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洞房花烛夜……
由来只见新人笑，谁人听到旧人哭。
一滴热泪，从皇上紧紧闭住的眼角流了下来。由着这掀天的锣鼓声，他想起了几十年前，属于他的那个最喜悦的时光。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掀起盖头时候，看着那张美丽的脸盘，一瞬间，呼吸都为之夺去的窒息。
然而，又是什么时候起，自己便只是给了她一个空头名号，再也没有踏足过她的房间一步呢？
少年夫妻老来伴，老四啊老四，希望你能够明白，希望你能够比你这个失败的父皇，能够做得要好一点……
慢慢的，老皇上睡着了。
宫人都去看热闹了，等到终于有人还记着这边的事，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老皇上，已经停止了呼吸。
于是，才送完客人的宁予卿，用最短的时间脱下了大红的喜服，换上了件素淡的衣裳——顾茗听到消息，马上就卸下了自己头上那沉重的凤冠，给他寻出来一套合适的衣裳。
宁予卿一边穿着衣，一边抱歉地向顾茗说道：“对不起，今天这样的时候，却遇上这样的事……”
“没有关系，你赶紧去看看，要是忙，就自己先休息吧，我这里不要紧的。”顾茗像个温柔的小妻子一般，给他整理着衣裳，将那褶皱处都拉平，轻轻说道。
等到宁予卿有些狐疑又有些不放心地离开了，顾茗才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其实真的很害怕。今天晚上就是传说中的“洞房花烛夜”，可是突然间，她突然觉得，这件事情，自己之前考虑得，似乎太简单了。
真正到了这一天了，到了这一刻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如此紧张，还是如此害怕。
她让房间里的宫人还有自己的丫头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打开了那个从来不允许别人打开的柜子，取出了那个小小的瓷坛，细细地摩挲着。
直到天已经很晚了，宫女走到了门口，隔着关闭的门，提醒她该睡了，顾茗才终于从沉思里清醒过来。
“那边怎么样了？”顾茗问着外面的宫人。
宫女恭敬地回答道：“太子妃，那边……还没有安定下来。”
还没有安定下来？顾茗便明白，这话的意思，便是宁予卿今天晚上都回不来了。
那么，自己便不必再等着了。现在的她，被一层又一层的忧思所纠缠，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马上就要垮掉了……她的整颗心一直沉一直沉，一直沉到了万丈深渊的最底下。
她只感觉到又疲又累，她只想要逃避，只想要休息。
以前她刚刚重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万能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以为自己强大到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能伤害她……
可是现在她却知道的，原来真实的自己，远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强大。
她可能比普通的女子要强大一些。但是，在她触碰到了感情这个东西的时候，她原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害怕，她太害怕了，宁予卿以前说得很对，她害怕那些未知的、自己不能掌控的东西……
而一颗属于男人的心，只怕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未知、最少可掌控的东西了吧？
在这样漫漫的忧思中，顾茗幽幽地睡着了。
而即使是熟睡当中，她也紧紧地拧着自己的眉，一刻没有放松。
“嘘！”宁予卿对着身边那个端着热水来的宫人竖起了食指，放在嘴前，轻轻地嘘了一声，“你出去吧，我自己就行了。”
宫女有些惊慌地停下了给他脱靴子的举动，惶惶地站起，惶惑地看着她。
“你出去吧，将门带上。”宁予卿再次吩咐道。
宫女看着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在生气，这才放下心，将东西略微收拾了一下，都摆放到了他的伸手可及的地方，才轻轻地离去。
太子催自己离开，大概是怕自己的动作重了点，会吵到已经睡着的太子妃吧？
一时间，宫女对刚刚晋级为太子妃的顾茗，心中充满了羡慕。
宁予卿用很轻很轻地动作、不发出半点声响地给自己洗完了脚，再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净了，又小心地将身上的衣裳脱下，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躺到了顾茗的身边。
原本他根本就抽不出时间回来的。可是突然间他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新婚的晚上，是多么重要的一个晚上！
自己再怎么忙，就算是不能洞房，可是也不能真的让她一个人熬完这个晚上吧？
所以，他拼命地挤出时间来，就是不想要给顾茗留下这个遗憾。
可是没有想到，她这个没心没肺的，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能回来陪她，可是她自己却是睡着了！
摇了摇头，宁予卿正要合上眼，突然看到了她紧紧皱着的眉头。
梦里梦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宁予卿心下一怔，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心。
他轻轻地揉按着，将她眉头那个深深的“川”字重新抚平。
看着她的梦颜终于平静了，宁予卿才收回手，准备自己也睡了，可是他却突然听到她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说的是什么？宁予卿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梦意。
“十四娘？顾茗？”他用右胳膊撑起上半身，试探着向顾茗轻轻唤道，“顾茗，你说什么？”
“阿宝……阿宝……”顾茗这下子说的话清楚了些，宁予卿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阿宝？就是那个他一直没有调查到的人，那个阿宝？
阿宝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专门买个宅子，将他与她的生母，一起供奉起来？
到底这个阿宝是谁？
他从来没有冲过她，甚至，他都从来没有让她知道，他知道这个阿宝的事。但是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忍不住地好奇了。
他想要知道，到底是这个阿宝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以他的本事，都查不出来。
他轻轻地、揉揉地试探着：“我是阿宝……我是阿宝啊，十四娘……”
“阿宝……阿宝……”突然，还在睡梦中的顾茗，用力地抱住了他，然后就是一口，向着他的胳膊咬了去！
第782章 明枪暗箭
“十四娘……”宁予卿一惊，还以为顾茗已经已经醒来了，发现自己在试探她，这一刻，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可是再一细看，顾茗虽然用力地咬住了他的胳膊，可是眼睛却并没有睁开，而且……她的呼吸也是虽然粗重，却仍然是缓慢的。
她还没有醒，她只是在做噩梦。
宁予卿不由得对那个叫阿宝的人更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让顾茗这么受伤？梦到他，竟然会如此痛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明明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却是能够从顾茗的行为上感觉到，这个人，应该不是能够让他去吃醋的人。
虽然看着她如此重视他，他心底也仍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地难受的。
他轻轻地移了移胳膊，想将自己的胳膊从顾茗的嘴下救出来。
可是没有想到，他才刚刚准备动，顾茗便似乎察觉了，嘴下的力气又加重了三分。
“咝……”这下子是真有些疼了，宁予卿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好痛，肯定被咬出血来了。宁予卿咧着嘴抽着凉气，想道。
这么痛，肯定是被咬破了。但是宁予卿却反而平静下来，用空着的左手，轻轻地抚上了顾茗的眉头。
就在她开口叨住他的胳膊用力咬下来的时候，她的眉头，再一次地又锁上了。
你到底是有些什么样深沉的心事，为什么不能与我分享呢？
是害怕我不能理解你吗？你不用这样的，只要你愿意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愿意与你共同承担……
那样，你就不用再皱起眉头来，不必再像现在这般，不时地噩梦缠身了……
你什么时候，才肯对我完全敞开你的心扉呢？
他抚平了顾茗的眉头，又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头发。为了睡觉的时候方便，顾茗已经将头上的发饰都卸了下来，披散着头发。
宁予卿轻轻地将她已经睡得有点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整理整齐，让它们全部服服帖帖地顺到了她的身边。然后，他就用着自己的左手，解开了自己的发髻。
从自己头上取了小小的一缕长发，再取了顾茗的一缕长发，他用一只手，笨拙地将它们系到了一起。
然后，他满意地笑了笑，轻声对顾茗说道：“你知道‘结发’的意思吗？”
结发结发，结为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心里念叨着那句古诗，嘴角含着满足的笑容，慢慢地躺在了顾茗的身边，睡下了。
一直到他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他的右胳膊，也仍然还在顾茗的嘴里，只是她的情绪慢慢地缓和了下来，咬得也越来越轻，终于，她松开了嘴。
顾茗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洒满了房间。她有些茫然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看着床两边跪着的宫女，心中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昨天晚上她睡着的时候、她在睡梦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宫女们齐声向她道贺道。
顾茗却只是以为她们恭喜自己新婚，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这个时候，一个嬷嬷却上前来，掀起了被褥。顾茗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来，昨天晚上……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有事发生了。
嬷嬷本来满脸笑容的，可是将被褥搜了一遍，她的脸色却是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像她这样的人精，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的，而是恭敬地退了下来，请求顾茗道：“娘娘，请问这些被褥是不是送到浣洗局去洗洗？”
她这话，是用来试探顾茗的。本来就是昨天才换上的新被褥，如果说需要换的话……
而如果不需要换，那就又不同了……
顾茗却并不像这个嬷嬷所想的那么单纯、什么都不懂。不管怎么说，她上辈子也嫁过人，并且还生过一个孩子的。
嬷嬷试探的这些，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她冷笑着说道：“浣洗局就罢了，不如麻烦嬷嬷你洗洗。”也不知道这个嬷嬷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敢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那么她便得让她知道，这事，可不是那么好管的。
等一会儿他们都下去了，她还得好好地查查，这个嬷嬷，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真是胆大包天，自己这个太子妃才进门呢，他们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嬷嬷一听得顾茗这么说，脸色顿时就白了，知道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明明看着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了……
都怪自己实在是太心急了些。可是没有落红这样的大事，如果真的落实了，那以后，可就是自家小姐手里最厉害的武器了……
嬷嬷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就算是被太子妃记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
她下跪向顾茗谢过后，真的探身起来，抱起床上的被褥，去洗去了！
几个服侍的宫女都惊讶地掩着嘴。
一大早就遇到这样的事，让顾茗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男人就是这回事，只要稍微好一点的，就有一堆女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更别说像宁予卿这样身份的男子了。
他现在只差继位这一步了，现在满朝的文武，只怕都在计划着，要将女儿嫁进来吧……
这样的事情，是拦不住的。上辈子她没有办法挡着林恩之，这辈子就更别说了。
就算宁予卿是真的喜欢她爱她疼她，但是，也不可能，他就真的只娶她一人。
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顾茗对自己说道，能够认清楚这个事实，让内心安宁下来，再难熬的日子，也能过得过去。
更何况，自己对他总是有用处的，自己并不用太担心的。
既然做了决定要嫁人，那么，这便是嫁人必然的后果，一定要坦然接受。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成亲，这样的恶心事便贴上来了，还是让顾茗感觉到心底有些不舒服。
她懒洋洋地任由几个宫女服侍着。她的丫头都已经放出去了，帮她打理着外面的产业。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入了宫，那以后想要嫁人什么的，都会非常的艰难。
所以，她就直接用这里面的宫女便好了。
几个宫女摸不清顾茗的喜好，非常小心地梳理打扮着，又给她换上身大红的衣裳。
“拿那件素的。”顾茗指着一件月白色的说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能够给她穿这样大红色的衣裳？她瞟了那个自作主张给她拿衣裳的宫女一眼，那个宫女顿时脸色煞白，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看来，盯着自己这个位子的人，还真不少。顾茗面无表情地想着。
第783章 手段非凡
“你下去后自己去内务府领罚吧。”顾茗淡淡地说道。
别人都欺负到她的头顶上来了，如果她还认怂，可不是成了傻子？
那个宫女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顾茗冷眼扫向剩下的宫女，看到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能保证剩下的这些都干干净净的——事实上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人是完全干净的？
但是，只要害怕她、畏惧她，不敢做出那些事情来，她就满意了。
人的一辈子这么长，她不能将时间全部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里。
这些天，宁予卿天天早出晚归的，疲累不堪。每次他回来的时候，顾茗都已经睡得极熟了。而等他走了很久之后，顾茗才会醒来。
所以，成亲已经这么些天了，他他两个人连好好聊一次天的机会都没有。
在宁予卿的操办下，老皇上的葬礼非常的体面而隆重。虽然他迷醉于炼丹，荒废朝政多年，但是，总归身份还在那里摆着，而且他运气还算不错，虽然不怎么管，但是天下也并没有大敌，所以百姓也没有特别反感他。
半个月紧张忙碌后，宁予卿正式登基了。
而才登基的他，便马上就领受到了来自那些老臣子们的恶意。
朝堂上的势力，盘根错节，复杂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也难怪那个时候老十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么久，可是却一直没有能够将这些势力化解，因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这可并不能吓倒宁予卿。
他高高地坐着，板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唾沫横飞的美鬃公。他引经论点了这么老半天了，想要说明的事情却是只有一件，那就是，新皇继位，后宫空虚，这不是国家之福。
应该广开后宫，充纳美女才是……
宁予卿都不用让人去查，便肯定能够知道，他家里肯定是有适龄的女子，可以入宫的。顾茗的身份太轻，只怕是没有被这些人看在眼里。
他们这么着急地蹦出来，盯上的，只怕是皇后那个位子吧？
谁都知道，自己没有母族，那么成为自己的妻族，以后肯定是会有莫大的好处的。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皇后这个位子，除了顾茗，还有谁人能坐？
他板着脸，没有理会还在那里夸夸其谈的美鬤公，而是扭头对一旁侍立的贴身太监说道：“回去后做个沙漏，漏完需要一刻钟那种。”
不止那个太监呆住了，下面其余大臣呆住了，就连那个口水有如黄河来的美鬤公也是“咔”地一声紧急住口，莫名其妙地看着宁予卿，不明白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每个人发言，如非紧要军情国事，所有人的时间，限定在一沙漏内。”宁予卿板着说道，“腾出来的时间，让给处理国家大事。如有人超过，则不得再开口。如有违反，罚俸半月。”
违反一次罚俸半月？半月的俸到不是罚不起，关键就是，这事丢人啊！
简直是太丢人了好不好？
看着下面的臣子们都愣住了，美鬤公呆呆地张着大嘴看着他，宁予卿的心情好了点。
不要以为自己真没有办法治你们！每天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扯皮，真当我是老十那样没有出息的吗？
他沉着脸看着美鬤公，缓缓说道：“当然了，那是明天才开始执行……爱卿你继续说。”
美鬤公吓得冷汗直流，赶紧说道：“皇上，微臣已经……已经都说完了……”
才怪！明明他还没有来得及向皇上介绍他那个妹子，真是称得上如花似玉、娇俏可人，而且颇通文墨，是个上好的解语花……
但是刚才皇上那一番话，让他哪是还敢？
到底是正经继位的，比那些自己硬上的，就是有底气，就是更像皇上一些。
他擦着汗走下去了，宁予卿瞅了瞅满屋子的人，慢慢问道：“那还有谁有什么事？”
几个老臣子面面相觑。半晌后，才有人硬着头皮站出来，再次述说起充实后宫的话题来。
宁予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频频地看向那个太监。
太监急出一头一身的汗，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咬着牙对那个还在那里指手划脚个没完没了的老臣子说道：“大人……一刻钟已经到了。”
这位老臣子是户部的尚书，一听太监这么说，顿时就吹起胡子瞪起眼来：“皇上明明说的明天才开始，你今天就给我计时，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要是真不计较的，他就不会一直瞅我啊！太监都快要委屈哭了，可是他知道这话他不能说。
他真诚地向老臣子说道：“葛尚书，没有的事，奴婢只是提醒大家一下，好让大家能够提前有个概念，一刻钟到底是多久，今天回家后大家写奏折的时候，也能够斟酌斟酌……”
“够了，哪有的这种事，朝堂上议事，不得超过一刻钟！这是乱法！”另一个老臣子实在是忍不住了，站了出来，大声地批评起来，“自从太祖皇帝创立了大华，这朝堂上的规矩……”
怎么将这个老夫子给引出来了？其余的大臣们看着他站出来了，顿时个个脸都拉得可长，一副苦相。
这个老臣子是太学的祭酒，姓董。平常是很少发言的，说话喜欢讲古，一讲起古来，那就没得完了……他平常也知道大家不喜欢他，所以很少会出面发言。
可是今天谁知道，怎么就将他给招出来了。
有些聪明一点、心机灵活一点的，便悄悄地向高高在上的新皇上望去，见他果然没有半点不耐之色，这才不由得暗暗心惊。
蒙祭酒这样的大杀器都出来了，看来这以后朝堂上非重要政务不得超过一刻钟的规矩，是得定下来了……
这个新皇上，手段可真是够厉害的了……
在大部分人还浑浑噩噩的时候，有几个心思灵活的、已经想明白了，迅速地调整了自身的立场。
在他们看来，那些老旧的、还想着用以前对付十皇子的那些手段来对付现在皇上的那些老东西，到最后，只怕会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第784章 让他们放心
今天宁予卿来找顾茗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怎么掩也掩饰不住。
顾茗拿出一大把画卷给他，宁予卿更加惊喜了：“这就已经画好了？”
这几天他没有跟臣子说明……当然了，这事也不能跟臣子们说明，就是这几天，大朝会的时候，顾茗都有一直守在后面，通过特别的装置，悄悄地观察着朝堂上的那些人。
如果让他们知道了，那些老顽固们，一定会将天都掀翻的。而他生病的事，更不能透露……不然，那以后各种各样的事情，就应接不暇了。
宁予卿取过最上面那卷，展开着，看了半天，又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着画轴上的这个人。
“这是董祭酒。”过了一会儿，宁予卿睁开眼睛，对顾茗说道。
要说顽固，董祭酒的个性，才是最顽固的，也是最让他无奈的。
但是同时，也是最让他佩服的。因为董祭酒的他的顽固，是因为他心底的理想，他坚持的信念。虽然他很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你却不能说他做得不对。
可是剩下的那些老顽固们……他们一切从自身利益出发，不管是国家的还是百姓的利益，他们都从来不会看在眼里。
就好像农税一样，现在国家土地兼并的情况已经有些严重了，可是因为太祖立朝时说过，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所以不管士大夫家有多少顷的土地，却是半毫税也不用交的。
而那些升斗小民们，全家人指望着那么几亩、十来亩的薄地糊口，却要交纳三成以上的粮食，作为赋税。
就算是遇到了灾荒年间，这些份例，也是不变的。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现象，穷的愈穷，富的越富。这样下去，贫富的差距总有一天会大到贫寒者无力糊口……
到了那一天，这天下便会有无数的贫者揭杆而起……就好像以前任何一次改朝换代的经历一样。
大华朝，也是这么起来的。
但是宁予卿还是决定要改变这样的现状，改变一个皇朝命数不过几百年的严峻现实。
“这位老先生很有意思。”顾茗也凑近了些，看着蒙祭酒的那张画像，笑着说道。
“十四娘，你猜猜，今天的事，其实他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顾茗偏着头想了想，说道：“大概……应该能够知道吧。”他应该知道他被新皇上利用了，但是明知道被利用，他还是毅然地站了出来……坚持他认为对的东西。
所以，这才是宁予卿最钦佩他的地方。
“这位老先生，真的是个很难得的人，希望以后能够一直这样，而不要轻易被别人改变。”宁予卿说着，将蒙祭酒的画像重新地卷起来，放到一边。
然后他开始看剩下的画卷。
每看一幅，他便闭上眼，认真地在自己脑海里烙下印迹。
这一点对别人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最最艰难的事情了。幸好还有十四娘，帮他将每个人物的形象都简化了很多，让他轻松了不少。
不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他还真是太吃力了。
“最近这段时间，朝堂上一直都是像今天这样吗？”顾茗突然问道。
宁予卿笑了：“你说的什么事？是后宫缺人的那事吗？你放心，让他们说说好了……”
“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说的也挺在理的，人家家里有适龄的女儿，你不让人家进宫，人家给你当官都当不舒坦……”顾茗轻声说道，“你就举行一个选秀，好好挑挑好了……”
“你这是在嫌弃我动作太慢吗？”宁予卿睁开眼睛，瞅了她一眼，“立后仪式大概要下个月才能准备好，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顾茗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觉得，这个位子交给别人，应该比我要合适一些……”
然后她将最近的一些事情，告诉了他。
宁予卿一下子就恼火了：“这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你不早些跟我说？”
没有想到，他们不止在朝堂上逼自己，连后宫，都插进来人手了。
那自己在这宫里呆着，可是能有安全吗？
这让他不由得又恼又怒。
“看来时间得提前才行了。”这些人一个个猴急猴急的，不就是因为现在他还没有立后，所以那些人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吗？
等他的皇后一定，最多便只剩下一个贵妃了，看看他们要如何！
“不过……”他又看向顾茗，“说起来，这事我还有点亏呢。”
亏？亏什么啊？顾茗愕然看着他。
“你说咱们两个成亲这么久了，还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们能不着急吗？要不，看在他们这么替咱们两个人操心的份上，咱们就满足了他们的心意，让他们放放心？”宁予卿说着，慢慢地凑近了些，声音也越说越低，越来越哑暗。
到最后，他的气息，已经是喷到了顾茗的耳朵上。他再挨近一点，气息便喷到了顾茗的脖子上。
然后顾茗感觉到自己的耳垂一热，便被他叨在嘴里了。
“别……”顾茗顿时傻掉了。
男女之间，还有这样的行为吗？
明明她上辈子与林恩之在一起的时候，林恩之都是会让她脱完了衣裳，然后扑上来，再插进去，再摇摇一阵……
然后他就没有什么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宁予卿会叨住她的耳垂？
而且，这种感觉，真的好痒好痒……痒得连她的心都慌了，都醉了，化成了一摊春水儿，肆意的流淌……
“别，别……好痒的……”顾茗喘着气说道。
宁予卿松开了她一下，却很快又含上了她的另一只耳垂。
他的手还从她的脸蛋上开始，游走着，慢慢地向下探去，游走到哪里，他就解开了哪里的衣裳。
顾茗就好像是一只春天的笋儿，被人一层一层地剥去了外面的壳，露出里面越来越细嫩的内容来……
顾茗完全不能动弹了，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上辈子林恩之很快便在她身上感觉到了腻烦，一个又一个往家里抬女人的时候……
说实话，她并没有感觉到痛心，反而，她觉得自己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但是现在，与宁予卿在一起，却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原来男女之间的这事，是如此的美好……
她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沉溺了进去……
第785章 世上最难的事
这段时间，宁予卿一下了朝，就会来顾茗这里，一起聊聊天，吃吃饭。然后再做那两个人在一起时候最爱做的事。
而封后的仪式，也越来越近了。
上次在朝堂上，宁予卿说了要制定那个发言时间的规定，原本，是应该掀起巨大的风波的。可是没有想到，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这件事情在推动的过程中，异乎寻常的顺利。
大概是董祭酒的那次长达一个时辰滔滔不绝的言论，实在是吓到了他们。再加上那段时间董祭酒特别的来劲，以前一年上头难得开一回口，现在却是几乎天天出列，拿着些大道理，翻来覆去地说。
每次都要说足一个时辰，直将其余人都恶心得不得了。偏偏皇上还好像听得很有意思一样，从来不打断他的发言，托着腮，笑眯眯地听他说。
所以当内廷开始筹划这事时，外廷这边不但稀奇的没有拦阻，反而私下里还行了不少的方便。
他们实在是被董祭酒恶心到了，一个个只想着，等这事一定下来，那以后董祭酒便再也没有办法一说说那么长时间了。
可是等到这事终于定下来了，那天一个尚书自己在发言的时候，被提醒时间已到，他顿时懵了，向朝堂一边看上去，才发现，原来那边已经立起了一堆的小沙漏——每次一有人出列，那个总管太监就会翻出一只摆上，看着它漏沙计时。
而自己方才出列时候摆出来的那个小沙漏……非常明显，已经漏完了。
他感觉到了极度的不方便。
可是这事才刚刚定下来，之前他也是给予了一定的方便的，现在自己怎么能在一执行就反对呢？
那不是反而便宜了董祭酒？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将剩下的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退了下去。
朝列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向着董祭酒望去。
他们想要看看，一发言就是一个时辰都结束不了的董祭酒，在被限定必须要在一刻钟结束时，会怎么样发飙？
可是没有想到，董祭酒安静地站在他的位置上，眼皮低垂，不止不抬头说话，就连抬眼皮的动作都没有作过。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总管太监一向朝堂上静下来了，便扯着嗓子叫道。
大臣们这才急了。怎么能退朝呢，今天的事，才开了个头呢。
因为有非重要事情不能超过一刻钟的规定，所以他们不得不放弃非常多的修饰与抒情，而是只能选择光讲事情。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感觉到自己没有发挥出文采风流来，但是不得不说，早朝的效率却是高多少了。
到后来，有些人为了能够多说一会儿，又将几件一直压着、很重要的国事拿了出来说。
结果这一个早朝的效率，抵得上平常三四个早朝的内容！
一直到散了朝了，大臣们三三两两地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感情自己这些天来，是被皇上与董祭酒联手涮了啊！
可是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而且效果还非常不错，他们便知道，这事，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十四娘，你出的这个主意，效果真是不错！”宁予卿兴冲冲地回来，看着顾茗，眼底都温柔与爱意，“果然现在他们不得不开始处置国事了。这么好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您忘记妾身是做什么的了？”顾茗扫了他一眼，“其实这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每个做生意的商人，都会有几手这样的手段。不然，效率低下，还赚什么钱呢。”
商人？宁予卿一怔，他还真是没有想到这方面去。
原来商人们早就知道这样做，也很早就这么做了？可是为什么朝廷的官员们却反而不知道呢？
不应该的是不是？朝廷里的官员们，都是现在最最聪明的人、最最精干的人，怎么可能商人们能够想到的、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会做不到？
这实在是想不通！
“你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官员们却会想不到做不到吗？”顾茗发现了他的沉思，轻声问道。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背，说道，“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商人们为什么会琢磨这事，为什么会需要提高效率，是因为他们有这个需要。效率高与低，对商人们来说，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与自身密切相关的。生意好了，他们薪俸便多，分红也多。如果生意不好，那便会相反。”
“而官员们却不同，不管部里工作的效率高与低，他们的薪俸是固定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他们天天磨洋工，什么事情也不做……每个月拿的钱，也不会少一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天生是倾向于少做事的。”
“效率越高，他们便会越累……”顾茗说到这里，看到宁予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便聪明地闭上了嘴。
宁予卿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十四娘，你真是太聪慧了，这样深刻的问题，沉苛之疾，竟然就让你这么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想想顾茗所指出的事实，他今天这点小小的得意，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只要他不能改变官员们对效率的抗拒心理，那么，今天这样的高效率，又能还保持几天呢？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啊！
一时间，他感觉到了肩膀上担子的沉重。
“不要急于一时，慢慢来就好，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饭也是一口一口地吃。”顾茗温柔地对他说道，轻轻地给他按揉起头顶来。
先皇上沉迷修炼几十年，早朝早就让他丢了个七七八八。十皇子那时候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干，证明自己确实是对得住这个位子的，又将早朝制度重新确立起来……
可是，已经懒散惯了的官员们，相让他们勤快起来，谈何容易？
更何况，因为老皇上不上朝而导致的大权力下移、被官员们所瓜分的事实，更是早朝制度重新订立的绊脚石。
这个世界上有几样东西是最难做到的。
一是吃下去的东西再让人吐出来。
二是揣口袋的钱再让人拿出来。
三是拢手里的权力再让人交出来……
而现在宁予卿所做的，就是第三样。
第786章 催命
这事当然不好办，宁予卿自己也知道。
可是人都是这样，总不因为一件事太难了，便不去做了。反而，越是艰难的事情，便越发他的斗志来。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做好，那他也算是没有白坐一回这个位子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做到的。”宁予卿反手拉住顾茗，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膝盖上，额头顶着她的额头，感觉到一种非常温馨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漫延——
“你知道我的，这样的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正是有这么多的抱负，他又何必费这么大事，吃这么大的苦，千辛万苦地，坐上这个位子？
因为，只有这样，很多他想做的事情，他才能做。
他会坐上这个位子，不是因为他贪恋这个位子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而只是因为，那些他非做不可的事情，都是以能够坐上这个位子为前提的。
“但是呢，到了现在，我也才发觉，原来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不可能有随心所欲的这个词……”宁予卿轻轻叹息道。
顾茗默默无语。
前几天她还天天跑去偷听、偷看，自然知道宁予卿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没有事的，本来，这也是应该的。如果你真的对我好，那该帮的事，还是要做的……你现在这样一力挡着，他们不敢骂你，全部都骂我了……”宁予卿也柔柔地说道。
宁予卿叹了口气，为难地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两个人才刚刚好，了怎么能够容忍突然闯进来一群陌生人来打搅？
可是，这些事情却是不可拦阻的。他决意要削减当年因为父皇不爱上朝而被朝臣们所瓜分的权力，但是朝臣们可没有那么听话，就真的乖乖地将权力上交。
他必须得收拾一批，拉拢一批，分化一批……
而说起拉拢，有什么办法比将他们家精心培育十几年的乖乖女儿纳到后宫当妃子效果更好的呢？
所以，他拖了半年后，在宋先生等老部下的强力要求下，终于点了头。
只是他要求，第一次不要挑太多了，只要三个就好。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宋先生他们一个个乐滋滋的，赶紧去忙活去了。
“十四娘，你伤心吗？”丁香听说这事了，特地来看顾茗，看着她，很是担忧地问道。
“这种事情，总是不可避免的吧？”顾茗回想起当初宁予卿对她说，要与她一起冒险的那些话，淡淡说道，“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那么，我相信他与我之间，也许不会夹杂进旁人……可是他不是啊。”
身为一个帝王，怎么可以那么任性！
天家无私事。不管是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可是同时，也是被绑负的责任最重的。
从他坐上那个位子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被天下所绑架，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听凭自己的心。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有抱负的帝王。他想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他怎么可能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的帝王，对天下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既然选择了支持他，那么，不管是他做的什么事，她都会支持他。
丁香没有想到顾茗是这么想的，惊讶之余，又不由得由衷地赞叹。
“十四娘，奴婢希望您能够幸福。”丁香说道。
“你放心，幸福，它只是一种内心的状态，只要我觉得是幸福的，那我便是幸福的。”顾茗轻轻对她说道。
但是等丁香一离开，顾茗的脸，还是黯淡了下来。
虽然面对丁香的时候，她能够做到那么的大方，那么的大度……可是事实上，她却发现，要这么做，却是越来越难了。
明明上辈子的时候，她对林恩之纳妾什么的，从来没有捻过酸，吃过醋……
那个时候她明明想得明白的事情，为什么重生一回了，反而想不明白了？
她默默无语。
宫殿里面到处都是那么的热闹，明明这已经是这一年的三次喜事了，可是大家还是这么高兴。
第一次是宁予卿继位，其实那次，严肃是很严肃，庄严是非常的庄严，但是要说有多少喜气，却未必。老皇上才死，而先前篡位的十皇子在冷宫里一头撞死……所以，没有人敢大声地笑，也没有人真正能够乐开怀。
然后就是封她为后的典礼。那次，连顾蕊都难得清醒了，跑去观了礼的。
虽然宫人们很替她高兴，可是，朝臣们都对她不怎么看好……也不算特别的高兴。
而这次，立了孙家、苏家还有张家几个大族家中的适龄女儿为妃，虽然还没有什么位份，但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宫里却是热闹得很。
没有什么庄重的气氛，但是热闹的味儿却是出来了。
顾蕊扒在冷宫的墙头向外张望着，听着那些热闹声远远传来，她冷笑道：“我还以为宁予卿能够多憋一阵呢，没有想到十四娘也是个没有用的，才嫁进去多久，男人就管不住了，也是要纳妾。”
原来林恩之那时候非要纳妾，并不是她没有本事，而是男人都是如此。
想想也没有意思，张天师怎么还不来收了她！
自己都活腻了啊，要不是为了看十四娘死在前面，她现在就不想活了。
可是，张天师你什么时候来啊！快业取走十四娘的命啊！
她现在什么都有了，在这个时候拿走属于她的一切，不是最最让人激动万分的时刻吗？
“十四娘。”顾茗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书，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地唤她。
她突然怔住了：这个声音……他又来了吗？
这么久了，他终于来了吗？她还以为，他已经放弃她了呢，再也不会再来了呢。
没有想到，他始终还是放不下啊，还是来了。
原来，这一天，已经到了吗？
这一天，终于已经到了……顾茗的心，突然便安定了下来。
第787章 做点什么
“张天师，你好。”顾茗走到了窗前，看着那个仍然高雅得如同天上谪仙一般的男子，微笑着，跟他打起招呼来，“你是来取我的命的吗？”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了。”张书钧盯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说道，“这也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高的荣耀了……我将她赐予了你，你应该知足了。”
“虽然我最想要的并不是这个……不过，不管怎么说，最后得到它时，我还是很情愿的……那么，我同意你的话。”顾茗说着，向着张书钧张开了双臂，“你来取走吧。”
张书钧眯着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惊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顾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佩戴长剑，不知道是一直没有，还是平常不怎么用。但是这次，他却是有备而来，带着剑来的。
他慢慢地抽出了剑，凛冽的剑身，在月光的映照下，寒气四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一声：“什么人！”
张书钧迅速地将剑插回去，深深地看了顾茗一眼，一个纵身便消失了。
等到那示警的人跑过来，顾茗看出来，是宁予卿安排在她身边的一个暗卫。
还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个暗卫有些警惕地四面张望，问顾茗道：“娘娘，刚才您有没有看到什么动静？”
“没有，刚才我没有看到佬。”顾茗轻声说道。
那个暗卫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顾茗关上了窗子，躺下正要休息，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了。
“皇上？”顾茗听到动静向门外望去，顿时惊讶地叫了起来。
宁予卿过来了？他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她眨眨眼，感觉到了万分的怪异。
今天不是他那三个妃子进宫的日子吗？想想明天她们就要来拜见自己了，可是今天晚上，宁予卿却跑到她这里来了？
到底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好像对我的到来，非常的惊讶。”宁予卿闷声说道，非常不高兴的语气。
呃，这不是高兴不高兴好不好？是这件事情太奇怪了好不好？
“我看着她们三个人……”因为顾茗已经将蜡烛都熄灭了，宁予卿便自己随便点了桌上的一支，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起来，“我看着她们三人，一起进的宫，装的一样的衣，梳着一样的头，化着一样的妆……”
然后他又认不出来了？而且，比之前还恐怖，因为以前他尽管认不出来人，可是毕竟他能够分辨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可是这三个新晋的妃嫔，穿着打扮的区别只怕非常的小。
也难怪宁予卿会非常的郁闷了。
“反正她们进宫只是为了巩固她们家族的利益，那么，就这样，也对得起他们了。”宁予卿将手中的杯放下，“身为皇上，我答应了他们的事情，当然会做到，可是没有答应过的，也不必勉强自己的，是不是？”
顾茗简直是叹服。
她再劝了几句，可是没有想到宁予卿的态度却是非常的坚决，便只得作罢，由着他去了……反正那三家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犯不着费力去帮他们。
而且，他们本来盯着的，就是自己，就冲这点，宁予卿现在这么做，她都应该挺高兴的才是。
所以，三个妃子虽然是进了宫了，可是却根本就没有受过宠。起先她们三个人才进宫的时候，还想着要凭自己的出身、修养、容貌什么的，狠狠地给顾皇后一个好看。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的做法，倒是狠狠地给了她们三个人一个好看。
她们的大日子，皇上一个都没有召不说，反而去了顾皇后那里！
第二天来拜见顾茗的时候，三个人的态度，便很值得玩味了。
顾茗上辈子照料过林恩之那数量庞大的后宅女人们，所以要用的一些手段，是难不到她的。只是与上辈子的区别是，林恩之是喜欢了才纳进来，而且总是特别的宠信新人。
可是宁予卿却是连多看一眼都不容易。
这三个女子被家族当成了交易的筹码送到宫里来，已经很可怜了，再加上宁予卿的态度……顾茗觉得自己可以放过她们了。
于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后，顾茗便端起了茶杯。
三个女子都是机灵人，一见顾茗喝茶，便都起身告辞了。
然后便是这样连着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如此。三个女子的容貌越来越憔悴，刚开始时候那嚣张的态度，已经全没有了。
但是每次遇上顾茗的时候，她们的态度，便会有敌意传来，隐藏都隐藏不住。
而朝堂上，也有大臣开始指责起此事来，甚至上纲上线，称顾茗为“狐媚”惑主，不然，他们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宁予卿越发地烦躁，叫了李克文来喝，一杯又一杯地喝，却只是一言不发。
李克文起先也不说话，但是后来喝多了，却是跪了下来，向他说了长长的一番话。
他说完后，就醉得昏睡了过去，宁予卿沉着脸，让太监将他送回了家，自己则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身为皇上，也许最要不得的，就是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
这个位子，有什么好的呢，越是坐得久了，他便越来越不知道高兴是什么滋味了。
只是可惜，自己大志未酬，而且……除了自己，现在也没有别人能够继位了。
难道父皇最后会沉迷于修炼，原来即使是贵为皇上，也是不能可能随心所欲的。
不，错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即使是身为皇上，想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也是非常的艰难的，总是会有无数的人冲出来，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来阻挠自己。
而想要为恶，那就实在是太容易了，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够束缚住自己。
行善难而行恶易……这个世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他沉沉想了很久，才记起李克文刚才的谏言来。
“皇上，若想要皇后娘娘不受异议，您现在最要做的，就是宠信一个妃子，将针对都引到她那边去……”
他想起李克文说的话，沉吟起来，自己那三个妃子……到底挑谁呢？
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十四娘实在是太无辜了……
第788章 苏嫔
“准备三个牌子，写上那三个妃子的名字……”宁予卿交代身边太监道。
太监愣了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跑出去了。
一会儿功夫，那个太监便端着一个小小的金盘过来了，上面放着三个绿色的小小竹牌。
他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宁予卿的面前，宁予卿盯着看着好半天，眼睛深处露出了微微嫌弃的光芒。
也许是迟疑的时间有点长了，端着盘子的徐公公有些惊奇地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宁予卿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去，将三个牌子都翻了过来。
孙嫔，苏嫔，张嫔。因为才进宫还没有什么功劳，但是又因为她们进宫的原因特殊，所以这次，三人一起都被封成了嫔位。
以后如果再进妃子，那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需要一点一点地从“美人”向上爬了。
宁予卿看着自己跟前这三个绿油油的名牌，紧紧地皱住了眉头，对徐公公说道：“你翻上了重新弄乱，再给我端来。”
对这三个女子，他是半点印象也没有……脑海里只有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这三个女子，似乎都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打扮、同样的相貌，同样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羞怯地向他偷望……
跟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成器的学生一样。宁予卿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很倒胃口，他其实哪个都不想要去临幸，他只想要去找顾茗。
跟她一起说说话，与她一起聊聊天……
但是，他是皇上啊，皇上不能够这么任性的。
正心思沉沉间，徐太监又端着重新弄乱的绿头牌过来了。
宁予卿懒洋洋地，伸出手去，看也不看，想也不想，随便地便拿起了一块，又扔回到盘子里。
徐太监赶紧拾起那块绿色的头牌，翻开来一看，顿时堆满了笑容，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今天晚上侍寝的是苏嫔娘娘……”
“那就早点通知她准备。”宁予卿懒懒地说道。
徐太监赶紧端着盘子下去了。
他宁予卿的宫殿出来没有多远，便找到一个人，两个人躲到了僻静处，悄悄嘀咕起来：“你回去跟你们老爷说，拜托我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当真？那真是太多谢徐公公了！这里是一点小小的谢礼……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小的也没有什么准备，徐公公您放心，老爷知道后，一定会重重答谢您的……”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徐公公哈哈地说着，将手里接过的那个厚实的荷包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赶紧去给孙嫔报信去了。
因为是嫔位，所以她们都是有自己的宫殿的，侍寝什么的，也不用像那些小主一样被脱得精光光的用被子包着送到皇上那里去……毕竟身份不同。
如果说后宫里皇后娘娘是正妻，那么妃、嫔之类的，便相当于姨娘了。而剩下的那些美人啊、才人啊什么的，那就是普通的通房了。只是后宫的通房也是分等级的，一级一级的想要爬上去，也是颇不容易。
而孙妃几个却是运气不错，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一进来就是嫔。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进宫都快半个月了，却是还没有一个有宠的，皇上独宠皇后……这实在是叫她们气不过。
徐公公过来的时候，正好孙嫔与张嫔都在苏嫔这里，三个人一起吃着小点心，一边努力批判着顾皇后……太自私了太小家子气了，哪有把着皇上不松手的皇后呢？
真是小家养出来的，一点主母的风范都没有！
正在那里骂得痛快呢，听宫女说徐公公了，三个人都愣住了。
徐公公是专门负责宫里侍寝之事的，可是到现在，他都处于没有什么事做的状态呢！
可是今天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苏嫔愣住了，孙嫔与张嫔则突然变得面色沉沉，向她看过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晚上皇上会过来用膳，还望娘娘做好准备。”徐公公只淡淡看了另两人一眼，便扭过脸来，一脸笑容地对苏嫔说道。
皇上要来？苏嫔一下子被这个消息惊得愣住了，好半天才理解过来，高兴得只是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刚才还陪着苏嫔拼命骂顾茗的孙嫔与张嫔，这下子是真正地愣住了。
如果说皇上独宠皇后也就罢了，那她们几个人虽然心底不舒服，可是大体上还算是平衡。可是现在皇上突然要宠信苏嫔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一边陪着自己咒骂皇后，私下里却悄悄地使了些什么小手段？
顿时她们两个看向苏嫔的眼神，就已经非常的不善了。因为这一下，她们两个人，算是被苏嫔压下去了。
苏嫔得了个这么大的好消息，哪里还有空管这两个倒霉蛋……而且，现在她已经翻身了，这两个还没有翻身的嫔妃她也不太想理会了，免得她们的霉运传染给了自己，那多不好？
于是她快快乐乐地去收拾打扮，再加上准备今天晚上要吃的饭菜去了。虽然食物都是御膳监那边准备的，可是要吃什么，却是需要她这边报过去的。
于是她一边示意自己带进宫的贴身宫女给徐公公送上一个非常厚实的荷包，一边神秘地向他打听：“公公经常贴身服侍皇上，皇上的喜好，也一定是非常清楚的啊？”
徐公公高兴得不行，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今天这小小一事，自己得的好处，已经抵好几年的月钱了。
他一边将荷包往怀里揣，一边笑呵呵地说道：“现在天气热，皇上的胃口也不好，一般在皇后娘娘那边，皇后娘娘会亲手做一些素淡的小菜，调点酸甜味儿的汁……皇上吃得很香。”
小菜？苏嫔一皱眉。难怪皇上喜欢去皇后娘娘那边，原来小家小户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还会做小菜呢。
她笑眯眯地送走了徐公公，便赶紧向自己贴身宫女打听：“你会做这种酸甜味的小菜吗？”
“奴婢做过小菜，可以试试。”宫女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
“那好，赶紧赶紧。你要做得好，以后有的是你的好处。”苏嫔笑眯眯地说道。
第789章 你记得她吗
苏嫔活乎了整整一个下午——虽然小菜是她宫女做的，可是她也没有闲着啊，一直在一旁转圈圈，转着宫女转个没完没了。等宫女终于将几样小菜都做出来摆桌上了，她也累得快走不动了。
当然了，她也不止是忙了这一件事，还有挑衣裳穿也很累人的——虽然她自己只要站在那里让宫女们侍候着穿上就可以了。可是站的时间长了真的是很累的嘛！
最后又赶在晚饭前她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今天是第一次啊，她一定要给皇上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最好是能够争取让皇上再多来几次。
最好是能够一举得孕就最好了。只要她能够将皇子生在前面，就算顾茗是皇后又如何呢？后宫里没有子嗣的皇后有多可怜，上一个皇后的遭遇就非常清楚地说明了。
洗完头发出来，她换上了挑选了一下午才选出来的华丽衣裳，精心地描绘着自己的容貌，抹上了大食商人带来的香味扑鼻的玫瑰香露，又让自己最擅长梳头的宫女给她梳了个现今最最流行的发型，再从御膳监那里领来了晚饭，端坐在桌前，开始专心地等待起来。
只是没有想到，左等着也不见人，右等着也没有人来。
“难道是有国家耽误了？”苏嫔心里念叨着，又暗暗恨自己的父亲，都什么时候了，还拉着皇上不放……难怪前段时间皇上要限定他们发言的时间呢，这么罗里巴嗦的，活该！
可是到最后，眼见着天都黑了，桌上的饭菜也是热了一回又一回。苏嫔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吩咐自己的宫女去打听打听。
可是打听来的消息，真是将她气得描绘得精精致致的脸都扭曲了——宫女回来告诉她，皇上仍然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晚上要来她这里用膳的吗？又去了那里又是几个意思？
咬牙切齿地吃着桌上的菜，她气得胃都疼了。
而孙嫔与张嫔也是安排有人随时关注这里，等她们得知皇上根本没有来苏嫔这里，而是仍然去了坤宁宫，在皇后娘娘腔那里用膳后，高兴得直乐。
但是很快，她们也沉默起来。
苏嫔吃了一会儿，便感觉吃不下了——她又不喜欢吃清淡味道的食物，可是今天为迁就皇上的口味，所有的菜品，都是非常清淡的。
才吃了两口，她便挥挥手，让人撤下去。
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继续熬着等着。一直到夜都深了，今天给她做小菜的那个贴身宫女才战战兢兢地来劝她：“娘娘，咱们先休息吧，这么晚了，再不算，明天脸色又要不好看了……”
苏嫔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是呀，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明天脸色还是好看，那肯定会叫那两个贱人笑话死……
如果今天侍了寝了，脸色难看点也不要紧，反而，越是难看，那两个贱人肯定会越难受……
她恨恨地点头，让宫女给她脱衣裳，卸头饰，准备睡觉了。
可是辫子才拆到一半，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守门的小太监屁滚尿流地爬进来，通报道：“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苏嫔一下子就兴奋地站了起来。正好头发还在那宫女手里握着呢，顿时扯得她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快快快……”苏嫔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现在是先梳头还是先化妆好……哦对了，她连外衣都脱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衣裳穿上……
宁予卿已经走进来了，看了眼乱七八糟的苏嫔，沉声说道：“其余人都出去吧。”
宫女太监们看着苏嫔那急得直咬牙的样子，哪里敢多呆？一个个都赶紧溜出去了。
宁予卿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少女，神情复杂。半晌，他才开口说道：“抬起脸看看。”
不管明天了自己还能不能记得她的长相，至少今天晚上，他得弄清楚她是什么样子的吧？
见她抬了头，他也松了口气。幸好来得迟，她已经将脸上的东西都洗了——顾茗平常很少会描绘眼眉什么的，她一般只是淡淡地搽点粉，涂点口脂。
所以她一般卸了妆后，容貌变化不大。可是这三个妃子却不同，她们几乎将自己画成了另外一张脸。本来宁予卿认人就非常的不容易了，她们还要给自己这么一弄……
宁予卿便彻底没有法子认她们了。
所以他才会先到顾茗那里，拖到一般人非睡不可的时间了，盘算着苏嫔怎么着也应该已经卸妆了，这才过来了。
直叫顾茗哭笑不得。因为他的这个古怪，害得她也一直不能睡觉。
苏嫔怯生生地抬起了脸，对着宁予卿做出一个自认为完美到了极点的笑容，宁予卿看着点点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顾茗那真诚的、平静的笑容。
她就算是在笑，也很少会有多余的情绪，问题那么的平淡，那么的冷静。
宁予卿完全没有接收到苏嫔笑容里的意味来。
看着宁予卿神色平静，苏嫔心中暗骂自己那个贴身宫女，真是讨厌，如果不是她提醒自己睡觉，让自己再多等一会儿，自己也不至于卸妆了……
那样子，可比现在这个素淡的样子，要漂亮多了！
“咳……起来吧。”宁予卿咳嗽一声，说道。
苏嫔温柔地慢慢站了起来，语气柔和地问他是不是想要吃点夜宵，被宁予卿拒绝了。
苏嫔心中暗自得意，脸色难看又怎么了？明天看看谁的脸色更难看！
果然到了第二天，苏嫔到了坤宁宫给顾茗问安的时候，看到孙嫔与张嫔两个人的脸色比她还不如，又黑又青，跟一晚上没有睡一样。
苏嫔现在还没有资格向顾茗挑衅，便得意地冲着孙嫔与张嫔笑，直将两个人气得吐血。
于是三人联盟一下子便散了，只剩下两人联盟了。
到了下午，徐公公又托着那三个绿头名牌来请宁予卿挑选。
宁予卿只是随便挑了块，扔了回去。
徐公公赶紧接过一翻——小心地觑着宁予卿的脸色，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今天晚上是苏嫔侍寝。”
见宁予卿并没有怎么反感的样子，他大大地松了口气，用力按了按自己怀里的那个饭菜。
那里面，是城东最好地段的一套三进的宅子。三进的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在城东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却是非常难得，比其余地方的大宅子还要难弄到手，还要金贵得多。
这也是他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帮苏嫔的原因了。
第790章 深夜来人
相比苏嫔的家人，孙嫔与张嫔家里的人就太迟钝了。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反正皇上也没有意见……不是吗？
如果皇上不愿意，他一个当奴才的，难道能强迫吗？这已经证明了，皇上对昨天苏嫔的服侍，很满意的，对不对？
所以这份大礼，徐公公收得非常的安心。
苏嫔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因为昨天昨上皇上表现得也不算热衷，今天早上走的时候，看着他的脸也是够臭的。
她当然就以为皇上对她不满意了……虽然她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要知道，进宫前，母亲特地从最著名的勾栏院请来了最当红的花魁来给自己传授要点的。
自己昨天晚上明明是按照那个花魁所教的来做的……按道理说，不至于啊……
没有想到，下午徐公公就亲自来报信，说皇上今天还要她服侍。
苏嫔喜出望外，亲手给徐公公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又含羞带怯地问道：“昨天的事……皇上今天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当然满意，满意得不得了。”徐公公掂着手里那个极厚实的红包，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心道，公公我真的是很满意啊。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苏嫔顿时心花怒放，赶紧再收拾起来。
而孙嫔与张嫔那边得到消息，气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
今天皇上仍然来得很晚，不过苏嫔已经心底有数了，一直等着。
宁予卿一进屋，看到那一桌子饭菜，再看看她那跟张画儿一样的脸，就皱起了眉头：“还没有吃吗？那你先吃，朕还有些事先忙。”
说着转身就走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苏嫔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应，皇上便已经离开了。
结果第二天她便被孙嫔与苏嫔好一阵取笑，气得肺都快要爆了。
本来还在担心着哪，没有想到，这天晚上，皇上还是决定到她这里来。
于是孙嫔与张嫔房间里新摆上的瓷器，又全部变成了碎片。
这次苏嫔吸取教训，一切都做得跟第一次一样……皇后娘娘就不喜欢化妆，皇上那么喜欢她，也许就是喜欢女子不化妆？她试探着素着一张脸接待了皇上。
没有想到还真是有可能，至少这次皇上看到她的脸，没有转身就走。
一连三天晚上由苏嫔侍寝，这事已经是非同小可了。孙嫔与张嫔再也顾不上吃醋，慌慌张张地去了坤宁宫，相让皇后娘娘出面，制止这事。
哪有这样的呀！再宠爱一个妃子，也不能这样独宠是不是？以前宠皇后还好说，她毕竟是皇后……可是宠信一个妃子，这又算什么事？
最最关键的是，这个妃子，不是她们自己啊！
“今天什么日子了？”顾茗听完两个嫔妃的诉苦，扭头问自己身边的那个宫女。
宫女赶紧回答道：“娘娘，今天是十五了。”
“哦，十五了。”顾茗淡淡说着，又对孙嫔与张嫔说道，“你们放心，今天皇上不会去苏嫔那里了。”
为什么啊……啊！两人迟疑了一会儿才理解过来，对啊，今天是十五呢，按祖制，皇上今天晚上是属于皇后娘娘的。
看来，也只有连着三天晚上了，反正今天她是不能再神气了。
想到这里，孙嫔与张嫔的心情终于舒服了一点。
晚上宁予卿到了顾茗这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怎么就这么个样子了？漂亮小姑娘服侍你，还不够舒服啊？”顾茗斜眼看着他，挖苦道。
“有什么舒服的，连着三天见着她，可是还是不认识。”宁予卿苦恼地说道，“还是你这里好，安心得很。”
顾茗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这几天，你这里是不是安生多了？”宁予卿见顾茗不高兴地样子，没话找话地说道。
“我这里安生了，可是你那边却事多了啊。”顾茗轻轻说道。
连着三天去临幸一个妃子，这可不像是宁予卿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他们做得不是很好吗？正合我意呢。”宁予卿轻笑着说道，“现在里外事情都多，咱们两个人能够少一点事，那就是一点事，总比将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咱们身上来的强吧？”
顾茗扭过身去不理会他。虽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几天，她这边几个往常不怎么老实的宫人，这两天都越发地安生起来了。
再过几天，那才热闹呢……
而她，只要静静地等着看热闹就好了。
“有了吗？”正想得入神，突然，她感觉到了有一只热热的干燥的手，抚上了她的腹部。
顾茗用力将那只淘气的手拍走，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还没有啊……”宁予卿摸摸自己下巴，“看来咱们还得更努力才行呢……”
孩子？顾茗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她不想要孩子，至少，在她的心魔还没有去的时候，她并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夜很深了，宁予卿已经累极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顾茗却想起方才宁予卿的那些话，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
“还没有睡吗？出来吧，我在院子东边的角落里等你。”突然窗口传来了细细的轻轻的声音，顾茗听到这个声音，便跟入了迷一般，慢慢地爬起，披上床边的一件外衣，缓缓地走了出去，打开门，慢慢向着院子东边而去。
她才离开，宁予卿在睡觉中伸手向她揽去，却揭了个空。一愣，顿时人就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误会，顾茗是真的不在。
她去哪里了？宁予卿赶紧披上衣裳，再看看虚掩着的房门，他的脚步顿时放轻了。
清清的夜风从门缝吹进来了，也带来了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是个男子的声音。宁予卿的眼睛顿时一眯。
这个人是谁？
他四周张望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人。
十五的月光非常的亮，照得整个院子都亮堂堂堂的，仿若白天。而他看不到人，可见人在有树荫的角落里。
他不能出去，一出去，就会被发现了。可是门口离他们说话的角落又太远了，他什么也听不到。
宁予卿抬头四望着，想找出一个最适合的地方。
第791章 十四娘快跑！
最近他挑中了一个窗子，最东边的那个窗子，也是房间里面离他们最近、能够的得最清楚的地方。
因为月光是从外面照进屋的，所以宁予卿并不担心自己的影子会落到窗户上，被那个人看到。他将润湿的指头按到了窗户上面厚实的高丽纸上，用力按了按……
窗户纸上面破了一个洞，他从这个洞里，小心地向外瞅着。
尽管顾茗与那人已经躲到了树荫下，但是月光实在是太明亮了，仍然让宁予卿看得很清楚。
看到顾茗对面的那个男子，宁予卿的瞳孔顿时一缩：这个是张天师！
顾茗与张天师认识？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这么一想，他才记起，其实顾茗真的有很多秘密呢，而且，她基本上没有跟他说起过。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这个小洞里传过来，传到了宁予卿的耳朵里。
“现在这样的日子，你觉得是你需要的吗？”张天师的声音。
宁予卿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顾茗会如何回答？他真的很期待。
其实心底里，他是明白的，现在这样的日子，应该是顾茗所不喜欢的吧。
原本她自由得好像天上的云，不必依靠父兄，不必依靠丈夫，自己一个人就做了那么大的生意，完全自给自足，什么都不缺……
她曾经那么自由，可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因为自己需要她，自己离不开她，自己除了她之外，认不得任何一个女子……
所以，自己便自私地，要求她为自己留下。
她虽然是留下了，但是，想必，不怎么开心吧？
都是自己太自私啊……宁予卿淡淡地叹了口气。可是，如果让他现在放开顾茗，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如此大如此绝望，已经够让人孤单了，如果顾茗都离开他，那么，他要怎么样，才可能渡过这样漫长一生？
就算张天师来救他，就算顾茗亲自来救他……他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将耳朵再凑近窗户一些。
顾茗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随着晚风吹了过来，吹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说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有一个能够体贴自己、尊重自己的丈夫，这已经是很多女子一辈子欲求而不可得的了。
虽然她追求的人，并不是这些，但是，人总要学会知足，才能过得更快乐。
“这么说，你很满意喽？”张天师的声音顿时变得冰冷起来，“那么，你欠我的东西，是不是得拿回来了？”
顾茗欠张天师的东西？什么东西？一直躲中在房间里偷听的宁予卿顿时就紧张起来。
“那你取走吧。”顾茗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宁予卿赶紧拿眼向外看，看到顾茗那小小的身子向着张天师的方向走了两步，还挺了挺胸膛。
这是要做什么？
张天师已经抽出了剑来，他将那把寒气四溢的剑架到了顾茗的脖子上，幽幽地说道：“我答应过顾蕊，取了你的性命后，就要去取她的……等她一死，这桩仇恨，也就终于了结了……”
“芷汀……你见到她了吗？”顾茗一点也不惧怕她脖子上的那把光锃锃的剑，反而问道，“芷汀她去找你了，你知道吗？你见到她了吗？她现在在哪里？”
“芷汀……”张书钧愣了愣，芷汀来找他了？他还真不知道呢。他抬眼向四周那高高的墙望去。
“小师叔，你放过十四娘吧……”果然芷汀正站在那个高高的墙上，恳求地看着张书钧，说道。
“芷汀，你走吧，这事你不要插手。”顾茗断然打断了芷汀的话。
芷汀咬咬牙，没有再说话。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心里爱慕的人……可是爱慕的人却拿着柄剑架到了好朋友的脖子上，这让她怎么办？
她咬着牙，心底纷乱如麻。顾茗欠了张书钧一条命？窗户后面的张书钧，已经彻底地混乱了。
他真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看得出来，如果再任由张书钧，那么，他肯定会取了顾茗的性命的。
这怎么可以！
可是现在张书钧就在外面站着，他能够进出宫禁似履平地，可见他的武功非常不错……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是没有办法提醒暗卫的……而且，张书钧既然已经走进来了，还安然地呆到现在，很可能，自己安排的那些暗卫，已经都被控制住了……
现在，他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可以指望了。
现在唯一有能力、能够救到顾茗的人，便只有自己了……
他的眼睛透过那个小孔，紧张地向外张望着，一边开始搜索自己身上的装备。
幸好幸好，自己刚才过来时披上了外衣……外衣里正好有一把匕首，虽然有点短，但是已经有一搏之力了。
他衡量着顾茗所站的位置与自己所在地方的距离，估算着，自己要怎么冲出去，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顾茗那里，救出她来……
“天师，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感觉到张书钧的剑尖已经在她的胸前慢慢地划过，冰寒刺骨。顾茗努力维持着冷静，问道。
“你问吧。”张书钧不怎么在意地说道，手下却没有停。
顾茗酝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我生母郑氏……是长什么样子的？你有她的画像吗？”
“我没有她的画像，不过我还记得她的长相。”张书钧淡淡地说道。
“那我能求你画一张吗？我想要看看。”顾茗轻轻说道。
张书钧愣了一愣，定定地看了顾茗半晌，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一张剧烈的木头断裂声，有个人从离他们最近的窗子撞了出去，手持一把小小的匕首，挥舞着，冲了过来。
张书钧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长剑从顾茗的胸口拿开，迅速地就指向了来人。
宁予卿没有想到，这个炼丹出奇厉害的张天师，武功也是如此了得。自己费了半天功夫，才终于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冲出来，可是还没有等着冲到他跟前，就已经被制住了。
好在，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十四娘快跑！”宁予卿突然一声大吼。
他一叫，惊醒了整个禁宫的安静。
很快，便有急促的脚步向着这边奔了过来。这是值夜的侍卫们赶过来了。而且他运气不错，听声音，他们正好就在附件。
第792章 绿头牌的秘密
脚步声纷至沓来，张书钧却是一脸的沉静，半点也不见他紧张。
反而他还将手中的剑向前用力推了推，剑尖非常的锐利，刺破了单薄的衣裳，扎进了肉里，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宁予卿反而比刚才更冷静了些。
“十四娘，你退后，贴墙站着。”他完全没有顾忌自己胸前的那处伤口，反而扭脸对顾茗说道。
宫里的侍卫很快就来了，顾茗靠墙站着，会更安全一些。
“你怎么只说他，完全不说你自己？难道你真以为，你是皇上，我便不敢将你怎么样吗？你是只有一个残疾的兄弟了没有错，可是，你们宁家人，却是还不少呢！死了你一个，又有什么了不起！”张书钧冷冷地说道。
清冷的月光下，他更清冷的眼睛，闪动着说不出来的复杂的光芒，在宁予卿的身上扫动着。
宁予卿淡淡说道：“你会不会杀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够让你伤到十四娘。”
即使是要他自己的性命去换回她，他也是愿意的。
突然间，他猛然间便领悟了很多的事情。
为什么因为那些宵小之辈的捣乱，而要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两个人之间掺杂上别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够明了对方的想法。更别说他们两个人想法相近，方向相同，志趣相投，喜好相似……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完全没有办法容纳下第三个人。
可是，他却因为那些人的作为，而主动往自己的生活中，添加了第三个人、第四个人、还有第五个人……
他是到底有多傻！
如果连顾茗他都失去了，那么，就算是将全天下的美丽女子都摆放在他的跟前，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需要的，只是顾茗啊！一直都只是她啊！
他突然间便记起来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只是瞅到了她那笔直的后背，便就被她迷上了。
他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只认识她。因为那个时候，他都还没有看到她的脸呢。
他只是喜欢她。
怎么能因为那些宵小们的作为，而本末倒置了呢？
“天师，你找的我一个人，所以，还是放了他吧。我敢向你保证，他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帝王的，而这个已经开始衰老的庞大帝国，也一定会在他的手上，焕发出新的魅力来。”可是没有想到，顾茗不但没有如他要求的那样退到墙边站立，反而上前两步，走到了张书钧的面前，正色说道。
“十四娘，你……”宁予卿正要说什么，张书钧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收回了一直比在他胸前的那柄锐利的剑，然后他的笑声瞬间即收，扭脸看向站在他向前的顾茗，问道，“这个才是你真正想要的？这次你满意了吧？”
顾茗沉默着没有开口。
宁予卿皱眉，看看顾茗，又看看他，脑子急速转动着……
哦，原来如此。他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张书钧已经纵向一跃，迅速地离去了。
而芷汀站在墙头上，神色复杂地看了顾茗一眼，最后也拨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等到宫里的侍卫赶过来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多久，他们听到动静，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但是，他们还是扑了个空，张书钧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
“皇上，娘娘……”为首的侍卫头领，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宁予卿。皇后娘娘的状态还好，虽然头发出没有梳，衣裳也只是随意罩着的，可是，她毕竟没有受伤。
而皇上那里就比较吓人了，他的胸口那片血迹，已经渲染很大一片了。
这才是吓人的，宫里进了刺客，他们这些巡逻的侍卫无知无觉不说，还要皇上高声报警了之后才知道……更加不得了的是，皇上还受伤了。
他已经想象得到，这事之后，自己将会有多悲惨了。
不过宁予卿现在却没有时间理会他这些事情，摆摆手，说道：“虚惊一场，人已经走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虚惊？虚惊能够让当皇上的受伤？侍卫首领很想再问问清楚，瞻前顾后宁予卿的脸色，他便知道这事他管不了。
也不是他能够管的事。
于是他向宁予卿恭敬地鞠了个躬，带着侍卫们，慢慢地退了出去。
“没有事吧？进屋，我替你包扎包扎。”顾茗上前轻轻抚摸着宁予卿胸前的伤口，有些无奈，也是有些甜蜜。
面对张书钧的杀意，即使是她，也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够逃脱。
可是，在这样危险的时候，宁予卿却还能够坚持保护自己……他这样的心意，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轻轻地给他上了药，再裹上了干净的布条，宁予卿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开口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认识张书钧的。
他想要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但是他却只是静静地盯着顾茗的头顶，什么也没有开口问。
他等着，等着有那么一天，顾茗会亲自来跟他说。
而不是必须自己用强迫性的要求她来说。
伤口看着挺吓人的，但是实际上伤势却不重，顾茗给他上完了药，再包裹上，没有一会儿，伤口的血便已经止住了。
顾茗给包扎好了，御医那边得到消息，也背着药箱过来了。这个御医很谨慎地查看着了所受的伤，赞道：“娘娘，你这伤处包括得极好！”
当然极好了，什么都是练出来的。
被这么一番折腾，哪里还睡得差？宁予卿看看天色也快到早朝时间了，更是直接就去了朝堂上。
到了下午的时候，徐公公又端着那个盘子过来了。
“皇上，您今天是想去哪个嫔妃处呢？”徐公公笑眯眯地将托盘端近点，还跟前几次一次，请宁予卿翻牌。
宁予卿懒洋洋地翻开了一个绿色的头牌。
徐公公赶紧伸手去接——接了个空，这才愕然发觉，皇上往常翻了鼻子后就会扔回稻田，可是现在，却仍然拿在他的手上，在那里耍着呢。
第793章 感动
徐公公见到皇上这个表现，便有些心虚，着慌的看了宁予卿的手一眼，赶紧低下头，让到一边，声都不敢吭。
宁予卿将那块绿色竹牌拿在手里玩了好一阵，这才终于想起什么一般，将它翻了过来，看着上面写的名字。
“苏嫔……真巧啊。”宁予卿语气玩味地说道，抬起眼皮子看向徐太监，“过来。”
“皇上……”徐公公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哀求。
“拿过来看看。”宁予卿的声音不紧不慢，可是那话里不容反对的意味却是十足。
徐公公如丧考妣，低下头，哭泣着，一步一步，慢慢地蹭了过来。
宁予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跟前的这个盘子，与上面剩下的两块绿油油的名牌，缓缓伸出手去，将它们一一翻开。
“真巧啊，竟然全是苏嫔。”宁予卿嘲讽地说道，“苏家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冒这么大风险，替他们做这事？”
徐公公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脑袋咚咚地在地上磕着，嚎哭着，求宁予卿再给他一次机会。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宁予卿淡淡地说道，“自己去慎刑司领罚吧。”
几个侍卫过来，将已经哭得一瘫烂泥般的徐公公拖下去了。
宁予卿沉默了很久，最后宣布，这事，要好好地查查，看看宫里是不是还有人牵连到了。
而还在那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地等待徐公公的消息的苏嫔，却是等到了这么个消息，仿被雷劈一般，顿时吓得全身都不能动弹了。
而张嫔与孙嫔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吓得差点尿出来了。
怎么就这么差的运气？
她们打听了好几天，才终于打听出来，皇上连着三天宠信苏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显然对皇上而言，除非皇后，其余的妃子，是哪个服侍他都无所谓的了。
这便给了苏嫔一个可趁之机。
而这样的手法，苏嫔可以用，为什么自己不能用？于是她们悄悄地传出信给家里人，让家里人想办法安排。现在皇后娘娘还没有生孕，只要自己抢到了前头……
那以后谁笑到最后，便还有得看呢。
可是谁能够知道，她们这边还没有等到家里的反馈过来，皇上就已经发现了！
这个徐公公，做事也是太蠢了些！
还有苏嫔也是，太独了些，竟然想要一直霸着皇上吗？如果不是她做得实在是太明显，皇上又怎么会起疑心？
不起疑心，那再过两天，不就轮到自己了吗？
这下子可好了，她们不但不敢再让家里插手，反而还要想办法将自己从宫里联络家里的路子给除掉。不然，一旦查到自己身上来了，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不过，她们显然低估了老何的本事。慎刑司在他的掌管下，与以前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气象。
她们才进宫没有多久，还没有适应现在慎刑司这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所以，她们这边的首尾还没有处理干净，那边慎刑司已经查出了好多的人员来。
一个又一个的人宫人被关到了慎刑司的地牢里，老何都不用狠打，便将他们吓得够呛。没有多久，便陆续都招供了。
而这事，便将三个妃子，全部都牵连到了里面。
这个结果送到了宁予卿的跟前，宁予卿自然是勃然大怒。于是宣布，这三位妃子德行不检，从二品的嫔，被降为三品的昭仪。
而怀着这么大的怒气，皇上对这三位给自己、给娘家丢了大脸的昭仪再不理睬，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指责宁予卿的不是了。
于是宁予卿又悠闲地开始了每天都到顾茗这里来的日子。
这天晚上，宁予卿搂着顾茗，再次向她伸出手向下探，却没有想到，被顾茗拦住了。
“怎么了？”宁予卿非常的郁闷，难道是自己这段时间表现得不够好？怎么十四娘又生气啦？
“臣妾有了。”顾茗将头倚靠在宁予卿肩头，轻轻对他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臣妾不太舒服，叫了御医来看，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这么快？宁予卿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如果皇上真的难受，可以去找那三位妹妹。”顾茗从小见到的，从小听到的，便是主母有孕的时候，要安排通房或者直接将自己的陪嫁丫头抬成姨娘来服侍男主人，所以这事对她来说，虽然心底有点不舒服，可是也不算什么大事。
因为那三个已经被降成了昭仪，而昭仪是不能够有自己的宫殿的，所以现在，她们都被宫人从原本的宫殿搬了出来，住到了顾茗的坤宁宫旁边的一个小宅院里。
本来是应该住到坤宁宫附属的小院子的，可是顾茗不想时时看着她们，便让她们住得宽敞了些。
见她向着那个方向指了指，宁予卿愣住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三个人。
“找她们做什么！”宁予卿撇嘴。他对那三个女人，当真是半点兴趣也欠奉，说是她们服侍他，还不如说是他硬着头皮去受罪。
哪里享受？
顾茗以为他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只好将话略微说得明白一点：“皇上，臣妾有孕，是不能服侍你的了……”
“难道你觉得你跟我在一起，便只有这个事吗？其实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可以一起看看书，可以一起聊聊天，还可以……”还可以干什么呢？宁予卿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起来。
“可是这样对您好像不太公平……”要说不感动都是假的，世间那么多大户人家，当正妻的难道是真的喜欢看着丈夫跟别的女人亲热不成？还不是被逼的。
婆婆那边的压力，妯娌那边的压力，还有更大的，是来自丈夫的压力……
“有什么不公平的？难道说妻子有孕的时候，当丈夫的跑去找别的女人，那对妻子便能够称得上公平吗？”宁予卿撇嘴，“这是一样的不公平。”
“那咱们一年多的时间，便真的只能看看书，聊聊天，还有散散步了……”顾茗将头埋到了宁予卿的肩窝里，哭笑着说道。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还能够得到这样的幸福。
老天待她，实在是不薄。
就算张书钧在她生完孩子后就取走她的性命，她也此生无憾矣。
第794章 林恩之进京
苏家、孙家与张家，吃了个大亏不说，还不能说出去，黄莲水生生咽下肚，面对同僚的笑话挖苦，还时常得装出豁达样子来。
不然能怎么样，谁叫自己家养出来的女儿不争气，竟然做出收买负责侍寝的太监的事情来。
收买也就罢了，还叫皇上给抓了个现行。
而且，连擦屁股都擦不干净……幸好皇上还没有坐稳位子，不然，这事肯定没有这么容易了结。
只是虽然三个女子只是降了位，可是也跟打入冷宫没有多少区别了。更兼多年来在宫里发展的眼线，就这么让一网打尽了……
真真是有苦难言！
这三个女孩，已经都家里放弃了。三家人，包括别的世家，已经开始考虑起来，下次再大选的时候，再安排家里哪个女儿。
可惜大选是三年一回，可见，这三年间，后宫就要有顾氏独宠了……
可是三年后，谁又知道能发生什么？
顾蕊也在那里盼着。她都盼了这么久了，盼着顾茗倒霉，盼着皇上纳了新人忘记旧人，盼着顾茗惨兮兮地到她面前来哭……
最盼的却是，张天师过来找她，告诉她，顾茗已经死了，现在已经轮到她了。
她现在的人生，也只剩下这么一点的盼头了。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不但张书钧一直没有来，就连顾茗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过了。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当初的林恩之，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举人，书吏的差事还是自己家出了大钱请大姨帮他走通的关系……为什么他成亲没有多久，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自己家里抬女人？
而现在的顾茗，嫁的还是这个世上最最尊贵的男子，这么长的时间了，才纳了三个妃子不说，听说因为三个妃子犯了事，所以他现在根本连去都不去了？
就算现在顾茗已经怀孕了，也还****守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就这么好，而自己的命就这么差？虽然也当过几天的皇后，可是却完全只是一个摆设，摆在那里给张天师看的？
还有，张天师不是说的要取走她的性命的吗？为什么不来了？
为什么？
现在的顾蕊，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妒恨顾茗的心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办法之下，她只好盼着张天师早点来，杀掉顾茗。
就算你被丈夫宠爱又怎么样？就算你怀了孕丈夫也不亲近小妾又怎么样，你连命都没有了，所有的那些，便全部都没有意义了。
就算是自己马上也要跟着死，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张天师就好像已经失踪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蕊每天听到的消息，都是顾茗越来越幸福，越来越幸福，越来越幸福……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可是宁予卿那么忙，每天还要尽量抽出时间来，陪着她在御花园里散步。
宫人都羡慕地说，皇后娘娘这一胎，看着肚子尖尖，月份已经这么大了，可是从后面看，腰身半点也不粗，可见一定是个皇子。
既嫡又长，那以后，就是名正言顺、没有任何人可以怀疑的太子人选呢。
皇后娘娘腔，真的是太幸福了……
肚子尖尖，腰身不粗？顾蕊的心里就更嫉恨了。当年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疼得死去活来才终于打下来的那个小小的肉块，当时已经成了人形了，果然是个男胎……
可惜他的父亲不争气，被十皇子杀了，不然，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高高在上，成为生了长子的贵妃？
人的命啊，真是让人不平啊……
城门口，守门的士兵才懒洋洋地升起城门，便见到外面已经排了长长的进城的队伍了。
“慢慢来！不要急！将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放身边，不要让大爷我们在你们身上翻到什么不应该的东西！”兵卒大声地叫喊着，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
虽然非常的辛苦，可是每日里收到的好处费，也是很大的一笔。所以守城门可是一个肥差，像他们两个，可是给上官送了重礼，才会被派到这地方来的。
而且，一个月还只有四天的时间轮到他们两个。
进城的人都是老手了，懂行得很，都不需要兵卒喝斥，已经主动将带的东西都放在了脚边，一边向前挪动，一边提着行李一起前进。
可是人群里不止有各种各样在城里谋生的外城人，还有几个衣着褴褛的乞丐。
他们身无长物，随身带着的，只是一个破碗。兵卒掩着鼻子呵斥着，看着他们身上确实没有地方藏东西，便挥挥手赶着他们赶紧进去了。
“咱们京城实在是太有钱了，连乞丐都喜欢往这里跑。”忙里偷闲，兵卒甲对兵卒乙说道。
“有钱人多呗。”兵卒乙随口说道。
林恩之一身破破烂烂，夹在几个跟他同样破破烂烂、脏成一团看不清面目的乞丐里面，混了进来。
这是他上次离京之后，第一次地回京城。
这里还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自己，却已经从一个体面的官吏，变成了一个下贱的乞丐。林恩之叹息着，却知道，自己想要翻身，只能指望一个人。
“喂，你要去哪里？这京城里的乞丐多着呢，大部分地方都是划了地盘的，你可小心别走错地方了，不然挨顿揍都是轻的。”带他进来的那个老乞丐好言劝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林恩之向他道了声谢，然后坚定地向着自己想去的方向而去。
抬头看看眼前的招牌，他叹息，这么长时间了，这里的生意，还是这么红火。
而他，也一定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吧？毕竟顾茗从来不是小气人，当年他还那么落魄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什么都没有，还倾囊相助。
现在，她发达了，而自己更落魄了……只要她肯小小的帮帮自己，那自己当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当时他听说京城已经尘埃落定，所以就赶紧往这里赶。只是可惜他没有钱，一路乞讨过来，耽误的时间，实在是多了此地。
不过没有关系，好饭不怕晚，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795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
林恩之信心满满地就要走进去，突然一旁闪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一把便拎住了他的衣领，粗声粗气地问道：“怎么回事呢，这地方是女人进的，你一个大男人，要进去干嘛？”
“我认识你们大东家的，你让我去见她，以后自然会有你的好处。”林恩之个子本来也不算矮，可是在这个大汉面前，却跟个小鸡子一样，随随便便地便让他拎起来了。
他双腿使劲踢打着，都发现够不到地面，马上就识时务了，讨好地向着大汉笑着，掏了掏身上，除了掏出一手的污垢，什么也没有，只好许了个空口大白话。
大汉鄙夷地看着他肮脏的手，伸长胳膊，将他举远一点，说道：“我们东家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快滚！”
说着，他将林恩之狠狠向前一掷，抛了出去。
林恩之被他这一下甩得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撞得头晕眼花。好容易站起来了，还不死心想要向里闯，却被一旁一声重重的跺脚声惊到。
刚才那个大汉，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只是抱着胳膊，沉着脸看着他。
林恩之看到他那凶悍的样子，一下子便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只能灰溜溜地跑掉了。
一直跑出了三条街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发现那个大汉并没有追过来，他的紧张才稍稍缓解了一点。
可是马上，他又记起自己这一路的艰辛来。
没有钱坐车，没有钱吃饭，没有钱住宿……这一路，他是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累、费了多少时间，才终于一路走到了京城！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竟然连顾茗的面都见不着！
十四娘，既然你不仁在前，那就休怪我不义在后！
林恩之恨得咬牙切齿，胸口大力起伏着，拳头捏得紧紧的，像困兽一样，在这条寂静的小巷子里转来转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顾茗！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来！
可是，现在的她，那么高高在上，而现在的自己，却是如此下贱……林恩之靠坐在墙角，面前放着他吃饭的家伙——一只缺了大半边的陶碗，垂着头，沉着脸，在那里思考着。
这里是一个不算太繁华的集市，收入不算好，所以他在这里乞讨，也没有人来跟他抢。
只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乞讨上。他只是在那里恶狠狠地想着，怎么才能够报复。想到可恨处，便不由得露出阴鸷而狠毒的表情。幸好他的头始终低垂着，不然，让路过的人看到了，谁敢给他丢铜钱？
“光脚的还怕穿鞋子的？”突然一旁有人大声嚷嚷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挺热闹的。
很多人都凑过去看热闹了。
林恩之看着自己身边那个卖鞋子的胖妇人也屁颠屁颠地跑去看热闹了，赶紧伸过手去，将自己已经盯了半天的、正好合自己脚大小的那双鞋子揣到了怀里，然后赶紧便抽身走人。
连讨到偷，这就是这几个月来他的求生之术。
然后他再次找到一个墙角，蹲下，继续想着对付顾茗的方法。
突然间，他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对呀，这句话简直是说得再好不过了，光脚的人，难道还怕那些穿鞋子的贵人不成？
反正他现在已经是一条贱命了，顾茗却不同，她有身份有地位，还那么有钱……真正要是跟自己扯上了关系，那紧张的、害怕的，肯定不是自己。
像她现在的年纪，也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如果这个时候，京城里传出言论来，说她大名鼎鼎的“三与十四”的大东家，曾经与一个乞丐有婚约……
他就不信她不急！
到时候，就不是自己想办法上门去找她了，而是她得派出无数人大街小巷地寻找自己了！
而那个今天敢扔自己的守门大汉，自己一定得好好治治他！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林恩之不由得高声大笑三声。
一旁卖针头的货郎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疯掉了，赶紧挑起自己的担子，挪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了。
心底主意一定，林恩之再打量自己身处的市集，便已经很不满意了。
原本他寻找这个市集，还是颇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市集太大、有钱人比较多的地方，他肯定是进不去的……只要敢放下碗乞讨，还不等讨到钱，铁定会被揍一顿。
这件事情，他有过多少的亲身体会，不必再说。
而太穷太差的地方，那里的人息生活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别人？
眼前这个是他能够找到的、不会挨打的最好的地方了。
可是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那这个市集的档次在他看来，就太低了。
像这样的地方，就算是一个流言传出去，也传不到上等人的世界里啊……
传不到上等人耳朵里，那对顾茗的生意什么的，就几乎没有影响嘛！
林恩之抱起自己的破碗，再次站起来，决定换个地方。
要换一个京城各个大户人家的管事、采买们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的什么消息，只要一传开，很快便能够传到那些贵人们的耳朵里了。
那样，顾茗才会害怕，才会来找自己……
他一手抱着自己的破碗，将那根长长的细细的打狗用的竹竿夹在腋下，昂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了。
“这个乞丐果然是脑子坏掉了。”小货郎一直观察着他，看到他离开，便指着他对身边人说道。
那人仔细地观察了一阵，感觉一个乞丐竟然迈着官员的八字步，也不禁同感地点点头。
得益于以前在五城兵马司干过很长时间的，林恩之对京城的地界，还是比较熟的，特别是这种人层人聚集的地方。
于是他熟门熟路地便过来了。
不过到之前，他还是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好像以前他到汝南找顾望一样，去之前是特地倒腾过自己形象的——虽然脚下的鞋子是破的，衣裳上尽是洞，可是却并不脏，也不乱，头发上插着的虽然是树枝，可是头发却是一根也不乱的。
这样的形象是很重要的。
于是这次，他再一次按照上次打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