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悲惨
明天就会好了，明天就会好了……
明天见到十皇子，一切都会好了的。那些胆大包天敢拦阻他进门的恶奴，那些竟然还敢打他的恶奴，都会得到惩罚的……
一切到明天就会好了……
林恩之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地向着家里蹭，一边努力地安慰自己，只要到了家里，将身上已经破烂的衣裳换下来，再好好洗个澡……
今天下午在十九楼吃得很饱，到现在还不饿，饭都是不必要吃了。
想到十九楼，他的心又火热起来。等明天见过十皇子，报了今天的仇后，他就再抽空去十九楼一回。真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妙的地方呢……
今天晚上回去了美美地睡一觉，明天穿那件水蓝色的长衫去见十皇子……幸好方才挨打的时候一直护住了脸，不然脸上要受了伤，还得养几天呢，这可得耽误正事……
他慢慢地想着、盘算着，寻找着自己的计划里，是不是有什么缺漏之处，慢慢地，终于走到了宅院前。
这个宅院是十皇子替他租的，比之前姚氏母女两个人住的那个宅院大多了，还有很多的下人服侍，日子确实是好过。
只是，今天这宅院，怎么有点奇怪？
林恩之站在门外，看着整个宅院一片漆黑，心底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妙。
自从搬到了这个宅子里之后，什么时候晚上会像现在这样，漆黑一片的？不管是什么时候，至少大门口会留下一盏灯笼的吧？
更别说院子里，也会有光亮了。
可是现在不止门口的灯笼没有人点亮，就连院子里，也是半点亮光都没有透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林恩之心中发慌，再也不顾自己的身体各处还在疼痛，几步便窜了过去，大力地砸起门来。
“开门！开门！是我！我回来了！”他用力砸着门，大声地叫喊着。
可是院子里没有半个人应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恩之顿时感觉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的绝望。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十皇子那么看重他，怎么会突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自己明明没有猜错的，十皇子急于掌握皇上的情况，所以对于能够得到张书钧帮助的他，一定是非常重视的。
前面一段时间他的遭遇，都充分说明了他的猜想是对的。八皇子对他的礼遇是因为此，十皇子自然也是因为此。
因为，他们都有野心，都想要那个最高、最尊贵的位子。
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个情况是为什么？
林恩之不敢相信他心中的猜想，更加用力地拍打门板，甚至还提起作痛的腿，大力地踹着门。
又一声一声地愤怒地狂叫。
但是不管他在门外怎么折腾，宅院里始终一片寂静，似乎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娘亲！十娘！”他惶恐之下，又开始叫起姚氏顾蕊来。
可是院子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姚氏！你给我开门！姚氏，你给我开门！顾蕊你这个贱妇，我不嫌弃你，你现在反而敢害我？”林恩之的心情几度变化，到了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了，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不要骂了，后生。”终于，对面一个宅院的门开了，一个老苍头举着灯笼照了过来，认出了林恩之，他好心地告诉他道，“这家人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全部都搬走了，连把凳子都没有留下。”
搬走了？
搬走了？
他们全部都搬走了，搬去哪里了？
全部都搬走了？
林恩之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
老苍头看着他这个傻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后生，是遇上‘仙人跳’了吧？唉，这些年，京城这样的骗子是越来越多了，专骗你们这种年少多金的外地人……唉，只要人还在就好，一点钱财，不要太放在心上。”
说着，老苍头摇摇头，合上了门。
林恩之仍然呆呆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吹上了全身是汗的林恩之身上，他顿时禁受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们都走了？他们都走了？
不，自己还在呢，这个宅子还在呢。
虽然不知道顾蕊姚氏两个人做了什么，才将那些下人们都哄走了，可是林恩之坚信，只要他明天见到了十皇子，这一切的一切，便都是不再是问题。
他努力地催眠着自己，就算是十皇子派来的下人们都离开了，这事也一定不关十皇子的事。
他一定不知情的，对的，一定不知情。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有误会……
宅院里没有，也没有人来替他开门。幸好林恩之还记得，后面的墙比较矮一点，又有一棵伸出枝来的大树可供攀扯。他绕到了那里，费了些力气，才终于爬进了院子里。
站在空荡荡的宅院里，林恩之难过得想哭。不过他还是努力地忍了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果然，什么都不见了，一切都没有了……林恩之板着脸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
姚氏两个人好狠的心，不但没有跟他留下一张床，甚至，连被褥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套。
甚至他的衣裳，也是半件也没有留下。
突然他闻到了一阵可疑的焦糊味，顺着味道走过去，木然地看着眼前那堆还在冒烟的玩意儿……
那是他的被褥与衣物。
他沉着脸拨拉了一阵，终于找出一大块还没有烧完的被褥来，也不讲究了，拖着回了自己的房间，盖在地上，就裹着睡着了。
原本还想着洗个澡换件体面衣裳的，可是刚才他已经看到了，他原本打算穿的那件体面衣裳，已经只剩下巴掌大的小布块了。
这一切，你们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恩之咬着牙，裹着烧得只剩下一点的被褥，翻来覆去地折腾到了下半夜，才终于合上了眼。
第二天，他看着一干二净的院子直发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见不到十皇子的，可是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他现在要怎么办？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心疼起昨天那随手花掉的钱来。要是那些钱没有花掉多好，现在便可以买点吃的、买件干净的衣裳了……
他在院子里逛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出几件可疑的东西，大概还能够当几个钱的，决定去当铺问问价。
正在这个时候，围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752章 扯皮
听着外面的声音，林恩之的心突然间就提了起来。
他小心地将门缝打开了一点，悄悄地向外张望。
不出他所料，外面无数的兵卒，手持武器，正一脸紧张地急促行进着。
昨天晚上那个老苍头好奇地打开了门向外望，被一个兵卒看到了，一枪便捅了过去，大声喝道：“全体人注意！不得外出，违者格杀勿论！”
那介老苍头一听这样，吓得“砰”的一声，就将门重新给关上了。
林恩之的心，已经沉沉地甸下去了。
头顶上的天空，有些阴沉沉的，一副想要下雨的样子。但是很快，那些乌云便散去了，太阳重新照耀着大地。
原来今天，已经二月二了吗？林恩之呆呆地看着天空，叹息一声。
二月二，龙抬头。
原来，十皇子的那个龙头，已经抬起来了。
没有自己的帮助，他自己联系上了张书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说得好好的，张书钧会突然变卦？
如果说他愿意自己联系十皇子，那之前又何必自己多事？
到底为何，他要出卖自己？
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最后这一次，狠狠地背叛自己？
可是自己到底哪里曾经得罪过他？
林恩之一片的茫然。无数的谜团挡在他的眼前，让他完全没有办法看清楚真相。
现在自己要做什么呢？钱已经没有了，连十皇子赏下的那些东西，也全部都没有了……
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就好像当年一样。
可是那个时候，他还能选择去顾家，当他的姑爷……
但是现在，他是连一条路都没得走了……人活到这个地步，还不如去死呢，至少还能痛快点。林恩之满心绝望地想着。
“是不是这里？搞对了没有？”突然林恩之的耳朵里听到一个粗鲁的说话声。
他的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什么在这里不在这里的？搞什么名堂？
“没有错的，就是这里，上次给这个小子搬家，我还来了呢，你放心，这个小子现在没有地方去，一定就在这里……”另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说道。
林恩之听到他们这么说，顿时感觉到自己后背亡魂大冒。
十皇子竟然派人来灭口！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虽然是想要讨好他，可是毕竟不知道他什么秘密，他为什么要派人来灭自己的口？
突然间，他想到了突然失踪的姚氏顾蕊，还有一屋子下人，事情便一下子捋顺了。
难道，是顾蕊代替他，与张书钧联络上了？
对啊，自己能够联系上他，都完全因为娶了顾家的女儿。可是现在有顾家的女儿亲自找上门……那张书钧选择她而放弃自己，那就是很容易理解的了！
也不知道那个贱妇到底跟十皇子说了什么，反而使他还派人来杀自己！
林恩之一边咒骂着，一边紧张地四周张望，想要逃跑。
幸好刚才他关门的时候，将门闩给闩上了……有门闩顶着，那些人还得再多拖一小会儿。
当然了，也不会很久就是了。
门口已经传来撞击的声音——虽然那张门挺结实的，可是外面的人更多，只怕也坚持不了多长的时间。
林恩之的脑筋急转，咬着牙，一瘸一拐的也没有降低他多少速度，迅速地跑向了昨天他翻进来的那处地方，然后再爬上树，攀着树枝就跳出了墙。
站在墙外，他最后看了这个宅子一眼，咬着牙，扬长而去。
从此便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走到半个月后，京城终于不再戒严了，他才混在出城的百姓里面，悄悄地出了京城。
这些曲折的经过，顾茗与宁予卿当然是没有办法知道的。
他们接到的消息，便只有一个：二月初二，十皇子软禁父皇，并自立为帝。
这个消息不止他们这里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了，还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全国。上上下下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都知道了。
除了几个忠贞的臣子闹了出撞柱自尽的悲剧外，这件事，并没有给其他人更多的触动。
因为，虽然是被软禁了，可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其实都是心底有数，早在被十皇子控制前，皇上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而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醒过来……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么笃定的把握，十皇子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敢闹宫廷政变。而太上皇已经没有办法上朝，六皇子严重残疾，四皇子从年前遇刺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只怕跟太上皇差不多，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那么，十皇子这么做，有什么区别吗？
真正混到这一步的老臣子，都是老狐狸，既然事情并不会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那么，虽然不合理统，他们也只能捏捏鼻子认了……不然，处理了十皇子，让个残疾来当皇上吗？
那要置国体何在？
真正让他们闹心的事，还不如说是皇后的人选问题。
虽然皇上瞒得很好，可是到底还是消息走漏了，让人知道了，现在皇上那个妻子，是个再蘸之身。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妇人再蘸，而是嫁了好几次，不止做过别人的妻，还做过八皇子的妾室。
这样的女人，本身已经不洁了，怎么能够当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是偏偏皇上却是铁了心，非要立这个姓顾的女人当皇后……所以这段时间，朝堂上什么正事也干不了，整天就拿着这事扯皮扯个没完没了。
气呼呼地从前殿回来的十皇子——当然了，现在应该叫他皇上了，气呼呼地对正满心期待地等着他的顾蕊说道：“那些老东西实在是太顽固了……”
就因为这事，所有的老东西好像要给他一个好看一般，别的什么都都扔到一边，专心专意地处理这件事。
甚至，连给他定个年号这么大的事，都忘记了！
虽然一般来说，年号都是继位的下一年才立的，可是现在才二月啊！二月几乎算得上是一年的开头啊，现在定个年号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让他还用得着那个老东西的年号呢？
这让他感觉到了全身不自在，好像时刻有人在他耳边提醒他，他这个位子，来得不正，是自己抢来的……
第753章 男人话
“皇上，您明明答应了的……”见到皇上这个样子，顾蕊便急了。
她自己知道自己事，虽然皇上答应过她，都说皇上是“金口玉牙”，答应过人的事情，便是不能再更改的。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世事都不通的顾十娘了。
至少，现在的她知道，什么“金口玉牙”，完全只是无知者美好的愿望罢了。《论语》上孔子很明白的说过：“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教她《论语》的女先生告诉她，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的话一定要遵守，做的事一定要有结果，这样的人是固执的普通人啊！
既然只有普通人才会讲究“言必信，行必果”，那么就是说，不是普通人的人，他们说过的话，那便是可以随意曲折、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的喽？
一想到这句话，她现在看着皇上，心里便有些发寒。
虽然他曾经很郑重的答应过自己，可是只要他没有真正做过，顾蕊便永远不会放心。
而她这么着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张天师跟她说过，要拿顾家全家人的性命来做交换——包括她的性命在内。
而她是答应了的。
每天她看着娘亲高兴得走路都在飘一般的样子，便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清真相才好……很显然，在张天师的眼里，尽管姚氏已经被休弃，但是她仍然是顾家的人。
包括顾茗……没有一个人能够逃掉。
现在她不知道张天师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下手。
她害怕这样子拖下去……一直这么拖下去，会一直拖到她都被张天师下手杀了，她还是没有当到她梦寐以求的皇后。
那么，自己岂不是白白做了一个梦？
十皇子有些嫌弃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如果不是因为她说她能够联络到张天师帮他里应外合，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答应她这么离谱的要求的。
只是一个皇后之位，而且以后还可以废掉的，换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并没有什么不划算的地方。
应该说，实在是太划算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张天师的里应外合，他现在要继位，怎么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他是应该做到，毕竟他曾经答应过她的。
可是，能不能不要再用这样强迫的口气与他说话？不要再用这种要胁的态度与他对视？
这样让感觉到，自己虽然已经当上了皇上，可是不管是在臣子们面前，还是在自己的女人面前，都根本没有被真正当成皇上看待过。
“我说了，这事稍候！现在那些老东西死活揪着这事不放，朕已经是尽力了，你也要体贴一下朕是不是？现在全国的事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似的，就因为你这事，所有的这些紧要事，都拖起来了……你就不能稍微缓缓？”十皇子非常不乐意地说道。
他的口气已经非常的不好了。如果不是看在她对他继位有大功的份上，只怕早就拖出去砍了。
而他也下定了决心，等她的皇后位份一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掉她，将她关到冷宫去。
也太霸道了一些，没有半点身为女人的自觉。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顾蕊再不甘愿，她也终归不能替十皇子作主——毕竟现在的他，已经坐上了那个位子。
当年是他求着她，巴结着她，所以什么要求都能够轻易地答应。
可是现在情况正好掉了个个了，现在是她求着他了，而他，再没有有求于她的地方。
他到现在还耐心跟她周旋，已经都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日子，已经是过一日便少一日了。
虽然当皇上的主动让了步，决定将立皇后的事情先挂起，可是那些臣子们仍然是不依不饶的，非要他先将皇后的人选先定下来。
然后皇上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有几个大臣递上了折子，推荐某某家的女儿为后，贤良淑德，端庄大方什么的……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瞧不起一个小家小户的顾家的女儿，非要逼他这个当皇上的，定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当皇后。
一个个都跟老赖皮一般，好像皇上不快快将这事定下来，他们就是不肯处理政事一般。
一个人是治理不了一个国家的。只是短短的几天下来，十皇子就已经很明白了这个道理，知道了为什么他的先辈们为什么要选择“皇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明明因为这样，很多事情都要受到他们的管束，很多权力被迫分封出去……
只是因为，没有他们，光靠一个皇帝，他是治理不了这个天下的。
尽管在心底发着狠，等自己稳定下来，有了自己的一套合用人手后，现在给他找麻烦的这些老家伙，他一个也不放过……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向这些老东西们认错。
他只能回来找顾蕊商量。
顾蕊板着脸，听着他将事情的麻烦程度跟她仔细地解释，便再三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给她相应的待遇，而且以后一定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于他……
他的心情不好，虽然已经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但是他的身份毕竟是皇帝，再委婉也委婉不到哪里去。
顾蕊一声不吭地听着他说，直到他终于停了下来，才轻轻地开口问道：“皇上，您是皇上吧？之前你举天发誓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只这么随便一说，便真的可以做到？”
十皇子感觉自己对顾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世上曾经有哪个皇帝，对他的女人这么解释过？
她应该知足的。
可是没有想到，顾蕊不但不知足，反而还说出这么诛心的话来，十皇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眉毛倒竖，厉声问道：“顾十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我只是说，一个连自己发过的誓都做不到人，怎么可能长久地坐住那把椅子？”顾蕊淡淡地说道。
“你找死！”十皇子这下子是真的怒了，大喝一声，便叫了人来，将顾蕊还有姚氏母女两人、再加上服侍过她们两个人的上百个宫女太监，全部都关押到了冷宫里。
“等最近的风头一过，朕立马处死你！”十皇子恶狠狠地对被控制住的顾蕊说道。
处死？她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顾蕊一笑，半点也不在意。
瞧瞧，当皇帝的人指天发誓都做不到，可见，这个世上，男人的话，是绝对靠不住的。
第754章 是你拖累了顾家
“你这个死丫头，我这个当娘的到底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啊，为什么总要被你如此折腾？”冷宫的门才从被人从外面拉上，姚氏便嗷地叫了一声，张牙舞爪地冲着顾蕊扑了上来。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好过的日子，顾蕊还有什么挑剔的……她几乎将身上的带着的值钱的东西全部送了人，那个脸阴沉沉的太监才终于告诉了她事实：因为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很大，皇上暂时不能实现他的诺言，立顾蕊为后……
可是没有想到顾蕊却纠缠不休，惹怒了皇上，所以……
所以她就与顾蕊一起被打发到冷宫来了？
姚氏真是又急又气，又怨又恨。如果顾蕊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她早就一把掐死她了。
但是现在，顾蕊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的事情为，还是让姚氏失望到了极点——她的手再用点劲，顾蕊就是真的要死了。
“喀喀喀……”顾蕊的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眼睛已经开始翻白了，姚氏的手劲太大，她根本挣不脱。
姚氏恨恨地用力掐着她的脖子，狠狠地咬着牙，憎恨地盯着她。
“娘……娘，你要掐死我也没有关系，可是……可是……你以后千万不要难过……”顾蕊喀喀喀地，努力地说道。
姚氏大怒道：“十四娘！你害得我如此惨，我早就恨不得杀了你，怎么会后悔！”
在她的眼睛里，现在她用力掐住的，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顾蕊，而是一直以来让她心底又恨又恼的庶女顾茗。
如果不是顾茗，如果不是顾茗……如果不是顾茗……
姚氏隐隐约约地觉得，如果顾茗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么，事情应该完全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样子，她想不明白，便也不去想。
可是，也正因为她想不明白，所以她便将所有她失去的仇恨，都责怪到了顾茗的头上。
都是因为顾茗！如果没有她，那么现在的自己，应该早就是诰命了才对！
“娘……你看清楚，我是十娘啊……”顾蕊艰难地说道。
姚氏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手下掐得直翻白眼的，果然是十娘顾蕊，而并不是十四娘顾茗。她的双手顿时就失去了力气，颓然松开，腿脚一软，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顾蕊揉着自己的脖子喘息好半天，也一屁股坐到了姚氏的身边，向她解释道：“娘亲，其实这事……这事是已经注定的。”
“什么注定的？”姚氏的心神总算是安定了一点了，她问道。
“我与人做了个交易，好处是我能够当上皇后，而代价……代价……”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当时张书钧那一张冷淡的脸来。
也许那个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自己的一切，都不过是痴心妄想吧？
十皇子这个人，他心里只有他的大业，他想要当一个最最伟大的皇帝……
他又怎么会在他通向皇帝的路上，有个女人曾经为了牺牲过这么多？
“代价是什么？代价难道是进冷宫么？可是你还没有当上皇后啊！”姚氏一听到她吞吞吐吐的，顿时就急了。
“不，代价没有这么轻松。”顾蕊冷冷说道，“代价是所有顾家人的性命。”
所有顾家人的性命？甚至还包括她？
姚氏眨了眨眼，突然醒悟过来，大声叫道：“可是我已经被你父亲休弃了！我不能算！不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娘亲，你再大声叫也没有用的，这里是冷宫，根本没有人会过来。”顾蕊慢慢地说道，“我就非常好奇了，为什么会有人花这么大的代价来迫害顾家？甚至，还非要用这样的方式？”
对大名鼎鼎的张天师来说，顾家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蝼蛄一般，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非要花这么大的代价，绕这么大的圈子……
明明已经与林恩之说好的，为什么她一去，他就马上改变主意？
顾蕊这些天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托这段时间多读了些书的福，现在她的眼界，已经比之前强了很多了。
慢慢的，事实的真相，也就让她一点一点地抽出来了。
他起先帮助林恩之，是想让他来对付顾家。
而后来又转而同她合作，目的，还是想要通过她来对付顾家。
为什么他与顾家这么大仇？
可是明明不管是爹爹还是娘亲，之前都根本不认识他。
而那么早，他就已经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顾家了。顾蕊绝对有理由相信，那次什么看相，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不然，以汝南顾家小小的名望，岂能请得动张天师这样的大人物？
她转脸看向姚氏：“娘亲，当年，你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没有？”
连已经休弃的姚氏也不放过，顾蕊不得不怀疑，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与姚氏有关？
而这么多年后，那个被害的人，终于有人来替她（他）报仇了。
“什么害人？什么时候的事啊？你这么少头没尾的，谁知道你说的什么？”姚氏嘴硬地说道。
顾蕊冷着脸问道：“从你嫁到顾家开始算起。”
与姚氏将所有的事都怪到顾茗头上不同，顾蕊却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张天师。
这个看着与顾家没有几次交集的大人物，在这么多年里，却从来没有放松过对顾家的监视。
并且，还一直在帮助着林恩之……
就算没有顾茗，有这么一个人处心积虑地陷害，顾家的衰败，也是迟早的事。
姚氏仔细回想，脸色红变白，白变青。到了最后，她都吓得打哆嗦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要报复咱们……”姚氏吓得都不行了，“我已经不是顾家人了，我不是顾家人了，求求放过我……”
“迟了。”顾蕊叹了口气，“整个顾家，都是被你拖累的。不过我觉得，人家并不会因为你已经被休弃，就放过顾家的其他人。”
不过也好，只要顾茗也在名单上就好……
既然被休弃的妇人都要算在名单上，那么，还没有出嫁的女子，岂不是更要算数？
挺好的。能够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死，这个结果，真的挺美的。
十四娘，姐姐先下去了，不过我不会喝孟婆汤的，我会等着你一起来，一起喝。
不看到你死，我又怎么能安心！
第755章 十皇子来了
“你确定要跟着一起去？”站在军前，宁予卿身上的盔甲已经穿戴整齐。他却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再一次地向顾茗确认道。
“为什么我就不能去呢？”顾茗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道。
为了这事，他们两个人交流已经有三次了，可是宁予卿总是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可是，这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呢。
“因为，我没有必胜的决心。”宁予卿瞧瞧了雄纠纠站在自己前面的这支军队，叹了口气，低声对顾茗说道。
顾茗点头，这到是事实。虽然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可是毕竟是时间太短了。
自从来到了齐地，十皇子便渐渐地将京城经营成了一个铁桶一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八皇子才会那么飞快地便被他治服了。
十皇子与他那个名气极大的兄弟区别太大了，完全不像是亲兄弟。八皇子在内手段狠辣，可是在外面总要讲些面子什么的虚荣。
也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宽宏大度，他才没有对他的任何一个兄弟下杀手——当然，这只是继位前的做法。如果真的让他继了位了，他会如何做，还是真不好说的。
只是，这样的事情，没有如果。
即使以她活了两辈子的经历，八皇子的结局，也从未改变过。
而十皇子了，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不动声色间，发展了那么多的势力，攒下了那么多的兵马，一举就将整个京城都控制住了。
甚至，连皇上都被他控制住了。
可见在不知不觉间，十皇子躲在八皇子的背后，积攒下了多少的力量。
而宁予卿，他的低调，却是基本上真实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即使他真想做点什么，也只怕做不来。
而顾茗却还记得，上辈子，直到她死的时候，在位的皇上，也还是十皇子。
她也并没有听说过四皇子揭杆而起这件事。
但是，她却不能因为害怕而逃避。宁予卿现在的情况，仍然是离不得她，而她也向他表明过，要给他当成谋士那样，替他出力。
那么，出征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够因为害怕危险，就置之度外呢？
宁予卿一再地询问，不过是没有将她以前的话当真罢了。
谁也不会真的以为一个女子，真的能够做到那样的事情吧……可是偏偏，她要做给这个世间所有的人知道，她顾茗，是有这个本事的。
不止是能够做到，她还要叫那些人看到，她还能够做到最好。
“你不要小瞧我。”顾茗沉下了脸，说道。
对于宁予卿，她的心思是非常的复杂的。一直以来，他对她的欣赏，她是感激的。
可是，她却也是知道的，对于他的欣赏，她无以为报。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愿意化身他的谋士，替他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是现在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还是让她生气了。
他怎么也能与世间那些普通人一样，如此小瞧女子、小瞧于她？
她顾茗，可不是那些娇养于深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温室花朵。
宁予卿见到她面色大变，便知道她误会了，深深地看着她好一阵，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翻身上了马，向着威风凛凛站在自己面前的军队，举起了自己的佩剑，大声疾呼：“诛逆！”
“诛逆！”面前的几千人，也轰然应声。
四皇子起兵的事，很快便从齐地传开了，通过各种明面上的、私下里说不出口的渠道，传到了每个有心无心的人耳朵里。
“四皇子居然还没有死？”这个惊奇，大概就是最多的人的感受了。
可是，不管人们如何的惊奇，宁予卿不但没有死，反而拉起了一支军队的事情，还是振奋了很多人。
之前，因为六皇子身体缺陷，而四皇子一直昏迷不醒，所有人明明知道十皇子这个上位名不正则言不顺，可是在没有别的继承人的情况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可是突然间，事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四皇子突然间横空出世，他不但没有死掉，反而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了，并且还拉起了一支不小的军队出来，要“诛逆”……
他的这个作法，一时间，吸引了全天下的目光，甚至就包括在朝堂上，都已经没有人在意“皇上”的皇后还有年号的问题了，大家讨论的、争辩的，全部都是宁予卿的事。
到底他现在的这做法算什么？
谋反？
纂逆？
还是替天行道？主持正义？
每天朝堂上吵吵闹闹的，全部都是这样的东西，十皇子气得肚子都快爆了，只得又去找了顾蕊。
顾蕊才不过在冷宫里住了一个来月，人却已经累得脱了形。她自己的情况还算好，真正让她累的，却是姚氏。
因为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姚氏的精神直接崩溃了，现在诸事不能处理，全靠顾蕊这个当女儿的来照顾。
冷宫里又没有宫女太监可以使，顾蕊什么都要靠自己，一个来月，就累得脱了形。
不过她的心境到是很平静，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有一天，张天师出现在她的面前，要取她性命。
她早就已经相好了，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要提出一个要求——做为张天师没有做到自己应承的补偿，她会提一个要求，而她相信他也会答应她的。
那就是，在她的面前，让她看着，处死顾茗。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她已经完全记不起，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地嫉恨十四娘了。
但是，她就是恨她，恨到了骨头里。
即使是自己去死，她也愿意。
只要能够让她也一起死就好。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来得及盼到张天师，却先见到了十皇子。
与冰冷地将她驱赶到冷宫时候的意气风发不同，现在的十皇子，形容非常的憔悴。
“十娘，你还好吧？”十皇子见到她，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你了。”
“还好，也不算多辛苦，到现在都还没有死呢。”顾蕊淡淡地说道。
顾茗还没有死呢，她怎么舍得去死？这么长时间来，就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她。
不然，有多少次，她早就已经熬不下去了。
可是现在，他又来做什么呢？
第756章 李克文来了
谁也想不到，后面的事情会怎么发展。
对于宁予卿而言，这次的事件，是他的一次赌博。他活到现在，自问并不是一个爱赌的人，可是这件事，他却是非赌不可。
虽然之前已经做过非常多的、非常细致的准备，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拉出一支几千人的军队来。可是，这仍然不够。
“诛逆”的旗号是打出来了，可是他的心里，仍然没有多少的底。
毕竟现在老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控者。各个地方的官员军队，都是要听他调遣的。
所以表面上的他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可是真正的内心里，却是没有那么足的信心。
而对顾茗来说，这件事，是她上辈子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之后会如何，她也并不知道。
但是即使是如此，她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与宁予卿站到一起。
“克文很快就要回来了。”宁予卿有板有眼地泡着功夫茶，脸上表情淡淡，仿若半点不在意地说道。
“他现在练得怎么样了？”顾茗抬头看了宁予卿一眼，问道。
“在最近的剿海盗的一些战斗中，表现很不错，成熟得很快。”宁予卿慢慢地说着，眼帘飞快地掀起，偷看了顾茗一眼，就将眼帘再次沉下去，遮住了他真心的思绪。
顾茗沉默地点点头。
对于李克文，她已经尽到了努力。但是到现在，他到底有没有摆脱掉前世的宿命，她也并不清楚了……
随着她接触到人越来越多，做过的事情越来越，影响力越来越大……这个世间的很多事情，都已经乱掉了。比如说，就蕃本来是两年后的事情，而那次，八皇子也是封了王的，她记得是韩王来着。
只是八皇子借口年纪尚小，舍不得离开，而又成功地说服了皇上，虽然封了王，却没有就蕃。
可是这辈子，提前了两年不说，还因为她的努力，李克文避开了那一死。还有原本几年后还死活拖着不肯死的皇上，现在据说就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李克文是宁予卿最好的兄弟，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而且出身将门，本来就通兵法。
上世李克文一死，给宁予卿的打击，应该也是很大的。所以直到她被林恩之害死，也没有听说他起兵的事。
可是，那之后呢？顾茗设想过，也许，他还是会这么做的……只要时机成熟。
这辈子，因为她的搅和，太多的事情都变化了。
也因为李克文没有死，所以宁予卿的时机提前成熟了。
于是，他也就提前起事了。
阻止李克文死，几乎就是顾茗最后一次能够利用到重生一回的优势了。
而之后，她便也就跟别的人一样了，并没有见识上的优势了。
不过还好，虽然在事情发展上她没有什么优势，可是，她却已经给自己建立了更多的优势。
这辈子，她会过得很好的。
“为什么你会选择帮助我？”看着沉静的顾茗，宁予卿再次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顾茗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的对你自己太没有自信了。”
“我自己都没有自信，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对我有自信？”宁予卿哂笑一声，“本来这件事，就是在赌……赌赢了自然好，大家都升官发财。可是要是赌输了呢？”
“那些人，包括我自己，风险与收益是成正比的，所以我们去奋斗、去拼搏，即使是失败，也无怨尤……但是你同。你是女子，就算是成功了，又如何？”
“更何况，我最了解你的，你最喜欢做的事，是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地把握在手里。可是这一次，你似乎并没有掌控什么东西。”宁予卿非常尖锐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吗？顾茗惊讶地看着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宁予卿一直在向自己反复地求证，是不是真的要与他一起“诛逆”，原因是在这里。
并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是因为，他认为这事连他都掌控不了，担心自己想要掌握一切的心态，会出问题。
想到这里，顾茗的心里便妥帖了下来。她微微向着他一笑，说道：“我会尽力地去掌控那些能够掌控的事情……可是这世上，不能掌控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还不活了么？”
是这样吗？原来你也并不非要那么确凿的安全感吗？宁予卿低下头，眼睛里光芒闪闪。
李克文在他们说话的第三天，便赶到了，一身的尘土，精神虽然很亢奋，可是神情却是有些憔悴。一看就是赶路赶得太过了。
虽然他来到军营就吵着要下军队看看，可是却被宁予卿强力制止了。
宁予卿说他至少要好好休息一整天后，才会让他做这些事……现在，他还是赶紧去休息好了。
顾茗就坐在宁予卿下方不远处的案几前，李克文明明应该看到她了，却偏偏没有扭头看她一眼。
直到从这里出去，已经走到门口了，他才终于忍不住回头，向她那边望去……
却正好看到顾茗在看他。
顿时他心中一惊，当即落荒而逃。
顾茗被他这个夸张的样子弄得郁闷极了，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我真的有这么吓人吗？为什么这么久没有见过了，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个乌龙？
宁予卿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然后他便低下了头，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书，再没有抬头说一句话。
李克文果然是累着了，他到了宁予卿给他安排好的房间，头才碰到枕头，就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因为宁予卿安排过，所以也没有人中间去打断他，让他好好睡觉……
而这一觉，他睡了两天一夜，才终于醒了过来。
顾茗听说他醒来了，去了宁予卿那里，便赶紧赶了过去。可是等她到了宁予卿那里时，仍然只看到宁予卿一个人在那里，背对着门口，正在研究着房间里摆着的那个沙盘。
顾茗一进来，只看到他，便是一愣，问道：“克文呢？”
宁予卿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头去，淡淡地说道：“他下军队去了。”
第757章 如果所有的爱都是冒险
顾茗听得他这样说，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背影一阵，开口说道：“那……我先走了。”
“难道你除了找他，就没有别的事吗？”宁予卿突然地转回了身，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情绪异常的复杂，顾茗看到了移开了眼光，不敢深究。
“没有别的事了……”顾茗感觉到了内心的一阵恐慌，她不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但是，她的本能告诉她，如果不想要事情失去控制，那么，赶紧逃走。
可是宁予卿没有给她机会。
他看着顾茗那慌乱的样子，心底略微有些安慰：原来，在你将我的内心搅得一团糟的同时，你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淡冷静。
对于像顾茗这样将冷静深深地刻到了骨子里的人，宁予卿觉得，现在这样，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但是，他不会满足于这个成就的。
宋先生没有说错，自己还是太迁就她了些。这么多年了，什么进展都没有……宁予卿鄙视自己。
“正好有事呢，我现在有事就需要你帮忙。”顾茗转身欲走，却听到宁予卿在背后慢悠悠地说道。
他的声音冷静而悠闲，一听就知道，是蓄谋已久。
“什么忙？”顾茗咬着牙，狠狠地问道。
这个人，绝对没有安好心！
“你说你能当我谋士的，那么现在便有件谋士的活需要你来做。”宁予卿指了指他身边那个巨大的沙盘。
沙盘上的就是附近的地形，现在才做了一半，远远还不到完工的程度。比起地图，沙盘这东西就要客观多了，这些天，宁予卿也是一直在忙这个，不止查阅了大量的地图，更是派出了大量的兵力去实地查探地形。
“我不会做这个东西。”顾茗不太情愿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宁予卿共处……这么大的一个房间，偏偏只有他们两个人，连个端茶送水的下人都没有，这太让人尴尬了。
“不会没有关系，我教你。”宁予卿慢悠悠地说道，“还是说，你终于承认，很多男人能够做到的事，女人是没有办法做到的？即使是你？”
顾茗明明知道他是在激将自己，可是却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战意。
不就是按照地形用那些泥一样的东西捏出形状来摆在这沙盘上吗？有什么难的！
顾茗友纠纠气昂昂地便过来了。
果然很多事情都是看着容易做着难。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城门，她便捏了好久，都没有捏好……这东西并不是单单捏出形状来就好了，还要讲究大小、比例。
顾茗好不容易将形状捏出来了，可是大小却不合适。
好不容易大小与形状都对了，可是比例上还是有问题。
就这么一直折腾着，宁予卿也一直指点着她。
于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两个人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起先顾茗防备心重，两个人是隔着这张又长又大的沙盘的……可是后来顾茗觉得隔太远了看不清宁予卿教导的细节，她便走过了一个拐角……现在与宁予卿只隔着一个拐角了。
又过了一会儿，宁予卿嫌弃她做出来的比例不好，又走近几步，将自己才做好的一个城门拿到她眼前看。
然后他手把手地开始教她……
等到李克文兴冲冲地掀起帘子时，看到的便是现在这一幕，顾茗与宁予卿两个人站得特别近，近到几乎要贴住了……
然后他还看到了宁予卿抓着顾茗的手，在那里做什么。
他的脸色一下子便变得黯然起来，没有发出什么的动静，又悄悄地退出了。
“我的天，今天说是让你帮忙，可是比我自己一个人做还要累不说，我光教你去了，自己的事都耽误了。”等到顾茗终于做出了一个合格的城门，宁予卿悄悄地退开两步，感叹起来。
顾茗顿时冲他瞪眼：“那你以后别叫我来帮忙就好。”
“我好不容易才教出来，怎么可能让你偷懒？”宁予卿便笑了，“以后这沙盘就是你的了，你要抓紧点啊，我可等着用啊。”
以后都是她一个人做？顾茗顿时一愣。
刚才她还以为，宁予卿是想要创造机会，让他们两个人尽量多一些时间相处呢，没有想到，人家是真有事，真忙。
到是自己太过小人心态了。
“你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的。”顾茗觉得自己错怪宁予卿了，心下愧疚，便将这事爽快地应承下来。
宁予卿看着她笑了笑，突然便将笑意收敛，轻轻问道：“这件事情，你从来没有做过，甚至以前见都没有见过，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啊。”顾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也就是说，一件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的，是不是？”宁予卿轻轻问道，“那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答应我呢？”
答应他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可是顾茗也听得懂。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到了现在了，他还记挂着这件事。
“我知道你需要安全感。”宁予卿接着说道，“你总是会说出很多借口……或者你能够说出很多拒绝我的借口。这些借口有些堂堂皇皇，让我很难去辩驳。”
“但是，其实你与我都知道，你所有的这些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你害怕。”
“你从来不敢让事情失去控制……尤其是在你自己的感情这件事上。因为你害怕，怕你自己因此而失去掌控。”
宁予卿在长时间的试探中，已经发现了，顾茗并不是完全地拒绝未知，她只拒绝那些可能会对她自己产生很大影响的未知。
“可是人生最大的意义，不就是在于未知吗？”
“在于追求，追求那些未知的东西。”
“顾茗，请你勇敢一点。”
“请你放开手，去追求，去追逐——那些未知的、不确定的东西。”
“然后，再给你自己多一点的信心，也给我多一点的信心。”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冒险，那么，我们能不能心甘情愿？你是不是愿意与我一起去冒险？”
他慢慢地，温柔地叙说着。
而顾茗，却是一直沉默着。
第758章 顺利到不可思议
见到顾茗沉默，宁予卿脸上虽然表情未变，但是心底，其实已经涌上了淡淡的失望。
这段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准备了多久！
没有想到，还是不能打动她吗？
但是他却并没有想过要放弃。他已经认定的人，那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她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他，都不会放弃的。
他已经在盘算着，下次再找个什么样合适的机会，话要如何说才好……这时候，顾茗抬起了头。
“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与我一起承担这份风险？”她突然开口问道。
宁予卿看着她的脸，一下子呼吸都停滞了。
相比才不过十五岁的顾茗，他的年纪已经是够大的了……可是年纪大，却不代表着他有经验。
事实上，他是半点经验也没有。
因为不能够认人的这个毛病，他从来不敢跟任何的女子深交，甚至还包括他的贴身侍女。很多人都说他性格古怪，冷冷冰冰的，不爱理人。
那都是因为他不认识那些人。连认人都认不出来，谈何交往？
他更不愿意再起床的时候，看到一张完全没有印象的脸……那样的感觉，绝对会很糟糕。
从小因为认不出来人的缘故，他对陌生人，比普通人的抵触要强很多。
所以现在听到顾茗这么说，还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宁予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真……当然真……”
刚才在心底打了半天的腹稿，瞬间就不知道飞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顾茗看着他这个憨憨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来不知道，一向冷冰冰的，连笑都是那么淡淡的宁予卿，原来也会害羞？
而且，他害羞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
就在这样想的刹那，她的心头，李克文的身影飞快地掠过。
这是两辈子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但是，他却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能够托付终身的人。
如果说她非要选择一个人嫁了的话，她愿意是宁予卿。
至少，他比李克文更强大，挑担也会更大一些。
因为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像李克文那样的好孩子……他值得更好的人。
“如果你能够做到的话，那么，我同意了。”顾茗很冷静地看着宁予卿，郑重说道。
宁予卿那平常就算是笑，也只是淡淡微笑的脸上，顿时绽放了一朵最漂亮的花。
他感受到了幸福。
虽然现在还在行军途中，但是宁予卿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了。他马上就向三军宣布，自己定亲了，妻子便是顾家的十四娘。
另一边，他派出了最快的人手，紧急奔赴汝南，去给顾望报喜。
只是到底是行军中，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更不用说现在顾茗还是以他谋士的身份来到军中的。于是便只是派的人去了顾望那里交换了婚书，至于其它的事情，就只能等安定下来了再说了。
顾茗与宁予卿，其实也没有比以前多出什么机会相处，只是宁予卿，却是觉得甜蜜了很多。
而李克文，原本就非常避嫌的，现在更是注意了，总是寻着顾茗不在的时间才来寻宁予卿。而顾茗快来了，他便赶紧离开。
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顾茗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只有顾望，接到这个消息，心底也不知道是悲伤好，还是高兴好。
十四娘终于答应嫁人了！虽然还没有嫁人，可是已经定亲，也是颇不容易的了。
可是，能不能靠谱点，找个正常的人家啊？怎么找了个正在谋逆的王爷啊？谋逆这事，古往今来，成功者寥寥啊！
会不会他还没有等到十四娘出嫁，就已经听到他们已经被官府处死了的消息啊？
与顾茗定亲后，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宋先生私下里对宁予卿说过，顾家这个十四娘，一定是个旺夫运，瞧瞧才定下亲来，这打到哪里，哪里就投诚……
这战打得，实在是太顺了！
宋先生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战场上的形势好，自然是将士们的功劳。只是最近真的是太顺利了，顺利都快让人不敢想象。
即使是宁予卿，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的战场。可是没有想到，这才短短的半年功夫，他便打下了快三分之一的地盘了。
这个速度，不止是会出乎现在贵为“皇上”的十皇子的意外，也出乎了宁予卿自己的预料。
现在的“诛逆”军中，一片的欢腾。
就连汝南顾望那里，拿手比划着那一点一点变多的蓝色地方，也是心中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要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一直打到燕京……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一时间，他的视线又落到了一旁的那封诏书上。
诏书是现在的皇上颁布的，也就是齐王爷的“诛逆军”所要诛的首逆。
“立顾家十娘顾蕊为后……”他没有打开来，手指在那光滑的布帛上轻轻地划过，嘴角轻轻地笑上翘起。
比起这个事实上的皇后，其实他更期待十四娘那边。
这个皇后……虽然他是当父亲的，可是也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更别说他饱经儒家教育，对十皇子这种谋逆之人，更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他摸了摸，做下了个决定，将诏书抓起，找了个空木盒，将它装进去，上锁，藏到了他书架后面。
这个东西，以后就让它呆在那里吧！
诛逆军异乎寻常的顺利，不但让诛逆军里面的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京城里的那些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十皇子再一次来到了冷宫里。
“朕说的都是真的，朕的诏书都已经送出去了，你放心，这次不管是谁反对，朕都绝对不会让步。”十皇子耐着性子，向顾蕊解释说。
顾蕊扫了眼正笑眯眯地被一个宫女服侍着梳头的姚氏一眼，扭过脸来，问道：“是不是张天师到现在还不肯露面？”
十皇子的脸色顿时非常的难看。
他真是小瞧张书钧了。这个家伙，油滑得要命，即使现在自己已经贵为皇上了，想要处置他，也不可得……
甚至，连找他都找不到！
因为他说，他答应过顾蕊的，要让她当皇后……可是没有想到不但没有当成，反而下了冷宫！
他没有脸见人！所以就躲起来了！
第759章 当年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任性的人？十皇子想吐槽，可是却偏偏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听他吐槽的——他现在的身份如此尊贵，可是对于张书钧，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个家伙一向惯于装神弄鬼，也不知道他到底对父皇做了什么，都好几个月了，父皇也一直没有醒来过……
他还没有上位的时候，他担心老皇上不同意他——明明只有自己一个候选人了，偏偏他还要再三地犹豫。
所以那个时候，他只盼着他一睡不醒。
可是现在不同，现在形势早已经不同了，老四现在是谋逆……可是因为自己的位子来得也不怎么正经，所以下面很多人反而更支持打出“诛逆”名号的老四一些。
而现在，他需要父皇醒过来。
只要他醒来了，承认自己的正统，那么，所有一切的麻烦，便都解决了。
偏偏自己手里没有得用的大将……十皇子——不，现任的皇上眼光深沉地看了眼顾蕊，说道：“朕答应你了，一定做到。”
“你要知道，就算你真的实现了以前的诺言，立我为后，也不代表着张天师就会出现，并且听从你的指挥。”顾蕊淡淡地说道。
她能够熬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一直等到现在柳暗花明，唯一的支持力，就是顾茗的死。
顾茗还没有死呢，她怎么舍得去死？
而且更何况，张天师没有实现他的诺言，这样他心底有愧……也许自己还能够多活一段时间呢。
毕竟，现在她除了一个名头，别的与真正的皇后比起来，也相差不大了。
就算现在她所在的冷宫……自从眼前这个人亲自踏足这里后，这里便迅速地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不止再没有几个人能够认出来，这里是原来大名鼎鼎的冷宫，更不必说，原先与她一起关在这里的一些老年的妃嫔宫女，早就已经迁到别处去了。
那些人在哪里，哪里才是真正的冷宫。就算这里的名字还没有改，可是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字叫“冷宫”的宫殿。
只是一个名字有些奇怪的宫殿罢了。
顾蕊这么一说，年轻的皇上脸色突然一变，果然让顾蕊说中了他最隐密的心事。
不过他很快地就掩饰了过来：“他回不回来是他的事，可是朕兑现自己的承诺，却是朕的事……好了你不必再多说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如果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这么选择。明明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朝堂上那些油盐不进的老家伙们还是在抓着顾蕊的身份大作文章……
他也想明白了，指望这些老家伙替他办事，那是妄想。他们这些老东西，还不如当时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呢。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他添乱，不管他做什么事，全部都是反对。
为了反对而反对，害得他耽误了多少的国家大事……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老鬼，那个老四，也不会至于这么顺利的……
他咬了咬牙，决定立顾蕊为后这事，不通过中书台，而是以自己的中旨来发下去。
反正这是自己的家事，这些老东西，想指手划脚，也要看看看自己愿意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也不知道张书钧到底在宫里安插了多少的人手，反正，这边的新皇上才做出来决定，那边，张书钧便已经知道了。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
京城这边，是风云变幻的中心，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也不能离开。
但是，他也没有留在京城里。
天下这么大，他想要躲起来，谁又能够找到？
即使那个人是皇上又如何？更何况，以那种方式登上的那个位子，这天下，又有什么人服他？
没有看到借着“诛逆”起事的宁予卿，反而得到了那么多人的支持。
可见他这个皇上，当得有多么的失败。
说起那个四皇子，十四娘……她的眼光，还真的是很准很准的啊。
他回想起第一次与她相见时候的情景来。
那个静静地站在队伍末尾的少女，脸上并没有见到外男时候的惊慌与失措，反而，她那样沉静、冷静地站在那里，将她的那么多兄弟都压了下去。
可是她的面相，也让他大大吃了一惊。
那么的贵不可言！
但是偏偏，她却是似乎知道自己的命格一般，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轻描淡写、不以为意地突然间提起了那个人。
那个永远在他心中，永远是微笑着，看着他，伸出手，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饼子，轻声对他说：“你饿了吧？吃个饼子，这饼子很好吃的呢。”
就是那个饼子，救下了当年那个小小的男孩的命，让他有力气支持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走到了茅山上。
没有当年的那个饼子，就不会有他，有他后来的本事与名声。
也不会有现在的奢侈生活与享受。
茅山上的道士并不忌婚嫁之事。当他终于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后，他兴冲冲地去寻找当年那个女子，想要对她说一声谢谢，并且对她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嫁我好吗？
我们一起生活，生养满满一屋子的孩子，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一起过日子……
可是没有想到，他没有寻找到人。
经过仔细地打听，他才知道，原来当年她赠饼没有多久后，她便被家人卖到了城里的顾家。
因为这事，他对郑家人不满，从来没有见过郑家的任何人。这也导致郑家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顾茗当时跟郑家人问起时，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他便想尽办法，见到了顾望，并拐弯抹角地打听郑小花。
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老不修，将郑小花给玷污了？
还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
就在那个时候，他便决心复仇。
如果不是因为顾望接下来说那个孩子活了下来，他一定当场就将顾望杀掉了。
听到说小花还留下了孩子，张书钧终于忍耐了下来，他想要见见那个女孩子，看看她是不是长得跟她的母亲一个样子。
但是，那次的见面，却是让他异常的失望。
那个姑娘，虽然长得非常的漂亮，可是脸上却几乎找不到什么属于小花的痕迹。
她长得太像顾家人了。
所以，她也得死。
第760章 醒来了？
第一次站在漆黑的夜里看着沉睡的顾茗，他便动过杀机。
那次他的手都几乎已经触到她那细嫩的细小脖子上了，可是突然间，却被她吓到了。
她紧紧地皱眉，嘴里还含糊而疯狂地在咕哝着什么。
她醒了吗？她已经发现他了吗？
张书钧吓得赶紧躲到了更黑的深处。
可是顾茗还是咕哝了很久，虽然没有听清楚一个字，可是他却知道了，她在做噩梦。
一个才不过九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会做这么激烈的噩梦？
张书钧好奇起来，心道，是不是她对她姨娘的死，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停了手，坐到了房间中间的那把椅子上，静静地坐着，等着她。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
也许是在等着她醒过来，也许是等着她再做一个噩梦。
可是，她再也没有做那样激烈的噩梦，而是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醒来了。
“你来了？”他还记得，当时她淡淡地问道。
“是，我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的对话，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的模糊了。
很多的细节，他都已经记不清了，却偏偏有一双在夜色中晶晶亮的眼睛，到现在，还会时常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后来又有一次，他再一次地来到了她的房间。
仍然是晚间，仍然没有灯。
仍然是在她睡熟的时候。
他再一次地向她伸出了双手。
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基本上弄明白了，对那个生育过她、为了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的郑姨娘，她什么也不知道。
顾家别的人都可以放在后面，可是她却必须先死。
张书钧告诉自己说，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全心全意地对付顾家，对付这些早就应该去死的人。
早就应该下去陪着小花的这些人。
如果顾茗还活着，那么，也许她一求情……自己便会下不了手。
所以她必须得死。
他再一次地向着顾茗的脖子伸出手去。
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就要触碰到她脖子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底突然浮现一个荒诞的想法：如果现在她再一次做起噩梦……
那多好！
这样一来，自己便下不了手，杀不了她了。
虽然这个念头非常的荒诞，荒诞到他自己都觉得太可笑了。
他甩一甩头，将这些纷乱的、可笑的念头全部驱除出了脑海，然后再次伸出手来……
然而，奇迹发生了，顾茗再一次发起噩梦来。
这是巧合？还是缘分？
张书钧已经彻底地惊呆了。
难道说，因为她的面相太过金贵，所以在她的命运还未来得及显现的时候，自己是不能够提前结束她的性命的？
难道自己便只能这么等着吗？
可是还不等他想明白，还在睡梦中的顾茗，大概是梦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她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就要将自己的手塞进嘴里。
这一咬，肯定会醒过来的！
张书钧顿时急了，赶紧趁她还没有来得及咬住，将她的手拽了出来，又狠一狠心，将自己的左手塞进了她的嘴里。
顾茗的牙关咬得很紧，用力地咬住了他的手。
很痛很痛，痛得他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可是他却眼含怜悯，用很低的声音，轻轻地对她说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梦，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他伸出尚自由的右手，轻轻地抚上了顾茗的发顶，轻轻地抚摸着。
顾茗脸上那愤恨的表情，慢慢地平和了下来。
她的牙齿，也慢慢地松开了。
张书钧终于拿出了自己的左手，他苦笑着看看自己手上的那两道牙印，摇了摇头。
自己每次过来找她，好像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上次被她要走了芷汀，而这一次，又被她咬了这么厉害的一口……
他胡乱撕了条布巾给自己将伤处裹住，便飘然而去。
可是他不知道，他才离开，顾茗便慢慢地醒来了。舔舔嘴唇，她非常的疑惑。
自己明明没有任何地方受伤，可是为什么口腔里，会有淡淡的鲜血味道？
“我帮你最后一回。”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张书钧，看着眼前那支摇曳的烛光，他好像看见了那个他想看到的人一般，“我会帮你成为这个世间最最金贵的女人，然后你欠我的，便应该拿回来了。”
是的，他觉得，自己前面好几次有机会取了她性命，但是都没有下手，只是因为自己看着她的命运还没有显现，所以不能够杀到她而已。
而等到她的命运已经实现了，那个时候，命运的对抗就会变小很多。
然后，自己便真的可以动手了。
只是可惜啊，为什么她没有嫁给那个姓林的小子呢？那个小子，可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手辣心黑。
如果顾茗是嫁给他的，那么以后的事情，便不必自己亲自动手了。
想来四皇子都不会答应他这个要求的……
“十五年前，你给予了她生命，现在我替你取回来。然后，我就会去找你的。”张书钧对着烛光轻轻地笑了。
他那张如狐仙一般美艳的脸，在烛光的照映下，竟然非常的纯真。
好像他的面前，正坐着一位非常温柔的女子，正在跟他说着开心的话儿一般。
“十八年了，我真后悔啊，当时如果我更努力一点，早点下得山来，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事了……”张书钧叹息道。
还在千里外的顾茗，自然不会知道现在张书钧的情况。
她能够猜想到张书钧曾与她姨娘有旧，可是剩下的很多事情，她却因为情报所限，没有办法再往下推测了。
这个世间，知道张书钧与她姨娘有交情的人，除了张书钧，便只有她了。
甚至，就连她外祖母都不知道。
她又如何知道，张书钧接近她、帮助她，却只是为了杀了她？
在她的心目中，张书钧是一个父亲一样的人物。
虽然不是真正的父亲，但是对她，却比真正的父亲还要好得多。
至少，有多少次，如果不是他安排的芷汀，她早就已经死掉了。对这样的人，她还能有什么怀疑呢？
“皇上已经醒了？”她只是皱着眉，看着宁予卿，万分的奇怪。
皇上……昏迷已经好几个月了，怎么突然间就醒来了？
第761章 帮帮我
“老十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肯定是要出手的。”宁予卿淡淡地说道。
他并不怕什么。已经都走到了这一步了，而且，这条路，已经远远比他之前设想的要顺利多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放弃？
难道就因为老十想办法弄醒了父皇，他便要赶紧收手，将现在所有的局面，全部都打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希望那么渺茫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现在，当然更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了。
而且，老十唤醒了父皇，他又能做什么呢？
让父皇亲口承认，将皇帝之位传给他？
可是就算父皇承认了……就能够抹杀掉他逼宫篡位的事实吗？
而且，宁予卿更笃定的是，那那个好父皇，根本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那个父皇是这世上少有的明白人，肯定知道，他如果不开口，他还能多活一阵。
如果他真的如老十那样承认了，那么，他很快便要从这个世间消失了。
所以，他一定会紧紧地闭上嘴的。
所以老十唯一的翻盘机会，便是看他是不是有底牌，能够让父皇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口了……
很难很难的好吗……
“我们得加快进度了。”宁予卿点点头，对顾茗说道，“这一天，也快到了呢……”
时间真是快呀，一转眼，已经快要一年了。
“锅子开了，你要下什么菜？”顾茗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因为她害怕再说下去，宁予卿便要提出成亲的要求了。
当时她特别勇敢地答应了他，定下了这桩亲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进，她的心底，却是越来越慌了。
能够拖得多一天，便是一天吧。有时候，她会变成一个鸵鸟一般，以为将自己的耳朵捂住，这事情，便再也不会发生了。
比如说现在的她。
顾茗对现在这个状态的自己，感觉到了非常的陌生。活了两辈子，她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越来越惶恐，越来越不安。
她只能用她一惯的冷静面具，将自己的忐忑完美地掩饰住。
不让任何人察觉，原来她的心底，早已经响若擂鼓。
“我要涮肉。”宁予卿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以为她掩饰得够好……可是真的很好吗？
那为什么她的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全部都能够看得出来呢？
她所有的不安与惶恐，他全部都看在了眼里，只是非常体贴的，并没有直接地指出来。
他温柔地回答着他，看着顾茗挟起一筷子片得薄薄的牛肉片，放进了已经翻滚着的锅子里。
大冬天的，一边赏着外面的雪，一边吃这样滚烫的东西，感觉还真的是很不错的。
肉片很薄，而奶白色的汤，温度又非常的高。即使是肉片，一下到汤里面，也是几乎是瞬间，便已经熟透了。他挟起一片放到顾茗的碗里，又给自己也挟了一片。
两个人都沉默着，房间里只有锅子煮得咕嘟咕嘟的声音，间或响起筷子触碰到碗的脆响。
“你害怕吗？”宁予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顾茗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放心，就算是再害怕，我也会陪着你一起走……就算是最后不成，我也不会离你而去。”
她明明知道自己说的不是这个！但是宁予卿还是为她所感动了。
能够有一个勇于陪自己赴死的人，还有什么遗憾呢？
也许，自己不应该太逼她的。
“还有，三娘子得撤出来了。”顾茗突然间又说道。
宁予卿点点头：“你要不说，这事我还真忘记了……行，一会儿我就叫人去将三与十四店里的人手，全部都撤出来。”
如果老十有胜利的信心的时候，他是不会对琢磨几个小小的人物的。
可是现在他只怕是非常的绝望。那么，所有可能能够帮助到他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而现在的老十，只怕也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吧？
宁予卿想想这事还是挺急的，放下筷子走出房门，对门口的人说了说。
很快，他又进来继续吃。
顾茗三天后便见到了三娘子。三娘子见到顾茗，哇的一声，便抱着她哭了起来。
“十四娘，你走了，都不知道京城里多吓人！”她哇啦哇啦地哭泣着，眼泪鼻涕全部都抹到了顾茗的身上。
顾茗轻轻地安慰着，突然，三娘子的哭声停了，动作也僵硬了。
顾茗一回头，才看到，原来是宁予卿来了。
“齐王……”三娘子脸上还挂着眼泪，看着宁予卿，脸色红得出奇，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宁予卿轻轻地点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好一阵，才笑着问道：“已经到了？路上还安全吧？”
他终于认出她来了？终于肯跟她说话了？三娘子顿时欣喜若狂。
这不怪她大惊小怪，要知道，自从她认识宁予卿以来，宁予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她说过话。
可是她的一颗心，却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宁予卿却是在郁闷，为什么这个三娘子与顾茗画上的区别这么大？他差点没有认出来。
幸好他机灵，不然刚才就要出丑了。
对他自己的这双眼睛，他也是很无奈了。
向三娘子点了点头，宁予卿便离开了。
“十四娘，还没有恭喜你呢，已经与齐王订亲了。”宁予卿走后，三娘子的情绪便低落了下来。她闷闷地垂着头，手里扯着自己的衣角，哀伤地说道，“可是我……可是我……”
顾茗也有些头大。她又不方便告诉她，宁予卿是因为只认得她一个人，才会对自己这样的……
这里面的原因，她也一直想不明白。但是，她能够理解他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定。
这也是她愿意选择他的原因。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真的是一场冒险，那么，找个更适合自己的人，是不是结局会乐观一点？
三娘子支支吾吾地向顾茗说道：“十四娘……我……我愿意奉你为姐姐，求求你帮帮我……”
顾茗顿时瞪大了眼睛，瞧向她。
三娘子用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说出了心底的真心话，脸顿时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扭到一边，深深地埋到了胸前。
而顾茗还没有回过神来。
第762章 该死的在意
她这是向自己自荐为妾？
突然，顾茗便对她心疼起来。她到底是对宁予卿有多深的爱，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三娘子啊，一向是个豪爽大方的人物呢，没有想到，却也有这样为情所困的一天。
“我可以帮你问问……”顾茗试探着说道。她并不太清楚宁予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也不能对三娘子打包票。
如果宁予卿是能够这么随便接受别的女人的人，那么他就不可能到现在这个年龄了，房间里还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所以，宁予卿会不会愿意接受三娘子，还真是不好说。
可是如果她现在就这么直接拒绝……三娘子会怎么去想？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太小气了，一点胸襟都没有？
所以顾茗打算还是去问问宁予卿，看看他怎么说。
如果他同意——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世间男子都是这个样子的。自己能够早点认清他，也是一件好事。
而如果他不同意……
那她便只能向三娘子说声抱歉了。感情的事，毕竟不能强求。
三娘子听她这么说，顿时眼睛里燃起了小小的火苗，充满希翼地看着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茗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再与她说什么了，说去找宁予卿，便匆匆地离开了。
“三娘子……”她身后的丫头已经换了人了，换成了一个面目娇俏的小姑娘。她不认同地看着三娘子，轻声说道：“这样只会引起齐王的误会……”
“误会？这是机会。”三娘子转身看着自己的这个贴身丫头，“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等。你以为我是在跟十四娘玩心眼吗？不是，我太痛苦了，我痛苦得想要死去……”
“只要能够与他在一起就好了，我才不管他讨厌不讨厌我呢。”她又转头看向顾茗离去的方向，喃喃说道。
丫头便不再吭声了。
当年眼光高得出奇、任谁家多优秀的儿郎都看不上的三娘子，却突然遭遇到了这样的事。
到现在，家那边很多人都说，这就是报应。那个时候她无缘无故地嫌弃别人家的好儿郎，所以现在轮到她被人嫌弃。
将自尊踩到了脚底下，送上脸去，还要被人打脸。
本来年纪就大了，再加上现在这个名气，回家嫁人，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
家里长辈看着她这样辛苦，也是心疼，于是干脆便将她安排与顾家这个小娘子一起做生意，想着近水楼台的意思。
可是谁能够知道，突然间低调安静的四皇子就成了齐王，又突然间揭杆而起呢？
商人讲究投机，讲究利益。所以现在徐家对这个基本上已经嫁不出去的女孩，又重视起来了，甚至特地安排了人，千里迢迢地送到齐王这边来了。
还不是希望能够入得了齐王的眼？就算没有办法踩下顾家那个小娘子，可是能够当个妃子什么的，也是很不错的啊。
那样徐家别说一个小小的皇商了，甚至还可以改头换面，跻身贵族世家呢。
这个丫头便是老夫人亲自从自己的丫头里面挑最能干的一个，专程与护送的家丁一起送到京城的……就是为了能够指导好三娘子，一定要找准机会抓住齐王的心。
他们也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念头的，毕竟现在齐王还未婚配，就算是那个顾家的小娘子，两个人也并没有名分，如果三娘子表现得够好，那么……
顾家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谁说徐家就不能出个皇后呢？
可是谁能想到猪队友能猪成这个样子！丫头非常不高兴地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三娘子，心中暗暗恼怒。
难怪认识了这么久了，齐王却仿佛对三娘子半点印象都没有……这也太傻了吧？
向顾家的小娘子求情，自请为妾室？
她也好意思说出来！
只是，她毕竟只是一个丫头。如果在人前表现得太过分了，让人看出端倪来……谁知道那个顾家的小娘子，会如何对待自己？
一想起徐家后院里面的那些事，丫头便不由头哆嗦起来。
只希望，这个顾家的小娘子，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吧……像三娘子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男子不喜欢？何况还有一片真心？
更不用说，现在正是齐王最需要钱的时候。而徐家的，别的不多，但是钱财却是大大的有。这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谁不愿意做？
如果不是因为适龄的女子便只有三娘子一个，说不得，徐家还会多送几个过来，任齐王慢慢地挑呢！
在两个人古怪的气氛中，顾茗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人乐陪着那个……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宁予卿抬头见是她，便随口问道。
顾茗无奈得很，三娘子对他一片痴心，可是哪里想到，人家到现在，连她的名字都还没有记住……
因为记不住人脸的缘故，他对人名的记忆，也是很差的。除非特地下功夫。
但是很显然，三娘子不是他会去特别下功夫的人。
“她有事求我……”顾茗看着宁予卿的脸，试探着说道。
宁予卿一抬头，奇怪地问道：“什么事，你还帮不了，要来找我？”在他看来，女子之间的事情，那都是悄悄话，不能让男人知道的。
顾茗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干脆不看了，直接说道：“她说，她想要自荐……”
“她想要学你一样自荐？”宁予卿深深地皱起眉头，“可是她也没有什么特长啊……这样吧，也别向我自荐了，直接在你手下办事吧。你有什么活计，交给她就行了。”
顾茗怒瞪他。这个家伙，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却要给她装傻！
宁予卿看着她生气了，缓了缓，又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请你不要说。”
“你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说了……可是三娘子还在外面等着呢，你给我个答案吧。”顾茗憋屈地说道。
真讨厌，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原本她并不抵触，所以才会答应替三娘子来问问的。
可是没有想到，等到真正见到宁予卿了，她突然觉得，她在意！
她该死的在意极了！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让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陌生！
第763章 离他远一点
宁予卿沉默了很久，久到顾茗以为他不会再表态了，他才幽幽地开口问道：“顾十四娘，我应该感激你的贤惠与大度吗？”
顾茗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宁予卿深吸了口气，接着又说道：“你这么贤惠与大度，还没有嫁进来，就开始替我操心妾室之事……是不是因为，你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我？”
是吗？顾茗是真的愣住了。
自己的心中，真的完全没有他吗？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顾茗暗暗地回想，可是后来……
可是到现在，她却已经拿不定主意，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宁予卿一直紧紧地盯着她，见到她并没有否认他的话，反而，还一脸赞同的样子，顿时就怒火中烧。
他重重地将手里拿着的那本书砸到了书桌上，气呼呼地便出去了。
只有顾茗还愣愣地站在房间里，还是厘不清，自己与宁予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然而她并没有想很久，因为很快，就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来寻她了。
“十四娘。”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顾茗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惊愕地看着站在她面前，微微笑着的那个人。
他还是长得那么好看，这么几年没有见到他，也不见他半点变化，仍然如同一个谪仙一般，风轻云淡地看着她，淡淡地笑着。
“天师！”顾茗高兴地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一下子就扑到了张书钧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在顾茗的心底，这个张天师，才是那个父亲一样的角色。虽然她不是很明白当年生母与他的事情，但是，他对生母，肯定是有感情的。
在她看来，尽管他长得非常的年轻，可是这便代表着，他是上一辈的人。
再加上他照顾她良多。还有那次梦中醒来，那嘴里的血腥味，是绝对骗不了人了。
她悄悄地查过，那天晚上那个人，只有可能是他。
作为父亲，顾望是失职的。幸好，两辈子，她都有他在。
顾茗记起上辈子自己最后倒霉的时间，怎么推测，都与张书钧倒霉的时间非常的接近。
也就是说，还在上辈子的时候，就是他在保护着她。
她扑到了张书钧的怀里，紧紧的搂抱住了他。
张书钧整个人完全地呆滞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向那么冷静、那么镇定的顾茗，却会在见到他时，给他来这一招。
他的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摆，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整个人怎么样，都觉得非常的不对劲。
直到好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将快举到天上的双手放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顾茗的后背，柔声说着：“十四娘，你都是大姑娘了，这样子不好，让人看到了，会误会的……”
“哦……哦，我就是太高兴了。”顾茗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自己的情况。
好像是这些天，她的情绪一直都波动特别的大，很容易激动，也很容易生气……
她都已经开始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所以，在见到张书钧后，她就像一个见到父母的小孩子，马上就放下了心防，扑了过去。
在张书钧的怀里，她体会到了难得的安全感……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没有在别的人身上得到了安全感，她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可是没有想到，在一个理应是陌生的人的身上，她却体会到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安全……
这种感觉非常的美好，美好到她根本不愿意出来。
出来的话，她便要面对宁予卿说的，是不是她心底没有他这样的责备了。
可是，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又怎么能够回答他？
“好了好了，没有事了。”张书钧脸上扬着宠溺的笑容，轻轻地哄着顾茗，不动声色地悄悄地退开。
“你最近还好吧？”张书钧靠坐在书桌上，温柔地问着他面前的顾茗，“你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家里，你家里人放心？”
对顾茗，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恨她身上流淌着的顾家的血液，还有明明是小花的女儿，却是长得半点也不像小花，就非常的恨。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是犹豫的。不管怎么说，小花留在这个世间的唯一的一点血脉，就是眼前这个孩子了。
他看着她的时候，有时候会惋惜，觉得她要是长得略微像小花一点就好了。
可是有时候又非常的爽气，觉得幸好她长得不像小花，不然，他要如何才能下得去手？
“我爹爹，他就算是担心，也没有办法。”顾茗很坦白地对张书钧说道。
她可以对任何人撒谎，可是，并不包括他。
顾望是她的父亲没有错，她会养他，会照顾他……可是，对他，她永远也不会有对父亲的那种敬重。
因为，他那个时候，对自己的众多子女，真的是太失职了。
“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实现的。”两个人默默相对地坐了好久，张书钧终于站立了起来，用很郑重的口气，对顾茗说道。
顾茗非常的疑惑：“我想要的什么东西？”
她想要的东西？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最近怎么这么奇怪，宁予卿问她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不能回答的问题。
而张书钧还知道她想要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们都在玩什么把戏？
张书钧很快便消失了，李克文却沉着脸走了进来。
“十四娘，你认识张天师？”李克文脸色漆黑一团，非常的难看。
顾茗看着他这个样子，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长时间了，他终于肯来见她了。
可是，却是在这样的场合，因为这样的事情。
“以前见过几回。”顾茗回答他。
李克文顿了顿，没有想到顾茗会这么爽快地便告诉他答案，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郑重地告诫顾茗：“离这个人远一点……他非常的危险。”
“可是，他帮过我很多。如果没有他，可能现在的我已经死了，或者说，没有多久，就要死了。”顾茗淡淡说道。
如果不是他帮了她……那么，现在的她，一定再次嫁给林恩之了吧？
她怎么还能够接受再次嫁给他？
所以，那个结局，也就是可以想象的了。要不她已经杀了他，然后自杀了。
或者，她正在处心积虑地准备杀他。
她根据自己的本事推测，就算还没有杀掉他，那么，也不会拖很久了。
这一切，正是因为张书钧的援手，才得以改变。
第764章 直到今天
“离他远一点。”李克文却只是再次重复一次，便再没有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顾茗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房间很大，空荡荡的，突然间，她感觉到非常的疲惫。
上辈子的时候，不管是遇到什么事，她从来没有人可以求助，从来没有什么人可供倾诉……
她想要得到的每一件东西，都必须自己亲自去获取，想要做到的每一件事，都必须自己亲自去动手……
也正因为此，所以她非常的明白，别人的善意，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东西。所以就算是宁予卿与李克文，之前因为帮助她，反而给她添了不少麻烦的事，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是善意的。
可是现在呢，她完全没有料想到，她最重视的一个人，却让她远离她最敬重的那个人。
她到底要如何选择？顾茗茫然了。
她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动弹，维持着最开始的姿态，就这样坐着。
因为现在是军中，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顾茗每次来找宁予卿，都没有带过丫头。可没有想到，今天都这么晚了，顾茗还没有回来。
她的丫头顿时就急了，跑来找丁香。
丁香嫁的那个管事现在在外面替顾茗打理着好几间新开的铺子，而丁香，却没有跟着丈夫当太太的生活，而是继续跟着顾茗，当起了媳妇子。
媳妇子虽然不方便贴身服侍顾茗，但是也有她的好处。那便是，她能够很方便地进出一些小丫头们不方便去的地方。
看到那个新提上来的银耳慌慌张张地跑到院子里，站在院门口四处张望，她心中便起了疑惑，上前一问，才知道十四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都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你竟然现在才打算出来找？”丁香竖起眼睛，想呵斥她，可是又觉得现在没有这个时间。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丁香匆匆忙忙地出来了。
十四娘能去哪？军营她也是进不去的，想来想去，她决定先去找齐王。虽然还没有成亲，可是毕竟已经定过亲了，十四娘在哪里，现在在干嘛，他应该才知道才对。
宁予卿住的地方就在军营的旁边，丁香心急，也不管门口站着的那个小兵的拦阻，一把推开他，就闯了进去。
房间里原本还在聊天的人顿时都停了下来，全部向扶着门口、还在那里喘粗气的丁香望去。
宁予卿皱了皱眉，记起来，这个作妇人装束的女子，好像是顾茗以前的贴身丫头。后来成亲了，不过又带着她丈夫跟着过来了。
现在好像是在顾茗的院子里当媳妇子。
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再仔细地将眼前人与顾茗给他画的那画像在脑海里对比一番，确认无误，微笑问道：“丁香是吧，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十四娘有什么事？”
“十四娘到现在还没有回去！”丁香扶着门，将房间里所有人都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十四娘，心顿时就凉了。
这里可是军营！是不是十皇子那边，派了什么人，对十四娘做了不好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其余人都在这里，只有十四娘不见了！
一听丁香这么说，宁予卿与李克文的脸色都是大变。
李克文，脸色比宁予卿，还要更严肃一些。
因为他已经想起，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人了。难道，现在十四娘不见，与他有关？
李克文非常的后悔，当时自己在发现张天师的时候，就应该出面阻止他，不让他在十四娘面前胡说八道的。
可是现在，迟了吗？迟了吗？
他会将十四娘带到哪里去？带到京城去，以此来要胁大哥吗？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要怎么办……
他正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坐在他一旁的宁予卿猛然站了起来。
“大哥？”李克文惊讶地问道。
“我去找找。”宁予卿冷静地说道，“十四娘也许是有什么事，耽误回家了……咱们先去找找，不要自己吓自己。”
李克文沉默地点点头，跟在宁予卿的身后，走出了房间。
从丁香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突然压低声音问她：“你认识张天师吗？”
丁香一愣，这个时候，他怎么突然间提起张天师来？
稳了稳心神，她赶紧回答道：“奴婢不认识，不远远过见过他一次……”毕竟当时顾家能够请到张天师来给家人相看，可是非常盛大的一件喜事了。
李克文顿时就皱了皱眉。
丁香是顾茗的贴身丫头，可是连她都只是远远地见过张天师一次，那么顾茗说的，他帮过她很多，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爷，现在咱们先去哪里找？”手下的几个将领，看着已经快全黑下来的天色，一个个都非常的为难。
也不知道十四娘失踪有多久了，现在没头没绪的，从哪里找起啊。
“你们先去四周找找，我自己也去找找。”宁予卿紧紧地皱着眉，对几个将领吩咐着，自己转身走进了军营里。
今天他不应该那样子离开的……
他当时说的那些话，一定是让她伤心了吧？
其实，自己年纪比她大了这么多，原本就应该多体谅她一些的。
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自己会对她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宁予卿紧紧地抿住唇，心底慢慢地溢出浓浓的后悔，一点一点地溢出，渐渐地将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喝住了所有想要跟着他来的手下，甚至都没有让李克文跟上来，而是让他留在那里主持大局，自己快步在军营里走着。
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这么黑了，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哭泣？
他总是因为她太过冷静，而忘记了她的年龄，忘记了，其实她不没有满十五岁。
十五岁，一般十五岁的女子，会做些什么？
她们会在自己的绣楼上，一边给自己绣着嫁妆，一边期待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及笄礼，还有婚礼吧。
她们也许会偷偷地想象着自己夫君的长相，然后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将脸埋到绣品里，无声的傻笑……
然而，这样的生活，却是远离顾茗的。
她一直那么稳重那么可靠，让他忘记了，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直到今天……
第765章 牵手
他一下子就冲到了他平常办公的那个房间。
可是远远地看着，他的心便已经沉下来了。那个房间里一片的漆黑，并没有点灯……
没有人吧？没有人吧？宁予卿想着，他想停下他的脚，想要拐弯去别的地方……
可是他却毅然地朝着这个房间前进，走了进去。
推开了房门，一片漆黑，比没有月亮的外面还要更黑上几分。他眨了眨眼，按着记忆摸了进去，找到了火石与蜡烛，想要打火。
“别点灯！”突然他听到顾茗的声音。
宁予卿呆了一呆，真的将手上的火石与蜡烛放了下来，转过身来，面对着顾茗发声的方向，轻轻问道：“你一直坐到现在？”
他给她的那个问题，有这么让她为难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在轻松喜悦了的同时，又升起了淡淡的怨气。
她的心底，难道真的没有他？不然，为什么只是这么一问，就让她为难到现在？
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论起爱情，虽然宁予卿比顾茗大了好几岁，但是，却是如同她一样的新丁。
面对爱情，不管是他，还是她，都没有半点的经验。
只能这样笨笨拙拙，跌跌撞撞地前行。
正当他心底有如惊涛骇浪一般地翻涌奔腾的时候，顾茗却行动了。
她在这房间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天黑，一直到现在。
她的视线，是随着这里的光线暗下来的。别人进来房间可能会要慢慢适应……可是她却是早就已经适应过了。
宁予卿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他了，可是她却并不想出声。
她还是有很多的问题没有想得很明白，她还想要继续独处……她也想到时间很晚了，再不回去，银耳丁香几个得着急了。
可是，回去了之后，就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让她一个人在黑暗里独处了。
没有黑暗，没有办法独处，她便没有这么冷静的状态，去审视自己两辈子的人生。
她也想过，会是谁来找到她。
却没有想到，最终的这个人，却是宁予卿。
就是这个人吗？在这一瞬间，她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她想着，原来就是这个人吗？
真好，原来在长久的等待后，有一个会为自己出现，这样的感觉真的好！
真的很好！
她无声地起了身，就向着宁予卿扑了过去。
宁予卿完全没有防备，便被她一下子撞到了怀里。刚开始时候他懵了，完全不知道手与脚怎么样摆放才好，但是很快，他便无师自通了，双手轻轻地按住了顾茗的后背，将她轻轻地拥到了怀里。
“你怎么了？”宁予卿强忍着内心那沸腾一般的喜悦，柔声问道。
“你能来找我，真好。”顾茗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闷声说道，“谢谢你能够来找我。”
“傻丫头，你与我之间，是不用说谢谢的。”宁予卿说着，轻轻拉着她，坐了下来，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顾茗轻轻点头。
但是她很快又说道：“但是，我要回去一趟。”
宁予卿只是稍微一想，便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他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在黑暗里轻轻的点头，说道：“好。”
顾茗听到他的应诺，便头轻轻地贴上了他的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
这是非常亲密的人，才会去做的动作吧？她想着。
她感觉到了宁予卿全身再一次地变得僵硬起来，她听着他开口说话，她的脸也跟着震动。
“这样……不好……”宁予卿非常艰难地才终于开了口，“外面很多人都很着急了，咱们……得出去让他们安心。”
“好呀。”顾茗顺从的说道，从他的胸前抬起了头。
胸口的温度突然的消失了，宁予卿突然感觉到了失落。
冲动之下，他伸出手去，抓到了顾茗的手。她的手很软，很纤细，很细嫩的感觉……
顾茗轻轻挣了挣，没有挣脱，便没有再挣扎了。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这么行走在安静的军营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
夜风吹在脸上的感觉，非常的美好，让人感觉到了闲适。
他们慢慢地一直走一直走，在在静谧中一直走到了军营门口，走到了宁予卿自己的宅子前。
李克文身边打着火把，正在与身边一脸焦急的几个人说着话，突然，他的视线凝滞了，他缓缓地抬头，看着慢慢地向他走来的两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了他们两个人还牵着的手上面。
这些，不是自己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吗，不是自己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的事情吗？
不是自己心甘情愿退出的结果吗？
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个情景，自己的心底，还是如此之难受呢？
李克文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自己的胸。
但是他很快便明白过来，忍着心底那剧烈的疼痛，将手放了下来，反而迎了上去。
“大哥！十四娘！没事吧，没事就好。”有什么值得心痛呢，十四娘没有事就好了。
大哥能够幸福就好了。
十四娘能够幸福就好了。
他默默地看着眼前慢慢走来、幸福多得一路洒出来的两个人，心底的又酸又涩。
可是偏偏，他还要向他们露出最最诚挚的笑容来——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出，他心底最最隐密的心思。
“她傻了一样，躲在那屋里躲到现在！”宁予卿说着，温柔地回头看了眼顾茗，问道，“你饿不饿？”
顾茗听到他问起，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腹部，问道：“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十四娘！”丁香听到消息，急急跑了过来，直朝这边扑来。可是等到了面前了，才发现了顾茗与宁予卿一直牵着的手，只好又尴尬地停了下来。
十四娘已经得到她的幸福了……真好真好！
她停下来，神情极度复杂地看着那一直牵着的双手。
齐王他会这样一直对十四娘好吗？
她突然间，便担心起来。
不过，十四娘那么聪明，一定会很有办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