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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去做地主婆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穿越去做地主婆txt下载     穿越去做地主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接圣旨刘母受惊

    刘小虎一直睡到二天天黑才醒过来,刘氏少不得又是哭了一场,她可怜的孩子是怎么熬的成这样了?接下来的几天,听说主家回来了,佃户们纷纷前来探望,城里的大客户们也都来了,刘小虎几乎每日都要接受宴请,幸好他不吃酒,刘氏与林赛玉才任他去。

    刘小虎知道刘氏不再逼他读书考试,再看林赛玉将地种的这样红火,心里也有了规划,准备好好种地卖菜,自然也要与这些客户们搞好关系,所以对那些邀请欣然接受,那些有钱的大户们,也都听说了了刘小虎在吴越的事迹,这些人虽然生在小县城里,也都知道当今的朝廷最是体恤民间百姓,对刘小虎这样的农人一定会另眼相看,单看县令朱大人对刘家的青睐就知道了,所以他们丝毫不小看这个只有十几亩地的年轻人,双方互相谦恭,相处的十分融洽。

    自从刘小虎回来后,那些采卖之类的外联事宜,林赛玉便不再管了,只在地里指导佃户们种植,如今的大棚种植已经进入成熟期,也没多少事要管,林赛玉终于清闲起来,每日在家做饭收拾,家里有了钱,也没了那么多烦心事,林赛玉自在的每日研究吃喝,变着花样做饭,原本瘦了的脸蛋也渐渐丰润起来。

    这一日刘小虎一早去了城里苏家的店铺,现如今苏家跟他们并没有什么生意来往,苏家这里的店铺主要作为货物运输的中转站,乔兴儿站在柜上打着算盘,远远看到刘小虎骑着驴来了,忙迎了出去。

    “小官人,今日怎么有空上门?”乔兴儿伸手牵住驴,一面扶刘小虎下来。

    刘小虎已经听说苏锦南送银钱救难大棚的事,对这苏家十分感激,亲自写了信道谢,苏锦南也亲自回了信,彼此算是熟捻起来。

    “老爹,我来问问托大官人买的子藕,货备的如何了。”刘小虎施礼道。

    乔兴儿一把捞住他,连说当不起小官人的礼,一面看着他笑,笑得刘小虎莫名其妙道:“老爹只看着我笑做什么?”

    乔兴儿已经让他到店里,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道:“老身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刘小虎被他神秘的样子逗笑了,在椅子上坐下道:“老爹说什么话,有什么不当问的?”

    乔兴儿咳了声,想着听到的消息也是难耐心痒,压下羞愧说道:“我有一件亲事,想对小官人一说……”

    他的话没说完,刘小虎就起身站起来,拍手往外走,吓得乔兴儿忙去拦他问哪里得罪小爷了?

    刘小虎冷下脸来道:“老爹一大早可是吃酒糊涂了,我家里有娘子,何来亲事说?”

    没料到他如此不给脸,乔兴儿登时羞得想要一头钻入地下,只得陪笑着说受人托就是一问,小官人别恼,不中听就当老汉放个屁,说的刘小虎又笑了,避开不谈又叮嘱几句关于子藕收货的事,终是没兴趣停留忙忙去了。

    乔兴儿看着他走远了,脸上还火辣辣的,想自己半辈子谨慎还是头一遭被人如此摔脸,不由自己打了把脸,一回身,就见自己浑家打内掀帘子出来,期盼的问道:“我见是那刘小官人来了,如何?你可跟他说了咱们三姐儿的事?”

    乔兴儿正见不得提,将一腔恼意到那妇人身上,啐道:“贼歪剌骨,偏生这念头被人笑,惹恼了人,以后可怎么过活。”

    乔兴儿家的听了便知道没成,也没好气,说道:“还不是你说小官人前程到了,就要做官去了,如果只是个地主,我怎么舍得三姐儿给他做小!我日常看他娘子也是个好脾气的,哪里就容不得一说?”

    乔兴儿忙掩住她的嘴,唬的四下看,才说道:“作死了,这话可不能说,我偷听了老爷跟李大管事的话,已是有罪,老爷还嘱咐李大管事不得出去说,咱们更不能嚷!”

    那妇人立刻不敢言语,自己嘀咕一句“好事还不让说”自行去了,乔兴儿收敛心神再去看帐不提。

    且说刘小虎一路走回家去,先见过刘氏,便寻到厨房,林赛玉正和英儿在那里蒸馒头。

    “别在这里坐着,怪熏得慌。”林赛玉见刘小虎进来在一旁坐了,忙说道。

    正在烧火的英儿立刻站起来,笑道:“少爷替我烧把火,柴不多了,我去劈些。”说着蹬蹬跑了。

    林赛玉立刻羞红了脸,在后喊道:“大白天说什么梦话,这多柴不够你烧!”

    刘小虎已经笑着坐过来,开始烧火,林赛玉扭头看了他几眼,便问道:“这么快回来了?谁给你气受了?怎么鼓着脸?”

    刘小虎拉了几下风扇,想要跟林赛玉说,觉得又不合适,只啐了口道:“那苏家的铺子,以后少去。”

    林赛玉吓了一跳,放下面忙问怎么了,还没问,就听外边一阵乱嚷,英儿跑进来喊道:“来了好些人,乱嚷着要少爷去接,接……纸。”

    林赛玉与刘小虎没听明白,闻声越来越吵,忙出去看,刘氏也出来了,只见门已经被推开了,两个面生的皂衣衙役当先过来,先是行礼道:“小官人,大喜了!”

    说的三人都愣了,刘小虎刚问道:“何喜之有?”就见一身官衣的朱文清走进来,神情激动又有几分紧张:“刘小官人,你们快些更衣备香案,准备接圣旨。”

    一句话说的举家都愣了,竟然谁也没动,面面相觑。

    “圣旨?”林赛玉重复一遍,再看刘氏面色煞白,竟然浑身打筛子一般,叫道:“了不得!”一翻眼晕了过去,吓得满院子人乱嚷。

    朱文清傻了眼,这老夫人不会高兴到这个地步吧?林赛玉与刘小虎哪里还顾的什么纸,将刘氏抬进屋内,英儿早风跑请了土大夫来,看到刘家来了这么多整装的官府人员,十方村的人都聚拢过来,一时间围的是水泄不通,说的是热火朝天。

    朱文清是急得直搓手,可看着夫妻俩为老夫人担忧而忙碌,也不好出声说,在屋子里只转圈,好容易听到刘氏一声哀叹醒过来,忙走上前去看。

    “儿啊,咱们刘家可又要遭难了?”刘氏一把抓住刘小虎的手,放声大哭。

    朱文清一愣,感情这老太太不是高兴?忙说道:“老夫人,小官人救难吴越有功,圣上大喜,派人前来封赏了。”

    刘氏一下子止住了哭,蹭的坐起来,道:“当真?”

    朱文清苦笑道:“谁敢拿圣旨开玩笑?”

    这乍喜让刘家人都楞住了,朱文清跺脚道:“钦差大人就要到了,快些准备迎接吧。”说的一家人才乱起来,刘氏也不用人扶,自己翻箱倒柜找衣服,林赛玉带着英儿来回奔跑安置香桌,朱大人拉着刘小虎不停的嘱咐规矩,消息传了出去,村人们沸腾了,卢氏并曹三郎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笑得嘴都合不拢,要进刘家帮忙,衙役拦着不让进,气的卢氏只骂,有人问卢氏道:“这次帮忙还要钱不?”,引来一片笑声。

    刘氏换上最好的衣服,看着林赛玉与刘小虎身上的旧衣,急得直跺脚懊恨怎么没早些做出新衣,偏等着过年,三人在院中站定,静候钦差到来,朱文清带着官兵又告诫一番围观的村民,过了许久不见有人来。

    “大人,”县衙的小吏摸着脸上的汗,说道,“不是说沈大人进城了么?怎么的找不到?”

    朱文清笑了笑,说道:“沈大人一向如此,到哪里都要自己随意走,从来不要官府迎接相伴,十几年来从没出过不测,无需担心,咱们只需静候便可。”

    林赛玉站在刘氏身后,腿肚子有些抖索,看着已经抖成一片的英儿,不由笑出声,被刘氏瞪了一眼,忙站好不敢再动。想当初承包果园治了富,被县里奖了个什么新长征突击能手,消息传来,林老爹的心情大约也跟接了圣旨差不多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埋藏在心里的一分想念,这辈子到死也无法倾诉吧。

    听着身旁刘氏紧张急促的呼吸,念头转了回来,圣旨啊,她这还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真实的皇权时代,皇帝是天的时代,对她这样一个小人物来说,这是做梦也梦不到的荣耀,没想到不过是治了稻瘟而已,竟然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了,还给了赏?难道种地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很有前途的事么?

    所有人都等的心焦的时候,外边又是一阵热闹,七八个佃户压着一个人涌了过来,他们是看守大棚的,一直呆在大棚里,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看到官兵在,立刻嚷道:“正好官老爷在,省的咱们亲自送去。”一面冲刘家院子大嚷,“小官人,小娘子,抓到个偷菜的贼!”

    朱文清听了一愣,林赛玉忙几步跑过去,看着那些就要往门里挤的佃户挥着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以后再说,你们快放了人,快离开这里。”

    “夫人,这个贼一上午都在咱们地里晃,贼眉鼠眼的,我就防着他呢,果然跳进咱们水田的地棚里拔了好些菜,我一拳就把他的下巴打掉了……”曹洪这一次立了功,一心宣扬,以雪那次大棚事件的耻辱,也不理会林赛玉的摆手,将五花大绑的一个男人从身后拎出来,一脚踹到在地上,“县老爷在这里呢,看你这小贼有什么说的。”

    林赛玉跺脚嗨了声,几步过去扶那小贼,小贼其实不小了,年纪约有四十,穿着深衣戴着软巾,软巾歪了,深衣泥了,面上也青肿,吊着下巴也不能说话,随着林赛玉的扶忙挣着起身,嘴里只是呀呀的。

    “你快去吧,”刘小虎也过来了,忙推着他要外走,却见那人挣开他,几步走向朱文清,嘴里犹自呀呀着。

    朱文清见着小贼走进自己,以为是要告村人打他,正心里不耐烦刚要吩咐衙役拖下去,却看清来人面容,登时惊了,叫道:“哎呀,这不是沈大人!”

第四十八章 识贤人林赛玉失态

    县令朱大人一句话喊得满院子人惊了,一时间跪的跪哭的哭喊得喊,朱文清早走到方才还气势如虹如今傻在地下的曹洪面前,吩咐衙役关起来。

    沈括看着纷纷跪倒在地上的人,跺脚苦笑,刚要上前拉住朱文清说说自己下巴的事,就见一个穿着藕丝对衿衫的白净女子在跟前一行礼,道:“大人见谅,这是村里的人,识得几个医术,给大人接上。”

    说着拉过一个浑身抖的老汉,那老汉只是抖着,口中道:“这是天上的星宿,老汉怎么敢?”

    那女子飞快的踢了那老汉一脚,低声道:“还不快些,等着你侄子被抓起来!”

    土大夫被这话吓的抖索的更厉害,但终是壮起胆子迈步上前,沈括只觉得下颌一疼,一声骨头脆响,那边朱文清看见了,大声喊道:“那老汉,你做什么?”,吓的那土大夫就瘫在地上。

    “无妨,无妨,好了好了。”沈括摸摸下颌,忙摆手说道,再看那女子已经悄悄退到人群中去了。

    看着几个被官兵围起来面如死灰的村人,沈括忙吩咐放了,说不知者无罪,喜得村人们忙喊青天大老爷,等朱文清清理完院子里的杂人,才正正衣襟,咳了声道:“成安县令何在?”

    朱文清忙躬身上前应答,沈括又点了刘彦章的名字,刘小虎带着刘氏与林赛玉忙站定。

    “皇帝制曰,成安刘彦章解百姓危难,治吴越之灾有功,特赐进士出身,加封龙图阁制式,判司农事,钦此。”

    林赛玉听的是一头雾水,这意思是不是刘小虎就成当官的了?圣旨中说的名词她一个也不懂,看刘小虎和刘氏已经拜倒,忙跟着跪下齐呼:“谢主隆恩。”

    “小官人快起。”沈括看刘小虎接了圣旨,忙含笑扶他起身,林赛玉自然忙扶着刘氏起来。

    直到这时刘氏才抬起头来,抹着眼中的泪水看向面前这个朝廷大员,这一看不由楞住了,喃喃道:“存中?”

    刘氏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与刘小虎殷切相谈的沈括听到了,他的身躯一震,寻声看来,见面前是一个五短身材,面像温柔,穿着深蓝对襟罗衫年约三十五六的妇人。

    “这是小官人的母亲,刘氏。”朱文清忙介绍道,却见那刘氏眼中止不住的泪水流下来,也不行礼也不问好,只是呆呆看着沈括。

    “嫂子?”沈括大惊失色,一步走了过去,“可是刘大嫂子?”

    刘氏再没想到这一刻之内能经历了儿子封官,又见故人的双重惊喜,一口气提不上来遥遥欲坠,林赛玉眼疾手快忙在身后扶住她,一面焦声唤道:“娘,娘,你怎么了?”

    “嫂子,你怎的到了这里?我找你们找的好苦。”沈括说着眼圈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刘氏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放声大哭,思绪又回到当年那愁云惨淡天塌下来般的日子,怎么样的四处奔走,怎样的四处跪拜,怎样的求救无门,怎样的处处冷遇,“沈大人啊!怎么你不在!怎么你不在!”

    朱文清看着面前这怪异的场景,接圣旨接到如此悲伤,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林赛玉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刘氏的悲伤深刻的感染了她,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刘小虎怔怔看着面前这个扶着母亲默默流泪的,衣着打扮狼狈的朝廷大员,原来他就是父亲常说的通才沈括沈存中。

    因一次田间偶遇与父亲结为好友,他恍惚记得,在自己年幼的印象里,家中温房中父亲潜心研究的身影旁,曾出现过这个人的身影,他甚至还记得二人说到高兴处,温房中回荡着朗朗的笑声,也想起来家中遭难之后,母亲不止一次的提到让人去找沈大人,甚至抄家败落之后,母亲还带着他寻到京城,四处打听沈大人的府,只不过他们没等到,那些人说沈大人去考察水利了,后来又听说沈大人是那个王大相公的得力助手,母亲便带着他离开了京城,再没提过这件事。

    终于在屋内坐定之后,朱文清知道他们是旧相识,便知趣的告退了,让他们好说话,英儿烧了茶不敢进来,林赛玉只得自己拿了,亲自与沈大人倒上,便退到刘小虎身后。

    “那时我听到消息已经晚了,”沈括声音低下来,脸上是难掩是的愧疚,交叉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我连夜从浙江赶回来,家人说你们已经走了,我派了好些人出去找,有人说你们投了江,有人说你们饿死了……嫂子,存中,存中对不起你们。”

    刘氏哭过以后已经平静多了,叹了口气说道:“哪里用你说这个,原本也是我急糊涂了,其实找谁也没用,救不得命,少不了还得连累你。”

    说完这话,室内静了片刻,沈括叹了口气,是啊,拗相公决定的是,就连皇帝也拉不回来,自己为此已经跟丞相闹生分了,他要杀那只鸡都行,怎么偏就动了“土地爷”刘兴?纵然起到威慑让那些豪绅人人自危,新法得以畅行,但那损失的很可能是大宋上亿斤粮食啊,想起那个谦逊的农夫,时刻眯起的眼中呈现的是无穷的智慧啊!沈括懊恨的几乎要掐破自己的手,就这样没了?!

    “啊,”沈括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只看向静立在一旁的刘小虎,“彦章是,是二郎?”

    刘氏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拉过小虎的手,目光中满是骄傲,看,他刘家这不又站起来?

    “二郎,二郎,”沈括看着刘小虎,这个少年的眉眼身形与他父亲有几分想象,一瞬间又有些恍惚,“我记得,你那时还那么小,小嫂子抱着裹在小被子里一团,带你出来吃满月酒,再见你,就是躲在温房苗架子下,你父亲一喊,吓得你跑,撞在架子上破了头,哭的什么似的,如今,都这么大了,我一直想是一个少年就能救得稻瘟,他该有什么样的父亲,果然,果然只有你们刘家的人。”

    沈括说着,百感交集眼又湿润起来,刘小虎低头不语,眼泪滴滴掉在脚面上。

    “二郎早早没了父亲,他脑子笨,跟他父亲一般认死理,我为了刘家一心想要他为官,可是真为了官我又担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官人们都有这一百个心眼,我们二郎老实,别被哄了,若是别人来了,我就不让他接这个旨,”刘氏整容说道,拍了拍刘小虎的手,站起身就冲沈括行个大礼,慌得沈括忙起身还礼,“以后,二郎就靠沈大人你教导了,我不求他多大富贵功名,只要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复我刘家名声就足以。”

    一面拉着刘小虎道,“来,给沈大人叩头,叫一声叔父。”

    刘小虎依言而行,沈括知刘氏心意,也不拒绝,看刘小虎叩了两个头,便搀他起来道:“嫂夫人放心,二郎少年有为,定然能成大业。”

    刘氏这才放了心,坐下来,吩咐林赛玉添茶,沈括看了这个丫头打扮的女子一眼,认得就是在混乱中一时间给他安下巴骨的女子,心里莫名一丝好奇,他想起那些押他来的菜农的话,这个比二郎还小的丫头莫非就是那些菜农口中,造就了这一片大规模温室菜的大娘子?

    “这是二郎的媳妇。”刘氏看到沈括的疑问,便笑着说道。

    “见过大人。”林赛玉低着头添了茶,忙退到一边后才悄悄打量这个被当作偷菜贼的大人,竟然有这样的钦差,不着官服不带随从,还跑到人家地里去看,她想刘小虎的作为一定让这些京城的大官们很意外,当然会有怀疑,但因为怀疑而亲自实践来查看的大官却是少之又少的吧?

    这个沈大人会是谁?沈大人!沈!?林赛玉脑中猛地一炸!沈括!《梦溪笔谈》的沈括?“你,您是沈括沈大人?”林赛玉被这突然的念头惊得忘了礼仪,抬起头瞪大眼,张口就问。

    沈括正在与刘氏母子交谈,猛然被这个大嗓门一惊,刘氏已经皱起眉头,这个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出身不好,那些礼仪规矩自己说破了嘴,在她身上也是无用,二郎不做官也罢,两人守在乡村里也没什么,现如今二郎做了官,她将来少不得诰命加身,这样一惊一乍的成什么样子,岂不让人嘲笑?

    “正是本官。”沈括含笑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的女子,“小娘子,难道也知道本官?”

    知道!当然知道,林赛玉几乎恨不得扑上前在这个人身上捏捏掐掐,真的啊,这是活人啊,可不是她在课堂上见到的画像,博物馆见到的雕塑,这是活得!

    “博学善文,于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药、卜算无所不通,皆有所论着。”林赛玉一面双眼放光,一面喃喃道。

    沈括呵呵笑了,忙摆手道:“本官可不敢当小娘子如此赞誉。”这样说着,他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如此有名么?连一个偏远乡村的村姑知道自己,而且说出了他所有的涉猎?这其中有些也不过是他闲散爱好,有的也不过刚开始接触,知道的人却不多,这个小娘子怎地全部知晓?

    为了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小时候的沈括就能上山亲自考证,何况吴越之地所奏刘小虎如此大的事迹,他当然要亲自查看一番才能确信。

    沈括啊!而此时的林赛玉在其他三人眼中却显得有些呆傻了,她太激动了,以至于没有词语可以描述她此时的心情,通俗地说,她就像是见到了神!

    她想说的话很多,想问他关于修建开辟出能排能灌、旱涝保收的良田一千二百七十顷的细节,想问他怎么想出的二阶等差级数的求和方法,想问他怎么学什么会什么,会什么精什么,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沈大人,您,您想不想吃我做的饭?”

    因为看到林赛玉走神,屋子里的其他三人又开始说话,沈括还要回去复旨呢,刘氏也有好些事要托付他,他们当然要抓紧时间交谈,林赛玉这突然又冒出的一句话让三人都有些怔。

    “媳妇,”刘氏拉下脸,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小虎一看冷了场,忙向沈括道:“大人,我家娘子做的一手的好饭,她这是高兴了,不知道怎么说,叔父大人别介意。”

    一面拉了拉林赛玉,温和道,“娘子,叔父大人忙得很,只怕没时间,不过,等咱们进了京,自然要请叔父来吃饭,到时你就可以一展身手了。”

    沈括也点头笑了,看林赛玉的装束就知道,这小夫妻还没成真正的夫妻,不过倒也十分恩爱,说道:“是,到那时再尝尝侄媳妇的手艺。”

    刘氏松了口气,瞪了林赛玉一眼,林赛玉却没注意,她歪着头想了想,用有些颤的声音道:“那,沈大人,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事情的结果是林赛玉的愿望一个也没实现,反而得来了两天的呵斥,以及为期一周的礼仪特训。

    天色不早,朱文清也不能让钦差大人一直呆在这偏野乡村的农家,沈括也是真的累了,便嘱咐刘小虎快些收拾两天后起程,便跟着朱大人往县城去了。

    其实按计划他们应该明天就起程,但沈括对刘家的地实在好奇,也有好些疑问没解决,必须抽出两天时间好好看一番,所以只能让宫里焦急等待这个奇才少年的皇帝多等些日子了。

第四十九章 争口角卢氏气骂曹大姐

    宣旨不过用了半日,消息已经飞快的传遍了四邻八村,估计明天一早全成安都会知道了,好容易等县令大人并钦差大人走了,村里的人泉涌一般冲进刘家的院子里。

    刘家只是个孤儿寡母的人家,纵然有着几亩地,对村人来说没什么可敬畏的,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刘家郎官禄临门,平地做了大官,到底多大的官村人不知道,但想着能让皇帝亲自下旨封的官一定不一般。

    能当官的人在这时的村人眼中就是天上星宿下凡,那都是神仙,必须要供奉起来的,一时间按谁人不来趋附?送礼庆贺,人来人去,只闹到天色渐黑,人不仅没少,反而越来越多,如果刘家的人站到村外去看,就可以看到远处有打着灯笼的队伍源源不断的赶来。

    “英儿,关门关门!”林赛玉实在忍受不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来了总不能冷脸相对,何况人家都是来贺喜的,这半天林赛玉和英儿不停的烧水,倒茶,只闹得胳膊脖子酸疼,忙命关上大门,说完走进堂屋。

    “大姐儿,可是累了吧?”卢氏几步迎上来,看着林赛玉揉着肩膀,忙笑着问,一面又转过头接着对刘氏说话,只说的口若悬河飞沫四溅,丝毫看不出刘氏一脸疲态的强撑着。

    “娘,这多晚了,你还不回去?金蛋和三姐你交予谁看着?”林赛玉只觉得头疼,这卢氏和曹三郎自从朱大人走了之后就进来,一直坐到现在,喝了一壶茶水连茅厕都不用去一趟,任谁来都堆着笑迎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当家主母呢。

    “他们?”卢氏笑得眯起眼,咧开嘴,露出满口的大牙,“倒像金元宝一般,你奶奶那老货,平日拿根柴都嫌胳膊酸,如今抱着俩都不撒手。”一行说一行瞪了在椅子上只顾闷头坐着的曹三郎,“我进你们曹家几十年,受了多少冤枉气,如今可是直起腰了,”说着几步过去拉着刘小虎的手,看着刘氏笑道,“可是托了二郎的福,她爹早看出来,二郎天灵盖冒金光,迟早是要当状元的。”

    说的林赛玉只泛酸水,刘小虎与刘氏听了暗自一笑不语。

    “娘,忙忙的一日,我们都累了,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林赛玉知道刘氏看在亲家的面子上,绝对不会下逐客令,自己的娘只能自己对付,便推着卢氏道。

    卢氏将她的手一拨,便笑道:“我的儿,我正说呢,这以后家里少不了迎来送往的,你就是夫人了,哪里能自己操劳,虽说有一个丫头,傻愣愣的顶什么用。”说着瞪了一眼在一旁明显对她们不耐烦的小丫头英儿,气的英儿直跺脚,卢氏心里早看这个丫头不顺眼,那一次竟敢赶他们走,喊得满村子都知道她卢氏上门给闺女要帮忙盖房子的钱,被人一直嘲笑到如今。

    “你姥娘家的三宝也不小了,让他来跑腿使唤,还有你舅娘娘家三婶的丫头,十七八岁了,什么都会做,……”卢氏板着手指头说,说的曹三郎也急了,也顾不得脸面,忙忙的插话道,“你大伯家的根哥也不小了,看门守户的都能做,你二叔家的叶儿,比你大一岁,……”

    说的卢氏直冒火,也顾不得跟女儿说,转身叉腰冲曹三郎骂:“哪里就轮到他们,贼囚根子,王八奴才,如今想起我们娘们了,家里的饭馊了还有猪来吃,半点没他们的份。”

    曹三郎被骂的也急了,想起以往有什么好处卢氏就知道自己娘家的人,惹得他在娘和弟兄跟前抬不起头,这一趟好前途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卢氏又要抢,一时间病猫威,怒壮怂人胆,跳起来劈手打了卢氏一巴掌,骂道:“满嘴胡沁的泼娘,不与你个脸面谁是怕了你,撑得你狂的拔舌见鬼!”

    卢氏与他成亲几十年,还从没挨过半点气,眼见这曹三郎为了那些日常欺负自己的婆家人,竟然敢动手打了自己,气的是身子都软了,嗷的一声就打了回去,慌得一家子忙去拉,夫妻俩是被拉开了还骂的不停口,林赛玉气的摔了一碗茶,道:“就是闹也要自己家闹去,何苦累的我们没脸,你们就是关起门打死了人,我也不去拉半分,我们家要用人,自然去卖,那些亲戚里道的不会用,趁早死了这心。”

    说的卢氏黑了脸哭,说忘本的闺女,早知道养这么大做什么,早溺死了也省的今日受气,刘氏少不得呵斥林赛玉一番,说些好话,吩咐英儿快扶亲家母回去歇歇,英儿早耐不住了,上前拉起就走,推出去就关上门,听那卢氏在外骂,英儿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少不得吭吭骂回去,卢氏骂不过这个利嘴的小丫头,只得一行说一行哭的回去了,走一路骂了一路,骂一回林赛玉骂一回曹三郎,什么得了富贵忘了娘,只顾自己享福去,累死累活拉拔大的孩儿竟是个白眼狼云云,亏得四邻八乡知道她日常的行径,都看着笑,也没人当真,但这件事在以后被人刻意翻出来时,却让林赛玉遭到了许多有文化有官位的大人物的指责,毕竟孝道在宋朝是天大的事,连皇帝老子都大不过去。

    送走了卢氏两口子,刘家的三人都累得半句话说不出来,到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去了,一觉睡到大天明,林赛玉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忙咕噜爬起来穿衣梳头,到了前院就见刘小虎正洒扫院子。

    “娘起来了没?”林赛玉问着,就往厨房里跑,一行问,“你想吃什么?”

    刘小虎看着干树枝枯叶子聚拢烧了,将灰撒在两个大树下,一面笑道:“我吃过了,锅里有昨日的剩饭,你热热吃吧,都累得很,别做了,沈大人一会还要过来,我这就出去等着。”

    林赛玉一听忙收住了脚,喜道:“沈大人还来?做什么?”

    刘小虎见她的样子,便抿嘴一笑,拍拍手上的灰走近她道:“说起来我忘了问你,你怎么也知道沈大人?娘都没跟我说过,我还是这一趟去江南才听到他的诸多事,你倒比我知道的还多。”

    林赛玉暗自一笑,道:“还是在苏家听得,说他们江宁府都知道沈括大人,说可厉害了,我就记下了,我以为是个很老的人呢,原来还不老。”

    刘小虎听了便笑了,道:“沈大人的父亲曾在江宁任职,多有惠民。”

    林赛玉大悟般的哦了声,耐不过心内痒痒,摇着刘小虎的衣袖道:“二郎,沈大人来这里做什么?让我也跟去看看好不好?”

    刘小虎想她是在家闷了,想了想便要点头,刘氏此时出来了,见他们的样子,便拉下脸咳了一声道:“媳妇,过来。”

    林赛玉顿时灰了脸,知道完了,刘小虎担忧的看了眼刘氏,就要求情,刘氏道:“沈大人不是还要来?他这个人最是勤勉,你还不去村口接着,只怕已经来了。”说的刘小虎不敢再说话,给林赛玉一个宽慰的眼神,便走了。

    刘氏睡了一晚有了精神,将林赛玉唤到身前,历数昨日的种种不是,让她饿着肚子在祖宗案前跪下,自己吃了饭,又过来将女戒念了一遍,吩咐她背熟,这期间又有不上人上门来庆贺,刘氏少不得前去招待,英儿趁机送个馒头,林赛玉才不至于一直饿到后晌。

    一直到天黑,刘小虎才回来,踩得一脚土一脚泥,脸上却是难掩的兴奋,林赛玉已经免了跪,正皱着脸在默诵女戒,一面竖着耳朵听刘小虎对刘氏讲述,听到沈括大大赞扬了刘小虎,刘氏一脸欣慰的点头:“我儿不辱家风。”

    “娘,儿子大多是纸上谈兵,这些都是小花做的,”刘小虎忙陪笑道,看着背书的林赛玉冲他咧嘴一笑。

    刘氏哼了声,自然看到他们的眼色,看了林赛玉一眼,说道:“我正要说这个,以前咱们是庄户人家也就罢了,如今二郎封了官,咱们少不得跟去,媳妇,你以后行事不可再如入乡间野地一般。”

    林赛玉正背的头疼,看刘氏语气缓了,忙不迭的点头应了,刘氏便招手让她过来坐,说道:“别在哪里装样子,我还不知道你记住了几个!倒吵得我头疼。”

    林赛玉便嘿嘿笑着挨着刘氏坐下,讨好的帮她按头,听刘氏算着给刘小虎准备衣服鞋面,过冬的衣服,带多少银两,又想到买房子,一算竟是不小的开支,不由愁了起来。

    刘小虎便笑了,说道:“沈大人要我先住他家,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我还回来,等过了五月卖了莲藕,也有了钱你们也上京来了,再买房子也不迟,我自己又看不出好赖,没得糟蹋了钱,还是让娘看着卖的好。”

    刘氏听着点头,笑盈盈的享受着儿子的奉承,儿媳的服侍,觉得心里幸福满满的,看着灯下三人的身影,想当初背井离乡逃难以为自己这辈子也无望享受儿孙绕膝的乐趣,猛地想到一件大事,白日里忙几乎要忘了,便回身拍了拍林赛玉的手,道:“好了,我也乏了,要歇息了,你们也去吧。”

    林赛玉与刘小虎应了声,林赛玉铺好床便出去叫英儿端了热水进来,刘小虎帮刘氏卸下头面站在一边,不知道他们母子说了什么话,脸色极为怪异。

    “去吧。”刘氏说道,英儿便服侍她泡脚。

    林赛玉跟刘小虎一起出来,院子里已是明月高挂,明晃晃的铺了一地,不知谁家的小娃没睡觉,清清脆脆的唱着“月亮地,明晃晃,打开大门洗衣裳……”。

    “明日要走也是吃过饭,上一回你说猪头好吃,明日我让英儿买了做给你可好?”自出来后,刘小虎就一直不说话,走到廊下,林赛玉便问了声,刘小虎只是恩了声,想他许是累了,林赛玉也不再多说,嘱咐他早些歇息便走向自己的院子,洗过手便在院子里摆了香桌,自那日了誓之后,林赛玉便一直如此,夜夜不断,啰啰嗦嗦的念叨了一番之后,刚要起身,就见院门口影子里站着个人,吓得她呀的一声叫起来。

第五十章 行大礼少年夫妻初结发

    “别怕,别怕,是我。”刘小虎从门口几步走过来,搓着手站在林赛玉面前。

    林赛玉自从梦到过李氏之后,在夜里胆子就小的很,吓的白着脸拍着胸脯道:“吓死人了,你做什么,这晚还不睡?”

    刘小虎看着面前齐整的香案,难掩心内的激动,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低声道:“娘子,你一片好心,我和娘到死也不忘……”

    说的林赛玉脸红了,这事被他撞破十分不自在,诺诺道:“我没想承你们的好,我只是……只是……”只是了半日也没说出什么来,夜风吹来身子有些冷,想要请刘小虎进屋内坐,又怕刘氏知道了恼,当初进门之后,刘氏说因孝未满,虽然明媒正娶了,但也不能失了礼数,看刘小虎也不说话,又想到明日就要离别,心里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便低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与我听?你说吧,我听着呢。”

    说?说什么?怎么说?刘小虎登时更加窘迫,娘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自己开口说,他的手不自主的开始来回搓,看着眼前几乎要把头低到衣服里去的女子,月光下露出后颈白玉般的一段肌肤,想起刘氏的话,心中不由一热。

    他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女子呢?刘小虎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会有酸酸的感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你怎么了?”林赛玉久久不见回应,觉得有些冷,抬起头看到刘小虎神色迷茫,累了吗这一天?忙担忧的道,“你一天跑了也累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有什么话日后也能写信来说。”

    她的心地如此的好,刘小虎再想到方才无意听到林赛玉虔诚的祈祷,心里唯一的一丝犹豫也扫了去,这样一个心思纯良的女子,他刘小虎能与其相伴终生何其幸也。

    于是他低下头,轻轻地握住站在他身边的林赛玉的手,竭力克制住因为激动害羞,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而带来的战栗,低声道:“娘子,娘说我可以搬过来住了。”

    林赛玉只觉得头晕,一种复杂的情绪瞬间冲击她的心灵,欢喜?悲痛?幸福?恐惧?当那日被掀去头上的红巾,她是这种心情,但随着刘氏的话而落定,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是眼前这个清秀少年的妻子,成亲以来,她就像逃出了樊笼的小鸟,刘氏虽然对她严厉,但不管她做事,刘小虎对她更是温柔包容,她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比她在自由的新社会还要自在,以至于她忽略了自己与这家人身上牵连的那根线,姻缘线。

    林赛玉呆呆的望着刘小虎那张交织着激动害羞的脸,很容易的看到了他眼中同样的恐惧,那是对未来不知生活的恐惧,对人生重大选择的恐惧,她突然就轻松起来,这个孩子是认真的对待自己的,或许一开始的确是一时的意气,但他终于肯伸手,虽然怀着不能言说的恐惧与迷茫。

    这其实是人最真实最正常的反应,林赛玉突然有些想流眼泪,这个坚强的、温柔的、值得被她敬佩的少年,真的将要变成她真正的爱人吗?爱,是这样的感觉吧?她的心里鼓胀胀的,那里面有些欢跃有些羞涩也有忐忑。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林赛玉抬起头盯着刘小虎,有些急促的说,想了想忙加上一句,“我,我会一直对你好。”

    刘小虎一时间有些想哭,就算到了这个时刻,这个女子也不要别人单独的付出,他望着她,点点头,伸出尚不坚实的双臂把她拥抱了,在她的头顶郑重的说:“我会,我会的。”

    幸福在林赛玉的脸上留下一片灼红,听着这个少年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迟疑了一下伸手回抱住他,将脸贴近他的胸口,用颤抖的低声道:“那,那我们进屋吧……”

    十一月中旬的这一晚,刮了一夜的大风,将盘旋多日的秋日最后一丝暖意一扫而空,二天清晨,风卷来的雪珠子给天地间铺上一层冰凉的薄衣,但这突来的寒气并没有影响到屋子里的暖意。

    林赛玉在朦胧中听得外边风吹的窗棂噗噗响,下意识的想到天冷了,刘氏屋子里还没准备火盆,这样一想,猛地起身,却觉得头皮拽的生疼,又听刘小虎在身旁也出一身闷哼,这才觉二人散乱的头结在了一起,在红棉被上蜿蜒铺散,张视着昨夜销金红帐里怎么样的恩情似漆,心意如胶。

    刘小虎被这一痛惊醒了,半起身看窗外天尚未放明,因说道:“还早着,娘说了使英儿做饭,不用你早起。”

    林赛玉被这话说的红了脸,想到昨夜的事,又看到二人均是未着寸缕,虽说成了夫妻终究不适应这样**相对,忙要寻过床边的衣衫穿,偏刘小虎看到她白馥馥香肌上留下的昨夜欢愉的印记,再看那花朵般的身子,昨夜的娇啼嫩语犹在耳边,顿时心内一热,哪里舍得她起身,伸手抱住拉回床上,林赛玉又羞又慌,直推要起身,刘小虎紧抱着不放,在耳边道:“我这一去少说也要一个多月才归来,你如何就舍得?”

    直到了天色展明,二人才起身,看到林赛玉对着镜子皱眉,又要挽了抓髻,刘小虎也顾不得自己系上衣服,走过来道:“如今可梳不得这样的头。”看林赛玉有些羞惭的笑了,便道,“我娘子别处都是精明人,怎偏不会梳妆打扮?还不如我这个男人家。”说的林赛玉只是笑,刘小虎果真动手,帮她将一头油黑的长挽了个喜孜孜的宝鬓,在梳状台上看了看,见只有刘氏赠与林赛玉的那柄小银梳,便拿起来与她插上,说道:“家里有些钱,你也该添置些头面。”

    林赛玉对镜端详,见镜中人面色绯红,杏眼含春,看起来倒比往日俊了许多,便抿嘴一笑,看时辰实在不早了不敢再耽搁,夫妻二人忙向前厅去了,刘氏正在吃饭,见他们来了只是一点头,也不多说,倒是英儿瞪大眼睛只看着林赛玉的头,说道:“夫人今日梳这个头怪好看的,以前怎么不梳?”说的林赛玉脸红,刘氏咳了声,瞪了英儿一眼,心道真是奴才随主子,这英儿也是个愣头愣脑的不会说话的人。

    一家人吃过饭,便把刘小虎要带的包袱一一拿来看,一面说话,刘氏少不了一番嘱咐,正说着就见卢氏大步进来了,刘氏忙迎上去,还不待说话,卢氏就冷着脸往椅子上一坐,说道:“女儿不认我,我却不能不认她,我活该为她操心死,别的我也不管,只来问一句,姐儿嫁过来这么久了,你还不叫他们圆房,是何道理?别欺负我们乡下人老实,指望再娶个,我告诉你,就算女婿再娶十个八个,我家姐儿也是正头娘子,没得越过她去……”

    她只顾摆脸色进门,也没注意看,说到一半,见林赛玉从桌案前走过来,俨然梳了头,再看身形卢氏哪里能不明白,当下松了口气,将话头止住,刚想笑又拉下脸,也不说话抬脚就走,刘氏忙笑着留她,一面将林赛玉一推,道:“亲家,这说到底是你生养的,她如是不对,你打两下,难不成让我这当婆婆的替你打?”

    林赛玉便走到卢氏身前矮了矮身子,喊了声娘,卢氏面子上有了光,这才缓了神色,少不得哭了几声,林赛玉只是哄着,收家奴的话上却半点不松口,卢氏看实在没机会,也只得丢开了,过了一时,县衙派人来人,林赛玉和刘氏送了出去,村子里的人都出来相送,刘小虎冲众人行礼托付妻母,村人们齐轰轰的答应了,林赛玉并刘氏都含着泪,看着人走远了还舍不得回去,卢氏和几个妇人劝了半天才慢慢回转,清晨的雪珠子此时已经变成密匝匝的雪花,四散飞扬,很快将小小的十方村罩在一片雪雾中。

第五十一章 好善心林赛玉赠菜

    熙宁八年末的天格外的冷,尤其对于来自未来社会的林赛玉,虽然算起来已经来这里马上就要满五年了,但她依旧不能适应这么冷的冬天,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了,天灰灰的黑下来时,裹着绵披袄子的林赛玉才从外边回来,刚叩了两下门,就有一个老汉打开了。

    “这天冷的,夫人快些进来,老夫人来门口看了好几回了,就要使老汉去地里找。”老汉朗声说道。

    因刘小虎不在家,朱县令觉得她们三个女子在家不放心,找了一个老汉来看门,唤作张四,先前从军,有着一身的好武艺,只不过如今老了,家里也没个亲人,日常在县衙门口搭个窝讨口饭吃,朱县令体恤他,又见他是个忠肝义胆的汉子,便给林赛玉说了,到家里来看门,来了这些日子,老实看门不往院子里多走一步也不多说一句话,刘氏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无妨,怕这大雪压塌了棚子,不看看放不下心来。”林赛玉搓着双手在嘴边哈气,一面说道,一面急匆匆的穿过中堂,走上刘氏屋子的台阶,在门口跺了跺一脚的雪泥,掀帘子进去了。

    屋子里暖意浓浓,房里吊着一对纱灯透出温暖的光,笼着一盆炭火,刘氏与英儿正坐在一旁烤火,一面说笑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英儿笑的嘎嘎的前俯后仰,直到林赛玉进了屋才觉,忙跳起来,替她掸身上的雪,一面与她脱了衣裳,露出穿着水合袄、蓝布窄脚裤,裤脚上满是雪泥。

    “快上来烤烤,仔细冻坏了脚。”刘氏看到林赛玉湿了的鞋,心疼的道。

    林赛玉便笑嘻嘻的将鞋甩下来,看到袜子果然湿了,便扯下来随手扔在地上,赤着脚跳到火盆旁坐下。

    刘氏伸手在她头上一打,道:“成什么样子!”

    林赛玉只是嘿嘿笑着,刘氏忙让英儿去里屋拿干净鞋袜,英儿去了半日不见出来,急的刘氏直喊,英儿这才出来了,笑嘻嘻的道:“我顺手把床炕收拾了,放下了帐幔、褥被,这就给夫人取薰被的,也不烤火直接睡了不好?奶奶直喊我作甚么。”

    日常家里只她们三人,刘氏性子好,而林赛玉更没有尊卑概念,英儿名义上是个使女,实际上倒像是家里的亲人一般,日渐惯得说话也没什么大小,刘氏与林赛玉也不在意,听她这样说,刘氏只是笑了,道:“倒显得你勤快。”一面忙问林赛玉道,“可吃过饭了?”

    林赛玉点头说吃了,刘氏便催她去睡,英儿已经打了水,林赛玉在地里呆了一天,真是又冷又累熬不住洗了便去睡了,留刘氏与英儿在堂中围着火盆一面轻声说话,一面做鞋面,不多时听到里间林赛玉轻微鼾声,二人便相视一笑。

    “奶奶,你饿了没?我去拿馒头切片咱们烤着吃可好?上一次夫人这样弄怪好吃的。”英儿嬉笑道。

    刘氏点了下她的头,说了声好吃鬼,这冬夜漫长,林赛玉不会女红,家里人的鞋面全靠她们两个赶做,晚上熬得晚了真有些饿,英儿便笑着做去了,没多会儿就从屋子飘出淡淡的香味,穿透严实的窗户,随着飞散的雪花飘摇而去,独留下映照在雪地上柔和的灯火影。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八,盼儿子心切的刘氏顾不得天冷,每日都要到村口等着,却只等来了一纸书信并一包年货,原来开封府遇大寒风雪,京城内外的老病孤幼乞丐丧命多半,皇帝体恤百姓,命在京官员免去休假亲去优抚,又因怕小麦闹冻害,刘小虎职责所在四处查看便不得归家,满满五张纸的愧疚安抚之言,对于刘氏起不得半点作用。

    刘氏只看到儿子不能归来过年,顿时变得恹恹的,林赛玉忙将刘小虎捎回来的年货摆在屋子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刘氏强打精神看去,见那东西也不多,只是两匹玄色织金麒麟缎子并一匹翠蓝云缎,另有些金银头面,刘氏知道是给林赛玉,便努嘴让她拿去,林赛玉只是笑,也不敢都拿,捡了两个银钗子,刘氏又捡了个梳背子给了英儿,便将这些收起来,也不说笑,连饭也没心情吃,每日只是在屋子里躺着,林赛玉少不得安慰,说的刘氏急了,抱怨道还不是怪媳妇非要种着些地,又签什么合同种莲藕,多些牵连,要不然就卖了地,跟二郎去了,省得他大年下的孤身一人在外,说着还掉眼泪。

    林赛玉便嘿嘿笑了,道:“是媳妇的不是,即可就去买了去。”只说不动,端着香薷的粥要刘氏吃,刘氏其实也明白,这些地是卖不得的,他们家现在有如今的光景,还不是全靠着地里的东西,就算将来跟着上京去了,也卖不得,单凭刘小虎一个人的俸禄,置庄货养家哪里够?但凡为官的谁家没个田地供养,只不过说说气话罢了,偏这媳妇也不给个台阶下,还用话来笑她,气的捶床道:“你这个刁嘴的媳妇,婆婆的话也敢嘲讽,就不能拿着捏着点说?”

    说的林赛玉哈哈笑了,将粥往一旁放道:“娘这话说得,一家子人我还要玩那个心眼,活着岂不累死?都怪娘是个明白人,才称的我想什么说什么!娘这粥别吃了吧,媳妇给你做上好的宴席去赔礼。”

    刘氏听了哭笑不得,一把夺过来就吃,吃着吃着便笑了,心里想着媳妇的话也对,再回想往日,哪个都比不得如今的心境,就两个字,宽心,媳妇什么话都敞开说,自己竟然没觉得逾矩,反而觉得很痛快,想当初那么一大家子,谁打个喷嚏都得猜半天,真是累啊。

    到了腊月二十,林赛玉一早就到了地里,四五个佃户穿着蓑衣斗笠从棚子里出来,忙忙的接了进去,林赛玉见棚子里散落着许多新摘的瓜果蔬菜,便去查看。

    “夫人,你看这些可够了?”曹洪忙问道。

    林赛玉看了一遭,便道:“多了我也供不起,怎么算也不够每一家子吃过了正月。”说的众人都笑了纷纷道够了够了,过年祭拜祖宗神灵有孝心就好了,难不成还要吃个常三季?于是便分别叫人去了,说主家要给大伙分菜过年,一时间整个村子热闹起来,拿着箩筐乌压压的挤了一地等着。

    原来前些日子,林赛玉在地里查看时,看到一个佃户正棍打几个孩儿,原来那几个孩子眼馋地里长的鲜果,趁大人不注意偷摘了吃,被自己父母抓住了便要狠打,林赛玉看了心里便有些不好受,正应了卢氏说过的话,卖鞋的光脚,养蚕的无衣,他们这些种菜的佃户,自己种出的菜却一口没吃过,那些金贵的能换钱的物件,谁人舍得吃?只盼着种好了自己能多些收成多换些粮吃。

    林赛玉便回家给刘氏说了,算着这一冬天菜的收成极好,便想摘些菜分给佃户们,好让他们也过个欢喜年,刘氏自然同意,她富贵日子过过,穷日子也过过,说只要够他们娘们吃的,钱多些少些又有什么?另外还提议给村子里那些没种他们地的人也分些,远亲不如近邻。当下十方村里的人都过了个极好的年,刘家的佃户每家得到一筐鲜菜,没种地的人家得了半筐,一时间人人称赞刘地主家宅心仁厚,除了地保曹大山,原来林赛玉还记得年前毁地棚的旧事,哪里肯去与他交好。

    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晚,刘氏带着林赛玉并英儿焚香祭灶,摆上糖并黄米饭,英儿抱着鸡,烧香叩头送走了灶王爷,完毕之后英儿抓了一把灶糖就往外跑,林赛玉忙喊道:“别自己都吃,分给外边的孩儿们。”英儿应了声,蹬蹬跑了,听的外边一阵热闹,这次的灶糖是林赛玉托苏家店铺的人从京城里带来的,村里的孩子们哪里吃过这样好的糖,一时间刘家门外热闹非凡。

    看门老汉张四干脆敞开了门,在外准备贴门神,刘氏与林赛玉裹着衣站在屋门口看,小孩子们都打着新扎的灯笼在外追着英儿跑,林赛玉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笑,突听刘氏在身旁幽幽叹气,知道又是想起刘小虎,刚要开口劝慰,就见大门外一阵热闹,英儿几乎是扑了进来,喊道:“小官人回来了!”慌得刘氏与林赛玉差点跌下台阶,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刘小虎裹着一身藏青丝绒大氅从一匹青马上跳下来,风吹得脸颊青紫几步进来了。

第五十二章 短相聚温乡暖玉

    刘氏并林赛玉再没想到刘小虎会在这时回来,一时间都慌着接了过去。

    “我的儿,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刘氏一把抓住,觉到刘小虎浑身冷得直哆嗦,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忙拉着进屋去了。

    林赛玉并英儿都忙着跑来跑去,拿了家常穿的衣服给他换上,又热了辣辣的姜汤与他驱寒,刘小虎在火盆上坐定,一碗姜汤吃下了脸色才缓过来。

    “许了我八日的假,我就回来了看看。”刘小虎接过林赛玉递的糖,吃了说道。

    “那这来回路上赶得紧紧的,也得六日,这在家只能呆上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匆匆忙忙路上又难走,你这是何苦。”刘氏心疼的只抹泪。

    “半日也好,省得娘在家哭。”林赛玉笑嘻嘻的道,错眼见刘小虎正含笑看她,不自觉的红了脸,借着沏茶走到一边。

    刘氏便询问刘小虎京里的事,刘小虎便讲了殿前应对,皇帝如何喜欢,沈大人对他如很是照顾,在家里给他安排了一独院等等,又讲了京里的繁华,说的刘氏并林赛玉都听得入迷,听得外边爆竹声渐渐淡去,刘氏觉得身上有些凉了,一问时辰,忙催着刘内的小隔间收拾了,自己就睡在这里。

    刘氏喊着英儿,英儿从外边跑进来笑嘻嘻的道:“奶奶,我早收拾了,火盆烧热了。”刘氏便笑着赞了她几句,一面催他们夫妻睡去,林赛玉这才慢慢走出去,知道刘小虎跟在身后,不由心慌很。

    “我在京城都吃到咱们家的菜,尤其是菠菜,连皇帝都在吃,只不过因路途远,数量少,运过去的不多,那些京里的有钱人倒还不如咱们县城的人有福,皇帝说让我在京城里给他种些呢。”二人一面走,一面说话,刘子里已经有了些暖意。

    “有娘子在野地里睡也不冷。”刘小虎回身掩上门笑道。

    林赛玉更是脸红,啐了一口道:“出去一趟,也不学别的好,倒学会说混话。”话没说完,被刘小虎由身后猛抱住,搬过脖颈就亲住了樱唇,林赛玉只觉得头晕身子软,一口气就要喘不过来,好容易挣开了,人已经被抱到炕上。

    “那里有热水,你去洗洗……”林赛玉心慌的直抖,推着刘小虎说道。

    “莫非娘子嫌弃我?”刘小虎按着她不放笑道,一面将手伸进衣裳内在鼓胀胀的酥胸上巡游,只闹的林赛玉脸色烧红,也不敢去看刘小虎,百般挣着要推开他,却让刘小虎越情动,在耳边低求道:“好娘子,好娘子,我在家只能呆着一晚。”说的林赛玉也是心慌意乱,只得任他行事,一时间灯光影里鲛绡帐中,香薰鸳被春意无边。

    林赛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见房中灯光已尽,窗外天色未明,室内一片灰蒙蒙,地下的火盆已经灭了只有半点星火,便觉得有些凉森森的,仔细一看,原来自己赤条条的被刘小虎抱在怀里,两人身上只搭了半边被子,忙要伸手将被子盖好,这一动觉得浑身的酸痛,提示着昨夜的荒唐,侧头看依旧熟睡的刘小虎,心中不由一丝甜蜜,仔细审视这他的面容,想着这就是将要与自己相携变老的人,忍不住伸手去摸抚他的脸,这一动刘小虎醒来,见枕边人艳横眉梢,满含柔情,心内也是又甜又暖,这一路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将她在怀里抱紧了紧,喃喃唤了声娘子。

    “那些朝廷里的官,可有欺负你?”林赛玉想起如今王安石仍在相位,刘小虎的家败与他有一定干系,这在朝堂见了,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别一时意气惹恼了拗相公。

    “今年开封的小麦长得不好,我进京后没上过朝,只单独面圣后就一直在外巡查,还没正式见过同僚,沈大人说过了年就与我引荐。”刘小虎一面说道,一面在凑近林赛玉,与她脸儿相触,林赛玉被他不安分的双手摩挲的脸红耳热,又羞又恼的道:“我与你说正经话呢!”

    “娘子,人伦之事怎么就不是正经事?”刘小虎低声笑道,满意的看到林赛玉脸红的像熟透的螃蟹,真是他心念的小娇妻,哪里还忍得住,翻身抱住闻香接吻麻烦不停,看到刘小虎满眼的欲色,林赛玉是叫苦不迭,知道挣不脱,又想着刘小虎这一去二人起码五个月见不到,心内也是不舍,将眼一闭热烈的回应。

    刘小虎是在下午匆忙的离开了,上峰许他假日,是算着他会留在京里,哪里给足了路途上的时间,再加上连日大雪,路途泥泞,刘小虎不得不提前而归,他可不想在初次入仕的时候就留给人家一个迟到的印象。

    不管怎么说,刘小虎这回来一趟让刘氏这个年过得舒服了很多,转眼出了正月,林赛玉将十亩地棚里的旱生蔬菜吩咐人采摘完毕,翻地施肥准备迎接莲藕的到来。

    惊蛰之后,林赛玉在村口亲自迎接了苏家的来人,李管事头戴深檐暖帽,身穿深灰毛皮袄,穿着一双獐皮靴迎头行礼道:“小的给夫人贺喜了!”

    林赛玉抿嘴一笑淡然还礼道谢,宋朝政策宽化,不限制经商,但商人身份却是低下,如今刘小虎官爵在身,再穷也比他们万贯家财的苏家要高贵,因此李管事的大礼却是没错,说了几句客套话,林赛玉便迎着他们到家去,到了家吩咐张四安排车马小厮们休息,李管事自然要去拜见刘氏,见了说了一堆好话,说的刘氏满面笑容,刘氏原本看不上这些商人,林赛玉与他们做生意,刘氏口上不说,心里是很不乐意,只不过家底摆在那里也没别的办法,今天来的这个李管事能说会道,让刘氏对他们印象大好,吩咐英儿摆饭招待不提。

    李管事引林赛玉查看了子藕,又介绍了带来的五个藕农,便告辞而去,林赛玉自然挽留,李管事笑道:“小的要赶往真定府与苏爷会合,急着备货。”

    林赛玉知道此时北方多数处于辽国统治之下,朝廷对边贸查的很严,这苏家是南边的大商,又有着几艘船,何苦去做那北边的危险生意,忍不住嘱咐了几句小心,李管事知道她的心意,道了谢说“夫人少不得以后要进京去的,咱们家在京城商铺也大,倒时候还请夫人多多照顾。”

    说的林赛玉笑了,心里知道这是客气话,他们苏家能做大生意,只怕结交的后台比刘小虎这个少年农官要厉害的多,口中应了亲自送走了,随即将村里几个佃户家包下来,让这些南边来的藕农住,这些藕农都带着银两,一并交给佃户,让他们的浑家负责吃食,林赛玉看他们准备的详细,就好像现代那些因公参加培训的人一般,不由赞叹不愧是经商大户安排的齐全。

    自后每日亲自带着这些人种莲藕,详细指导,从何时定植何时施肥,到何时通风,再到追肥三次,这一路说着,眨眼就到了两三个月,看着村子里的树由初翠,继而抽丝吐絮,张扬着身躯换上一身葱绿,立夏时节便到了。

    林赛玉早已经脱开了手,这些藕农果然是积年的好手,看了几遍,问了几句就上手了,丝毫不怕自己说得一口江宁土语与林赛玉交流起来的费劲,有问题就详细的问,说不清就用笔写,这其中就有一人认得字,每日跟在林赛玉身边,一面听一面记,这是个谨慎的人,拿笔记之前请示过林赛玉,林赛玉很喜欢这样有心的农人,她也不想把这个当做什么保密技术,自然答应他随意地记下来。

    今日的天格外的暖,林赛玉站在田头看着藕农们小心翼翼的打开地棚,给莲藕换气,一阵风吹来,翠绿的荷叶齐刷刷的摇摆着,那些藕农们都在笑着,似乎解了几分思乡的苦,林赛玉沿着藕田慢慢走回去,猛然听得一群孩童的闹嚣,抬眼看那群孩子竟然手里都举着荷叶,这群天煞的,这个也敢玩!

    林赛玉几步快走过去,“谁让你们摘的!这是能玩的么?”那手点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林赛玉气的恨不得一人打一下,那群孩子见是她,轰的一声就散去,被林赛玉一把揪住的一个吓得哇哇叫:“不是我不是我,是金蛋,金蛋说这是他家的地,想怎么摘就怎么摘!”

    林赛玉听了将他扔在地上,沿着藕田走了几步,果然见才五岁的金蛋趴在水田边上,一身泥的在用力的拽一只大荷叶。

第五十三章 长辞别满含离忧

    林赛玉看到在金蛋身旁已经横着几只荷叶,还有一两个小小的莲藕扔在一边,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将金蛋一把拎起来在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两脚,金蛋早被打惯了,也不哭只是哇哇叫。

    “祸害庄稼!真是反了你!”林赛玉扬起手想要在他头上打,临下手又改到肩膀上,打的金蛋跌在地上。

    “娘说这早晚是我的地,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金蛋从地上跳起来,扔下一句就跑,气的林赛玉拎着裙子在后追,无奈那小孩子小柱子一般的腿跑的煞是快,林赛玉愣是没追上,只得气呼呼的进了卢氏的家门。

    卢氏正在院子里的石头上裁衣,见林赛玉进来了,忙笑着迎过去,见她面上不善,忙问道:“怎地?可是你婆婆给你气受?可是女婿结了新欢?”

    问的林赛玉更是气闷,瞪眼道:“你给金蛋说,我家的地早晚是你家的?”

    说的卢氏有些讪讪的笑了,左顾而言他,林赛玉气急道:“往年想把我嫁与傻子,就是要图人家的家产,如今又在背地这样乱说,你是谁?天皇老子不成?就是皇帝也没底算计人家家产,娘,你怎么如此糊涂?少你吃还是穿?怎地日日闲得的大白天的磨牙说胡话!”

    卢氏被说的脸上挂不住,赔笑道:“女婿是到京里做大官去了,将来是要置下千万身家,这十方村的几亩地那还能入你们的眼,不如送与娘做养老的,将来你兄弟也有口饭吃……”

    话没说完,就被林赛玉啐了一脸,冷笑道:“娘只说做官能挣钱,怎不想着做官也会被贬,到时没了家产,娘养着我们一家可好?”

    说的卢氏也急了,将一连气的怨气不满全喊出来,什么不给你亲戚孩儿们一口饭吃,只顾自己富贵去,什么看着爹娘老子吃糠咽菜自己吃酒吃肉,什么扔下幼弟弱妹生死不管自己拣高枝飞去了,莫不说只当了个官夫人,就是当了神仙也没得不认三门穷亲,说着在院子里又是哭又是喊,闹得林赛玉落荒而逃。

    卢氏见自己女儿怕了,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拍拍衣裳站起来乘胜追击,气势汹汹的赶到刘家,更值得庆幸的是林赛玉竟然没回来,只刘氏和英儿在院子晾晒刘小虎过年带回来的料子,商量着做几件夏衣,卢氏在心里念了几声佛,可见老天爷都是知道她委屈,再看到那好料子呆了呆,心内一片艳羡,这比自己那一块粗布可是好多了,于是不待刘氏迎上来,就拍着腿往地下一坐哭起来,慌得刘氏忙拽着,一叠声的问怎么了,卢氏哭了一会,顺着她的意坐在椅子上,刘氏忙让英儿烧茶去,英儿嘟着嘴好大不愿意慢慢出去了。

    “我把这样的女儿嫁与你家,可是给你们添了祸害,我原说她傻人力气大,却原来最是个冷面冷心的。”卢氏拍着腿,一行说一行要哭,一面将刚才的事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末了道,“亲家,我只是想你们上京去了,这地总得有人看着不成,你们不在这里,收成好了坏了还不是那些人说了算,你是个心慈的菩萨,哪里知道这些人心的狡诈,他公公也没了家里没个撑腰的,独你一个妇人家支撑着,我都看着心疼,还不是怕他们小两口年轻不懂事,被人拿捏着哄了,哪里就是指望图你们的家产?”说着委屈的又是大哭。

    刘氏听了那几句话,真是说到自己的痛楚,一时间也忍不住抹泪,只说还是亲家知道我的苦,又想起当日刘小虎瞒着自己下江南的事,可叹大半的孩子终归跟爹娘隔了心,不知道爹娘的好心,一面数落林赛玉几句,说一定让她给你赔礼去,卢氏见说动了她,便止了哭,一面问他们何时走啊,东西准备的如何了的扯着闲话,刘氏一一答着,有的没的扯了半日,添到三回茶时,英儿不耐烦的将茶重重放在卢氏面前,卢氏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们这一进京,也就难得回来住一趟,这房子一不住人,就要糟衍了,姐儿她爹说了,你们不必担心,我们住进来,一定打理的好好的。”

    说的刘氏一愣,英儿在一旁忙道:“那你们的房子就不怕糟了?”

    卢氏斜了她一眼才对刘氏笑道:“我们那房子住不住都是破落了,你们这新盖的好房子,没得瞎了。”又说年前下了雪,家里压垮了一间房,如今一家四个人都挤在一起住云云,说的刘氏只得应了,卢氏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再说旁的废话,起身就要走,走到院子里,看到那一匹翠蓝云缎子,便道:“亲家,这是女婿捎回来的好料子吧,与我些给孩儿们做几件新衣吧。”刘氏也不好拒绝,便吩咐英儿裁给她,英儿嘟着嘴不上前,卢氏便自己裁了一半包了喜滋滋的走了,正遇上林赛玉进门,将头一偏也不理加快脚步哼哼的走了。

    “我娘来做什么?”林赛玉问道,说着就看到被裁了去的布,“统共就稍回来这一匹,不知道花了二郎多少俸禄,怎么就让她拿去这多?村里人整日在泥里滚打,可穿不着这样的料子。”

    英儿在一旁道:“何止布,连房子都拿去住了。”说的刘氏瞪了英儿一眼,喝道:“多嘴的猴,不说话也不把你当哑巴卖了。”

    林赛玉听了差点跳起来,她方才出了卢氏的家门,想着卢氏打的百般主意,便要安排跟刘氏上京之后谁来管土地的事,将人选滤了一遍,看中一个名叫曹六儿的中年汉子,为人实诚,又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于是便走到他家里说了,喜得曹六儿一家如同接了大元宝,这一耽搁回家来,就被卢氏沾了这多便宜去了,忍不住絮叨两句。

    “说到底是你娘,又不是外人,给她两块布怎地?你穿得光鲜,看他们一身破烂就高兴了?咱们这房子也不住了,给她住有什么,难不成你真是个硬心肠看着你娘老子住窝棚?”刘氏被她叨饶的有些不乐意,拉下脸道,“还是怪我,你挣下的家业就该你做主?不该将你的衣服房子送人?”

    说的林赛玉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在什么地方穿什么衣,给她好布料还不如给她多些粗布呢,但刘氏不听只得赔笑道歉,此事才丢开不提,过后少不得叮嘱卢氏几句,不许在胡说地啊房子的事,只不过让你们暂住而已,卢氏心愿达成,也不理会她的言语,心道你们一走山高皇帝远,哪里管的了老娘,口中却学乖一口应承哄林赛玉不再唠叨。

    转眼就到了丰收之后,看那些藕农很是肯学,林赛玉又介绍了藕田生产模式,什么时候种水稻,种蔬菜,喜得那些农人高兴的直笑,而村里佃户们却有些不开心,他们也知道如今莲藕水稻卖了高价,靠的就是独一无二的技术,如今让这些人学去了,而林赛玉又要离开十方村,他们的生活只怕要坏了。

    十亩地的莲藕装了整整三车,李管事还请了一队武师护镖,说是怕沿途被抢了,林赛玉只笑,交接完货金,互相道了谢,看着李管事带着一行人远去了,这才回来,招呼那些愁眉苦脸的佃户,将细选出来的稻种交给他们,说道:“咱们不以莲藕种植为主,投入太大,而将来也再卖不了高价,所以一部分种水稻,另一些种麦子,余下的种菜,”一面说一面扬起手中的稻种,“大家记得,水稻成熟后,选那些长得高长得饱的留下当做来年的稻种,这样,咱们的水稻就会越来越好。”说的大家这才放了心。

    “主家,你进京后还常回来看看不?”一些年老的人忍不住问道,一面指着颇具规模整齐的地,“咱们十方村自住人以来,都没能把地种的这么好,没了你,这些地还听我们使唤?”

    林赛玉的目光在原野上荡了荡,心里也很难言的滋味,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不要求多么富贵,只要能吃饱肚子,快快乐乐的种自己想种的地就足以,可是命运这事真的谁也说不准,离开这熟悉的十方村,也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自己,林赛玉重重的叹了口气。

    六月初一这一日,时令到了热的时候,张四赶着一辆小驴车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了十方村,等到天彻底放明时,已经到了成安县的城门口,林赛玉跳下车子,寻个点心铺子买了些吃食,刘氏从车里探出头又嘱咐要买几把伞,指着头顶上红彤彤的日头道:“这是烁石流金的时令,没遮挡的,不到晌午咱们就热的走不动了。”

    林赛玉便笑道:“既然如此,娘,咱们等天凉快了再走吧。”

    说的刘氏捶着车板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去,早收了莲藕,偏拖到现在,整些虚的,今儿推明个,明儿又推后个,让你跟自己女婿团圆去,倒像逼你去砍头,不就是不种那些地,如何跟割了你的心肝一般?我们二郎在你眼里连几亩地都比不过?别说日头毒,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今儿也要走,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去,也得见了二郎说一声,那时要走我断不拦你,我若是不带你去,岂不要我们二郎平白被人戳脊梁骨骂富贵了不要糟糠妻!”

    骂的林赛玉灰头土脸,只得陪笑着忙忙的去寻伞铺子,买齐了刚要上车,就听有一女声喊道:“花儿,花姐儿!”,如今认的她的都叫她曹大姐或者曹娘子,就连卢氏也不喊她这个名字,再说林赛玉打心眼里就没认同过曹花这个名字,根本就不知道是喊自己,理也不理径直就往上车,猛然见一辆马车挤了过来,差点惊了驴,林赛玉正是一肚子闷气,挽起袖子就瞪向来马,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莽撞,却见一个白银条纱衫儿得女子从车上跳下来,笑的眼睛都没了,几步扑过来,喊道:“花姐儿,怎么认不得我了?”

    林赛玉瞪大眼看了一时,才认出来人竟然是在苏家为奴的旧相识,丫鬟青儿。

第五十四章 抱孩童苏锦南相伴进京

    这意外的相见,让林赛玉楞住了,眼前这个女子两年未见,眉眼长开了,挽着个抓髻,带着青宝石的坠子,白纱衫,杏红裙子,粉面红腮,站在林赛玉身边一比,倒是个十足的主子样,一时间竟不敢认。

    “果真认不得了?”青儿笑嘻嘻的说道,弯身施礼,“夫人贵人多忘事,婢子青儿给你见礼了,给夫人道喜。”

    林赛玉忙将她拉起来,有些不好意的问道:“你如何来这里了?”看到刘氏在车上拿眼不耐烦的瞪她,忙对青儿道,“真是不巧,我们急着赶路,怠慢你了。”

    青儿惯会察言观色,几步过去冲刘氏行礼,先是自我介绍,又道:“花姐儿可是大变样了,跟以前真真不能比,定是奶奶教导好的缘故,我远看着行动身段就是那官户人家的千金娘子,如不是旁人说,我还真不敢认,只剩我如今还跟个烧糊的卷子一般。”

    说的林赛玉失笑,她要是烧糊的卷子,自己岂不是糊锅里的锅巴了?暗想不亏是大家族里混出来的,什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换做自己是学也学不来的。

    刘氏虽然知道她这是奉承自己的,但还是高兴的笑了,顺便斜了林赛玉一眼,道:“这孩儿好一张嘴。”一面问她不是回江宁了,怎么大热天的到这里来了,一面又说不巧了,我们要上京,不然就请你到家里玩。

    青儿嘻嘻笑了,一面指着身旁的青布马车,“可不是我的福气来了,能跟奶奶作伴,我们也要上京去了。”

    林赛玉听了不由奇道:“你上京怎地还绕到这里?”

    林赛玉已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丫头了,她从刘小虎详细描述下江南的路程中,勾勒出简单的地图,她终于弄明白所谓的江宁府原来是南京,而自己所在的成安就是河北邯郸地界,那从江宁上京上到邯郸来,可真够稀奇的。

    青儿掩嘴笑了,将手往前方一指,道:“我们是从真定府过来的,诺,少爷过来了。”

    林赛玉忙顺她所指看去,只见苏锦南穿着皂色纱罗衫,骑着青马当街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并四五个小厮。

    苏锦南下马先是对林赛玉点点头,便向刘氏行礼,说道:“老夫人,日前听朱大人说了,你们就要上京去,正好我也要去,就等你们一路,不知老夫人方便否?”

    刘氏自上一次苏锦南在县令大人面前替他们解围,再看这个男子温文有礼,不似那些铜臭满身的招摇商人一般,心里就有好感,如果说前些时候见面,她在这个有钱的文雅的男人面前有一丝自卑,那么此时已经转化为一丝微微的得意,他儿子如今是皇命的六品官,想他如此识趣的前来要求一同进京,不是出于讨好,还能是什么,这个人如此行事倒是比那些只会送些衣料鞋面果盒子当礼品的行为高明多了,即卖了好又不显得刻意献媚,不亏是见过大世面的江南大商。

    “如此有劳苏官人了。”刘氏含笑微微点头,汴京虽说离这里没多少路途,但始终她们是老弱女子出行,为了儿子清廉,又不好寻些兵将护送,心里正是担忧,如此倒是极好的。

    苏锦南说声不敢当还礼,便将目光转到杵在一边的林赛玉身上,见这个女子衣着打扮跟年前见到的没什么区别,便道:“夫人大喜。”

    林赛玉忙低头还礼道:“有劳大官人一路照顾。”

    青儿在一旁笑道:“时候不早了,快些赶路吧。”这话说道刘氏心眼里,于是忙吩咐车夫驱车,苏锦南一行有两辆马车,五匹马,带着四个小厮两个车夫,比刘家的瘦驴车要豪华许多,苏锦南自然要请刘氏与林赛玉上马车,刘氏推脱不过,便依了,扶着英儿的手上了青儿身旁一辆马车,林赛玉再三谢过,刚要跟着爬上去,被青儿伸手一拉,道:“夫人,还记得全哥不?往日是你带着他,去看看他还认得你不?”

    “全哥也来了?”林赛玉闻言大惊,一面伸头去看后面的一辆马车,一面看了眼刘氏,刘氏知道她的意思,点头道:“去吧。”便忙忙的跳下来。

    几步走到车前,苏锦南正打开车帘子,同一个妇人说话,看到林赛玉过来,知道她的来意,说道:“抱全哥下来。”

    那妇人立刻转身从车里抱出一个身着绿云缎小衣,穿着白绫小袜,蹬着一双青潞绸衲脸小履鞋的小哥来,苏锦南便接住了转向林赛玉。

    林赛玉一看到这个孩子,就想起李氏,大热天的身上不由打个寒战,再看那孩子已经有三岁了,许是长开的原因,远比两年前要瘦了很多,也不笑,绷着脸,瞪着苏锦南,苏锦南将他摇了摇,刚说道:“全哥,来,看看这是……”全哥就扬手在苏锦南脸上挠了一下,吐了一口口水,苏锦南原本就无表情的脸立刻绷起来,青儿见势不妙忙伸手抱过来,哄着笑道:“好全哥,好全哥,给你卖个泥叫叫玩。”那孩子依旧梗着头不说也不笑。

    林赛玉心里没由来的就疼了一下,这孩子心里知不知道自己母亲不在了?青儿将全哥举向林赛玉,道:“看看,还认得不?小时候常抱着你呢。”

    这年纪的小孩子哪里记得住人?三天不见就生分,何况两年了,能记得才妖怪呢。

    全哥随着青儿的声音看向林赛玉,小嘴一鼓,又是一口口水吐了过来,苏锦南一把扯住,啪啪就是两巴掌,全哥放声便哭,青儿扭着身子挡着苏锦南,声音也似哭起来,只说道:“少爷,别打哥儿,是青儿惹恼了哥儿,你打青儿吧。”热闹的声音引来众多人看,连前车上的刘氏与英儿也探着头往后看。

    “没事,没事。”林赛玉心里越难过,这小孩子行为嚣张怪癖,只怕是因为没了母亲的缘故,便冲全哥张开手,柔声道,“全哥,花姐儿抱抱你好不好?”

    青儿哄着哭的全哥,冲林赛玉有些为难的道:“全哥,认生,夫人别介意……”话没说完,就见全哥瞪眼看向林赛玉,看了片刻便冲林赛玉伸出手,这出乎青儿的意料,那没说完的话就卡在嗓子眼。

    “全哥真乖!”林赛玉一笑,将全哥抱过来,猛的转个圈,吓得青儿只叫,却听全哥咯咯笑了,一时间青儿并苏锦南都愣住了。

    “全哥真胆子大,这么都不怕!”林赛玉也笑了,将头跟全哥一碰。

    “转转,转转!”全哥来了精神,拍打着两只小手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和年纪的沙哑。

    马车上妇人,这时一拍腿,失声道:“天耶,全哥笑了,说话了!”说的林赛玉一愣,这才看到苏锦南与青儿一脸的惊异,不由问道,“怎么?全哥不能说话?”

    青儿这才回过神,迟疑了一下,刚要说话,就听苏锦南咳了一声,便及时收住话头。

    “不早了,起程吧。”苏锦南扔下一句,自己走向车前,翻身上马,青儿忙伸手要抱过全哥,口中道:“坐车走了,全哥,我们坐车去找舅舅去。”

    那全哥却又绷起脸,不乐意但也不拒绝,倒向青儿那边,林赛玉看那小孩的神色,心里总是不舒服,忍不住将他又拦回来,道:“他也不认生,就让我抱着坐前边吧。”

    青儿脸色一僵,旋即又浮上笑容,道:“仔细别脏了你的衣服,全哥,不知道自己尿尿。”说的林赛玉更为吃惊,“怎么这么大了还要把尿?”

    青儿有些讪讪,说道:“也不知怎的,给外老夫人带了一年就这样了,连路都不爱走,总让人抱着。”

    林赛玉瞪大眼看着全哥,见那小孩子眼大却是无神,面嫩却是无色,小小年纪,眉间竟然有了簇眉头,心里顿时凉飕飕的,忍不住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青儿问道,林赛玉忙摇头,不敢说出余下的那句“怪不得李氏要入我梦来,这孩子果真带的不好。”突然又想自己跟苏家说起来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入自己梦?莫非算到今日会有一见?即便是见了自己又能帮什么忙?总不能把全哥要过来自己带吧?别说他还有父亲奶奶外婆一家子亲人,就是没了,也轮不到自己这个族外人管,又想李氏应该也入过青儿的梦吧,有心问却觉得唐突。

    一面想着一面苦笑,被青儿伸手一推,“快些走吧,少爷已经走了。”才回过神,忙将全哥一举,笑道:“全哥,咱们坐车去!我给你变个小鸭子出来好不好?”

    全哥听说她那里有鸭子,更加来了兴趣,斜着身子往刘氏那车上够,林赛玉便笑呵呵的掂着他过去了,青儿嘱咐奶妈几句,便也跟着挤上来。

    考虑到老人孩子,马车走的不是很快,一路上事情单凭苏锦南的安排,林赛玉是乐得自在,抱着全哥教他玩手指操,全哥显然不常做运动,笨拙的很,逗得英儿哈哈笑,恼的全哥吐了英儿几口口水。

    青儿在马车里也坐不住,一会掀开帘子看看苏锦南热了没一会看看渴了没,不是跑下来给苏锦南送水,就是打扇子,看在林赛玉眼里便是抿着嘴笑,看青儿的妆扮倒像个开了脸的侍妾,但型却是不像,林赛玉还记得往年在青儿手里吃过的亏,知道论嘴论心眼,十个自己也比不过她一个,心有余悸只怕哪里说话不对惹恼了她,便歇了询问她的心思。

    刘氏妇人家自然喜欢小孩子,一开始也逗着全哥玩,可全哥喜怒无常,连冲她吐了几口口水,英儿哪里管他是什么样的小少爷,伸手点着那孩子的头教训起来,除了苏锦南,只怕还没人敢这样训斥过这个孩子,全哥先是跟英儿大眼瞪小眼,继而放声大哭,慌得青儿一把扯住英儿往车上按,拉着全哥说道:“打她,打她,全哥不哭。”

    刘氏也狠狠戳了英儿一下,让她给小少爷赔礼,嚷着让孩子打几下,英儿也是的愣头犟脑的,被青儿拽的不耐烦,一把推开道:“小孩子家怎么能这样惯?做得不对就要教训他!”

    说的青儿拉下脸来,将全哥一抱,有些恼意的看着英儿道:“原本你不是我们家的丫头,我说不得你,可你这样的,跟着老夫人和花姐儿,没底辱没了门风。”

    林赛玉与刘氏忙点头,一面给全哥说好话,一面再次呵斥英儿,均道:“可不是,这丫头在家惯坏了,都没人理料她,撑的没个样子,姐儿教训的是。”

    英儿听了瞪起眼,她那张嘴也不是吃素的,即可道:“我是丫头怎么啦,你也不过的是个丫头,倒把自己当个主子一般!我们夫人的闺名是你能叫的?”

    说的一车子人全变了脸色,青儿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柳眉蹭的竖起来。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苏锦南却在这时听到动静不对,打马过来掀开帘子问,就见青儿脸上怒气顿消,委委屈屈的转过身来,那样子看在众人眼里,真就一个未曾开言心凄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第五十五章 暗敲打刘氏护媳

    苏锦南掀开帘子的时候,全哥哭的声音更大了,林赛玉看着这个孩子干嚎之际不忘悄悄看着苏锦南,不由摇摇头,趁着青儿要向男主人表达委屈无暇顾及之际,伸手将全哥抱在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全哥,没人喜欢总是哭的孩子,要想让父亲抱抱,跟他说,越哭越不讨他喜欢,你要不要试试?”

    全哥听的一愣,不自觉的收起了哭声,将信将疑的看着林赛玉,而青儿在此时也委委屈屈的说道:“是婢子笨拙,冲撞了老夫人。”一面害怕苏锦南怪罪全哥一般,伸手要把全哥往怀里搂,却突然现全哥不再自己身边,顿时有些慌神。

    英儿听了将鼻子一拧,还没说话就被刘氏一巴掌打在头上,吃痛哎呀一声。

    “姐儿言重了,孩子嘛,就该调皮些,摔打摔打才结实,尤其是个哥儿,可不能当成姐儿养。”刘氏含笑道,不露痕迹的看了眼有些愣的青儿。

    这个老婆子,青儿暗自将手掐了掐,看起来不是很不满意这个媳妇么?竟然这么护短,连个丫头片子都护着!忙吸了两下鼻子,一脸感激的看向刘氏,说道:“老夫人说的是,我们年轻人真不知道这些。”

    苏锦南听到这里便道:“犬子顽劣,夫人见谅。”说着绷着脸看向正缩在林赛玉怀里的全哥,呵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孩子小心翼翼的冲自己张开手,怯生生的道:“爹爹,抱。”

    已经多久没有听到他喊爹爹了?苏锦南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猛的收紧,再看那孩子惶恐不安的眼神,哪里还忍得住,伸手抱起来,感觉那孩子似乎松了口气,平日一接触他就僵硬的身子突然软化下来,就像抱住了一团蚕丝被,那种奇特的感触让苏锦南觉得鼻子一冲,差点掉下来眼泪来,忙转过身掩饰住失态,顾不上失礼抱着全哥大步而去,青儿被苏锦南突然地离去凉在原地,手还尴尬的伸了一半,她并没注意林赛玉在全哥耳边说了话,所以是一头雾水,全哥今个是怎么了?往日见了苏锦南都跟仇人一般,碰都不让他碰,自从,遇见这个女人,青儿不由自主的看向林赛玉,只要一遇到这个女人,自己就会事事不顺。

    苏锦南虽然躲得快,但那异样的神情没有逃过林赛玉的眼,看的她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从跟苏家接触中可以得知,苏锦南这两年在家的时间很少,来过十方一次,似乎还去过滇南一次,而最近又从真定府过来,可怜这个孩子不仅没了母亲,连父亲也相当于没了,三岁的孩子正是心智展的时候,对他的影响可想而知。

    这样一想,眼睛忍不住有些湿,刚想用袖子抹抹,接触到青儿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战,但青儿展眼笑颜如花,面上哪里有半分怨恨,似乎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花姐儿真是好福气。”青儿笑道,一面拿手擦擦眼角,一脸敬重的看向刘氏,“能够跟在老夫人身前,越调教的出色,当初在夫人身边时,夫人就常说花姐儿比我持重,我还不服气,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都过去两年了,看我还是这样见不得事,一惊一乍的,带不好小少爷,我们小少爷真是可惜没这缘分,当日夫人没能留的下花姐儿……”话说到这里,忙掩住口,有些惊慌的看了刘氏一眼,一面喊停车,忙忙的跳下车,扔下一句去少爷身边伺候便去了。

    这个女子!林赛玉被她最后那几句话说的有些失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心眼如此小?比起初相识的时候,越厉害了,不就是全哥跟自己亲近了些,至于在自己婆婆前说出这样的话?这话说的好到位!自己的媳妇差点做了别人的小妾,换做任何一个婆婆都不愿意看到这个“别人”再出现媳妇跟前吧?

    想到这里便看向刘氏,刘氏也正看向她,俩目相遇,偏英儿在一旁挠挠头道:“说的什么五迷三道的话,怪里怪气的,我怎的听不懂,是夸奶奶呢还是夸夫人?”林赛玉撑不住噗嗤笑了,刘氏也笑了。

    “娘,你一直想要的是这样的媳妇吧?”林赛玉咧嘴笑道,一面抓着刘氏的胳膊。

    刘氏笑了笑,伸手在她头上点了点,道:“我这个媳妇竟然能被人猜忌,倒是有些本事!我怎么看不出哪里出挑了?竟然会挡了别人的路?”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林赛玉一眼,看的林赛玉心里毛,摇着刘氏的手臂道:“我要是有那心,还用被我娘整日骂?”

    刘氏便哦了一声,一脸不乐意的道:“原来我家二郎在你娘眼里是个没得选的选,还哄我说什么早看出二郎是文曲星下凡!”

    说的林赛玉哈哈笑了,在刘氏身上蹭,道:“您老人家娶得又不是我娘,二郎在我心里是头选就好了嘛。”

    说的刘氏笑个不停,轻拍着她的头,一面又道这种有失妇德的话可不许再说,独有英儿越迷糊,咬着手指问道:“怎么又说道小官人了?那小婢子刚才有说小官人吗?”刘氏与林赛玉笑的更厉害了,刘氏在英儿头上点了点,说了声:“木头!”,一时间车内笑声盈盈,让外边的车夫听了忍不住嘴角带笑,觉得这六月天也凉爽了几分。

    这一闹双方毕竟都不是傻子,相处便不似刚开始那样融洽了,青儿又过来几趟,看刘氏与林赛玉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再加上英儿那小丫头一副看家狗的模样,也就没心情再与她们周旋,而苏锦南与全哥的关系大大改善,几乎每日都要抱在身前,正好让她方便时时跟在苏锦南身边伺候,笑意盈盈的给父子俩递水打扇,于是双方都落得清净,经过几日奔波,终于看到开封城高大的城门了。

    说起中国古代历朝的都城,林赛玉最喜欢的自然是西安,上大学时利用跟随导师做课题的机会,林赛玉也走过几个地方,最喜欢就是西安,也没什么能说的出口的原因,就是因为觉得有一种帝王大气,相比于此,开封对林赛玉来说,就像个乡下妇人,总觉得有些土气,一想起来就只有包青天展昭,以及充满市井味道的清明上河图,但这真是林赛玉的个人偏见,开封虽然在地理条件上远远不如西安,在兵家来说是个难守易功之地,绝对不是当做都城的选,但却因为有着便利的水运而成就它极强的生命力,所以宋朝初期因为多次战乱而破败十分的开封城,在短短几十年就繁盛起来,繁华程度绝不亚于唐朝鼎盛时期的长安。

    如今呈现在林赛玉眼前的就是一个比清明上河图要繁华精致十分的街市,如果不是刘氏拉着,她几乎要将头伸出车外,跟同样乡下人进京的英儿一起,见了这个笑见了那个惊,只差要大呼小叫起来,让坐在后面车上的青儿越显得庄重贵气。

    “二郎知道我们今日到了不?”刘氏什么繁华没见过,只关心自己的儿子,拽着忙着看风景的林赛玉一叠声的问。

    “娘,路途无测,哪里算得准,不过他定知道咱们这两三日内到,他如今新官上任,不能总日日请假在城门守着吧?”林赛玉笑道,英儿此时又看到一个玩杂耍的,喊着拽林赛玉,二人头挤着头看。

    看她们的样子,原本有些担心林赛玉思乡的刘氏放了心,笑道:“来的时候还百般不乐意,如今可欢喜了?舍不得走了吧?还有好些好的呢,住下你就知道了。”

    林赛玉听了,神情一顿,有些喃喃的道:“风景再好,不是我家。”这话说的声音小,刘氏没听到,却落入刚靠过来的苏锦南耳内,让他愣了愣,不由多看了林赛玉几眼,心里将这句话念了几遍,叹了口气,这个感怀乡愁的女子可知道,爱的人没了,哪里都可以为家。

    此时她们的马车已经行驶到最繁华的街市中,苏锦南给刘氏见了礼,指着身后那家大铺面的店说这是自己的一间店铺,卖的都是上好的衣料饰,夫人若有空可以来转转,一面嘱咐车夫将三人直送到沈括大人府去,并抱歉自己商儒身份不便亲送等等,刘氏对苏锦南好感更甚,觉得这个男子恪守礼节,安排得体,真心实意的道过谢,又让林赛玉下车替她施礼。

    这时全哥由青儿抱着也下来了,往店铺内走,全哥看到林赛玉就张开了手,林赛玉忍耐不过,就走过去抱了抱他:“我也住在京城,一定来找全哥玩好不好?”

    这几天因为顾忌青儿的小心眼,林赛玉很少接近全哥,这孩子脸上失了笑容,眼中多了几分生疏与猜忌,此时被林赛玉抱着,听了她的话,便慢慢蹦出几个字:“找全哥玩,别哄全哥。”

    说的林赛玉眯着眼跟他蹭蹭额头,一面笑道骗你是小狗,也许从没人跟这孩子这样亲热,全哥被蹭的咯咯笑了,让在一旁的苏锦南脸色越柔和。

    “你跟过我们家一场,如不嫌弃,就当我们是你娘家人一般,有什么事用得着尽管过来找,如我不在,告诉这里的管事一样。”苏锦南从她手里接过全哥,说道。

    这个人说话简单,但带着一丝小心,或者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是因为怕被她误会自己要巴结他们官家身份吧?林赛玉心里想着嘴边便露出笑,是个有些骄傲的人呢,便道:“有大官人这句话,我记下了,认你们是娘家,也不过,说起来当初夫人在世还有意收我为养女呢。”

    她这话一说完,不仅青儿脸色变得怪异,就连苏锦南也楞住了,林赛玉被他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哪里说的不对吗?忍不住伸手去挠头,就见苏锦南嘴角一弯,春风一般的笑浮现在脸上,口中道:“你,什么都不懂,在这里可怎么混?”

    这一路走来,还没见过苏锦南露过笑脸,到底哪里说错了?林赛玉顿时浑身不自在,想要问又不好问,这时身后有人哈的一声,同时一柄纸扇拍上苏锦南的肩头:“哪家的小娘子?竟然能让两年未笑的苏大官人当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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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根据宋律法,卖来的妾以及雇佣制中的婢女是有服役年限的,所以那些被主人看中而收为妾的婢女,一般都采用收为养女的旗号,得以永远留在主家。

第五十六章 进沈府小夫妻团圆

    这声音对林赛玉来说,虽然过了两年但是记忆犹新,不管怎么说,是这个人给了她挖一桶金的机会,起因虽然有点荒唐,过程虽然有点惨烈,但李蓉这个有钱有闲的少爷,能记得她这个身份低下的丫头的一句话,就值得她林赛玉说声谢谢。

    “不得无礼。”苏锦南拍开李蓉放在肩头的扇子,“这是农事司小刘相公的夫人,曹氏。”

    林赛玉已经抢先低头微微施礼,然后才抬起头打量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爷,李蓉,见他未带冠,头上只攒了把金铃珑簪儿,鲜亮的纱褶儿,再加上手中这把撑开的洒金川扇儿,越衬的人貌比潘安,真真个从头到脚一派风流,此时正将明亮亮的眼儿在林赛玉身上瞧,听了苏锦南的介绍,面露惊讶,将扇一合,道:“果真是草花!怎的做了夫人还是这番寒酸的打扮?可怪不得我冲撞了大娘子您,姐夫,你自己瞧,这跟在咱们家时不是一样嘛!”说着笑起来。

    林赛玉本就被苏锦南笑的不自在,再被这位她本就心有余悸的少爷一抢白,顿时手足无措,借着要赶往沈家仓皇逃开了,上了马车还能听到李蓉那更欢畅的笑。

    被苏锦南数落几句,李蓉便嘻嘻笑着,抱着早扑过来的全哥跟随苏锦南进门,在谁都不注意的时候,扭头看着刘氏慢行渐远的马车,脑中却仔细的浮现方才那女子猛一抬头落入眼里的惊艳,虽然已经记不清她以前的长相,但独那一双黑亮的眼格外有神,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惊慌失措,是自小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他从没见过的清新之气,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苏锦南问道。

    李蓉一惊,原来他心里想着竟不自觉的说了出来,脸上及时又浮现一丝玩恭的笑,摇着全哥,一面道:“可惜咱们没留住这个人,要不然那堂堂的六品官哪能轮到那小子。”

    苏锦南正色道:“不许胡说!刘小相公年少技高,又怀善心,你岂能随意嘲弄?如今你也是授了九品的官员,收起那些浪荡行迹,没得辱没了岳父大人的声威。”

    “别人不晓得,姐夫你还不晓得?那小……小相公在吴越一开始治瞎了多少田,如不是这个草花写了详细的方子来,哪能得了如此的功绩?”李蓉满不在乎的低声笑道。

    说的苏锦南脸色越不好,停下脚步,低声喝道:“你还敢说!私拆信件,已是大罪!那曹……曹氏出身虽然寒瘠,如今也是六品大员的嫡妻,岂是你能叫闺名的?”

    不带他说完,李蓉早已一脸的不耐烦,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我出家门寻个清净,到你这里还是唠唠叨叨的没完,我也不留了,我娘想全哥想的吃不下饭了,我这就带走了。”说罢抱着全哥摇摇摆摆的走了,苏锦南摇头叹气,转身看到新换了一身藕粉衣衫的青儿,满含春色笑意盈盈的捧着几件干净衣衫迎了过来:“爷,热水备好了。”

    苏锦南点点头,便向后院走去,进了门热气扑面而来,转身接过青儿手中的衣服,沉声道:“你去吧。”青儿绯红的脸顿时一怔,惶急又不解的看向苏锦南,忙低声急切的道:“可是婢子服侍的不好?爷……”她的话没说完,苏锦南脸色阴沉,喝断她道:“此事不许再提!做好你的份内事!下去!”见青儿被这话喝的脸色煞白,眼泪啪啪就往下掉,还是杵在那里不动脚步,便将她往外一推,碰的关上门。

    苏家店铺的层层深宅中,树影婆娑下,只见一个缩着肩膀的女子在廊下狂奔而去。

    而与此同时,高门深宅的沈府中慢慢走着刘氏婆媳并英儿三人,带路的丫鬟婆子一个个满脸堆笑,说着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吧?我们夫人念叨好些日子,刘小相公明日请了假,要去城外接你们,没成想今日就到了云云,说这话已经进门,林赛玉与英儿都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房子,忍不住东看西看,独刘氏目不斜视端庄而行,穿过过道,就到了沈府后宅,门廊下众多美婢拥着一个五短身材大红宫绣袍的妇人站在那里,林赛玉心里不由一哆嗦,这就是传说中有名的沈括的二任妻子张氏,那个有着虐夫喜好的夫人。

    “老夫人!可算是等到你们了!”张氏在看到她们的一眼,便含笑迎了过来,走近了,林赛玉见她年约二十**,眼如秋水,鬓似楚山,笑容可掬观之可亲,哪里有半分骄横跋扈之气,暗道自来史书对女子言行记载失真,莫非一切只是后人的谣传,再想人不可貌相,无风不起浪,当下忙端正心思,谨慎问礼,张氏已经拉着刘氏寒暄过后,将目光放到林赛玉身上,一番打量之后,才笑道:“怪不得二郎日日念叨时时放在心尖上,我还笑他,原来有这样一个天然俏丽的媳妇,就连我看了也是心里爱得不行。”说这话从腕子上褪下一个黄烘烘的金镯儿,往林赛玉手中一放,道,“我这做婶娘的,给媳妇点薄礼千万别嫌弃,你叔叔做的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官,家里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媳妇见笑了。“

    林赛玉被这金镯子吓了一跳,烫手般的不敢接,下意识的看了眼刘氏,刘氏笑道:“你婶娘有这个心,你接了吧。”这才谢过接住,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副双挑线香草边富贵吉祥牡丹的娟缎帕子赠与张氏,这可是刘氏花了三天的功夫替她赶出来的,让林赛玉不至于初进京就丢了脸儿。

    果然张氏拿着一看,笑着好一番赞叹,将帕子递给身旁一个翠袖红裙的俏丽丫头,笑道:“阿沅,比你的手艺如何?”,那丫头便一笑,抬眼看了林赛玉,露出玉生生的小牙,娇声道:“婢子怎么敢跟刘夫人比?婢子的手艺不过是哄夫人您一笑罢了。”说的张氏笑了,道:“这话不虚假,果真比你做的好。”说着将袖子里一条排草莲花锦帕抖给众人看,林赛玉离得近看了眼,暗自乍舌,自己的手艺打死也不敢跟她比,这手艺只怕要赶上有着几十年功力的刘氏了,不由多看了那丫头几眼,却见那丫头也正拿眼看她,见自己看过来便垂下了头。

    彼时见了礼,谢过仪,在室内团团坐了,十几个丫头在身后站了伺候递茶,说些闲话,林赛玉低眉顺眼的坐着一角,听刘氏与张氏说话,不过是说些家常里短,刘氏讲了家里的收成事体,张氏说了刘二郎在这里的日常吃喝坐卧,伸手指着东南角,道:“我家人多,二郎年纪虽小,官家却极为看重,一进京便给了许多事做,我只怕叨扰了他,就在花园角上收拾了一处院子与他住。”说的刘氏忙道谢,她知道沈括家里也有子女,便说请来见见,张氏却一挥手,道:“上不得台面的,没得污了老夫人的眼。”说的刘氏十分尴尬,林赛玉印证了历史猜想倒没感惊异。

    一时丫鬟婆子进来说宴席备好了,当下众人移到前边厅里,摆了两张桌席安了茶,备了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细巧油酥之类,林赛玉一下子被勾起了馋虫,吃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茶食,就如同见了国宴一般,如果不是刘氏看出她的失态,在桌子下用脚踢了她一下,只怕就要坏了吃相,简单吃喝完毕,张氏亲自送她们到刘小虎居住的小院歇息,一面说已经派人告诉二郎与沈括了,很快就能赶回来,让她们先歇息片刻,刘氏与林赛玉道了谢,送那张氏出去了。

    刘氏果真是累了,嘱咐林赛玉不可乱走只在屋内待着,便进到里间躺着去了,林赛玉自与英儿挤在一处,叽叽喳喳的交流所见所喜,吃过晚饭,直到天色全黑还不见刘小虎与沈括回来,刘氏的心焦落在张氏眼里,便笑道:“老夫人,莫急,这些日子朝廷里不安生,这样晚归是长有的,”一面又喊人去看,林赛玉听到了,暗道如今是熙宁九年,正是王安石二次变法失败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月,模糊记得好像是王安石丧子之后,但她一个乡下初次进京的妇人,总不能张口就问王大相公的公子死了没?她知道刘小虎跟王安石有家仇,定不会成为一党,是绝对不会被牵连,心内安定只是有些焦躁,不时抬头看向门外,正耐磨间,就听外边飞奔进两个丫鬟,笑道:“小相公回来了。”闻言刘氏并林赛玉同时站了起来,一身官袍的刘小虎已经踏进厅来。

    “娘。”刘小虎几步过来掺住刘氏,倒头就拜,刘氏一声儿啊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林赛玉站在旁边,也是喜得眼圈红,自从年前回来一趟,他们整整六个月没见了,不相见时倒不觉的怎么样,这一见了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恨不得即刻就哭一场,原来她也有这么深的挂念。

第五十七章 问旧案小刘哥为妻媚奴

    熙宁九年六月末,身处于后宫的皇帝靠在竹编的凉踏上,身后有两个宫女打着扇子,已经怀有五个多月身孕的朱婕妤,小心翼翼的将一片梨送进皇帝口中,看着皇帝闭着眼依旧皱起的眉头,心里百般的心疼。

    “官家,可是又没睡好?”朱婕妤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为皇帝安抚额头,“娘娘再三嘱咐要官家吃好睡好。”

    皇帝叹了口气,睁开眼拉着朱婕妤坐下,抚摸了她的腹部,道:“大相公家的公子,只怕不好了。”他是个子嗣艰难的皇帝,经历了多次孩儿夭折的悲痛,所以深刻的感受到王大相公前来请假时的悲伤。

    皇帝的悲伤一部分来自王安石之子的事不假,但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即将留不住这位丞相的事实,在这之前,因为自己拂了他几次朝议,拗相公已经连续数次上书请辞,他百般安抚不下之际又遇上此事,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拗脾气的老人对自己儿子的感情了。

    “官家不是着御医去了?想必王小相公能度过此劫。”朱婕妤皱皱眉,她虽是个处在深宫不闻朝事的妃嫔,但知道两宫太后对这个王丞相深有怨念,不止一次在皇帝面前哭诉,所以乍听王丞相家事不好,一个反应就是欣喜,但看到隆起腹部,自己也是即将有子的人,所以忙收起那份不合情理的高兴,但她终是不愿意多谈这个王丞相,便哎呀一声,吓得皇帝立刻坐起来,连声要唤太医。

    “官家,不妨,不妨,是孩儿又踢臣妾了。”朱婕妤略带害羞的说,看着皇帝瞬间焕光彩的脸又有一丝暗暗地得意,如今也只有她腹中的这个孩儿能转移皇帝的注意力了。

    “官家,你要保重龙体,切莫操劳过度。”朱婕妤靠入皇帝怀中,情真意切的说道,让皇帝感动的叹了口气,想到宣徽南院使郭逵已经顺利接任赵卨的职务,就要让那交织小儿尝尝教训,心里不由向上天祈祷,让宋军大胜吧,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缓解焦虑的心了。

    “官家。”朱婕妤想起一事,忙从桌案上拿起一块切成圆片的胡萝卜送到皇帝嘴里,“这是娘娘特意着人从成安买来的刘家种的胡芦菔。”

    皇帝一听刘家,兴致顿时好了起来,仔细嚼了,只觉脆甜,“怎么如今他们连水果也种起来了?这个刘爱卿,还有多少新奇事?”

    朱婕妤掩嘴笑了,说道:“不是水果,据说那刘小相公的妻子曹氏,是当做蔬菜种植的,说可以炒煮蒸炸,只可惜去的人没亲见做法,无法做给官家尝尝。”

    “哦,果真?”皇帝笑道,“爱妃是不是想尝尝?”

    “听说那成安县的人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民众都笑说过的是皇帝般的生活,他们岂知,官家可是吃不到那些的,”朱婕妤掩嘴笑道,“娘娘听了又是笑又是恼,笑的是民众日子过得好,是咱们大宋之福,恼的是那刘家的人有如此手艺竟不广惠民众,莫非是要贪图暴利……”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沉脸呵斥道:“大胆!”

    后妃决不可妄议朝事,朱婕妤吓得一个哆嗦,这才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矮身跪在地上,花容变色道:“臣妾有罪。”

    皇帝的好心情瞬间又没了,前些日子已经有御史上本就此事参劾刘小虎,这其中的原因皇帝却是知道一些,那绝不仅仅是针对刘家那小小的几亩地的事,而是因为刘小虎站入了反对新法的一党,当初初入朝时王丞相对这个少年的才能十分爱惜,不止一次相邀会谈,但刘小虎不仅一口拒绝,而且当着来人的面备了厚礼,跑到洛阳去求见司马相公,求见不得便在司马府外大礼参拜而去,消息传来气的王安石吐血,直骂无知小儿,这自然惹恼了新法一党,御史李定便借去年冬日京城高价抢购成安蔬菜一事大做文章,皇帝召见了几回,见刘小虎为冬麦冬害之事累的形神憔悴,便将此事按下不提,没想到这话已经传到深宫里来了。

    “官家,臣妾并无指责刘相公的意思,就连娘娘也不是那个意思,反而很喜欢刘相公,娘娘知道刘相公家地少,并且体恤佃户,收的租少,那些菜也不是他们家提起来的价钱,娘娘的意思是,如果刘相公在京城指导这里民众种些就好了,只是一时感叹,并无他意,请陛下明鉴。”朱婕妤珠泪欲滴,弯身叩拜,皇帝忙将她掺起来一面帮她拭泪,一面安抚。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刘爱卿公事劳累,怎么还能为了口福之事更添劳累,不过,朕可以许诺爱妃,今冬一定能吃上鲜蔬菜,并且那些菜的做法也一并可试。”

    “官家?”朱婕妤涕泪未干的脸上一片讶异,不解的问道。

    皇帝开怀一笑,道:“听说那刘爱卿的夫人,曹氏进京来了。”

    而此时难得休假一次的刘小虎,躺在床上正搂着自己的小妻子说些闺房趣事,二人却同时冷不丁的打个喷嚏。

    “让你昨夜胡闹,非要在那外边的踏上坐那羞人的事!一定是受凉了!”林赛玉推开腻在自己身上的刘小虎,翻身就要坐起来,“我去让英儿熬些二陈汤。”

    林赛玉只穿着家常的白银条纱衫儿,淡粉拖泥裙子,简单绾了个髻,半点饰物不带,刘小虎看她在日影中玲珑剔透,不觉心内欢喜,一把抱住道:“莫急莫急,一会汤就来了。”说着看了眼窗外,林赛玉扑哧笑了,转身跟他面对面坐定,似笑非笑的道:“官人,为妻还忘了问,这些日子红袖添香过得很是惬意吧?”

    刘小虎嘿嘿笑了,只做糊涂,林赛玉便从袖口扯出一条做工精美的绣帕,道:“你从哪里来的?既要夹带也不隐蔽些。”

    刘小虎恍然道:“原来你拿去了,我说怎么找不到,”说着一笑,“你拿去也好,我就是要给你的。”

    林赛玉一脸不信,将娟帕在手中抖了抖,她已经偷偷地看过好几遍,正是那个被张氏夸赞过的小丫鬟阿沅的手艺,初次现时让她又惊又怕,倒好象是自己有了私情一般,想问又不敢问,足足自我折磨了几天,尤其是一次深夜刘小虎晚归,躲在书房外的她看到那小丫鬟竟然前来给刘小虎送汤水,吓得她跌了一脚,忍着痛跑回房中,心急恍惚间,刘小虎却捧着汤水进来了,唤她起来吃夜宵,自此夜夜不断,吃的她惊疑安分摸不着头脑,但心却不自觉的安定下来,觉得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糟,心里有了底气便今日乘机问出来。

    “娘子,我原本不收的,后来想你要来京了,少不了迎来送礼,你的手艺嘿嘿……我就收下了,也让娘轻松一些。”刘小虎嘿嘿笑道,被林赛玉抬手弹了个脑蹦。

    “我的手艺怎么了?”林赛玉嗔道,“我也给你做过鞋脚。”

    刘小虎看她似怒似喜,娇态可人一时间心动,一把抱住求欢,林赛玉吓了一跳,羞红了脸,正撕磨间房门咯吱被推开,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小刘相公,阿沅给你送吃食来了。”

    小夫妻二人不提防,林赛玉正被刘小虎摩挲的情动,顿时吓得一惊,从床上跌下来,刘小虎忍着笑要去拉她,被林赛玉摆手推开,示意他快些出去,那小丫鬟可是绝对敢闯到卧室来。

    看着刘小虎憋着笑走出了,忙忙的整理衣裳,耳中听刘小虎在外道:“有劳姐姐了。”

    “应该的,小相公日夜为民操劳,可不能累坏了身子,阿沅别的帮不上,熬些汤水倒是拿手。”那小丫鬟俏生生的说道,一面伴着碗勺脆响,“小相公,你快些吃吧,这荷叶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我自己来。”刘小虎有些失措的声音传进来,让林赛玉插簪子的手一哆嗦,簪子歪了,好家伙,上手了,忙几步走出来,笑道:“阿沅过来了。”

    看那穿着红绸对襟衫、蓝绢裙子的小丫鬟闻声一愣,小嘴微微一嘟,将举在刘小虎嘴边的碗勺放下,施礼道:“夫人。”

    林赛玉含笑点点头,见那阿沅那眼不住偷瞧自己,神色变幻莫定,似是欲言又止,半刻便告退而去,刘小虎几步过去关上门,冲林赛玉摆手道:“看,看,可是你爱吃的荷叶饼,银丝鱼汤。”

    林赛玉觉得这事又好气又好笑,有谁家的丈夫靠出卖色相为老婆寻吃食?

    “以前真是饿,回来晚了,总不好让人家给做,只能饿着,所以阿沅送过来,我实在忍不住不吃,娘子,我誓,真是为了吃食不是为了人,如今你来了,我知道你好吃,咱们就更不能拒绝……”刘小虎一面拿勺子喂她,一面笑道。

    林赛玉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瞪眼含糊道:“什么叫我好吃?我怎么好吃了?”

    刘小虎被她咬住手,哎呀哦一声,另手放下碗,就将她揽入怀中,含住那小耳垂一路吻了下去,林赛玉被撩的浑身抖,终是顾及白日推开他跑了出去,也不理刘小虎在身后跺脚唤留,笑嘻嘻的跑出院子,就来到沈家的花园子里,对着池塘水理了理云鬓,才沿着小路慢慢走去,一路看花观石,倒有几分情趣,刚转到花墙边,就见刘氏并英儿挤在一起,扒着花砖往园子的另一边看,便走过去笑道:“娘,你们做什么?”

    被英儿回身虚了声,将她拉过去按在墙边,低声道:“夫人,快看。”

第五十八章 窥私事刘氏急购宅

    这个花园的另一边就是沈括夫妇起居院,园中种着花树,此时紫薇花开得正好,林赛玉三人透过花砖,目光穿过密密匝匝的紫薇花,就看到一身家常袍子连头都没梳的沈括大人,正被其妻张氏揪住头,一手拿着家常用的拂尘,一面打一面骂,沈括也不敢躲只是一味的作揖求饶。

    “这是怎么了?”林赛玉悄声问道,而英儿与刘氏具瞧的面如土色,刘氏如果不是扶着墙,早站不住了。

    “不知道,打得厉害,但骂的声音小,听不真切,好像是沈大人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朝廷什么的,还有大相公什么的。”英儿虽说有些害怕,但因为头一次看到有如此凶悍的妇人,声音还带着一丝激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括因为实在忍耐不过了,抱头要往院外逃,张氏大怒,将拂尘一扔,伸手揪住沈括的几缕胡须,用力一拽,竟生生扯了下来,顿时沈括血落衣襟,刘氏在看到这一幕时再也承受不住,倚着墙滑了下去,慌得林赛玉与英儿忙蹲下去搀扶,听的里面似乎涌进了沈括的子女,响起一片哭声求饶声,但依旧压不住张氏的高声怒骂,林赛玉三人却是不敢再看,扶着刘氏慌慌张张的沿着原路走回自己园中。

    “世间怎有如此的妇人?”刘氏在房内坐定,喝过压惊的茶,依旧心有余悸的说道。

    英儿却嘿嘿笑了:“老夫人,咱们村子里挨浑家打的也不少,别的不说,夫人的娘还时常打……”话没说完,被刘氏喝住了。

    而林赛玉因为印证的史实,不仅没有丝毫震惊,反而有些激动,这神情落在刘氏眼里,不由更加心慌,这可糟了,原本这个媳妇就是个粗野的,平日对婆婆丈夫都是少了些礼仪,如今看了张氏的所为,可别以为这世上为人妻的就该如此,这里可是住不得了,于是忙对林赛玉道:“去唤二郎来。”

    林赛玉忙使英儿去,英儿去了片刻便回来了,说二郎不在家中,问过花园角门的人,说是朝廷有急事出去了,至于什么急事,门人也不清楚,只得有些不安的走回来禀告。

    刘氏听说儿子不在,要搬家的心思却忍不住,只得对林赛玉说道:“二郎原本叨扰沈家不少日子,如今咱们娘们都来了,总这样住着不是长久之计,媳妇,你还是着人看宅子,咱们怎么也得年前搬出去。”

    林赛玉听了甚合她意,虽说刘小虎对那个阿沅没什么兴趣,但让这小丫头总是寻机在身边转悠也不是什么好事,指不定出了什么幺蛾子就被塞过来,那可就糟了,这种事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隔天之后,刘氏再不敢跟那张氏过多接触,甚至勒令林赛玉与英儿也不许过到那边去,催着林赛玉找房子去,林赛玉正在家中闷得霉,打着这个旗号带着英儿兴高采烈的直奔家门外。

    “夫人,我要去吃那天进城看到的王道人蜜煎。”英儿拽着林赛玉的衣袖连声说道,一面嘱咐可要带钱,林赛玉嘿嘿笑应了一面说道:“你倒眼尖,我怎么没见?那是做什么的?”英儿还没回话,就见夹道里猛的转出来一个身影,吓得主仆二人忙收住脚,却见是丫鬟阿沅,手里拿着一掐子凤仙花,亮晶晶的眼在她们主仆二人身上打转。

    林赛玉被她看得有些毛,见她也不开口说话,只得笑道:“阿沅,采花啊?”话一出怎么都觉得别扭。

    阿沅从鼻子里恩了一声,目光最终落在林赛玉的鹅黄银条纱裙子上,说道:“夫人,这裙子可不配这个衫。”

    说的林赛玉愣了一愣,下意识的就去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没说话,那阿沅已经转身走了,只得转身问英儿道:“果真不好看?”

    英儿瞪眼左右瞧了瞧,张氏前些日子因见她们婆媳换来换去只那么几件旧年衣服,便请人裁了几件时新衣裳送过来的,慌的刘氏并英儿少不得又熬夜做了几幅鞋脚,林赛玉穿的这条裙子就是新作的,今日还是头一次穿,而上身是旧年做的青杭绢衫,梳了个同心鬓,插了刘氏给的银梳子,弯眉黑长,双唇微红,看上并无不妥,便道:“挺好啊,我觉得可好看了。”

    林赛玉本就不在打扮上费心思,只要不出丑就可以了,便丢下不再想了,跟英儿并肩忙忙的出去了,问了门的路,也不叫车,二人就走着往那繁华大街上去了。

    汴京的早市开的极为早,苏锦南在街巷传来一声铁牌子的报晓号时,就已经走到大街上,看着迎面而来的头陀一手执铁牌子,一手用器具敲打着,用极富禅音的嗓门喊着:“普度众生救苦难诸佛菩萨,五更三点,天色晴明”,擦身而过时,苏锦南在那头陀的身前准确的投下几枚银钱,那头陀念声阿弥陀佛看着这位衣着雍容的公子慢行而去。

    苏锦南站在码头边,看着驴驮子身负重物慢慢而过,耳中听那管事之人高声报着两浙布帛、广东珠玉、蜀中清茶、洛下黄醅……,等看着这一批货进了库,日已渐中,他这才沿着已经热闹非凡的街市慢慢走回去,他沉浸在自己安静的思绪中,周围一切如同空无不见,直到经过一个不知道看什么杂技的人群,伴着轰然的叫好声,一个青衣女子失态的惊讶大笑落入他的眼中。

    林赛玉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杂技,简直可以说是魔术了,顾不得手中举着的四五件吃食,将巴掌撞得通红,而一旁的英儿因为个子小,只能不停地蹦着往里看,涨的小脸通红,原来那里有个弄盏者,左右手共有盏百只,相互扔掷,一半盏在空中,递相拽击,节皆中节,引得众人叫好声不断,林赛玉看的几乎有点热泪盈眶了,忽觉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立刻柳眉倒竖,猛的转过身么,准备给这个登徒子点颜色,却看到面前站的是苏锦南。

    苏锦南的脸色不算很好,他叫了几声这个女子因为看的入神都没听到,这也太有失形象了!直到坐到了茶楼上,喝上一碗茶,眉头依旧没放下来,再看林赛玉已经又被茶楼的景象吸引的左顾右盼了。

    这怪不得林赛玉少见多怪,他们此时位于九桥门街市一段,此处酒楼林立,绣旗相招,几乎能掩蔽了天日,而他们所进这家名为“遇仙楼”酒楼,竟有三楼相高,五楼相向,高低起伏,参差错落,楼与楼之间,各用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更甚者他们此时坐的地方是西楼,是为酒楼的最高处,透过窗能看到不远处绵绵一片红砖绿瓦,气势不凡的建筑,林赛玉不由指点问道:“那是何处?”

    而苏锦南淡然的一句话让林赛玉几乎喷出茶水,他说那是皇宫!在皇权至上的古代竟然会有一座酒楼高的能够俯视皇宫?!

    真是不穿越不知世界之大!

    “刘夫人有何事?但说无妨。”苏锦南咳了声,唤回神游天外的林赛玉,而那丫鬟英儿根本忘了自己的丫鬟职责,对着桌子上新上的果盘嚼起来,一面砸砸有声,被苏锦南用眼一撩,吓得低下头,嘴依旧鼓鼓囊囊。

    这样子的主仆两人,如何使得?苏锦南心里浮上一丝担忧。

    林赛玉坐正身子,她可不是随便就跟男子上酒楼的不知礼的妇人,她可是奉了婆母之命前来商谈正事的,这一路走来街上也不是没见到女子,怎么苏锦南似乎对她上街十分不满一般?忙说原是到铺上找你,人说大官人在码头,便一路寻来了,说着有些底气不足,这一路寻来她和英儿真是玩的不亦乐乎,果然见苏锦南的眉头又皱起来,忙说了要买宅子的事,只说刘小虎官事繁忙,她们婆媳又人生地不熟,不愿意再麻烦沈家人,又怕被牙侩骗了,只得叨扰苏大官人了。

    苏锦南这才松了眉头,点头应了,又问要什么样的,大小位置等等,林赛玉愣眼想了半日才说道不大不小,够三人住就可以了,最好离街远点,偏僻点,心里想那样的银子也能少些吧?苏锦南便应了,林赛玉又问全哥。

    “在他外祖母那里,他外公从外侍郎退休,蓉哥荫了官职,一家子也是刚刚举迁过来。”苏锦南解释道,一面用锦帕净手,招手叫过小厮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小厮忙去了。

    林赛玉哦了声,倒是不知道那个浪荡不堪的蓉哥竟然也大小是个官,看着桌上吃食几乎要被英儿吃光了,便忙拿起筷子吃了几嘴,感觉苏锦南的注视,才讪讪住了手。

    苏锦南看在眼里,这女子成亲了还是如此性情外露,犹如出生孩儿般事事好奇,不自觉的一笑,道:“可吃好了?还要些什么?”

    林赛玉忙低头道谢说吃好了,一面拿眼扫了一下几样吃食,咽下了打包回去的话,刚站起身来,就见一个小厮捧着一件纱巾走进来,苏锦南取过递到她面前,吓得林赛玉一愣,这这算是……赠送私物?

    “这里不比乡下,你如今也是官家夫人,外出不可如此招摇,这帷帽不可离身。”苏锦南看出她的疑惑,知道这个女子根本不晓得规矩,便简单解释道。

    林赛玉这才恍然,低下头掩饰羞色,道谢接过,罩在头上,用着自以为端庄的步伐跟着苏锦南走出酒楼,穿过熙攘的人群,再回身看那男子已经淹没与人潮中。

第五十九章 安家宅小丫鬟说清白

    九月中旬时节,夜里的天已有几分凉意,穿着银红背子的林赛玉揉揉酸痛的肩膀,放下手里做了一半大红鞋面,看另一头的刘小虎依旧在灯下写写画画,便将自己身旁灯挪了过去。

    前些日子苏锦南已经看了几处宅子,只等林赛玉定下一处,林赛玉不敢自己做主,赶着刘小虎跟苏锦南去看,偏司农寺被御史参奏盗公库钱,虽然刘小虎不被牵涉其中,但作为其成员也少不得一趟趟的被闻讯,只闹了半个多月才消停下来,还没喘口气,皇帝又对刘家的高产水稻来了兴趣,竟然在皇宫开了一处水田,要亲自查看,刘小虎又带人种了一番,这一耽误日子竟然不知不觉到了九月,刘氏日日见了张氏都害怕,躲着也不像样子,急的就要自己去看宅子,林赛玉怎么敢让她去,只得还是自己带着英儿出去,跟着苏锦南挨个看来看去,如今只剩两个,无法定夺。

    “这两个宅子大小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有大大的花园子,一个房子多些,娘的意思是要房子多些的。”林赛玉说道。

    刘小虎便笑道:“统共咱们几个人,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说到这个,林赛玉就有些气闷,刘氏那话里的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还不是准备要给刘小虎多纳几房妾,起身去拆头面,一面似笑非笑道:“如今是咱们几个,将来可说不准。”

    刘小虎听了放下手里的纸笔,走到林赛玉身后,将她一抱,笑道:“是,将来咱们最少也有十个八个孩儿,总不能跟他们爹娘挤在一个屋子里,还是娘考虑的周到。”

    说的林赛玉红着脸笑了,心里想这十个八个孩儿有几个是自己生的?笑容终是有些牵强,刘小虎看到了也不说破,站在身后帮她梳头,一面赞好黑的头,又说些朝廷的事引来了林赛玉的心思。

    “王大相公已经上了辞呈?”林赛玉听了心内一动,只要王安石求退而去,朝廷即可会人马大动,而沈括在才学上的确没得可被指责,但此人在政治上却是个随波逐流立场不坚定的人物,王安石归隐江宁之后,沈括便做出一系列有辱身份的事,直接导致被皇帝厌嫌,被新旧两党同时攻击,直到因为自己的优柔性格导致永乐城惨败后,彻底终结了政治生命,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机会时间创作出名流千古惠及万世的《梦溪笔谈》,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要不要在重要事件上给沈括一点提示?以改变其命运?林赛玉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毕竟是个大门不出的妇人,有谁会信她的话?说不定还要被当妖怪烧了,罢了,她只是一个小的不足为道的人物,来这里也不是图什么功名事业,能够安稳生活就足够了,历史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但林赛玉所不知道的是,她这只小蝴蝶的翅膀也不是白扇的,只不过作用在一个历史上评价不算好的人身上,那就是邓绾,按照历史,自称“笑骂从汝”的邓绾此时应该已经被贬为虢州的知州,结束政治生命了,但因为刘小虎进朝,邓绾抓住了新的讨好皇帝的方式,摒弃了同时交恶吕惠卿与王安石的做法,而解除了被皇帝誉为“操心颇僻,赋性奸回,论事荐人,不循分守”的批示,反而因为协助推举刘小虎而成为皇帝眼中为民求福的好官吏,所以,虽然已经熙宁九年九月末了,但依旧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做的牢牢的。

    但这些朝廷的事,林赛玉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自己将来要面对的生活。看着刘小虎因为王安石即将倒台而欣喜的面容,林赛玉说不上是喜是悲,作为历史的过来人,她对于王安石的看法自然与处在历史中的刘小虎不同,只得叹了口气,朝廷就要迎来一段动荡的时期了,也不知道刘小虎这个农官会不会受到波及。

    “怎么了?”兴高采烈说了半日的刘小虎现林赛玉一脸茫然,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忧伤,看样子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也许还是在为刘氏要为他纳妾的事忧心吧?也是,这些朝廷事妇人家哪里会关心,于是忙将林赛与在怀里紧了紧,在耳边低声道:“我想来想去,还是喜欢那个有花园子的,我明日就跟娘说,咱们买下,及早搬进去吧。”

    林赛玉回过神,哪里不明白他的体贴,有些感动的贴近他的胸膛,说道:“二郎,你能,不是,等你若不为官了,咱们还回乡下种地好不好?”

    刘小虎嘿嘿笑了,将林赛玉抱起来滚倒在床上,说道:“那些长久事不急,咱们还是赶快为刘家香火用心吧。”

    过了三日后,刘小虎果真买下了那处宅院,付了钱过了契,沈括自然出了些家人帮忙收拾干净,添置了新家具,只剩那一出花园子,一是因为天已转凉不便收拾,二是刘家的钱花的差不多了,无力再修葺,择阴阳看了吉日,热热闹闹的搬了过去。

    张氏带着丫鬟婆子亲自送了过去,又赠了许多古玩摆设,拉着刘氏的手百般不舍,刘氏心内虽然依旧不喜此妇人虐夫行径,但此妇人在其余行事上均无话可说,便也暂时放下了心事,拍着她的手说话,说的高兴了,忍不住就要讲讲女戒的事,幸亏林赛玉在一旁及时现,掐断了话头,女戒用来教训她这个儿媳妇还行,眼前这个可是位比刘氏地位高的命妇,除了自己的家人,谁会忍受你任意的说教。

    如果不是庆房宴席,林赛玉还不知道刘小虎已经结识了这么多官员,自吉日那天起,整整吃了三日的酒,幸亏刘氏出身大家操办酒席也不是什么生疏事,张氏又亲在带了众多奴仆厨娘来帮忙,林赛玉才不致于瞎眼一抹黑,饶是如此,作为主妇的她也累得浑身酸痛,总算送走了最后一批贺喜的人,撑着腰就要往卷棚下歇息片刻,刚绕过假山,就有一个人冒出来,喊了声“夫人”,吓得林赛玉差点崴了脚。

    “阿沅,你可真是神出鬼没的。”扶着柱子舒了口气,林赛玉便坐在一旁的栏杆上。

    穿着红织金祆儿翠蓝缎子裙的阿沅,手里抱着一个瓶儿,一面问道:“这个放哪里好?”一面皱眉,神色不悦的打量林赛玉,林赛玉摆摆手道:“不拘先搁哪里,过后还得收拾。”

    阿沅便将瓶放在一旁,来回走了几步,又站定在林赛玉身前道:“夫人,你可是因我才急着搬家?”

    说的林赛玉一愣,抬头看这这个小丫头,笑道:“哦?阿沅怎么会这么想?”

    阿沅将齐眉的帘一晃,瞪眼道:“我只要一走近小相公,夫人就在一旁偷看,可不是提防我?若不然小相公怎么会刻意避开我?如今赶着搬进这新修的房子,也不等晾干,难道不是要避开我?今日我就跟夫人说明白,省的夫人不安心。”

    被人瞧破私心,林赛玉也不掩饰,嘿嘿一笑,道:“也算尽然为此,姐姐别恼,主要是怕耽误了姐姐的名声。”

    阿沅听了,对她这软刀子的话也不恼,只是哼了声道:“我就知道夫人会这么说!身为命妇,偏是喜形于色。”说着再也忍不住拿手点着林赛玉的坐姿,道,“怎么能如此坐法?”又打量她的衣裳,更是不满,“这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儿,配的是白绢挑线裙儿,夫人怎么穿了个藕色的?”

    说的林赛玉不由站起来,跟着左看右看,一面道:“不好吗?我觉得蛮好看的?”

    阿沅嘟着嘴,竖着眉,道:“我也看明白了,夫人是个爽利人儿,我也不瞒着夫人,当初小相公一进我们家门,我就看上了,也有了跟随的心,这点也没瞒着我们夫人,”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林赛玉,“别人都道我们夫人不知礼,却都是偏眼看人,依着规矩,夫人就是当时将我给了小相公,任谁也说不得嘴,但我们夫人说了,要等你来了,才能说。”

    阿沅的声音又清又脆,说起话来蹦豆一般,听得林赛玉只想笑,半点没有恼意,单凭着不卑不亢的声音,她就能认定这个丫头不是个有着腌脏心思的,于是笑道:“那夫人怎么没与我说?难不成今日要说,你先来打过招呼?”

    阿沅便将鼻头一歪,说道:“你来了,我看了两日,就告诉夫人不用说了。”

    林赛玉忙问道那是为何?一面忍着笑,看那阿沅用那斜飞入鬓的眼上下将自己一瞧,说道:“夫人不知妆扮,不知言辞,我日后跟着出去,只怕失了脸面,小相公再好,也是我没福气了,今日告诉夫人一声,别处处防着我阿沅,我阿沅吐口唾沫就是钉,夫人大可放心。”

    说的林赛玉惊讶的张大嘴,问道:“真的假的?”,再看阿沅说完这话提起裙子脚不沾地的走了。

    到了夜间,林赛玉说给刘小虎听,一面叹了口气道:“二郎,连一个小丫鬟都要嫌弃我而不屑与你为妾,娶了我你受委屈了。”

    刘小虎听了皱眉道:“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无礼,带我告诉婶娘,责罚与她。”一面将林赛与拉入怀中道:“娘子,你比我做的好多了。”说着拿起一边的做了一半的鞋面,见上面绣的针脚虽然虽然有些大,但也算整齐了,笑道,“看,你从来没学过这个,如今能做成这样已是不错,想当初我家败落,我足足用了两年才适应那种穷困的日子,而你如今是要过好日子的,不就是吃好的穿好的,受罪不一定人人都能受,享福还有人不会么?别人不晓得,我还不知道,老子曰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说的就是我家娘子。”

    说的林赛玉笑的耐不住,在他胸前直咳嗽,说道:“好一张巧嘴,只怕要迷倒许多小娘子。”

    刘小虎见她笑了,这才放下心来,抱着她又说些朝中趣事,夜深雨意云情后刘小虎安然睡去,林赛玉窝在他的怀抱里,思及那一番话忍不住泪珠滴下,低声道:“二郎,为了你今日的话,我就收起那懒散的心,给你挣出个脸面来。”

第六十章治淤田曹大姐喜助小刘哥

    熙宁九年末的冬寒来的格外早,早在十月初时就半雨半雪的下了一场,天多是阴晦之日,这一日,刘氏有午后小睡的习惯,林赛玉嘱咐英儿仔细守着听唤后,先到厨房准备晚上要吃的汤,十方村的收成已经及时送来,她们总算结束了一段素食日子,这是让看门的张四从早市上买来的新鲜的鱼,准备熬清淡的鱼汤,利落的收拾了,用小火炖着,一面在厨房坐下来,拿出藏在菜板下的笔记,开始继续研读妇德妇容以及迎来送往的礼仪。

    到了晚间,等了许久也不见刘小虎回来,这个月几乎天天如此,刘氏脸色十分不好看,拉着脸吩咐她们先吃,林赛玉忙劝慰几句,吃过饭,三人坐在刘氏屋内,一面做女红,一面说话,林赛玉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些刘低往年家里的事,怎么摆宴席招待客人啦,迎来送往怎么备礼啊,稍带着怎么治家号令那成群的奴仆,问得多了,刘氏也看出意思,笑道:“咱们的榆木疙瘩也开窍了,可是长进了。”

    林赛玉便莞尔一笑道:“老子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什么地方过什么日子,顺大流不挨揍。”

    说的刘氏并英儿都笑了,刘氏问道:“媳妇竟然还知道老子?”

    林赛玉耸肩嘿嘿一笑,低声道:“我的老子。”

    刘氏听了便呸了一口,道:“才好了两句,又没正形。”

    英儿呵呵笑道:“曹老爹说的话好,我都能听明白。”

    一身寒气的刘小虎在此时掀帘子进来了,笑道:“说什么呢这样高兴,在外边就听到你们笑。”

    见他回来,林赛玉忙高兴的站起来,接了衣裳,英儿去备热茶。

    “二郎,这些日子又忙什么?天冷了也没什么农事,怎么日日晚归?可不许在外养混帐老婆。”刘氏放下手中的活,看着刘小虎吃了酒而带些春意的脸。

    林赛玉便靠近暗自嗅了嗅,除了淡淡的酒味,还有一丝脂粉香气,脸就不自觉的沉了沉,说道:“原先滴酒不沾,如今倒也吃的满身味。”

    刘小虎便笑了,说道:“我没吃,宴席上沾了味回来,不信,娘子你闻闻。”说罢张开嘴在林赛玉面前吐了口气,林赛玉伸手捶了他一拳,感觉果真口气清香并无半点酒味,这才欢喜起来,刘氏咳了一声,说道:“成什么样子!你们这些为官的,竟然每日都聚在一起吃酒?”

    刘小虎嘿嘿笑了,说道:“娘,不是这样,今日司马相公来京城,我有幸赴宴,别的时候,都在官衙翻看资料,爹爹去的早,二郎所学有限,不敢懈怠。”

    说的刘氏点头,道应该如此,一面感叹咱家的书如果留下来就好了,林赛玉却竖起耳朵听到司马相公,按理说王安石还没正式退休呢,怎么司马光现在就来了,忙追问。

    刘小虎整容,慢慢说道:“今日早朝,王安石罢。”

    这话一出口,林赛玉只觉得室内一片宁静,然就见刘氏泪如雨下,起身就直奔里间的祖宗案去了,刘小虎自然跟去,独林赛玉在外愣愣站着,好一会才跟过去。

    伺候刘氏睡下,夫妻二人慢慢走回房中,林赛玉还有些愣神,她的心紧张的蹦蹦跳,脑中反复一个问题,要不要让二郎提醒沈括大人,别上书去反驳新法,别在河北做出阴沮坏新法,有所希合的让皇帝坏了印像的事,要不要?要不要?话都到了嘴边,还是不敢出口。

    “娘子,怎么了?”刘小虎见林赛玉心神不定,忙唤她,一面探了探她的头,想起她这段日子又要操劳家里的吃穿用度,还总是捧着书偷偷看,怕是要累坏了,“我们买几个婢子吧。”

    林赛玉回过神,打个激灵,瞪眼道:“你想做什么?”

    刘小虎笑道:“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想让你清闲些,我的娘子,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林赛玉哦了声,扔给他个威胁的眼神,一面去铺床一面嘟囔道:“才不要那么多闲人,闲来闲去就闲出麻烦了,我们家三人就挺好的,还有英儿与张四,就够用了。”

    刘小虎便笑了,一面换衣服想起一事,忙几步过来抓住林赛玉道:“娘子,我想起一事,这些日子你也闷坏了,明日带你出去看看,你定然喜欢。”

    林赛玉问什么事,刘小虎任她百般问只不说,等到二日早早的起身,给刘氏说了一声,也不带英儿,夫妻二人叫了辆车,只向城外面去。

    熙宁九年十月,皇帝在朝堂上听闻了关于京东以及各地引淤田的事,当听到管辖京东淤田的李孝宽引淤田一万顷,深州静安令任帵淤溉南北岸田二万七千余顷,又看到权判都水监程师孟,监丞耿琬上奏闻董村田亩旧直三两千,所收谷五七斗,自淤后其直三倍,所收至三两硕,顿时大喜,责令将此法推广,并亲自前往开封城外的万亩淤田察看,而刘小虎跟随左右,皇帝说到高兴外,问刘小虎可否将他们家的高产水稻以及大棚蔬菜种到此处,刘小虎思忖片刻,便说臣愿一试,皇帝十分高兴,立刻下旨将刘小虎调任总领淤田司。

    消息传来整个京城哗然,如今谁人不知成安大棚菜,一时间官者争抢淤田,指望在刘小相公的指导下大其财,引得御史上书责难刘小虎,言辞恳切陈述利害,其实说起来淤田是王安石农田水利法的直接后果之一,此法在推行初期就开始被指责,所以那些朝议也不是单单针对刘小虎。

    如今王安石已经罢退了,但皇帝却依旧坚推新法,还提拨了王安石党人为相,这让一心准备迎来“新时期”的人怎么不恼火?所以有枢密院说淤田其薄如饼,种植无益,学浪费民力国财,也有官员听说要在开封种植水稻,并推广到河北一带,顿时哗然,纷纷指责嘲笑,这其中就有大才子苏轼,断言“汴水独流,自生民以来,不宜种稻。”

    此时林赛玉跟刘小虎来到的地方就是开封府界内的淤田,走在汴河边,看着河水正蜿蜒流淌,关于淤田的争论她不出门一点也不知晓,此时听刘小虎简单说来,不由心疼心酸,这个少年,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二郎,十方村守着河,往年村人也常常引河淤田,收成一定大增,我跟着也做过,你放心,此举百利无一害,富国惠民,咱们这就开始种,等明年就让那些准备看笑话的后悔。”林赛玉将头上的帏帽紧了紧,好你个苏大才子,竟然不知道水稻能在北方种,要知道能种出最好水稻的就是在最北边的东北,但是,这话如今是不能说,那里可不是他们大宋的疆界,御史耳尖牙利,听到了指不定给她安个什么罪名,直接就能让他们一家配到广东去。

    刘小虎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这大片的淤田,道:“新法多是倒行逆施,只是这农田水利法尚算国之幸事。”

    林赛玉听了自然点头,心里赞叹二郎果真是个清楚明白的孩子,不似其他反对党人,能分清利弊,自古以来说起水利农事,人人均道李冰的功绩,王安石却很少被人提起,大约是因为他新法总体来说失败了吧,而事实上,正是有着丰富基层经验的王安石推行的农田水利法,中国的农业技术从宋朝开始才有了跨越式的展。

    “淤田之法,耗费财力,所以才引来诸多垢议,这次如果能种好,实乃朝廷之福,陛下之喜。”刘小虎说着握了握手,眼中满是激动,这将也是他的一项大事业!“说起来,我多是纸上谈兵,种地远不如娘了有经难,这次就有劳娘子相助。”

    说着话刘小虎伸手轻轻牵了下林赛玉的手,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四周田里不时有人经过,再亲密了就会被说有伤风化的。

    林赛玉脸一红,道:“哪里,我会什么,还不是跟你学的。”她现在已经不是很担心自己这异与平常农妇的才能了,因为自从进了京城,已经从刘小虎口中听到许多奇人异事了,其中也不乏女子,比如去年轰动朝野的水利工程木兰陂,最初就是治平年间长乐女子钱四娘兴修的,就算太过突出而实在无法自圆其说时,就说某某时刻被神灵附体灵光大开犹如神助云云也可以应付过去。

    种地这件事当然合林赛玉的心意,如今的她身心闷得只想霉,管它给朝廷种,还是给自己种,只要让她种就是喜事。

    对于这件事刘氏虽不乐意,说毕竟不是在乡下,妇人家怎么能抛头露面,待听到是皇帝要求种的,便立刻不言语了,千叮万嘱林赛玉仔细听好二郎的话,用上心,这不跟在家收拾自己的地,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说的林赛玉与刘小虎都笑了,安慰她皇帝是从不轻易杀人的,说了是一试,种不成也没什么,林赛玉本想高兴地说一句大不了去官回家,又想刘氏受不得这个刺激,硬生生收住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林赛玉先是派人到十方村取了库房里的稻子,接着又开始在市场上转悠,采买各种菜种,刘小虎也四处奔走,寻些新鲜物种,就连苏锦南听到消息,也从南方给他们运来些农作物种子供选,但林赛玉看了基本都是明年春暖才能种的,除了水稻以及大棚竟然无物可种,一时间坐在屋子里有些不甘。

    十月中旬刮起一场大风,几乎将站在汴京河边的人吹得东倒西歪,细细的雨随后飘落下来,一层秋雨一层凉,纵然是穿了夹祆,在这野地里也绕不住要打个寒战,但这并不能影响民众排队承受雇于官府耕种淤田。

    一个小兵卫举着一把伞小跑跟着急行而来的刘小虎,半遮半掩他的官服已经打湿了,走进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棚子,官吏们纷纷起立行礼,刘小虎按住要放下纸笔的书吏,看到已经写了十几张的名字以及田地的亩数。

    “还有多少?”刘小虎问道。

    “回大人,只剩三亩了。”书吏还是站起身来,恭敬地回答。

    三亩?不过两天就要被抢完了,因为御史以及众多言论的嘲讽,京中士大夫们纷纷拒绝收购淤田,皇帝丝毫不急,冷笑一声,宣布淤田由官府雇人耕种,也可以直接拍卖给农民,并且承诺当年不收税,一时间京中百姓四起,更有甚者连夜排队求购。

    看了看外边依旧长长地队伍,刘小虎不得不跟官员们商量让他们散了去,消息传出去,外边一片哀叹,更有人闹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混乱。

    刘小虎大步而出,试图安抚民众,却见官兵与民众推搡挤倒了一片人,顿时哭喊声起,刘小虎摇头跺脚,顺手去搀扶跌在脚边泥地里的一妇人,此人身材消瘦,本就破烂的衣衫又沾满了泥,因为淋雨衣裳头都湿哒哒的,看着十分狼狈。

    “大人,大人,求求你,给我几分地,几分地就好。”那妇人尚未起身,就看到面前的人身着官服,一时间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着刘小虎的袍子连连叩头哀求。

    刘小虎心内不忍,硬拉她起身,口中道:“这位大娘子,本官……”话没说完,那妇人有些慌乱的抬起头,伸手摸了两下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张冻得青白的脸,双目相对,二人竟都愣了。

    刘小虎用力眨眨眼,不可置信的道:“你,你,玉楼姐姐?”

    那妇人闻言,先是一惊随即一喜,继而脸色煞白,啊的一声,用手捂住脸转身狂奔而去。

第六十一章 为妾室婆媳初过招

    刘家的小院在秋雨的洗刷下,显得格外的干净,正堂前面放着两大盆花朝白幕红的醉芙蓉,雨水打湿乱红一片,林赛玉提着裙子踮着脚快步走上台阶,顾不得跟在身后举着花伞的英儿跑的气喘吁吁。

    “渴了,渴了,我先喝水。”林赛玉掀开帘子几乎是跳了进去,直奔桌案端起一碗茶就吃,刘氏在一旁看见了忙喊:“凉了,喝不得。”

    林赛玉早几口下去了,压下去嗓子火辣辣的痛,冲刘氏笑道:“还是娘心疼我。”

    刘氏脸一拉,拾起床上的鞋面低头做起来,不再看她一眼,这段日子她们婆媳又闹僵了,起因是刘氏趁林赛玉这段日子忙,托街上卖花婆子买了几个使女来,林赛玉逛了一天种粮市回到家,看到屋子站着四个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哪里能不吓一跳。

    “娘,这是咱们家的亲戚?”林赛玉瞪大眼问道。

    刘氏白了她一眼,赶着让那几个娇滴滴的女子叫林赛玉夫人,一面道:“咱们家的亲戚都死绝了,哪里挑出这几个俊俏的孩儿。”

    那四个女子听了,纷纷涌到林赛玉面前,含羞带笑的唤着夫人,吓得林赛玉忙摆手赶开她们,听刘氏道:“家里就英儿一个使唤人,伺候我还忙不过来,我就给你们买了几个屋里人,进进出出的伺候,省的你一个六品大员的夫人,还挽着袖子洗衣做饭。”

    林赛玉听了立刻就塌下嘴,见那几个女子年约十**,个个眉似柳叶,脸似桃花,眼带风情,纤腰丰臀,可见刘氏不亏是高门深户出来的,知道什么样子的女子能讨男人喜欢,又能生养,一时间看的眼疼心堵,想要火又不敢,不说话又觉得委屈,站在那里心里百味交集。

    幸亏这些日子没白学那些规矩,忍了半晌,展出一个笑脸,道:“娘考虑的周道。”

    刘氏白了她一眼,心里嘀咕道,用那样的表情说出这话具是假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不过媳妇总算没有当场摔脸子闹,可见还是受调教了,也就不计较林赛玉心口不一,笑着让林赛玉带走了,留下英儿陪她。

    当晚,刘小虎难得回来早,一进屋看到刘氏身边站着的两个似丫鬟又不似丫鬟的陌生女子,也吓了一跳,脱口也问是咱们家的亲戚来了?让绷着脸的林赛玉失笑,刘氏没想到儿子这样不解风情,瞪了他一眼没说话,那两个女子都是受过调教的,立刻上前给刘小虎解衣换服,吓得刘小虎几步躲开了,笑得林赛玉站在刘氏身后捂着嘴。

    到吃饭时,看到桌子上摆着美酒佳肴,不似往日那般简单清淡,刘氏觉得是媳妇为祝贺刘小虎将要收房里人做的贺喜,心里高兴自然不问,刘小虎觉得娘子这段日子辛苦,当然只得犒劳一下,于是一家人齐欢喜举箸吃饭,一口菜夹到嘴里,刘氏与刘小虎面色都有些难看,但看着林赛玉没有丝毫不妥的细嚼慢咽,二人只得咽了下去。

    娘子果真累了,手艺一夜之间差了这么多,刘小虎感动而又怜惜的看了林赛玉一眼,表决心一般又喝了一大口汤,忍着怪味咽了下去。

    看来媳妇只是会做那些粗食材料,做这些好酒好菜手艺就不行了,刘氏叹了口气,想要鼓励一下,但实在咽不下去眼前明显油放多了的菜,忍了又忍忍无可忍,说道:“媳妇,咱们家比不得别人,饭食还是简单些好。”

    林赛玉忙站起来,一面抱歉一面让英儿唤厨娘上来,听老夫人吩咐,说的刘氏与刘小虎一愣。

    “咱们家请了厨娘?”刘小虎问道,一面强忍着没吐出方才吃的,这样的厨娘可留不得,吃久了岂不要死人?

    刘氏看到眼前这个包着头,扎着裙,脸上熏着黑,手上破着口子的女子,竟然认不出是买的时候最看中的那个小娘子,小娘子一脸委屈的站在原地,几乎要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让站在刘氏身后的那两人心里念了几声佛,幸亏被派去做饭的不是自己,这样子被男主人看见了,一辈子也没兴趣拉上床。

    “媳妇!”刘氏哪里不明白林赛玉的把戏,将碗筷重重一摔。

    林赛玉与刘小虎都站了起来,低头请娘息怒。

    “娘,你不是说不让媳妇洗衣做饭,娘也没说哪个会做饭,我问了,她说会,我就让她去了,若是错了,娘再吩咐,咱们再换。”林赛玉眨着无辜的眼睛说道,一面瞪了那女子一眼,委屈道:“这位大姐,你如何哄我?”

    刘氏被她这话噎的,张嘴就要挑明让刘小虎收房,刘小虎已经抢先一步,道:“娘,你该不是被牙侩骗了?这几个人哪里有半点样子?怪轻狂的,”说这话,沉下脸将三人一瞪,道:“你们出身何处?可是良民?”

    被她这一问,三名女子忙跪下了,抖着不敢说话,刘氏被唬了一跳,她可跟那卖花的婆子说好了,要的是平民家的清白女孩,莫非这几人真是来路不正?一时间也急了,捶着桌子问,那几个女子倒真是良民身份,只不过打小就出来做女使,如今早已油滑的很,刘氏想要的是一直养在家里,没出过门子的女孩,哪里想要这个,顿时又羞又怒,一叠声的要找那婆子算账,小夫妻俩说了半日的好话,只说是娘关心他们才心乱,那些牙婆乳娘的话最不能听云去,刘氏被说的高兴了,又拉着林赛玉把话挑明,说他们刘家如何人丁单薄,这一代又只剩二郎一个,身为刘家媳妇,一定要以香火为重,不许使那女子的小性子吃酸拿醋的,如今二郎也功名加身,你也该上心为他挑几个良妾,又说二郎不话在外寻混帐老婆,二郎与林赛玉均低头称是。

    “媳妇,你放心,纵然有几个,也没人越的过你去。”刘氏末了,又拉着林赛玉的手安慰道,看林赛玉牵强一笑,说道:“我晓得。”她似乎也被林赛玉极力掩藏的一丝伤感感染了,心里不自觉的有些酸涩,叹了口气,道:“哪个做媳妇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话虽然这么说明白了,但林赛玉并没在意,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而刘小虎一心忙外事,家事丝毫不关心,刘氏左盼右盼也盼不来心念的妾媳,急了跟林赛玉囔,林赛玉打着哈哈推脱,刘氏便明白了,捶着桌子骂竟被骗了,早知道就是个不知礼的小性妇人,骂的林赛玉也恼了,瞪大眼火楞楞的扔出一句,娘可是嫌弃我了?不如我回去吧,噎的刘氏半天没说上话来,她可不敢让人戳着脊梁骨说他们刘家嫌弃糟糠之妻,婆媳俩都恼了,见了面谁也不跟谁说话,这几日,林赛玉缓过劲了,开始有事没事的找着她说话,刘氏爱答不理。

    “娘,”林赛玉叹了口气,坐在刘氏对面,“媳妇不把你当外人,不想藏着掖着,面上恭维你,心里骂着你,媳妇只想清清楚楚的在娘跟前伺候,娘不用猜疑媳妇的心思,媳妇也不用捉摸娘的喜怒,媳妇的确是不高兴了,娘怨我也是应该的。”

    被她这么一说,刘氏想起自己当媳妇的日子,也叹了口气,说道:“媳妇,娘也是个女子,怎么不懂?也罢,娘不逼你,你,好自为之吧。”

    林赛玉便笑了,一头扑进刘氏怀里,只说谢谢娘,刘氏笑着推她,忙着将针线拿到一边,仔细扎了她,婆媳正说着,穿着绿闪红缎子对衿衫儿的阿沅掀帘子进来了,看她们的样子,将嘴一撇,把手里的汤盅一搁,说道:“到底是性子如此,往日在外都是端着做样子,里外各一张脸,夫人也不累?”

    林赛玉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恼,笑道:“累啊,哪能不累?可要不端着,只怕姐儿不愿跟我出门,我一个人可不敢去赴那些个宴席。”

    阿沅面上一红,想不笑又忍不住,便道:“倒是为了我。”

    林赛玉笑得更厉害了,冲阿沅挤眉弄眼的道:“说起来你算是我请的教习娘子,又不是我们家的奴,婶娘把你托付与我们,指望等着你的好姻缘,我要是出去丢了脸面,岂不是累坏姐儿的声名,毁了你的好姻缘,我可就罪过大了。”

    原来沈括并没有背离历史的进程,在十月末的时候,被皇帝一旨贬到宣州去了,一家老小俱都跟去,只是张氏亲自上门将阿沅送了过来,说这个孩子生天京城,是个极好的孩子,日常都当作女儿养,年纪也不小了,不愿耽搁她,这孩儿性格怪癖,托给别人不放心,只能让刘家照顾,将来给找个好姻缘。

    如果是别人家的如此标致的小丫鬟,难能可贵又是个良身,刘氏一定喜滋滋的收下,不仅收下而且会一时间让二郎收当妾室,但这可是张氏手下的人,刘氏躲还来不及,只怕教坏了媳妇,但又不能回了人家的嘱托,毕竟刚被贬了官,自己就拒了人家的请求,也太不好看,何况她也没那个意思,只得收了,不敢让她跟着林赛玉,只留在自己身边伺候,观察一段日子,现这小丫头察言观色能说会道进退有礼,又做得一手好女红,刘氏便大喜,话里话外透出许给二郎的意思,结果被阿沅夹枪带棒的回了几句,那说话行事果真带着张氏几分气势,吓得刘氏忙歇了心思。

    阿沅听了倒没像别家女孩那样羞羞怯怯,反而大大方方的说道:“那倒是,夫人看到中意的,可别自作主张,我要亲自看上了才行。”

    说的刘氏脸白了白,喝道:“没羞的孩儿,这也是妇人家能说的话。”

    阿沅哼了声不再言语,将几张请帖放到刘氏面前,道:“这是今日送来的,请老夫人和夫人赴宴。”

    林赛玉听了把脸皱了皱,在这段忙碌的时期中,林赛玉作为命妇也开始了正常的社交活动,刘小虎得皇帝高看,再加上王安石离京,旧党势力大涨,而刘小虎又得司马相公青睐,如今在京中可谓炙手可热,如此一来水涨船高,林赛玉作为其妻自然行情大涨。

    “家中统共这点银子,为了淤田又花费不少,算下来每三日就要应酬一场,如今就如此,等正月里应酬只怕更多。”林赛玉叹了口气说道,最关键的是,那些应酬好没意思。

    “夫人这是说笑了,只不过送些手帕鞋面,没几个钱。”阿沅在一旁说道,“我吃住在这里,做些鞋面也不用你给钱的。”

    林赛玉被呛了下,讪讪道:“那还有衣服钱,依我说做一件就得了,非得做了三四套。”

    刘氏便笑了,说道:“媳妇,阿沅这衣服料子挑的好,穿起来果真好看。”

    林赛玉嘀咕着那都是钱,一面故意冲刘氏道:“娘,只是衣服好看?媳妇就不好看了?”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

    伺候刘氏躺下,林赛玉告退时,走到门口,听刘氏在内慢慢道:“媳妇,我虽然想容你先养了孩儿再说二郎的房里人,但如今你们圆房也有一年了吧。”

    林赛玉的心随着门合上而咯噔一下,没敢回话,只觉得夜风吹来身子冷的一抖,一年了么?

    是夜,云收雨散,靠在沉沉睡去的刘小虎身前,林赛玉终有些辗转难眠,听着外边的风呼啸着卷来卷去,忍不住推了推刘小虎,低声道:“那些大棚可有人看着?莫让风掀了。”

    刘小虎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答道:“看了,看了……娘子,你莫操心……”将林赛玉在怀里紧了紧,哼哼两声又睡去了。

    林赛玉被他抱得不太舒服,含着笑挣开他的手,一面低声道:“臭烘烘的,偏不去洗,别挨着我。”

    刘小虎似是察觉怀里的人不见了,嘟囔几句,伸手又捞摸住,搂在身前不肯撒手呓语道:“娘子……你安心……那些人我不要……”

    林赛玉听了心内一热,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伸手抱着他越瘦的腰踏实的睡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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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去做地主婆介绍:
出身农村的林赛玉费尽家财读书
农学院毕业后加入了失业大军
灰溜溜的滚回山沟做起了啃老族
振奋精神承包了半山果园
眼看要创业成功
一觉醒来却现自己穿越了
穿就穿吧就当为社会解决了一个难题
可是,
为什么她穿过来还是一个农家女?
而且还被卖身为奴
老天爷是不是不允许她有光明的前途?穿越去做地主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去做地主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去做地主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