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爱到深处
司马六少趴在地上,爬一步抬头和李兮抱怨一句,闵大少兴奋的嗷嗷乱叫,围着司马六少,一会儿跳一会儿叫,嫌司马六少爬的不够标准,说又说不明白,干脆趴在地上示范了一圈,被司马六少一脚踢在屁股上,“你这个笨蛋!怎么能有你这么笨的人?我妹妹怎么跟了你这头蠢驴!这以后孩子要是随了你……这简直没法活了!”
“生儿子生儿子!”李兮笑的趴在炕沿上,拍着炕沿大叫,“儿子随娘,只要娘聪明,儿子肯定聪明,别生女儿,生了女儿就得被闵大扯后腿变笨了哟!快爬快爬,别停啊!才半圈!”
四个人又喊又叫,一直划到天色黑透,连李兮在内,每个人都爬了几圈,当然闵大少最惨,衣服都爬破了,不停的哀嚎,下回再也不跟六哥划拳了,回回输啊!
李兮回到清琳院,泡了个热水澡,带着七八分的酒意,一头扎到床上就睡着了。
一觉好睡,李兮觉得整个人轻松舒服多了,起来到后园晃了几圈回来,沈嬷嬷进来通禀,说闵大少爷在后角门,找她有事。
李兮忙换了衣服出到后角门,闵大少正站在巷子里不停的往角门里伸头张望,见李兮出来,急忙迎上去,“姐,是姑婆,就是那车上,说找您有急事,还说……让您一个人过去。”闵大少为难的看着跟在李兮后面的白芷和小蓝。
李兮立刻就明白,闵老夫人要见她。必定和华贵妃、以及华贵妃的病有关。
“你们不用跟去了。”李兮回头吩咐两人,小蓝立刻点头,白芷却迟疑不定。“姑娘,嬷嬷说过,不能让姑娘……”
“没事,你们回去吧。”李兮摆手止住白芷的话,又吩咐小蓝,“去把我那个小药箱拿来。”
小蓝答应一声,转身小跑回去。白芷脸色变了几变,远远看了眼静默立在巷口的那辆桐木大车,往后退了两步。站回了角门里。
小蓝很快拿来了小药箱,李兮示意她递给闵大少拿着,和闵大少一起,往巷子口过去。
闵大少先将药箱放进去。再掀起帘子。李兮上了大车,看着端坐在车子一角,比上次见到时干瘪枯瘦了许多,更老了许多的闵老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闵老夫人神情平和,看了眼那只小巧的药箱,仿佛笑了笑。“姑娘心思玲珑,一叶落而知秋。玉儿让我来找你。她有事想求姑娘。”
“不敢当。”李兮喃喃答了句,闵老夫人微微颌首,端正坐着,没再说话。
车子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帘子掀起,邹嬷嬷探进半个头,“李姑娘,就在这儿下车吧。”
李兮忙跳下车,提起药箱,闵老夫人却没下车,只冲李兮将上身深深弯下,“有劳姑娘了。”
李兮忙曲膝还礼,邹嬷嬷看了闵老夫人一眼,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垂下头,伸手接过李兮手里的药箱,示意李兮,“姑娘,往这边走。”
走了几步,李兮回头看了眼直直盯着她,目光焦距却好象又不在她身上的闵老夫人,心里一阵恻然。对于闵老夫人没跟她们进去这事,倒也没太多意外,自己要秘密进宫,闵老夫人不用象自己这样,她大可以转到宫门口,递进牌子,大摇大摆进去看望华贵妃。
邹嬷嬷带着李兮,在高高的宫墙间走的极快,不停的转弯,一个接一个不停的穿过那些玲珑精致的月亮门、宝瓶门……
又穿过一片假山,走过几条游廊,经过一片空地,到了一个开在粉白院墙上的、小小的红漆院门前,院门应手而开,李兮跟在邹嬷嬷身后进去,门内,一个中年内侍侧身让进两人,关上门锁了,跟在两人后面,一径往正中的大殿进去。
大殿还是那间大殿,却没有了她上次来时那股子令人舒适放松的氛围。一股股浓郁之极的药味从殿内一直弥散到院子里。
李兮轻轻叹了口气。
大殿东厢,那张华丽的大床上,华贵妃侧着身子,在艳丽的桃红被子里蜷成一团。
“娘娘。”见邹嬷嬷和李兮进来,半跪在床前的女使轻轻叫了一声。
华贵妃动了动,看起来很艰难的将紧垂在胸前的头仰起来一些,看向李兮。
李兮紧走几步,半跪半坐在床前榻上,拿过华贵妃的手,伸手按在她手腕上。
“真没救了吗?”等李兮诊好了脉,华贵妃目光殷殷、满含着不甘,看着李兮低低问道。
李兮将手指竖在她唇前,感受着她嘴里喷出来的灼人热气,重重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还在吃紫银花饼?别吃了,没有用了。”
华贵妃乌紫的嘴唇抖动了片刻,重重一声喘息,惨然而笑,“我总是不甘心,总是不相信,总以为……”一阵喘息上来,华贵妃脸色紫涨,伏在床上急促喘息。
李兮怜悯的看着她,想叹气却又叹不出来。
“你闻到我身上的味儿了吗?”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去,华贵妃将胳膊往前伸了伸,看着李兮问道。
李兮点了点头,“这是紫银花毒的味儿。”
“请你帮帮我!把这味儿去掉!去不掉就盖住!我想见皇上一面,我有好些话要跟他说!我得见他一面,从我病倒,我就没敢见过他,现在,我知道,我快死了,我得见他一面!在死前,在我还有人样儿的时候,见他一面!”华贵妃紧紧抓住李兮的手腕,一声比一声急切急促。
“你病成这样,皇上不会介意……”
“不不不不!”华贵妃急切慌乱的打断李兮的话,“他介意!我介意!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能让他……我身上的香味儿,是天生的!生下来就有!死了也要有!不能没有!无论如何不能没有!求你!我得让他记着我!他记着我,念着我,三哥儿才有希望,才能活着,我的三哥儿!求求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孤家寡人
“娘娘!”李兮拿起华贵妃的手,举到她面前,“看看您的指甲,看到甲缝里的血痕了吗?您难道没觉得浑身发烫发涨吗?都这会儿了,您还有功夫管那些一点都不重要的香味儿?”
华贵妃茫然看着李兮,李兮忍不住一声接一声叹气,“紫银花毒发作起来非常暴烈,您会皮开肉绽,血会从绽开的地方往外流,不急不缓,就那么慢慢的流,直到您身上血全部流干,这些伤口只要开始流血,就不会凝固,一直慢慢流到死,大概要一两天,您死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身上到处都在流血,您还是先想一想,您这么个死法,闵老夫人要怎么跟皇上解释?”
华贵妃举着手,直直的瞪着甲缝里那线血红,抖的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树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给您药方的人,难道没告诉您这些吗?”李兮郁闷的看着几近崩溃的华贵妃,给她药方的人没告诉她,难道闵老夫人也没告诉她吗?她可是明明白白告诉过闵老夫人的。
华贵妃神情呆滞,目光直直看着指甲缝里的那一线血痕,声音细细。
“原来是真的……我不怕。”华贵妃的声音凝滞细弱,听起来很些遥远的感觉。“怎么死,都是死,李姑娘,我就想见皇上一面,跟从前一样,就象从前那样见他一面。就见一面,一面就够了,求求你!死。不是什么大事,可我不能没有他的宠爱。”
李兮沉默良久,慢慢叹了口气,“您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是闵老夫人的外孙,您何苦……”
“不,他就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华贵妃截断李兮的话。看着她惨然而笑,“皇上……你说,皇上是人吗?哈!”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华贵妃尖利的恐怖的笑声,李兮机灵灵打了个寒噤,瞪着华贵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句话。这笑,太尖刻、太揪心了!
“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天子无私事,这天下就是他的家,这万物都是他家的,他没有私事,他的心里装的都是家国天下。你不懂!我说了你也不懂,我都不懂!我阿娘……她们不是刚刚跟司马家结了亲吗?你看。他们都有退路,只有我和我的三哥儿没有,你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我和我和三哥儿就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生的儿子,他长大了,是个孤家寡人。”
华贵妃神情凄凉,李兮默然看着她。
她不知道她们的过往,这中间有多少恩怨情仇,又有多少利益权衡,就算知道,她觉得她也没办法判断谁是谁非,谁得谁失。她无话可说。
“有一种毒,可以中和你身上的紫银花毒。”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兮有几分艰难的开口道:“两种毒在一起,会生成一种气味很淡的……算香味儿吧,这种香味儿有很好的宁神作用,和您的紫银花配落银霜的功效一样,还要更好一些,只是。”
李兮顿了顿,一字一句说的很慢,“香味有点不同,您从前是淡淡的柑橘类花香,这一种,是很清淡的青草味儿。还有,这种毒会加快您的死亡,让您死的时候全身痛的象一刀接一刀切割一般,原本您身上的紫银花毒,虽然皮开肉绽,却感觉不到疼,死的时候不会感到痛苦。”
“能撑多长时间?”华贵妃直接略过了李兮后面的话。
李兮看了眼她的指甲,“最多两个时辰。”
华贵妃长长舒了口气,眼里闪动着亮采,整个人突然焕发出了生机和光彩。“现在就能用吗?怎么用?得等一等,皇上去祭天了,等他一回来,每次祭天回来,他都非常疲惫,等他一回来……一回来就……”
“我得回去配药,配好了就能用,你自己看着这条血线,如果裂开,开始流血,就不能再用了,用了也没用了。”
“好!”华贵妃答应的非常痛快,“什么时候能配好药?我让人跟你一起回去。”
“药配的很快,一个时辰吧。”李兮站起来,华贵妃突然伸手又拉住了她,“李姑娘,能不能……再给我多配一味药,能让我……”
李兮后背僵硬,好半天,慢慢转过身,看着她摇了摇头,“娘娘不要难为我,我担不起毒杀您这样的重罪。”
“好吧。”华贵妃松开手,用力喘息了几声,努力抬眼看着李兮,“多谢你。”
李兮出了大殿,跟着邹嬷嬷出来,直奔山水闵家,配好药给了跟来的女使,李兮回到清琳院,一头扎在松软的大炕上,一句话也不想说,连眼皮都不想睁开。
姜嬷嬷拿了条薄丝被,轻轻给她盖上。
腊月二十九,从城外祭祀回来的陆离却没有回梁王府,他被皇上留在宫里过年了。
大年三十的梁王府张灯结彩,处处灯火通明。
姚圣手既然下了山,大年三十就不能不回去祭祀祖先,罗大也回去了,偌大的梁王府,只有崔先生和李兮这两个半主。
崔先生不知道在忙什么,人影儿不见。一大早,李兮穿的暖暖和和的,抱着只手炉,从大门口的新桃符开始看起,一路走一路看,看的兴致勃勃。
从前,父母在时,过年就是一家人出门旅游,后来她上了班,就她一个人了,过年要么值班,要么在家睡大觉,再后来她小蓝两个人过年,那个时候穷得很……今年这个年,这么多的规矩、这么多的讲究,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除夕的团圆饭虽然只有李兮一个人,可桌子之大,菜品之丰盛,看的李兮目瞪口呆,好在她现在很懂规矩了,点了两样她喜欢吃的,其它的,吩咐姜嬷嬷赏给众人,能分到团圆饭上的一口赏赐,这是很大的荣耀,而且居说会让人一年运道好。
这一个人的年夜饭,除了菜品不打半分折扣,就连杂耍、小唱、甚至折子戏,也是一件不少,还有烟火,李兮带着小蓝,看的兴高彩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君臣夜谈
离梁王府不算太远的禁中,大傩戏已经结束,团圆宴刚刚开始,远处,烟花开始绽放。
皇上站起来,示意陆离,“让他们热闹,你陪朕到后面园子里走走。”
陆离急忙起身,落后半步,恭敬的紧随其后。
出了大殿,四周安静的只有远远炸响的烟花声,皇上紧了紧斗蓬,遥望着烟花,语调感慨而怅然,“又是一年过去了,你们年青人只觉得时光过得慢,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人,才知道这日子过的有多快!”
“臣的阿娘也常常这么说。”陆离谨慎的接了句。
“朕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怕冷。”皇上没理会陆离的话,回头看了眼陆离被风吹起的斗蓬,陆离忙紧了紧斗蓬笑道:“今年确实冷的出奇,臣穿了最厚的斗蓬还是觉得寒风入骨,想再多穿又怕不雅相。”
皇上抬手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笑起来,“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不亚于当年的朕。”陆离听的心头猛的一跳,不等他说话,皇上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接着道:“昨天,朕去看华妃了,华妃问朕,若立太子,是属意三哥儿,还是四哥儿。”
陆离抬了一半的脚不易觉察的顿了顿,落下时,比刚才轻悄了许多,皇上把他留下来,果然是有用意的。
“你觉得呢?”皇上回头看了陆离一眼,极其随意的问道。
“臣觉得两位皇子都很好,不敢瞒陛下。臣没想过这件事。”陆离答的很快,很坦诚。
“没想过?喔……”皇上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笑意,“那你现在想想。若是你,是属意三哥儿,还是四哥儿?”
“这不是臣下该想的事。”陆离迎着皇上的目光,一脸毫无戒心的直白。
“三哥儿也罢,四哥儿也好,对你来说,没什么分别。你确实不用想这件事。”皇上的话里透出的意思复杂之极,陆离后背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三哥儿和四哥儿半斤八两,谁当太子。谁承继大位,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大分别,虎父犬子。这两个人都没有足够的辖制他的能力。
“陛下。这不是臣下该想的事,臣下不敢僭越。”
“是吗?”皇上斜着陆离,“也不算僭越,朕从前也做过臣子,新旧更替,新皇的脾气性格儿怎么样,是喜欢还是厌恶自己,这可是关着自家前程荣华。身家性命的事,不能不想。谁能不想呢?”
陆离身子再往下矮,不敢答话,皇上这样的话,他没法答了,答什么都是错的。
“你是属意三哥儿,还是四哥儿?”皇上斜着陆离,又问了一遍,陆离抬头看向皇上,一张脸苦楚成一团,“臣怎么敢……”
“朕跟你说过,今天行家礼,想说什么只管说。”
“是,两位皇子文韬武略,不分伯仲,一定要选一个,臣选四爷,四爷是皇后嫡子,立子以贵不以长。”陆离垂头答道。
皇上斜着陆离,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信步往前。“你既然属意老四,那就老四吧,随了你的心意,总是要好一些。”
陆离顿时又是一身冷汗。
“司马公说,他那个孙子,司马睿?青出于蓝,司马老儿的眼光,朕信得过,你能举荐四哥儿,朕很欣慰。”皇上的话听起来支离破碎,陆离却听惊心动魄。
主弱臣强,就要靠强臣之间的制衡,柳相公才具不如司马老相公,三皇子党后继无人,选了三皇子,清洗了司马相公等四皇子党,未来就是他陆离一家独大,结果也许就是皇上当年的老路,若是选了四皇子,司马睿不亚于陆离,强臣相持,弱主就有了机会……
陆离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到暖阁里坐一坐吧,天太冷,朕受不住了。”皇上示意前面的暖阁。
暖阁里早就烧的温暖如春,皇上去了斗蓬,舒服的长吁了口气,缓缓坐到铺着厚厚紫貂皮的扶手椅上,示意内侍,“把窗户推开,该放烟花了吧。”
窗外的烟花应声绽放,皇上接过杯热热的葡萄酒,慢慢抿着,出神的看着窗外的烟花。
“天下安宁不过十来年,”皇上不象是在和陆离说话,倒更象自言自语,“太祖嗜杀好战,在他治下,天下没能安宁过,仁宗在位不到一年,一片动荡,也就英宗在位那几年,算是安宁了两三年,可怜了天下百姓。”
皇上抿了口酒,陆离垂手侍立在皇上侧后,提着颗心听皇上的自言自语。
“也就这十几年,是安安宁宁,乐享了太平。朕没有对不起谁,至少,朕对得起天下万民。”
陆离后背又有冷汗渗出,今天晚上的皇上,太不寻常了,这是要大祸临头了?
“你坐吧。”皇上抿了半杯酒,头也不回的示意陆离,“梁太祖雄才大略,可惜没养出一个好儿子,太祖两个儿子,仁则仁矣,却是虎父犬子,到了朕,”皇上回头看向陆离,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在说花开了、叶绿了这样的风雅闲情事。“你看,也是这样,朕广置嫔妃,选的都是良家聪慧女子,养出来的儿子,聪明的站不住,长大成人的,还不如老三和老四,你说,这是轮回报应吗?”
陆离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寒冷刺骨。今天晚上,他还能活着走出这座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禁宫吗?
“朕以为朕能打破这个轮回,唉!”皇上的叹息里透着浓浓的不甘和痛苦,“华妃大约活不了几天了,轮回!当年,朕真该杀了那个妖僧!”
皇上的攥起拳头,重重砸在几案上,只震得几案上杯碟叮咣。震得陆离浑身僵硬,右脚尖下意识的往后滑了几寸,若是有剑,剑肯定出鞘了。
“陛下这话臣不敢苟同,”陆离声音微微透着几分颤抖,他不能不开口,不能再让皇上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这太危险了!
“三爷也罢,四爷也好,人品贵重,雄才大略,臣下以为,若论马上征战,也许不如皇上,可若论治国平天下,臣觉得假以时日,两位爷必定青出于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福祸难料
“噢?”皇上举着杯子的手僵了片刻,笑起来,“你真这么看?你能这么看,也很好,你父亲很不错,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小,五六岁吧,正是头角峥嵘的时候,你父亲一提起你,骄傲的不得了,老陆性子豪爽,我记得有一回,他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说:别的地方我不如你,可要论儿子,你就比我差远了!”
陆离听的头嗡嗡作响,却不敢不陪笑。
“确实,有子若此,也难怪他那么骄傲,你也值得。”皇上表情愉快,看起来心情不错,陆离却更加心惊肉跳,他,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坐啊!”皇上看了眼还垂手侍立的陆离,“朕跟你说过,今天行家礼,朕和老陆是生死之交,朕看你,就跟看自己的儿子一样,坐吧,陪朕喝一杯,来人,去老梁院里,把朕埋在他那棵老桂花树下的女儿红起出来,快去!”
陆离不敢不坐,又不敢坐实,侧着身子半个屁股挨在凳子上,皇上瞄了他一眼,眉梢似有似无的动了动。
“你大哥还那么喜欢美人儿?如今纳了几房小妾了?”皇上好象真要不提国礼,专讲故交家礼了。
“还是那样,府里现在有六个,阿娘管得紧,不许他纳,要不然,估计府里早就住不下了。”陆离一脸苦相。
皇上哈哈笑起来,“你大哥的性子随你父亲,我记得那年他八岁。好象是九岁,你父亲带他到我家玩,他盯着一个丫头看的不移眼。我问他,想不想要,他那头点的……**岁的孩子,有意思!”皇上捻着胡须,哈哈笑起来。
陆离陪着笑,无奈道:“因为这个毛病儿,阿爹在的时候。不知道打过多少回,就是不改,有时候真挺让人发愁的。如今有阿娘管着,以后要是没人能管得着他,那可怎么办?”
“你阿娘身体可好?从前她和皇后最说得来,皇后前几天还念叨她。说什么时候能再一面就好了。”皇上一脸怀念和感慨。
陆离一颗顿时又高高提起。“阿爹走时,阿娘伤心极了,大病了一场,今年才慢慢好一点,比从前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陆离神情痛而伤。
“唉!眼看亲长老去,是最让人痛心难过的事,偏偏还无能为力。”皇上点着头。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沉痛。
“是。”陆离低低答了一句。
“你那个表妹。真是你表妹?”皇上还是在说闲话,闲话中时不时露出锋利的刀光剑影。
“是!她自荐上门,阿娘越看她越觉得面熟,从前我们都以为她和姨母一家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阿娘高兴的不行。”陆离答的极其肯定。
“很离奇。”皇上示意陆离将一碟子蜜饯递过来,捻一块送到嘴里,“她从哪儿到太原府的?总有个来路吧。”
“表妹的过往,臣也觉得非常奇怪,旁敲侧击问过好些回,也让人打听过,可关于表妹师门和来历,还是一无所知,好象姚先生知道不少,也许……”陆离看向皇上,不等他说完,皇上斜着他,摆着手笑起来,“不说这个了,老姚能下山,朕很高兴。”
两个小内侍抬了只古旧的酒坛子进来,皇子招手叫过来,仔细看了看,手指在泥封上那个复杂的纹章上按了按,示意内侍,“打开吧。”
内侍拍开泥封,一股子浓郁的酒香顿时溢满了暖阁,皇上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好香!先给朕和陆卿倒一杯,再温两壶,要热热的,放在这里,朕和陆卿慢慢饮。”
酒上来,皇上再没说起令陆离心惊胆颤的话,只说着些梅花雪月的闲话,让陆离喝了两壶酒,就扶着内侍回去了。
第二天元旦大朝会后,陆离出了宣德门,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高大巍峨的宣德门,今天能活着出来,这一关大约是过去了。
进了梁王府,陆离将缰绳和马鞭扔给明山,大步溜星,直奔清琳院。
李兮却不在清琳院,她一大早就出去逛瓦肆看热闹去了。
陆离板着张脸,在清琳院门口呆了片刻,转身往桐桦院回去,没多大会儿,沐浴洗漱,换了件宝蓝缂丝长衫的陆离也出了门。
李兮一大早就和司马六少、罗大以及闵大少三个闲人出来闲逛,逛累了,刚进了樊楼那个雅院准备好好吃一顿。
四个人刚刚坐下,净了手脸,茶酒博士一溜小跑进来禀报:“大爷,姑娘,几位爷,梁王爷来了!”
“他来干什么?”司马六少一下子窜的老高,闵大少看看司马六少,再看看李兮,瞪着瞪着他的茶酒博士,不敢发话,罗大也看着李兮和司马六少,王爷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李兮呆了呆,顿时急了,从那场大哭之后,她还没见过他,确切的说,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他怎么就来了?她的形象!她的面子!她的……
“那个……”李兮挥挥手,才说了两个字,只见门帘掀起,陆离手里转着折扇,脸上带着笑,悠悠闲闲的跨进了门槛。
李兮正挥在半空的两只胳膊顿时象被定住一样,陆离微微侧头,从胳膊看到李兮脸上,李兮一张脸涨的通红,赶紧收了胳膊,规规矩矩坐回去,往里挪了挪,又往外挪了挪,顾左右不敢看陆离。
“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司马六少坐的笔直,却又抖开折扇,缓缓摇着问道。
“贵干?那倒算不上。”陆离笑容可掬,“小妹初到京城,我这几天忙于公务,正担忧她一个人困在家中,不能见识京城繁华热闹,若真是入宝山却空手而归,我就不知道如何弥补才好了,多亏诸位,离在此谢过几位。”
陆离郑重长揖,罗大急忙跳起来还礼,闵大少更是慌乱,不停的长揖,连声不敢。司马六少脸色更加难看,看着陆离,深吸了口气,他倒是能屈能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刀光剑影
“改天我专程设宴答谢各位,到时还请各位赏光才是。”陆离春风满面,让过罗大和闵大少,顺势坐到李兮旁边,托了只香囊递给李兮,“姜嬷嬷说你忘了这个,这弹鬼丸、避瘟丹不是为了有用,不过是新年里图个利是,还是戴上吧。”
陆离言语温柔耐心,仿佛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子,李兮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心里一阵暖意涌过,却又忍不住腹诽,她不是不戴,就是忘了,姜嬷嬷也没提醒她啊!李兮意识到自己大约脸红了,不敢抬头,只伸手取了香囊,低着头往荷包上扣!
陆离伸手替她理了理香囊上细碎的流苏。
司马六少脸上一点点泛起了青色,罗大紧盯着司马六少的脸色,不时瞄一眼陆离,一颗心一点点往上,提的老高。
闵大少凑上前,“姐,我看看你的避瘟丹,今年药铺里李氏避瘟丹卖的最好,家家都说自己的是李氏秘方,你买的也是李氏避瘟丹?还有李氏避瘟符,你买没买……”
“她自己就是李氏避瘟神,还用得着戴那些假货?你也不嫌无聊?”司马六少正一肚皮斜火,‘啪’的收了折扇,重重敲在闵大少头上,闵大少疼的‘唉哟’一声,“你就不能别动手?就是动手,你就不能轻点!痛死我了!”闵大少捂着头,这一敲真是痛不可当,痛的闵大少忍不住吼了一句。
陆离扫了眼司马六少,转头看向李兮笑道:“听说好些人到咱们府上讨要面蛇鸡子儿?”
“嗯。跟他们说了没用,还是一定要讨,姜嬷嬷说大厨房添了好些人专管蒸面蛇煮鸡子儿。”李兮没听出司马六少话里的讥讽。也没意识到陆离问她这话的用意,她本来就没那么多心眼儿,何况这会儿正处在浑身紧张不自在之中。
“都知道没用,不过是过年过节,图个吉利,寄托个愿望,就象你这香囊。哪能真有什么用?不过是希望你平安喜乐、寄托份心意罢了。”
“就是就是!王爷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个意思!”闵大少不停的点头。罗大悄悄拉了拉他,那两人打机锋斗法,他这只愣头青还是别乱往里伸头的好。不然又得挨爆栗子。
“难得王爷有这份心……”后面那个‘意’字,司马六少含糊在嘴里不吞不吐,“王爷是大忙人,百忙之中还能想到李姑娘。真是令人感动。都说梁王府礼贤下士,有口皆碑,今天在下算是见识到了。您府上那位崔先生的香囊,也是王爷亲自送过去的?从前听说老梁王每年元旦,必先给府中幕僚谋士拜年送利是,看来王爷子承父风,青出于蓝啊。”
李兮听的心里一阵凉意,原来陆家待国士好是家传门风啊。
司马六少咄咄逼人。陆离的态度却谦和宽厚的让人心疼,“崔先生是小兮的先生。他那份香囊是小兮亲手配的香料,有小兮代劳,我要是再去,那岂不成画蛇添足了?”
司马六少说话时,闵大少不停的点头,说的真好!陆离说话时,闵大少继续点头,说的更好!
罗大却听出了两人话里的争斗和无数寒光闪闪的机锋,急忙冲有些愣神的李兮使眼色,李兮看到了他的眼色,一时却没能领悟他这眼风是什么意思,罗大急了,忙欠身陪笑道:“王爷刚刚散了元旦朝贺?要不要先喝碗汤、吃块点心垫一垫?”
李兮回过味儿了,赶紧附和,“我们都是没事儿的闲人,你要是有事,只管去忙。”
司马六少嘴角往上弯起,眯眼瞅着陆离。
陆离不看司马六少,只看着李兮笑道:“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
“咦!”司马六少打断了陆离的话,“不是说宁王世子要请你过府看折子戏?还有苏家,前儿还听苏三爷说,他阿娘怜惜王爷一个人在京城过年孤单,要请王爷到他们府上一起过年,别家也就算了,那苏家,王爷可怠慢不得,今天不去,难不成王爷要到初二正日子再过去?”
初二回娘家!司马六少最后一句话,让李兮极其敏感的想到了这个规矩,难道陆离和苏四小姐的亲事已经议定了?议定不议定,今天不议定,明天也会议定,还是迟早的事,李兮心里一阵酸涩涌起,他是苏家女婿啊!
陆离眼底寒意闪动,脸上却分毫不露,依旧谦和的简直有几分忍气吞声的笑道:“是吗?这事我倒不知道,这些天宁王世子一直跟随圣驾,苏三爷难道没回老宅祭祖?不知道六公子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闲话?”
“想请王爷过府的人家肯定多,不知道有多少,你说是不是?王爷难得空闲,不知道王爷爱吃什么?闵大,樊楼都有什么拿手菜?”罗大听的惊心,赶紧打岔,可他没什么急智,这一番话就是语无论次了。
闵大少瞪着他,他这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嘛!
“樊楼那味蒸凤爪味道最好,”陆离笑容可掬,立刻接上了罗大的话,“至于别的,就烦劳闵大郎了,要论品评菜肴,闵大郎可是当仁不让!就烦劳闵大郎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借花献佛,借闵大郎的好酒,好好敬大家几杯,多谢各位这一阵子对小兮的照应,明山,问问有没有上好的葡萄酒,若没有,赶紧回府里取几坛过来,让酒娘温一温,小兮爱喝温热的葡萄酒。”
借着罗大这句话,陆离明确了就是要在这儿呆着不走的态度,顺便又展示了一回和李兮的熟捻,以及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司马六少眼睛缝起又松开,松开又眯起,要不是隔得远,他真恨不能一脚把罗大踹到金明池里去!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李兮看看气色不善的司马六少,再看看一直笑容可掬的陆离,总算品过来味儿了。
这两个人明显不对付啊,嗯,也是,一个三爷党,一个四爷党,能对付才怪了呢!唉呀呀,刚才光顾着心慌意乱了,应该及时把这两个人分开才对!罗大也是,干嘛说留客的话?这不是添乱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胜负之间
闵大少想的最少,得了陆离几句夸奖,兴奋的脚底下发飘,从屋里窜到屋外,指手划脚,一迭连声的吩咐,眨眼功夫,就摆了满桌子菜肴,外加七八样好酒,又叫了两个酒娘站在院子里温酒。
“难得能和梁王爷一起把酒闲话,真是荣幸之至。”司马六少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看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了,“光这么喝酒可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划拳吧。”司马六少笑眯眯盯着陆离建议道。
“划拳好!”闵大少兴奋的眉飞色舞,大呼小叫,“还是老规矩!赢了喝酒,输了就在地上爬!一大圈!”
罗大无语的瞪着他,他也有想敲他爆栗子的冲动。梁王爷在这儿呢,在地上爬?堂堂亲王……罗大不敢于往下想了。
“怎么样?”司马六少笑眯眯看着陆离,头一回觉得闵大少其实相当善解人意,十分的可爱!
“你看呢?”陆离看向李兮。
“啊?呃……”李兮正想着陆离在地上爬的样子,那画面、那画风……真让人不敢往下想!
“输了……真要爬的!”李兮语气迟疑,看着陆离重重咬着‘爬’字提醒他,陆离笑着点头,司马六少紧盯着李兮,脸色一黯,随即又恢复如初。
“姐!你跟六哥划,我跟王爷划几拳!哈哈!”闵大少冲上前,两只袖子都挽好了。
“来,咱们划几拳。”司马六少看也没看闵大少,慢腾腾挽着袖子,眯眼看着陆离。
“我跟王爷划!”闵大少窜上窜下。往司马六少前面挤,罗大看了眼李兮,也往前凑了凑笑道:“六公子,上回咱们那几拳没划痛快,要不,咱们俩先划几拳?”
“就你那拳,给王爷提鞋都不配。你不是我的对手。”司马六少前一句对闵大少说,后一句堵回了罗大。
李兮看看皮笑肉不笑的司马六少,再看看从进来就一脸谦虚和气笑容的陆离。盘膝坐正准备看一场高水准划拳,他们三党四党明争暗斗,她管不着,坐好看热闹就行了。
陆离笑容可掬的看着司马六少。看他挽好了袖子。这才抬起手,侧掌平平伸出去,示意司马六少,司马六少一脸干笑,同样伸出手,两只手飞快的握了下,同时伸平,竖起大拇指退回。李兮看的稀奇,刚想侧过头问罗大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司马六少和陆离同时出拳了。
“三星照,八匹马,六大顺,四季财……”
“两家好,九连环,满堂红,五花聰……”
李兮看的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楚谁出了几根指头,连谁喊的什么都分不清楚了,只看到两双手影起起灭灭,好象有好几双手,好多指头,好看是好看极了。
闵大少圆瞪着双眼,半张着嘴,口水差点嘀嗒淌下来,敢情划豢能快成这样!
罗大也看直了眼,原来六公子每次跟他们划拳,都没使出过全力,都是让着他们的,怪不得六公子人见人夸,怪不得自己这样的没人夸,从前他还觉得人家是有眼不识自己的好,唉,这人比人……没法比啊!
“承让了。”两人的手突然停了,陆离还是一脸谦和的笑,手掌抬起,顺手拿起李兮面前的杯子,冲司马六少举了举,抿了一口酒,又将酒杯放回到李兮面前。
李兮还瞪着两人刚才划拳的地方,满肚子不服,一脑门郁闷,她竟然没看清楚司马六少是怎么输的!这太过份了!她的智商一向很令她骄傲,她的聪明呢?她的耳聪目明呢?太受打击了!
司马六少的脸色泛着青白,眼角余光紧紧盯着李兮面前那只杯子,那只被陆离喝了一口又放回去的杯子。
罗大也呆呆的看着李兮面前那只酒已经几乎见底的杯子,这是李先生的杯子,这是李先生的杯子啊!是李先生喝过的!他亲眼看到的,陆二爷不可能不知道!罗大的目光缓缓移上去,看着浑然无觉的李兮,是啊,他们一起来的京城,同住一个府里,朝夕相处……
“啊?六哥输了?怎么输的?我没看见!六哥一上手就输了!哈哈哈哈,六哥六哥!快过来爬!快!快!咱输拳不能输阵!赶紧赶紧!好好爬!”闵大少哈哈大笑,他最喜欢看司马六少趴在地上满地爬了,多好看多难得啊!
陆离斜了闵大少一眼,神情无奈中隐隐带着几分叹气,闵家几代的灵气精华,都集中到闵老夫人一个人身上了!
司马六少又看了眼鼓着嘴拧着眉一脸郁闷正托腮发呆的李兮,双手一撑,轻快的跳下炕,站的笔直,理好了衣服,掖起前襟,利落的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前爬的飞快。
陆离侧着头,微笑看着他,看的很认真。
闵大少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夸,“六哥这一回爬的不错!有进步!爬得好!”
罗大看看陆离,再看看李兮,再看看陆离,再看看李兮,心里暗暗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李兮双手撑在炕沿上,看着爬的飞快的司马六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没有上一回看司马六少不情不愿趴在地上,不情不愿往前的爬那会儿的兴奋好笑,索然无味之余,还有几分难过心酸。
司马六少极快的爬了一圈,站起来,拿帕子净了手,示意陆离,“再来!”
“还要来?你不如我快。”陆离伸手替重新坐回去的李兮理了理禁步上的长长的流苏,没看司马六少,司马六少紧紧捏着帕子,指骨发青,喉咙里咯了一声,发出声轻快却极短促的笑,“你占了一个先手罢了,这不算什么,占了先却输的极惨的,史不绝书。”
“我占的可不止一个先手。”司马六少话里有话,陆离更是话里有话,正理着流苏的手指顿了顿,捏着流苏的手指往上抬了抬,慢慢捻了几下,这才细心的将流苏放回李兮裙子上,回头看向司马六少,“先喝杯酒润润喉。”
司马六少紧紧抿着嘴,将嘴唇抿成了薄薄一线,重新坐下,端起杯子仰头喝了,右手平平抚在桌子上,平平抬起来,陆离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一碰就分开,拳出如飞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胜之以武
不过片刻,陆离又笑起来,手掌伸平掌心朝下,手指挨个飞快的收起,拿起酒壶,罗大突然从温水里捞起只干净杯子,飞快的放到陆离面前,杯子上带起的水滴洒在了李兮的裙子上。
陆离回头看了眼罗大,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多谢。”陆离慢吞吞谢了,将杯子里斟满了酒,却端起了递到了司马六少面前,“先喝杯酒,司马探花勇气可嘉。”
已经站到炕前的司马六少直视着陆离,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扔了出去。
陆离笑眯眯看了眼那只飞出的杯子,顺手拿过李兮的杯子,往她杯子里斟满了酒,慢慢抿着,一眼也没看在地上爬的飞快的司马六少。
罗大的脸色有点发黑。
司马六少爬的和刚才一样快,却少了几分刚才的洒脱以及锐气,连闵大少也觉出了不自在,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既不兴奋,也不乱叫了。
司马六少飞快爬完,站起来,低头拉出衣襟,用力掸了几下,拿过帕子,用力擦着手,一脸执拗的直视着陆离,“再来!”
“算了!不玩了,你们划拳太快,看都看不清楚,一点意思也没有。”李兮急忙直起上身反对,她虽然看不清楚,可总感觉陆离对上司马六少,就好象司马六少在秒杀闵大少一样,当初闵大少一圈圈爬的时候,她笑的喘不上来气。可司马六少爬的时候,为什么她心里堵的很难过呢?甚至有一种非常屈辱的感觉。
陆离是练过功夫的人,而且听说功夫还非常好。功夫好的人,哪个不是比平常人眼疾手快很多?司马六少一介书生,不是他的对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担心我?放心,我不会输给他的。”陆离先笑起来,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伸手理了理李兮那只压步上长长的流苏,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司马六少铁青的脸色。
“不是。就是觉得没意思,划拳要的是热闹,你们两个划拳。我们……至少是我,根本看不清楚,你们两个看清楚了吗?”李兮急忙解释,她当然不是担心陆离。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罗大和闵大少一起摇头。李兮这下底气更壮了,“看看!是吧?我们都看不清楚,那还有什么意思?很没意思,你们说是吧?你们想划就自己划吧,我跟闵大郎,还有罗大,我们三个出去玩!”
“小兮既然这么说,那今天就算了。你说呢?你要是还想玩,咱们改天再约时间划个痛快。要不,咱们换一种玩法,猜枚怎么样?”陆离从善如流,一脸谦和的笑,盯着司马六少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森然冷意。
“猜枚?好啊!”司马六少一口答应,扔了擦手的帕子,侧身坐到陆离对面。
陆离却转头看向李兮,“咱们玩猜枚好不好?你也来一起玩,轮流猜……”
“你我先猜两局再说。”司马六少打断了陆离的话。陆离的目光没离李兮,一脸好脾气的笑里透出几分无奈,柔声和李兮商量道:“你看,六公子兴致正高,我先陪他猜两局?”
罗大一阵胸闷,六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净说这样任性赌气的话?可看到司马六少那张青白成一片的脸,罗大心里忍不住又是一声接一声暗暗长叹,唉,六公子差的何止是一个先手啊!是好几个先手!
李兮皱眉看着剑拨弩张的司马六少,忍不住有几分生气,她明明是替他解围,他还倔成这样,不管了,想爬那就随便爬!李兮往后面挪了挪,兴趣缺缺的挥手道:“随便!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跟闵大郎喝酒去!还有罗大。”
“那还是算了吧,小兮……”陆离上身微微倾向司马六少,神情诚恳中透着为难,话说的客气,语调里却听不出丝毫商量的余地,“小兮不喜欢,还是别玩了,六公子若有兴致,咱们再约时间就是了。”
司马六少扫了眼已经端着杯子挪过去,要找闵大少喝酒的李兮,胸口那股子郁闷更沉更浓,只烦躁的恨不能把这满屋的杯盘碗碟统统砸个粉碎。
拳没再划,猜枚也没猜成,司马六少一身阴沉,就算笑,也是阴沉沉的笑,陆离谦和之极,可不管他怎么谦和,罗大也罢,闵大少也好,连李兮在内,都浑身的拘谨拿捏,根本放不开!
一顿饭吃的冷冷清清。
没等茶酒博士收走碗碟,小厮急匆匆进来禀报,司马老相公请六少爷赶紧回府,有要紧的事。司马六少斜看了陆离好大一会儿,才站起来,刚穿好斗蓬,闵老夫人也遣人来叫闵大少,说是娘娘要见他。
司马六少嘴角含着丝丝讥讽的冷笑,和陆离拱手告别时,凉凉的说了句,“可惜这份心计用错了地方。”
李兮听的发怔,陆离仿佛没听到一般,看着有几分惊魂不定的罗大道:“你也赶紧回去吧,只怕是贵妃娘娘病情有变,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让他这几天随时预备着听传唤。”
罗大忙起身告辞,眨眼间,屋子里就只余下了李兮和陆离。
“是你把他们支使走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司马六少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们是他支使走的,这个感觉极其强烈的冒出来,李兮忍不住脱口问道。
陆离有几分惊讶的看着李兮,随即坦然笑起来:“司马家老六是我让人递了几句话,闵大不是,罗大郎也不是。”
李兮这句话脱口问出,并没指望着陆离能承认,没想到陆离就这么坦诚认了,倒把李兮意外的愣在了那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咱们出去走走吧,这儿离南熏门不远,你上次不是说想到城墙上走走?咱们现在就去?”陆离建议道,李兮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樊楼确实离南熏门很近,城墙很高,李兮气喘吁吁的站到城墙上,一阵风吹来,陆离急忙上前半步,挡在李兮面前,挡过那阵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城墙之上
两人的斗蓬都被风吹的猎猎飞起,陆离张开胳膊挡在李兮面前,替她挡着风,低头看着李兮被风吹的不敢睁开的双眼和凌乱的发丝,示意她将斗蓬风帽戴上,“戴上风帽,咱们往前面走一走,那个拐角里没有风。”
李兮躲在陆离斗蓬后面,紧紧拉着斗蓬,裙摆最底被风吹起,上来一两寸又被斗蓬禁锢,在李兮脚踝上打的啪啪响,风时不时从缝隙里钻进来,扑到李兮脸上,李兮顿时觉得透不过气,忙别过脸,就要往后踉跄,陆离推了一把,将她推进了箭垛后的转角。
转角果然没有风,陆离松开斗蓬,伸手拭了拭,微微蹙眉:“还是有一点风,你转转身,对,就这样,背对着风就没事了。”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眼李兮斗蓬下被风吹着摆动不停的裙袂,脱下斗蓬披在李兮身上,蹲下将拖在地上的斗蓬下摆围着李兮的脚摆好,站起来笑道:“这样是不是好些?脚不凉了吧?”
“风这么大,你不冷?”李兮看着只余了一件夹衣的陆离,不由自主的寒瑟了下。
“这哪叫冷?也算不上风大。”陆离笑起来,“我不冷,带你来这里,是想跟你说说话。”
李兮拉住两件斗蓬看着他,到这个地方,要说什么话?
“昨天晚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陆离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朝贺后,出了宣德门。真是死里逃生一般。”
“出什么事了?”这话太惊悚了,李兮吓的脸色都变了。
“别怕,过去了。前朝史读了吗?”陆离却笑起来。
“前梁和元熙朝?读了。”
“前梁太祖之所以得天下,是因为大齐皇帝年幼,主弱臣强,梁太祖废幼帝自立,天下分崩离析,梁太祖虎父犬子,儿子昭帝即位不到一年。暴死宫中,前朝太祖称帝,元熙朝太祖死后。不过五六年,皇上就血漫禁中,君临天下,如今皇上老了。虎父犬子。”
陆离声音缓缓。目光从李兮头顶越过去,不知道落到了哪里,李兮听的更加惊心,呆了片刻,低低问道:“他怀疑你……”李兮抖着声音,话没说完,陆离看着李兮,眼里都是笑意。点了点头,“嗯。”
“是我错判了。”停了一会儿。陆离接着道:“我知道华妃若是死了,对皇上必定影响很大,这两年,皇上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之前我的判断,以为皇上大行,应该是在华妃死后一两年,我错判了。”
李兮凝起了眉,心底浮起股不确定的了然。
“就是昨天夜里,我知道自己错判了,华妃死后,皇上活不过一年,甚至半年,或许更短。”陆离声音极轻,一个字一个字咬的清晰阴冷,李兮愕然。
“因为昨天夜里,皇上想杀了我。”陆离话里带笑,李兮重重抽了口凉气,“那你?昨天?”
“上天保佑,死里逃生。”陆离还在笑,不过笑声里透着丝丝后怕,“若不是错判,若是知道皇上命不久了,说什么我也不会留在宫里过夜,孤身一人,象一块鱼肉,落在了人家的砧板上,多少年没……汗透衣背了,昨天晚上,一听皇上感叹虎父犬子,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陆离轻轻叹了口气,“居然逃出了性命。”
“皇上知道自己命不久了,所以要杀了你?杀了对他儿子有威胁的人?”李兮反应过来了,陆离赞赏的看着她,“对!他要安排身后事了。”
“那怎么又放了你?”
“我还没想明白。”陆离神情有几分凝重,“皇上的心思……应该是想着制衡,留着我制衡司马氏、制衡颖川侯王家。”
“制衡……王家?皇上要立四皇子为太子?为什么不是三皇子?他不是最爱华妃吗?”
陆离眼里的赞赏更浓,抬手轻轻拍了拍李兮的头,“你聪明的时候,聪明的令人心旷神怡!”
“为什么是四皇子?你怎么知道是四皇子?”李兮拉住他袖子,急急的追问,怎么会是四皇子?华贵妃连命都不要了……
“嗯,不光我知道,闵老夫人也知道,明眼人都知道,早就知道。”陆离一边笑,一边突然抬手捏了下一脸呆怔的李兮的鼻子。
“他那么爱华贵妃,十几年独宠专房……”李兮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难过,说好的真爱呢?
“谁说他爱华贵妃了?谁说华妃十几年独宠专房了?”陆离又气又笑,“你听着,第一,皇上对华妃至少不是真爱,第二,皇上在华妃宫里过夜的时候是最多,可华妃从来没有独宠专房过,宫里隔几年就会纳一批新贵人,从来没间断过,每一批新贵人,都有人得宠,都有人怀孕,都有人生下皇子,或是公主。”
李兮听呆了,好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好吧,古人的婚爱观她不懂,皇上的,她更不懂!
“看你这样子!好吧,我来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好,什么才叫……爱!”陆离看着李兮一脸呆相,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的鼻头。
“皇后自从做了皇后,就避居佛前,这十几年,她从来没过问过宫里的事,也没过问过朝廷的事,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从来没有人敢慢待她半分,不管是华家,还是这十几年受了宠、风华无限的那些美人们,敢犯皇后尊严的,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不敬,皇上必下辣手,动辄生死。”
“你怎么知道动手是皇上不是皇后?手拿佛珠心狠手辣的人多的是!”李兮嘀咕了一句。
“嗯,我知道皇后是什么样的人。”陆离慢吞吞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阿娘和她是闺中密友,自从皇上当了皇上,她就心如枯槁。还有,这十几年,不管哪一回皇家大典,皇后若不出来主持,皇上从来不让任何人代替,哪怕免了这典礼,也从来没让谁代替过,宫里的事务,也没委过哪位妃子美人儿,一直都是老梁太监主持,还有很多事,我很确定,是皇上,不容许任何人对皇后之位有妄想,或是胆敢对皇后不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闲话之间
李兮听呆了,只觉得满腔愤懑,这就叫爱?真爱?
“皇上不许任何人染指皇后的权位,当然也包括太子之位,而且,”陆离声音低沉,“皇上心里,肯定是愧对王家的,除非皇子中有青出于蓝,惊才绝艳之人,否则,太子之位只能是四皇子的。”
“你觉得,这就叫爱?真爱?”李兮脱口问道。
陆离看着李兮一脸明显之极的愤懑,一个愣神,随即笑道:“我只是说,皇上对华妃,不象你想的那样,什么爱不爱的,那是皇上,又不是平民百姓。”
“明明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皇上很爱皇后,是真爱,华妃不是真爱,你觉得皇上对皇后这样就非常非常好了!”李兮仰着头,一脸咄咄逼人。
陆离眉头高高蹙起,眼睛眨了下,又眨了下,“我没说谁更好,各有各的好,那你觉得皇上对谁更好?”
“他对谁都不好!他就对他自己最好!”李兮愤然,“他一个接一个的纳美人儿,把皇后气的心如枯槁……”
“皇后心如枯槁,是因为皇上杀了英宗一家三口,不是因为……”
“你怎么知道不是?皇上不杀英宗一家,她一样心如枯槁!换了是你,嫁了个……好吧,你是娶,娶了个媳妇,你媳妇今天收一个……叫面首是吧?今天收一个,明天收一个,就在你眼前,你恩我爱,你别摆出这张臭脸。这张脸不行!你得笑!得夸你媳妇这个面首收得好,那个面首收得妙!你得贤惠!你生气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再生气也没用!屁用没有!你媳妇就是要一个接一个收面首。天经地义,你就不能不高兴,不高兴就是你不好!哈!我不过说说,你一张脸就难看成这样了,那皇后不是这么过来的?她难道不难过?不心如枯槁?”
陆离一脸无奈的笑,“你不能拿我比喻,皇上是皇上。我是我,我跟他不一样,你要比喻。也该比喻皇……咳,不能这么比喻皇后,而且,你看。我的脸没有难看。皇后真不是因为这个心如枯槁的……”
“哼!”李兮往上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
“有句话,叫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陆离一脸无奈,“皇上娶皇后前,并没有通房妾侍,一直到皇上登基前。皇上的妾侍,都是皇后的安排。”
李兮别过了头。陆离苦笑,“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是先说眼前的事。皇上刚登基时,华妃曾经联合外臣,想谋夺皇后之位,还没发动,就被皇上出手压灭,但凡沾上一星半点的,都灭了族,司马六的母族,就是在这场血洗中灭的族。”
李兮呆了呆,六公子的母族,原来是这么灭的门!
“可华家没事,华妃也没事,就是这件事后,我才确定了之前的猜想,皇上对华妃的宠爱,是因为华妃对皇上有用,有极大的用处。”
“呃!”李兮愕然看着陆离,之前的猜想?怎么猜出来的?
“怎么猜出来的?”陆离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看着李兮一脸的愕然,笑起来,“这很容易,征回紇那场大战中,皇上和姚先生一起失踪,一年后皇上回来,得了惊悸不眠之症,一直到一年多之后姚先生回来,皇上的病已经很重了,姚先生住进姜府,给皇上调治了三四个月,几乎没什么效果,就建议皇上搬到城外寺院中听听佛经,清心静养,皇上搬过去不到一个月,就纳了华妃,半个月后病就好了,所以,是华妃治好的皇上,不是姚先生。”
“这些只是你的推测,也许是佛法的功劳呢?”李兮看着陆离,陆离点头,“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可皇上到现在都不信神佛,病前病后,一直到现在,态度没变过,刚开始我只是有些疑心,就悄悄找过几个和皇上病症相似的病人,去找姚先生诊治,或是送到寺里听经学佛,折腾了一年多,都没什么太大的效果,可见皇上的病不是姚先生治好的,也不是因为佛法,只能是因为华妃,可华妃不懂医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华妃这个人,治好了皇上的病。”
李兮看着陆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听他这么说,好象猜出华妃是皇上的人形药炉这件事真是非常简单!
可是,在他说起来这么简单的事,能看出猜出的,世间能有几个人?
她肯定没这本事!
“最早,我也以为皇上迷上了华妃,看了大半年,就可以肯定不是,那华妃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身带异香?不大可能,这生下来就有异香虽说不常见,可也不算太稀奇,我找过几个身带异香的女子,辗转送到皇上身边,都没什么用,华妃每天必吃紫银花饼,我也让人吃过,吃了好几年……”
“吃了好几年?那人呢?现在怎么样?”李兮脱口问道,陆离眼角猛的一跳,直视着李兮,“果然是紫银花饼?”
“呃!”李兮噎的伸了伸脖子,唉!她又失态了,她又忘了眼前这货不是人不是人!
“是谁吃了好几年紫银花饼?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歌伎,现在好好儿的。”陆离看着一脸挫败的李兮,一脸促狭的笑,“真是紫银花饼?”
“紫银花有毒!”
“有毒?”陆离的笑容僵在脸上,愕然,“有化解的办法吗?能治吗?”
李兮心里一松的同时,又涌起一阵酸溜溜的味儿。
他喂人家吃紫银花饼,这会儿这么关心能不能治,总算还没视人命如草芥……可是!他这样的人……一个歌伎,他准备送到皇上身边的歌伎,肯定非同一般,魅力无穷,他这么关心她……
“一天吃多少?吃了几年?”李兮声气就不大好了。
“一天两块,和华妃的量差不多,吃了两年一个月,我让人查过,华妃从前身上并没有什么天生异香,不过她当时避居庵堂,见过她的人不多,我能确切查到她身上肯定没有香味的最后时间,和她遇到皇上的时间,中间差了一年十个月,所以,吃了两年一个月还没有什么异常,我就知道不用再吃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想太多了
陆离解释的非常详细,李兮瞄了他一眼,“那还好,没什么大事,紫银花有毒,但是要吃很多、很长时间才会中毒,两年的话,还好吧。”
“这毒能解吗?华妃的病不是病,是毒发?你能解?”
“解不了!”李兮答的干脆无比,“大夫只是大夫,不是神仙,不是所有的病、所有的毒都能治,再说,就算能,华妃也不会让人化解她身上的毒。你想到了紫银花饼,难道没留意她要用很多不老霜?”
陆离眼里一团亮光爆闪,“留意了,也用了不老霜……难道不老霜里……你让青川查落银霜?不是不老霜,是落银霜?”
“嗯……”李兮一个‘嗯’字没说完,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一把揪住陆离的袖子,紧紧盯着他道:“你得发誓……你这样的人,是不是誓言跟放屁一样?你……”
“你胡说什么?”陆离气的抬手就想敲在李兮头上,手抬到一半又落回去,“你是怕我喂出第二个华妃?唉!你都想哪儿去了?你放心,我不会做那样的事!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争权夺利的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李兮松开手,没看陆离,侧过头一字一句道。
陆离眼皮微垂,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有底线的,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必定做到。”
“你让青川查紫银花和落银霜时,就猜到了?就是因为华妃的体香?”陆离追问道。李兮仰头看着他,没答话,陆离迎着李兮的目光。眼里全是笑,“好吧,我不问了,
李兮松了口气,叹了几口气,慢吞吞道:“我觉得,华妃是爱皇上的。”
陆离呆了下。笑出了声,李兮怒目横着他,直横的陆离目光闪烁。手指抵在眉间,连咳了几声道:“我是说……你说的对,很对!你说的……都对!”
“我觉得……”李兮看着陆离,错着牙。“皇上现在肯定后悔了。觉得还是杀了你好!”
“不会,皇上那样的人……再说,就算他现在后悔了,想杀我,在这京城,我打不过,跑还是跑得了的,你放心。”陆离笑眯眯看着李兮。他这会儿心情好极了。
李兮心里一松,不由自主舒了口气。陆离眼神微凝,笑意从眼底漫出,正要说话,李兮突然抬头看着他严肃问道:“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陆离摊着手,连叹了几口气,“昨天晚上我真吓坏了,一夜没睡着,担心自己,也担心你,我要是不能活着回来,你该怎么办?”
陆离低头看定李兮,李兮仰头看着他瞳孔里的自己,心里一阵酸涩中渗进丝丝不敢确定的甜意,他这话的意思,是说他心里有自己吗?还是?他在担心自己这个国士?
“那你……”李兮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也同样担心崔先生怎么办,话到了喉咙口,却无论如何不想吐出来,要是他说是,那该怎么办?要是他说他只担心她,她又该怎么办?
算了,还是别问了,就这么糊涂着吧,留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慢慢回味,慢慢猜测。
“那我什么?”陆离语调里全是笑,“我一回来就去清琳院,说你一早出去了,你怎么没等我回来?”
……
李兮瞪着他,无话可说,她什么时候等过他?他什么时候要她等过他?他今天有点怪,肯定是昨天吓狠了,到现在还没回过魂吧?
“我头一回到这城墙上看风景,是五岁那年,那时候父亲领着京畿防卫的差使,带着我上来巡查,我就站在这里,就象现在这样往下俯看。”
陆离上前半步,往下俯看着满城喜庆,轻轻一声叹息,又一声叹息,满含着怀念,“居高临下俯看众生的感觉特别好,是不是?后来,没几年,皇上即位,战火四起,我和大哥就开始跟着父亲四处征战,其实,我喜欢沙场征战,很喜欢。”陆离的手轻轻拍在城墙上,声音里透着发自心底的愉悦。
李兮看着他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有几分怔忡,喜欢沙场征战,喜欢俯看众生,唉!
“父亲性子豪爽,粗中有细,大哥豪爽上随了父亲,可是光有粗却没有细。”陆离的手没有收回来,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大哥好色,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因为这个,父亲不知道打过他多少回,阿娘也拘他拘的非常紧,可这些年,他前前后后,还是往家里抬了七八房小妾。”
“那你呢?有几个小妾了?”李兮仰头问道。
陆离明显身子一僵,极其不自在的吭吭咳咳了好几声,目光闪烁,就要顾左右言它,李兮掂起脚尖赶紧再追问,“你有几个小妾?还有什么通房?暖床丫头?有几个?”
“你一个小姑娘家,问这样的话,成什么了?”陆离一张脸板起来,严肃非常。
“咦?你能说,我为什么不能问?”李兮拖着斗蓬往前半步,几乎想伸手揪住陆离的前襟,用力摇啊摇,把答案摇出来,“你到底有几个?”
“咱们不说这个了,你看,那一片就是禁中,那是宣德门,那是御街……你看看你,脚又露出来了,寒从脚下起……”陆离脸上闪过一层狼狈,一眼看到李兮露到斗蓬外的脚尖和裙袂,急忙蹲下,细致无比的给她理了又理。
李兮低头看着他,‘哼’了一声,有其兄必有其弟!
算了算了,好在自己也没敢多想过,好在这京城的梁王府里没有他的姬妾通房以及暖床丫头,姜嬷嬷说过,他的桐桦院里没有丫头,都是小厮……都是小厮!他不会还有什么龙阳之好?这种事她从前专程研究过几天,在古代好象普遍得很,很多很多士子贵族都是双**好者,过去书生的小书童,据说都是要兼职解决书生主子的生理问题的……
李兮越想越远,越想越深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抓了现行
“想什么呢?看看你,眼睛都直了!”陆离又抬指弹在李兮眉间。
“没想什么!”李兮一个机灵,再看向陆离的目光,就有点古怪,他要是有这种爱好,那他的小厮……李兮的目光瞟向远远侍立警戒的明山,以及青川,好象过于刚强了吧……要真是这样,他们太可怜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陆离低头,眼对眼看着李兮,李兮吓了一跳,“没想什么!”
“我觉得……”陆离拖着长长的尾音,紧盯着李兮躲躲闪闪的目光,“你好象没想什么好事!”
“瞎说!”李兮用力摆手,赶紧撇清,“我什么也没想,我就是想……你说的禁中,挺有意思!”
“你刚才看了眼明山,还有青川,他们惹你生气了?还是……你让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陆离满腔疑云,她这个样子,明显心虚的厉害,李兮被他这话吓的心里一阵猛跳,糟糕了!忘了他是个比司马六少更刁钻更难缠的!他御下严厉,要是连累了明山和青川……
“没什么,我就是想……那个……从前跟着师父的时候,师父说龙阳之好最容易染上脏病……就是,突然想到了……”李兮低着头,绞着手,决定还是说一点实话,否则,以她的演技,恐怕糊弄不过去,唉,以后在他面前,不该想的事,还是不能想。
低着头只敢看陆离脚尖的李兮,没看到陆离如同石化般的表情。也没看到他那张脸上先紫涨再泛青的精彩。
“你!好……”陆离气的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的,他快要上不来气了,她这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竟然……龙阳之好!脏病!她竟敢这么想他!陆离越想越气。直气的恨不能掐住她的脖子,把她脑子那些龌龊念头全部摇出来!跺碎!烧掉!
“你看明山……”陆离这会儿脑子转的特别快,特别准,李兮瑟缩了下,“我也觉得明山太雄壮了点,不够阴柔,我真没多想。”
陆离只觉得喉头发甜。她这还叫没多想?
“我告诉你!你这……这……”
李兮飞快的扫了眼突然口吃的说不下去的陆离,大气儿不敢出,这一回。确实是她理亏。
“你听着!记好!二爷我!不是那种肮脏的东西!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收干净!你看你一个姑娘家,你怎么能想这样的龌龊事?什么通房什么龙阳,你就不能想点好事儿?”
陆离总算顺过了那口气,手指几乎点到李兮鼻子尖上。训的李兮连连眨眼。拼命点头,下回肯定不会当着他的面想了。
“有点冷,要不,咱们下去吧。”李兮趁着陆离喘气的空儿,赶紧建议,下城墙一前一后,他总不能再训她了,等下了城墙。事儿也该过去了。
李兮说完,不等陆离答话。拖着陆离那件长长的斗蓬,飞快的转过身,一溜小跑往下奔,陆离背着手跟在她后面,牙齿错来错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准再有下次!”下了城楼,不等她说话,陆离板着脸,极其严厉的又训斥了一句,李兮屏着气,不停的点头。
“还想去哪时看看?”陆离虽说一张脸还是板的紧紧的,声调却柔和了,李兮稍稍松了口气,“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
“嗯,那就去大相国寺吧,去给姨父姨母上柱香,告诉他们你很好。”陆离截断了李兮的话,仿佛去大相国寺是李兮的提议,李兮听的一阵恍惚,‘告诉他们她很好’,李兮心里一时百感交集,自从父母故去,她确实每年大年初一都会找座寺庙,去上柱香,告诉父母她很好。
到这里之后,已经有两三年没告诉他们她很好了,她以为,隔了时空,告诉了,他们也听不到了。
“想姨父姨母了?”陆离低头看着一脸悲伤怔忡的李兮,柔声问道,李兮鼻子一酸,只点头却说不出话,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陆离抽出帕子递给她,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温声安慰道:“别哭了,姨父姨母看到,会难过的,以后有我呢,走吧,大相国寺离这儿有点远,咱们坐车过去,别哭了,要高高兴兴的,姨父和姨母看到了才会安心。”
大年初一是烧香的大好日子,大国相寺香烟缭绕,李兮下来的地方却看不到人,只能听到一墙之隔的鼎沸人声。
明山在前面引路,两人穿过两座月亮门,转到了大相国寺最后面一进的观音殿和地藏菩萨殿。
一个年过半百的知客僧迎上来,也不多话,只引着两人先进了观音殿,又到地藏菩萨面前磕头上了香。
观音殿和地藏殿居然也空无一人,李兮若有所悟,看向陆离,陆离没解释,只笑着示意她跟着知客僧往前走。
穿过地藏菩萨殿,知客僧将两人引进了最后一处显的有几分破旧,却极整洁的小院门口。
“施主请。”知客僧在院门前停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陆离冲他微一颌首,示意李兮先进,自己也跟了进去。
院门进去,只有迎面两间上房,上房门口,一个瘦小笔直,老的让人无法判断年纪的僧人双手合什站在门口,手掌间垂下的一串佛珠泛着莹润柔和的光泽。
“这位就是李姑娘?”老和尚深陷在皱纹里的一双眼睛小的出奇,却亮的出奇,定定的看住李兮,李兮迎上老和尚的目光,只觉得一阵眩晕,恍惚中仿佛置身于时光的漫漫长流中,混混沌沌中度过了极其漫长的几年、十几年。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却又好象什么都经历过了,突然间又恍过神,老和尚那句问候还没落音。
李兮再迎上老和尚的目光,那摄人心魂的亮光没有了,老和尚的目光柔和无比,仿佛是块质地最好的绿翠,温和而深邃。
李兮心里一片惊涛骇浪,不敢再看老和尚。自从莫名到了这个世间,从前不屑于神鬼之道的她,对神鬼之道不光是敬,还极其的畏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树叶护身
李兮跟在陆离后面进了屋,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往陆离身后躲。
老和尚一脸的褶子不笑也象在笑,黑豆一般莹亮的眼睛时隐时现,李兮觉得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老和尚让两人在炕上坐了,转身进了厢房。
好一会儿,老和尚托着只极其古旧的白瓷小罐出来,从白瓷罐里取了些茶叶,沏了两杯清茶,先推一杯给李兮,再推了一杯给陆离。
“有十几年没见二爷了,二爷风采气度越来越好了。”老和尚自己却没沏茶,坐到两人对面,这两句客套话让李兮顿时生出种极其违合怪异的感觉,这不象高僧的话,倒象是位看人脸色的清客相公。
“大和尚夸奖了。”陆离态度恭敬,“大和尚和十几年前一样,不见变化。”
老和尚呵呵笑着,微微欠了欠身,“还能再见到二爷,老和尚欣喜得很。李姑娘是头一回到京城吗?”老和尚转向端着杯子要抿茶的李兮,李兮忙放下杯子答话,“是。”
“喔。”老和尚况味不明的‘喔’了一声,“有生之年,能见到姑娘一面,老和尚高兴得很,这茶,姑娘喜欢吗?”
李兮忙抿了一口,笑着点头,“很甘甜,好茶。”这茶确实非常好喝,李兮又抿了一口。
老和尚看着她,笑容没变、神情没变,眼神也没变,可李兮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子复杂之极的情绪从老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直面扑来。扑的她心底酸涩难受。
李兮愕然,下意识看向陆离,陆离正端着杯子。垂眼喝了口茶,眉头微蹙,这是陈茶,放的年头太长,索然无味,陆离放下杯子,看着老和尚笑道:“我记得大和尚最爱眉山茶。刚巧得了些明前,明儿让人送过来,给大和尚品鉴。”
“多谢二爷。”老和尚笑容可掬。李兮看的恍神,心底忍不住升起丝丝惧意,这个老和尚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姚先生说大和尚出关了,刚开始。我还不敢相信。”陆离看着老和尚。老和尚呵呵笑道:“能见到二爷,老和尚欣喜得很。”
陆离脸色微变,老和尚看着他,接着笑道:“二爷想问的事,老和尚不知道,好些陈年往事,老和尚都忘的差不多了。李姑娘还要再喝一杯吗?”
李兮刚喝了最后一口茶,还没咽下。老和尚就看向她问道,李兮呆了呆。点了下头,老和尚又沏了杯茶推给李兮,看着李兮笑道:“李姑娘仁心仁术,这枚护身符是老和尚的师祖辈留下的遗物,送给姑娘挡一挡宵小鬼怪。”
老和尚说着,从身后几上拿了只破旧的杂木匣子,打开,取出枚指甲盖大小、绿莹莹的树叶,树叶上穿着根极细的、象是草编的绳子。
李兮接过树叶,绳子确实是草编的,树叶却说不清什么材质,肯定不是玉石,因为相比于它的大小,很重,摸在手里却又是木头的感觉。
李兮下意识的看向陆离,陆离嘴唇抿的有些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感觉到李兮看向他,转头冲李兮露出个微笑,示意她收起来。
“多谢大和尚。”陆离替李兮拱手而谢,老和尚黑豆般的小眼睛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呵呵笑着欠身道:“大过年的,二爷必定俗务繁忙,老和尚就不多留两位了。”
“扰了大和尚了,哪天大和尚空了,离和表妹再来寻大和尚讨茶喝。”陆离和李兮起身告辞。
出了大相国寺,上了车,李兮舒开手掌,看了看那枚护身符,举到陆离面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陆离看着一脸嫌弃的李兮,忍不住笑,“戴上吧。”
“你怎么知道是好东西?这草绳这么细,旧成这样,肯定一扯就断,咦!”李兮揪了下,再用力扯了下,看起来脆弱无比的绳子好象很结实。
“要是记载不错的话……”陆离从李兮手里拿过树叶和绳子,两只手突然发力,猛的一扯,绳子紧紧绷起,一丝要断的意思也没有,“果然是这样,这绳子不光扯不断,刀砍火烧也没有用,算是件圣物,空名大和尚虽然在大相国寺做了几十年的主持,却不是禅宗弟子,他是一个密传教派子弟,这个密传教派,我让人打听了十几年,几乎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知道的极其有限,甚至连这个教派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过,这件树叶形护身符却听说过,据说是开宗的那位高僧传下来的圣物之一。”
陆离将护身符还给李兮,示意她戴上。“我只知道这是件圣物,可这圣物到底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妙用,就不清楚了。”
“那会不会?”李兮托着那枚绿树叶,有几分心悸,不明不白的东西,对她是好是坏,只能一半一半!
“不会有坏处。”陆离拿起护身符,直起上身,给李兮戴上,“这件圣物之所以被外人知道,是因为大齐的开国皇帝曾经佩戴过,大齐太祖运气之佳……你看过大齐太祖传记,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齐皇帝死时,这件圣物不翼而飞,没想到……”
陆离给李兮戴好,托起绿树叶又看了眼,示意李兮放进衣服里,“看样子是物归原主了,一会儿我让人送条细金链子和一匣子翡翠玛瑙的小挂件给你,你让小蓝用金链子把这草绳细细缠上,再多挂几个挂件,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李兮一听是大齐太祖戴过的,脸色都变了,急忙往下扯,“这不是我能戴的!太吓人了!还是你戴……要不,还是还给老和尚好了!这东西……”李兮再看那绿树叶,这哪里是绿树叶,明明是块烧红的旺炭!
陆离笑起来,“你怎么不能戴?老和尚给你,你就戴着,别的不说,就你那张驱虫的方子,功德之厚,足够戴这护身符了,我倒觉得,这护身符戴在你身上,不是护佑你,而是沾你的光积福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更替之间
陆离和李兮刚在梁王府二门下了车,崔先生拎着衣服前襟,急急忙忙迎出来,“王爷!出了点事!”
李兮看着崔先生微微泛青的脸色,忙招呼了一句,赶紧告辞:“先生新年好!我先进去了。”
“嗯,这两天最好别再出府。”陆离交待了一句,李兮‘嗯’了一声,转身走的飞快。
元旦那天半夜,华贵妃死了,三皇子悲痛过度,心神失守,皇上不放心,将他留在了宫里亲自看护,而皇上,隔天突然中了风。
姚圣手元旦那天夜里就被召到了宫里,守在皇上身边。
初三日,下了两道圣旨,一是立了四皇子为太子,二是命太子监国。
陆离加封太子太保。司马六少调任太子洗马,不过五品,却是太子身边第一人,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炙手可热。
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天下,都被这过于密集的大事惊的战战兢兢。就连上元灯节,都前所未有的冷冷清清,灯多人少。
李兮守在梁王府,半步不出,她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京城几乎家家关门闭户。
司马六少忙的几乎彻底不眠,罗大被姚圣手带进了宫里,闵大少日夜守在华贵妃灵前,至于陆离,从元旦那天下午起,好象就没回过梁王府。
元旦之后的头一次大朝会,一直推迟到二月初一,皇上依旧高踞在龙椅上,龙椅侧前。垂手站着浑身拘束紧张的新任太子四皇子。
三皇子失守的心神好象一直没能回来,柳相公依旧是柳相公,华府依旧尊贵。从表面上看,朝廷好象度过了这场危机,重新进入了正常的轨道。
京城渐渐热闹起来,李兮悄悄去了几趟东十字大街的医馆,那些改天换地的大事并没有影响医馆的修整工程,医馆已经可以开张了,李兮却只能对馆兴叹。
别说京城里的人精们。就是稍稍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朝廷里新旧更替的巨变已经开始了,刚刚开始。
她是新任太子太保梁王爷的表妹。被大家公认除了司马一族,未来将得益最多的梁王府的人。
她新任的并列药王,是姚圣手最信赖的……同门,这是在不知道是司马六少还是陆离的授意下。在姚圣手的纵容下。新近添在她身上的另一重身份。
姚圣手日夜侍候在皇上身边,是最清楚皇上病情和皇上现状的人。李兮回头看了眼大壮,暗暗一声叹息,姚圣手进宫,带了罗大当助手,却把这位憨厚无比的大壮,这个几乎等同于他的标志吉祥物一般的壮汉留给自己……使唤!
唉,但凡想知道皇上病情和近况的。都得往自己身上多看几眼吧?
她还是京城一霸闵大少的……姐!李兮实在忍不住,抬手拍着自己的额头。真想长长的哀嚎一声,那天,她真不该多嘴啊!
闵大少将华妃送进墓地后,就被皇上召去陪伴三皇子,闵家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伤心过度、病重不起,闵老夫人进了当年的庵堂,闭门不出,据说要给华妃念上一年的经……
闵大少但凡有事,就到梁王府找她。
李兮眼角余光溜着街尾巷角几个鬼鬼祟祟的小贩,唉,但凡想联系三皇子的,都在打自己的主意吧?
李兮目光收回来,看向医馆门口挂的那幅对联,忍不住一声长叹出了声,这是司马洗马前一阵子写好刻好,骑着马,亲自抱过来、亲自挂上的。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那位正红的发紫的太子洗马的……最敬重的人,只能这么说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唉!
李兮觉得她都想流眼泪了,青川说,司马洗马荒唐放荡时常去说话的陈紫莹,如今重出江湖,身价一路翻着跟头往上翻,陪喝一杯茶几百上千两银子,还不一定排得上……
她这医馆要是现在开出来,得热闹成什么样?除了病人,指定什么人都有!天下一半的探子,都得云集在她这间小医馆周围。
唉!李兮焉巴巴上了车,一声接一声叹气,她的医馆,一时半会的,是开不了业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梁王府那间戒备森严的书房里,陆离站在窗前,一脸凝重,崔先生坐在扶手椅上,面容憔悴,神情看起来很复杂,激动中渗着浓浓的担忧,布满红丝的眼睛紧盯着陆离,“王爷,要三思啊!”
陆离从窗外收回目光,走到挂了书房整面墙的地图前,手指从梁地往上,划过那一片最肥美的草场,又往西,抚在那片被群山半笼、几乎遍地粮食的广袤农田。
“机不可失!”陆离背着手,退后几步,眯眼看着那两处地方。
“就怕是个陷阱。”崔先生的眼睛也紧盯着陆离划过的两块地方,这草场和粮仓的诱惑太大了,“太轻而易举的事,必定有诈。”
陆离眉头皱了起来,“司马一党赞同我领兵北上,必是司马睿的意思,司马睿……”陆离的尾音连着声冷笑,“这是要把我尽快调走,我要是统领大军北上,必定不能带着小兮一起走,他觉得他就有了机会!”
崔先生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是这样,司马氏若能将表小姐握到手中,这一趟倒是他们占了便宜。”
陆离一声短促的轻笑,没答崔先生的话。
“司马一党不是大事,可皇上……”崔先生眉头紧拧,站了起来,“皇上竟然也点了头,这太反常了!”
陆离神情凝重的如乌云压顶,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五六个来回,又站到地图面前,抬手拍着地图咬牙道:“明知是饵,咱们也不能不咬!不得不咬!皇上确实中风偏瘫了,哪怕他是龙,真龙!瘫了一半,废了一半,难道咱们还怕他?梁地养精蓄锐了这十几年,这一场局,爷就搏上一把!”
陆离重重一掌拍在地图上,崔先生深吸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到了王爷这一步,哪还有什么万全的路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别离在即
“那表小姐?王爷有什么打算?”崔先生小心的看着陆离,犹豫了下,接着道:“表小姐说过一回,京城方大夫、万大夫他们医术各有独到之处,表小姐想在京城多留一阵子,习学切蹉。”
陆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才侧头看着崔先生问道:“先生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小兮留在京城,对她好还是不好?”
“表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她一个人在……当家作主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崔先生含糊略过桃花镇几个字,提醒陆离。
陆离没说话。
崔先生顿了顿,接着道:“这一趟,咱们事事顺利,收获之丰,远远超出最初的计划,说起来,表小姐功劳最大,没想到她医术这么好,连姚圣手都甘做副手,她福运又好,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陆离侧过头,盯着崔先生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问道:“你真觉得她这么好?”
“难道王爷不这么认为?”崔先生一脸的笑,语调委婉的反问了一句,陆离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小兮的事,我来处置,你不必担忧太多。”
崔先生干笑几声,不敢再多说。
李兮当天晚上就知道了陆离将要统兵北上的事。
“因为北戎犯边?北戎不是年年都犯边吗?”李兮问垂手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川。
“往年北戎犯边,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候。青黄不接,他们饿极了,就三五成群。多的也不过三十五十人,结伙越线劫掠,抢了就跑,”青川解释的非常仔细,“他们过来抢,其实咱们也……一样过去抢,叫打谷草。咱们梁地和北戎也有交界的地方,每年这个时候,大爷都把前一年的新兵带过去。打一季谷草,见见血。”
李兮听明白了,往年那不叫犯边,那叫土匪们有来有往。可怜了边境百姓!
“今年……听崔先生的意思。大约是大戎王庭得到了皇上病倒的消息,集结重兵,大举入侵,听说已经离抚远镇不远了。”青川看了眼有几分茫然的李兮,紧跟着解释道:“抚远镇是朝廷对北戎的第一道大关,平常时候,朝廷大军的驻地,在抚远镇西北一百里左右。现在,朝廷大军都已经退守进了抚远镇。”
“那就是一路败退了?怎么这么……”李兮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朝廷,就这么孱弱吗?
“听崔先生说,这次北戎主力是大戎王庭,是北戎诸族精锐中的精锐,边境驻军敌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再说,北戎是突袭,占了先机。”青川赶紧解释。
“再加上咱们这边皇上病重,朝廷动荡,军心不稳。”李兮补充了一句,叹了口气。
青川笑着点头,“表小姐别担心,有爷呢,再精锐也不是爷的对手。”
“你们二爷什么时候启程?直接去抚远镇?你们都跟着去?”李兮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下好了,不用再费尽心思想着怎么留下来这件事了,不管她想不想留,都得暂时留在这京城了。
“这个月十四号就是吉日,王爷先到西北大营,然后率军北上,明山,还有崔先生他们,必定要跟王爷北上的,小的是跟随北上,还是留在表小姐身边侍候,王爷还没吩咐。”
“十四号。”李兮喃喃了一句,今天已经三号了,还有十一天……不对,十四号肯定是一早就走了,还有十天!
青川走了好长时候,李兮还怔怔忡忡的看着窗外发呆。
再有十天,他就要去打仗了。这一仗要打多长时间?几个月?几年?然后呢?胜了他会凯旋进京?要是败了呢?在这个最发达的交通工具就是马匹的年代,一别,也许就是一辈子!
李兮心里一阵痛楚酸涩,也许这辈子,她能看到他的日子,只有十天了。
李兮挪了挪,伸手推开窗户,目光茫然的看着垂花门,从过了年到现在,她几乎没见过他,他走前,她能见他几面?
“姑娘?姑娘!”姜嬷嬷见李兮一动不动,几乎坐成了一只木偶,忍不住上前叫了声。
“喔。”李兮回过神,扭头看着姜嬷嬷,突然吩咐道:“嬷嬷让人去桐桦院看看王爷在不在,王爷回来了,就告诉我。”
“姑娘?”姜嬷嬷一脸惊讶,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李兮不等她问,摇着头道:“我没什么事,我都知道,我有数。”
“是。”姜嬷嬷咽了口口水,跟了姑娘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很清楚李兮的性子,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打定了主意,姑娘打定了的主意,至少她是没办法劝得动的。
李兮时睡时醒等了一夜,陆离去了京郊大营,没赶回来。
早上,李兮眼圈微微有些泛青,无精打采的用筷子一下下戳着面前的小菜,原来,她想见他一面,是这么难。
“姑娘!王爷来了!”帘子掀起,姜嬷嬷人没进来,先禀了一句,李兮眼睛顿时这同了,扔了手里的筷子就要往下跳,白芷急忙给她穿上鞋子,李兮跳下炕就往外冲,却一头撞到了迎上来的姜嬷嬷身上。
“姑娘!”姜嬷嬷放重了语气,“再急的事也得稳住,越是急越要稳住,您……”姜嬷嬷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李兮悟过来,脸就红了,她的淑女风度还是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昨天夜里没睡好?”陆离大步进来,站到迎在上房门口的李兮面前,仔细看着她的脸色,眉头微蹙。
“嗯,也不是,做了个噩梦。”李兮仰头看着陆离,他好象有点风尘仆仆的感觉,刚刚进府?直接就过来看她么?
李兮心里一阵说不出雀跃,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闪动。“你吃早饭了吗?刚回来?”
“嗯。”笑意从陆离眼底漫出。
姜嬷嬷不等李兮吩咐,忙让人送温水、送帕子,送沤壶青盐,又吩咐厨房赶紧再送些粥品点心进来。
陆离净了手脸,坐在李兮对面,看着斯文却极快的吃了早饭,白芷上了茶,陆离抿了口,看着李兮笑道:“你昨天找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舍与不舍
“青川说你要统兵北上?”李兮心里隐隐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也许,不是真的呢。
“嗯,昨天下了旨意,我就让青川先过来跟你说一声。”陆离点头。
“十四日就要走?”
“嗯。”陆离应声很轻,看着李兮,眼里波光闪动,“今天过来,一是跟你说一声,二来,想问问你的打算,是回太原府,还是暂时留在京城?”
李兮直视着陆离,心里五味俱全,一时说不出话。
他问她是想留在京城,还是想回太原府,他竟然问她是不是要留在京城!他其实并不在意她是不是留在这京城,他其实并不在意她的……
“留在京城!”李兮喉咙哽咽、极其生硬的答了句,扭过了头,她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了。
陆离的目光一下子柔软似水,脸上弥满的笑意中带着丝丝宠溺和无奈,“还是先回太原府好些,皇上的脉案你看过了?”
李兮别扭的点了下头,提皇上的脉案干什么?她的判断不是早就让青川告诉过他了……
“皇上如今神思清明、病情稳定,中风的人,能活上几年、十几年的大有人在。三皇子被软禁在宫里,成了皇上手里的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派什么用场。四皇子虽然立了太子,却根基不稳,司马一党必定辅助太子,极力扩张,稳定地位根基,未来几年,京城正是多事之秋。风云变幻,危机四伏,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实在不放心。”
陆离的话说的李兮心里又软又酸又涩又苦……要多少味道就有多少味道,他这是担心她么?是担心朝局吧?她就知道,象他这样的男人,喜欢俯看众生,喜欢纵横沙场,这样的男人……除了忘掉,还能怎么样呢?
“我留在京城。不是更有利么。”李兮声音干涩,充满了她自己没觉察到的讥讽,“皇上把闵大少拘到三皇子身边。闵大少连想吃鸡头米这样的破事都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我连着你?不就要让大家知道三皇子跟梁王府千丝万缕?让三皇子这个棋子更有份量?我在京城,不是对你,对皇上才最好?还有六公子。你明知道六公子跟我很说得来。还有罗大,你也明知道六公子就罗大这一个朋友,罗大跟我……”
李兮越说越难过,越说越乱,“还有姚圣手,你不就是想我留在京城,有姚圣手,有我……皇上病的怎么样。你就知道了,还有……你不就是想……”
李兮越说。陆离的眼睛越亮,眼里的笑意越浓。
“你不就是这么打算的?我这个……这个……国士是吧?你当然想让我留在京城,你的意思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微微仰着头,拼命忍着,这眼泪,不能再掉在他面前!
陆离看着一脸倔强仰头强忍着眼泪的李兮,又气又笑,慢吞吞道:“我的意思,你先回太原府,我十四日出发,初九是吉日,你初九日启程回太原府,我让青川护送你。大戎这次倾兵而出,后继无力,这一仗不会打太久,最多不过……”
陆离迟疑了下,“半年,最多一年,这一战结束,无论胜负,我都不能再回京城,你先回太原府,等我回去,好不好?”
李兮摇头,等他回去?她是他什么人?她凭什么等他回去?等他回去干什么?等着看着他繁华喧嚣的成亲?再看着他恩恩爱爱、子孙满堂?
“我不在京城,肯定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不放心你,你还是先回太原府吧。”陆离抬手揉着眉间。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李兮忍回了眼泪,心情比刚才平复了些,带着鼻音,“这么多年,我一直自己照顾自己,以后,不管多少年,我一样能照顾好自己。”
以后和以前相比,不过多了份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思念……
“唉!”陆离一脸的无奈,“不是我不想带着你,我也不想……不是不想……我是说,战场都是修罗之地,行军打仗,连我都觉得苦,你一个女孩子儿家,身体娇弱,吃不了那样的苦,再说,仗一打起来,没有哪里是安全的,我身边也不安全,有时候,我也得上阵冲杀,真到那时候,你怎么办?小兮,听话,真不是我不肯带你。”
李兮听傻了,她什么时候让他带上她了?他哪只耳朵听出这个意思了?她表达过这个意思吗?
她又没失心疯,上什么战场?
“我没有……”
“小兮,我也舍不得你!”
陆离这句话,击穿了李兮那层薄薄的坚强,李兮刚刚忍回去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说过我没有……”李兮仓惶忙乱的找帕子,她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他说他舍不得她……他说他也舍不得她!
陆离拿出自己的帕子塞到李兮心里,李兮将帕子捂到脸上,将头埋在埋在两膝间,几乎团成了一个团。
“小兮,别闹脾气了,回太原府等我。”陆离伸手想去抚李兮,手举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在半空僵了片刻,慢慢收回。
“我没发脾气。”李兮很快抬起头,“我不是……”李兮泪眼汪汪的看着目光温柔笼着自己的陆离,心里刀绞一般,用力咬着嘴唇,只咬的嘴唇上一阵刺痛,才勉强说出后半句话,“那个意思,京城有医术,好多医术,我不为别的……你不要再劝我,你走吧,我都知道,我累了。”
陆离神情里添了几分沉郁,默然坐了片刻,起身,“你好好歇一歇,别想太多,晚上要是有空,我再来看你。”
陆离起身出门,李兮僵硬的端坐在炕上,听到门帘落下时那声极其轻微的绸缎摩擦声,猛的转身扑到窗台上,隔着窗户缝,呆呆的看着陆离越走越远的背影。
陆离出了垂花门,看不到了,李兮象被抽空了全部气力,一头歪倒在炕上,随手抓了个靠垫过来,头埋进去,压抑着声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