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生异香
陆离直奔后园那幢两层的藏。
守藏的婆子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的魂飞魄散,二爷在家,难道府里还能进贼?
门刚开了条缝,陆离一头扎进去,直奔楼上。
满府里,最熟悉这座里的书的,就数他了,当年他还住在这座府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呆在这间里。
“二爷这是……”婆子衣冠不整,惊恐的看着明显不对劲的陆离。
“来找本书。”明山板着脸,到肯定是来找书的,可爷到底发了什么疯?刚才明明好好儿的。
陆离从楼上找到楼下,从黄或不黄的画册找到才子佳人的话本,没有一本书能告诉他李兮为什么就生气跑了!
直翻到三更鼓响起,陆离垂头丧气出来,站在湖边,仰头看着弯弯的半月,突然一阵茫然,他这是怎么了?就算她生气跑了,等下回见面问一问原因就是了,也许下次见面她又好了,自己急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陆离失笑摇头,月华如水,陆离肩上搭上件斗蓬,背着手,欣赏着月下的园中诸景,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李兮很努力很专心的学了大半天,成果让姜嬷嬷大为满意,这主要利益于李兮的一举一动原本就优雅娴静,完全不象什么桃花镇这样的乡野之地出来的。
车子停在宫门口,李兮跟在内侍身后,姜嬷嬷和背着药箱的小蓝跟在李兮身后,在奢华的亭台楼阁和假山花草中走了小半个时辰。进了华贵妃那处分外宽敞华丽的宫院。
华贵妃宫里暖香宜人,南窗下的炕上。闵老夫人侧身坐在炕沿上,闵老夫人身边半歪半坐着个一身舒服家常打扮、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美人儿。
李兮看的有几分恍惚。能得皇上隆宠这么多年,这位华贵妃果然不光依靠惊人的美丽,这份沁人心脾的舒适宜人才最让人迷恋上瘾。
“不必多礼,要不是老夫人说你医术高超,真不敢相信你是位大夫。”华贵妃半躺着没动,却并不让人觉得她是摆架子拿大,反倒让人觉得她和你不见外、熟不拘礼。
“承哥儿说你敢把人胸膛割开,眼睛都不眨的?”华贵妃天真而好奇。
李兮笑,点头。
“你不害怕?承哥儿说……那是死人!”华贵妃直起了上身。
闵老夫人忙拿了个垫子塞到她背后。一脸爱怜。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呢。”李兮刚进来时的紧张,这会儿几乎散了个干净,坐到炕前的鼓凳上,将诊枕放到炕上,示意华贵妃把手腕放上来。
“活人有活人的可怕,死人有死人的可怕,你怕不怕鬼?”华贵妃将手放上去,接着八卦。
“算是不怕吧。”李兮答了句,手指搭在脉上,示意华贵妃别再说话。
闵老夫人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期盼的紧盯着李兮的脸色。华贵妃看起来却淡然的多。
李兮的眉头皱起来,手指抬起,垂下眼皮调了几口呼吸。手指再搭上去,这回眉头皱的更紧了。
闵老夫人眼底闪过丝绝望。华贵妃脸上的笑容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李兮换了只手再诊,再换回右手又诊了一遍。收起诊枕,“娘娘能让我从您手指上取一滴血闻一闻吗?”
“闻血能闻出病来?这么多大夫,还是头一回听说闻血诊病。”华贵妃将手递给李兮,和闵老夫人笑道。
小蓝递了银针上来,李兮抓住华贵妃的手,针尖微点,刺破华贵妃的中指,挤了滴血,用手指接了,轻轻捻开,送到鼻子底下。
血里没有应该有的味道,可她手上……
“娘娘用的什么熏香?”
华贵妃笑起来,闵老夫人也露出丝笑意,旁边侍立的心腹女使解释道:“娘娘一生下来就体带异香,从来不用熏香。”
李兮轻轻‘噢’了一声,体带异香,这事绝大多数都是噱头,偶尔有一两个真体带异香,那根本不是异香,是狐臭!
“能让我闻闻吗?”李兮问道,华贵妃一下子挑起了眉头,‘噗’一声笑了,“你这个小大夫倒挺有意思,你想怎么闻?”
“娘娘就这样躺着别动,我上去闻一闻,行不行?”
“行,你上来吧。”华贵妃捂着嘴儿笑,李兮又窘又郁闷,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兮从华贵妃头发上闻起,闻到腋下,华贵妃已经笑的身子都软了,“阿娘,这小丫头……跟阿狸一样,从前阿狸也是这样,最喜欢在人身上闻来闻去。”
阿狸是华贵妃养的一只哈巴狗。
李兮不理她,严肃认真一路往下闻,一直闻到脚指头。
下了炕,李兮大睁着眼睛细细打量华贵妃,从头发看到眼角,从眼角看到耳垂,再伸长脖子看她后颈。
“姑娘诊出病因了?”闵老夫人的问话里浓浓的全是期盼,华贵妃笑够了,抬手拢着头发,“病因早就诊出来了,治不了罢了。”
“娘娘平时吃什么东西养生吗?僻如玫瑰茶,阿胶枣,养荣丸这一类。”李兮没答闵老夫人的话,却问华贵妃。
“天天药还吃不完呢,哪还有功夫吃别的。”华贵妃带着几分抱怨。
“那从前呢?或者小时候吃过什么养生养颜的东西没有?”李兮追问。
“也就是燕窝什么的,别家吃什么,我们家也吃什么,入了宫之后,别的娘娘吃什么,我偶尔也吃一点。”华贵妃微微蹙眉。
她追着这些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她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闵老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华贵妃示意众人:“都退下。”
“姑娘诊出病因了?”闵老夫人再次问道。
“娘娘的病很奇怪,有几个地方我想不通,老夫人别急,让我好好想想。”李兮心里七上八下。
“有什么话,姑娘只管直说。”闵老夫人神情凝重,华贵妃也露出几分厉色。
“照娘娘的脉象,血里必定要有一股子特殊的味道,可娘娘血里没有这种味道,所以我才想不通。”李兮用了春秋笔法,没找到原因之前,她不敢乱说。(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雪中散步
“姑娘闻娘娘身上的香味,是血里该有的味道吗?”闵老夫人反应极快,极其敏感。
“我闻娘娘身上的香味,是想看看娘娘先天的体香会不会带来隐疾,老夫人也知道,福祸相依。”
“那?”
李兮摇了摇头,“娘娘没有先天的隐疾,老夫人放心。”
“李姑娘闻一闻就能闻出病来?真是神技。”华贵妃的夸奖里带了几分疑惑。
李兮笑,“望闻问切,闻本来就是四诊法之一,有些病,病人身上确实会散发出独特的味道,闻一闻就能断定病症。娘娘的病我有点想不通,让我好好想一想。”
“要想几天?”华贵妃对李兮观感不错,一边问一边笑,这小姑娘倒有意思,又是闻又是想的。
“两三天吧。”李兮犹豫了一会儿,才给了个不确定的时间,“我先给娘娘开一张方子,让人做成这么大的蜜制小药丸,娘娘每天睡前吃一粒,这药没别的用处,也就是能让娘娘夜里睡的安稳,不至于子丑相交时睡不着,睁着眼睛难受,夜里睡安稳了……”
华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闵老夫人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位李姑娘,她果然没看错!也许,玉儿真的有救了。
“我说的不对?照娘娘的脉象,必定……”李兮一脸莫名其妙,她这些话哪儿没说对?怎么华贵妃跟见了鬼一样?
看着李兮一脸的茫然,华贵妃‘噗’一声笑了,转头看向闵老夫人。“一会儿阿娘交待交待她吧,真是个天真质朴的傻孩子。”
说完。转头看向李兮,“多谢你!能夜夜沉睡就是大福气了。来人。把我年青时候那套珍珠头面拿出,给李姑娘带回去戴着玩儿。”
闵老夫人和李兮一起出了华贵妃宫院大门,闵老夫人示意抬着软兜的众内侍丫头远远跟着,看着李兮笑道:“原本不该和你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说这样的话,可你是大夫,就不是大夫,有些事早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李兮扶着闵老夫人,凝神听她说话,闵老夫人要和她说的。必定是华贵妃的事,也许,她能从她的话里,找出珠丝马迹,找出那个让人困惑的病因。
“娘娘深得皇上宠爱,不光是因为娘娘生的好,老实说,这后宫绝色的美人儿多的是,比娘娘更好看、更年青的多得是。皇上独宠娘娘,是因为娘娘脾气性格儿好,皇上常说,在娘娘宫里。他的心最安宁。”
李兮赞同的点头,这一点她也发现了,华贵妃和她那间屋子。确实让人舒适又放松,呆的时间长了。舒舒服服、懒懒洋洋哪儿也不想去!
“皇上一多半的时候是歇在娘娘宫里的,皇上常说。娘娘心地宽广,夜里睡得酣香,看娘娘睡的那么酣香,他也能睡个好觉。”
闵老夫人看了眼李兮,话到此戛然而止。
李兮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娘娘这份几乎夜夜迎来皇上的盛宠,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睡的沉!为了保住这个利器,她必须睡得沉!
那她每天子丑相交醒来之后的一个多时辰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怜!
“多谢你。”
闵老夫人这句感谢发自肺腑,听的李兮鼻子一酸。
宫门外,车前,陆离披着件宝蓝斗蓬,闲闲的负手而立,飘飘洒洒的雪花在他周围盘旋飞过,看见李兮出来,冷凌如冰的脸上冰凌破开,露出温暖的笑容。
李兮看的心驰神摇,唉,他还是那么好看!
“明天我接你过府赏雪说话。”闵老夫人的目光从陆离收到李兮身上,闪过丝怜惜,轻轻拍了拍李兮的手温声道,李兮忙曲膝答应。上前一步,扶闵老夫人上车。
陆离微微躬身送走闵老夫人,走到李兮身边,温声问道:“冷不冷?”
“不冷。”他离的太近,李兮别扭的往旁边闪了半步,陆离眉头几天蹙又展开,不动声色的上前半步,“这里风大,上车吧。”
眼前只有一辆车,不远处明山等人一人牵一匹马,上车?谁上?她上?他也上?
她不能跟他挤在一辆车上!
“雪下的这么好,我想走走,你先回去吧。”李兮发现自己在某些时候极端缺乏急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简直就是……
果然,她听到了陆离的笑声,“确实,头一场雪,我陪你走回去,这里离咱们府里不远,咱们园子里的梅花也该开了,晚上让人点上火把,咱们炳烛冒雪赏梅,这样才最能看出梅花的美。”
李兮一句话不敢接了,在他面前,她跟一只白痴没太大分别。
李兮不说话,陆离也不说话,他身上热腾腾浓烈的男性气息从背后裹着她,让她觉得她已经完全陷在他的怀抱里。
这样不行!李兮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能这样,她不能再被他迷惑,得说说话,说什么?风花雪月绝对不能说,那么,只能说正事了,她和他,被利用和利用,只有正事可以说……
“那个……你能不能让人……”
李兮喉咙发干,半句话说的支离破碎,她真是太没有出息了!
“怎么?手炉不热了?渴不渴?累了?”陆离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不是,”李兮用力咬了下嘴唇,“我觉得华贵妃是中了毒。”
陆离眼里爆出团凌利的亮光,下意识的伸手揽住李兮,做了个警戒的手势,明山等人顿时悄无声息的散在四周,手握在了刀柄上。
“隔墙有耳,咱们往那边走。”陆离指了指前面宽阔的御街,下了雪,御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确定是中了毒?”
“应该是,就是没想通怎么中的毒,还有好几个地方想不通。”
“你告诉贵妃了?”
“没有,没想通的地方太多,贸然说出来……我可不敢。”李兮轻轻叹了口气,华贵妃是中了毒,别说是皇妃,就是普通人家,也得大闹一场……
陆离明显的松了口气,“闵老夫人为人精明,没让她起疑吧?”
“应该没有,除非她早就怀疑华贵妃的病是因为中了毒。”
李兮可不敢把话说死,这些人精中的人精,谁知道心思深沉到什么程度!(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待以国士
“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刚才说让人做什么?”陆离目光里闪动着兴奋,仿佛一只看到肥美猎物的豹子。
“能不能让人查一查这几年华贵妃常吃常用的东西,就是……比如爱喝的茶……什么的。”李兮挥着手,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根本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东西。
“我明白了,她这毒,有多长时间了?”
“她中毒肯定在生病之前,生病之前再有多长时间我就说不上来了,能导致她这种症状的药物和毒物很多,有些非常非常慢,有些会快一些,得看是哪种药。”
“嗯,我知道了,她这病也有四五年了,远了不说,这四五年她一直和毒药为伴,怎么能一无所察?”
陆离很纳闷,李兮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们喝的那些茶汤,浑浑沌沌什么都放,要是有人每天给你放点……比如朱砂什么的,你能喝得出来?”
“朱砂安神,是好东西。”
“安神?真是愚昧,要是用朱砂安神,只怕越安越没神,精神萎靡,夜不能寐,就是睡着了,也易惊多梦,你看,你以为朱砂安神,要是有哪个庸医也这么告诉你,你是不是不但会喝,还甘之若饴?”
“都说朱砂安神……”陆离很尴尬。
“世人愚昧。”
“……”
陆离在雪花中凌乱,她一句话把他打成了愚昧的世人……之一!
“咳!”陆离用力咳了几声,医术上头,他跟她比。确实愚昧,她说的也不算错。
“华贵妃。还有救吗?”
李兮摇头,“她心肺受损。要是能找到中毒的原因,除掉毒源,再用药慢慢调理,应该能多活几年。”
“她还能活几年?”陆离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
“我不断生死。”过了一会儿,李兮才低声答了句。
陆离看着她,抬手替她整了整帷帽,“下一次什么时候进宫?”
“等查出来中毒原因再说,不然进宫也没什么用。”
“今天一早,司马六让人传了句话。想把你和刘太医切蹉医术,放到后天,我还没回复他,你看呢?”
“行!”李兮点头,哪天都行,早比晚好。
“你那天……好象生气了?”她那天好象生气跑了这事,一直困惑着他,不能不问。
李兮表情僵住了,他什么意思?她不该生气吗?她生自己的气也不行了?
“我没生气。”李兮的话说的**。“你是主我是宾,你花钱请我做事,工钱付的爽快大方,日常吃喝住行样样好的不能再好。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一直很敬重你,从没拿你当幕僚下人看待过,当然。你救回我大哥一条命,医术高超。单凭哪一件,我以国士待你。你都担得起……”
李兮听的心里一片冰凉,他果然是看中了她的医术,待以国士……
他待她真是……好!
“……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或是府里有人慢待了姑娘,姑娘只管告诉我……”
陆离还在不停的表白解说,李兮觉得她再听下去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我的医术,你要利用我的医术,给你大哥治病,给华贵妃治病,给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治病,你不用说这么多,我是一名大夫,一个医者,你不用这样我也会给你大哥,给华贵妃治病,尽我所能治好他们,这是我的本份,为医者的本份!”
李兮截断了陆离的话,“太冷,我要回去了,我得准备后天的擂台。”
李兮低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她不能再失态,他既然当国士待她,她就得有国士的尊严。
“你还没吃饭,我带你去樊楼,上回说去吃鱼,一直没去成。”
被李兮打断了话,陆离有几分别扭,这些年,敢打断他说话的人,几乎没有。
“我已经吃过了,不好吃,我要回去了。”
李兮垂着头,曲了曲膝,顾自往前。
“我送你回去。”
李兮那句‘我已经吃过了’,让陆离说不出的别扭难过,她已经吃过了,他答应过她,她已经自己去吃过了!
明山牵了马过来,小心的瞄了陆离一眼,低声禀报道:“爷,刚才闵老夫人打发人过来递了句话,问二爷什么时候有空,请二爷过府一趟,说闵老夫人有话跟二爷说。”
陆离‘嗯’了一声吩咐,“先回府。”
李兮在梁王府二门口下了车,还是不抬眼皮,冲陆离曲了曲膝,不等他说话,转身就进了月亮门。
陆离背着手,沉着张脸直看到李兮转个弯看不到了,转身吩咐:“去华府!”
闵老夫人迎到上房门口,“烦劳陆二郎走这一趟。”
“老夫人客气了。”陆离急忙长揖到底。
闵老夫人侧身相让,陆离连连拱手先让进闵老夫人,自己跟在后面进了上房,闵老夫人在上首榻上坐了,陆离打横相陪。
“请二爷来,是有件事要跟二爷陪个不是,实在愧疚得很。”寒暄了几句,闵老夫人切入正题。
陆离一怔,闵老夫人一脸歉意,“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这事直到今天才知道,实在歉疚得很。”
“老夫人客气了。”陆离客气了一句,却不敢多说,他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这么位老夫人对他如此这般。
“前儿李姑娘义诊收治的那个病人,走的时候把李姑娘的药箱拿走了,这事是药铺伙计不经心,病的那么重的人没看住,李姑娘的药箱竟然也看不住!唉!我年纪大了,这几年精力越来越不好,山水闵家药铺出这样的事,这件事不是大事,可药铺从掌柜到伙计,竟然没有人想到登门给李姑娘赔个不是,而且把这件事当成小事,小到不用跟我禀报!”
闵老夫人又是生气又是伤心,“我老了,一时顾不上,竟上药铺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是我没管好铺子诸人,对不住得很!”
“老夫人多虑了,”听到是这事,陆离笑起来,“老夫人可别错怪他们,那天一大早,掌柜就亲自到我们府上和小妹说了这事。”(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那只药箱
“是禀告?还是赔礼道歉去的?”闵老夫人很较真的问了句。
陆离含糊的且笑且点头,“老夫人多虑了,小妹听说那人不告而别,脱口问掌柜的头一句话是:他把药箱带走没有?听掌柜说带走了,小妹双手合什庆幸,说若没有药纱和她那些药,那人不告而别恐怕是死路一条,他知道带走药箱,小妹说她就放心多了。”
闵老夫人又是惊讶又是惊叹。陆离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
“李姑娘的医术且不说,这份医者之心,令人敬佩!”闵老夫人感叹,“李姑娘不计较,这是李姑娘的仁义大度,可山水闵家要是因为李姑娘不计较就觉得自己对这件事全无责任,那不成了笑话儿了?唉,要不是刚刚我让老邹去药铺给娘娘配药,说到这是李姑娘开的方子,一个伙计嘴快说了句,这事他们还瞒着我呢!陆二爷,实在是抱歉得很,烦您回去和李姑娘转告一声,老身给她赔礼道歉了。”
“当不得!当不得”陆离忙站起来长揖到底,这是小事,若是受了闵老夫人这么郑重的礼,就显的李兮不知礼、不懂事了。
“老邹!”闵老夫人示意邹嬷嬷,邹嬷嬷忙递了只玲珑小巧的的黄花梨匣子过来。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烦二爷转交给李姑娘。”闵老夫人将匣子推到陆离面前,“一来是赔礼道歉,二来,也是一点谢意。姑娘今天给娘娘开的方子若真管用,老身以后还有重谢。”
“方子?”陆离眼里闪过丝惊讶。李兮给华贵妃开方子了?她怎么没跟他说开方子的事?治病的方子还是调理的方子?
陆离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没能逃过闵老夫人的目光,闵老夫人笑容更加真诚和蔼。“娘娘病了这些年,跟老身一样,也是精力不济……”李老夫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一会儿娘娘以及自己怎么样精神不济,却再没提起那张药方。
陆离陪着一脸谦和的笑,不但耐心而且听的兴趣十足。
说了好大一会儿话,陆离告辞出来。
邹嬷嬷代闵老夫人送走陆离回来,闵老夫人歪在炕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送走了?”
“是。”
闵老夫人直起上身,邹嬷嬷忙上前调整好她背后的坐垫。低声问道:“老祖宗看出来没有?”
“嗯,看来,陆二不知道药方的事,这位李姑娘真是难得。”闵老夫人一声轻轻的感叹。
“我瞧着,李姑娘医德比医术还好。”邹嬷嬷奉承了一句,闵老夫人‘嗯’了一声,“李姑娘和刘太医定在后天比试?”
“是。”
“让人去打听打听,定在什么地方了,后天咱们也去瞧瞧热闹。我总觉得这场比试背后有点什么。”
“是。”
“你现在赶紧去一趟药铺,照方子把药丸团出来,要看紧,一眼不能错的看着。团好了就赶紧送到宫里,记着,一定要亲手交到娘娘手里。把养荣丸也带些,若有人问。就说是家常用的养身丸子,娘娘吃惯了的!”
闵老夫人从怀里摸出药方递给邹嬷嬷。邹嬷嬷答应一声,双手捧过药方,仔细收好,垂手退了出去。
陆离带着匣子,绕了几个圈,回到梁王府,直奔洛清琳院。
不等小丫头禀完,李兮脱口拒绝,“就说我歇下了,已经睡着了。”
“姑娘!”姜嬷嬷失笑,“太阳还没落山呢,姑娘就歇下了?”
李兮被她噎的赶紧转头看窗外,还真是,太阳还没落山呢,晕了头了!怎么她一赶上他的事就晕头呢?!
“姑娘先别忙着回死,要不我出去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就回说姑娘在准备后天比试的事,正忙着配一味药,要是真有急事,姑娘还是见一见的好。”姜嬷嬷建议。
李兮点头,这样确实比她那个睡着了一口回绝好太多了。
姜嬷嬷一走,李兮眼睛落在书上,却再也看不进去了,愣愣的看着窗外,其实什么也没看到,脑子里纷烦杂乱什么都有,却又好象一片空白全无思绪,唉,她已经下定决心收心了,可怎么就不能说收就收回来呢?大脑的构造……思绪的方式……脑垂体……松果体……从前她问过,导师和师兄都说,感情的事无解,与医学以及科学无关,果然……
没等李兮想好从哪儿开始想一想这事,姜嬷嬷就回来了。
“姑娘,二爷确实有要紧的事,还有只黄花梨匣子要亲手交给姑娘。”
“喔。”李兮垂头看着手里的书,“嬷嬷,外男是不是不能随便到我这院子里来?”
姜嬷嬷被李兮这突兀而且全无章法的一句问的一愣,“照理说是,不过……”姜嬷嬷打量着李兮,“二爷毕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礼法归礼法,从前朝太祖起,这礼法就没那么严苛,别说一家子兄弟姐妹,就是真正的外姓外男,登门拜访姑娘家,只要礼数周到,也算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二爷是姑娘嫡亲表哥,又是有要紧的事,不见倒显的失礼了。”
姜嬷嬷避过李兮的问题,却又算是答了李兮的问题。
“我出去见他。”李兮站起来,唉,她这会儿觉得礼法不严苛真不是什么好事!
姜嬷嬷忙拿了斗蓬跟出来,替她披了斗蓬,落后半步,若有所思的打思着李兮。
院门外,陆离没穿斗蓬,深紫官服系着玉带,背对院门,负手站在飘飞的雪花中,仿佛正在欣赏雪中美景。
明山和丰河一左一右,一个手里捧着只小巧的匣子,一个提着只巨大的提盒。
听到脚步声,陆离转回身。
“怎么出来了?没拿手炉?冷不冷?”
“二爷找我有什么事?”李兮避开他的问题,他对国士都是这么关心的吗?
“闵老夫人刚刚请我过去,说起你的药箱被人拿走的事,愧疚得很,这是她一点心意。”陆离指了指那只小匣子,明山忙上前几步,将匣子托到李兮面前。
李兮垂着眼皮,伸手接过匣子。(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圣手药王
他们这些人精做事东一个弯西一个坑,简单的事非得照复杂做,她刚刚还和闵老夫人在一起,有愧疚怎么不当面跟她说?
她又犯傻了,闵老夫人这份愧疚压根不是给她的,而是要给陆离、给梁王府的!
唉,跟她们打交道,好累,心累!
“你给华贵妃开方子了?”
“嗯。”李兮看着陆离,她好象没说开方子的事,闵老夫人告诉他的?闵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明是让她别跟任何人说方子的事,怎么她自己反倒说出来了?
什么意思?
“华贵妃病的久了,夜惊不寐,我就先给她开了张宁心安神方子。”
“有了你这张方子,华贵妃至少能睡个好觉,善莫大焉。”陆离低头看着李兮,“用过饭没有?”
“嗯,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在配几味药。”李兮低头看着手里的匣子。
“我记得你爱吃点心,刚刚我正好经过丰庆楼,带了些点心给你。”
丰河赶紧上前,将巨大的提盒交给姜嬷嬷。
李兮垂着头,斜了眼提盒,曲了曲膝,退了两步,转身进去了。
姜嬷嬷看看她,再看看陆离,满肚皮郁闷,姑娘没规没矩,爷也没规没矩!
陆离背着手,看着李兮进去,目光慢慢往上移到半遮着院门的那棵金桂树上,再往上移,看着远方的浓密的彤云。
闵老夫人请他过府,李姑娘的药箱被偷只是借口。她要探的,是他知不知道李姑娘开的那张药方!
不过一张安神宁心的方子。何至于谨慎成这样?
这中间必有缘故!
“丰河!”
“在!”
“让人打听打听,宫里这一阵有什么闲话。皇上最近最宠哪位娘娘,在哪一处歇的最多,总之,越琐细越好!”
“是!”
“明山,让人去查这几年送进华贵妃宫里的所有物品,筛出这四五年一直往宫里呈送的。”顿了顿,声音低沉,“华家和闵家查的仔细些!”
“是!”
“双流!”
沉默寡言到几乎让人意识他存在的双流上前一步,垂手听吩咐。
“姑娘后天上台切蹉。安全由你护卫,必须万无一失!”
“是!”
“青川,找几个病人备着。”
“是!”
陆离安排完,背着手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背着手垂着头,慢吞吞往园子深处走。任凭雪花转着圈、飘洒着落在肩头。
她确实跟从前大不一样,怎么回事?
陆离一件件往前想,一直想到进京城前,想到夷山之行。再往前的郑城……
越想越糊涂,糊涂到头痛。
陆离抬手轻轻敲着额头,唉。这完全方向该怎么猜?问她她又不说,他到底哪儿得罪她了?
要不……
陆离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急旋身,大步往园外走。
去找崔先生。让崔先生去问问她!
城外落雁山从山脚到半山腰种的都是杏树,雪花顺着光秃秃的树枝积压,装扮出一片银装素裹的宁静之美。
半山腰一间院子台阶上,刘太医跪的笔直,肩上头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刘太医惊喜抬头,激动之下,肩上的雪花瑟瑟而落。
“老爷请大爷进来。”一个三十来岁、又矮又壮四四方方的汉子开了门,瓮声瓮气说道。
刘太医双手撑地,想赶紧站起来,可跪的时间太长,又冷,腿早就僵了,没站起来,反倒往旁边歪倒。
汉子一把拉住他,顺手将他提进门槛,提进门房放好,掀起刘太医的长衫,熟练之极的推揉刘太医那两条冻的僵硬冰凉的腿和脚。
“多谢你了,大壮。”门房里暖气袭人,刘太医噤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咋这时候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除开初一十五,老爷不见人!”大壮边揉边瓮声说道。
“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可好?这几天冷,我不放心。”刘太医敷衍了句,大壮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管闷头揉腿。
没多大会儿,刘太医两条腿和脚恢复知觉,站起来,跺了跺脚,“好了,有劳,师父在打坐?”
“在后面药房配药。”大壮往后面指了指。
老爷这两个徒弟他一个也不喜欢!
刘太医整了整衣帽,沿着游廊往后面药房进去。
“给师父请安。”跨进药房门槛,刘太医冲正坐着用双脚碾药的一个清瘦老者长揖到底,再跪倒请安。
“什么事?”圣手药王头没抬脚没停,三个字问的干巴巴全无感情。
“弟子实在是不得不来,不敢不来,”刘太医跪在地上没起来,“弟子无能……”刘太医流着眼泪,将梁王府如何欺压他和罗师弟,又如何逼着他要切蹉医术,如何毒辣要毒死他全家,件件种种,只说的涕泪横流,悲苦无比。
“……师父,是弟子无能!是弟子不肖!让师门蒙羞!罗师弟不敢来见师父,可弟子身为师门大弟子,不敢不来,不能不来!师父!”
刘太医伏在地上,哀哀痛哭。
“求师父……弟子就是死,也不能坠了师门声誉!师父……”
圣手药王推药碾的脚停了,目无表情的看着刘太医,“师门蒙羞?这师门蒙羞,难道是从今天才开始的?你不必如此,这师门早就没什么羞好蒙了,早就没脸了,好了,你回去吧。”
“师父!”刘太医痛心疾首,“师父您……是弟子不肖!当年弟子和罗师弟留在京城,也是师父的意思,师父……”
“我没怪你们。”圣手药王脚下的铁碾又踩起来,“蒙羞的是我,回去吧。”
“师父!”刘太医往前膝行了几步,一脸的悲伤欲绝,双手按在圣手药王脚上,“师父,天下人谁不知道师父医术天下无二,无人可及,弟子不肖,竟被人如此欺辱,求师父……”
“梁王府要比,你跟他们比就是了,算不得欺辱。”
“师父!”刘太医再往膝行,连磕了几个头,“师父!他们明知道师父没传授用毒解毒的本领给弟子和罗师弟,却偏偏点名要比试下毒解毒,还逼着弟子以儿女家人,甚至自己试药,师父!”(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八卦雄雄
“师父,师父!”刘太医一边痛哭一边磕头哀求。
圣手药王的铁碾停了,眼底寒光点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师兄弟两个人的意思?”
“罗师弟维护师门之心不亚于弟子,求师父垂怜!师父,师门尊严若是毁在弟子手里,弟子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弟子……弟子和罗师弟从今往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还怎么做人?求师父垂怜,就算师父不怜惜弟子和师弟,师父也不能不管师门,落雁山下圣手姚氏……”
“你知道圣手姚氏就好,”圣手药王打断了刘太医的话,站起来,拍了拍衣襟,语气轻淡,“只要不输了医术,就不算坠了圣手姚氏的名头,就算坠了,也没什么。”
“师父!”刘太医喊的痛心疾首。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毒,我不打算传给弟子,你也罢,你师弟也好,谁都不传,学好医术就行了,别的那些,都不是你们的东西,也不是你们能觊觎的。回去吧,若是连医术也比不过,圣手姚氏的名头,坠了就坠了吧,姚氏,早就断了根了。”
圣手药王轻缓却坚决的拂开刘太医的手,脚步迟缓的出了门,沿着游廊往后山走了。
刘太医呆呆的跪了好一会儿,双手撑地爬起来,垂头丧气出了院门。
山下,孙大夫站在车旁,不时跺着脚,焦急而期盼的看着山上。
见刘太医下山,孙大夫急忙迎上去,“怎么样?药王他老人家怎么说?”
“这样的小事。师父哪会放在眼里?”刘太医一脸睥睨傲然,从小院里出来时的垂头丧气已经收拾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孙大夫喜形于色。“只要药王他老人家动动手指头……”
“回去再说吧。一场小比试,根本就不应该惊动师父他老人家!”刘太医打断了孙大夫的话。径直上了车。
文庙前和太医院门口那两场小热闹拉开了一场大热闹的序幕。
午时刚过,当天的小报就加了一版出来,几乎全是关于这场切蹉的事儿,把这两场小破闹剧描述的绘声绘色到惊心动魄的地步。
刘太医什么表情,说了什么,李姑娘如何飘飘欲仙,清华出众,又说了什么,德高望重的司马老丞相又是怎么说的。几乎一字不差,一直写到司马六公子潇洒站出,说了那句‘只要两位信得过,我来安排此事”,报道戛然而止。接着就全是司马六公子感叹如何如何风仪绝世,如何如何才华纵横,以及回忆他从前无数的风流韵事。
这些小报是青川送进来的,看的李兮目瞪口呆,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又一头跌回去了。老天!这汴京城怎么还有这玩意儿?这简直比她那个年代的娱乐八卦还要八卦!
她太喜欢了!
李兮赶紧吩咐小蓝去买过期小报。不管哪一期,不管谁家的,也不管什么朝报、衙报、内报,见了就买!
小蓝买了乱七八糟、厚厚一迭过期小报回来。看的李兮兴致勃勃,两眼放光,装了满肚子不知道真假的各种八卦。
这种小报分两种。一种是手抄本,漂亮的金粟纸。赏心悦目的蝇头小楷,青川送进来的就是这种。另一种就粗劣多了,最大众的粗糙半熟宣印刷本,当然前一种的价格是后一种的数倍。小蓝买的,全是后一种。
京城这种小报好象没什么规律,几乎是想什么时候出版就什么时候出版。
隔天,青川又送进来十几张手抄本小报。
这七八张就全是深入报道了,当然报道的重点是李兮。
关于刘太医,名医么,京城的人已经太熟悉了,可关于李兮,大家知道的,除了那场义诊上,她给那个能臭半个城的乞丐挑了半天蛆虫,就是她被皇上宣进宫给贵妃娘娘看病了。跟一无所知没什么分别。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飘飘出尘,长相好气度更好,杀神白起的表妹,据传说医术比刘太医高明多的多了,就算没这场擂台赛,光这些都够京城闲人们好奇十天半个月的了。
何况这位李姑娘竟然叫板刘太医,要比试医术和用毒,医术也就算了,用毒!想想都让人激动!
京城闲人们怀着无比八卦和激动的心情,将当天的小报一抢而空。
李兮看的又叹又笑。
有几张小报说她什么生有异象,什么生下来就能识药,什么她的师父是神仙精怪,什么天医星下凡……擦!这些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都哪跟哪啊!
当然十几张小报中不光是夸她的,还有几张说她其实什么也不懂,暗示她是陆离手里的棋子,虚张声势,别有所图,甚至暗示她跟陆离不光是表妹表哥的关系。
多数小报比较中肯,细说了她那次义诊的经过,仔细分析,得出结论,医术不错,却也不见得太高明,可仁心宅厚,医德这一条令人敬仰。
有一张小报不知道从哪儿将李兮断娇蕊死因的事扒出了一星半点,春秋笔法写的含含糊糊,仿佛他全都知道,就是不敢说,只好左使个眼色右使个眼色,看的李兮都心痒了,要不她把这事写清楚投个稿?
也不知道有稿费没有。
八卦小报还没看完,青川又来问她,几大瓦肆都在开盘赌她和刘太医谁输谁赢,问她要不要买几注。
李兮大瞪着眼睛嘴巴惊成只圆,半天合不拢。
她太喜欢这汴京城的老百姓了!
“你买的谁赢?买了多少?”
“当然是买姑娘赢了,我钱不多,一共三百七十两,全押上了。明山买了七百两,丰河买了二百两,双流没买,咱们府上都是买的姑娘赢。”青川一脸笑。
“呃!”李兮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你们别这样!我不一定能赢的。我看我还是买刘太医赢吧,你们要是输了……”
“姑娘还是买自己赢吧,买姑娘赢是一赔十,买刘太医赢一赔一成二。”
“什么?”李兮郁闷了,大家就这么不信任她么?算了,她自己不也信不过自己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下来上去
“那……”李兮掂量了片刻,“小蓝,拿一千两……还是五百两吧,给青川,给我买五百两。”
青川看向李兮的目光无语之极,他要是她,现收着两万多银票子,指定拿出来全买上,一赔十啊,这一回就暴富了。
樊楼雅间里,司马六少挥着胳膊正暴跳如雷。
“闵承这个混帐行子!他到底长脑子没有?啊?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碰到蠢到这样的!他简直就是一头猪!不对!他连猪的脑子都没有!他就是一块肥肉!没长心眼也没长脑子!他连猪都不如!皇天啊后土啊!一个傻子,你给他那么多银子干什么?祸害啊!”
罗大少爷手里的折扇摇的飞快,司马六少骂一句他点一下头,头点的和手里的折扇一样快。
闵承确实是只混帐行子!确实不如猪!骂得好!
闵大少爷洋洋得意的进了雅间,迎上的是四只怒火雄雄的眼睛。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闵大少爷顺着司马六少和罗大少爷的目光也低头打量自己。
“你把李姑娘一赔十砸到一赔一成一了,是你干的?”司马六少问的咬牙切齿。
“那当然!你晕头啦?不是你让我想想办法?你这话什么意思?”闵大少爷丝毫不示弱。
“你傻啊?啊?你长耳朵没有?啊?老子说话你听不懂啊?啊?你长心眼没有?长脑子没有?啊?”司马六少气的恨不能一顿老拳将闵大少那张可恶之极的臭脸打成五彩杂货铺!
“你这话什么意思?”闵大少爷顿时竖着眉毛恼了,“你让我把李姑娘一赔十往上拉一拉,小爷我花了二十多万银子好不容易拉上来了。你这是什么屁话?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清楚!小爷我怎么就傻了?我看你才叫傻!大傻!”
司马六少气的连喘粗气带翻白眼,罗大少爷两眼发直瞪着闵大少。有气无力,“大少爷!是往上拉一拉。往上!上!你花了二十多万两银子,是往下砸!砸!下来了!他,往上!你,往下!”
罗大少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对于闵承,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闵大少爷呆了,半张着嘴,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你又没说清楚!”半晌。闵大少爷指着司马六少脱口而出了一半,就干脆认了错,“好吧,是我不对,那现在怎么办?”
司马六少牙错的咯咯响,恨不能一脚将闵大少踩成肉饼子!
“你说怎么办?你说还能怎么办?老子就等着你往上再拉一拉,买个几千两好好赚一笔,老子算是被你坑苦了!”
“我也等着你拉上去……”罗大少爷跟在后面,悠悠怨怨说了一句。
“你早说啊!我又不知道你们俩想挣这些小钱。行了,这回我听明白了!”闵大少爷一拍大腿,恍然悟了,“你早就应该这么说。这不就说清楚了!我就想着,不能让人小瞧了李姑娘,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谁知道你是想挣那点小钱!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花个十几二十万银子。再砸下来?”
司马六少和罗大少爷一起呆呆看着闵大少爷。
“你听着!”司马六少点着闵大少爷的鼻子,“老子不是为了挣点小钱!我问你!为什么李姑娘一赔十。刘太医一赔一成二?”
“这还用问?是因为他们蠢!不看好李姑娘!”闵大少爷一脸的天上地下唯我聪明。
“那最后要是李姑娘赢了,是不是就哄动了?”
“那当然了!”
“要是有人买了李姑娘。十个大钱一眨眼变成一百个大钱,是不是大家都很羡慕?”
“一百个大钱!”闵大少爷撇嘴。
“要是有人买了十万两,转手拿了一百万两……”
“那不可能!”
“比方!打个比方!要是有人……比如我!赚了一百万两,你羡慕吧?你得跟罗大一直说这事吧?哄动吧?”
“一百万两?那倒是!嗯!倒也是!”闵大少爷总算理解了,“我爹说过,财帛最能动人心,嗯!对!你想的真周到!光有热闹不行,转眼就忘了,得有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得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砸到多少?一赔十五?二十?”
司马六少咽了口口水,老天少给了这闵承多少心眼,就多给了他多少银子!
“刚才,你这么快就把李姑娘砸成一赔一成一,是拿几十万两直接砸上去的?”
“嗯!”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怎么砸回来?”
“这个……你说怎么办?”闵大少爷聪明了一回。
“听着!你们家铺子里有不少伙计吧?让他们三两五两、十两八两的去买,越散越好,这些人不够,我让挑云跟你一起,让他找人替你去买,一笔最好别超过百两。”
“行!”闵大少爷痛快答应,“麻烦是麻烦……你怕老刘知道你坑他?”
“你闭嘴!找几个积年老帐房跟着,把帐算清楚,别被人钻了空子!二十万出去,十五万回来!”
“这你放心!要论算帐,再积年的老帐房也不如我!想钻空子占我便宜,嘿嘿嘿!”闵大少爷嘴角往下撇,眼珠往上翻,一脸得意傲然。
青川拿着李兮的五百两银票子,经历了一场从高空砸到地上,再从地上一点点爬上去,越爬越高……
“到处都有人嘀咕,说前头是咱们二爷拿银子砸出来的,可抵不住大家眼睛雪亮,砸了银子也没保住。”青川的小厮听了一圈儿闲话,回来低低禀报。
青川眼睛微眯,他家二爷砸的?真是大笑话,明山给二爷买了多少他不知道,可肯定没少买,二爷想赚一笔才是真的!
“……是闵大少爷拿银子砸的,他没怎么避人,拿银子到盘口大笔买进,硬生生砸下来的,后头这些闲话从哪儿传出来的,就不知道了,还有人说,亲眼看到明大爷拿银子砸盘,反正,都这么说。”
“嗯,你跑一趟,把这些闲话告诉明大爷。”
“是!”
青川袖着手转身往外走,他不能再站在这里了,不然一会儿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闲话,这背后一定有人搅动操纵,只怕还不只一个人,不只一家……(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一盘大棋
擂台没摆起来,各个瓦子开出的赌局先红火的简直要烧起来了。
提着篮子的小贩数着铜子儿,买了几张赌券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几个人聚在一起,最多第二句,就是第二天大夫打擂台的事。
“你们听说没?王家三小子买了李券,足足买了二十张!二百个大钱,二百个!”
“唉喔!想发财想疯了!”
“他爹没打死他?我家小子敢干这事,我活活打死他!”
“吴六,你买了几张刘券?”
“不多不多,也就买了二三十张。”
“老吴这一阵子没少赚钱啊,啧啧!这三十张,三百个大钱,到明儿晚上可就是三百六十个大钱了!足足六十个大钱!”
……
酒楼茶坊里,衣冠楚楚的几个人一通寒暄,“……常老板,买几张玩玩没有?”
“买了十来手李券。”
“常老板怎么买了李券?别怪我多嘴,这医术可不比其它,没个十几二十年的浸淫可不行!那李家姐儿还不到十六岁,就算她一生下来就能看病,那也比不了刘太医!”
话音未落,一群人哈哈笑起来。
“是这个理儿!”常老板也跟着哈哈大笑,“也没几个钱,你们也知道,我那生意,年年得往太原府跑,不管人家知不知道,梁王府这场咱不能不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是那是,哈哈哈哈。”
……
六部的大小官儿,太学里的士子。一见面议论的也是这事。
“许翰林,又去买了?”
“又买了几手。且搏一回!”
“我也让人去买了几手李券,你听说没有?司马相公也买了。买的李券!”
“就是听说了,我才又买了几手,老相公真是童心未泯。”
“嘿嘿,童心?司马老狐还能有童心?买李券那是给陆二爷面子,听说陆二爷今天又被皇上留饭了?”
“陆二爷这圣眷……啧啧!”
……
深宫里的华贵妃也拿了几张券给皇上看。
“明儿刘太医要和陆二爷那个表妹切蹉医术的事,皇上听说了吗?”
“嗯。”
“李家姑娘都赔到一赔十六了,我刚刚让人买了五百两李家姑娘赢,好歹给她壮壮声气。”
“这五百两能壮什么声气?”皇上笑起来,“李兮的药吃着好?”
“昨儿才吃了头一回。吃了觉得很舒坦。”华贵妃一脸笑,昨天夜里她虽然还是醒了,可不到天亮就又睡着了,这是这大半年头一回。
“承哥儿花了二十多万两买李姑娘赢,老夫人就这么信得过李兮?”
“多少?”华贵妃大惊失色,皇子失笑,“你瞧瞧你,这有什么?吓成这样?朕就知道你必定不知道。”
“皇上不知道,前儿阿娘说承哥儿不小了。往后总要顶门立户,就把他一年的支银额度提到一年一百万两,历练他几年,我就觉得不妥当。您看看,这可怎么好?”
华贵妃一只手捶着胸口,又气又急。气都要粗了。
……
司马六少竟然真在三大楼都对着的那个没有楼的街角搭了个花红柳绿的擂台出来。
头一天午时刚过,就在街角擂台工地前。左边一长条七八张桌子,右边同样一长条。铺着大红毡垫,后面各坐一排十几个清秀小厮,开始登记疑难杂症。
三大楼出银子,请了几百个嗓门这宏亮的,早一天就开始敲着锣,大街小巷扯着嗓子让大家报名,选中上台的,不但包医,还包药!
正日子那一天一大早,整个京城跟进了元宵灯节那几天一样热闹。
三大楼对着擂台的雅间卖到了一百两银子一间起价,擂台前挤的水泄不通,擂台搭的半人来高,两边各树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旁各坐着两位从太医院请来的年纪轻一点的太医,等一会儿李兮和刘太医的脉案和药方,就由他们抄到木板上,公而示之。
擂台两边靠边各摆了一溜十几把椅子,这是给请来做评判的名医们坐的,李兮和刘太医出了脉案和药方,由他们做出分析,评判出高低,然后也写到木板上。
木板前一排排站满了人,神情激动、肃穆、不屑、好奇……种种不一,这些都是京城以及远道而来的大夫们。再往外,就是看热闹的闲人了。
李兮跟平时一样起来,看着小报,慢悠悠吃了饭,今天的小报没意思,全是各大名医以及各种神算子对今天医术比赛的猜测,完全不靠谱嘛!
吃好饭,姜嬷嬷捧了件靛蓝紧腰小袖素袄,一条如今最时兴的银蓝底压银线绣水草宽裙细绫裙,给李兮换上,又取了件靛蓝面绣折枝梅花银狐里斗蓬,给李兮披上。
小蓝背了一个药箱,一只手又各提了一个,白芷捧着手炉,白英提着包袱,槐米、槐实一人提了个不知道装什么东西的大提盒,一排五个,看的李兮眼晕,她这是去打擂,还是去打架?
院门口,陆离紫袍玉带,黑貂斗蓬,正站着等李兮。他身后,青川、丰河一身簇新,和明山、双流一起,四双眼睛期盼无比的看着李兮。
大家伙都没少买李券,就盼着李姑娘大展神威,替大家伙儿赢银子。
“你?”看到陆离,李兮顿时浑身不自在。
“噢……刚下朝,时辰差不多了,走吧,我送你过去。”陆离被一身华服的李兮恍的一时目眩失神,她太让人惊艳了!
“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兮急忙推辞,他在,她就不自在!
“不是大事?”陆离失笑,“这件事连皇上都惊动了,连今天早朝都特意早散了,你还说不是大事?”
“啊?”李兮睁大了眼睛。
“满朝文武,大约个个都买了输赢,司马相公买了一百两你赢,柳相公买了二百两刘太医赢,听说华贵妃买了五百两你赢。”
“呃!”李兮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怪不得这京城又是小报又是开盘赌,敢情这满朝文武更爱赌啊!
“皇上买了谁?”
“听说各买了二百两。”陆离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脸的笑。(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擅帮倒忙
“我要是刘太医,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这场擂台。”李兮一声感叹。
作为一个成名多年的大家,整个汴京城、甚至天下医者心目中的领头人,就这么捋袖子下台跟一个十几岁的无名小辈切蹉比试,掉份不说,胜了所有人都觉得你理所当然,可要是输了,那就丢脸丢到天外去了,实在是划不来。
“刘正年青时就莽撞自大,这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陆离目光粘在李兮身上,目光里有怜惜,也有担忧。
今天早上皇上那句‘也就在华妃宫里能睡个好觉’,让他豁然开朗。
他不只一次听皇上说过,华妃是心头无事一床宽,所以夜夜好睡。
华妃一枕黑甜、夜夜好睡,所谓所朱者赤,她的好睡让皇上也能安然入睡。所以皇上多数时候睡在华妃宫里。
可华妃并不是皇上以为的那样夜夜好睡,若是让皇上知道她夜夜夜惊不寐,也许整夜都在清清醒醒听更漏,听身边的皇上一呼一吸,要是让皇上知道她这样欺骗他,她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心头无事,而是如此机心重重,善于伪装,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数年之久……
自负精明到无人可及的皇上,会暴怒成什么样?华妃、华家、闵家,甚至三皇子……
陆离后怕的看着李兮,若不是自己站在她身后,就凭这一句夜惊不寐,她这会儿只怕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
陆离看着李兮,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件事以后找机会再解释给她听吧。今天不合适跟她说这样的事。
唉,这京城机关重重、水深且污秽。他现在有些后悔把她推到人前了。
他悟过来那句‘夜惊不寐’后面的惊心动魄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阿兮因此有个好歹……现在一想到这个,他还觉得后背冷汗淋淋,指尖发冷。
“切蹉而已,算不上什么擂台不擂台的,你别往心上去,输赢都无所谓,就当长长见识吧。”陆离的心思已经转了弯,他要她安全,不管什么。都没有她的安全重要。
李兮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好象有点不对劲,眼神很怪,这话说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大家伙儿买了那么多李券,她自己也买了五百两,怎么能输赢无所谓?
可是……她这心里七上八下,一点把握也没有,对方是当世医术最高的人。或者是最高的那几个人之一,神一样存在的圣手药王的大弟子,自己虽说不是真的十五六岁,是作了弊的。可依对方的实力……
唉,尽人力听天命吧,司马六公子心眼那么多。肯定得有点安排吧,总归能赢个一局半局吧。至少不至于血本全无……早知道应该买点刘券,好歹抵补一下损失……
心事忡忡、一肚子担忧的陆离上马。七上八下后悔没买点刘券的李兮上车,出梁王府大门去打擂台。
刚转出梁王府门前巷子,一阵雷鸣般的欢呼把李兮吓的差点跳起来。
小蓝一把掀起帘子,外面的欢呼声更响,“李神医!必胜!李神医!必胜!”
李兮听的面红耳赤,噎的直伸脖子。小蓝和白芷听的眉开眼笑,她们家神医姑娘必胜那是必须的!
李兮咬牙切齿,这一定是司马六干的好事!一定是他!太丢人了!回头非得好好找他算帐不可!
人群后,闵大少爷骑在马上,扬着珠光宝气的马鞭得意洋洋,“给爷使点劲!喊出必胜的气势!喊好了,爷重赏!”
顿时,“李神医!必胜!”的喊叫一浪盖过一浪,那气势都能排山倒海了,半个城的人都能听到,李兮的车子离擂台还有好几条街,早在擂台前占好位置的闲人们就知道她要来了!
裁判组长、前一任太医正邵太医捻着胡须,微微蹙眉摇头,“小小年纪,这神医……唉,傲慢两个字,最要不得。”
站在台子一角掌控全局的司马六少气的往上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不用问,这肯定是闵大傻子干的好事,这大傻子怎么就教不上路呢?怎么能这么蠢呢?要喊也得喊:刘神医一统江湖千秋万代!这仇恨得拉到别人家去,怎么净往自己这边划拉呢?
蠢的让人伤心!
青川和丰河带着人出了一身汗,才算把高呼口号的人群驱散了。
闵大少爷水落石头出,一眼就看到骑着马转在车子周围的人中的陆离,陆离冷着张脸,没等陆离的目光看过来,闵大少爷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大惊之下脑子好使极了,糟糕!肯定是拍马屁又拍到马蹄子上了,唉哟喂!赶紧跑!
李兮在众人各种各样、复杂之极的目光中上到台子右边,刘太医年纪大,是前辈,左边的上位得留给他。
陆离一身张扬的朝服和紫貂斗蓬,面无表情紧跟在李兮身后,看着她对着坐了两排当裁判的老太医、老大夫们行了礼,再昂然受了老太医、老大夫的礼,这才慢吞吞转身下去,往离擂台最近的酒楼那间视野最好的雅间上去。
从看到陆离起,司马六少就开始错牙,看着陆离以如此嚣张的姿态站在李兮身后,简直就是在向全城……不,全天下宣告他保护人地位,司马六少错牙错的牙床都痛了。
且等着!你这会儿有多嚣张,等以后就必须得多狼狈!
刘太医准准的踩着时辰点儿上了擂台,李兮从他头尖刚露出来就赶紧站起来,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曲膝见礼,刘太医目光如刀,狠狠的连剜着李兮几眼,脸上的笑容却堆的满满的,看起来轻松无比的哈哈笑着,和众人拱手寒暄打招呼,客客气气的把李兮晾到了一边。
李兮站直,淡定无比的看他寒暄。
从前她跟导师或是自己参加那些顶尖的学术会议,常常被一帮老专家象现在这样晾在一边,早就习惯了。
台子角上一声锣响,切蹉开始,刘太医团团拱手,从容的坐到自己的诊案后。(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开肠破肚
头一个抬上来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直挺挺躺着,很脏很瘦,肚子微微涨起,面色死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晕迷。
男孩身后一个衣裙肮脏的妇人被拦在台子下,跪在地上,哀哀痛哭,不停的磕头。
刘太医远远看着男孩,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李兮站起来,刚要抬脚走过去,忙又收回来,刘太医是前辈,照礼数应该让他先看。
没等刘太医站起来,坐在裁判席上的方大夫先站起来了,冲两人拱了拱手,看了眼小男孩,一脸难过怜惜,“这男伢子是在下的病人,他这病两位都该看出来了,症状明显,就是虫积结聚,壅塞肠腔,郁滞不通,我先让他喝了醋,后来又用了姜蜜汤、乌梅汤,辅以针灸,再让他喝了豆油,花椒麻油,能想到的法子我都用了,可都是水泼沙滩,半分用处也没有。”
方大夫冲刘太医长揖到底,“我记得药王他老人家说过,童子虫积之症,宜以毒攻毒,无有不治,贫寒之家的娃儿多数有虫积之症,还请刘太医不吝赐教,若能救活此儿,将以毒攻毒解虫积之法传之于众,这是刘太医的无量功德。”
李兮听方大夫说完,转身坐了回去。
人家这是专项请教,没她什么事。
刘太医脸色沉下来了,盯着方大夫,又转身看向站在他侧后的司马六少,“这是切蹉医术,还是另有用心?”
“刘太医可别这么说。这场切蹉,原本就是为了教学相长。要不怎么摆了那么两块大板子,又定了公示脉案药方的规矩?您要是觉得……那个啥。那边不还有个李大夫么,让给她就是了。”
司马六少客客气气,滴水不漏。
方大夫轻叹了口气,不易觉察的摇了摇头,坐了回去。
刘太医垂着眼皮,呆了片刻,走到男孩面前,拨了拨眼皮,又看了看指甲。手指搭上去略诊了诊,回头扫了李兮一眼,接过帕子边净手边淡淡道:“已经肠穿肚烂,没救了。”
两边两块大板子准确及时的将方大夫的话写了上去,下面识字的赶紧念,不识字的赶紧听,刘太医的诊断一出,下面一片哗然,头一个就是个治不了的。这开场有点晦气。
司马六少眼里闪过丝丝得意,赶紧使眼色,小厮急忙示意李兮:“李大夫请!”
李兮呼了口气,司马六少这是怎么安排的?怎么一上来就抬了这么个孩子?方大夫是儿科圣手。他没辙了,看样子只能开刀,开刀的话。这孩子这么瘦弱,能受得住吗?万一一刀下去把他开死了。或是一刀下去发现开刀已经没用了,那岂不是让这孩子受了两重罪?
再说。就算开好了,伤口缝合了,开刀后的感染他能撑得过去吗?能活得下去不?毕竟是个孩子,又病弱成这样。
不开吧,又有点不甘心,万一能救活呢?
唉,真愁人,她最烦面对这样的两难选择了!
李兮蹲在孩子旁边,用手指轻轻按着孩子的腹部,犹豫不决。
“姐姐……”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糊糊涂涂的呢喃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这句姐姐听的李兮心里猛的一酸,他是叫自己,还是叫他自己的姐姐?
这么小的孩子……
“这孩子的父母家人呢?”李兮咬牙定了主意,转身问小厮,小厮看了司马六少一眼,招手让人把妇人带了上来。
“你是他母亲?”
“是。”
“我有个法子能试一试,要开肠破肚,可他身体太虚弱,也许刚把腹部剖开人就死了,就算开肠破肚取出虫子,缝合了刀口,过半天、一天,或是几天后,他高热不退,也会死。”
李兮尽量解释的让妇人能够听懂,“就是说,我要是不治,他还能活几天、甚至十几天,可若是治了,也许他立刻就死了。”顿了顿,李兮咬牙道:“我只有一成的把握,就是说,我给他开肠破肚,十有**他会死的更快,治还是不治,您做个决断吧。”
李兮的话被两旁的太医和小厮一字不漏的写上了木板,台下一片倒抽气声和嗡嗡议论。
妇人听的浑身发抖,抬头看向方大夫,方大夫轻轻叹了口气,冲妇人微微点了点头。
“我……答应……治!求您……”妇人仿佛被这几个字抽空了所有力气,话没说完,就软瘫在地上。
刘太医一张脸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死盯了眼李兮,转头看着司马六少,阴沉沉问道:“要是她当场把人治死了……”
“算你赢了。”
没等刘太医说完,李兮极其干脆的接了一句。
刘太医一张脸紫涨,羞愤的恨不能一脚把李兮踢到天边去!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话还没说完!
司马六少喜的眉梢乱动,看看!看看!李姑娘这样的队友多么得力多少默契多么让人神清气爽!这一句接的多好!妙极了!
“咳!”裁判长邵太医用力咳了一声,威严的说道:“若是当场死了人,那就是说,李大夫在判断病情上还有不清不楚之处,这一场确实要算输,为医者最要谨小慎微,最不能妄自尊大,眼高手低,以至于耽误病情,甚至误伤人命,这一条,李大夫要谨记。”
“是。”
这话说的至少部分有道理,李兮答应的很爽气。
邵太医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看向李兮的目光明显慈爱了,捻着胡须接着道:“只要没有当场气绝,不管活一个时辰,半天,还是十天八天,那都是李大夫赢了。”
李兮这边一说要开肠破肚,小蓝立刻就忙活上了。
邵太医话音刚落,青川等人已经从车上抬了包银手术床上来,铺药水浸过的白布,围帷子,在台子下架起大铜锅开始煮药水。
台下的人兴奋的嗷嗷乱叫,这开肠破肚治病,太新鲜太刺激了!百年不遇啊!看了这一回,一辈子都有炫耀的话题了!
丰河在台子架上蓬顶,要四周放满炭盆,男孩周围顿时温暖如春。
“咱们有没有老山参?”李兮吩咐白芷、白英把男孩衣服全脱了洗干净,转头问丰河。
“府里应该有……”
“我有我有我家有!”对面酒楼里一声尖叫,是闵大少爷的声音,“快去!拿根百年老山参,拿最好的!”
这一记马屁肯定拍对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开肚取虫
李兮呆了,她跟丰河说话,对面楼里的人怎么听到了?对!那张大木板!
“我的话别往上写!”李兮指着奋笔疾书的小厮叫道。
话音也就是刚落,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抗议声。
“不能不写!”“小哥快写!”“小哥好样的!”“一个字别漏!”“不写就是坏规矩!”“别听她的!”“一定得写!”
“这句你也往上写!喂!这句不能写!”
“写!写!快写!好样儿的!”底下叫的更响亮了。
擦!算了,她还是别说话好了!
对面雅间里,陆离捏着杯热黄酒,慢慢抿着,他紧张激动时,不喝茶,只喝黄酒。
上一次她让他想痛饮几杯热热的黄酒,是灵蛇谷的那些尸体,精准干脆到让人想纵声长啸,痛饮一杯;
第二回是看着她站在血肉模糊的护卫中间,银刀游动,飞针走线缝合皮肉,一处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的伤口经过她的银刀和针线,重新洁净整齐,她那份淡然从容,那份行云流水般的流畅,让他看的又想痛饮几杯。
这是第三回,不是因为痛快淋漓,而是担忧和紧张,他的心竟然有些不安,上一回让他紧张不安是什么事?什么时候?
久远的他都有点记不清了。
台上的司马六少安安生生站在角落里,上一回看李兮开胸,他到现在还时不时做噩梦,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凑上去了。
罗大少爷兴奋两眼放光,脉案药方也不记了。一头挤进青川和丰河等小厮群里,磕头碰脑添乱。
“罗大少爷。您能不能让一让?帮忙?大少爷!您让到那边,这就是帮大忙了!”青川被罗大少爷连撞了四五下。实在忍不住了,手下微微用力,将添乱的罗大少爷拨到了一边。
白芷、白英已经给男孩洗干净,又按小蓝的指点,用药水将男孩从脖子到大腿擦了四五遍。
小蓝将李兮的袖子绾上去些,细细刷干净双手,自己也刷干净双手,这才打开只精致的小银箱子,将银刀、银剪、银钳子等摆好。
裁判席上的裁判们全过来。站在丰河和青川围的红丝绳外,擂台下的大夫们急的抓耳找腮,削尖脑袋想要挤到台上去,可司马六少准备的充分无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壮硕长随手拉手沿着擂台围了好几层。
要都挤上来,这擂台立刻就得塌了。
退而求其次的大夫们和好奇心极其强烈的闲人们开始想各种各样的办法,往树上爬,可惜周围几乎没有树,爬到人家房顶上。总之,能爬人的地方都挂满了人。
“都别挤了!挤什么挤?这里不是有看板吗?一会儿李大夫做一步,这看板上就写一步,不是跟亲眼看李大夫开胸剖腹一个样……”
这一回。司马六少的风采也不管用了,话音没落,就被一阵嘘声嘘回去了。这能一样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只有刘太医,一张脸说不清是尴尬还是恼怒。笔直的坐在诊桌后,去看吧。他打心眼里厌恶那个贱人,不看吧,整个台子上就他没围上去,这份尴尬实在难堪!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李兮已经调匀了呼吸,虽然没有无影灯,没有手术室内嘀嘀哒哒的设备声音,可这一样是手术台,站上手术台的李兮,心无杂念。
李兮取了一把银针,从男孩腋下开始进针,动作轻快而准,周围一片惊讶的嗡嗡声。
李大夫竟然还通针灸之术,只看这手法,她不但通,而且精通!
邵太医看的两眼放光,他以擅长针灸著称,只看着捻着胡须连声夸奖:“好好好!认穴精准,进针干脆,至少有十年之功!这是要先以针灸驱虫聚集?好办法!好……”
“不许说话!”李兮头也不抬的说了句,小蓝立刻抬头狠瞪了邵太医一眼,“小姐说不许说话!人命关天!”
邵太医急忙咽回了后面的话,陪着一脸笑冲小蓝连连点头,人命关天,这话说的对,他一时忘形了,不该乱说话,扰乱了李大夫的心神可不得了!
李兮一只手慢慢捻着针,另一只手从男孩腹腔最上面,轻缓的揉动,邵太医做了手势,示意大家注意李兮的手法,她这是用针灸配合按摩,将虫尽可能的往一处集中。
几个负责看板的太医极其负责,站在高处,一边看一边奋笔疾书,小厮再用大字抄到看板上,看板上一行行大字滚动的极快,银针进了什么穴,捻动了哪根针,从何处揉到何处,约用力多少……
陆离紧紧盯着看板,一口接一口抿着黄酒。
这会儿,他真该站在她身后,而不是远远站在这里,无能为力。
男孩小腹隆起渐高,李兮不敢再多驱赶,撑破了肠子就糟糕了。
拨了银针扔进旁边的药水盆,李兮重又取了几根银针,小蓝轻轻抬起男孩,李兮将银针深刺入男孩脊背。
“这是……断痛之法?”邵太医惊讶极了,忍不住脱口说了句,周围顿时一片骚动,银针断痛之法只在最偏僻古老的古书里提到过一句半句,李大夫施的真是银针断痛之法?
李兮拿了根银针,在男孩身上扎了几下,轻轻舒了口气,用银针阻断痛感神经,她几乎没用过,从前有麻醉师,根本用不着这个土法子,好在,好象很管用。
李兮取了把银刀,示意小蓝准备好,小蓝拎起银钳子,李兮在男孩腹部顺着鼓起方向划开,小蓝手里的银钳立刻上前,夹住了两边,刚要喷涌而出的鲜血被银钳紧夹,血出的极少。
周围一片惊讶之极的吸气声,原来是用这个法子止住流血,原来是这样!
李兮推着小蓝手里的银钳,分开皮肉,被纠结成团的虫子撑的几乎透明的肠子露出大家面前。
李兮小心的将肠子划开一个极小的口子,放下银刀,拿银镊子夹了只不停蜷曲的虫子出来。
青川急忙将放了半盆药水的银盆递上去,李兮将虫子扔进盆子,接着再夹出一条。(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无量功德
一会儿功夫,李兮就扔了小半盆虫子,露出了水面,站在青川身后的白英晃了两晃就软下去了。
青川的小厮一只手接住白英,另一只手接住白英手里提着的药壶,罗大少爷这会儿敏捷极了,一头冲前,劈手从小厮手里抢过药壶,陪着一脸笑,“给我给我!”
不等小厮反应过来,罗大少爷已经提着药水壶,挺胸抬头,站在刚才白英的位置了。
小厮无语的看了他几眼,转身将白英递了出去。
白英是他递出去的第三个了,白芷、白英、槐米、槐实,现在就白芷还捧着帕子站在李兮后面,其它三个,全晕了。
男孩肚子里能看到的虫都挑出来了,李兮示意丰河打开银盒子,取了针线,开始缝合肠子上那个细小的刀口。
“那线就留在肚子里?”
见李兮缝好肠子,又开始缝合肚子上的伤口,方大夫忍不住问了句。
“那根线就用羊肠子做的,以后慢慢就被吸进去了,不碍事。”李兮头也不抬的答了句。
方大夫是个好大夫,李兮很尊敬他,他的问题她答。
李兮缝合好刀口,在刀口上盖上几层药纱,示意白芷给孩子擦干净,丰河将男孩抱到早就准备好的单架上,盖上干净的棉被。
邵大夫冲上去,伸手搭在孩子手腕,诊了片刻,满脸笑容,“李大夫神乎其技!老夫佩服!佩服得很!”
“把他抬到……”李兮话说到一半卡住了,抬到哪儿呢?梁王府她是客居,可除了梁王府。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得抬到长乐街闪家园子。这也是规矩,”司马六少接上了话。“若是有需要调养的,都得送到长乐街闪家园子。李大夫和刘太医各自派人看护自己的病人,园子打杂的是在座各位家中子弟,李大夫但请放心。”
李兮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安排解决了她的大难题。
邵大夫宣布完头一局李兮胜出,司马六少紧接着就宣布上午的切蹉结束,休息吃饭,下午的切蹉未正开始。
刘太医气的胸闷头痛,这头一局,他就这么输了?
那贱人投机取巧。用淫巧不实之术生生耗了这一上午将近两个时辰,要是下午再来个动刀的,那这医术一项,他岂不是就要一败涂地了?
满台子的裁判们乱成一团,急忙忙叫自家子弟过来嘱咐。
邵大夫一把揪过大儿子,“别让小三去了,你亲自去!记着!好好看李大夫施针,看好!记牢!听到没有?还有,想办法跟李大夫请教请教银针断痛之法!要恭敬!快去!”
“……看那线怎么取下来!还有那羊肠子线……”以跌打外科见长的万大夫揪着儿子激动的胡子乱抖。
“……想法子拜师!别的不说。能学到今天这开腹之术……”
李兮听到休息两个字,一口气没吐完,见刚才还个个道骨仙风的老大夫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满台子乱窜。又喊又叫风度全无,圆瞪着眼睛看傻了。
重重咽了口口水,李兮想起还有件要紧的事。忙四下寻找方大夫。
方大夫就站在看板下,李兮忙紧走几步过去。“方大夫,您刚才说以毒攻毒驱虫的法子。我知道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方大夫眼睛顿时亮了。
司马六少一多半的注意力都在李兮身上,见她和方大夫说话,脚底下挪了挪,听了这头一句,赶紧冲小厮使了个眼色。
擂台下闹哄哄、你喊我叫,呼朋唤友找地方一边吃饭,一边好好议论一通,以平息激动心情的人群停下了,齐齐转头看向看板。
李兮浑然不觉。
“有一种药草,叫山道年蒿,方大夫听说过吗?”
“听说过,长在极寒之地的毒草,能驱虫?”
“嗯,是有点毒,入药不光能驱虫,治疟疾也非常有效,驱虫的话,用干年蒿三钱左右,研成末,放到半两白酒里,浸一夜,滤掉药渣,把药酒隔水蒸上一刻钟,去掉酒味,早晨空腹喝一杯,肚子里的虫要是不多,一次就行,多的话,隔几天再喝一次,这是孩子的用量,要是大人,剂量加倍。”
李兮说的非常仔细,方大夫重复了一遍,“……只驱虫不会中毒?”
“不会,小孩子一年喝上一回,肚子就算有虫,也不会太多,刚才那孩子肚子里的虫,是因为不干净,回头我理一份防虫的法子给方大夫。”
“好好好!这是李大夫……”
“求李大夫公之于众!”台下一声大吼打断了方大夫的话,李兮和方大夫齐齐转头,台下不知道多少张脸、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向两人。
李兮下意识的打了个机灵,擦!这就是万众瞩目?
方大夫看着李兮,李兮赶紧点头,“行行行!今天晚上就理,明天就给大家!”
台下欢声雷动。
市井之家,哪家没有孩子,哪个孩子肚子里不生虫?现在有驱虫之法,再有了防虫之法……这是天大的好事!
机灵点的人急忙往药铺奔,得赶紧去买几两山道年蒿,晚了指定抢不到了!
李兮走到擂台楼梯口,陆离正迎面上来,抬头看到她,伸手去扶。
她又没有七老八十,下个楼梯还要人扶!
李兮垂着眼皮,装作没看见陆离伸出的手,陆离又上了一级台阶,伸手抓住李兮的手,牵着她往下走。
司马六少站在楼梯口,看的咬牙切齿,真是无耻之徒!嗯,这楼梯太宽了,一会儿就让锯掉一半!锯到只容一人上下,看他还怎么无耻!
李兮的手被陆离毫不客气的抓住,握在手心里,李兮被手上传来的温暖和厚软冲的脑子里一阵接一阵眩晕,眼发花,脚发飘,生生被那只手握成了七老八十,没有人牵着根本下不了楼!
下了擂台,李兮吸了口气,用力想甩开陆离的手,大庭广众之下,他拉着她的手,成何体统?
他不是当国士待她么,国士能牵手么?
李兮甩了一下,没甩脱,再甩,再甩,接着甩,不停的甩……
陆离嘴角不时往上翘起,绷着一脸笑意,紧紧牵着李兮,悠闲从容的往对面长乐楼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明眼人精
司马老相公听完小厮最后一趟禀报,脸色更加阴沉。
李兮曾经当着小六的面剖开死人胸膛,取心验看,她必定告诉过小六她能剖胸开腹,山水闵家义诊,她当众治的也是刀剑之伤,小六知道她能开胸剖腹,擅长刀剑外伤,就抬了个虫积之症到药石无医的孩子上去,这是故意给她机会行剖腹之术!
小六什么时候搭上了梁王府?什么时候跟陆二走到一起去了?
自己果然没错看他!
司马老相公手指轻快的敲着椅子扶手。
他就知道,小六绝不是象外人看到的那样整天不务正业,不务正业不过是个幌子!
他什么时候跟陆二走到一起的?自己竟然一丁点儿也没有觉察到!
司马老相公满意的笑起来,这孩子,比自己当年还要出色几分!
他跟陆二,会是什么打算?司马老相公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陆二态度暧昧不清,小六……是四皇子还是三皇子?
唉!司马老相公叹出口久远的闷气,当年老三混帐,他不该睁只眼闭只眼,纵容老三活活逼死了小六他阿娘,早知道小六是这样的倔脾气,他说什么也不会容忍老三做出那样的混帐事!
可如今……唉,他不只一次后悔当年,要没有当年那些事,小六早就该跟在自己身边,也许他早就青出于蓝,早就能替代他的位置,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能好好歇一歇。怡养天年了。
现在小六也已经青出于蓝,却是撇开他、撇开司马氏。和陆二走到了一起!
樊楼三楼靠近擂台那边一连空了三四间雅间,最里面一间雅间里。闵老夫人隔着绡纱帘子,目光沉沉的看着擂台。
司马家六哥儿这是一心一意要让梁王府那妮子赢了这场比试,要给她扬名立万儿了!这位六哥儿跟陆二结了盟?是陆二倒进了司马老狐狸的怀里,还是六哥儿要独立门户了?
这位六哥儿可是个记仇的人,他荒唐这些年,她觉得她能理解他,若是她……她也许比他更加绝情激烈……
难道他能抛开他阿娘的惨死了?还是……
“去,叫承哥儿来!”
从承哥儿嘴里,也许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闵大少爷是一路蹦过来。跳进雅间的。
“姑婆叫我?呵呵!”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闵大少爷身上喜气太浓太厚太烈了,扑面而来,扑的闵老夫人和满屋的丫头婆子忍不住的笑。
“李姑娘!多威武!太痛快了!太厉害了!不愧是李姑娘!”闵大少爷竖着大拇指,骄傲的仿佛这李姑娘是他自己。
闵老夫人看的心里微微一动,上下打量着闵大少爷笑道:“李姑娘厉害,关你什么事?她是你什么人?”
“怎么不关我的事?咳咳咳咳!”闵大少爷目光闪烁,用力咳嗽,“姑婆,我不能跟你说这个话题!这个!不能说!说别的吧!那根老山参……”
“那根老山参是你孝敬我的。我就算你没孝敬我。怎么不能说?谁说的不能说?”
闵老夫人盯着闵大少爷,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丝表情。
“这个……姑婆咱们说别的吧,姑婆吃过没有?我饿坏了,让人摆饭吧。给我好好做个烩鱼嘴!还有那个豉汁蒸凤爪,先给我盛碗汤,饿坏了!”
闵大少爷揉着肚子。
“我听说你买了二十几万的李券。又买了十几万的刘券,司马家六哥儿让你买的?”
“唔唔唔!”闵大少爷两只手一起捂着嘴。不停的摇头。
“姑婆,咱别说这个!您要是再问。我就走啦!”闵大少爷放下手,长长透了口气,一幅你再走我真走啦的样子。
闵老夫人又气又笑,“好好好!不说了,你坐下,老邹,给承哥儿倒碗汤,你看看这一头的汗!”
“……你瞧瞧,那丫头赢了这一场,看把老邹高兴的!我告诉你!”
闵老夫人指着邹嬷嬷,“那丫头虽说大赢了一场,下午不管输赢,医术这一条是能和刘太医打个平手了,这已经不容易了,可明天比的是用毒解毒,圣手药王,这药王两个字,就是因为他用毒解毒无人能及,才称了王,刘太医是圣手药王的大弟子,这些年,京城有人中了毒,只要有银子,不都是去找刘太医?明天的比试,那丫头赢不了,你呀,这发财的心太盛,非要买李券,唉!”
“老祖宗再说,我这眼泪就得掉下来了,我本来是要去买刘券的,往那儿一站,看着那一赔十六,就昏了头了,唉,棺材本都没了!”
邹嬷嬷跟在闵老夫人身边几十年,闻音知意,用帕子按着眼角,配合的天衣无缝。
“邹妈别哭!我告诉你,明儿稳赢!”
闵大少爷从汤碗上抬起头,咽了嘴里的汤,含含糊糊呜噜了几句。
闵老夫人眼里一团亮光闪过,斜了闵大少爷,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他还真跟屋司马家六哥儿搅到一个锅里去了!司马六哥儿搁他面前说句话就这么管用?不让他说他还真一个字不说!
明儿稳赢,拿什么稳赢?那个六哥儿行事说话只是看着荒唐,他说稳赢,这个稳,怎么着也得有七八成把握。
怎么样才能稳赢?
闵老夫人抿着茶想出了神,她想不出有什么稳赢的法子,这个六哥儿,怪不得司马老狐狸那么看重他。
李兮对着满满一桌子冷碟热菜,暗暗叹了好几句浪费,太浪费了!
明山还在上菜,陆离一眼看到明山手里端着的碟子,顿时脸色一沉,“怎么能上这个?糊涂!”
明山急忙就往回端,李兮眼尖,已经看到了,“这个怎么了?为什么不能上?”爆炒鸭肠是她爱吃的,尤其是长乐楼做的。
“回姑娘,这个……”明山不动声色的将碟子略略举高,看向陆离。
“你刚刚……在擂台上……”陆离从那碟鸭肠上别开目光,这鸭肠跟那些虫子实在太象了,看着这个就想起那个,实在犯恶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什么东西
“刚才擂台上怎么了?”李兮一脸莫名其妙,伸手从明山手里接过碟子放到自己面前。
“那些虫子!”
陆离不停的点着碟子。他这一提醒,青川和丰河脸色都有点白,那大半盆虫子,他俩看的一清二楚!
一直坚持到现在的白芷直直的瞪着欢快的吃着爆炒鸭肠的李兮,喉咙里‘咯喽’一声,一头撞开小蓝,猛冲了出去,她要吐了。
李兮回过头,她身后,只剩小蓝一个了。
唉,她的丫头,就得小蓝这种神经粗到没天理的粗人!
“你也吃点?”李兮端起碟子送到小蓝面前,小蓝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接过,指着桌子上麻辣肥肠,“还有那个!刚才看到肠子,我就想吃肥肠。”
青川和丰河只觉得胃里一阵接一阵翻腾,两张脸白的没一丝人色。
陆离也紧紧抿着嘴,体内真气慢慢运转起来,将那股子恶心一点点压下去。
看来,他还得继续修炼。
吃了饭,确切的说,李兮一直吃,陆离一直看,吃好看好,李兮吩咐拿纸拿笔研墨,她要整理防虫的法子。
这会儿离未正还有一个来时辰,得找点事做。
回清琳院歇一歇,肯定来不及,出去逛逛?这会儿出去逛……指定被人围观,还是算了,还是整理防虫的法子吧,至少可以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不用看他,不用跟他说话。
“把笔给我。你说,我来写。”陆离示意明山。李兮急忙摇头,“不行!我只会写。不会说!”
“那好,再拿支笔,你写,我替你抄一遍,你的字……”
陆离瞄了眼李兮刚写下的两个字,言下之意,你那字实在拿不出手。李兮板着脸没理他,字不好怎么啦?她又不靠写字吃饭!
李兮坐着写,陆离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在她侧后,提笔悬腕,她写一个字,他抄一个字。
李兮不时偷瞄一眼陆离的字,他的字真好看!他写起字来一气呵成如行如流水真好看!他的手真好看……
分了心的李兮,时不时写错字,东抹一团墨,西抹一团黑,陆离嘴角不停的翘起落下。落下再翘起,她抹上一团墨,他就把抄错的放到一边,运笔如飞再抄一遍。
他笔走龙蛇。节奏快而分明,象是用笔在跳一曲铿锵有力的舞,笔尖下流出的字挺拨脱俗。跟他的人一样漂亮到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他抄一遍,她错一堆……
总算整理好防虫的法子。未正也到了,陆离站起来。又要去拉李兮的手,李兮两只手背在背后,从他身边挤过,一溜小跑往外冲。
陆离拿着那叠子防虫之法,背着手,看起来不紧不慢,却紧紧跟在李兮身后半步,一分不落,一直送她上到擂台上。
陆离将那叠纸递给邵太医,“舍妹刚刚理出来的防虫之法,请邵太医公之于众。”
邵太医急忙长揖致谢,陆离含笑后退半步,转身下去了。
邵太医低头看着手里这一叠力透纸背、漂亮之极却锋芒毕露的蝇头小楷,连眨了几下眼睛,看看陆离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垂着眼皮的李兮,再低头看看手里这一叠纸。
黄家小报上说他俩……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司马六少眯眼盯着陆离,恨不能从他背后猛踹一脚!
陆离下了擂台走不见了,司马六少深吸了几口气,走到台前,正要宣布下午场开始,一个白皮极其白净的年青人脚步轻快的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上了擂台,真奔邵太医,俯耳说了几句话。
邵太医急忙招手叫过司马六少,“六公子!那个……改一改,我看这样,有几个病人?分一分,一人一半,一会儿再诊,学医得先认药,要不,让他们先认一认药材?”
司马六少扫了眼楼梯,突兀的问了一句,“是个阉人?”
邵太医干笑几声,捻着胡须没答司马六少的话,司马六少垂着眼皮点头,能让内侍来传话的,还能有谁呢?他不能不顺从,不敢不顺从。
病人不多,你一个我一个分的很快,台上台下,除了一脸高深莫测的邵太医和面无表情、目光阴沉的司马六少,全都莫名其妙,这病人怎么一人一个分了?
等司马六少宣布了要辩药,台下的人恍然大悟,台上的人却更加莫名其妙,这规矩定下来,怎么能说改就改?出什么事了?
那个过于白净的年青人又上来了,送来了一只匣子。
邵太医接过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将匣子里一块黑乎乎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东西倒在铺着白绸布的托盘里,放到擂台正中的桌子上。
刘太医抢在李兮前面,伸手掂起黑块,捏了捏,又闻了闻,皱起了眉头,这东西象一块干透的树根上又沾了根树根,什么味儿也没有,用手指在那块东西上用力蹭了蹭,送到嘴里舔了舔,有一股子令人恶心的土腥味,这是什么东西?
刘太医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不情不愿的将黑块放回托盘,转身干笑道:“还是请李姑娘先辩一辩吧。”
李兮看来看去,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陆离拧着眉头,担忧的看着李兮。
那个白净男子还没上擂台,他就看到了,陆离不易觉察的瞄了眼斜对面樊楼正中的雅间,那雅间里看了热闹又要插手的,是皇上,还是华贵妃?或者是皇上和华贵妃?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上午司马六的阴损不公,为了公平才有如此举动,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擂台上的李兮捏着那块奇形怪状的东西,突然高高抬起眉毛。
这一根是植物根茎,可另外这根,象极了狗的脚骨,如果是狗的脚骨……难道真是那种东西?难道真有那种东西?
李兮激动的两眼放光,连连摆手吩咐:“小蓝把银刀拿给我!再拿个杯子,青川给我拿点酒,白酒最好!”
小蓝急忙递上银刀,李兮细细的刮了些粉末到杯子里,青川已经拿来了酒,李兮接过酒壶,将酒缓缓倒进杯子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鬼参鬼事
粉末在酒中融的很快,李兮摇了摇杯子,用手指沾了点药酒,凑到鼻子下细闻。
有点土腥味,夹杂着淡淡的尸臭,还有丝丝虽薄却直透卤门的苦辛味,李兮又是惊讶又是激动,吩咐青川的声音都有点变了,“给我找条小狗,不不不!狗不行,找只猫!”
台子下有人忍不住叫起来,“李神医!先告诉我们,是什么东西?”台下维持秩序的壮汉立刻出声制止,那性子过急的看客周围也一片嘘声。
李兮眉开眼笑,脾气好极了,“十有六七是,我得确定了才能说,是好东西!”
台下一片掌声,这位李神医长的象下凡的仙女,脾气真好!真是太平易近人了!
青川也就是下个楼的功夫,一手一只,拎了两只猫上来。
李兮将手里的杯子递给青川,“一只就够了,给猫灌下。”
青川递了一只猫给小厮,将另一只猫按在擂台中间的桌子上,将杯子里的药酒给猫灌了下去。那猫‘喵呜’了两声,一头摔在桌子上,直挺挺哪死了一样,李兮取子根银针,往猫身上扎下去,扎一针再扎一针,又扎一针,猫一动不动。
李兮收了银针,兴奋的忍不住拍了下手,“小蓝!把最小的那只药箱子拿来!”
邵太医早就忍不住了,凑到桌子前,用手指捅一下那猫,再捅一下,“都硬了!死了?”猫的脉膊在哪儿邵太医没经验,干脆把手指伸到猫鼻子下,片刻。缩回手惊讶道:“死了!”
邵太医过来,方大夫、万大夫等裁判大夫哪里还坐得住。全凑过来了,在桌子前挤成了团。你捅一下,他摸一把,每个人都得出了判断:这猫,死了。
李兮从她那只奢侈的黄花梨药箱子里,捻了一小撮药粉放到杯子里,又细细刮了些那块东西的粉末进去,再倒上酒。
“都让让!”小蓝毫不客气的将那帮好奇心过强的老大夫们往旁边轰。
李兮将酒杯递给青川,青川拎起猫,捏开猫嘴。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慢慢将杯子里的药酒倒进猫嘴里。
幸好药酒不多,灌给这么只死透僵硬的猫真是太费劲了,灌完药酒,青川连紧张再拿捏,出了一身薄汗。
青川回头递杯子,还没来得及抹汗,只听到台下台下一片惊叫,那只死透的猫一窜而起。惊恐万状的‘喵呜’尖叫着,一爪子抓在青川胳膊上,从青川胳膊上跳到一位老大夫肩膀上,再从肩膀上窜上看板。蹲在看板顶上,喵呜乱叫。
“明明死了!”邵太医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是押不芦,也叫尸参、鬼参。”李兮指着那块奇形怪状的东西。“古书里记载的神医开肠破肚,清洗肠胃。事先给病人喝的,就是押不芦。这块押不芦哪儿来的?我找了好久了,一直没找到。”
李兮问邵太医,邵太医急忙回头看向一直站在台子一角的白净年青人,年青人和司马六少低低说了几句,司马六少冲李兮拱了拱手,“还请李大夫说说这押不芦来历,药性。”
“嗯,我知道的不多,也不知道对不对,要是说错了,还请大家指教。”李兮是真心没谱,她对这个世界不了解,从前的那些知识谁知道对不对,至少历史这一项,就完全乱了套。
传到台上台下人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感觉了,这位李神医太谦虚了,太有修养了……
“活着的押不芦象个巨大的人参,长的越大,越象人形,押不芦全部长在地下,只有一些根须露在地面,如果有人或者动物经过,根须就会弹起来,把人或动物缠住拖入地下吃掉。”
台下响起一片尖叫,小蓝‘咣’一声将手里的押不芦扔进了青川怀里。
“押不芦在土里活着的时候剧毒,不小心挖到押不芦,让它露出了土面,方圆数丈内,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必死无疑。”
青川手一抖,将押不芦扔进了匣子里。围在桌子旁边的老大夫们齐齐往后退了三四步。
李兮无语的横了青川一眼。
“挖出押不芦的方法很简单,围着它四面挖沟,要足够宽,往下挖到七八丈,然后在沟里砌砖墙,往上砌成窑的样子,在封闭前,放几条厉害的恶狗进去,封闭之后,狗在里面想逃出来,就用拼命在地上挖,押不芦就会被狗刨出来,根须会缠住狗,十来天吧,押不芦的毒性就散尽了,打开砖墙,将狗的尸体和押不芦埋在原处,一年后,狗的尸体和押不芦就会长成一体,可以取出晒干,切成块,就是这样了。”
李兮拿起那块押不芦,“你们看,这一块是押不芦的根,这一块,是狗的脚骨。”
邵太医听的两眼放光,一步上前,伸手从李兮手里抢过押不芦,举起来细看。
“将押不芦粉末融在酒里,给人喝了,人就会象死了一样,全身僵硬,没有呼吸,三天后会自己苏醒,过去神医给人开肠破肚前,先给病人喝下押不芦酒,押不芦就这一种用处。这块押不芦哪儿来的?哪儿能买到?”
这才是李兮最关心的,以后她要是想时常给人动刀的话,需要很多押不芦。
台子上的老大夫们一个接一个传看着那块押不芦,个个兴奋的两颊泛红,议论纷纷。
李兮只好看向司马六少,司马六少看向旁边的白净青年,白净青年冲李兮微微点头致意,退了一步,转身下台子走了。
对面的长乐楼里,陆离一脸的笑,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黄酒,不管皇上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场,阿兮胜的漂亮!
她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这押不芦,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对面樊楼正中的雅间里,皇上轻轻拍着桌子。
“那一回,就是这……押不芦?”坐在他旁边的华贵妃,用轻不能不再轻的声音问了句,皇上点了点头。
华贵妃看看皇上,再转头看看擂台上的李兮,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