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赔礼道歉
李兮干笑几声没接话,她又不是他,脏了就扔,喜欢了再做,说的轻巧,一件缂丝衣服几十两银子,就身这袄裙,做下来也得好几两银子……
她以后还是穿棉衣裙算了,又舒服又便宜,也就是难看一点点。
“昨天回来的晚,就没过来打扰你,柳家那边,涉事的一个小厮,两个大丫头,一个小丫头,两个婆子,全部杖毙,柳七院子里其它丫头婆子全部发卖到苦役局,柳七从昨天晚上起就押进柳氏祠堂抄经清修。”
杨公子看着一脸愕然的李兮,忙又跟了句,“我亲眼看着杖毙的,柳七也确实押进了祠堂,你放心。”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李兮被他这一番话说的一阵阵发晕,明明是柳七做的恶事,怎么打死那么多不相干的人?这些人有什么错?不过执行了柳七的命令,就算有错,还能比柳七的错更大?柳七才不过押进祠堂关几天!
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意思是,明明是柳七做了错事,就是那个小厮,也罪不至死,怎么……怎么……”李兮用力挥着手,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
杨公子跟李兮一样愕然,他是愕然李兮的愕然,他竟然极其准确的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因为明白了,才更加愕然,她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是我疏忽了。你身边没有得心应手的丫头婆子,没人教导你,这样不行。我给你挑几个近身侍候的人。”
杨公子一阵懊恼内疚,她自幼随师父远离尘世。哪有人教导她这些主仆之道,治家之理。崔先生说过,她连父子君臣,三从四德都知之不多,她甚至觉得怎么能这样?他早就该找个明理懂礼的嬷嬷协助她教导她了。
李兮呆了,她说的是那些罪不至死却被活活打死的仆从下人,他却说她没有得心应手的丫头婆子,这是哪跟哪?
“我有小蓝。”她不缺丫头,再说她也养不起。
“我知道,”杨公子抬手想抚她的脸颊。手抬到一半意识到不妥,忙又硬生生放下,“小蓝最近忙着练功夫,就算她不练功夫,你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行,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安排。柳七的事,还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嗯。”李兮不再想那些杖毙的小厮丫头,那是丞相家。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这个世间的道理,她不知道的道理,她需要了解和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再说。人已经死了,这个道理无论有多重要,但肯定不是急事了。
“柳七会一直关在祠堂里。直到咱们离开京城,或者。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咱们离开京城。也不许她离开祠堂。”
“那要关到什么时候?”
“你想把她关到什么时候,就关到什么时候。”话很冷酷,杨公子的声音却非常温柔,“柳七所作所为,若是放在苏家这样的礼法严苛的诗书大家,就算不给她一根白绫缢死,也得幽禁终生,柳家怎么会因为她这么个蠢货得罪梁王府,影响柳家女儿们的清誉?”
李兮默然,确实,柳七小姐所作所为,就算放到她那个时代,也足够吃上十几、几十年的牢饭了。
“柳七深得柳相和夫人随氏疼爱,随老夫人让人传了话,要亲自过府给你陪礼道歉,我作主替你回了。”
李兮已经听呆了,随老夫人?过府给她陪礼道歉?
“让我原谅柳七小姐吗?”
杨公子嘴角溢出笑意,“有这个意思,柳七要想出来,肯定得咱们点了头,不过随老夫人要过府赔礼,倒不是要替柳七求情,柳家就算当场勒死了柳七,一样也得过府给你赔礼道歉,我替你回掉,不是为了不原谅柳七,而是……”
杨公子拖了个尾音,“你年纪轻,若受了随老夫人的礼,一来招人闲话,二来,随老夫人贵为一品国夫人,位高权重,她这一礼贵重无比,咱们受不起,倒不如回掉随老夫人这个上门赔礼,全了她的面子,作为补偿,柳家必定要给你一些铺子可是庄子。”
李兮听呆了。
杨公子脸上笑意更浓,又笑又叹,他有点明白她的聪明和白痴了,她极其聪慧,白痴是白痴在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
她不懂,他会教她,慢慢的、细细的教她。
“因为你医术不错,柳相公先是拿了几间药铺,我替你回了,那几间铺子都在京城,不好打理,我作主,替你挑了一大一小两个庄子,一个六百多亩地,中间有一座山,还有个小小的温泉,另一个两百来亩,都是不错的庄子,离梁地很近,我已经让赵大带人赶过去清点查收了。”
李兮半张着嘴,一脸呆滞,她完全懵掉了,两个庄子,八百亩地,她的?
随老夫人的面子这么值钱!
杨公子看的失笑,忙抬手掩着嘴,侧过头轻咳了几声,“你……这不算什么,我……回头再跟你细说,这一趟多亏了你,咱们的好处不只这些。还有,昨天闵府那场事,华家六小姐和闵家小姐也掺在中间,为虎作伥,从柳府出来,我就去了华府,见了闵老夫人,闵老夫人……”
杨公子含糊了下,咽回了闵老夫人那一通范围更广的责罚,她还不懂这个道理。
“闵老夫人倒比柳相公更有担当,你这趟义诊,她出两万银子给你做诊金。”
李兮一阵猛咳,两万银子!天哪,他怎么跟闵老夫人说的?他不是拿刀拿枪打劫了闵老夫人吧?
怪不得他让她穿缂丝衣服去义诊,八百亩地,两万银子!她确实穿得起了!
“前一阵你给我的那些方子,确实极其管用,二爷……”陆公子‘二爷’两个字说的含糊打滑,一闪而过,“不能白用你的方子,等回到太原府,铺子、庄子、现银,只看你喜欢什么。”
李兮两只手一起揉着额头,她有点晕,她太晕了!
她今天一头撞进财神爷怀里了?
天哪!八百亩地,两万两银子!还有陆二爷的‘只看你喜欢什么’
这么多钱……
她有点晕,她得好好理一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无人应诊
直到在山水闵家药铺门口下了车,李兮才勉强恍过神来。
如今,她也是有钱人了!
山水闵家药铺斜对面,是一家两层的茶楼,正对着药铺的雅间垂着纱帘,闵老夫人站在帘子后,看着在药铺门口下车的李兮和紧跟在后面的青川,“那是陆二的小厮?”
“是,叫青川。”邹嬷嬷扫了青川一眼,目光复杂的盯着李兮。
昨天陆二爷闯门问罪,老夫人杖毙了六小姐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和教引嬷嬷,从里到外发落了几十人,六小姐关进了城外庵堂。
闵家八小姐、九小姐关进了祠堂……
两家府里上上下下噤若寒蝉,都是因为她!
“李姑娘说她没见过陆二,你觉得呢?”闵老夫人盯着青川。
“我觉得李姑娘是个实在人,再说,扯这个谎干什么?”
“嗯,她说的要是实话,她没见过陆二的面……这是为什么?”闵老夫人坐到椅子上,眉头紧蹙,这太奇怪了,她无论如何想不通。
“老祖宗,您看。”邹嬷嬷指着从四周往药铺门口围上去的七八个闲汉,“都是这一带的泼皮无赖,肯定是被人指使来的,这姓孙的也太下作了!”
邹嬷嬷愤然,昨天一早,就有人在山水闵家附近贴出了告示,‘孙大夫义诊在红锦庄’,今天又来了这七八个泼皮,摆明了和跟山水闵家作对!
闵老夫人盯着几个泼皮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青川,神情淡然。有陆二呢,几个泼皮用不着她操心。
至于孙大夫。一根墙头草敢做出这样的事?只怕是被人逼的,先看看吧。说不定能看到什么好戏。
茶楼另一头雅间里,司马六少站在窗前,宽袍大袖、白衣胜雪,折扇轻摇,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山水闵家药铺门口下车的李兮。
司马六少身边,站着位眉清目秀的年青人,正眉头微蹙看着山水闵家隔壁铺子墙上贴着的那张写着‘孙大夫义诊在红锦庄’红纸,那张通红的告示显眼又嚣张。
“孙大夫太小气了!”年青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丢人!”
“不一定是他的意思。”司马六少斜了那张红纸告示一眼。一幅看戏不怕台子高的架势。“他前一阵子不是自告奋勇,要给华贵妃治病,治的怎么样?”
“无功而返。”年青人皱眉答道,他是罗医正的嫡长子,自小跟在父亲身边习学医术,几年前就在太医院领了差使,常跟着父亲出入宫禁,这些事他知道的最清楚。
“他和户部侍郎梁如海既是世交又是儿女亲家,正宗的四皇子党。”
罗大少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可真是口无遮挡,四皇子党,不就是他家那党?
“却偷偷摸摸、自告奋勇去能华贵妃治病!”司马六少一声轻蔑的嗤笑,“打的什么主意不是明摆着的?他看好三皇子!要投靠三皇子、讨好三皇子。可惜哪!没那个本事!他这么个打着投靠、讨好三皇子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当众拆闵家台、打闵老夫人脸的事?不可能嘛!所以,这趟义诊。他肯定是被逼无奈!”
司马六少用折扇指着楼下那张嚣张的红纸。
“你号称醉生梦死,怎么什么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罗大少爷和司马六少自幼相交。熟不拘礼,被他说的笑起来。
司马六少打了个呵呵。那个活罗刹的义诊,他能不打听清楚?不过,那个活罗刹的事,一件也不能说,太丢人了!
“你一直很关心朝局和京城诸人?”罗大少认真的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胡说!我关心什么朝局?什么是朝局?我是来看热闹的,山水闵家这义诊诊了十来年,头一回有这样的热闹事,我关心什么朝局?我只关心热闹,有热闹不能不看!”司马六少打着哈哈。
山水闵家药铺里,李兮和小蓝收拾停当,李兮坐到那张油亮的诊台后,小蓝神采奕奕站在诊台旁,只等着病人进来,开始工作。
山水闵家药铺昨天就有人上门介绍过这义诊的规矩,以及病人会非常多,每回都诊到天黑关门了,还有好些病人没能排上。李兮已经准备好了,少喝水,少上厕所,能多诊一个是一个。
李兮坐了好一会儿,屋里很安静,周围围了不少人,个个袖着手伸着脖子盯着她看,却没人进来!
山水闵家药铺正好在街角,这间诊室是专门修了做义诊的地方,两面临街,另一面突出出来,整间屋卸掉所有门板,就只有李兮背后一面,和左手边半面是墙,其余两面半都是敞开的,对着街道、对着众人。
李兮被人看的发窘,这是义诊,还是活人大展览?
药铺乔掌柜满头是汗,笑容尴尬,一趟趟送茶送点心,“姑娘先喝杯茶……姑娘吃块点心,这点心是华府小厨房专程给姑娘做了送过来的,不是外头买的,姑娘放心吃……姑娘喝茶……姑娘先喝茶……”
李兮笑容甜甜,乔掌柜一趟趟来,她一趟趟客气致谢,心里已经明镜儿一样,这种情况她经历过很多回了。
这是人家信不过她,不找她看病。
众目睽睽之下,小蓝站的十分不自在,身体重心不停的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回左脚,瞄着三面无数双看热闹的眼睛,忍不住嘀咕道:“小姐,咱们走吧,这哪有人看病?一个人都没有!都看咱们呢!你瞧瞧这些眼神!真想一箭一个、一箭一个都给射瞎了!咱们走吧!”
青川从门口挤进来,到李兮身侧,躬身低声道:“姑娘,孙大夫正在离咱们一射之地的红锦庄义诊,病人都到那儿去了,要不,姑娘先进去歇一歇,等小的……”
“等你把病人抢过来?”李兮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又没办法测试衡量自己的医术了。
“小的想想办法。”青川垂着头不敢看李兮,姑娘受这样的委屈,他愧疚得无法形容。(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污秽乞丐
“咱们是来义诊的,又不是来做强盗的,你还真去抢病人哪?没事,我刚在桃花镇开医馆的时候,连着十几天,一个病人也没有,其实也不是没有,有是有,都是一看到大夫就是我,转身就走,后来总算来了一个,拿大车拉来的,一个妇人,病的很厉害,也是扭头就走,不过他们赶着牛车,走的慢,小蓝死命拉着人家的车子,我一边跟着人家车子跑,一边给那妇人诊脉,快跑出镇子了,那人才相信我真会医术,后来我就把那个妇人治好了。”
李兮津津有味的和青川回忆她初开医馆的趣事,青川听的一阵接一阵的心酸。
对面茶楼里,闵老夫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另一边的雅间里,司马六少趴在窗台上,笑的前仰后合,“好好好!山水闵家这义诊……哈哈哈……头一回!有意思!热闹!好好好!就得这样!就得让她这样!哈哈哈!”
罗大少爷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相隔一射之地,一个是成名多年的名医孙大夫,一个是年纪小到根本不可能懂什么医术的小姑娘,但凡长眼睛都知道往哪儿去,这事再正常不过,这有什么好笑的?
“总这样不行,不能让她干坐着!”司马六少一边笑一边还能错牙,有仇不报非君子!马桶之辱,验尸之侮,扇面之羞,他见了她三回,三次不堪回首!这个仇不能难受!
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来人!”司马六少一声吼,“去!到化人院后头找个最脏最臭从头烂到脚的。给爷抬到山水闵家求医去!记着!越臭越好!越恶心越好,一定要找那个最恶心的!快去!”
“是!”小厮一张脸苦巴成一团。六爷说找个最恶心,那就一定得找个最恶心的。可那最恶心的……抬过来前先就得把他们恶心坏了!
李兮抓着青川说她怎么求着人家给人家治病的往事,有个人说话,好歹比干坐着自在。
青川让她先回去,这个‘先回去’就是临阵脱逃,她不能逃!逃了这一回,就会有下一回,逃着逃着就逃成习惯了,她的脸皮会越逃越薄,要在这个世间当大夫。头一样,她的脸皮得足够厚。
她跟别的大夫不一样,唉,谁让她是个女人,年纪又这么小呢!
正说的兴致勃勃,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口哨声,越来越近。
“我去看看!”青川急忙奔出去,李兮和小蓝也忙跟出去看热闹。
诊室前已经让出了一条通道,通道尽头。四个闲汉用衣襟捂着口鼻,用绳子远远拽着张破单架,单架逆风能臭十几里,比上回李兮给人蜂蜜排便那味儿能臭几十倍!
单架后面。跟着无数捂着鼻子,不怕臭就怕没热闹看的市井闲人,远处。更多的人蜂涌而来。
“让让!病人来了!请女神医给看看吧!”
青川大怒,正要吩咐全都打飞出去。李兮伸手拉了拉他,“说病人病人就到了。让他们抬进来吧,就放这儿。”李兮指了指脚下平整严密的青砖地。
青川想劝,一张嘴先噎了口恶臭,熏的他一阵干呕,一句话说不出来,幸亏早上饭吃的少,不然就吐了。
李兮也在庆幸,幸亏她早上没吃饭!这味儿,实在消魂!
小蓝已经利落的拿出她们自己做的口罩,先递了一个给李兮,自己也赶紧戴上,这口罩浸过药水,中间夹着香料,提神醒脑,最重要的是能挡住臭味儿。
几个闲汉将单架连人扔到青川指定的地方,赶紧往上风口跑,这一路上过来,离恶心死差不多远了!
臭味一直飘到茶楼上,司马六少急忙掩住口鼻,连呕了好几声,“呕!好!呕!干的好!就要这样的,爷回去有赏!呕!咦!看不到了?”
司马六少掂着脚,从窗户这边换到那边,扭出各种姿势,可诊室里的情形,他居高临下怎么可能看得见!
“走!下去看!”司马六少一咬牙一跺脚,看热闹的心远远大过怕臭怕恶心的心,从身上揪下香囊,裹在帕子里,捂着口鼻就往下冲。
罗大少爷站在原地,犹犹豫豫,他很不能理解司马六少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一向不问政事,一心一意风花雪月,今天怎么关心起山水闵家这场义诊了?好象不全是看山水闵家的笑话,他怎么总觉得他是在看那位李姑娘的笑话呢?
他认识那位李姑娘?好象不太可能,他怎么会认识人家?就算认识,以他那份怜香惜玉的脾气,该各种怜惜才对……
“走啊!”司马六少出了雅间,走了几步见罗大少爷没跟上来,急忙回身叫他,“快走!看那小妮子怎么个治法!”
“这有什么好看的?”罗大少爷没动。
“走走走!”司马六少上前拉罗大少爷,“你不懂,那小妮子真懂医术,至少懂一点儿,说不定她真敢动手,真能治,你不看看岂不可惜?”
罗大少爷被司马六少拖着,只好跟他一起下楼,挤到了诊室外面看热闹。
诊室里,青川等人已经照李兮的吩咐,架起块门板,稍稍倾斜,把那个浑身蛆团,看不出人样的人放上去,门板一边放了只最大的澡盆,小蓝拎着只大铜壶,将壶里温温的药水缓缓倒在病人身上,李兮拿着根马毛牙刷,将病人身上蠕动的蛆团,和无数臭不可闻,说不清什么东西的东西刷下来。
司马六少站在上风口,捂着香囊帕子,两眼发直、呆愣愣的看着神情专注、动作轻柔细致的清理着那个恶心到没法再恶心的病人的李兮。
他急急忙忙下来,是要看她尖叫着逃跑、抓狂的狼狈相。
这么个让人恶心到不能再恶心的将死之人,就连泽漏园的看园人都嫌他过于恶心,她竟然没尖叫,他没把她恶心走,她在给他清理,她真准备给他诊治?
而且,竟然是她亲自动手……(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以一还十
大澡盆里的水倒了两三回,门板换了两三回,门板上的人已经能看出人样了,是个身形高大,浑身都是伤口的男子。
司马六少往前挤了挤,目光从李兮身上移向男子,正要仔细打量男子身上的伤口,伤口好象都在动,一只肥大的蛆虫从伤口中昂然钻出来,又一头扎进去,司马六少‘呃’的一声,再也忍不住,刚才那些茶水点心喷了前面闲汉一脖子。
“你不能再看了!先回去。”罗大少爷一把拉回司马六少,抱着他挤出人群,“快侍候你们爷回茶楼!你先回去,我再看看。”
“你不是说没什么好看的?你看什么?”司马六少喘着气,一把揪住罗大少爷,他心里翻腾恶心的厉害,恶心中夹杂着郁结闷气,分外难受。
他让人抬了这么个人过来,到底是恶心着她了,还是把自己给恶心坏了?
“那位李姑娘是位真正的医家!”罗大少爷神情严肃郑重,“我得好好看看,看看她怎么处理那么重的伤。”
罗大少爷从司马六少手里拽出衣袖,转身又挤了进去。
司马六少呆站了好一会儿,咬着牙跺着脚,用帕子重新掩住口鼻,转身一头扎进人群。
他就不信了,他难道还不如那个臭丫头片子?
李兮和小蓝已经在挨个清理男子身上的伤口了,长长的摄子不停的夹出一条条肥大的蛆虫,扔进小厮捧着的药水盆里。
诊室外,看热闹的人挤的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从刚开始的哄笑尖叫口哨,以及各种冷嘲热讽。到现在的安静中不时发出声声惊叹惊叫,人群看向李兮的目光。有敬畏,有仰视,有害怕,再也没有了轻蔑不屑,和龌龊的调笑。
陆离接了青川递的信,急匆匆赶过来时,李兮已经将男子用药水洗干净,开始挑蛆虫了。
陆离站在李兮侧后,目不转睛的看着神情专注的李兮。蛆虫横行的尸体以及活人他见的多了,那些蛆虫和遍布全身的伤口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可她一个年青女孩儿,能和他一样对这些淡然视之,这让他莫名生出满腹骄傲,对她、和对自己的骄傲。
挑完一遍蛆虫,那些红肿溃烂的伤口象是死了一样,再也不动了,小蓝又拎了只铜壶出来。照李兮的指示,一点一点往伤口里倒颜色浓黄的药水。
浓黄的药水上或多或少的浮起些白色米粒一样的虫卵,李兮一手纱布,一手银刀。细细清理掉那些虫卵,再清洗一遍,李兮手里那把薄而锋利的银刀。开始狠而准的切进伤口,切去腐烂的肉块。直切到鲜红的血肉。
药水和银刀的刺激之下,男子不停的哆嗦。眼睛缓缓睁开,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眸直盯着李兮。
“别动,也别说话。会很痛,你只能忍着。”李兮见他居然是清醒的,惊讶极了,急忙低声交待他。
他清醒了就会动,一动就不好手术,还不如晕迷呢。
“好。”男子居然答了一句,声音虽然沙哑虚弱,听在李兮耳朵里,却有一种金戈铁马的感觉。
男子闭上眼睛,嘴唇抿成了一条薄线,被药水刺激的局部肌肉不停的哆嗦,人却再也没动过一下。
李兮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人肯定不是乞丐,他身上都是刀伤,有浅有深,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很多伤口深的能看到骨头,看伤口,他受伤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他全身的污秽多数是屎便,分布均匀,他被人划了一身刀口,再涂上屎便?
什么人这么恶毒?他是什么人?
陆离看着专心切除腐肉,缝合伤口的李兮,往后退了几步,青川急忙上前等着回话。
“怎么回事?”
青川声音低低,将经过禀报了一遍,陆离眼睛一点点眯起,冷‘哼’了一声,“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去,照这样找个十来个,给爷抬进红锦庄,给爷看着,让他治!象姑娘这样治!你给爷看好了!不许别人插手,一个个都得给爷洗干擦净治好!”
“是!”青川脆声应诺,退后几步,叫了几个小厮长随,满城找最烂最脏最臭、病的快死的乞丐去了。
李兮专心缝合伤口,没注意到诊室外的骚动。
宫里有传召,陆离吩咐完就赶紧走了。
司马六少呆呆的看着全神贯注缝合伤口的李兮,丝毫没发觉外面的骚动。罗大少爷忙示意小厮去打听,听完小厮的禀报,哭笑不得,那个号称白起再世的人竟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事?这叫什么事?一报还一报?那也不该还在孙大夫身上,今天这事跟孙大夫有什么关系?
“你做的好事,孙大夫替你受过了。”罗大少爷看着直呆呆看着诊室的司马六少苦笑道,司马六少完全没反应,罗大少爷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轻轻推了他一把,“六郎?你没事吧?”
“啊?什么事?”司马六少被罗大少爷这一推,总算有感觉了。
“刚才小厮的禀报,你没听到?”罗大少爷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什么事?我刚才想事呢,想的专心,出什么事了?”
“陆二爷身边的小厮,叫青川的,带着人抬了十几个跟那个,”罗大少爷指了指李兮正在缝合伤口的男子,“跟他差不多的乞丐,进了红锦庄,逼着孙大夫亲自动手,清洗诊治,孙大夫当场就晕过去了,可那个青川还是不依不饶,说他们爷吩咐了,在山水闵家义诊的李姑娘能做的,他孙大夫身为前辈,肯定要做的更好,非逼着他亲自动手清洗病人不可。这事怎么能怪孙大夫?”
罗大少爷苦笑连连,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陆二这话也没说错。”司马六少神情自若,“他既然敢跟人家打擂台,人家能做到的,他也得做到,不就十几个,今天治不完,明天接着治,开医馆不就是天天给人治病?这也算事?”
罗大少爷连咽了好几口口水,“那人是你抬进山水闵家的,跟孙大夫……”
“我抬进去,人家接了,治了,你看,快治好了,那人家抬进去,他也得接下,治好,没有金刚钻,他跟人家打什么擂台?”司马六少歪理讲的理直气壮。
罗大少爷气的翻了好几个白眼,懒得再跟司马六少歪缠,拱了拱手道:“您慢慢看热闹吧,我得先走了,这事得赶紧告诉家父。”(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登门拜访
司马六少冲罗大少爷拱手告别,看着罗大少爷脚步匆匆走远了,站着呆了一会儿,转身又挤进去,目不转睛的接着看李兮清理缝合伤口。
男子身上的伤口或深或浅、横竖交错,遍布全身,数不清有多少条,李兮直缝到夕阳西下,才算把男子身上的伤口全部缝合好,在一张竹床上铺上几层用药水浸过的纱布,将男子抬到床上,小蓝喂了药,李兮踌躇片刻,吩咐青川把男子抬回梁王府。
药铺乔掌柜听到吩咐,忙上前陪笑道:“小号后院留了几间客房,专给当天不能来回的穷苦病人住的,一个乞丐,进梁王府怕不便当,不如就留在小号将养。”
李兮急忙点头答应,她让青川把这人抬回梁王府,也是不得已,治都治了,总不能再扔下不管吧。山水闵家有专门给穷苦病人将养的地方,真是最好不过。
毕竟,她和杨公子在梁王府都是客居。
李兮交待了几句,留下些药丸,从药铺出来,上了车,一头倒在车上直哼哼。
一早上又是庄子又是银子的,她太激动了,激动的忘了吃早饭,当然,就是没忘,她当时也激动的吃不下。
从上午接了这么个病人,一直忙到现在,中间就吃了几块点心,连饿带累,手脚都是软的。
她从前一台手术站上七八个小时是常事,也没这样累过,嗯,最近生活太安逸了。她的体质退化了,得锻炼了。
车子刚进二门。门房就一溜小跑过来禀报:“表小姐,太医院罗医正过来拜会表小姐。已经等了好大一会儿了。”
罗医正?拜会她?李兮一脸愕然的接过门房递上来的大红拜帖,拜帖明明白白是给她的。
罗医正?圣手药王的二徒弟,刘太医的师弟,他来干什么?兴师问罪?
李兮带着半肚子忐忑,带着小蓝和青川进了梁王府待客的偏厅。
偏厅里,罗医正坐着,身边站着儿子罗大少爷。一见李兮进来,正翘腿喝着茶的罗医正急忙站起来,紧走几步上前。拱手笑道:“这位就是李姑娘?”
“是我。”李兮曲膝还礼,“不知道罗医正过来,让您久候,怠慢了。”
“姑娘客气,在下冒昧而来,姑娘别觉得打扰才好。”罗医正长揖回礼。
李兮一向不擅长这些客套寒喧,垂着眼帘,一幅温顺的样子,再次曲了曲膝。先让罗医正坐了,自己坐到了罗医正对面。
“犬子今天目睹了姑娘救治病人,”罗太医示意罗大少爷。
罗大少爷上前半步,冲李兮长揖到底。态度恭敬的出奇。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不论李兮医术如何,能那样不避污秽、不怕恶伤。这份胆量和心境就足够让他心服口服了。
京城的大夫,有多少人能做到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
“犬子对姑娘赞不绝口,在下听犬子说了经过。也是佩服之极。”罗医正再拱手。
李兮有些莫名其妙,就因为她今天治了那个病人,就能让这位王朝医疗界最高长官,几乎相当于她那个时候的医疗部长一样的人物上门拜望她?
开门接诊,难道还能因为病人脏就不收治的?她从前的医院绝对不敢,她的同事更不敢,也不会,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了不得的事了?
“说来惭愧,”看样子罗医正是个真爽明快的性子,有话说话,不绕圈子,“前几天闵老夫人荐姑娘进宫替华贵妃诊病,在下见识浅薄,以为姑娘这样年纪,能懂什么医术?是在下浅薄了,实在惭愧!”
罗医正起身长揖,李兮急忙站起来还礼,这位罗医正倒是个直性子。可闵老夫人荐她进宫给华贵妃治病,怎么也不事先跟她说一声?
“华贵妃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太医院束手无策,皇上命各地推荐良医,不瞒姑娘说,良医倒是荐了不少,”罗太医一脸苦笑,“可惜没有一个能比太医们的医术更好。”
李兮心里微凛,照他这么说,华贵妃这病,十有**是无药可医的绝症,若是这样,自己也一样没办法!真要让自己去,去还是不去?
“鄙宅有个小园子,叫百草园,在下常和京城同行聚在百草园,喝喝茶,说一说行医中遇到的趣事,明天正是聚会的日子,不知道姑娘能不能赏光莅临?”罗医正眼里带着期待,看向李兮。
李兮急忙点头,罗医正家这个同行聚会,参加的必定都是京城、甚至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医者,能去,她当然求之不得!
今天这一趟义诊,忙了几乎一整天,可就治了一个人!她检验自己医术水平的打算完全落空!
明天罗医正府上这个聚会,大家肯定会切蹉医术,也许能圆了她检验自己医术到底处在什么水平的愿望。
见李兮两眼亮光、一个劲儿的点头,罗医正捻着胡须哈哈笑起来,这位李姑娘不但医德好医术高,为人也如此朴实谦虚,真让人由不得不爱。
罗医正的目光从李兮身上看到一脸敬佩看着李兮的大儿子身上,心里微微一动,笑容更加和煦谦和,又粗粗问了几句李兮父母家庭以及学医和行医的事,就起身告辞,“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辰末前后,我让犬子过来接姑娘过府。”
“不敢当。”李兮忙站起来,将罗医正父子送出二门,看着两人上了车,忍不住拎起裙子,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能得到罗医正的认可,能受到那个百草园大夫聚会的邀请,那就是说,她已经站在京城、或者说这个世间医疗界的大门口了,那扇大门,眼看就要应手而开!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呢?
今天那个满身蛆虫的乞丐真是她的福星!
那个乞丐,那金戈铁马的声音,那份令人惊叹的毅力,那一身的刀伤,他怎么可能是个乞丐?
嗯,明天换药的时候问问他,肯定有故事。
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李兮掂着脚尖,一步三跳,不时旋个身,旋的宽宽的裙摆飞起,将无数欢快旋到各处。
小蓝不明所以,小姐高兴,她就高兴!小蓝跟在李兮后面,她跳她也跳,她旋她也旋。
青川站在月亮门下,叉腰看着两人,看着看着,心里莫名涌起股难忍的酸痛,但愿姑娘以后也能象今天这样欢乐,但愿姑娘……但愿爷……
但愿……但愿……(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百草之园
第二天一早,李兮先去山水闵家药铺。
刚下了车,乔掌柜就迎出来,“姑娘来了!姑娘来的正好,后半夜,那汉子发起了高热,正要让人去请姑娘早点过来,这会儿热的滚烫!”
乔掌柜看起来十分着急忧心,姑娘昨天就治了这么一个病人,要是死了……呸呸呸!可千万不能死!
“发热不是坏事,我算着应该午时前后起热的,竟然早了,我去看看。”李兮加快脚步。
药铺后院厢房里,男子直挺挺躺着,旁边一个婆子正用纱布沾了淡盐水,不停的往他嘴唇上滴水。
李兮进来,试了温度,翻开眼皮看了看,将男子两只手腕上包着的纱布去掉两层,轻轻按上去,凝神诊脉。
“怎么样?”乔掌柜几乎屏着气看李兮诊好脉,急忙问道。
“没什么事。”李兮语气轻松,侧头看着男子,男子的伤都在颈部以下,连手掌和脚掌上都有,奇怪的是,脖子和脸上却干干净净,一点伤也没有。
男子一张脸很年青,棱角分明,线条粗旷,看起来非常男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原始的男性魅力,这是个英武的、肯定有很多过往和故事的男人。
“小蓝,把药拿进来,让青川进来帮个忙,得给他换一遍药!”李兮收回视线和心神,他身上那么多伤口,换药很花时间,得赶紧,她还要去百草园参加那个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聚会呢。
男子身上的刀伤愈合的比李兮想象的要快,李兮忍不住拎起男子的手掌看了看。虎口和指肚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再看两条腿。微微有些内圈,两条大腿内侧粗糙而精壮。一丝赘肉也没有。
这不是乞丐,这是个在马背上长大的、精于骑射的武者。
他是谁?
等他醒了,一定要好好问问!
李兮手脚麻利的给男子换好药,罗大少爷已经等在药铺外面了。
罗家的百草园已经到了很多人,也不知道是李兮到的晚了,还是他们都到的早了。
罗医正亲自接进李兮,带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多是太医院的同仁,除此之外。还有京城一些名家,象擅长儿科的方大夫,以跌打外伤著称的万大夫,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万大夫听说昨天的事,对姑娘很是敬佩,也请了刚从太原府回来的孙大夫,可他今天有病人,来不了。”
罗医正说起孙大夫。回头看向李兮。
李兮昨天回到府里才听说青川给孙大夫送了十几个乞丐的事,这会儿听罗医正说孙大夫有病人,立刻就想到了那十几个乞丐。
杨公子看着那么谦和温柔,怎么几个小厮的脾气都这么大?脾气大胆子也大。有其主才能有其仆。也许她看到的杨公子只是他给她看的、温柔的一面……
“这位是刘太医,是我师兄。”罗太医最先介绍的是圣手药王的大弟子,他的师兄刘太医。
李兮急忙曲膝见礼。心里忍不住掠过丝丝不自在,几天前。她刚刚间接的砸了人家的医馆!
“李姑娘果然漂亮得很。”刘太医平平的语调里透着丝丝阴冷,被人抬进十几个恶臭乞丐的红锦庄。是他的产业。
“李姑娘仁心宅厚、医术高明,师父说过,欲学医先修心,李姑娘这份医者之心,比你我还略胜一筹。”罗医正语调诚恳,象是介绍,又象是劝说,刘太医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李姑娘小小年纪,这份心机令人佩服!”
李兮一呆,她使什么心机了?她别的长处没有,就是有自知之明,她那点心机根本不够看,从前没敢使过心机,现在,她也不认为自己那点子心机能拿得出手了,她什么时候敢使过心机?
罗医正无奈的干笑了几声,引着李兮继续往前,将她挨个介绍给那些留着长指甲、白着胡子的老者。
唉,这是个老大夫聚会,她一个小姑娘,实在太扎眼了。
“听说这位李姑娘是陆二爷的表妹?”留着山羊胡子、瘦骨嶙峋的邵太医笑眯眯看着李兮,话却是跟罗医正说的。
“是。”罗医正皱起了眉头。
邵太医打了个呵呵,“梁王府确实……啊?哈哈,”邵太医眯缝着眼,一脸干笑,“昨儿皇上留陆二爷用晚膳,听说今天早朝上,皇上点名让陆二爷随侍射猎,梁王府,正炙手可热!呵呵,罗医正总是能另辟蹊径,这一回……这是要结交梁王府了?真是好打算。佩服!佩服!”
罗太医气的脸都青了,“昨天山水闵家义诊的事,诸位不光听说了,只怕都派下人过去看了吧?李姑娘医德医术哪一样不令人敬佩?邵太医这话什么意思?”
“你急什么?”刘太医背着手,端出大师兄的架子,“师父不是告诫过你?身为太医正,首先要胸怀大度,邵太医不过一句玩笑话,你看看你,急赤白脸,成什么样子?”
李兮看看邵太医,再看看刘太医,再看看气的脸青的罗医正。心里一阵失望难过。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国手聚会,大家对她也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以为他们会拿各种疑难杂症、各种药理药方难为她,为了这个,她昨天把能找到的医书、药书都翻了一遍,足足看到半夜。
谁知道他们不用医术难为她,他们用除了医术之外的一切难为她!
唉!
不能这样,得回到医术上去,他们不说,她来说。
“小女子给刘太医陪罪了。”李兮冲刘太医敛容曲膝,“连累刘太医被人砸了医馆,小女子愧疚得很。小女子当时不知道给娇蕊治病的是刘太医,还以为是个只会骗钱的江湖游医,明明是只能静养、根本治不好的先天心悸,被说成体弱多病以致心悸,还说快好了,生生害死了娇蕊姑娘,是小女子唐突了。”
刘太医一张脸顿时紫涨,“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生生害死?娇蕊明明已经快好……”
刘太医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娇蕊若是快好了,那她的死,闵大少就脱不开干系,娇蕊的死,闵老夫人和司马六少已经达成了默契,他这话传出去,若是起了风波……两家他哪一个也惹不起!
“你!刁滑!刁钻!”刘太医气的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颠倒黑白
“刘太医明知道娇蕊这种先天性心悸治不好……”李兮直视着刘太医,话没说完,就被刘太医打断了,“胡说八道!谁说先天性心悸治不好?是你治不好吧?”
“那你治好了?象娇蕊这样,十几岁的先天性心悸?在座的有谁治好过?”李兮紧追一句,刘太医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咳,十几岁的我想不起来了,不过,我治好的小孩子很多,生下来就有心悸,一直吃药,周岁前后差不多就能治好了。”京城儿科名家方大夫温声接了句。
“有没有因为家里穷困,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诊出了先天性心悸却不医治?后来竟然好了的?”李兮看着方大夫问道,方大夫凝神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确实有,有一户人家,第三个女儿,就没治,今年那姑娘十三了,也许是我诊错了。”
“不是您诊错了,而是这样的先天性心悸都是很轻微的,不用治,随着孩子长大,那一点先天性的缺损会自己慢慢愈合,可若是过了七八岁还没有自愈,这种先天性心悸就好不了了。”
方大夫凝神细听,不禁皱起了眉头,“听姑娘这话意,这先天心悸,若好是自己好,若不好,治也没用,难道就不用吃药治疗了?”
“差不多是这样,吃药也不能说没用,方大夫治先天性心悸,是从调理气血,增强体质入手的?”
方大夫点头,眼里流露出丝丝赞赏,这姑娘句句直指要点。医术且不说,这份见解令人佩服。
“先天性心悸病人多数身体孱弱。极其容易生病,很多时候。没等心脏上先天性缺陷长好,就因为体弱多病一病没了,所以调理气血,增强体质,是治疗先天性心悸病人最好的方法,刘太医治疗娇蕊,必定也是以调理气血为主。”
李兮看向刘太医,刘太医一张脸铁青,不肯点头。也没法摇头。
“治心悸就是调理气血,别说大夫,就是普通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气血是人之根本,气血调好了,病自然就好了。”邵太医上前帮腔。
“象娇蕊这种先天性心悸,根本不是调理气血能调理好的,要想治好,除非做开胸手术。把娇蕊先天有缺陷的心脏修补好,靠调理气血?那少了一条腿少了一只胳膊的,你调理气血能把胳膊腿调理回来?”李兮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邵太医被李兮反驳的脸色发青,方大夫眼里闪着亮光。连声惊问道:“开胸手术?真能开胸?真能修补心脏?”
“嗯,”李兮发现自己扯的有点远,赶紧转脑筋往回圆。“几百年前的蔡神医连打开头盖骨这样的手术都做过,开胸剖腹算不得什么。可惜后来失传了。”
“姑娘师从何人?可否赐知?”罗医正目光炯炯,声音里透着激动渴望。
“我师父是方外之人。名不见经传。”李兮眼皮微垂,刚才话说的有点急,果然又引出了她师父是谁这件麻烦事。
“令师隐居哪座仙山?”罗医正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李兮微微曲膝,“还请罗医正见谅,师父厌烦凡尘俗务,下山前有交待,只许行医,不许多嘴。”
罗医正失望的叹了口气,方大夫也失望的叹了口气,刘太医一阵冷笑,“你在太原府不是到处宣扬你是圣手药王的弟子?怎么?到了京城不敢说了?就弄出个什么世外高人,只怕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是莫须有吧?”
“谁说我在太原府宣扬我是圣手药王的弟子了?”李兮直视着刘太医。
刘太医连声冷笑,“你以为太原府远在千里之外,你妄称药王弟子,欺诈世人的事就能瞒得过去了?谁说的?还用谁说?满太原府谁不知道?”
“诸位前辈都是医术高明之人,若是打发个人走一趟太原府,大概都能打发得起,诸位可以打发人到太原府问一问,看是象刘太医说的这样,满太原府无人不知,还是满太原府根本就没人知道!”
李兮盯着刘太医的目光直直的迎上去,“刘太医是成名多年的前辈,单凭不知道哪个无耻小人几句挑拨的话,就这么当众指责我?刘太医就是这样的人品医德?”
“师兄必是妄听了小人之言……”罗医正在中间打圆场。
“太原府的孙大夫说的,难道还能假了?”刘太医一急之下,把孙大夫招出来了,李兮拖着长长的尾声‘噢’了一声,“原来是孙大夫,那倒不奇怪了。”
李兮看向罗医正,将她如何改了孙大夫的方子,又在孙家医馆前治好了孙大夫断定治不好的病人,以及孙大夫怎么让人去病人家里偷她的方子的事说了一遍,声音清脆,言语爽利简洁,“……我以为他不过心眼小,没想到人品这么差!”
邵太医听的冷笑连连,“姑娘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姑娘多大年纪?就敢说自己的医术比孙大夫高明?孙家世代名医,别说你,就是罗医正,刘太医,敢说自己医术比孙大夫高明?”
“孙大夫成名多年,岂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中伤得了的?你仗着梁王府,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孙大夫为难,在太原府蛮不讲理砸了孙大夫医馆招牌,到了京城,孙大夫的义诊你也要明抢,孙大夫避到红锦庄,你就指使梁王府小厮抬一堆乞丐恶心他,你年青轻轻,心思怎么能这么歹毒?”
刘太医唾沫星子喷了李兮一脸。
“你以为你靠着梁王府,又搭上了闵老夫人,就能颠倒黑白?你以为你象个丫头一样洗了个肮脏乞丐,就能欺瞒众人,把自己打扮成医者了?你当大家都是瞎子?我告诉你!医者,医术,靠的不是低三下四自甘下贱给乞丐洗身子,医者靠的是医术!医术你懂不懂?”
刘太医吼了李兮,猛一转身,手指头几乎点到罗医正的鼻子上,“你不在医术上专心,一心钻营仕途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无耻到为了巴结梁王府,硬要把这么个丝毫不懂医术,心思歹毒的女人捧到众人头上!无耻!”
刘太医吼出气如斗牛的‘无耻’两个字,猛一甩袖,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分茶赔礼
罗医正气的脸都青了,李兮眨着眼,看着刘太医的背影,那句话说的真对,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刘太医脾气是急了点,”方大夫呵呵笑着和稀泥,“他就是这样,李姑娘别计较,他的话说的不好听,可细想想,理是那个理儿,咱们为医者,医术是根本,就是要踏踏实实治病救人,刘太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李姑娘年纪太小,有好些个理儿还不太懂,慢慢你就知道了,刘太医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误会了,他这个人,心地不坏,就是这脾气不好。”
李兮陪着一脸干笑,这种‘就是脾气不好’的人,她见的多了,还真没见过一个真正‘就是脾气不好’的,他这脾气不好不过就是看对方是谁、是什么事!但凡他欺压得起的,损了他利益的,他就开始‘脾气不好’。
这一场聚会跟罗医正设想的完全不一样,罗医正一脸愧疚,亲自将李兮送到二门,温声安慰她,“师兄脾气是不太好,又听了孙大夫的话,先入为主,唉,我认识孙大夫很多年,他心眼小我是知道的,没想到……唉!姑娘别往心里去,姑娘医术高超,等他们见识了姑娘的医术,自然心服口服……”
李兮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罗医正是真心欣赏她,这些话虽然她并不认可,可他是实心实意的为她好。
能得到罗医正的认可,李兮觉得自己已经很满足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她要得到人家的认可。哪有那么容易?
“让大郎送你回去,给华贵妃诊病的事。大约也就这几天,你准备准备。”将李兮送到二门,罗医正指了指站在马车旁的罗大少爷,又交待了罗大少爷几句。
李兮怔了怔,给华贵妃治病的事,没有陆二爷点头,她可不敢随便答应,这中间牵涉太广,可这话不好说出口。算了,回去再说,有杨公子呢。
罗大少爷骑着马,护送在李兮车旁,车子转个弯,罗大少爷策马到车前,隔着帘子低声道:“李姑娘,司马六公子让人捎了话,想请姑娘到前面樊楼喝杯茶。说是要给姑娘陪罪。”
“他给我陪什么罪?”
“这个……”罗大少爷一脸尴尬,这事他站在旁边从头看到尾,一句阻挡的话都没说,他至少算是个共犯。
“昨天那个乞丐。是司马六公子让人抬过去的,姑娘不避污秽,妙手回春。司马六公子感动之余,非常惭愧。想当面给姑娘陪礼道歉。”
罗大少爷的声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李兮失笑出声。原来是他恶作剧,那孙大夫被硬塞了十几个脏臭乞丐,岂不冤枉死了?
“嗯……好吧。”
司马六少虽然是个不干正事的纨绔,可李兮对他的观感不错,至少,他是个讲道理的、有品味的纨绔。
李兮带着小蓝,跟着罗大少爷,上到樊楼二楼,到最里面一间雅间门口,小厮打起帘子,罗大少爷侧身先让进李兮,司马六少站在屋里,冲李兮长揖见礼,“冒昧请李姑娘过来,还请见谅。李姑娘请坐。”
李兮能来,司马六少看起来很高兴,眼睛里亮光闪动,让李兮坐下,司马六少动作优雅舒展的拂好又宽又长的袖子,后背挺直,神情严肃,从旁边一只精致的出奇的红泥小炉上拎起把精雕细刻的银壶,细白如玉的手指熟练的烫杯子放茶粉,细长的银匙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阵叮叮咚咚音乐一般的敲打,司马六少小心的取出银匙,将杯子推到李兮面前,李兮目瞪口呆的看着茶杯水面上勾画细致的一幅春花绽放图。
这是什么鬼?
“这幅杏林春暖,正合姑娘的仁心仁术。”司马六少以为她被自己高超的分茶技艺震惊了,言语间十分骄傲自得。
“六公子分茶的技艺又长进了。”罗大少爷抚着掌,连声赞叹。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分茶!太神奇了!他怎么做到的?他果然不是全无是处,在茶叶沫沫里画画能画成这样,这都能算得上是艺术家了!
司马六少嘴角往上勾起丝丝自得的笑意,又捣鼓了一杯,推给了罗大少爷,“要不是李姑娘,我这茶你可喝不上!”
“那我不谢你,谢李姑娘就是了。”罗大少爷对着面前的茶杯,折扇不停的拍着手掌心,啧啧赞叹。
司马六少给自己也捣鼓了一杯,“我以茶代酒,给姑娘赔礼!”司马六少起身,长揖到底。
“不敢当。”李兮忙直起上身还礼,“我开门诊病,六公子送病人上门而已,算不上得罪。”李兮说的是实话,她开门行医,他送病人上门,不管送什么样的病人,认真说起来,都不能算错。
“姑娘大人大量!”司马六少这句赞叹发自内心,他前几回见她,觉得她除了长的挺好看,其余一无是处!
后来她去大相国寺给娇蕊上香……他仔细问过,那香是她亲手上的,三鞠躬致意,一丝也不苟且。娇蕊不过一个下贱女伎,她能如此对待,可见是个见地不凡、与众不同的,这让他很是动容。
昨天的义诊,让她在他心目中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会儿再看她:从容大度,性真情纯,清丽飘洒,若出水芙蓉,那一派烟云水气,神仙之姿,看的他心折心动,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美人。
李兮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端起杯子喝茶。
这种纨绔,多数神经兮兮,看样子这一只丝毫不例外。
“娇蕊的事,多谢你。”司马六少大约也觉出自己看的太入神,也忙端起杯子喝茶说话掩饰。
“嗯?噢!不客气。”娇蕊的事,他确实应该谢谢她。
“李姑娘,真有开胸手术吗?”听司马六少提到娇蕊,罗大少爷忍不住问李兮,李兮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却不愿意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言多必失。“我也是听说,开胸开脑剖腹什么的,应该是失传了。”
罗大少爷一脸的失望怅然。(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青川明山
听到‘开胸’两个字,司马六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上回她开胸的情景太可怕了!这个话题不宜多谈,得赶紧岔开,“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留在京城吗?”
“没打算留在京城,我跟梁王府队伍来的,也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回到太原府准备开一家医馆!”一提医馆,李兮眼睛亮闪,笑意盈盈。
“开医馆?”司马六少笑出了声,“陆二能让你抛头露面开医馆?”
“我开医馆关……跟陆二爷有什么关系?”
“你是他表妹!他待你……”司马六少站起来,靠到窗户一侧往下看,“那个叫青川的呢?没跟来?”
“守着楼梯喝茶呢。”罗大少爷答了一句,看着李兮一脸的笑,李姑娘有时候天真的可爱。
“青川跟来怎么了?从前在太原府,青川就经常跟着我,青川跟陆二爷有什么关系?”李兮看看罗大少爷,再看向看着楼下,明显有几分忌惮的司马六少,心里涌起股强烈的不安。
“青川跟陆二爷有什么关系?”司马六少夸张无比的做了个喷茶的动作,“你说青川跟陆二爷有什么关系?”
“陆二爷身边有个姓杨的幕僚,你认识吗?”一句话问出来,李兮盯着司马六少,紧张的几乎透不过气。
“姓杨的幕僚?梁王府幕僚多如牛毛,也许有吧,这我可不知道!”司马六少摊手,看着李兮,眼里疑惑闪动。怎么突然扯到姓杨的幕僚身上了?
“听说这趟也跟来汴京城了,说是一共来了两个幕僚。一个姓崔,年纪大一点。一个姓杨,很年青,二十来岁吧。”李兮一颗心七上八下,别提多难受了,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
司马六少瞄了眼李兮发白的指尖,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兮笑道:“崔先生我认识,学问极好,人品也好。他和老梁王既是主宾又是至交好友,在梁王府称的上举足轻重,至于姓杨的幕僚……”
司马六少拖着尾声,紧盯着李兮的神情。
李兮正盯着他,气不敢出,他这一顿,把她急的顿时一身汗。
“从来没听说过!这是京城,陆二是来给皇上贺圣寿讨圣眷的,哪用得着那么多人?再说。陆二自己诡计多端,再加上见多识广、精细过人的崔先生,应付京城这些绰绰有余,别的幕僚来干什么?又不是行军打仗。”司马六少心里疑惑更重。难道这个姓杨的幕僚有什么故事?
“青川跟陆二爷是什么关系?”李兮的话题突然又跳了回去。
罗大少爷听的呆愣,李姑娘这话怎么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
司马六少却缝眯起了眼睛,“陆二身边有四大小厮。明山、青川、丰河,双流。功夫高超,精明过人。个个都能独挡一面,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李兮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杯子‘咣’的一声掉到桌面上。
“怎么了?”司马六少眼里一团亮光爆起,从桌子上直趴到李兮面前,兴奋的眉梢乱抖,“你把陆二当成什么姓杨的幕僚了?还是把姓杨的幕僚当成陆二了?”
“我以为我没见过陆二爷。”李兮双手握成拳头抵在太阳穴上,她头痛欲裂,心却空空荡荡,下意识的答了司马六少的话。
司马六少极响亮的‘呃’了一声,缩回身,撇着嘴,斜瞄着李兮,‘啪啪’拍着折扇,一脸的我就知道是这样!
罗大少爷莫名其妙的看看李兮,又看看司马六少,什么意思?他们俩个打的这是什么哑谜?
“可是……这个!这个……怎么可能?你知道青川叫青川吗?”司马六少那幅我就知道的表情过后,就是一脸的匪夷所思,这得蠢成什么样?才能把陆二那样的人当成个什么破幕僚?
“知道。”这两个字从李兮紧到无法呼吸的喉咙里挤出来,让她总算能透过口气了,不至于憋晕过去。
“你知道那是青川,你竟然不知道青川是陆二的小厮?”
“没人告诉我。”
司马六少两只眼睛瞪的溜圆,站起来,一只手用力拍着额头,拍的‘啪啪’作响,原地一个劲儿的转圈。
天哪!今天他算长见识了!
“你跟陆二一起从太原府启程的?一起到汴京城的?这一路上,你都……你都……”司马六少不停的摆着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已经无法用蠢来形容了。
“刚出太原府,他说领了二爷的吩咐,要去巡查各地政务,”李兮心里堵了无数说不清是什么、却让人难受到不想活了的情绪,如同无数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石头,堵在胸口,刺在心上,堵的她快透不过气了,刺的她血肉模糊,她觉得她快要被那些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磨成一团血肉。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她不想直面那些情绪,不想直面那些血肉,她不想想,不想看,再多想一点,多看一点,她觉得她就要死了。
司马六少看着神情痛楚茫然的李兮,眼神微滞,神情渐渐凝重,退后半步,轻轻坐回到椅子上。
罗大少爷恍然而悟,他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可是!这怎么可能?
“后来……”李兮无意识的、不停的挥着手。
龙王井边浪漫的夏日薰风仿佛穿越千里,又拂到了李兮脸上,温柔的声音随着薰风在耳边响起:‘明年春天咱们再一起过来’
李兮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那风那井那温柔,都化成了最锋利的柳叶刀,只一想,就将她千刀万刮,把她穿成一片空无。
不不不,不能说,不能提!她要忘了这些,忘掉!忘的干干净净!
“后来……到了灵蛇谷……”李兮杂乱的挥着双手,断断续续讲了灵蛇谷的劫杀,那飞起的山匪,那滴血的长刀,那些模糊的血肉,那些断膊残肢,还有她的手术,以及她的药方……
还有郑城的菊花,那位有很多好吃点心的严厉老太太……
李兮不停的说,却说的凌乱不堪。(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全是算计
罗大少爷听的最清楚最明白的,是她塞回那些肠子,缝合了裂开的腹部,其余的,在他来说几乎全部是一片茫然,满脑子全部都是乱七八糟的浆糊。
司马六少越听神情越凝重,眉心渐渐蹙出个川字,她说的太乱,他一边听一边要将她的话前后连接,搭在一起,再理顺,这让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头一回听小姑娘说话听的这么累!
李兮几乎就是凭着本能,杂乱无章、想到哪句说哪句,她不指望谁能听懂,听不懂最好,她只是需要说话,需要把那些让她血肉模糊的东西倒出来一些。
她不停的说,直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杯子,仰头喝干了那杯难以下咽的茶沫,苦涩味儿弥满干燥的口腔里,这让她觉得舒服很多。
罗大少爷忙站起来,倒了杯清心汤递给她。
李兮接过汤水一口喝了,罗大少爷提着壶再给她添上。
说了这么多,她觉得好受多了,至少,她不会被无数刀片片的融入虚空了。
“咱们理一理,”司马六少将茶具在自己面前摆成一排,先拿起一根茶针放到李兮面前,“按顺序来,你头一回见陆二,是在桃花镇?”
李兮点头。
“你治好了陆大,有人逼婚,是陆二把你带走,去了太原府,你很感激陆二,是这样?陆大是病了?还是中了什么毒?”
“说是海棠散。”
“什么?”罗大少爷一声惊叫,刚喝了一口清心汤的李兮被他吓的一口汤呛进去,咳的鼻涕都出来了。
“你能不能出息点?”司马六少也吓掉了手里的茶针。“再大惊小怪,我把你赶出去!”
“是海棠散……”罗大少爷激动的满脸通红。
“闭嘴!没出息!别理他!咱们接着说……那是海棠散!海棠散!”司马六少突然一声尖叫。猛拍了一巴掌桌面,“你还感激他?你!你你!”司马六少的手指磕头虫一般点着李兮。“你傻啊?啊?”
罗大少爷赞同的不能再赞同了,点头点的上身都跟着弯下去了。
李兮垂着眼皮,她哪知道海棠散是海棠散,都是因为她太无知了,对这个世界。
“你还感激他?感激个屁!”
罗大少爷圆瞪着司马六少,噎的直伸脖子,天哪!汴京城仪度最好、最讲究风雅的司马六公子,居然!居然说这种粗口!
“你能解海棠散,他能放过你?你竟然还感激他?我告诉你。就算没人逼婚,就算你压根不想跟他走,就算……他说什么都得把你带走!别说他,换了我,我也得把你骗走!拐走!实在不行打晕了拖走!你能解海棠散,你还不把海棠散当回事,你这医术……这医术……你懂了吧?”
李兮上身紧靠在椅子背上,两只手挡在脸前面,司马六少的唾沫星子喷的太厉害了。
“好!咱们说第二件。”司马六少用力吸了几口气。平息一下那股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酸溜溜的怒气。
“陆二要和你合开医馆,选在孙大夫医馆对面?我问你,那天发生什么事没有?”
“有。”李兮垂着头,将她改药方和在孙大夫医馆门口看病的事几句话说了。
“你改药方救人。这应该是碰巧了,可孙大夫医馆门口那事,必定是陆二安排的。他这是借你的手打孙大夫的脸,等等……让我想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是几月几日……果然!好一个陆二!”
司马六少又猛拍了一记桌面,“就是那天。户部侍郎梁如海进太原城查帐!”
李兮一脸茫然,户部侍郎梁如海是谁?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梁如海和孙大夫是知交好友,也是儿女亲家,梁如海突袭太原府查帐,照太原府这几年的亏空,我算着他就算查不到伤筋动骨的东西,抓上几把小辫子肯定没问题,没想到梁如海竟然空手而归,看来,关节在这里!”
李兮一下子想起了隔天一早她听到的偷药方那件事,那天他很高兴,还说要带她一起到汴京城……
李兮心里一阵浓烈的刺痛,原来是这样!
“孙大夫进京城治华贵妃的病,他就把你带来了京城!好一个陆二!这么一来,郑城的事就能说的通了!”
司马六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手舞足蹈,风度全无。
罗大少爷听的一双眉毛抬成个倒八字,他说的这些都是从李姑娘刚才那堆乱七八糟的话里推理出来的?这是怎么推出来的?怪不得司马相公疼他疼到骨子里!
可六公子今天……好象被什么附身了,这形象……这仪度……那脚抬哪儿去了?怎么把袖子也撸上去?又拍又打,还怪叫,他的风雅呢?他的仪态呢?
今儿他算是开了眼了!
“郑城!明晃晃这么粗这么大一个圈套,你一头扎进去,还感激?感激个屁!狗屁!闵老夫人母亲葬在郑城,她每年都去郑城祭扫,几十年风雨无阻,这事谁不知道?他带你到郑城,还赏花!狗屁!他是让你去结识闵老夫人的!你别瞪着我,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说什么巧遇,我想巧遇哪个美人儿,最多三天,指定能巧遇上!巧的不能再巧!”
罗大少爷又一阵耳晕,连狗屁都出来了!
李兮没瞪司马六少,她只是眼睛发直,其实她已经麻木了,从一开始他就算计她,每一步都是算计,他的温柔是算计,他的笑容是算计,他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算计……
“你再说说,到京城他怎么骗你的?你住在梁王府,他也在梁王府,按理说不可能不穿帮啊,再说说!”司马六少凑到李兮面前。
李兮没听清他的问话,她脑子里都是各种零碎的片段,那些印象深刻不能忘的片刻,那只突兀的、怪异的、金光闪闪的鱼荷包。
“有一种荷包,象一条鱼,金光闪闪,那是什么?”
罗大少爷这一回和司马六少同步了,两人活象两条缺氧的鱼,半张着嘴,目光呆滞的看着李兮。
“有一种东西,叫鱼袋,你难道,没听说过?”司马六少有气无力。
李兮摇头。
“苍天啊!”司马六少用力拍着桌子,两只脚乱跺,用力太大,屁股下的椅子失了平衡,司马六少连人带椅子,摔了个叽哩咣噹。(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科普鱼袋
罗大少爷急忙去扶摔的四脚朝天的司马六少。
司马六少一向宽袍大袖,怎么碍事怎么复杂,就怎么穿,今天要请李兮喝茶赔礼,又特意挑了身最优雅不俗的,袖子更长更宽,罩衫更宽大更飘逸,站着还好,仰面摔倒时,衣服铺的到处都是,那衣服不是被罗大少爷踩住,就是被司马六少自己踩住,爬起来一半摔回去,再爬起来再摔回去,摔的司马六少一个劲儿的嚎叫,“我的屁股!唉哟喂!疼死我了!我的袖子!拿开你的贵脚!”
司马六少猛的一拽,踩在一堆滑溜溜的丝绸中,本来就手忙脚乱的罗大少爷脚下一滑,一头扎进起到一半的司马六少怀里,司马六少被撞的一屁股又猛摔了回去,痛的一声惨叫:“唉哟!疼死我了!姓罗的……我的屁股!”
李兮满腔的伤痛,却硬生生被眼前这两只逗的‘噗’一声破颜而笑。
司马六少和罗大少爷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起来,司马六少那一身复杂的华服东倒西歪,雪白罩衫上的几个脚印清晰鲜明。
“你竟然连鱼袋都没听说过?鱼袋!鱼袋你都不知道?”司马六少一站起来,气势就回来了,他倒也光棍,衣服什么的一概不管,只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掏出帕子抹了把脸,反正在她面前,形象什么的,早就没有了。
李兮瞪着他,看他们两个这意思,什么鱼袋龟袋,难道她不知道就是咄咄怪事?她不过摇了摇头。他们这份惊讶也太夸张了吧!难道这是人人都该知道的东西?不可能啊!至少桃花镇就没人知道什么鱼袋龟袋!
李兮斜眼横着他没说话,紧紧抿着嘴没答话。
司马六少响亮的‘呵’了一声。一个旋身,又冲罗大少爷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呵呵’。再旋回来,伸手拖了把椅子,一看倒了,干脆岔开双腿骑在椅子上,屁股刚挨到椅子面,‘唉哟’一声,火烫般挺起屁股,“疼疼疼!罗大拿只垫子给我,找个最软的!”
罗大少爷将垫子塞到司马六少屁股底下。司马六少小心翼翼的坐了,胳膊抱在椅子扶手两边,手指点着李兮,“那我问你,满朝朱紫贵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朱紫贵?”
李兮横着他,满朝朱紫贵?这话谁说的?朱紫是什么?
“李姑娘肯定是自幼专心医术,这才……”罗大少爷一脸不忍的看着李兮,话没说完就被司马六少打断,“你闭嘴!”
“好吧。六少爷我今天就教教你,先教你什么叫鱼符。虎符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这个她真知道,李兮横着司马六少。勉强点了点头。
见李兮点了头,罗大少爷竟大大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冷汗。
“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的前朝……”
“就是唐。”罗大少爷跟了句。司马六少反手拍了他一巴掌,“就她?还能知道什么叫唐?跟她。就得说: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的前朝。”
李兮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啸着来回跑,她真想一巴掌把司马六少那张臭脸拍成只扁柿子。
“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的前朝。为了避祖上名讳,他家祖宗叫李虎,虎符就不能用了,开始改用兔子符,居然能用兔子!每回看到这一段,我就想到兔儿爷……”
罗大少爷一阵猛咳,六公子越来越形骸放荡了,怎么能在李姑娘这样的小姑娘面前说什么兔儿爷?
李兮翻了个白眼,她知道什么叫兔儿爷,太清楚了,从生理到心理!
“后来就用鲤鱼,用铜铸成鲤鱼的样子,巴掌大,分左右两半,一边刻‘合’,一边刻‘同’,平时分开,两半一合,‘合同’无误,就能调兵了,这铜鱼符除了能调兵,还是出入六部和宫门的信物,所谓‘明贵贱,应召命’,到了前朝的前朝的前朝,鱼符归入服制,不能调兵了,只用来表明身份,‘亲王以金,百官以铜’,鱼符上刻着名字职位,鱼符外面还有个袋子,所谓鱼袋。”
李兮傻眼了,敢情这鱼袋是这么回事!
“到了前朝的前朝,鱼符没了,只用鱼袋,三品以上用金鱼袋,四品、五品用银鱼袋,六品以下不佩鱼袋,或者用杂色鱼袋,前朝遵前朝的前朝旧制,本朝遵前朝旧制,能佩金鱼袋的,三品以上!”
司马六少高竖着三根手指头,几乎戳到李兮脸上。
“二十来岁就能佩金鱼袋的,满朝就俩人,两个!一个是皇上嫡嫡亲亲的侄子宁王世子,还一个,就是你那个表哥,陆二爷,陆离!”
“唉!”司马六少和罗大少爷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两声叹气,意味大不相同,罗大少爷是郁闷可惜李兮医术那么高明,怎么好象除了医术一无所知。司马六少是叹息能拐到眼前这个傻丫头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自己头上?
“刚才我还纳闷,陆二那么聪明的人,一向标榜如何如何以诚待人,对你这样的……也算高人吧,犯得着骗吗?再说了,就算骗,以陆二的水准,怎么着也不能骗的这么没水平?敢情……就你这样的,哪还用骗?人家就挂着明晃晃的金鱼袋在你面前,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对!不该说这个‘骗’字,陆二要是听到了,肯定觉得侮辱了他,就你这样的,别说陆二,也别说我,就连罗大都懒得骗你,对吧罗大?”
司马六少的话象一阵接一阵的寒风,从李兮麻木的心里吹过。
他说的对,他确实连骗都懒得骗她,鱼袋是这样,那个朱紫贵,朱和紫,她不止一次看他一身明丽的浓紫,她还看昏了头,他穿浓紫那么俊秀、那么英气……
还有那天,明山禀报的是:宁王世子为他接风,人都到齐了……
李兮闭了闭眼,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蠢成这样,能怪得着谁呢?司马六少说的对,自己这样的,人家连骗都懒得骗自己……(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出谋划策
“姓杨的幕僚也罢,陆二爷也好,对李姑娘都很不错,知道不知道,我是说,姓杨也罢,陆二爷也好,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呵呵,是吧?”罗大少爷干巴巴的劝了句。
司马六少从眼角瞥了他一眼,一声‘呵呵’,又一声‘呵呵’,下巴抵在椅子背上,不错眼的看着一脸呆木的李兮,心里一阵酸溜溜接着一阵酸溜溜,酸的浑身骨头痛,怎么好事都让那个陆二赶上了?
“你看她这幅样子,如丧考妣,十有**~~”司马六少拖着长长的尾声,“呵呵!喜欢上人家了吧?啧!也是,那陆二长的是不错,位高权重……这条不算,再位高权重你也不知道,陆二肯定没少哄你吧?就你这样的,肯定好哄,也就几句好话!啧!那陆二号称白起再世,呸!什么白起,我看就是踩了狗、屎运,整天摆着那张臭脸,看见他我就腻歪,喂!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六公子!”罗大少爷一张脸涨的通红,恨不能冲上去堵司马六少的嘴!
六公子真是疯了,平时他虽然放荡不羁,大礼上从来不错,待女孩子尤其体贴周到,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跟李姑娘说这样的话?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太丢人了!
李兮垂着头,痛楚和麻木暂退,现实问题摆到眼前,她该怎么办?
“喂!”司马六少伸手在李兮面前晃了晃。
“我没事。”李兮头都没抬,闷闷答了一句。
“我没问你有事没事,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陆二了?”司马六少毫不客气的又问了一遍。
罗大少爷用力咳的惊天动地。
“关你什么事?”一句话问的李兮心里血肉淋漓。脸色青白。
“呵!”司马六少一脸看得见的尖酸,“是不关我的事。看你这样子……是喜欢上了?也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他那样的小白脸,这年头,京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傻妞!”
“说的好象你不是小白脸一样!”
“我跟他能一样?他杀人如麻,诡计多端,表里不一,一无是处!我!才华横溢,坦荡磊落,光风霁月!他能跟我比?再说。他哪有我好看?”司马六少抬起下巴,昂然优雅的做了个舒展广袖的动作,把一个污脏的鞋印子亮了出来。
李兮懒得理他,她连自己的痛楚都暂时顾不上,她得先解决最迫切的问题:接下来,她该怎么办?最解气的做法当然是立刻搬出梁王府,划清界线,决裂!
可是,她号称梁王府表小姐。去过华府,闵府,以及今天的百草园,她得罪过孙大夫、刘太医。还有柳七小姐,华家和闵家小姐……唉,愚蠢的柳七小姐比她聪明多了。她其实一点也没冤枉她!
他不点头,她怎么搬得出去?
他还想让她进宫给华贵妃治病……进宫给华贵妃治病!这也许是个机会……
“太医院有女太医吗?有过女太医吗?”李兮看着罗大少爷。突兀的问道,罗大少爷一怔。“女太医?这怎么可能?女子不能为官。”
司马六少吃吃笑起来,“女太医没有,女神医倒有几个,义妁,鲍仙姑,前朝的何大姑,都是史书有载的女神医,李姑娘能解海棠散,能救活腹裂肠穿的人,有这样的医术,用不着当太医,姑娘要是想~~”
司马六少尾音袅袅,冲李兮眨了眨眼,“要不,我替姑娘打算打算?”
李兮警惕的眯眼看着他,司马六少翻了个白眼,“你别这么看我!我跟你说过,我跟陆二不一样!我告诉你,你听好了!所谓无欲则刚,陆二满肚子野心,他眼里只有一个‘利’字,他做事,待人,处处以利为先,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求权不求利不求上进,我算计你干什么?有什么用?”
“天上不会掉大饼,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你挺明白呵!那从前……算了不提从前。第一,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一样,侠肝义胆!咱们也算有缘;第二,我就是瞧陆二不顺眼;第三,天底下谁不愿意跟神医交朋友?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有个神医朋友,那简直是手握免死金牌,我帮你,也是帮自己。”
“李姑娘想干什么?在下或许也能帮得上。”罗大少爷赶紧挤进来一句,司马六少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你连句话都听不懂!一边呆着别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我想开家医馆,自己的医馆,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靠。”李兮犹豫了下,干脆答道,她必须有个外援,司马六公子三大理由,至少最后一条是真话。
“在京城?”司马六少两只眼里全是兴奋,没等李兮答话,搓着手自问自答的又快又干脆,“京城是最佳选择!陆二虽然一无是处,可他确实势大权重,也就京城能让他不敢妄为,别的地方,他想干点什么事,比如让你的医馆开不下去,逼的你走投无路,那简直是易如反掌!你要想开家医馆,想彻底摆脱他,京城!只有京城!”
李兮垂着眼帘,点了点头,他说的很对。
“要开医馆,就得让大家知道你的医术,你得有名气……对!就是要有名气,越大越好,声望越高越好!最好人尽皆知,象前朝何大姑那样,到处被人建生祠,被人当活菩萨供奉,若能做到这一步,必定能让陆二顾忌重重,你就有了向各方借力、和他抗衡的本钱!就这样!”
司马六少兴奋的手舞足蹈,李兮听的连连眨眼,好象……很对!说白了,就是她得有足够份量,有足够实力,才能争得那份自由。
罗大少爷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急忙凑上来,“姑娘要在京城开医馆?在下愿意鞍前马后,供姑娘驱使!姑娘什么时候再给人开胸剖肚,一定要让在下给姑娘捧药箱!”
“怎么样?”司马六少一把推开罗大少爷,紧盯着李兮,屏着口气问道。(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敌明我暗
“好!”李兮一个好字干脆利落。
司马六少‘哈’的一声怪笑,一跃而起,窜过去,又窜回来,“哈哈!好!看我怎……不!是咱们!非好好收拾陆二不可!当然,主要是帮你开医馆,彻底摆脱他,顺便收拾收拾他,这事得好好计议,咱们要面对的是陆二,一定得步步小心,一步都不能错!让我想想,这事得好好想想……切入点非常重要!”
司马六少语速快的象连珠炮,一边自说自话一边飞快的转着圈,又宽又长的罩袍不停的飞起,跌落,再飞起,于跌落,看的李兮眼晕。
罗大少爷看看李兮,再看看司马六少,再看看李兮,再看看司马六少,忧心渐起,就他们三个?陆二一方诸侯,他可不是好惹的……
“首先!”司马六少猛然停步,转身,几个踏步窜到李兮面前,“不能打草惊蛇!现在,咱们最大的优势,是敌在明咱们在暗!要保持这个优势!尽最大可能,保持的时间越长,对咱们越有利!”
李兮犹豫了下,点头,她不擅长演戏,陆二是个极其精明的,这个优势能保持几天,她完全没有把握。
“要尽快把你的医术显现出来,能造成哄动最好!这个得好好计划,从哪儿切入呢……”
“李姑娘不是要进宫给华贵妃治病?”罗大少爷接了一句。
“嗯,是个机会,不过远远不够!”
“华贵妃的病不一定治得好,太医院那么多人。还有从各地征召来的名医,都治不好。很有可能是根本就治不好的病。”
这个判断得赶紧说出来,司马六少对她的医术太盲目信任了。他要是以为她铁定治得好华贵妃的病,由此做出错误安排,计划失败,倒霉的是自己!
“能进宫治病是第一步,要知道,给华贵妃治病的,除了太医们,都是各地的名医,你能被征召进宫。地方名医这个名头先坐定了,要是能治好……嘿嘿,那就可以大大的做一篇文章了,要是治不好……到时候再说!你要是进宫……不能就这么进,这才几个人知道?得想想办法……”
司马六少又开始转着圈自说自话。
李兮和罗大少爷被他转的一对儿眼神呆滞。
“你先回去!赶紧回去!”司马六少突然停在李兮面前,“青川还在下面,时间太久,他回去跟陆二一说……说不定要打草惊蛇!这事我得仔细筹划,前后左右都得想好了。走一步得看十步、二十步!还有,有事不要直接找我!我这样的……”
司马六少昂然一甩头,“天纵之才,陆二要是知道你跟我有来往。肯定警惕!你找罗大,罗大这……呵呵,他没事。让罗大再找我!”
罗大少爷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跟青川能说得上话不?”李兮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司马六少一步窜过来,压低声音问了句。
李兮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自从经历过灵蛇谷那场伏击后,青川对她的态度变化很大,零碎小事的话,应该能说得上一句半句的。
“那你跟青川说,咱们见面的事,别告诉陆二!嘿嘿,理由么,你去见别的男人这事,而且那个男人又这么帅,这事肯定不想让陆二知道喽!”
司马六少这话说的酸,心里也酸不溜丢十分想啐陆二几口。
李兮回到清琳院,到了院门口,没象往常那样目不斜视直奔进屋,而是仰头看着雕刻精美、一层屋檐上面又架了一层屋檐的院门,这样的院门或许也有什么讲究吧,可惜她不懂。
李兮提起裙子,迈进清琳院,沿着抄手游廊,一边走一边看。
天井里水汪汪的天青灰色青砖铺的细密整齐,干净的纤尘不染,抄手游廊红柱绿檐的鲜亮悦目,廊下挂满了鸟雀,只只都很漂亮,精气神十足,可惜她只认识金刚鹦鹉,廊外一盆盆绿植翠的逼人眼,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居然还能翠成这样。
游廊另一面是粉墙,墙上抠出各种形状,有的挂着玉石画,有的挂着剑,李兮站在幅玉石画前,伸手摸了摸,以前她从来没留心过这些,她以为都是假的,玉石是真的,往前挪了两步,李兮又碰了碰那柄剑,这剑也是真的,李兮摘下剑,慢慢抽出,凌厉的寒光从剑鞘中一点点冲出来。
“姑娘,这剑锋利着呢。”沈嬷嬷不安的看着跟往常大不相同的李兮,提醒了一句。
李兮重新挂回剑,前面的转角放着只半人高的六角几,几上一只古旧的熏炉,青烟袅袅。
“这只熏炉是前几天二爷吩咐换掉的,二爷说从前那只太轻飘,冬天用不合适,这只是原来是二爷院里用的。冬天里没什么花香,我就作主,熏了玫瑰香饼子,姑娘要是不喜欢,我这就让人换了。”
李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熏炉,沈嬷嬷又不安了,赶紧解释。
李兮急忙将目光从熏炉上收回来,仓惶道:“挺好闻的,不用换了。”
象躲避什么一般,李兮走的飞快,几步窜进垂花门,进了上房。
沈嬷嬷呆怔几乎忘了跟上去,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兮进了上房,上了炕,挪到炕角挤在一堆温软的靠垫里,接过丫头递上的茶汤,凑到唇边,怔怔的发呆。
“姑娘,”沈嬷嬷掀帘进来,“小蓝姑娘让跟姑娘禀一声,她跟师父去城外落雁山射活物练箭去了,说要去三天。”
“噢!知道了。”怪不得她觉得好象少了什么,小蓝的弓箭,小蓝的师父,那天那座破庙前的劫杀,那天他和她说的那些话,他在这府里的自由进出,下人们对他的那份恭敬……她的眼睛呢?她从前怎么没发觉自己能蠢到这一步呢?
李兮牙齿用力咬着杯沿,羞悔忿恼怒……混杂的无数情绪,化成了无地自容,只恨眼前没有一条地缝,好让她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不用面对那位杨……那位陆二爷,不用面对任何人!(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一只蛮牛
陆离很晚才从宫里出来,回到梁王府,直奔清琳院。
今天百草园发生的事,午后他就得到了信报。
清琳院门口,沈嬷嬷迎出来,“回爷,姑娘说累了,已经歇下了。”
陆离脸色更加阴沉,背着手,慢腾腾上了台阶,站在门槛外,望着垂花门内的那块纱绣影壁看了好一会儿,垂下头,转过身,下了台阶,往自己院子回去。
陆离进了桐桦院门,看了眼垂手侍立的青川,“姑娘没什么事吧?”
“回爷,看起来还好,从百草园出来,罗医正命罗大少爷将姑娘护送回到咱们府上。”青川躬身答道。
爷没问姑娘见过谁没有,也没问姑娘是不是直接回府的,他不说,只是不多话而已。
“孙大夫那几个病人怎么样了?”
青川明白他问的是他带人抬过去的那几个恶臭乞丐,忙答道:“到今天傍晚,治了四个,其余的都在红锦庄等着诊治。”
“嗯,姑娘收治的那个病人,查出来什么没有?”
“那人是二十一日半夜突然出现在城南那座破庙前的,破庙里有个小乞丐,说看到是从一辆大车上扔下来的,那些乞丐看到他时,他就是那幅又脏又臭的样子,一直昏迷不醒,直到被人抬走。”
青川抬头看了眼陆离,“小的找到了抬人来的泼皮,说雇他们的,是司马六公子身边的小厮伴月。”
“嗯。”陆离脸上没什么表情,人是司马六抬来的。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那人虎口手指上有厚茧,分布均匀。大腿内侧强健无一丝赘肉,也有一层薄茧。小的和明山说了。”
陆离看向明山。
“回爷,小的让双流去查了京城各府有没有家将失踪或是出了什么丑闻,还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明山垂手答话。
“错了!”陆离蹙眉,“怎么不想想,大腿内侧没有一丝赘肉,一天要在马上几个时辰?京城诸府家将可能性不大,去查驿馆里来贺圣寿的外邦使团,特别是那些以马背为家的邦国。”
“是!”明山一脸惭愧。
“和姑娘说一声,请她试一试。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陆离吩咐青川,青川垂手答应。
第二天,李兮头埋在被窝里,直到天光大亮才起来匆匆洗漱,吃了几口早饭,就急急忙忙往山水闵家赶。
她不想见他,她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他,她怕他一眼看过来,自己就得穿帮了。她得好好准备准备,得等她武装好了才能见他……
从前她为了赶在他上朝前能有机会见他一面,天不亮就爬起来,卡着散朝的时间在那条他必经的小路旁的亭子里捏着本书等他……
算了。不想了,不能再想了!
谁年青时候没犯过傻糊涂过呢……
李兮从角门进了山水闵家药铺,厢房里。病人的高烧已经褪成了低烧,李兮轻轻呼了口气。不由自主露出舒心灿烂的笑意。
虽然高烧是正常的过程,可高烧不退一直到整个人感染死掉也是正常的过程。现在他高烧退了,感染的头一关就算闯过去了。
小蓝不在,李兮自己给病人换药,就慢了很多,不过她一点都不急,最好能一直换到傍晚,换到回到梁王府就能直接沐浴睡觉,这样她就不用面对他,今天又能捱过去了。
李兮解开伤口上缠的药纱,面对伤口,多年的训练让她心里无数繁杂的情绪和细碎片段顿时散了个干净。
面对病人必须全神贯注。这是她跟随导师头一天,导师教给她的最重要的职业准则。
她一直铭记并实践。
不过两天,他身上那些浮浅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可以拆线了,李兮惊讶的自言自语轻声惊叹。这个人的生命力实在太强大了!这勃勃的生机,太让人感动了!
李兮取了银剪,开始给那些可以拆线的伤口拆线,拆了线,细细的散上她自己配制的白色药面,这样的伤口就不用再包扎了,不包扎更有利于伤口生长。
男子胸前腹部的伤口浮浅的居多,李兮专心致志处理完胸前腹部,直起身子欣赏着男子健美非常的胸腹,啧啧赞叹。
他不是大腿内侧没有赘肉,他全身都没有一丝赘肉!深小麦色的肤色多么完美,身体虽然处于松驰状态,却明显是一团一团的肌肉,这人鱼线,这腰,细而有力,韧性力度必定极好,遍布的刀伤不损其美,倒添了份无以言表的沧桑和孔武!
李兮伸出手指,一块块点过男子的胸肌腹肌,这么完美的肌肉,要是做成标本,肯定能把那些挑剔的教授全部迷的神魂颠倒!她肯定能拿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满分!
“嗤咳。”男子突然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调,吓的李兮‘嗖’的缩回手指。
“你?醒了?”李兮这句是废话,男子一双深邃莹亮的眼睛正直视着她,李兮看过去,正迎上男子的双眸,不由一阵眩晕。
如同他的声音里有金戈铁马,这双眼眸里仿佛乌云滚滚、苍茫无际的茫茫草原,你不知道下一刻是暴雪狂风,还是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祥和,这份无可预测带来的妖异的吸引力,让李兮心驰神摇。
他是谁?
“姑娘姓李?”男子声音里的温柔十分别扭,仿佛他的声音里什么都应该有,就是不应该这么温柔。
“嗯,你是谁?”
“蛮牛,姑娘可以叫我蛮牛。”
“蛮牛?野蛮的牛?这名字真……好听。”李兮弯眼笑起来,为什么她觉得这么个蠢名字跟他无比般配呢?“蛮牛躺好别动,咱们得接着换药,拆线,蛮牛你体质真好,这些小伤口两天就能拆线,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拆线有点痛,我会轻一点,你忍一忍。”
“不痛,很……好。”最后的‘好’字出来的极其含糊,带着浓浓的说不出的情绪。
“今天换了药,你就可以自己翻身了,不过得轻一点,你背上有几道大伤口,还有腿上,深到骨头了,是谁这么狠心?把你伤成这样,怎么下得去手?”李兮怜惜不已,这么完美的**,破坏成这样,真是悲剧!(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赔礼道谢
蛮牛一直昂着头,专心的看她解开药纱,检查,拆线,换药。
李兮一边拆线换药,一边絮絮叨叨,“你家在哪儿啊?家里还有什么人?要是你娘看到你伤成这样,得心疼成什么样儿?可怜喏……”
蛮牛脸上的线条越来越柔和,却一句话也不答,不过李兮不用他答话,她就是自己念叨念叨,她这个巨蟹座的大夫,面对病人时常常母爱泛滥成灾。
李兮处理好胳膊腿上的伤口,站起来,正要转身叫人进来帮她把蛮牛翻个身,蛮牛叫住了她,“我自己可以。”边说,边慢慢将身体翻转过来。
“李姑娘,您的药有名字吗?”侧躺着的蛮牛轻声问道。
“哪一种?我给你用了……三四五,差不多算五种药吧,内服的两种,一种是清毒去邪,一种生血益气,外用的三种,刚开始冲掉你身上那些脏东西,和浸药纱的是一种,主要用来清毒去污,清理你伤口里的蛆虫时,又用了一种,那种有毒,是为了彻底杀死你伤口中的虫卵,以及别的活物,然后又用了一遍清毒的药水,不过这一回用的药汁很浓,照理说不能用这么浓的,可你当时的情形,只能这么用,算是以毒攻毒吧,还有就是现在用的这个白色的粉末,清热解毒,生肌化淤,拆了线撒上去些,能让你的伤品愈合的更快,还不能拆线的伤口,暂时不用什么药,所谓换药。其实是看看有没有化脓红肿的地方,你身体真好。这些伤口用药水洗一洗,再盖上一丝药纱。就好了。”
李兮本来是自己絮叨,现在蛮牛有问题,答的详尽到不能再详尽了。
“这些药,能卖……”蛮牛一个卖字没说完就噎住了,这会儿的他,别说银子,连件衣服都没有!顿了顿,蛮牛一咬牙,“能……”可那个‘给’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说了一个字就卡死了,平白无故要人家的东西,他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你想要药方?好啊,换好药我就抄给你。”某些时候,李兮还是很善解人意的,蛮牛猛的扭过头,愕然看着李兮,他连要几份药都开不了口,要药方?他想都没敢想过!这样的药方。必定极其珍贵,她会抄给他?她真要抄给他?他没听错吧?
“别动!”李兮用手里的银刀柄在蛮牛头上敲了下,“正拆线呢,别急。等换好药,我把药方啊,应该怎么用啊什么的。都写给你,以后你再受了伤……呸呸呸!以后别人受了伤。你也好拿去救人家。”
蛮牛脖子生硬的‘咯噔咯噔’好几声才扭回去,他没听错。她确实要把药方抄给他,她救了他的命,又要抄药方给他……
听他们说,她是太原梁王陆离的表妹……
李兮给蛮牛处理好伤口,自己磨了墨,拿纸笔写了药方,细细注明用法,折起塞到蛮牛枕头下,“写好了,都在这里,蛮牛,你的伤好是好多了,可离好还差了很多,这间屋子和所有的用具,床枕头被子什么的,都用药水擦洗过、泡过,你遍身刀伤,只有在这间屋里才不会感染,外面……”
李兮指了指屋外,“尘土飞扬,到处都是脏东西,一旦出门,你的伤口肯定用沾上脏东西,化脓红肿,你会再起高热,要送命的。所以,你还不能走,你这一身伤,肯定有很多恩怨情仇,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先保住命,先让自己活着,人死如灯灭,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听我的话,先安心在这里住到养好伤为止。”
蛮牛直直的瞪着李兮,她比他想象中更聪明、更敏锐,也更……
“好了,我走了,明天这人时候再过来。”李兮收拾好药箱,放到几上,净了手,和蛮牛告别。
“李姑娘,”李兮刚要出门,身后传来蛮牛低沉的声音,“能告诉我你的名……或是字吗?”
“兮,之乎者也兮的那个兮字,我没有字。”李兮回过头,笑答了一句,转身走了。
走到院子里,李兮站住发起了呆,太阳正在头顶,不过午时左右,回去也许正巧碰到陆二爷,往常,如果她在他也在,她都是跟他一起吃饭的,他喜欢吃鱼丸,只吃菜梗,她喜欢吃菜叶……
李兮愣愣的呆了好一会儿,才垂着头继续往前走,她不能现在回去,要不,去樊楼吃鱼丸?
“李……李姑娘。”闵大少爷在廊下缩头缩脑叫了一声。
“嗯?是你,你来……噢!这是你们家的铺子。”李兮刚想问闵大少来干什么,立刻想起这铺子是他们家的,他当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不是我们家的,是我姑婆的。”闵大少爷身子微微侧着,一点点往李兮这边挪,仿佛李兮是个已经点着了引绳的、极其危险的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所以靠近时必须万分小心。
李兮看的忍不住蹙眉,胳膊抱在胸前,斜着闵大少,闵大少立刻不挪了,不但不挪,还往后退了半步,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的长揖,“我来是……给李姑娘赔礼道歉,还有道谢!上上回多亏你,上回实在对不住,我娘把小八小九关进祠堂了,我去看了,连个丫头都没有,苦得很。”
闵大少爷的话让李兮又愣愣的出了神,他好象说过一句‘好处不止这些’,他还得了什么好处?拿她的悲惨遭遇又换了什么好处?李兮稍稍好一点的心情一路往下狂跌。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李兮恶声恶气,充满了不耐烦。
“没……”
李兮听到个‘没’字,抬脚就走,闵大少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噎的他直伸脖子,“李姑娘!李姑娘!”
“你不是没事了吗?还叫我干什么?”
“我我我我……我还没给姑娘赔赔赔礼,还没道~~道~~道谢!”
闵大少爷见过李兮两回,头一回直接吓晕,第二回几乎吓晕,怕李兮怕进了骨子里,李兮语调不善,他立刻慌的舌头打结。
“不用了。”李兮头也不回快步往角门走。
闵大少爷连走带跑跟在后面,急的汗都出来了,不用也不行啊,他还有事呢,这事儿……她这么生气他怎么敢说出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