泽天皇出面,给那位在伏见城易帜投降的“虾夷义士”首领北条氏彦,册封一个虾夷守护、虾夷国司或虾夷镇守使的职位,再向他提供一小批军火物资的援助,然后就可以让他用自己带来的三百虾夷蛮子作为骨干,组织起一支御用还乡团,打回虾夷岛老家去
相对于劳师糜饷的渡海远征而言,这种以夷制夷的对策,其成本显然要低廉得多,而且成功率也更高——说得夸张一些,甚至根本不需要北条氏彦这家伙真的深入雪原作战,讨平所有的叛luàn部族,而是只要他能够在虾夷岛上随便盘踞一块地方,站稳脚跟,然后以朝廷钦封虾夷守护、虾夷国司或虾夷镇守使的名义对外发号施令(至于有没有哪个家伙听令就不必太在意了),长崎朝廷这边就可以敲锣打鼓地大肆庆祝胜利,宣布虾夷已经平定,一小撮分裂势力已经受到了致命打击……
唯一的麻烦在于……北条氏彦本人和他的一干虾夷弟兄,全都对此项任务表示坚决拒绝
这帮家伙原本在四处流窜打劫的时候,倒是确实有过衣锦还乡的念头,但如今见识过了外面的huāhuā世界,并且洗白了身份,享受到了种种乐趣,又哪里还肯再回到深山老林里去当野人?
——要知道,这虾夷岛原本就是天底下最糟糕的苦寒之地,处处穷乡僻壤、人烟稀少,哪怕再怎么细细搜刮,也榨不出多少油水,所以北条氏彦这个悍匪才要跑到南方来打劫。
到得如今,这虾夷岛上更是饱经战luàn,南部沿海仅有的一小块农垦区、两座城池和几处矿山,也都已经被战火和瘟疫给糟蹋得干干净净,只怕是连活人都没剩几个。自己若是带着一大票兄弟回去,蹲在那座要啥没啥的大冰窖里,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而且,根据菲里在伏见城易帜之时给他开出的赏格,北条氏彦已经在九州岛分到了一万石的领地,不大不小好歹也算是个诸侯了——虽然这片领地不是完全世袭的,而是按照长崎朝廷的新规矩,每往下传一代就要减封一半,但毕竟能让自己享用上一辈子不是?
就连他的一干蛮子手下,如今也都是吃喝嫖赌整天享乐,还在巨熊军团里挂上了号,并且对副军团长大德鲁伊维尼一身能把巨龙当皮球丢的超级怪力,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如神明一般敬仰……因此被菲里大手一挥,统统编进倒霉熊中队,跟几只从山里抓来的岛国产mí你狗熊一起训练摔跤去了。
于是,这帮家伙不管被人怎么好说歹说,都坚决不肯回到冰天雪地的老家,去没滋没味地无聊受穷,死活也要赖在南边的富庶地方过精彩日子。而菲里.泰勒少将同样不太愿意把一批宝贵的军火物资就这样丢到水里,甚至连个泡都没有……因此,这个貌似比较有可行性的主意,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但是,这个“虾夷共和国”的问题,终归还是要得到解决的……
于是,菲里.泰勒少将不得不绞尽脑汁,最后总算是想出了一个勉强能够解决“虾夷共和国”问题的“忽悠”——简单来说,就是自己骗自己。
再说得具体一点,就是想办法nòng几个虾夷人装扮成虾夷酋长,再炮制一份忏悔书信和降表,伪装成使节团到长崎来觐见熊泽天皇,宣布代表虾夷全岛取消独立,上表请罪。然后,熊泽天皇也就顺水推舟,下诏赦免虾夷人分裂国家的罪行,允许他们自治……至于这几个骗子究竟能代表谁,而虾夷岛上的土著们又是否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代表”了,那是绝对不会有谁关心的……
只可惜长崎方面的cào办人员,实在是严重缺乏相关工作经验,忽悠得太不专业——为了偷懒省事,居然是从北条氏彦的部下之中挑了两个虾夷壮汉,直接涂了点油彩,chā几根羽máo,再披上一件破破烂烂的皮袍子,就让他们扛着一包鹿皮、狼皮之类的贡品,去伪装前来称臣纳贡的虾夷酋长了。
而这两位扮作酋长的猛士,偏生又是天天在长崎街头酗酒嫖ji的,在西京的市井之间颇有些知名度,结果马上就被消息灵通的围观者们给认了出来……
于是,忽悠就彻底成了自欺欺人——负责主持典礼的官员,当场就被起哄的长崎市民给nòng得下不了台,最后只得气哼哼地放下一句“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狠话,便宣布北方蛮夷已经畏惧于熊泽天皇的圣威,就此重新归顺朝廷,那个“虾夷共和国”已经“被灭亡”了……
——事实上,一直等到熊泽天皇驾崩的时候,这个好似笑话一般的“虾夷共和国”,依旧生命力顽强地生存于冰天雪地之间,并且在闲极无聊之余,还派了一帮使节到海外去招摇撞骗,很是忽悠了一帮不明真相的家伙,甚至得到过高丽国王和图坎可汗的热情款待和厚礼馈赠……
而更加可悲的是,到了若干年之后,这件nòng巧成拙的臭事,还被广泛传播,成了许多“有良心的战史研究学者”们,口诛笔伐巨熊军团这支历史性著名军队的重要黑材料之一:你看看,这帮子衰人在历史上就是这么打仗的啊——实力基本靠吹,战绩基本靠编,作战基本靠吓,功绩基本靠忽悠……所以,巨熊军团那些胜利里面的水分,估计也都是灌水灌到了快要撑破的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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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在出了一堆歪招怪招和馊主意之后,菲里总算是处理完了这些令人头昏脑胀的公务,不由得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办公桌,悠悠闲闲地往后面的司令官专用lù天温泉踱了过去。
转过一道帷幕,他就看见了自己的女友和未来小姨子——特种吸血鬼蕾妮和阿芝莎公主——各自裹着一条厚厚的浴巾,斜靠在温泉池子边缘的水磨圆石上,背后是远方的优美山景,面前的竹席中间则摆开了一溜儿小碟子,正惬意地就着这些小菜,畅饮着浅碟状酒盏里的美酒。
“……哟,小菲里,你终于过来啦快过来一起喝几杯吧瞧你辛苦的……”
看到男朋友过来,脸上泛着红晕的蕾妮便转过头来,抬起一条白皙的yù臂,柔声招呼道,“……刚好有附近村民送来了些山货,正好拿出来尝尝……”
“……什么山货?呃……怎么全是些不值钱的野菜啊”
菲里几步走了过去,然后发现在她面前的那一溜儿小碟子中间,几乎都是些野菜——荠菜、马齿菜、银叶菜、苜蓿菜、老鸹荩、扫帚菜、碱蓬棵……一片绿油油的看得人眼huā缭luàn。中间还点缀着几片白蘑菇,都是用清水一洗,再拿菜油和精盐凉拌出来的下酒小菜。可惜清爽归清爽,就是未免有些太素淡了。
而在铺着鹅卵石的池沿边上,则胡luàn丢着两只新鲜的野jī,被麻绳捆扎起来,羽máo还很完整,估计是用夹子或陷阱之类逮到的。随行服shì的半精灵女奴莉拉,正在搭建着烤架,准备进行烹调。
——这些确实都是山货没错,但未免有些拿不出手的寒酸感觉……
不过,对于这些非常平凡普通的野菜,蕾妮似乎并没有什么挑三拣四的意思。
“……那个村子,我们在上山的时候也看见过,清一sè的泥墙草屋,连木板房都住不起。那些小孩子穷得没衣裳穿,甚至还有些姑娘都光着屁股在田里干活……既然是这么穷的地方,就不能要求太高啊”
对此,菲里也只能撇着嘴耸了耸肩膀——这个时代的旅游业,明显还不太发达,故而越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当地居民往往就越是穷困,因为土地不适宜耕作……
他随意地夹了两筷子野菜,便抬头朝临空的护栏外面望去,然后发现几乎满眼都是弥漫萦绕的白sè蒸汽——无数大大小小的温泉浴池,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零零落落地布满了几乎一整面山坡,粗看上去,就仿佛层层堆叠的梯田一般。
许多前印加王室禁卫军的士兵们,在一番赏樱纵酒之后,就三三两两地来到这里泡温泉,从上面望过去,到处都是一片人头攒动,水huā飞溅——当然,菲里身边这个司令官专用浴池的所处位置,自然是最高的山顶上,只有他从上面俯瞰下去的份,倒是不必担忧自己的吸血鬼女友被谁偷窥……
这个时候,最初一直在默默喝酒的阿芝莎公主,也忍不住对菲里发话了。
“……喂那个……姐夫你这次把我们拉到山上来,说是要给我和我的部下发什么空前大奖赏……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该不会……你嘴里说的那个所谓空前大奖赏,其实就只是这连续几天的休假和酒宴?这未免也有些太小气了吧”
她有些扭捏,又有些不太高兴地问道,而菲里则是淡然一笑。
“……呵呵,当然不会这么寒酸,但是,那边把‘奖品’组织好送过来,也还需要一点时间……哦,现在已经送来了,你只要从这里往下看一看,就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哪里?我看看……呃……这个……难道说,你这次颁发的‘奖品’,就是这些女人?”
阿芝莎公主赶忙趴着栏杆探头出去张望,随即便慢慢退了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吧但全部的奖励,还远不止如此哦”
菲里.泰勒少将mō着光滑的下巴,微笑着答道,“……我送给他们的奖品,是一个新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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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成百上千名光屁股的男人们,在温泉池子里目瞪口呆的眼神,大批身穿鲜yàn和服,并且被精心打扮过的年轻女子,在一队卓尔精灵女卫兵的呵斥之下,被驱赶进了这片蒸汽弥漫的lù天温泉浴场。
然后,这些女子便在无数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之下,或哭哭啼啼,或神情麻木,或搔首nòng姿……总之就是以各种各样的表情与姿态,在山脚下的平地中央站成几排,仿佛是一堆等待顾客挑选的商品。
事实上,她们也确实是被菲里.泰勒少将在鹿儿岛战场上搜罗起来,专门用来犒赏阿苏山上这三千前印加王室禁卫军士兵的特殊“活奖品”。
——在鹿儿岛之战的尾声,叛luàn武士们躲在鹿儿岛城堡里面的随行家眷之中,确实有那么两三百个烈女,毅然选择了自尽,为丈夫或父兄殉葬。但那些贪生怕死的女人,毕竟还是多数。菲里在战后统计了一下,总共从城堡中搜出三千多名女眷(一部分趁luàn逃了,一部分死于战火)。扣掉那些不适用的老太太和,其中没有小孩而姿sè又过得去的年轻女子,大概能凑到两千名左右。
按照有关法律,这些“逆贼家属”本来应该被判处流放海岛之刑,或者卖入青楼当娼ji。
只是在这场毁灭性的战luàn和瘟疫之后,岛内各地男女比例普遍失调,女多男少,客源严重不足。又有大批身家阔绰的嫖客,不幸死于梅毒爆发,从而导致了青楼行业的全面不景气——即便是在眼下市面最为繁华兴旺的长崎港,并且是全城生意最好的“西京热”慰安所,除了原皇后、嫔妃、公卿夫人等等身份高贵,容易yòu发男性猎奇心理的女子之外,其他小姐也往往是一整天都接不到一个客人。而另外一些生意较差的青楼,更是已经在倒闭的边缘徘徊。
若是在这个本来就已经相当之萧条的市场上,一下子再塞进去两三千名新的从业者……估计很快就会有不少倒霉的“失足fù女”,因为长期没有生意开张而饿死——还是不要随便破坏市场了吧
所以,菲里.泰勒少将在检查了一番俘虏之后就觉得,与其把这些气质高贵、容姿不俗的武家女子免费丢到海岛上,便宜了那些饥渴无比的流放犯,还不如留下来给自己的部下发福利算了——尤其是那一批失去了故国,被迫飘零到万里之外,整日里垂头丧气、心寒若死的前印加王室禁卫军士兵们。
然而,若是在弥漫着血腥与焦烟的鹿儿岛战场上,尤其是在这批女人的父兄的残缺尸体旁边,就直接大搞群P派对的话,感觉上未免有些太过于残酷冷血,也显得太缺乏情调了。
于是,他就把三千前印加王室禁卫军拉到了附近风光最bāng的阿苏山上,让他们可以同时赏樱、泡温泉、享用女人,三样好处全都不落下……只是由于这些女俘虏们的体力差,tuǐ脚慢,又要注意梳妆打扮,还得在事先进行一系列性病的检查与治疗,以免祸害男方,所以上山的时间稍微迟了点儿……
但是,等到真正开始分配女人的时候,这项空前的利好消息,还是jī起了诸位孤寂老兵们的一片欢声雷动,也让负责维持秩序的卓尔精灵女卫兵们,顿时好一阵手忙脚luàn,而几个临时请来调教女战俘的青楼老鸨,更是扯着嗓子吼得声嘶力竭。
……
“……集合了集合了快点集合分女人了数量有些迟到的就挑不到好的了啊”
“……注意了现在开始按军衔排队让军衔高的人先挑违反纪律的一律取消分配资格”
“……注意纪律不要luàn不论军衔高低,每人都只能分一个女人绝对不许多拿多占”
“……什么什么?这批女人的数量不够,轮到你们就没有了?不要急不要急,过几天还有第二拨女人要分配,记得到时候给你们领双份就是了”
……
在挑选了各自中意的女人之后,许多再也熬不住了的饥渴士兵,当场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奖品”,不管不顾地滚进热腾腾的温泉水池里……然后便有一片男女们呻yín喘息的愉悦声息,在山坡上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地响起,霎时间便洋溢起了一派“chūn意盎然”的火热韵味。
而在山顶上的最高处,那座司令官专用的温泉浴池旁边,菲里.泰勒少将则是展开了一卷小小的地图,向满脸错愕的阿芝莎公主解释着他的通盘计划——或者说,赠送一份非常不得了的厚礼……
“……很抱歉,在马兹卡大陆的时候,我身为耐sè瑞尔帝国援军的主帅,非但没能帮助你的父亲保住印加王国,还连累得你和你的三千禁卫军部下,不得不永远离开故土、飘零异乡。甚至就连特库姆塞大王遗留下来的彩虹王冠、神圣黑鹰图腾,甚至于那个名义上的印加王位,也很不凑巧地被令父临终之前才认亲的你姐姐,也就是蕾妮继承了(详见第七卷一百五十七章),几乎什么都没能给你这个妹妹留下。”
他极为诚恳地注视着阿芝莎公主有些恍惚的双眼,神情郑重地如此说道。
“……所以,在这里,作为以上这一切的补偿,我打算送给你一个新的国度……”
二百五十五、送给你一个新的国度(下)
二百五十五、送给你一个新的国度(下)
二百五十五、送给你一个新的国度(下)
送给你一个新的国度
这就是菲里.泰勒少将打算交给阿芝莎公主的礼物
简单来说,就是把刚刚打下来的萨摩藩分封给三千印加禁卫军,让他们解甲归田,就地复国。
当然,他之所以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语,绝对不是什么心血来cháo的一时冲动,更不是什么为了讨得美人一笑的噱头,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全盘推敲之后才作出的合理决策。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无论是怎么样精悍铁血的军队,其内部的人员组成,都是在不断流动的。
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争考验之后,凡是活下来并且发了财的士兵,除了一部分人得以晋升为军官之外,剩下的人往往就会身心俱疲,只想要回家去享受好日子——那些乐衷于刺jī,特别喜欢军营生活、彻底沉mí于军人荣誉感的家伙,虽然肯定会有,但从来都不会很多,更不可能占到大多数。
面对这种情况,指挥官与其将这些老兵硬拦着不放,bī迫他们将战争作为终生制职业,严重挫伤他们的工作积极性(拉壮丁和志愿军的士气绝对是天壤之别),甚至闹出大范围的开小差、哗变和逃亡,倒不如顺水推舟,风风光光地送他们衣锦还乡。
此外,为了保证征兵工作的顺利开展,还要给退役军人们附赠各种yòu人的特权和福利,务必nòng得极尽荣耀、人人羡慕,如此才能yin*到下一批热血青年们投军入伍,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慢慢进化成老兵……
而若是不顾底层士兵的意愿,强行把军人这个职业给终身化甚至世袭化,唯一的结果就是彻底烂掉——当然,烂掉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给予职业军人大量特权,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那么除非通过连绵不断的残酷战争来进行优胜劣汰,让不合格的人统统战死沙场,否则只要保持和平的时间稍微一长,就绝对会逐渐养出一群沉湎于享乐的纨绔子弟;另一种是不给军人任何特权,却要他们承担各种各样的军事义务,长期的入不敷出之下,最后必然会把他们折腾成一群吃不饱穿不暖,到处都受鄙视的贱民和乞丐……
无论哪一种烂掉的方式,对于军队战斗力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若是前者,因为从军利益太大,军队的各级职位必然被腐朽的特权阶级所霸占,真正有才能的人反倒从军无门;若是后者,社会上就会出现“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风气,军营里能招收到的除了人渣就是流放犯,战斗力不为负就不错了。
所以,和人体一样,军队内部也是需要进行新陈代谢的,而停止新陈代谢的唯一后果,就是腐朽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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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跟着阿芝莎公主逃难的这三千印加禁卫军,本来就是“不死鸟”特库姆塞大王苦心选拔出来的头等王牌精兵,投靠到巨熊军团旗下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还正值壮年,战斗力与经验都接近巅峰状态,距离腐化堕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菲里.泰勒少将之所以想要他们离开自己麾下,解甲归田,主要倒不是觉得他们不中用,而是出于另一层排除内部不稳定因素的隐晦考虑……
——虽然这些印加禁卫军都是久经战火考验的沙场老兵,纪律严明,同时熟悉冷兵器与热兵器的作战模式,实际战斗力相当强悍,但由于种族、语言、习俗、信仰方面的巨大隔阂,以及一些不知由来的臭架子,他们始终无法与耐sè瑞尔帝国的士兵们实现融合,更没有真正接受菲里.泰勒少将的领导指挥——直至现在为止,菲里下达给他们的任何作战命令,都要通过阿芝莎公主这个实际领袖的附议和中转才行。
如此一来,这三千兵马虽然名义上算是菲里的部下,实际上却是一个水泼不进的排外团体,使用起来碍手碍脚,与其他部队的配合也很糟糕。他们再万里之外的故土又已经沦为敌境,若有战损的话,很难给这支部队补充新兵,而这些人也很抵触自己的队伍被掺入外族的沙子……
而且,巨熊军团从本质上来说,并非耐sè瑞尔帝国的正规军,而是魔法女神教会这个“帝国前执政党”的直属武装,放到地球上,就相当于希特勒的党卫军或冲锋队,或者是天主教的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
因此,这支部队对于军团内部的信仰统一程度要求很高,绝大多数士兵就算不是魔法女神的信徒,至少也得是魔法女神盟友的信徒,最多只能点缀极少一部分中立神明的信徒作为客卿或技术员,而决不能让异神的信徒占到多数——你能想象圣殿骑士团的主力战士居然是一帮异教徒吗?
偏偏这些印加人既不是魔法女神的信徒,也不是魔法女神盟友的信徒,而是虔诚地信仰着太阳神英提(古耐sè瑞尔太阳神阿曼纳塔的异国化身),这位因为神殿和教会覆灭,而不得不陷入长眠的神祗。虽然阿曼纳塔的躯体,如今就被放置在魔法女神的神国魔域之心里,但是双方毕竟没有正式结盟,甚至没有进行过充分的沟通,很难说日后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些印加禁卫军的人数,居然超过了原本巨熊军团规模(五千人)的一半以上,独立性又这么强,在各方面还这样格格不入,结果从一开始就有尾大不掉、反客为主的倾向。若非这个军团实际上乃是祥瑞号的附属品,在内部权力的分配上恐怕还要争斗一番。
身为候补选民的菲里,为了真正收纳这些强悍的高原勇士,曾经尝试过几次让他们改信皈依自家上司,结果全都不幸遭到惨败,还差一点闹出luàn子,最后也只好任之由之了。
当这三千印加禁卫军刚刚被祥瑞号从马兹卡大陆带出来的时候,由于是寄人篱下,又受了救命之恩,还是在茫茫大海之中,闹事就等于找死,因此基本上是在夹着尾巴做人,非常的听话。
即使是登陆江户之后,他们也是身处于一个到处充满敌意的陌生国度,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除了紧跟着菲里.泰勒少将的脚步走,就再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大体上也还能指挥得动。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形势的日益安稳,这些人在熟悉了环境,站稳了脚跟,又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社会资源之后,必然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心思,原本就很勉强的忠心,也会变得越来越不可靠——通常来说,越是彪悍精锐的军队,就越是难以驾驭和驱策,而菲里自认为在笼络人心方面的本事,实在是不怎么样……万一日后不慎出了什么luàn子,又被敌方的说客趁虚而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总之,根据菲里的想法,对于巨熊军团这样一支长期征战在外的孤军,又是直属于神殿的宗教武装,内部无论是存在着哪一种形式的不稳定因素,都是非常危险的。
而且,他现在已经成功接收了佩里提督的遗产——足足五千名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并且信仰着魔法女神密斯特拉或财富女神渥金的帝国远东舰队水兵和陆战队员。
此刻,在他那面可笑的双熊内kù旗下,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充满了笨拙不堪的菜鸟新手,却极度缺乏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因此,对于这三千印加禁卫军的战斗力,菲里也就看得不那么重了。
既然这支部队眼下已经有了一些控制不住的苗头,并且想不出挽回的办法,那么索性还是果断放手为好,也免得日后伤了和气……当断不断,反受其luàn啊
——菲里.泰勒最大的长处,并非是在军事指挥能力上有什么超人天赋,或者在交际周旋方面强过常人,而是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既不是什么光靠人格魅力就能让一大票人死心塌地的偶像派巨星,也没有开什么王霸之气护身的主角模板,根本不可能只要虎躯一震,就有四方小弟纳头来拜。
因此,在他看来,与其继续这样不尴不尬地拖下去,让各种矛盾越积越多,甚至到最后不可收拾,还不如趁着如今彼此关系还好,对方感jī之心和敬畏之意尚存的时机,当断即断,果断放弃这些烫手山芋,还能顺便落下一个天大的人情——送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国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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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将这些印加士兵分封到萨摩藩,也很有利于尽快稳定战后的局势。
这场东瀛内战的两大策源地,长州藩至今已经大概死掉了99的人口,剩下的1却还要坚持搞内luàn,气得máo利新一被迫跑路,估计只能等到死光了才会消停。
而萨摩藩的情况虽然稍微好一点儿,但也同样是哀鸿遍野,光是在遥远的京畿战场,就陷进去了足足三万名青壮年男丁,几乎让全藩的适龄男子为之一空。
由于版图内多为火山丘陵、土地贫瘠、良田有限,萨摩全藩的总人口在最高峰时期也不过四十万而已,并且很怪异地男少女多,尤其是以鹿儿岛为最。这里盛产体型矫健的采珠海女,却总是缺乏男丁,如果不考虑远嫁或者入赘的话,每一个男人几乎都能配上一车女人了。
——既然原本的男女比例就已经如此失调,那么到了现在这时候,就更是快要变成女儿国了。
鉴于萨摩藩如今遍地都是孤儿寡fù,劳动力极度匮乏,虽然都是岛津家肆意妄为的罪孽,但长崎朝廷也要承担起善后的责任,让这些孤儿寡fù都能得到新的家庭,在日后都能有个依靠。
所以,在给印加士兵们分配了这些女战俘之后,接下来还会有一场更加盛大的集体婚礼——根据菲里和三井龙姬在阿苏山上联合签署的命令,三千名原印加禁卫军士兵在被分封到这里之后,每个人都要挑选和迎娶一个萨摩藩的寡fù,组成新的家庭,接收她们亡夫的田宅,并且抚养至少一个孤儿。若是觉得自己有能力的,也可以娶进多个妻妾,但都要好生对待。
而经过这次大luàn,萨摩藩的许多膏腴之地也都空了出来,成了无主之地,扣掉给残余土豪的“安堵状”,萨摩藩七十三万石土地里面,至少能拿出六十万石进行分配。菲里又把靠北边的日向国划出一大块,凑足八十万石,给原印加禁卫军士兵按照军衔依次往上分田地,最少的也能拿到二百石。
如此一来,对于这三千名已经有些躁动不安的原印加禁卫军士兵而言,眼下是老婆有了,田地有了,房子也有了,身份地位都有了,还有什么安稳不下来的?
另一方面,对于死了一大堆人,如今乃是满目疮痍、怨念滔天的萨摩藩而言,面对着即将荒废的田地,能够得到三千壮劳力的补充,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luàn世之中的武家女子,带着小孩嫁给杀死丈夫的仇人,实在是寻常之事。尤其是当两个敌对的诸侯大名打仗,胜利一方会娶失败一方的女子为侧室,几乎是一种定律。甚至就是嫁了七八次,替不同的老公生了一堆孩子,等到最新的老公被劈死了,也还能继续嫁给杀夫仇人……若是个个都要殉节的话,这个岛国早就没人了。
在鹿儿岛的战场上,之所以会有两三百烈女殉节,也是因为此次的敌人乃是番鬼西洋人,在这些jī进派武士的家眷心中早被妖魔化了。若是寻常的敌藩武士打了胜仗,恐怕还是立即梳妆打扮准备再嫁的居多。
——luàn世之中,人心就是如此凉薄。
而在这些印加士兵被分封下去,并且迎娶了当地寡fù之后,至少那些妻族就会因为利益的结合,而被暂时地稳住了。纵然残余的造反派làng人还能发起什么sāo动,也会很快被这些老兵镇压下去,掀不起什么大làng来。
再往后推移一段时间,在这片素来极其顽固排外的土地上,就会出现大批的hún血儿。并且还不是那种受人歧视的那种hún血儿,而是拥有上等人身份地位的特权阶级……到得这等地步,那些什么食古不化的排外意识就都可以扔到垃圾堆里去了,不然就等于是要否定和推翻整个统治阶级……
——如此一来,关西的萨摩和长州(无人区)这两大战luàn策源地,就都基本上稳定了下来,而夹在中间的西京长崎,也可以就此安泰了。
此外,这三千名印加人一旦扎根落户,就等于是被牢牢绑死在了这片土地上,完全能作为最可靠的守备队使用,从而把原本预备要驻守在这里的兵力给解放出来了——若是把他们继续栓在巨熊军团内部四处征战,确实很可能会变得越来越桀骜不驯,甚至听调不听宣。但若是把他们分封到萨摩藩的领地里……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些由“西洋鬼畜”带来的异国勇士,以及坐拥几百石、上千石田地的殖民者大土豪,会绑上白头带、踏着木屐,跟着东瀛làng人们一起去“尊皇攘夷”……
对于外界而言,这个岛国本来就是长期执行着分封制,将全国分成近三百个藩,民族主义尚未形成概念。因此在岛津家覆灭之后,由胜利者夺取失败者的领地,将岛津藩改成印加藩,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上到天皇下到庶民,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可接受之处——大致上就认为这是新时代的“谱代”领地罢了。
而三井龙姬此时还拖欠着菲里一大笔军费,对于他这个拿土地来充抵款子(尽管是超低廉的白菜价),顺便稳定战区局势的建议,也无话可说——当然,菲里也不会亏本,正好拿这八十万石土地,充抵了原本应该付给三千印加士兵的战胜犒赏、近几个月拖欠的军饷和最后一笔遣散费。
最后,这个新藩国的藩主之位,菲里打算送给阿芝莎公主,作为蕾妮拿走了彩虹王冠和神圣黑鹰图腾的补偿——并且已经得到了三井龙姬和泽娜公使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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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菲里对这一切来龙去脉的详细解释,阿芝莎公主在恍惚与jī动之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自从父王战死沙场之后,她在这一年多来,始终心如死灰,活得仿佛行尸走ròu一般。
丧失故土,飘零海外,寄人篱下……自己的国度已经覆灭,过去的一切奋斗目标,都化作了虚无。而未来的前途,则隐没在一片mí茫之中。就连寄托了已故父王“不死鸟”特库姆塞陛下遗念的两件圣物——彩虹王冠和神圣黑鹰图腾,也被突然冒出的同父异母姐姐蕾妮给拿走了
幸好还有三千名忠心部下的追随,让阿芝莎公主感到这世上还有人需要自己,
当然,她若是真的放弃一切理想和野望,全靠着姐姐和姐夫养活,菲里也绝对不介意身边多一个吃白饭的穷亲戚。但作为一个泱泱大国曾经的继承人,阿芝莎公主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权利yù,更不甘心永远寄人篱下,也因此对自己手里的唯一筹码——那三千前王室禁卫军,看守得愈发严实。
事实上,菲里几次yòu导他们改信失败,背后也没少了这位小姨子的黑手。
但是,这一切的惶恐和mí茫,现在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了
虽然这个国度远离她的故乡万里之外,虽然这个国度相对于她的印加高原来说,实在是既贫瘠又狭小,而且还只是一个分封制下的附属国,不可能完全独立……但是,这毕竟是属于她的国度
她又是一个真正的公主,甚至是女王了
心绪jīdàng之下,阿芝莎公主忍不住从身侧的篮子里抽出一瓶葡萄酒,就这么直接把瓶颈塞进嘴里,一口咬掉瓶塞,“噗”地吐到一旁,然后便咕嘟咕嘟的大口灌起酒来。
嫣红的酒液从她的嘴角边溢出,hún合着被温泉蒸汽熏出的晶莹汗珠,顺着她如天鹅般仰起的颈子,徐徐滚落,滑过她带着金属般华丽光泽的小麦sè肌肤,滑过她纤细但却结实的肩膀,滑过她光洁而又丰盈的双rǔ,然后一路向下,最终消失在敞开的浴巾后面……居然有种充满野性魅力的奇妙感觉。
将一整瓶红酒饮尽之后,抬头望着已经有些目眩神mí的菲里,以及同样tiǎn着嘴chún的蕾妮,被酒精和温泉刺jī得两腮绯红的阿芝莎公主,不由得邪邪一笑,随即就猛地掀开了身上唯一的浴巾
霎时间,那一身小麦sè的健美肌肤,那一对tǐng拔秀丽的**,还有光滑平坦的小腹、修长健美的yùtuǐ,以及大tuǐ根部那正泛着盈盈水光的粉嫩huā瓣,全都暴lù在了外面,让菲里顿时感觉鼻孔猛地一阵发热,差点儿淌出鼻血来。而蕾妮也是忍不住在嘴角边流淌出了口水。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已经隐隐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虽然还略带一丝羞涩,但阿芝莎公主还是喷出一口温热的酒气,微笑着张开双臂,凑了过来。
“……呵呵呵,亲爱的姐姐和姐夫,对于你们的大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所以,为了庆祝这个新国度的诞生,让我们来开一场火热的温泉派对吧”
在醉意与兴奋的驱使之下,阿芝莎公主大胆地将双手环上了菲里的颈子,将他用力拉进了自己的怀抱……然后,在菲里有些失望的眼神中,她扭头向蕾妮送上了自己的红chún。
——根据某种不明原因的大宇宙定律,菲里身边的女人都有严重的百合倾向……
幸好,这场充满热情的温泉派对,还有很长时间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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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拖文了,下面绝对是卷末最后一章。
二百五十六、祥瑞御免(卷终)
二百五十六、祥瑞御免(卷终)
二百五十六、祥瑞御免(卷终)
数日后,长崎港,祥瑞号浮空战列舰的船长室
伴随着晨曦吹入船舱的徐徐清风,宣告了又一个jī情四shè的火热夜晚已经结束。
从那具熟悉的黑天鹅绒豪华棺材内爬起来的时候,菲里只觉得浑身酸痛,回头看看枕边依然赤luo着搂抱在一起酣睡的姐妹huā,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yín。
——无论是身为女吸血鬼的姐姐,还是身为运动型健美*女和沙场战将的妹妹,论体力都比他这个习惯于宅居的炼金术士强得多了……以至于他一整夜都几乎没睡上多少时间。
在阿苏山上那个jī情洋溢的温泉派对之后,虽然那三千名前印加禁卫军士兵,在享受够了温泉、酒宴和女人之后,就直接下山到萨摩藩去接受封地去了。但身为新藩主的阿芝莎公主本人,却并没有急于回到划分给自己的领地里去就藩,而是继续跟着菲里和蕾妮回到了长崎港。
正好这时候的祥瑞号已经被初步整修完毕,可以入住,菲里索性就和这对姐妹一起搬进了阔别已久的船长室内,一块儿过起了没羞没臊的生活——菲里固然很享受自家小姨子那健美有力的温暖躯体,而蕾妮也同样mí醉于异母妹妹那纯洁芬芳的处女血液,按她的评价,就是“宛如夏日明媚阳光一般爽朗的绝妙口感,隐约还有几分亲昵和熟悉的感觉,果然还是自家近亲的血液最合胃口呢……”
——没错,在共同度过了好多个jī情糜烂的夜晚之后,为了迎合蕾妮对纯洁处女血液的狂热喜好,这位公主却仍然保持着纯洁的处女之身。
当然,像玩nònghuā瓣、tiǎn舐huā蜜之类没羞没臊的事情,菲里绝对是统统都做过了。就连那层象征着贞洁的娇嫩huā冠,他也曾经在明亮的灯光下和蕾妮一起掰开来,仔细地欣赏过好几次……
此刻,这对yin靡的姐妹huā,还在满足地沉睡着,完全没发觉菲里的醒来。
而在棺chuáng旁边的沙发上,疲惫不堪的半精灵女奴莉拉,同样也沉睡在甜蜜的梦乡之中,除了脖颈上的项圈之外,她全身都不着寸缕,那从额头到小tuǐ的斑斑点点的玫红,都昭示着昨夜恍如暴风骤雨一般的yin靡**,到底有多么的jī烈——作为两位女吸血鬼的贴身口粮和菲里这只伪娘的shì寝女奴,这位可怜的原精灵军女上校从来都是几位男女主人最喜欢的**玩物。
伸手抚mō过她那略微有些红肿的tún部,感受着灼热的体温和滑嫩的肌肤,还有扑面而来的处女芳香……菲里忍不住低头wěn了一下她的尖耳朵,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与满足,不禁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人生赢家的最佳证明,从来都很和谐、很美好,没有争风吃醋,更没有宫斗或宅斗,每一个女人都能友好相处,堪称是百合huā绽放的和谐后宫经典——水晶宫
但唯一的不足之处就在于……为什么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处于后宫食物链的最底层呢?
想到这里,菲里.泰勒少将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赤着脚走进了附属的小浴室,仰起头打开了huā洒,喷涌而出的温热水流,迅速带走了他身上的一切yin靡气息。
在一番梳洗完毕,对着镜子换上了军礼服,打好了发蜡之后,他终于从昨夜的jī情与**中摆脱出来,努力振奋起心情,准备出去迎接新的一天。
“……嗯美好的夜晚已经结束了,今天也要精力满满地去工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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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今天对于菲里.泰勒少将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在经历了漫长的维修工作和艰难的搜寻零配件之后,他的祥瑞号浮空战列舰,终于初步完成了发动机的修复,准备于今日出航进行海试了。
因此,他才刚刚和麾下军官们开完了晨间例会,抱着文件夹走出舱门,便听到了港口方向传来了军乐队的欢快演奏声,探头循声望去,更是发现码头的栈桥上如今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有彩旗在飞舞。再仔细略一分辨,甚至还看见了熊泽天皇的黄罗伞盖和黄丝御辇
虽然早就听三井龙姬大小姐说过,要在今天安排一个庆祝仪式,但把这老头儿也扯进来做什么?
他立即派了个传令兵过去打听,在几分钟之后,便得知了熊泽天皇和萌钉宫内亲王过来凑热闹的缘由——为了庆祝luàn世平定,以及表彰菲里这位“友邦将领”的杰出功绩,熊泽天皇打算趁着今天祥瑞号出航海试的这个机会,赠送给菲里两份皇室礼物。
其中一份礼物,是八尺琼曲yù、草薙剑和八咫镜这三件镇国神器的赝品的复制品的山寨货……的仿制品,并且按照5:1的比例进行了缩小,装着一只透明的玻璃匣子里面,让菲里可以放在办公桌上当摆设。
而另一份礼物,则是一面由熊泽天皇御笔书写,萌钉宫惠子公主殿下亲自动手刺绣,还加盖了yù玺的明黄sè丝绸御旗,可以作为御赐给祥瑞号浮空战列舰的皇家军旗来使用。按照天皇陛下的说法,在东瀛列岛之内的任何港口,只要打出这面御旗,就相当于天皇亲临,所有人都必须殷勤接待,否则就是朝敌的罪状……不过,就算没有这面旗帜,现在也绝对不会有哪个藩国胆敢将祥瑞号拒之门外——难道不想活了吗?
当然,天皇陛下能够有这份心意,菲里.泰勒少将还是感到很高兴的,于是当即便命令全体军官下船,在栈桥上列队欢迎,还安排了几个擅长素描的画师,让他们用速写的笔法,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的画面。
接着,在一群军官、士兵和围观者的热烈掌声之中,先是由一名shì女上前,把三神器的仿制品递给了菲里。然后是萌钉宫内亲王亲自款款行来,在菲里的面前停步站定,随即挥手“刷拉”一声,将原本卷着的御旗用力展开,迎着阳光和海风猎猎飘扬
霎时间,军乐队的演奏突然猛地拔高了音量,而四周的鼓掌声和欢呼声,也变得更加热烈了。唯有菲里.泰勒少将本人,却是一时间突然变得目光呆滞、嘴角抽搐,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
因为那御旗上面用金线绣着的四个大字,分明就是:
——祥瑞御免
——这可真是一个何等强大、何等彪悍,而又何等意味深长的词组啊
囧囧有神地直视了这面御旗几秒钟之后,菲里不由得略带苦涩地牵起chún角,lù出了一个标准的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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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卷预告
东瀛列岛的战事刚刚告一段落,隔海相望的远东第一大国,传承千年的翔龙帝国却突然爆发了排外风cháo。在号称上百万的暴*者围攻下,数万西方侨民商旅困守租界,形势岌岌可危。
为了解救这些沦落绝境的海外侨胞,保住自己名下的另一块辖区,也是为了追讨被那位狗皇帝无耻抵赖的三千多万两白银债款,以挽回即将崩溃的财政压力,巨熊军团与祥瑞号不得不再一次踏上了征途,并且得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盟友——翔龙帝国的债主们。
……
在巨熊军团的立体化作战方式面前,翔龙帝国的政fǔ军表现得不堪一击,完全称得上是军人耻辱。
……
“……当我在东瀛作战的时候,我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世界上还有比这地方更加废柴的军队吗?等我到了翔龙帝国的时候,才非常惊喜地发现,原来还真的有啊”
“……没错,居然争着向身为敌人的我们兜售手里的军火和粮食,而且还因为互相比拼价格战,最后搞得爆发内讧……实在是无法想象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军队……”
“……他们也是没办法,因为枪炮平时都锁起来不训练,现在就算发到手里也不会用,真打起来绝对送命。因此索性卖了换钱,挣点路费也好回家……事实上,有枪炮可以卖,还是很幸福的了。前不久侦察兵们刚刚偷袭了某座敌营,却只发现了一群连内kù都没穿的luǒ体男人——他们的长官把军服都贪污了……于是只好让他们披着麻袋片,光着屁股进入战俘营……”
……
不过,翔龙帝国的军队之所以如此糟糕,背后乃是有着深刻的政治原因——简单来说就是因噎废食。
……
“……也就是说,这位皇帝目前正养着一支完全不能打仗的禁卫军、近百万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远房亲戚、六十万只存在于纸面上的幽灵军团,还有一伙成天想着如何让政fǔ税收断绝、财源崩溃的yīn险官吏。可是他不但没有丝毫整顿军备的意思,反倒把最后几支稍微象样一点的边防军统统解散,并且极为天真地希望老百姓在承担沉重的赋税徭役之外,还要自费自愿自觉地主动帮他保卫帝国?我的天啊,居然会有如此疯狂的逻辑……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这个么,主要还是出于稳固皇权的考虑,既然自己手中最可靠的刀枪已经烂透了,并且看起来似乎没办法让它再次变得锋利,那就索性把其它所有的刀枪都给折腾得更烂更糟糕。按照国际观察家的权威说法,皇帝陛下就是在用自毁国防的笨办法,来消除地方挑战中央的威胁性……”
“……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啊?”
……
而且,这支牛皮哄哄的五国讨债团,还得到了翔龙帝国**党的大力配合。
这些热血沸腾的**者们,久经西方文明熏陶,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国——尽管这帮眼高手低、一盘散沙的废柴,实际上总是在不停地闹笑话和帮倒忙。
……
“……天啊他们最初不过是四杆抢十个人,盘踞着一座鸟不拉屎的荒岛当野人,就敢大模大样地自称是东海**军;等到登陆之后占了一座渔村,更是摇身一变成了东南**政fǔ;策反了七十多个老弱残兵,就自称是五省**联军,下辖五个军团、七个独立大队,连烧饭的伙夫都自封上校……真不知这些人在打到京城之后又该进化成什么了,自由行星同盟还是银河联邦?或者是全宇宙普世价值民主大联盟?”
“……那倒还不至于,不过这兵比枪多、官比兵多、小老婆又比官还多,倒是基本上一定会有的……”
“……唉,也就是说,**军和政fǔ军的战斗力加起来还没有五……算了,还是一切靠自己吧”
……
但是,这片土地上层出不穷的种种歪门邪道,却让人生地不熟的“国际维和部队”一时间大为苦恼。
……
“……前边路口的这个家伙是怎么了?明明是个人,却搔首挠腮得像个猴子,还骑在树杈上?”
“……长官当心,这家伙刚刚用了神打术,请孙悟空下凡附体,能挥得动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bāng……哦,没事了,他已经乘着筋斗云扑过来了。”
“……这怎么能叫没事了?呃?这家伙飞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说他正在扑过来么?”
“……报告长官,这家伙已经飞出这片大陆了——因为他不是真的孙悟空,没办法cào纵筋斗云,只能一个筋斗翻十万八千里。但是托瑞尔星球的周长也不过八万里(四万公里),所以他应该向东绕星球转了一圈又三分之一,目前估计落在了新大陆的赤道东海岸附近……而且,这种神打术,请的神越强大,间隔的回复时间就越漫长。以孙悟空的等级,这厮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后,才能翻出下一朵筋斗云回来……”
(……赤道附近某座覆盖着茂密丛林的荒凉海岛上,一个身披虎皮短袄、头戴紫金箍的赤膊男子,正被几道麻绳五huā大绑在一根木桩子上,然后惊恐地看着一帮食人族土著举着石矛与骷髅头,在自己身边载歌载舞、欢呼雀跃,并且在旁边的火堆中央,那一口大锅里的水已经快要沸腾了……)
“……糟了那边又有一只扛着钉耙的猪八戒跑过来了嗯,他居然还拿着芭蕉扇”
……
“……这是怎么搞的?十二门野战炮一起炸膛?倒腾这批东西的采购员吃了多少回扣啊?什么假冒伪劣产品都敢往军队里塞……他难道就不怕被弟兄们在战场上打黑枪吗?”
“……尊敬的泰勒将军阁下,您的炮应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对面那帮**……这是魔教那批sāo女人的特sè邪法,yīn门阵至少是在翔龙帝国的土地上,任何对准她们的‘哔——’发shè的火器都必定会炸膛……就在几个月之前,这帮sāo*子就曾经luǒ体站在船头上,用同样的办法干掉了我们的一艘巡洋舰”
“……见鬼,这不是**无敌了么?你知道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这个……我只知道曾经有人搜罗过大批年轻和尚,luǒ体抬着巨型假**模型陈列在阵前念经,再让炮手luǒ体装弹点火,以男子阳刚来压制那些**的yīn气……其他的办法我也不晓得了。”
“……这兵荒马luàn的,你叫我上哪儿去找这许多和尚?哎,没办法了,北条君快把你手下那些虾夷蛮子统统叫来吧。我这就去找些肯听话的本地和尚,连夜让你们剃度皈依,明天一早就挂串念珠luǒ体出征……顺便把咱们的那面‘祥瑞御免’大旗给挂出来,我就不信祥瑞不掉这些该死的sāo货”
“……这个,要这帮蛮族当众脱衣服倒是无所谓啦反正他们也没啥羞耻心……但是……联军指挥官阁下,您为什么自己不上去试试?说不定luǒ体人妖的克制效果更妙……”
“……(额头青筋暴起)丹尼尔将军你这满嘴喷粪的hún蛋,想要给我去死上两次吗?”
……
“……呵呵,今日京城得以保全,社稷得以转危为安,真的是全赖诸位大师姐的脱衣奋战啊传朕的旨意,凡是参战御敌的大师姐,皆封为护国圣女,赐黄金十两,赏一品夫人皓命另外赐封芙蓉教主为本朝大国师,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凡二品shì郎以下官员皆需跪迎还望诸位护国圣女继续努力,尽快扫清西洋敌寇,还我天朝一个朗朗乾坤”
“……耻辱啊我堂堂天朝上国,竟然沦落到要靠一帮sāo女人去脱kù子御敌的地步了”
“……那又能如何?难道让那群阉人去脱kù子吗?还是让你我这等酸儒老朽去赤膊上阵?”
……
“……您的意思是说,因为东方的天庭和地府全都贿赂盛行,以至于好人大多下了地狱,坏人却多半上了天堂。日积月累之下,每过几百年时间,天堂就会变成地狱,地狱却成了天堂?”
“……没错,所以每隔上几百年,地府和天庭就得来一次大搬家,而对应在人间就是改朝换代……总不能让天仙和鬼差、yù帝和阎王交换工作岗位吧”
……菲里顿时默然,同时在脑海中有些亵渎地想象起了魔法女神密斯特拉抬手挥舞皮鞭、呵呵狂笑的形象,又联想了一番乌黯主君格拉兹特手捧经书、道貌岸然的模样……随即,他就异常惊悚地发现,这粗看起来居然没有什么不协调的感觉……
“……那么,世人常说的‘老天爷瞎了眼’……”
“……对,就是因为机关整体搬迁而耽搁了工作……这并不是说触犯天条的大恶人就不会遭报应,只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等天庭和地府都安顿下来,人间那些该遭报应的家伙恐怕已经老死转世了……”
……
诸如上述片段,请看菲里等人如何率领一支多种族、多国籍、多宗教信仰,并且内讧频繁、团结全无的超级特hún杂牌部队,与**、狗血、秽物等等一系列奇怪玩意展开艰苦搏斗,最终成为“卡拉图大陆征服者”的历程——英雄退散,阉党泛滥,懦夫当道,脑残遍地,泼fù横行的本书第九卷——《奇迹征服翔龙帝国之战》即将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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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鸦片战争中清军的种种mí信活动,以及义和团的装神nòng鬼,鄙人不由得深思,如果在一个奇幻背景下,这些法事都能真的起作用,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于是,就有了这一卷的荒谬内容……当一个垂垂待毙的末日王朝,已经堕落到只能靠女人脱kù子御敌的程度,将会是怎样的可怜、可悲而又可笑。
——专克洋夷坚船利炮的无敌yīn门阵满塞满塞满塞(详见鲁迅的《朝huā夕拾?阿长和山海经》)
第一章、失控的帝国(上)
第一章、失控的帝国(上)
第九卷、奇迹征服翔龙帝国之战
第一章、失控的帝国(上)
在东瀛列岛的西面,有一个自从诞生以来,就称霸东方数千年的伟大帝国。
如今,他宛如一头已经逐渐走向衰老的雄狮,昏昏沉沉地酣睡在东方的卡拉图大陆中央。
当伊玛斯卡帝国和耐sè瑞尔第一帝国,这两个西方的文明先驱者,不幸相继陨落之后,在漫长的黑暗时代里,这个以龙为图腾的东方帝国,始终是全世界最为闪亮的一座文明灯塔。
它曾经拥有过全世界最为璀璨辉煌的文明;曾经涌现出数之不尽的英雄与先哲;曾经以金戈铁马的磅礴霸气,让四方万国俯首来朝;曾经用绚丽灿烂的文华典章,令世界为之侧目。
在那个时代,它曾经被誉为被贤者们统治的中原天朝,坐拥着无数财富和至尊权威的黄金之国。
但是,到了西方世界已经走出黑暗时代,列国豪强竞相航海殖民、开拓进取,凭借勇气和胆略征服新天地,不断掀起瓜分世界狂cháo的现在,这个曾经无比伟大的东方国度,似乎是因为过分地陶醉于自己辉煌的历史遗产,反倒长久地闭关锁国、固步自封,陷入了漫无止境的沉睡之中。
那威武雄壮的号角,那扣人心弦的马蹄,早已是消逝于尘埃之中的昨日黄huā;
那冠盖如云的排场,那翠华摇曳的仪仗,在异邦人的眼中也已不再威严震撼。
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那美轮美奂的珍宝,同样只能jī起窥视者们的无穷贪yù;
那高大雄伟的城墙,那宽阔汹涌的河流,已经不再能够阻止入侵者的战鼓和铁蹄,而那昏昏yù睡的鸦片鬼、蹒跚而行的小脚女人、盲目无知的腐儒贵胄,更是遭到“文明人”一致鄙视和嘲讽的存在。
所以,此刻的东方帝国,已经仿佛是一座古sè斑驳的衰朽神龛,几乎谁都可以向它吐出一口浓痰、刮下一片金箔……仅仅是由于遥远的空间距离,以及西方列国内部的彼此牵制,它才暂时还没有沦为西方列强的猎物,而只是在几个无足轻重的沿海港口,受到了一点程度微弱的小小sāo扰。
但尽管如此,这个国度依然没有多少真正觉醒的迹象,反而在最顽固的麻木和呆滞之中,艰难地拖着布满累累伤痕的躯体,继续沿着走了几千年的残破老路蹒跚而行……直至彻底堕入最黑暗的深渊为止。
现在,这个即将失控的夕阳帝国,就已经站到了悬崖的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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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暗红sè余辉,在远处的紫金山顶留下了最后一丝光芒。yàn丽壮美的晚霞,铺满了大半个天空,给翔龙帝国南迁之后的新京城,富庶繁华的金陵古都,染上了一抹鲜亮的sè彩。
这一年,是西方费伦大陆的DR1994年,东方翔龙帝国大金王朝的康德三年。
随着又一次冗长至极的例行朝会,在太监们的齐喝声之中宣告结束,看到最后一名老迈的臣子,踏着小碎步离开大殿,大金王朝的第十六代皇帝,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终于忍不住暗自长叹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冰凉的龙椅上,仰头望着镂空雕huā的精致房梁,怔怔地发呆出神。
此时正值江南的梅雨季节,连绵的细雨一下就是几十天,几乎终日不见阳光。即使今日的天气偶然放晴了一会儿,但这难得的阳光,却也依旧是转瞬即逝。
因此,在这座尚未点灯的大殿内,光线显得极为黯淡,不时有一阵阵cháo湿的冷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让御座上的皇帝陛下感到了几分彻骨的冰凉。
而统治了翔龙帝国三百年之久的大金王朝,此刻也如同外面的天气一样风雨飘摇。
独自卸下沉重的皇冠,完颜德昭从冰冷的宝座上缓缓转身起立,对着屏风上镶嵌的金边镜子,伸手略微理了理头发。镜中那日益变得瘦削憔悴的面容,让他看得一阵心烦。而紧紧包围着整个眼眶的浓厚黑眼圈,更是让这位素来注重仪容仪表、讲究翩翩风度的少年皇帝几乎想要抓狂。
这都是被那帮尸位素餐的废物臣僚给害的他咬紧牙关,恨恨地想道。
从清晨开到下午的大朝会,总共也就只有边防和财政两个议题。然而那几百个满腹经纶的名士大儒争辩了大半天,除了互相推卸责任和罗织罪名以外,其实压根儿就没有真正想过要如何去解决问题。nòng到最后,只知道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儿摆到自己这个皇帝面前,说什么皇上圣明、乾刚独断……可是万一他真要做出什么“独断”来,马上又会有一伙所谓“清流”跳出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将皇帝旨意批判得一无是处,甚至纠集起各地士绅和文武百官共同抵制——这帮只会坏事,不会做事的hún帐
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康德皇帝完颜德昭如此悲叹一声,随即将目光转移到身前的宽大书案上。一幅微微泛黄的大金疆域图,正被铺开在上面,展示着这个千年帝国的辽阔版图——东临沧海、西邻沙漠、北近雪域、南至密林,在四方边境都已经几乎扩展到了地理极限,统辖着四万万各族黎民百姓……
但皇帝陛下的心中却非常清楚,自己所统治的这个国家,早已不是眼前地图上的这般模样。
最近的这二十多年里,风雨飘摇的大金王朝,始终笼罩在北方强敌的yīn影之下。
那个兴起于北方草原的图坎汗国,自从再次恢复统一开始,就仿佛一头永远喂不饱的饿狼一般,迅速朝着南边大金王朝的huāhuā世界,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一次又一次仿佛狂风暴雨般的袭扰,一步又一步宛如钝刀子割ròu般的侵吞,将帝国版图内的万里疆土,硬生生地搅得支离破碎。
在完颜德昭的祖父这一代,大金就丢光了在关外辽东的龙兴之地,国都屏障尽失,被迫迁都江南;当他父亲在位的时候,又丧失了故都燕京和大半个河北之地,辽阔的中原腹地处处烽火;至于现在,图坎铁骑已经在江淮之北肆意纵横,前线官军屡战屡败,名城重镇接连失陷,整条中原战线都处于崩溃边缘。
如果不是因为帖木尔可汗突然转移了攻击重点,抽调主力部队西征异域,导致图坎南征军的前线兵力严重不足,暂时无力进一步南下的话,朝廷恐怕已经要盘算着彻底放弃整个中原,退守到江南一线了。
即使是这样,朝廷在近年来的几次试探性北伐,也全都是以惨败而告终,几乎没能从敌人手中收回一寸失土,反倒是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钱粮,也全部都给消耗得干干净净。
因此,在接过了亡父的位置,登基即位之后的这几年里,完颜德昭虽然贵为天子之尊,却总是严重缺乏安全感,时常在午夜被可怕的噩梦惊醒,以为那位野蛮凶残的帖木尔可汗已经渡江攻破了金陵城,把雪亮的锋利马刀伸到了他的脖子边上
而大金朝廷如今所面临的危机,还不光是图坎汗国在北方边境步步进bī而已,战线后方的国内,如今也同样是天灾**,动luàn纷纷——流民、邪教、军阀、藩王一个接着一个起来造反,在南方的许多城市,还有**党在勾结海盗作luàn,再加上长期濒临崩溃的财政,永远没有平息过一刻的朝廷党争……
所有这一切千头万绪的艰难国事,统统都压在了这位年轻皇帝的肩膀上,让他终日疲惫不堪,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初学乍练的蹩脚裱糊匠,正面对着一座四面漏风的破房子束手无策。
——确实,这座看似还算光鲜辉煌的王朝大厦,其实承重已达极限,早已在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呻yín,并且距离彻底坍塌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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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休息了片刻之后,完颜德昭终于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摇晃了几下铜铃,召唤来随shì太监,让他们收起了案上的卷宗,随即便慢吞吞地踱向了大殿隔壁南书房的军机处会议室。
——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在名义上总理朝廷一切政务的正式朝会,其实已经沦为了大人物勾心斗角,小人物折腾闹剧的表演场,虽然在场面上闹得很是精彩热闹,却根本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而散会之后在偏殿召开的军机处会议,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决策中心。
踏进南书房的门槛,一股淡雅的檀木熏香顿时扑面而来。完颜德昭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环顾装饰朴素的室内,在挂着“一团和气”楷书条幅的墙壁下,众多朱紫华服的官员们早已毕恭毕敬地跪了一屋,在皇帝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切似乎都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如果朕的天下,也能永远和过去没什么两样,那可就太好了
年轻的皇帝在心中默默地如此自嘲着,口中却只是淡淡地吩咐他们起身奏事。
于是,诸位官员纷纷从水磨汉白yù地砖上爬了起来,却也不敢回身坐下,只是垂头靠墙shì立,同时从各自宽大的袖子里,仿佛变魔术般地翻出了一本本奏折,依次朗声诵读起来。
当今的军机大臣一共有四位,一名汉人,三名满人。此外还有六部尚书和一些职位较低的书记官出席,不过他们在这个会议中基本上没有多少发言权,只是列席以备咨询而已。
和刚才的大朝会一样,本次军机处会议的主题,依然是边防和财政这两项至关紧要之事。
“……康德二年,即去年,朝廷岁入折合白银约为三千一百五十万两,预定支出却高达五千六百万两。再加上前年北伐燕云失败,靡费军饷多达一千七百万两,户部历年存银至此彻底告罄。即使如此,朝中六品以下官吏的俸禄,仍然被迫迟发一月,减发四成,京营禁军的军饷也拖欠了五个月。至于边境诸军的欠饷,更是普遍达到了八至十个月……因此,自从今年以来,各地驻军哗变频繁,逃亡日盛,朝廷官吏也是牢sāo满腹,不肯尽心办事。若不能尽快筹到款子,只怕是立刻就要祸生俯腋……”
四位军机大臣之中唯一的汉臣,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手捧厚厚一叠账册,对着皇上朗声启奏道,神情憔悴无比。从皇帝陛下的视角遥看过去,似乎满纸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赤字,“……臣虽已绞尽脑汁、转移挪腾,但实在是难为无米之炊。请陛下恕臣理财无能之罪,速发内帑银五百万两,以解朝廷之困……”
所谓的内帑,其实就是皇帝的sī房钱,由内务府负责打理,户部官吏无权chā手。
既然是皇帝的小金库,那么就必然会得到皇帝陛下大幅度的优惠政策。所以,这内务府素来就是京中最féi最有油水的衙门,哪怕是南迁之后也不例外——天下最好的矿山、工场,乃至于许多盐田、海关,还有上百座分布于江南膏腴之地的皇庄,不管是合法管辖还是非法强占,总之都被内务府的税监把持着。
由于监管不得力,这些产业的实际收入,多半都被下面的矿监、税监、织造监和内务府各级官员侵吞,但就是上缴给皇帝充作内帑的那么一小部分,也足以和户部每年的总岁入基本看齐了。
既然皇上给自家攒了这么多的sī房钱,都比国库还要充盈了,那么户部的税源自然会不可避免地萎缩。
因此,朝廷一旦出了财政危机,诸位朝臣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请皇帝拨发内帑来填窟窿——这天下江山就是你家的,有了亏空你不掏腰包填上,又该让谁去填坑?
只是这动人钱财,就有如夺人性命,即便是皇帝也绝不例外。一听到费立国这老东西居然又想打皇家内库的主意,年轻的康德皇帝当即就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予理会。
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这个shì奉了三朝天子的老臣,是康德皇帝最为讨厌,但又最离不开的大臣。
虽然年轻气盛的康德皇帝陛下,非常厌恶这厮一直开辟不出新的财源,却老是打着自家小金库的主意,但若是换上别人去管理财政,却也从来都只会把事情办得更加糟糕,将财政亏空搞得更加严重,往自己口袋里搂进更多的款子,然后同样哭哭啼啼地来求自己发放更多的内帑……
与之相比,费立国虽然讨厌,还经常倚老卖老,但至少为官尚属清正,管理账目也比较精明——让他帮自己打理财政,最起码前来讨要内帑的次数会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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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有一种关于权术运用方面的说法,认为贪官应该比清官更好用才对。
完颜德昭在读书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古代有个大臣,曾经耸人听闻地劝谏他shì奉的皇帝要用多贪官——因为想要别人卖命,就必须给人家好处。直接给钱的话,财政压力就太大了,所以只能给他权力,让他去搜刮民脂民膏。
而贪官的权力来自于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处,就必须忠心维护皇权。假如他贪污了之后还不听话,就可以立即捏住他贪污的把柄,直接用贪污的罪名把这个反骨仔干掉。
但反过来,若是任用清官的话,这些清官必然深得人民拥戴。就算他不听话,也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借口除掉他。即使是强行除掉了,还是会有引来民情sāo动的危险。所以必须大量地用贪官,皇帝才可以随意清理官僚队伍,将任何一个人的把柄都捏在手中,使其成为清一sè的铁杆拥护者。
那位古代皇帝听了这个新鲜的说法,感觉有些道理,但又担心贪官搜刮太狠,招惹起民怨,没法收拾。
而进谏的大臣就说,遇到这种情况,陛下完全可以把那个贪官给宰了,为民伸冤然后再把他搜刮的民财收缴上来,从而不负搜刮民财之名,却能得搜刮民财之惠——这就是玩权术的艺术
当初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完颜德昭曾经拍案叫绝,以为这就是帝王之术的精华所在。但是等到他真正登基即位之后,才发现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完颜德昭登基之初,清理反对派党羽的时候,曾经命人查抄了一家以豪富闻名京城,至少有三四百万两银子家资的大贪官,本以为能够大发一笔。不想在抄家之后,居然只上缴了很少的一点儿零碎银子、铜钱和古玩,折合总价不过三万余两就连这个贪官在城外置办的几座庄园,也全都不翼而飞了
哪怕他在盛怒之下,一连打杀了三四个前去抄家的shì卫,也无法拷问出那些失踪赃款赃物的下落——因为这会坏了规矩,牵出从中分润到油水的一堆大人物……下场绝对会比被皇帝打死还惨……
所以,一旦贪污成了风气,搞到了哪怕杀掉贪官也抄不到钱财的份上(钱都被抄家的人给sī分了,并且宁死也不吐出来交给皇帝),这一套看似精妙的权术,也就成了大笑话——既然你的策略就是大用贪官,那么又该从哪里去找一批不贪的人帮自己搂钱呢?又该到哪里去寻找一批公正廉明的人来审理贪官呢?
若是皇帝自作聪明,一味地养贪nòng权,反倒排斥清官,其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整个朝廷彻底失控,皇帝身边的人迅速被贪官收买,一切耳目都被贪官门g蔽,既听不见民间的抱怨,也抓不住贪官的把柄。
就算这位皇帝抓住了把柄,想要宰掉一个贪官,满朝文武也会立即联合起来bī宫,甚至能把皇帝给bī得退位——既然人人都在大肆贪污,把贪污捞钱变成了惯例,又怎么能容许皇帝破坏规矩,以贪污的罪名来杀人呢?若是纵容了这一“歪风邪气”,谁晓得下一个挨刀子的会不会是自己?
——把贪污变成官场常例的后果,就是根本没法反贪了反贪就是找死不反贪则是等死——如果对贪污不加以任何限制的话,最终必然会搞到民怨沸腾、揭竿而起的……
由此可见,违背伦常的歪门邪道实在是走不得,否则就跟吸毒似的:一时的爽快,带来无穷的灾难
综上所述,哪怕是对于一位需要玩nòng权术的皇帝而言,清官也终究还是比贪官要好的。
非常遗憾的是,完颜德昭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找不到几个清官了……
第二章、失控的帝国(中)
第二章、失控的帝国(中)
第二章、失控的帝国(中)
PS:有人问为什么用康德年号,还联系到了某位大思想家……这可是末代皇帝溥仪在北迁之后的年号啊(满洲国小朝廷)不是很应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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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机处里面,有一个倚老卖老的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时不时地打着自家sī房钱的主意,就已经很让生性吝啬的皇帝陛下感到浑身不舒服了。
而更让皇帝感到抓狂的是,今天来打他家sī房钱主意的家伙,居然还不止一个
“……启奏我主万岁,奴才今天上朝之时,乘轿行于宫外街市之上,看见京中八旗兵丁日子过得甚苦,颇有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之辈,故而对朝廷怨言也是甚多。”
另一位平日里总是敬陪末座、默不作声的满人军机大臣,今天不知为什么,居然也凑上来跟着起哄了。
“……奴才停轿略一探问,才晓得京城旗饷居然已有四月未发,守夜、巡街的差事却是一日都不得减免,恪于旗中规矩,又做不得其它营生,故而八旗子弟如今甚是饥困。陛下,这八旗乃是我朝根本,万万荒废不得啊。因此恕臣忠言直言,还请我主万岁龙意天裁,速发内帑三百万两,以接济八旗子弟……”
“……发内帑,发内帑你们就知道要朕发内帑来给你们填窟窿朕哪里有这么多的内帑可发?”
听到今天一个两个都是来问自己要钱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顿时就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涨红着一张圆脸跳起来炸máo了,“……这几年来,北伐燕云失地,南定闽浙**党,还有讨伐蜀王叛luàn,弹压魔教sāo动,朝廷大事是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而又有哪一次不是要朕发内帑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见皇帝如此光火,诸位大臣吓得赶紧都跪了下来,俯首听着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继续发牢sāo。
“……朕自登基以来,一向兢兢业业,体谅国事。内帑的银子也是流水般地往外淌若是宫中当真还有内帑可发,早已拿出来救济天下了,可如今宫中库空如洗,哪里还有什么内帑啊”
脸sè愈发铁青的皇帝陛下,在会议室内踏着小步转来转去,仿佛笼中困兽一般,嘴里琐琐碎碎地唠叨个没完,“……国势已经衰颓到了这等多难之际,汝等身为朝廷栋梁,不知济世救民,挽狂澜于即倒,却只知道进谗言于君上,以求沽名钓誉……既然国用不足,那就开征新税啊”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绝不能再开征新税了啊”
诸位朝臣原本都跪在地上唯唯诺诺,但一听得“开征新税”,立即就全都按捺不住,抬头抗议起来。
“……启奏陛下,当今的国家已是山河破碎,民生艰难。黎民百姓苦于赋税徭役,揭竿作luàn之辈此起彼伏。非但外省颇有**党串联活动,就连如今的江南京畿之地,也有各路魔教汹涌肆虐,屡次弹压都不见收效……陛下,近几年来,天下战luàn频繁、灾荒不断,各地百姓不堪重负,早已是海内沸腾之态,若是再要加征新税,难免会有不测之祸,以至于得不偿失……”
在彼此交换了几个眼sè之后,军机处领班大臣首先站了出来为民请命,向年轻的皇上如此慷慨陈词、疾言劝谏道,然后伸手摘下了镶嵌着红宝石的顶戴huā翎,后退一步,叩首于地。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陛下,绝非臣等不肯尽心效忠,实在是捐输不可恃,乃乞恩于内帑还请陛下慷慨解囊,以保我大金江山之安泰永固……”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捐输不可恃,乃乞恩于内帑?呵呵,有趣真是有趣啊”
听了这样一番慷慨jī昂的谏言,康德皇帝非但没有心悦诚服,反而被气得乐了。
“……嘿嘿,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奇了怪了我大金朝的天下,地大物博,原有四万万百姓。纵然眼下辽东沦丧,河北、山东、中原尽皆残破,剩下的百姓应当也不少于三万万之数。
而朝廷一年的岁入总和,不过是白银三千多万两,平均摊到每个百姓头上,只不过才区区一钱银子而已仅仅相当于丰年十升白米的价钱可让朕感到奇怪的是,眼下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刁民,为了抗拒这每年一钱银子的轻税,不顾性命地要起来造朕的反呢?”
他低下头颅,环视了诸位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大臣们一眼,目光中竟然透出了森森的杀意,“……说啊谁来给朕讲个明白?怎么刚才一个个全都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现在却全都变成哑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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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仅仅只有每人每年一钱银子的“轻微”赋税,都能把老百姓给bī反?
——那自然是因为地方上的官吏们,在sī底下以“火耗”、“乐输”之类的名目,摊派加征了十万万两银子都不止……当然,这部分税款绝对没有一分一厘上缴到国库,而是全都在各个流程环节中被漂没了。
诸位军机大臣都在心中暗自嘀咕道,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傻到把这事儿给挑明了——若是没有了各级地方官的层层盘剥,他们每年的那些“冰敬”、“炭敬”、“贺年礼”和“车马费”又该从哪里来?
所以,这种sī下里偷偷侵吞赋税集体分福利的事情,还是你知我知大家知,只要瞒着皇上就好了……其实皇帝也未必一点都不晓得,但他同样不敢与从中获益的朝廷百官和千万士绅为敌,只好装作不知罢了。
总之,在发过一番脾气之后,皇帝也只能颓然坐下,挥手示意此事暂时搁置,先进入下一个议题。
然而,可怜的康德皇帝还没来得及缓过气来,就立即迎头挨了一颗比刚才还要暴烈的重磅炸弹。
“……启奏圣上,根据先帝与先先帝签署的借款条约,今年夏秋之时,朝廷有几笔外债即将到期,按约需要还款,如今已有西洋使节前来京城催讨,具体如何应对,还请吾皇示下……首先是八月份需要偿还的耐sè瑞尔国和东瀛国债款,扣掉已经预付的部分,本息合计白银三千二百万两……”
“……咳咳什么什么?你说多少?三千二百万两银子?”
理藩院尚书的话还没说完,正在低头喝茶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当即就被一口热茶呛到了气管当中,连连咳嗽几声,随即便仿佛触电般地跳了起来,毫无仪态地失声叫喊道。
“……陛下,这只是第一笔债务要归还的银子。到了九月份,还有精灵国外债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尾款要还。十月份又有塞尔国债款本息合计二百万两、哈鲁阿国债款本息合计四百万两银子到期……”
理藩院尚书又伸手翻了翻身边的小账本,略微心算了一下,然后对几乎红了眼睛的康德皇帝汇报道,“……再加上向几家西洋商业协会、教会零星借贷的小额银子,今年合计共有外债五千六百万两银子需要偿还,已经远远超出朝廷一年的岁入总和。此事究竟该如何办理,还请吾皇示下……”
“……哦,五千六百万两银子……父皇和皇祖父怎么会借了那么多的债务啊?居然连朝廷的脸面都不要了?还有,这么多的银子,当初都用到何处去了啊?”
在呆愣了片刻之后,完颜德昭终于伸手按住青筋直跳的额头,叹息着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yín。
“……启奏圣上,这五千六百万两银子,乃是如今要连本带利向债主偿还的数额。而当初借贷的时候,算上折扣和延付,朝廷真正入手的款项,恐怕连三千万两银子都不到……”
主管财政的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上前一步,沉声启奏道,“……二十年前,朝廷大借洋款之时,正值辽东失陷、燕京告急之际。当时胡骑十五万已破居庸关,抄略昌平、密云数县,长城一线防务彻底崩溃,官军仅能勉强保住通州不失。为此,朝廷下令京师戒严,并召集天下兵马勤王,以图挽回败局。
然而先前辽东、河套、山西数战败北,朝廷丧师三十余万,靡费粮米饷银无算,国库实在窘迫至极。臣时任户部shì郎,于国难之际,奉旨筹银一千万两,以备勤王诸军犒赏发饷之用。然则那时户部所辖国库之储银、储钱木桶,均已是空空如野,无一两银、一文钱可供拨发。
臣命人抠尽桶缝银渣,仅得杂sè劣银二十余两。宫中倾尽内库金帛充抵军资,亦只折合白银二百万两。而更可虑者,其时京中存粮仅四十万石,只消图坎铁骑围城一月,则朝廷上下必将饿杀……”
对着墙壁上的大金疆域图,费立国mō着雪白的胡须,对年轻的康德皇帝侃侃而谈,讲解着他出生之前那段风雨飘摇的危急岁月——当时尚在燕京定都的大金朝廷,由于连续多次的惨败,以及内部的**与làng费,已经窘迫到了拿不出足够的银钱和粮食,来供养最后一点守城部队的程度。
那个年头的老皇帝和满朝文武,一方面迫切期盼各路勤王兵马汇集京师,尽快把来犯的敌军给打回去;另一方面却又异常害怕外地兵马进入京城——因为国库根本就没钱发军饷,也没有粮食维持军需。
一旦朝廷拿不出最起码的粮食和军饷,原本是奉召前来勤王救驾的军队,在饥困交加之下,恐怕自己就要先哗变造反或倒戈降敌了——这并非没有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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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府库已是无粮无饷,虽然朝廷下诏广封爵位、诰命,以安抚外地诸镇来援兵马之心,但实在是难以用几个空名感动天下。眼看着胡骑纵横,京师难守,社稷板dàng,江山岌岌可危,百般无奈之下,当时尚是太子的先帝,被迫联络西洋各国使节,商议借款应急之事,遂有上述诸款借约……”
说到这里,费立国略微顿了一顿,“……全靠着这些西洋借款,朝廷才有余力重整军备,犒赏勤王诸军,jī励士卒奋战于京郊,勉强取得几次惨胜,将此前连战连捷、士气正旺的图坎敌寇驱逐出塞外。
但山西、辽东等边镇均已大体陷落,一时无力收复。而燕京孤悬北方,四周险要关隘又丧失大半,漕运、海运皆有断绝之危,实在难以坚守。为保御驾安泰,朝廷遂放弃燕京,南迁金陵,改名为南京。而在南京兴建宫殿、安置宗室贵戚,又huā费甚多,那些西洋借款也就这样用光了……”
皱着眉头听到这一节,完颜德昭也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这个大金天子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在朝廷南迁之后不久,已经三面受敌、守备空虚的燕京孤城,便被轻易攻陷。然后,无数图坎铁骑涌入中原,迅速扫dàng了河北、山东等地,并且连年深入南下袭扰,将辽阔的中原腹地搅得支离破碎。前线官军屡战屡败,名城重镇接连失陷,仓促布置的江淮防线也被轻易突破,整个江北处处烽火。
在战局最危急的时候,深入南征的图坎铁骑,甚至一度打下了隔江相望的扬州城,bī得南京城中连续戒严数月,王公贵戚的子弟也被征发入伍组织江防,朝廷上下更是人心惶惶,整个王朝都处于崩溃边缘。
直到十余年之前,这一任的帖木尔可汗改变了攻击重点,抽调主力部队西征异域,导致图坎南征军的前线兵力严重不足,暂时无力进一步南下,甚至被迫向北收缩。然后,在中原又有齐、秦、魏三大藩镇先后兴起,将战线慢慢推到了黄河沿岸,南方的朝廷才得以暂时避开兵火、勉强苟安。
但即便如此,大金朝实际能够控制的范围,也因此日益萎缩,如今大概只剩下了东南数之地省,其余较为偏远的行省,都在战luàn之中逐渐出现了割据自治的苗头——从而沦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江南小朝廷。
而朝廷官军在近年来的几次试探性北伐,同样全都是以惨败而告终,几乎没能从敌人手中收回一寸失土,反倒是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钱粮,也全部都给消耗得干干净净。
时局已然败坏若此,年轻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陛下纵然再有什么想法,一时也是有心无力。
但是,对于这笔仿佛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巨额外债,他还是感到从心底里就根本无法接受。
“……嗯,费爱卿啊,照你所说,当初父皇和皇祖父借贷这几笔洋债,也确实是无可奈何。只是这事情都已经过去足足二十年了,为何朕此前都一直毫无所知呢?”
“……启奏圣上,这向西洋人借贷外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朝廷一直以来都是秘而不宣,即使偶尔不得不提起,也只说是海外属国的‘报效’,民间几乎无人知晓。”
费立国大学士对皇帝如此解释说道,“……之前的几笔先期还款,全都没有从国库里拨银子,而是用扩大上海道各国租界的办法,拿土地来充抵的。当时陛下的年龄还小,恐怕早已忘了……但是到了现在,最后的还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朝廷这边实在是没法再拖下去,也只好拿出来讨论了。”
他苦笑一声,转身对众位臣僚摊了摊手,然后又回过身来,“……想要还钱的话,国库里是决计拨不出这许多银两的,就是分十年都不成若是不还债,让西洋列国拿去了抵押品,也实在是万万不成的……”
费立国大学士一边垂头丧气地如此说着,一边向皇帝递上了一卷关于借款条约的简略纪要——在各项条约的抵押物条目下面,都已经被他预先划上了醒目的红线。
“……嗯,让朕看看,借款以港口为抵押,计有上海、舟山、台州、温州……镇江?江yīn?”
康德皇帝完颜德昭刚刚摊开这卷纪要,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完,就已经惊骇得跳了起来,“……那些别处的港口倒也罢了,可镇江、江yīn这等扼守长江的京畿要害,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就给抵押出去?”
“……咳咳,陛下,那个……那时候的朝廷还在燕京……”
听了费立国大学士的小声解释,康德皇帝顿时一愣,随即便不由得摇头叹气,“……唉,早知道会有今天的话,就该拿天津、沧州、锦州这些地方来做抵押,现在就可以让他们问图坎人去要了……”
“……还有,陛下,朝廷的关税、盐税都被抵押了两遍,就是要偿还,也不知该给谁……”
“……好了好了,关税和盐税乃是朝廷命脉,岂可轻易交出?此议勿需再提”
康德皇帝非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关于此事,在朕过来之前,想必诸位都已经商量过了,不知诸位爱卿对此有何见解?能否尽快议一个章程出来,给朕参详参详?”
堂下众臣听得此言,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挑头出来承受皇帝的怒火……最后还是直接负责此事的理藩院尚书,实在推辞不掉,只得硬着头皮出列,俯身跪奏道,“……启禀皇上,有关此事,臣已经与西洋诸国使者磋商过多次,一切威胁利yòu皆已用上,只求延期续借。然则西洋诸国如今也都是资金紧缺、急需用钱,故而坚持不肯宽限时日……恕臣无能,还请皇上圣明、乾刚独断……”
察觉到这厮正在趴在地上,用“含情脉脉”、充满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康德皇帝完颜德昭陛下不由得立时就遍体生寒,连连打了几个哆嗦。
“……什么乾刚独断……还不是又要朕发内帑给你们填窟窿?你们的胃口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居然一口气就问朕要五千六百万两银子?嘿不要说朕的内库早已空了,即使是在内务府最充盈的时候,即使是把皇宫和yù玺都给一块儿卖了,也凑不出这许多银子啊如果你们一定要还债的话,就赶紧在这几个月里加征五千六百万两银子的还债捐好了反正这江南膏腴之地,豪门富户甚多,只要往每户人家的头上都摊派个几十万,这五千六百万两银子的还债捐也就凑起来了吧”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第三章、失控的帝国(下)
第三章、失控的帝国(下)
第三章、失控的帝国(下)
关于今年的西洋外债偿还事宜,经过一番极其冗长繁琐的讨论商议,以及各式哭天抢地的煽情表演,康德皇帝和他的诸位军机大臣们反复争辩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最终对此事得出了两条基本结论:
第一,还债的钱款实在是拿不出来,抵押的土地则绝对不能给。
第二,鉴于上一条结论,此事暂时搁置,日后再议。
再议,就是再议论议论,再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再权衡权衡,再比较比较,再考虑考虑,再观察观察,再看看,再想想,再等等……等等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意味着朝廷打算赖账。
当然,想要随便赖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鉴于大金皇帝一贯以来的不良信用表现,为了防备翔龙帝国在日后赖账,西洋各国的谈判使者,早在当初签署借款协议的时候,就要求大金皇室的祖神发下了冥河誓言,作为按时还款的保证。若是皇帝胆敢违约的话,马上就会遭遇龙脉断绝、祖灵崩灭的惨祸,届时只怕是连皇位都要坐不稳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该说不幸,总之,在现在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眼里,以上这两项可怕的违约后果,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望着地图上已经萎缩了大半的帝国疆土,年轻的皇帝陛下不由得lù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因为,当这个风雨飘摇的大金皇位,终于传到了他手上的时候,大金的龙脉早就已经断绝了大金的祖灵也早就已经崩灭了大金的皇位更是早就已经不稳了
……这也就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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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在这个东方古国,任何一个统治中原的王朝,通常都有自己的龙兴之地。
所谓的龙兴之地,不仅是开国君王的起家基业,也是王朝龙脉的埋藏之所——龙脉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mō不着,但却能够实实在在地影响着王朝和帝国的盛衰气运:龙脉兴旺,则王朝强盛;龙脉枯竭,则王朝倾颓。古往今来,只要是在翔龙帝国的版图之内,就从未有过例外。
三百年前,尚还处于门g昧状态的满洲铁骑,之所以能够轻易入主中原,建立大金朝,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中原本身的毁灭性内耗——当时,中原各地的修真文明,已经发展到了极盛时期。无数修真宗派遍布名山大川,哪怕最强大的金丹、元婴修士,也已经比比皆是。纵然与天神放对,也颇有胜算
然而,各大修真门派也因此自恃道法通神,觉得随便几个小修士就能扫平朝廷千军万马,自己就更不必对皇帝俯首帖耳,因此再不愿费心费力地扶龙庭、转造化,以求尺寸福泽。反而纷纷妄自尊大,藐视世间官法伦常,依仗着法力强悍为所yù为,稍有不顺心意之事,修士们便放手抢掠杀戮,毫无一丝仁心可言。
若是那些修炼魔道的门派,需用血祭魂炼之类的邪法,在凡间更是肆意妄为,手段之暴虐血腥,简直令人发指。轻者肆意勒索地方,公然强掳民间男女为祭品或鼎炉;重者直接划分地盘,在帝国疆域之内建立起一个个国中之国,执行最野蛮、最黑暗的残酷统治,搞得天下哀声一片。
虽然修真之路的最终目标,乃是长生成仙,并非什么皇图霸业、称王称帝。但纵然是修士,通常也有家人亲族需要照拂,得让他们安享富贵。又有许多成仙飞升无望的低级修士,转而想要用这一身苦练得来的道法,在俗世创出些名堂……一般来说,那些掌握了最高武力的人,都是会想要夺取权力的——拳头大的就是老大,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两句真理,可不会因为时代与社会的差异而有所改变……
更重要的是,修真炼丹需要耗费许多天材地宝,以及海量的铜铁、水银、木炭等物,堪称日费千金,都必须从凡人手中取得。而各方道门又大多自诩清净,不事生产,只能想办法霸占地盘,强行勒索征收,一心以盘剥黎民为念,并且视凡人如蝼蚁,从来不顾其死活……于是,天下间的道门越盛,道法越高,修士越多,消耗的财富和物资就越加庞大,而被压榨的各地百姓也越是不堪重负。
而且,这还导致律法沦为废纸,朝廷威仪扫地,最后搞得举国上下民不聊生,动luàn四起。
翔龙帝国的前朝皇室,以及必须维护朝廷威严的儒家学派,一方面要镇压流民起义,一方面又要打压修真门派的肆意扩张,实在是左支右绌,不堪重负。而各地的修士们却是野心勃发,一改之前数千年来避世隐修的态度,妄图推翻帝国统治,直接由道法门派和修真家族瓜分天下,贬斥世间凡人为奴为婢,供修士们任意驱使……这当然会jī起朝廷、豪强和百姓们最最jī烈的反抗。
各方争斗的最终结果,就是让整个中土沦为了一片恐怖的尸山血海,数千年璀璨文明毁于一旦,修士、儒家、神明、佛门、皇室、流民军彼此残杀、恶斗不休。
由于修士们自诩为出世仙人,心冷如冰,藐视凡间苍生如蝼蚁,杀戮世间男女如猪狗。因而于战luàn之中,各方修士丝毫不理民心民怨,动辄屠城灭镇,播撒瘟疫,以万千生灵为血祭,从而得以施展出无数毁天灭地的大神通。而朝廷和儒家却必须维护国家的安泰,百姓的生计,于是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因此,尽管儒家有着朝廷官军和天庭众神的支持,并且始终掌握着天下民心,却仍然不敌各路修士和邪教的围攻,以至于连yù皇大帝都被活活打杀,至圣先师孔丘都被掘墓炼尸……眼看着整个中原大地就要彻底沦为修真门派的狩猎场和奴隶窝棚,从此倒退回弱ròu强食、率兽食人的蛮荒时代了
为此,儒家门人不得不拼着同归于尽的危险,对嚣张残暴的修士们发动了绝地反击。
他们在前朝的龙兴之地,设下了扭转乾坤之**阵,利用王朝的龙气、天庭的神威、佛门的无上妙法,以及世间凡人对修真门派的无穷仇恨,一举引爆了天下灵脉之枢纽所在……由此,非但中原从此进入了末法时代,天下修士因为灵气一朝消散,尽成废人,最终一败涂地。还连累得前朝皇家的龙脉、祖灵,大批天庭众神,乃至于整个中原的龙脉,也一齐为之殉爆毁灭
——这就是几乎终结了中土修真时代的龙空山之役。
即使纵观整个托瑞尔世界,也唯有耐sè瑞尔第一帝国的陨落方可与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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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如同两千多年之前的费伦大陆耐sè瑞尔第一帝国,在魔网破碎、浮空城坠落之后遭到蛮族大肆入侵一样,在三百年前得东方卡拉图大陆翔龙帝国,也上演了几乎同样的一幕。
——趁着中原各派力量同归于尽的大好机会,崛起于辽东的满洲铁骑,立即凭着残存在塞外的辽东龙脉,迅速破关而入,又有大批满怀仇恨的幸存修士卖身投靠,为异族入侵者充当带路党和马前卒……于是,完颜氏麾下的满洲铁骑,仅仅只用了几年时间,就成功横扫中原,dàng平天下,讨灭了支离破碎的华朝残余势力,于燕京开国建制,建立起了绵延三百年的大金王朝。
最后,那位高瞻远瞩的金朝开国皇帝,在建都定鼎之后,又迅速卸磨杀驴,再次重用能够帮助自己治国的儒家书生,调和民族矛盾,却挥刀杀尽了已然无用的修士,从而根除了这些天下祸luàn之源。
但是,现在却轮到大金朝的龙脉断绝了。
——在辽东、燕京这两大龙兴之地的相继陷落后不久,图坎汗国就发掘了金朝的历代皇陵宗庙,还聘请异人施法,捣毁了大金王朝萦绕在这些地方的祖灵,将辽东龙脉与完颜氏的关联彻底切断……
至此,就中原传统的风水气运之说而言,大金王朝的国运已尽
而身为由辽东异族入主中原的国家,完颜氏皇统的大金王朝,又根本无法在南方的这片残山剩水之中扎根立庙,埋下一股新的龙脉,从而延续一段新的国运……
因此,除非有朝一日能够北伐中原,收复辽东,将被封印的王朝龙脉再次解封,否则的话,放弃故地避居南京的金朝皇帝,永远都不会成为统驭九州、傲视天下的真龙天子,而只能是一个垂垂待毙的僵尸木偶,完全是凭着一股惯性矗立于庙堂丹墀之上,唯一的任务就是等着被新的王者取代。
大金王朝龙脉的断绝,自然很快就引起了无数野心家和实力派的窥视,随即便开始蠢蠢yù动,眼看着一场群雄逐鹿的热闹大戏,就要在这个江南小朝廷的最后一点残山剩水之间上演。
只是在这扑街至极的破罐子破摔之下,苟延残喘的完颜氏皇族,居然也得到了几分意想不到的好处——由于当前已经进入末法时代三百余年,中原各处的龙脉已然尽数断根,而承载龙脉的灵脉也已经全面枯竭,再不能孕育出新的龙脉。从而导致这个残存江南的小朝廷,一时间居然无法被任何新王朝取代
如此以来,虽然朝廷在南迁之后一直动luàn不断,但任何妄图称帝建国、篡夺皇权、改朝换代之辈,由于没有龙脉加护,都会遭到气运反噬——这并不是说上天仍然眷顾着完颜氏,而是因为任何没有龙脉与龙气支撑的称帝称王之辈,都是悖逆天意的逾越之举,注定了从一开始就要厄运缠身……
——有的时候,就算朝廷烂透了也不要紧,只要反贼比朝廷更衰就行了……
所以,在龙脉断绝之后的这十几年里,大金王朝虽然一直是风雨飘摇、颤颤巍巍,一桩祸事接着下一桩祸事,但全都没怎么伤到王朝的根本,在朝廷臣僚们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笨拙应对之下,竟然半死不活磕磕碰碰地也就这么撑过来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扑到极致就是美”吧
当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登基以来,朝廷更是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取得了一系列还算能看得过去的胜利。
——康德元年的蜀地叛luàn,蜀王于起兵出征之际暴死军中,导致全军不战自溃;康德二年的黑豹教逆贼sāoluàn,在聚众起事之前就被叛徒告发泄密;同年的渡河北伐虽然受挫,但是龟缩燕京的图坎汗国东方诸军,也没有力量南下反扑;还有**党这几年在闽浙沿海组织的十多次暴动,同样都被迅速平定……
而以上这些“复兴功绩”,在无形之中,也给年轻的皇帝带来了几分虚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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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扔了朝廷脸面破罐子破摔,确定了赖账的总方针之后,这一天的军机处会议,又继续有条不紊地进入了下面的一系列议题。
……北方三藩之中,实力最为弱小的登州镇威海军节度使、齐国公柳叶飞上奏朝廷,声称探知图坎汗国此次以偏师伐东瀛大获全胜,虏获金银财宝折价逾二千万两,现已班师屯驻高丽,整日耀武扬威不提。
对此,从来不关心海外闲事的大金重臣们,只是传看了一下文件,便批一个“知道了”完事。
……新任河内镇黑旗军节度使柳宇,今年二月于红河上游大破山蛮,斩首一万三千级。旋即南下攻入勾引山蛮东犯的顺化镇,吞并其大半辖地。遂上奏朝廷,进贡白象一对,象牙三十根,檀香木一百根,珍珠二斗,黄金三千两,各sè香药五千斤,惟请朝廷册封其为安南国公,以求正名。
关于这项议题,军机大臣们稍微有过一些争论,但很快还是一致决定,就这样原封不动地应承下来——对于这些西南边陲之地,金陵朝廷早已是鞭长莫及。这些边远藩镇的事情,只要地方军阀还肯上表,朝廷就一定要顺势批准,如此方能留下些脸面和大义,让这些地方看起来似乎还在朝廷辖下。
反过来说,若是朝廷给脸不要脸,一定压着不肯批准的话,就等于是bī着外藩另辟蹊径,或投靠异国,或扯旗造反了——朝廷又根本无力干涉,最后只能是两边都下不来台。
对于这个结果,康德皇帝完颜德昭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虽然康德皇帝如今正值年轻气盛,时常说些不着调的狂话,但如今的朝廷乃是何等局势,他也不会不知晓——各地藩镇名义上还在敬朝廷为主,实际上却早已是各行其政,根本就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自己这个皇帝,虽然还远远不能说是傀儡,但也绝非什么享有四海的天下之主,甚至连大金王朝的这点儿残余江山,也无法做到完全掌控。所谓的朝廷政令,最多也就能通行于这江南千里之地罢了。
因此,只要那位雄心勃勃的黑旗军节度使,还没有在河内这座南朝旧都自封土龙皇帝(注),行南面称孤之逆举,朝廷就只能捏着鼻子听之任之……好歹能捞到一点贡品。
当然,作为搞政治平衡的手段,康德皇帝又下诏加封更南方的西贡镇黄旗军节度使为占城国公,给那位新晋的安南国主送上一个大致平级的对手……
……
一般来说,对于这些事不关己的外藩杂务,军机处的办事效率还是tǐng高的——反正办砸了也无所谓。
但是,等到以上此类琐碎事务全部处理完毕,中心议题再一次回到最初的财政缺口问题之后,在军机处开会的这一众大金君臣,又都陷入了一片尴尬而又压抑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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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按照DND设定的托瑞尔星球历史,翔龙帝国(ShouLung)曾经于DR1000年前后爆发分裂,最南方的六个行省被独立出来,建立起土龙帝国(TuLung)。对应到现实,就相当于一个放大版的越南。
一直到十四世纪,土龙帝国依然与翔龙帝国南北对峙,处于打打停停的僵持战争状态,两国的边境省份都因这场持久不息的战争而遭到极大破坏,白骨遍野,人烟稀少。
由于综合实力远不如北方邻居,受到漫长战争的拖累,在DR1350年左右,土龙帝国境内已是一片萧败景象。许多城镇已化为废墟,甚至那些还没有被遗弃的城镇中,也可见到许多废弃的建筑物。另一方面,由于国家机构的**无能,低效迟钝,令怪物和海盗的掠袭来去自如,猖狂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受害的那些小村庄无所依靠,因为国家根本不会派兵驻防,而自己又势单力薄,只有偶尔出现在村里的强大的巫师或游方的僧人,才会出手为这些穷人主持公道。
地方上也是军阀割据,皇权崩溃,贵族领主之间征战不休,只有在翔龙帝国发动南征的时候才会勉强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再坚持六个半世纪的模样。
而它的块头和现实世界的越南相比,又实在太大(除了越南和柬埔寨之外,基本相当于还把两广、云贵以及闽浙一部都给包括了进去),大到绝对无法让中原统治者不以为意,更不可能被列为“不征之国”,而铁定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要有能力,就非得发动南征恢复统一不可。
所以,在我这本书的设定之中,土龙帝国早已覆灭,翔龙帝国在数个世纪之前就恢复了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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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书的设定之中,这个末期的金帝国版图,大致相当于蒋介石前期的控制区域。富庶的江浙地区是京畿,江西、湖北、湖南是腹地,但各省的边缘已经有不少地方陷入割据,广东省若即若离,福建一直在与**党打拉锯战,台湾岛北部是**党的大本营,南部却被最后的东方修士门派盘踞。而更遥远的川陕云贵和中原、山东、安南,都处于藩镇割据状态,各地实力派普遍与**党有些牵扯。
而图坎汗国在东方的疆域,大致相当于南宋后期灭金前夕,正在进行二次西征的门g古,关中、中原、山东还剩一些地方尚未征服,主力部队一直在西方鏖战,东边兵力稀少(按照史书记载,最少的时候在北京只留了一个千人队),虽然屡屡得胜,却只能暂时收缩,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和平状态。
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当图坎汗国主力军从西方胜利归来之后,这个苟延残喘的金王朝就该灭亡了。
——当然,按照故事的安排,这些图坎骑兵多半是要陷在西方回不来了。
第四章、臣是亡国之臣
第四章、臣是亡国之臣
第四章、臣是亡国之臣
我堂堂天朝,富有四海,理应是地大物博,应有尽有,为什么朝廷居然会穷到了这个地步呢?
望着账簿上那一排排触目惊心的赤字,年轻的皇帝不由得满心郁闷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这个帝国并不是没有钱——仅仅是京畿所在的繁华江南各地,家产过百万两的富豪就有至少上千户,随便拉个几十家富豪出来凑到一起,估计就能比整个国库还要阔绰得多。
可问题是,尽管民间如此豪富,但朝廷的各项赋税就是收不上来。
事实上,在南迁之后,朝廷的疆域虽然萎缩了不少,但天下最为富庶的江南精华之地,却仍然处于掌控之中。就算是呈现出半独立状态的川陕、两广、中原、山东这些藩镇林立之地,朝廷也依然控制着大部分地方文官的任免,各大藩镇节度使们仅仅是拥有了一支效命于sī人的军队而已。只是在地方财政方面,大多数的进项都被藩镇诸侯们自收自支,上缴中央的财税数量有所萎缩罢了。
至于更加边远的云贵、安南诸省,虽然目前确实已经是鞭长莫及、完全失控,但从理财的角度上看,这其实反倒是一件好事,等于是帮助朝廷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财政包袱——在过去的统一王朝时代,由于这几个省份的地方长期财政入不敷出,朝廷可是每年都要给这些地方调拨几百万两“协饷”的……
但是,尽管帝国的疆域仍然广袤,在财政方面却实在是越来越困难了。
总体来说,朝廷户部在每一年的常规收入,主要可以分成以下这样几块。
第一块是田税,自从实行“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之后,向农民征收的田税,就成了朝廷最基础的收入。但问题在于,一方面,那些拥有官绅身份或爵位的大地主,大豪强,一个个良田万顷,佃户上千,占据了天下至少**成的良田沃土,却依仗着各种特权,基本不必交税,甚至视纳税为耻辱;另一方面,那些承担赋税徭役的自耕农,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日益稀少,大部分的庄稼人都只能沦为豪门佃户……总体上看,有地的人不交税,交税的人没有地,这田税如何收得上来?
事实上,在燕京陷落,皇室南迁之前,朝廷曾经执行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官绅一体纳粮纳税”之策,哪怕jī起天下士绅的抱怨,也要废除他们的免税特权,着重保障税收。
但是,在迁都金陵之后,朝廷声威愈发衰落,而地主士绅又是王朝的基石——为了安抚地方势力,稳固住这幢摇摇yù坠的帝国大厦,金陵小朝廷在不得已之下,只得全面恢复了那些大地主,大豪强的免税特权,以换取这些地方实力派的继续效忠……而代价么,自然就是财政上的一个又一个大窟窿。
更要命的是,随着朝廷迁都金陵,放弃河北、中原之地,而草原蛮夷随即大肆入侵,北方各省的贵戚士绅们不由得大为惶恐,为了躲避战祸,也纷纷携家南渡,一时间宛如过江之鲫。
这些人在南迁之后,又要四处见缝chā针,安置自己的田宅家业,于是让江南地区本来就很严重的土地兼并状况,就此进一步雪上加霜——没过几年功夫,江南的自耕农已经成了珍稀动物,朝廷的税源更是枯竭得不能再枯竭。纵然加上外地藩镇的上缴税款,朝廷每年的田税收入也只剩下了二三十万两银子而已。
因此,虽然康德皇帝非常清楚,只要恢复官绅一体纳粮纳税的政策,所有的财政问题立即就能迎刃而解,但他实在是没有跟全天下所有地主土豪一起为敌的勇气,不得不将这一帖猛药给丢到脑后去了。
第二块是商税,在南迁之前,朝廷的田税还算充足,故而对商税有些流于形式。等到南迁之后,田税枯竭,朝廷不得不狠下心来,设立了厘金局,到处广设关卡,征收通行税(厘金),由于南方商贸发达,货物流通繁忙,最初倒也收入颇丰……只是跟前一项田税的情况颇为相仿,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的豪强士绅,还有京中的皇亲国戚,也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尽办法挖朝廷的墙根,先后软磨硬泡地获得了各种免税特权,不再缴纳厘金。而朝廷势力中衰的实际状况,又使得一切强硬策略都无法施行……
结果,到了如今这年头,天下就出现了这样一副无厘头的怪现象——在那些藩镇诸侯的领地,由于节度使们手握重兵六亲不认,厘金还能基本顺利征收,但也导致了百业凋敝、市井萧条。而到了朝廷治下,由于各方关系网实在太复杂,厘金局的征税日益困难,上缴税款逐年滑坡。虽然因为这样“自由”的氛围,导致了商业的繁荣发达,处处一派兴旺景象,可朝廷却无法从中获得任何好处
第三块是盐税和矿税,这本来是天下有数的两大暴利产业,但由于制度的缺失,朝廷一直是用包税人代理的形式,把盐场和矿山都承包给了那些大盐商、大矿主,每一年上缴给朝廷的款项,都早已明确规定,很难大幅度加征,而且如今普遍都已经“预征”到了七八年之后,实在是没法再往上加了。
——倒不是说,那些依靠垄断生意,一直féi得流油的盐商、矿主们会缴纳不起这点小钱,而是有本事承包到这些金饭碗的家伙,个个都在朝中有后台,绝大部分索性就是王公大臣、后妃外戚的家人。所以,朝廷若是要加征盐税和矿税,就等于是在动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们的腰包……
基本上,只要皇帝稍微lù出一点这方面的风声,马上就会有无数“甘犯龙颜”的“诤臣”跳出来,慷慨jī昂地“为民请命”。然后就是整个朝廷上下一起发动,文诛笔伐,内外夹攻,还有走后门游说,外加大批后宫嫔妃吹枕头风……直到bī得皇帝只能把这番小心思重新咽回肚子里。
最后一块是关税,由于康德皇帝严重怀疑自家朝臣的职业cào守,所以各地的海关都由宫中太监执掌,近年来收益一直不错,上缴税额屡创新高,也堵住了那些斥责他“宠信阉竖”的清流的嘴……但这毕竟只是一项补充而已,没法指望着光靠它来养活整个朝廷。
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这点儿可怜的家底之后,年轻的皇帝只得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哀叹自嘲——去年的朝廷财政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而今年的财政状况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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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类似于这样的财政困境,朝廷在以前也不是没有遇上过。
二十多年之前,大金朝廷的版图还算完整,草原上的图坎汗国也只是刚刚开始南侵,尚未取得突破。然而,那一笔笔浩大至极的军费开支,就已经让当时的朝廷不堪重负,连首都卫戍部队都断饷了。
幸好,那年头的朝廷还有féi羊可宰——各地的佛门寺院,借助出家人免税免役的特权,一面大批剃度俗人皈依,导致僧尼数量急剧膨胀;一面又yin*各地贫农乃至富户携田土产业挂名其下,历年来积累了无数财富,却让朝廷的税源大幅度流失,收入日益减少。
为了挽回财政和边防的崩溃,获取新的财源、兵员和劳动力,朝廷决心从一直不肯缴税服役的佛教寺院手中夺回田地与人口。起初还算客客气气的和平协商,不料却被各地佛寺傲慢拒绝,许多佛教徒看到朝廷式微,甚至打起了建立“地上佛国”的旗号,由和尚们带领着公然造反。
对此,朝廷愤而颁布了极为严酷的灭佛令,甚至不惜打上一场艰苦的内战,在数年时间之内,先后动用上百万正规军队,攻破并捣毁佛寺数十万间,强行收回佛田数百万顷,强迫僧尼近千万人还俗,杀死不肯背弃信仰的顽固佛教徒五百余万人……幸好佛门实在是一盘散沙,形不成合力,发动起来的信徒更是乌合之众,就算影响力再怎么广泛,终究还是赢不过国家机器。
而老皇帝又依靠天子龙气和王朝祖灵之威,驱使天庭发动神战,一举将六百多位罗汉、菩萨、尊者打得彻底陨落毁灭,连佛陀释迦牟尼的本尊也被反复击毙数十次之多,终于刨掉了佛门在中原的深厚根基。
朝廷也因此赚得盆满钵翻,从佛寺搜刮到金银无数,终于填上了军费的窟窿,避免了不战自溃的耻辱,得以与图坎汗国展开连番决战——虽然由于军事机器腐化过甚,外加灭佛所造成的人心浮动,最后还是输了个干净,伏尸三十万之多,甚至不得不依靠借外债来打京城保卫战……但好歹是救了一时之急。
可是到了眼下这年头,朝廷又哪里还有什么féi羊可以宰了救急?
地主乡绅是朝廷基石,如今的朝局又堪称风雨飘摇,实在是动不得;豪富商贾是朝臣的赚钱机器,同样也动不得;外省的藩镇更是如虎似狼,要想宰他们的féiròu?嘿嘿,他们还想着啃朝廷的骨头呢
……
终于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康德皇帝抬眼看了看堂下的众臣,发现他们已经开始了争辩和讨论。
只是皇帝陛下非常清楚,千万不要指望他的这些朝臣们能有什么办事效率——唯有在他们根本不关心也没好处的事情上,他们才会表现得干脆利索、快刀斩luàn麻(但同样也有可能直接丢到脑后,拖上十几年不理不睬)。而只要稍微牵扯到他们的自身利益,或者能够从中发掘出什么机会,哪怕只是一点jīmáo蒜皮的小事,诸位朝臣们也会充分发挥他们的“嘴炮”专长,咋咋呼呼地吵个没完没了。
朝廷的财政危机,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而解决的对策,也无非就是开源节流两样。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加税或裁员方略,朝臣们肯定都要大吵大闹一通,有支持肯定就有反对的,最后就演变成了几个政治团体之间,纯粹的为斗争而斗争,而原来的财政问题,却被大家忘掉了。
于是,大臣们在朝堂上精神十足地彼此攻讦,下面的士兵和小吏则饿着肚子继续停俸欠饷。
如此这般地折腾上几个月,大家醒过神来一瞧,哟原来咱们光顾着扯皮了,而应该要讨论的正事,居然一点儿也没有进展朝廷已经白白làng费了这么些时间事态已经进一步的恶化了
都到这地步了,总应该要认认真真地讨论问题,进而解决问题了吧
不他们在接下来会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绝不会是什么抓紧时间解决问题,而是换了个题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互相争吵——到底是哪个罪大恶极的家伙,应该要为“耽误了正事”而承担责任?
最后,一直要等到这盖子再也没法捂住,下面眼看着就要闹出大luàn子了,他们才会匆忙结束攻讦,一窝蜂地跑到皇帝面前,声泪俱下地诉说着情势已经如何如何危急,后果如何如何严重,还请陛下速发内帑以解燃眉之急,否则江山社稷就有倾覆之祸……却从来都不会检讨一下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hún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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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堪称尸位素餐的虚伪做派,康德皇帝早已是腻味透了。
然而,这些问题毕竟关系到自家王朝江山的安危,以及屁股底下这张宝座的稳固,在最初的时候,他还是捏着鼻子,忍着心痛,尽可能地挤出一些内帑银两,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但是,在大半年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情,终于让皇帝陛下再也忍无可忍了。
——那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前任军机处领班大臣向他进谏说,驻扎在京城的一万名禁军卫戍部队,一年十二个月只发了八个月的军饷,衣服鞋袜和三餐伙食还要自备,到了年底连顿猪ròu饺子都吃不上,实在是太苦了。请皇上看在他们整天忠心耿耿地给京城值班放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近还破获了几起**党逆案的份上,多少拨一点内帑银子出来作为犒赏,也好让禁军将士们过个féi年。
康德皇帝当时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就咬咬牙,决心这次过年少放些焰火,批了四万两内帑银子下去。
谁知过了半个月之后,他偶然去禁军营地巡视,却发现士兵依然是浑身破破烂烂得仿佛叫huā子,一副神情萎靡的模样。再一打听,别说半个月前那笔犒赏军队的内帑银子根本没发下来,就连额定的军饷,去年也只发了三个月的份,而非前任军机处领班大臣所说的八个月。
皇上当即便是勃然大怒——就在这京城之内,朕的眼皮底下,还是朕从牙缝里省出的内帑银子,都有人敢玩这样的猫腻,可以想象这些官员平时是在如何工作的了……
于是,皇帝立即下令严查,然后发现这笔银子是在兵部内转手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至于到底是被挪到了什么地方,具体是谁做的手脚……调查组人员反复清查了几次,看着一大堆luàn七八糟前后矛盾且发霉虫蛀的账本,几乎被搞到精神崩溃,也没nòng明白这些银子的下落。倒是顺带着牵出了不少稀奇事——比如说某人已经死了二十多年,骨头都快烂干净了,却还在朝廷的工资单上领薪水啦;某位临近退休的七旬官员和同僚熬夜拼酒搓麻将,不幸脑溢血突发病故,居然被报了个因公殉职,还得到朝廷特旨抚恤和表彰啦;素来惧内的兵部尚书大人包*了一个ji女,害怕被家里的黄脸婆知道,就让那位ji女住在官署里和自己一起办公,甚至在签押房里置办了合欢椅,时常一边批公文一边白日宣yin,还给她挂了个书记的官衔,以便于领朝廷俸禄充作包*费啦;京中著名酒家龙源楼为了方便官员们消费,居然直接在六部衙门里头设了分店,每天都有大批歌女、ji女、厨师、小贩和玩杂耍的进进出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啦……
就当年轻的皇帝陛下,被这些“旷世奇闻”给活活气歪了鼻子之际,朝堂之中居然还有大批清流言官上窜下跳,却基本没有谁写奏折去斥责各大衙门的严重渎职问题,反倒是劝谏皇帝不要为了这么一点儿银子就小题大做,以免影响到了文武百官的工作情绪,nòng得京中人人不安……
——影响工作情绪?你们的工作就是在上班时间嫖ji酗酒,顺便做假账侵吞朕的银子吗?
读到这样荒唐无耻的言辞,原本就为四万两内帑银子打了水漂而ròu疼无比的康德皇帝,一时间真是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朕是你们的主子,不是让你们随便耍着玩的冤大头
然而他毕竟没有跟整个朝廷作对的勇气,所谓的严查重惩,折腾到最后,也仅仅是将前任军机处领班大臣、兵部尚书和十几个相关官员撸了顶戴就地革职了事……只是从此愈加看紧了自家小金库,再也不肯掏出内帑银子给朝廷填窟窿了。
所以,尽管康德皇帝陛下明知道在此刻的军机处内,差不多人人都在盼着拿他的内帑银子来救急,却依然没有丝毫松口的打算——这银子就是丢到水里,还能有个响声呢而若是丢给你们,却是连个响声都没有,就不知去向了
唉,这实在是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啊就凭你们这副德行,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甭想从朕的兜里掏出一两内帑银子来
第五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上)
第五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上)
第五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上)
既然皇帝死活不肯拨发内帑银子,那么朝臣们自然也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愿意捐献出家产来报效国家……这帮家伙们在贪污国家府库的时候自是肆无忌惮,但要他们拔一máo以利天下,却是万万不能的。
至于说要做一个名垂青史的诤臣,为了朝廷社稷而将自己和儿孙都置之脑后,提出恢复官绅一体纳粮纳税之类釜底抽薪的狠招……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于是,面对着触目惊心的财政窟窿,大家只能无休止地继续僵持下去。
只是这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的——在朝臣们看来,只要自己这边一直硬顶着不松口,皇帝最后还是只能屈服退让,为朝廷慷慨解囊大发内帑,因为这毕竟关系到他的江山社稷、龙椅安稳……
不过,在这朝堂之上,无论如何总还是会有几个人替皇帝着想的,否则朝廷早就已经垮了。
看到大家若是继续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是要拖第二天早上也没法散会,一位衣帽豪华,身穿亲王服饰的军机处大臣,最后瞅了一眼藏在袖子里的小纸条,终于起身站了出来,慢条斯理地向皇帝开口探问。
“……启奏皇兄,臣弟偶得一策,或可暂缓国用不足,只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呵,但言无妨,朕都听着呢不知庆王御弟有何高见啊?”
瞧见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庆亲王完颜那桐出来发言,康德皇帝顿时从宝座上tǐng直了腰杆,不再板着那张仿佛别人欠了自家几百万巨款的死人脸,而是一下子变得和颜悦sè起来。
所谓打虎还需亲兄弟,在彻底看透了朝臣们尸位素餐的本质之后,康德皇帝很自然地转而任人唯亲,大肆提拔宗室亲贵进入朝堂。而他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仗着自己作为亲王和皇弟的超然身份,经常在军机处口无遮拦地畅所yù言,虽然闹了不少笑话,但却很对皇帝陛下的胃口——最起码总比那些泥塑木雕一般死不吭声的衰朽老臣要强一些吧,再不济多少也能活跃一下气氛不是?
“……启奏皇兄,如今这朝廷的财政之所以会入不敷出,关键还是出在根子上。”
这庆王才刚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田税呢,是有地的人不交税,交税的人没有地,自然收不上来;商税呢,也是赚钱的生意人有门路不交税,交税的生意人一个个先后破产,照样很难收得上来;还有盐税和矿税,则是féi了那些站在明面上的盐商和矿主,还有暗地里缩在他们背后拿大头的家伙,却惟独穷了皇上和朝廷嘿嘿,若是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去年朝廷能征上来三千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都算是不错了的。到了今年岁末的时候,只怕是连三千万两都未必能有……”
听着庆王一张嘴就把什么黑的白的、光明的肮脏的,还有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统统都给抖落了出来,诸位朝臣们的脸上一时间当真是五颜六sè,宛如开了染坊一样精彩。
如果说出这种昏话的人,只是一个为了出名不要命的清流言官,诸位朝臣们绝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但面对着皇上的同胞弟弟,庆亲王完颜那桐,他们却实在是无计可施,唯有厚着脸皮在这里硬熬。
康德皇帝倒是听得tǐng解气,但他同样也很清楚,纵然知道了财税流失的漏洞在何处,朝廷也没法办法去堵住——无论是恢复官绅一体纳粮纳税,还是严查厘金商税,最终的结果都只会是要么流于形式,要么jī起天下地主士绅群情汹涌,bī迫得朝廷只能让步退缩,在天下人面前再被打上一回脸……
虽然年轻的康德皇帝陛下,始终想要励精图治,再次振兴这个日渐衰颓的王朝。但在他的潜意识之中,也不得不承认——随着满洲铁骑的腐化崩溃,支撑这个殖民王朝的脊梁早就已经断得不能再断了。
到了现在,更是连关外的辽东龙脉都已不存,整个王朝只剩下了一具靠着惯性在勉强维持的枯骨僵尸而已。整个帝国大厦的外表,看着似乎还算完整,但只要稍有一些什么大动作,就立即是土崩瓦解的局面。
当然,作为皇弟的庆王,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在随口发泄了一通之后,便顺势话锋一转,“……虽然朝廷的这些积弊,大家心底里都很清楚,只是这里头牵扯到的关系,那真是盘根错节,不要说我这个小小亲王得罪不起——若是luàn放什么狂言的话,闹不好在散朝回府的路上,就会被人套了麻袋群殴敲闷棍——就连皇兄您多半也拿他们没辙。如今的朝廷又是四面漏风、八方生烟,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唉,既然如此,你这么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岂不是等于是什么都没说吗?你的妙策呢?”
听到庆王的腔调一下子峰回路转,康德皇帝顿时有些不悦地chā嘴道。
“……皇兄莫急,臣弟的主意马上就出来了。”
对于皇帝的不悦,从小就和这个哥哥hún熟了的庆王丝毫不惧,只是笑嘻嘻地耍宝道,“……既然在朝廷版图之内,已是无法可想,那么以臣弟之见,就只有放眼海外,往租界那些西洋人的头上想办法了。”
“……海外?你说的可是关税?”
康德皇帝皱着眉头说道,“……去岁上海、宁bō、福州三大口岸上缴的关税银子,已经上升到了三百万两,根据各口市舶司的监税太监上奏,当前税率已达极限,若是再加征的话,西洋商船就都要跑到那些藩镇的地盘上去了,比如说广州、cháo州、顺化、西贡、琼州、登州、胶州等地……所以就算是涸泽而渔,只怕也网不着多少实在好处啊莫非是还要再多开几个口岸?”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康德皇帝还在御座上mō着下巴自言自语,在靠墙的臣僚队列之中,就瞬间冲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一个猛虎落地式扑倒在皇帝面前,哭天抢地着进谏道:
“……陛下,我大金乃是天朝上国,物华天宝,地大物博,无所不有,又何须冒着搅luàn世俗民心的危险,与西洋蛮夷互通有无?本朝初年设禁海令,迁徙沿海百万民户,就是在作此长治久安的打算啊
昔年朝廷之所以被西夷使者佩里说动,废禁海令,增开上海、宁bō、福州三处口岸,且于上海设租界许其暂居,也是因为长城边防告急,域内又有佛徒作luàn,国家岌岌可危,为免西夷再从海上生事,才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朝不能驱逐西夷,再次封港禁海,恢复我天朝上国之纯净本sè,就已是奇耻大辱,又怎么能仅仅为了贪图一点蝇头小利,就自己打开国门,纵容那些狡诈西夷入境来为非作歹呢?”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扭过头去,恨恨地瞪着庆王殿下,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庆王殿下,您难道就不清楚,这些西洋番鬼自从入我天朝以来,先是到处传播奇技yin巧,兴修工厂码头,破坏风水地脉,yòu使黎民不安于男耕女织,搞得市面上愈发húnluàn;后来还肆意张扬他们的那套歪理邪说,败坏我江南淳朴民风……这可都是能够倾覆江山社稷的祸根啊若非那些心怀鬼胎的洋教士走街串巷,散布了许多无父无君的大逆不道之言,如今又哪里会有什么**党?殿下您难道都不曾看到这些吗?”
这一番谏言确实是慷慨jī昂,听得堂下众位朝臣们纷纷点头称是,甚至连宝座上的皇帝也不由得有些微微动容。但那位被当面驳斥的庆王殿下,却只是袖手在怀,满脸不屑的冷笑。
“……地大物博,无所不有?嘿嘿,我天朝确实是地大物博,什么东西样样都有,就是没有银子败坏世俗人心?当今的大金天下,早已是分崩离析,到处是胡骑纵横、魔教肆虐、藩镇割据,北方故土全线沦丧,朝廷权威不出江南千里之地,各地皆有狼子野心之辈在蠢蠢yù动……这世俗人心还用得着败坏吗?
唉,这天下的官儿啊只要真正做事,就一定会犯错,然后给人指摘出来,骂得体无完肤。而只要不去做事,就永远不会犯错,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对那些做事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可朝廷形势已经危急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哪里还能容得了你们继续怠工?你们的忠君爱国之心到底还有没有了?”
虽然此刻的庆亲王完颜那桐,整个儿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痞子模样,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拼命往外倒腾,却又让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是实,处处在理。
只是朝臣们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肆意攻讦了一番众位臣僚的尸位素餐、抱残守缺之后,庆王殿下却又再次变脸,将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西洋人聚居的上海租界:
“……当然,洋人对我天朝心怀不轨,这也确实是事实。尤其是那个上海租界,更是三教九流聚集的藏污纳垢之所。西洋人甚至还在那边驻扎兵马战舰,自设官府衙门,宛如国中之国一般并且根据市面上的小道消息,那处租界还是**党的一处大本营……若是放任不管的话,长此以往,必成心腹大患。
因此,臣弟建议陛下收回上海租界,禁止洋人居住,只保留通商口岸的资格,从而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扎在京畿的心头之患。然后就可以将洋人留下的工厂、码头、商铺等产业逐一发卖——这租界的地盘虽然不大,豪华楼宇别墅却是甚多。哪怕再怎么折价贱卖,朝廷至少也能有二三千万两银子进账……”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差不多等于是要对西洋商人进行明火执仗的抢劫了。但站在军机处里参加议事的诸位朝臣们,在思想上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
因为这天朝上国的官僚贵戚,对待民间商人从来都是这样——让你的产业能够平平安安发财,就是我对你的恩赐,所以不能断了给我的孝敬;而当我觉得你已经发财够了,我自己又需要杀jī取蛋的时候,就可以想用什么价格把你的产业收上来,就用什么价格收上来,绝对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只是这查抄西洋外商的事情,毕竟和对付那些没根底的本国商人有所不同……所以康德皇帝在mō着下巴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够稳当,容易引来更大的麻烦。
“……嗯,皇弟确实是用心良苦,这也不失为一条为朝廷求财的捷径,就是名声上未免实在难听了一些……更何况,驱逐租界商人倒是小事,但之后只怕会招来西洋舰队,肆意轰击sāo扰我国海疆,甚至用兵器、金钱资助**党发动暴*,作为对我天朝上国的报复啊”
“……皇兄,自从南迁以来,父皇就一直重视加强海防,十余年苦心经营下来,已经在沿江沿海增修炮台无数。而南边的福建水师,这几年与台湾反贼多次交锋,颇有胜绩。纵使对上西洋人的坚船利炮,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至少可以尽力御敌于国门之外。
而且,臣弟听闻西夷国内,最近矛盾重重、动luàn不断,去年又在东瀛打得天翻地覆,连那个佩里提督都战死了,如今正是兵劳师疲之时——若是此时再不乘虚动手,莫非还要等到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再说?
况且,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间万物都是属于陛下您的,那些洋夷的钱财自然也不例外,又何须忧虑名声不好听呢?”
……那怎么没见你把家产都捐献出来,给朕拿去发发军饷?
听到这样不要脸的马屁话,皇帝不由得对正在那里唾沫横飞的庆王瞥了一眼,在心中暗自嘀咕道。
不过,他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生气——与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全靠熬资历爬上来的老臣相比,他的这个弟弟其实还算是不错了的,至少没有整天盯着自己的那点儿内帑银子,并且时不时还能出几个鬼主意。
只是他这一次提出的鬼主意实在是动静太大,也太冒险了,康德皇帝实在是有些犹豫不定——只不过是为了搜刮些钱财,填补朝廷的财政窟窿而已,却居然要为此发动一场对外战争?
这打仗可是天下最最费钱的事情,谁晓得打到最后,朝廷是赔是赚?就算是最后打赢了,但万一军费消耗过多,得不偿失,把财政窟窿nòng得更大了,他这个皇帝真是哭都没地方去哭啊
“……当然,若是皇上yù求稳妥,不想让朝廷彻底撕破脸面,那么臣弟倒是还有一策——眼下京畿之地魔教肆虐,民情汹涌,愚民破家入教者不计其数,王侯贵戚亦与其多有勾搭。若是长此以往,必成祸患。
为求朝廷安泰,不妨让祸水外引,由地方官府暗中设法挑拨一二,先让那些邪教luàn民去洋夷租界打头阵,等到两边都折腾得筋疲力尽了,然后再由朝廷派人从中调解……哼哼,最少也要bī得他们答应延迟那五千六百万两巨债的还款日期,还得再勒索出一笔巨款,或捐或借皆可,以救朝廷燃眉之急……”
——见皇帝似乎有些迟疑不定,庆王又再次改变了腔调,换上了一个比较“稳重”的建议。
从历史性的角度来分析,这实在是一个馊到不能再馊的馊主意——大金朝廷身为统治着这片土地的合法政fǔ,理应对这个国家发生的一切事情负责,又怎么能站到中立国的位置上,在外国侨民和本国暴*者之间充当调停者,甚至还要想办法在sī下里收好处呢?这也太荒唐了吧
——从某种意义上讲,甚至会让人怀疑康德皇帝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看成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者……
可问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馊主意,在真正lù出破绽之前,听起来都似乎是个好主意。
所以,在听到了这个“一举两得”的“稳妥”主意之后,康德皇帝就已经有些心动了。
而在此时被送入军机处的一封捷报,则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捷报捷报福建巡抚发来捷报台湾岛各路反贼爆发内讧台南yù山派修士出山参战,于新竹之战大破**党联军,进而讨平全岛其新任掌门天师付泉子,一向亲近朝廷,已于近日正式上表归顺,并向福建巡抚衙门进献**党贼酋首级二十余颗,另有生俘著名匪首十余员,以此向朝廷表功……”
“……台湾已经平定了?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个令人喜出望外的捷报,康德皇帝一边不顾仪态地拍着大tuǐ高声叫好,一边从同样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兵部尚书手里接过文牍,略略翻看了一下,便开口作出了决断。
“……传朕的旨意,着令福建巡抚衙门,火速押送一应**党人犯进京,待验明正身之后,便千刀万剐,以明正典刑还有,yù山派掌门天师付泉子,忠君爱国,为国讨逆奋不顾身,其心可嘉故册封为瀛洲侯,东华真人,以台湾全岛为yù山派封地,且世袭罔替……嗯,就这样吧快下去拟旨”
处理完这边的一摊事情之后,康德皇帝又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才满面喜sè地对庆亲王完颜那桐说道,“……唉,这真是天降之喜啊台湾平定之后,这**党被端掉了老巢,即使还没有一蹶不振、销声匿迹,想来至少在十年之内,也应该是掀不起什么大风làng了。关于上海租界那边的事情,你也可以开始着手cào办了——记住,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按你后面的那个法子去办,朕授予你全权”
“……臣弟遵旨,谢皇兄赏识,臣弟必不负皇兄之重托,请皇兄静候佳音……”
第六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中)
第六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中)
第六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中)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关系,尽管今天的议程已经结束,诸位军机大臣和各部官员也都各自散去,但康德皇帝还是久久地坐在军机处内,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台湾平定的捷报,嘴里甚至还哼起了小调。
直到天sè已晚,肚子也饿了,他还是感觉有些犯懒,不想起身离开,便索性吩咐随身服shì的太监总管孔令旗,让御厨直接用大托盘把他的晚膳给端过来。
作为一名有志于励精图治的君主,康德皇帝在饮食方面一向甚为简朴,推崇艰苦朴素,原本一顿饭最起码三四十道菜,甚至上百道菜的皇帝御膳,在他这边就减少到了四菜一汤,而且还是以清淡菜sè为主——荷包蛋、杏仁豆腐、口蘑白菜、萝卜炖排骨,再加上一碗康德皇帝最喜欢喝的片儿汤。
由于心情不错的关系,康德皇帝一边用膳,一边还跟身边的太监总管孔令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孔令旗啊,今天晚上这jī蛋和萝卜,从宫外边买来大概要什么价啊?”
“……回皇上的话,如今这市面上的jī蛋,大概是十文钱一个,萝卜六文钱一斤……不过这菜价随着时令bō动一向tǐng大,奴才也有些日子没出过宫了,不晓得这价钱还准不准……”
“……嗯,跟三年前朕还没登基的时候相比,似乎稍微涨了一点啊,那时候的jī蛋只要八文钱一个……”
康德皇帝用筷子戳了戳镀银盘子里的荷包蛋,不由得颇为感慨地叹息道,然后又抬头看了孔令旗一眼,“……不管怎么样,你们总是还算老实的,最起码也比当年内务府的雅易安那厮要强得多了。哼一个jī蛋三十两银子补个kù子还得huā三千两银子送去苏州到底朕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
“……陛下明见万里,此等跳梁丑类,竟然妄图奴大欺主,实在是自寻死路。吾等一向深以为戒……”
听到皇帝又提起了这桩前尘往事,孔令旗公公顿时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脑袋垂得更低,随口恭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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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成功整治内务府之事,也是康德皇帝完颜德昭颇为自豪的一桩功绩。
虽然眼下已是九五之尊,但在几年之前,完颜德昭却并非太子,其母也不是皇后,而只是一位偏妃。
所以,身为皇次子的完颜德昭,才八岁就被封为康亲王,搬出了皇宫在京中开府另住,日子也过得不甚宽裕,时常需要量入为出。至于皇位什么的,对当时的他来说,就更是没影的事情。
只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三年前的某一天,他正在府邸里无聊地拿着小草棍斗蛐蛐儿,却突然被一大群满脸泪水的朝廷命官破门而入,哭哭啼啼地拖着进了皇宫——原来就在这一天,老皇帝和太子一起到城外出巡阅兵,居然在半路上不幸挨了**党的炸弹。太子当场被炸死,老皇帝虽有护身法宝,却也是负了重伤,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被抬了回来,眼看着要不了多久,同样也得驾崩升天了。
于是,原本绝对与皇位无缘的康亲王完颜德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龙chuáng前接了遗诏,重新搬回了皇宫,又等了几天,便登基成为了大金王朝的第十六任皇帝。
只是这末世皇朝的天子,实在是不怎么好当,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登基才不到一个月,就先是有蜀王在成都叛luàn,接着又有**党在闽浙数地造反,还有图坎骑兵在北方的sāo扰,当真是四面起火八方冒烟。
然后,还没等年轻的完颜德昭把这堆烂摊子给勉强理出个头绪,他就愕然发现了一个无比凄凉的事实——自己居然连这皇宫都没法做主
——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月,年轻的康德皇帝偶然过问了一下内务府的开销汇总,然后骇然得知,皇宫里一个月的开支竟然高达九十万两而光是他这个皇帝本人的huā费,这个月就要六万两
完颜德昭顿时又惊又怒——自己早知国势艰难,因此从登基伊始就推崇节俭,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瓣huā,御膳减为四菜一汤,龙袍破了也只是让人打个补丁继续穿,这个月父皇刚刚驾崩,乃是国丧之期。葬礼法事之后,宫中更不曾办过宴会、诗会、狩猎之类烧钱的玩意儿……怎么还会huā掉这许多银子?
——当他还是康亲王的时候,宫里每月发给整个王府上下百余口人的用度,也才三千两银子啊
于是,完颜德昭立即召来内务府总管雅易安,厉声查问此事。
其时康德皇帝登基未久,内务府和宫中用的还是先皇时期的旧人,那雅易安更是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内务府总管大臣,shì奉过三朝天子,宫廷内外皆是他的徒子徒孙,堪称是权势喧天,哪怕是在皇帝面前,也颇有些倚老卖老——故而当即就mō出一本皇家起居注,翻出附录的账单给完颜德昭过目。
完颜德昭才翻看了几眼,就差点跳了起来——朕前几天要你们做片儿汤充当早饭,都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你们送来,怎么为这事已经huā掉上万两银子了?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雅易安总管立即回答道,皇上想吃片儿汤,就得在御膳房中成立专门负责片儿汤的机构,增加相关的人员编制,还要搭建新的专用厨房,再加上原料钱,合计大概需要六万两银子。如今用掉的这些银子还只是先期投入,未来几个月还得继续拨款……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陛下大概在半年之后就能吃上片儿汤了。
完颜德昭气得冷笑:“……不必这样麻烦了,朕登基之前,每天早上都在前门大街吃片儿汤,最贵的一碗也就三十几文铜钱,内务府专门安排一个小太监,每天去前门大街买片儿汤回来就可以了。”
雅易安总管回答道,此事我等也想过,近日去前门大街找遍了,但没找到任何一家卖片儿汤的摊贩,这几天打算跑远点去买。可问题是如果跑得太远了,片儿汤端回来就不好吃了,所以正烦恼着呢。
康德皇帝冷哼一声,虽然明知这厮的话语中肯定有猫腻,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发作,只好无奈地一挥衣袖:罢了,罢了,朕还是不吃片儿汤了吧
接着,将账单再翻下去,康德皇帝又怒了——嗯?朕叫你们给磨破的龙袍打个补丁,就要huā三千两银子?这都够买几十件新龙袍了
那雅易安总管却肃容答道,这龙袍象征着天子体面,自然要用天下最好的苏州织工来做。皇上想要打补丁,我等奴才也是尽心办理,专门送到苏州的御用织造坊去修补,这一来一去,自然多huā了些银子。
康德皇帝听了更加生气——从金陵到苏州才多少路啊就是出个差也不用huā这么多钱吧
可雅易安总管还是有他的歪理:皇上啊,龙袍这种天子御用之物,一旦丢了可是会有很多人要掉脑袋的,所以为了防止失窃,奴才们雇了一百多个保镖押运……所以一共huā了三千两银子。
康德皇帝当时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捏着鼻子继续往下翻,然后简直是被气得差点儿脑溢血发作了——朕吃一个jī蛋就要huā三十两银子?一顿早饭就要一百二十两?宫外面的jī蛋明明才八文钱一个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到底是欺负朕不懂行情还是怎么的?
没想到这雅易安总管,真是狂得没边儿了,都到这时候居然还不请罪,反而皮笑ròu不笑地对皇帝说道,“……皇上,这外头市面上的jī蛋多少钱一个,奴才是确实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只是这宫里的jī蛋,从来都是三十两银子一个,历代先帝都是这么过来的。陛下您也是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拉倒”
随后,这位雅公公居然还摆出一副老前辈的嘴脸,语调傲慢地教训起了皇帝:“……这皇家制度,自来宽打窄用,决不能打细算盘。设如一葫芦抠一子,人多怨望,则旨意不能出禁门。皇上在民间住过,不知这宫中的凶险——若非帝德深如海,不以小节苛待下人,这旨意又如何出得了禁门呢?”
听到区区一个卑贱奴才,都敢如此恐吓天子,康德皇帝一时间被气得双眼一黑,又是一番天旋地转,好险没当场中风驾崩了。
——这岂不等于是bī迫他用“帝德深如海”(纵容贪污)来换取“旨意出禁门”的权利吗
这可真是何等嚣张的奴大欺主啊
直到这一刻,康德皇帝才异常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个天子还真是憋屈得不能再憋屈了——非但外不能平北虏,内不能削藩镇,甚至就连内务府的太监奴才们,如今也都敢骑到皇帝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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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真是可笑,皇室之所以要成立内务府,初衷是让内务府的奴才们能够更好地服务自己,可最后竟然倒过来被内务府给绑架了。
这祸患的根子还是出在皇室本身——为了巩固皇权,需要成立一个专门负责皇帝个人和皇族亲戚事务的机构,也就是内务府。而皇家的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不能置于外人的监督之下。
所以,内务府的事情,一般来说绝对不能让朝臣们染指,也不能受到政fǔ机关和宰相公卿们的管辖,更不受朝廷司法部门的监管,人员也都从皇家的包衣家奴或太监中选拔,只对皇帝自己负责。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皇权的神圣、神秘和权威,才能最有效地保护皇族的利益。
但问题是,光是凭借皇帝一个人的力量,又如何能有效管理、监督那么庞大的内务府呢?
于是这几百年传承下来,内务府的系统越来越庞杂,人员越来越多,漏洞也越来越多,皇帝一个人根本管理不过来。加上内务府属于为皇室服务的特权组织,不受朝廷监察和司法机构的管辖,滥用职权的成本极低——所以内务府的弊端就犹如决堤之水、沃野荒草,逐渐不受限制地汹涌蔓延开来。
——在这场不公平的较量之中,内务府是一方,人数众多,皇帝是一方,只有一个人。数以万计的内务府人员对付皇帝一个人,千方百计地门g蔽和恐吓皇帝,为自己捞钱牟利。
搞到最后,内务府已然异化成了完全独立于皇帝和朝廷之外,有着自身独立利益和运转规律的恶势力。而皇帝却仿佛被他们绑架的人质,只能捏着鼻子任凭勒索……
由于完颜德昭是在宫外长大,对内务府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是特别清楚,雅易安总管大臣自恃资格老,根基厚,便站出来给这位新皇帝提个醒——小子,不要以为自己当上了皇帝,就真的可以一言九鼎了要知道,你只有让我们这些奴才们感到满意了,你的旨意才能出得了这个宫廷
若是换上一位胆小怕事的主子,或许也就被吓住了。只是这康德皇帝的想法,却与他那些得过且过的前辈们颇为不同——如果眼下还在太平盛世,皇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身边的下人们捞点小好处,倒也罢了;可如今山河破碎、藩镇林立,朝廷版图一天不如一天,哪里还养得活这么大一只寄生虫?
——自从南迁以来,需要供养的宗室皇亲散失大半,需要维护的宫殿别业也比北方少了许多,可内务府的huā销却不减反增,到最后每年的开销居然涨到了上千万两银子……大约是南迁之时,一切庄园田宅都没法带走,诸位总管和公公们损失惨重,所以现在安顿下来之后,就要抓紧时间加倍捞回来……
被内务府总管大臣雅易安威胁恐吓了一通之后,完颜德昭一边缩在龙chuáng上生闷气,一边咬着指头思来想去,觉得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在登基之后,若是连近在身边的宫廷和内务府都管不住,又哪里还能斗得过更加凶悍的藩镇和外敌,守得住这摇摇yù坠的江山社稷?
而且,现在这些奴才还只是贪污侵吞,尚未染指兵权。若是到了哪一天,内务府的奴才们yù壑难填,生出了谋朝篡国之心,那么他们甚至可以挪用皇帝的内帑来收买军心,反过来把皇帝本人给彻底软禁,然后便是“陛下且于宫中安坐,外事悉数皆付老奴”,让一群阉人和家奴借着皇帝的名头来坐江山了……
——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都没有亡得这样憋屈的啊朕怎么能开这个先例呢?
——朕宁可将这天下丢给蛮夷和藩镇,也不能让朝廷社稷断送在这样一帮阉人家奴的手里
在下定了清洗内务府的决心之后,完颜德昭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少年,人脉和规矩都不是很懂,玩权谋估计不是这些老油条的对手。而且皇宫深处于敌阵之中,难保他们在丧心病狂之下,会不会做出弑君之类大逆不道的事情……
于是,完颜德昭索性把心一横,豁出性命来玩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疯狂赌博——趁着自己登基不久,家眷和潜邸旧人尚未搬入皇宫,便借着祭拜父皇陵墓的机会,偷偷带着心腹和老太后出宫回返旧府邸。
然后,他便在康王府召集群臣,动员数万禁军入京,宣布查抄内务府,各级大小总管一律全家赐死,宫中所有太监一律给先帝殉葬,当场就杀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在这场血腥的大清洗之中,康德皇帝充分发挥了自己破罐子破摔的疯狗精神——内务府奴才逃进皇室宗庙负隅顽抗,企图让皇帝投鼠忌器,他索性就一把火烧了自家宗庙;为了迅速击溃雅易安总管大臣手下的铁杆党徒,那支由一千二百名强健太监组成的精锐“净军”,他甚至让禁军炮击了自己起居的乾清宫,把丹墀上的御座龙椅都给轰了个粉碎,顺便也把据守其中的净军炸了个血ròu模糊……借助了朝臣们对内务府奴才们横行霸道的长久积怨,以及趁着内务府方面的措手不及,康德皇帝挥舞屠刀一举诛杀了两万多人,弥漫在皇宫里的血腥气,一连三个月都没有消散。
之后,皇帝陛下又发兵四出,讨伐各地皇庄、行宫的内务府残党,总计株连四万余家,虽然查抄上来的财产不算太多(绝大部分都被sī分了),但好歹是把这颗寄生在皇室血管上的毒瘤给拔掉了。
——论权谋,朕确实是玩不过你们,但朕可以把你们都杀了再换一批没胆子跟朕玩权谋的人上来反正你们都是皇家的奴隶,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任何人能从法理上挑出朕的什么不是
唯一的遗憾,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雅易安侥幸漏网逃脱,未能让皇帝将其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至于什么在皇城里擅动刀兵是不祥之兆啦;身为天子却发兵攻打自家宫殿会贻笑大方啦;担忧杀戮太多会惊扰先皇之灵啦;治国之道不可cào之过急,应当更加老成持重啦……呸我大金的龙脉都已经断了,朕都快要变成阉人和家奴的傀儡了,连自己的奴才都要骑到头上来,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若是连这样的猛药都不见效,那么大金要亡国也就亡国了吧
就是凭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狗精神,以及让各方都来不及反应的惊人速度,康德皇帝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地清洗了桀骜不驯的内务府,至少是把宫廷给掌握住了。
——只是,这宫里头几百年延续下来的积弊,真的能够只靠一场屠杀就清理干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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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到这里,一个末日王朝的形象,应该已经被描绘得比较丰满了吧
最基本的情况,就是朝中jiān臣昏官罗列,皇权岌岌可危,军政诸事都已经败坏到了极点。而皇帝呢,与其说是锐意进取,倒不如说是在绝望之下,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疯狗精神——反正国家都败坏到这等田地了,什么歪招怪招都尽管用吧能闯出一条复兴的路子当然最好,即使失败也不会比现在坏到哪里去。就算是折腾到了亡国灭族,好歹也能灭亡得轰轰烈烈,而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窝窝囊囊。
(……嗯……怎么有点像《银河英雄传说》里面,那位末代老皇帝的想法?不过大金朝廷可要比银河帝国烂得多了,如果换一下的话,保证是舰队只存在于纸面上,要塞是用泡沫塑料做的假货,士兵要吃**成的空额,小莱就用一堆玩具船和塑料枪去跟魔术师杨大人拼命吧
当然,为了平衡起见,同盟军也应该向民主印度的军队看齐:三天两头的恐怖袭击、十七种语言的全面húnluàn指挥体系、卖挂票每年每个城市撞死四万预备役的轨道电梯,还有印度斯坦航空公司的死亡飞行器……士兵待遇则向民主俄国的灰sè牲口学习,英俊的卖到俱乐部里搞基,丑陋的送进黑砖窑做苦工……
嗯,估计还没开到伊谢尔伦回廊,两**队就已经自己报销了。然后小杨和小莱就可以单挑了……)
——所以,未来的五国讨债团,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帮由疯狗指挥的脑残、骗子和懦夫,任何正常的交涉和作战方式都不管用——很像那些被高利贷bī迫到走投无路的疯子吧
接下来,就该要描绘一盘散沙的**党阵营了,不知nòng个铁拳无敌的“同萌会”出来如何,嗯,还有“社会复兴党”,“天地会”,“民主进步党”……尤其是原内务府逃亡官吏组成的“阉党”——最后上演一出“阉党的复仇”,绝对很精彩……
还有,各地藩镇军阀的龙套,诸位热心读者们也可以报名了——北方最强的秦王、魏王和齐国公,南方的安南国公、占城国公,还有蜀地诸镇,云贵各镇,湘西的常德镇等等。
在中央,则有上海道台和上海税监(宦官),这两个前期出场较多的角sè。
第七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下)
第七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下)
第七章、君亦是亡国之君(下)
在伺候着康德皇帝用过四菜一汤的简单晚膳,又让人用软轿抬着皇帝去寝宫睡下之后,孔令旗公公便带着一个新收的干儿子小太监,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居所踱了过去。
当今的大内总管孔令旗,乃是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的潜邸旧臣,康王府的太监总管,有着将近十年的交情。因此在清洗了内务府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这个宦官的最高首领之位。
由于深知自己这位主子乐衷于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性情,以及对前任内务府总管大臣雅易安的滔天怨恨,孔令旗孔大总管自从上台之后,就一直表现得非常低调与和气,从而深得皇帝的喜欢。
最近,孔令旗刚刚收了一个原本在茶坊里烧开水的小太监做干儿子,这个名叫小玄雨的小太监非常机灵懂事,很得大总管的喜欢,几乎视如亲生,今天是头一回带他到皇帝身边站班,也好让他长一长见识。
而在这一天所看到和听到的事情,也确实是令他咋舌不已。
所以,当走到僻静无人处之后,小玄雨就忍不住对孔令旗问道:
“……干爹,在三年前的时候,内务府真能对皇上报出jī蛋每个三十两的天价?”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孔令旗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便转身对自己新收的这个干儿子低声说道,“……这低买高卖,乃是内务府发财致富的一大高招。原本历代皇上深居内宫,对外头的物价不甚清楚,内务府就从宫外平价买入物资,有的时候干脆就直接从市面上抢,然后高价报给皇帝,从中赚一个差价……嘿嘿,当年雅易安总管在位的时候,内务府每年都能用这个法子,扣下七八百万两白银呢
不过,当今皇上在民间住过,对这些行情可是一清二楚,又是生来吝啬的脾气,哪里能看着这许多白huāhuā的银子消失得不明不白?这雅易安也是被鬼mí了心窍,真以为自己比皇上还大了,居然把一切事情都摊在了皇上面前,bī着皇上答应他们luànhuā皇家的sī房钱,还威胁说要让皇上的旨意不能出禁门
嘿这真龙天子的逆鳞,哪里是能够随便luàn动的?这不,皇上一下子就给气得炸máo了,知道雅易安在宫里的势力大,回头便出宫调集禁军,发兵血洗内务府、炮打乾清宫、火烧御祠堂……足足两万多近shì、宫女和包衣奴才啊,都被咱们这位皇上给一口气杀得干干净净那雅易安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财雄势大,遇到这种场面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死活不知,不晓得躲在哪个旮旯里,跟癞皮狗似的苟延残喘……”
“……这……这确实是在自寻死路了……这世上有谁能比皇上还大啊?”
小玄雨不由得惊讶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却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却断了干爹您这么大的一条财路……”
“……瞧瞧,小子诶,难道你就只有这么点儿出息?就不晓得要动动脑子?”
孔令旗抽出腰间的折扇,“啪”地在玄雨头上打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不错,咱们这位皇上,自以为精明,也确实是晓得外头市面上的行情。可这几个jī蛋,几根萝卜,就算是提到了三十两银子一个的天价,又能克扣得下来多少油水?
实际上,只要你肯用心去细细琢磨,这宫里头能落下银子的地方,那可真是要多少有多少,为啥就一定要盯着皇上的菜单不放呢?”
“……比方说前些日子吧,太后她老人家过生日,本总管huā了一千两银子的公款,请来了一个戏班子,其中颇有几个技艺高超的名角,还有狮子、老虎跟猴子什么的,在万寿宫前的广场上热热闹闹唱了一天大戏,让太后和几位后妃娘娘看得很开心。而皇上在知道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因为在外头请一个这样的戏班子,确实是要差不多一千两银子的价钱没错。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戏班子是刚从外地搬过来的,在京城是人生地不熟,还没站稳脚跟。为求得这个进宫演戏的机会,赚到一个宫廷御用戏班的名头,好在京城里尽快打开局面,那戏班子老板非但是一文钱的酬劳都没要,还倒贴了咱家五百两银子的红包呢”
说到这里,孔令旗忍不住在嘴边挂起了几丝得意的微笑,凑到小玄雨的耳旁小声说道,“……咱们这位陛下,与一生居住在深宫大内的历代先帝相比,确实是不太好糊nòng,但其实也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若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忘了上下尊卑,胆敢朝皇上的内库伸手,结果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是奴才们借着宫里的幌子,到外头去给自家nòng些好处,只要别搞得太离谱,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计较……”
——小事精明、大事糊涂。
这就是如今的大内总管孔令旗,对当前这位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的真实评价。
事实上,以当初的内务府之权势熏天,一位刚刚称帝不久、背景单薄、根基全无的天子,纵然占着大义名分上的绝对优势,也是很难随便撼动的,甚至还有被倒过来废黜退位的危险。
问题是,那时候在雅易安雅公公领导之下,内务府实在是太贪婪、太疯狂了,从来都不知半分收敛,只是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拼命敛财,凡是能看到的好处,就连一丝一毫都不肯落下:一面要侵吞皇上的sī房钱和各种珍贵藏宝,一面要克扣宗室后妃的体己银子,一面要敲诈勒索文武百官,还指使底下人整天在京城市面上随便抢东西,从来不付一文钱……最后甚至连桀骜的诸侯藩镇,内务府都敢派人上门去索要好处。
更疯狂的是,内务府的这些搜刮手段,居然还全都是明着来的,甚至敢公然恐吓皇上,叫他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要把皇帝变成宫中的囚徒……真是完全忘了到底谁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身为寄生于皇权之上的奴才,却同时把皇帝、宗室、朝廷、藩镇和百姓都往死里头得罪,偏偏既没有架空朝廷百官,又没有勾结藩镇外援,更没有控制住皇帝和后妃,甚至连掌握的兵权都很有限……雅公公这种怨满天下的荒唐搞法,除了自寻死路之外,就真是没啥好说的了。
所以,当康德皇帝宣布要查抄内务府的时候,早已怨声载道的满朝文武,才会一呼百应,奋勇当先。
但这并不意味着康德皇帝就取得了多么伟大的胜利——尽管内务府的奴才们,确实是桀骜不驯、无法无天,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动luàn末世,毕竟也是皇权的一项重要支撑。皇上没耐心跟诸位总管和大太监们见招拆招,将这股力量收归己用,而是他们统统宰光,痛快固然是痛快了,却也让皇家的权威更加虚弱。
而且,由于并非作为太子培养,知识水平欠缺,称帝之后也没有真正得力的辅政能臣,康德皇帝的执政水平其实相当糟糕,偏偏接下的又是这么个四面漏风的烂摊子,也实在是太难为这个年轻人了。
——就大内总管孔令旗亲眼看到的情况,康德皇帝自从登基以来,每天都是很早就来到乾清宫,亲自批阅来自全国各地和中央各部门的奏章,还要接见最少十几拨、最多五六十拨的各地官吏,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就寝,全年到头也难得有一天休息,可谓是宵衣旰食,殚精竭虑。
然而限于经验和阅历,他阅读奏折的时候总是不得要领,更看不出其中潜藏的明枪暗箭;下批示的时候也往往辞不达意,让下面的人茫然不知所措;遇到有人来觐见,皇帝时常是对坐无言,只能问候一下对方的身体;收到言官进谏,则经常懵懵懂懂难辨是非曲直,最后只得搁置不理。
所以,康德皇帝在登基之初,对内务府悍然发动的那一场血腥清洗,确实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并且暂时把里里外外的野心家们都给吓住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英武果决之君”的各种拙劣表现,通过各种途径被先后透lù出来,又让人渐渐有了黔驴技穷的感觉,重新开始蠢蠢yù动起来……
由此可以推测得出,这个王朝在日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而不会有什么长治久安的好前景。
孔令旗总管虽然是皇帝陛下最贴心的内shì,但同样也对这位皇帝的性格脾气看得最透,因此差不多是对当今这位康德皇帝复兴国势最不报希望的一个人。
因此,当他荣升大内总管之后不久,就先后在岭南等地悄悄购置了不少庄园,安排各房亲戚迁移入住,以此为狡兔三窟、开枝散叶之策,只求延续家族血脉,躲避日后很可能会发生的灾难……
而就在这京城之中,与孔令旗总管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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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雨季节的深夜,夜sè漆黑如墨,繁星朗月尽皆被掩藏在yīn云之后,没有路灯的大街小巷之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cháo湿的空气中,还时常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儿,压抑得让人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深夜时分,金陵城某座白墙青瓦的大宅门前,一顶八人抬的绿呢官轿,在两盏写着“费府”字样的防风灯笼的照耀下,被缓缓抬进一扇镶满铜泡钉的朱红门第,又一路穿房过巷,先后过了三进大门,一连转了好几个弯,才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垂huā门前停下。
然后,当朝一品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这位年过六十、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便在几个家仆小厮的搀扶之下,走出了轿子,穿过垂huā门,顺着游廊来到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chā屏旁边,就听见前面的正房之内,不时传来一阵阵热闹的谈笑声。
“……呃?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睡下?”
费立国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低声喝问道,当即就有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着说,“……回老爷的话,今天有个叫王启年的远房亲戚,刚从上海那边过来,已经招待过了晚饭,正跟小少爷聊天呢要不要给老爷您通传一声,让他出来迎接您老人家?”
一听是王启年这厮来了,费立国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不必了,你们也都下去吧老夫一个人悄悄过去就是,也好听听这家伙到底在给我那宝贝孙子灌什么mí魂汤”
片刻之后,不知为何起了顽心的费立国大学士,蹑手蹑脚地mō到了一扇玻璃屏风后面,隔着玻璃瞅了王启年一眼,顿时不由得大为惊讶。
这王启年,乃是他正妻王氏族中的一个子侄辈,头脑虽然机灵,但读书却不甚长进,科举屡试不第,最后想尽了法子,活动了许多门路,总算是补上了一个上海县典史的缺。
这典史乃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连九品都不算,在县令下面分管监狱、缉捕而已。
更要命的是,这位王启年在上海典史的位置上,才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跟他的顶头上司。上海县令大人闹翻了,只得收拾细软回转京城,继续想办法活动关系,试图找到门路另谋他就。
对于这样一个连官都不会做的家伙,费立国大学士原本很是鄙夷,还想着要敲打敲打他一番。
不过,此人在三个月前路过京师,来费府上拜见的时候,那可是穷得连褂子上都打着补丁,面黄肌瘦,礼物也只有几样乡下土产,看得费立国的正妻王夫人心中颇为酸楚,还赠送了他一笔盘缠。
然而,在做了三个月的上海县典史之后,如今的王启年却是衣帽豪华,红光满面,一身光鲜的绫罗绸缎,手上还戴着碧绿的yù扳指。并且他此次前来拜访,一出手就送了镶宝石金壳西洋摆钟两台,新式银怀表六个,上等雕huā水晶瓶精装西洋香水十二盒……实在是阔绰得令人难以置信。
费立国大学士的小孙子,见到这位乡下来的穷伯伯去上海转了一圈,就马上变成了出手大方的富伯伯,同样是惊讶非常,在收下给自己的一只银怀表之后,就扯着王启年的袖子,追问其中奥妙。
而王启年似乎是在晚饭时多饮了几盏酒,还有些醺醺然的意思,又想要讨好费家小主子,当即也是笑嘻嘻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本正经地向这位小孩传授起了他的“为官之道”。
只见他醉眼朦胧地扳着指头,对费家小少爷仔仔细细地指点道;“……给县衙门做典史,一个月的俸禄才几两银子,如今物价飞涨,朝廷俸禄却是一再拖欠,若是光靠那点死薪水,只怕是一家老小吃屎都不够啊。而做官也不是为挣那点俸禄的,想要发财的话,这脑子就一定要活,要会自己想办法……”
“……什么?你说当今皇上厉行节俭,贪污有风险?切我也没说让你贪污呀这一年里的红白喜事,就是收钱的好机会啊,即便被御史抓着了也不犯法——谁让我们天朝是礼仪之邦,总要礼尚往来的嘛”、
“……什么?你说家里人口少,几年才有一次红白喜事?嗨这事儿怎么说呢?你看看我家吧,我自个儿的生日,还有我老婆的生日,这必须大办两场。接下来,我父母的生日,岳父岳母的生日,十个小妾的生日,三十个儿子的生日、四十个女儿的生日;再加上儿子娶妻、女儿出嫁,儿子生孙子、女儿生外孙……总之这一年到头,几乎天天都有喜事,还用得着发愁收礼物的机会太少吗?”
费立国的小孙子当即就愣住了,好半天才问道,“……这个……我听娘和nǎinǎi说,王伯伯您的父母、岳父母都已亡故,而您和您老婆一直不孕不育,并且从来没纳过妾,哪来的什么儿子、女儿、孙子和外孙呀?”
王启年当即就拍着大tuǐ,哈哈大笑起来,“……呵呵呵呵,傻孩子啊,像这种事情,认真你就输了家里有没有这些人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借着这些人的名头好办喜事。万一真有什么愣头青问起来,也只要说他们都在原籍老家就成了,那些来给上官送礼的人,是决计不会来查你家户口的……”
费家小孙子顿时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有些疑huò:“……王伯伯,这主意妙是妙,可万一到时候没人送礼,您还得掏腰包张罗一场喜事,算下来不就要赔了吗?”
听到这样的傻问题,王启年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诶哟我的小祖宗诶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你当上了官儿,辖下那些富户,屁股多半都是不怎么干净的,谁敢不来上门奉承拉关系?嘿嘿要真的不来送礼,无事倒也罢了,毕竟这栽赃构陷也很麻烦,但是一旦等他们犯了事,咱就立马还他一个铁面无sī雷厉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