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六章 陈旧往事
李兮听的直眨眼,嗯,这种教学方法不错,简单粗暴!
“师父他老人家什么都知道,第二天,师父带我走的就慢了,我不记得学药草到底学了多长时间,我夜里跟师父学习,白天就在坑底挖草根,打兔子,挖老鼠充饥,我不敢离开那块青石板太远。”
李兮听的动容,他失踪的时候可不短,竟然全靠草根和老鼠度日,这份毅力令人尊敬!
“后来,师父开始教我医术,头一回看到尸体,看着师父把尸体划开……”
“你师父长什么样儿?”李兮忍不住问了句,姚圣手摇了摇头,“我看不到,师父在团很温和却很明亮的光里,划开尸体的,也是一束光,师父说,学医先从人体解剖开始,要认识器官,认识体液。”
姚圣手神情怔忡,一脸痛苦,“可惜!那天夜里,突然地动,山崩地裂,我没能护住那块青石……”姚圣手抱着头,呜呜哭起来。
“唉!”李兮可惜之极的长长叹了口气,那块青石一定是个接收装置,姚圣手躺在上面,脑电波就能接收到来自外星的信息,这个外星科技一定非常非常发达,他们可以读取姚圣手大脑中的信息,接他的接受程度授课,她来的那个世界,有这样的科技吗?
也许有,她没关注过这些而已……不对,那个外星人明明说,你们星球!而且他们教他的,都是这个世界的药草。以及和世界差不多吻合的医术,那就是说,他们对这个星球非常了解!
这不是她来的那个世界的科技!
也许她和姚圣手他们是一个星球。一个世界,只是时间轴不一样,那个外星人,对她来说,一样是外星人!
真是个伟大的外星人!伟大的外星文明!
“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姚圣手一脸的泪,看着李兮哽咽问道。
李兮看着他,张了张嘴。姚圣手那一脸皱纹一脸泪,看的她心一软,“嗯。还好,就是脾气大。”
“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姚圣手激动的语无伦次,扑通跪在地上,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再次号啕大哭。
暖阁外。老永平侯的巡视圈之外,陆离虚扶着老梁太监,司马老相公、闵老夫人、柳相公、宁王正对着暖阁门,站在最前,几个人后面,乌鸦鸦站满了贵人们。
陆离焦急而担忧的看着暖阁门,心里惊疑不定,七下八下。这号啕哭声毫无疑问是姚圣手,出了什么事?姚圣手为什么哭的这样肝肠寸断?阿兮怎么样了?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陆离目光谨慎的看着脸颊不时抖动几下,明显感情激荡的老梁太监,心里的担忧、困惑越来越浓。
闵老夫人神情怅然,不时轻轻叹口气,偶尔看一眼陆离,目光复杂之极。
司马老相公板着脸,却明显看得出心情极其愉快。
柳相公时不时扫一眼众人,目光不时停在陆离和老梁太监身上,目光阴郁。
至于宁王,姚圣手哭的让他心酸不已,抹眼泪抹的眼圈都红了。
“姜嬷嬷,让人拿盆热……”帘子掀起,李兮探出半个头,一眼看到暖阁门口的庞大阵势,一句话没说完就傻住了。
出什么事了?什么意思?
“快送热水,给姚老先生净面,还有舒气汤!快!”陆离急忙吩咐,姜嬷嬷和白芷在前,长长一串丫头婆子提着热水、端着银盆、沤壶、帕子……流水般送进暖阁。
“司马相公他们,好多人,都在外面。”李兮坐在姚圣手对面,忧心忡忡。
“还有老梁太监。”姜嬷嬷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
“别怕,老梁也出门了?老梁是好人,李姑娘别担心,我在山上住的时间长了,下了山,他们就是想见见我,说句话,没什么事。”
姚圣手一边净面,一边宽慰李兮。
“李姑娘这趟来……我是说,李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李……我能不能叫你小师妹?”
“当然不能!”李兮差点跳起来,她师父跟他师父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跟他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叫一声,一声?”姚圣手竖着一根指头,可怜巴巴的央求。
姜嬷嬷和白芷看的呆若木偶。
“半声都不行!”李兮一口回绝,斩钉截铁,“我没什么打算,以后开家小医馆,混口饭吃,好吃好喝混吃等死,没打算!”
她既不打算救世,也不打算济民,她连自己都没管好呢!
“就在这京城?还是太原府?”
“在京城吧。”李兮犹豫了下答道。
“太原府也不错,陆家二小子不错。”
“我开医馆,他错不错关我什么事?”李兮敏感的差点跳起来,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不可能啊?
“那倒也是,姑娘要开医馆,我来打个下手吧。”
李兮呛的一阵猛咳,她的医馆里用圣手药王打下手……那还要她干什么?
暖阁外站了一堆贵的不能再贵的贵人,李兮催着姚圣手赶紧出去。
姚圣手出了暖阁门,回身从白芷手里接过帘子举着,李兮出了暖阁门,才发现是姚圣手给她举着帘子。
李兮看着对面一群呆看着他和她的贵人们,心里顿时一阵接一阵的草泥马狂啸而过,这下好了,司马六想要的哄动效果全有了!
陆离扶着老梁太监走在最前,直迎到暖阁下,姚圣手冲老梁太监拱了拱手,老梁太监脸上又象哭又象笑,“姚先生,我还当您真要老死在山上了。”
“看你身子骨还好。”姚圣手伸手拍了拍老梁太监的肩膀。
“托您的福,还算健康,姚先生,皇上想见见您。”
姚圣手脸上的笑容一滞,放下手背到背后,回头扫了眼被众人盯的下意识缩在他身后的李兮,点了点头,“也该见见了,皇上身子骨还好?”
“也就那样。”老梁太监见姚圣手答应了,抬手示意,两人背着手,肩并肩,都微微抠搂着身子,一齐往外面走去。
众人跟在后面往外送,李兮往后缩了一步,又缩了一步,退步抽身赶紧往后面退。
此时不退,更待何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七章 酒入愁肠
李兮几步退到宝瓶门后,往清琳院方向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呆站了片刻,转身往她看病的那间角门奔。
这几天事太多,她闷坏了,她得找个人说说话儿!
李兮上了车直奔樊楼,进了樊楼,抓住位茶酒博士急急问道:“你们闵大少爷呢?我找他有事!”
茶酒博士看到李兮,眼睛都直了,这几个时辰,他耳朵灌的全是老药王小药王……小药王突然就降临了!
“喂!”李兮提高声音,茶酒博士被这一‘喂’叫回了神,急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李神医跟……”
“不要叫我神医!”李兮象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掌柜的赶过来,一巴掌拍开茶酒博士,“晕了头了!还不快去找大爷!记着,把嘴巴给我闭紧!”
“是是是!”茶酒博士急忙往外面奔,掌柜转过身,腰弯的人一下子矮了一半,“姑娘这边请,外头乱,我带姑娘去后园雅间。”
闵大少爷到的比李兮预想的快得多,一头扎进来,看着李兮一脸紧张,“你没事吧?”
“有事!”李兮一肚皮的没好气。
闵大少爷脚底下一软,‘唉哟’一声,“司马六那只泼皮!我就知道他一肚皮鬼主意没一件有用的!我就说过,那是圣手药王!我就知道!那罗大呢?他逃出来没有?”
……
李兮瞪着闵大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以为出什么事了?能出什么事?
“罗大没事。我也没事,六公子呢?我想见他,叫他来!”
“真没事?”闵大少爷往前凑了半步。李兮一眼瞪过去,闵大少顿时身子一矮,“先生能有什么事?小六就在前面喝酒呢,我去叫他!”
闵大少爷也不使唤小厮,自己一溜小跑奔过去,把司马六少从前面雅间,揪进了后面雅院。
“你怎么出来了?你没跟姚圣手在一起?”司马六少跑的一脸仓惶。
“我干嘛跟他在一起?”李兮没好气。
“你见过姚圣手了?你……喂。你出去!”司马六少问到一半,转身把闵大少往外推。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闵大少眼一瞪正要反抗,一眼看到李兮冲他挥手示意他出去。愤怒到一半就哑了,悻悻然出门走了。
“到底……”
“没怎么样!”李兮不想提她见姚圣手这件事,不客气的打断司马六少,“他到梁王府。见了我。说要给我打下手,就这样,我不想再提了!有酒没有?给我倒一杯。”
“给你打下手?你跟他……动手了?”司马六少又惊又喜又意外之极,屁股离开椅子,脸几乎凑到了李兮脸上。
李兮伸手按在司马六少脸上推开他,“动什么手?你当是小流氓打架?有酒没有?你陪我喝几杯!”
“有有有!哈哈!”司马六少兴奋的站起来,举着胳膊,两只脚一起一落跟跳舞一样。就是跳的非常难看!“这等好消息,值得浮一大白!哈哈哈哈!”
司马六少扬声叫人。外面连酒带菜,流水般送进来,摆了一桌子,外加一长案。
李兮只挑了碟子凤爪过来,取了杯子,拿了壶酒,倒了杯酒,仰头喝了,咂了咂嘴,味道真不错,再倒一杯,再仰头喝了。
司马六少瞪着她,看的有点傻,看她这喝酒的架势,怎么象受了天大的委屈,积了不知道多少郁闷一样?
连圣手药王都要给她打下手,她还能有什么委屈?
难道……宁王府那件事?陆离没替她挡回去?陆离那样的人,不可能蠢成这样吧?
“来!我敬你!”司马六少凑到李兮对面坐了,抢在她前面拿起她的酒壶,给她倒了半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敬她。
李兮一声不响,手里的杯子重重撞在司马六少杯子上,仰头又一饮而进。
一口气喝了五六杯酒,李兮的头有点晕晕乎乎了。
“你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嗯?”司马六少没想到她头一句问了这么个问题,一个愣神,“这还用为什么?路见不平……我不是欠了你人情吗?我这个人,从来不欠人家人情!你义诊那天那个乞丐,是我让人抬过去的,对不住你,就是这样!”
“是这样啊……”李兮又倒了杯酒,一口接一口抿的很快,“义诊那事,我倒觉得你那是帮了我。”
“嗯,后来,觉得跟你挺对脾气,为了朋友么!就算不能两肋插刀什么的,那也得一肋插刀!我这个人就是义气……”
“那你说,陆离为什么对我那么……”李兮打断了司马六少的话,一句话却又没说完,呆呆怔怔了片刻,“他说以国士待我,原来我真是国士呀!”
“那小子没安好心!你不能这样直呼其名!”司马六少骂了句,又忍不住提醒。
“为什么?”李兮神情懵懂。
“你?好吧好吧!你这个……白痴的时候是真白痴!除了皇上,你见谁叫过陆离的名?他爹已经死了,谁还叫得起他的名?”
李兮一脸茫然,她没听懂。
“这么说吧!你,这样直呼陆离这两个字,就跟当面骂他王八蛋没什么分别!这回明白了?”司马六少气的翻白眼,李兮眼神直直看着司马六少,突然把杯子重重拍在几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哪知道这些破规矩?她哪知道穿件衣服还有那么多讲究?她哪知道……
她一个外来户,到了桃花镇头一天差点饿死,求爷爷告奶奶给人家治病,好不容易吃口饱饭,小日子刚过出点儿味道,就有人过去告诉她,才十五岁她就必须嫁人,必须!
为了逃出桃花镇,把家都给扔了,她新修的房子,一屋子新家俱,满院子花草……
碰到个看对了眼的,还以为是她的白马王子,谁知道……那是苏家四小姐的!
李兮越想越委屈,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喂!你别哭!你看看你,你哭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你?别哭了!求你了,别哭了,算我说错了行吧?我错了!我真错了!求你!姑奶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八章 谁家愁肠
李兮根本不理他,只管放声痛哭,她一定要好好哭一场,先哭痛快了再说。
“你别哭了,我跟你说。”司马六少被李兮哭的苦着张脸,蹲在李兮面前,从下往上看着她那张哭的泪水花花的脸,拿了叠子细纸过来,一张张抽出来递给她。
“哭有什么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别哭了,你眼睛都哭肿了,唉,好好好!你想哭就哭吧。”
司马六少蹲累了,也不讲究形象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接着给她递细纸。
“你哭的我也怪难受的,我跟你说,我阿娘死的时候,五妹妹才刚刚满月,我四岁。”司马六少声音又低又缓,掺夹在李兮的痛哭里,象一条细细的线,一下下勒的人难受。
“老爷不让给阿娘请大夫,我去找太婆,太婆不理我,我去找翁翁,翁翁却让我背书,田氏站在我阿娘床前,指着她骂,骂她怎么还不死,老爷就站在她后面,搂着她肩膀笑。”
司马六少抽了张细纸,却抹在了自己脸上。
“阿娘说她不想死,说我太小,护不住阿妹,说她不敢死,她死了,阿妹就活不了了,可那天夜里,阿娘还是死了,阿娘死的时候,舌头伸在外面,眼珠鼓在外面,很吓人。”
“那是掐死的。”李兮听的忘了自己的委屈,忍不住插了句判断。
“我知道,太婆也知道。翁翁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阿娘没锲齿。没含饭,也没换寿衣,连被子一起放进了棺材里,棺材很光鲜,是太婆给自己准备的寿材,大家都说太婆真好,真疼我阿娘。”
李兮从炕上溜下来。坐到司马六少对面,从司马六少手里接过那叠子细纸,抽了一张递给他。
“阿娘已经死了。我得护住阿妹,我就抱着阿妹跪在阿娘棺木前,谁说也不起来,谁拉我我就抱着阿妹撞他。后来翁翁发了话。让把阿妹抱到太婆院子里,让我也搬到太婆院子里,和阿妹一起住,可阿妹六岁那年,太婆死了。太婆死前一个月,我考过了秀才试。”
“十岁?秀才难考吗?”李兮掂量着自己,当年她也是当过考神的。
“我十岁了,不能再跟阿妹住在一起。不过我成了十岁的秀才公,至少翁翁不会让阿妹说死就死了。”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你妹妹和你阿娘不一样的,你妹妹姓司马,你阿娘又不姓司马。”李兮嘀咕了一句。
“嗯,我十二岁那年考出了解元,十五岁中了一甲第三,从那以后,我再没读过书,府里也没人再敢惹我,因为除了我,司马府上连个举人也没出过!”
“啊?你是探花郎?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李兮太惊讶了,天哪,她怎么净遇到怪物!前一个陆离,后一个司马六公子,不知道罗大少爷和闵大少有什么光辉事迹没有,下回见了得问一问!
司马六少抬头看着李兮,目光阴郁,他说的是他和他阿娘、阿妹的悲惨往事,可她的关注点在哪里?
“呃,那个,田氏是谁?现在还活着吗?”李兮领悟得很快,她确实惊讶错了方向。
“老爷的继妻,我们府上六小姐、九少爷、十一少爷的亲娘。”
“你阿娘是高嫁?为什么你翁翁和太婆会这么纵容你那位……老爷?你舅舅家不管吗?”
司马六少冲李兮投去赞赏的一瞥,她的聪明和她的笨,是两个极端,令人叹为观止。
“舅舅家当初和司马家门当户对,不只是门当户对,舅舅家的门庭还要高一些,可阿娘怀阿妹那一年,外公在苏老丞相和皇上的争权夺利之间落马,外公自缢,几个舅舅发边,舅舅家顷刻间树倒猢狲散。”
“唉!”李兮重重叹了口气,就冲这件事看,那位看起来慈祥无比道德高尚的司马老相公,这人品实在差劲得很。
“田氏是二伯娘姨表妹,那时候田家党附华家,翁翁大约也想和华家联手,就是这样。”
“那田家现在呢?”李兮上下打量着司马六少,闵老夫人对他忌讳成那样,肯定不是因为他是个探花,他有了能力,司马家没法报复,一报复他就先犯了恶逆大罪,得杀头,这个道理她是懂的,那田家呢?他跟田家可没什么逆不逆的。
“田家后来想投进柳相公怀里,没等他投进去,田家大爷就因为在科举中上下其手,进了大牢,后来又牵出很多旧案,田家大爷杀了头,田家男丁全部发边,现在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司马六少眯着眼睛,咂着嘴,说的很是享受。
“你动的手?”
司马六少斜了她一眼,没直接答她的话,“这件事之后,翁翁对我才是现在这个态度,他心心念念想让我从他手里接下司马家,可我一想到我做的一切,都没办法不让那个府里那些恶人享受,哼!”
司马六少这一声‘哼’里恨意浓极了,“我宁可和他们一起烂死!大家一起死!”
李兮呆呆的看着他,他的话,她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他好了,司马家那些人必须沾光?没道理啊!
司马六少看着李兮那一脸的呆滞,知道她又犯糊涂了,忍不住又闷哼了一声,这一声完全是被李兮气的。
“宗族!你知道什么是宗族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象翁翁,是丞相,那司马家所有的人,都是丞相子孙,他们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翁翁都得上折子请罪,他们吃不上饭,读不上书,翁翁都得管,总之,大家都躺在翁翁身上,我要是接下司马家,也是这样!我就算再恨老爷,他也是我爹!我就是得敬着他,我做了一品,那他也得封个一品的虚职,那田氏就是一品国夫人,田氏生的女儿、儿子全得恩荫!全是六品!不用我上折子,这是礼制!你懂不懂?”
“嗯嗯嗯,好象懂了!就为了不让他们沾光,你就决定烂一辈子?犯不着啊,不能当官,那你可以挣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九章 喝酒说话
李兮话没说完,就看到司马六脸上的鄙夷多的大块小块往下掉。
“你到底……你不是说你读过刑统吗?亲长在不异财,你难道不知道,不管我挣多少钱,翁翁活着是翁翁的,翁翁死了是老爷的,老爷死了,田氏也能把我的钱全拿走!不然我就是瞒着父母存私财!杀头的罪你懂不懂?”
“呃!”李兮噎的直伸脖子,她当年看律法只看和嫁人有关的,没留意这些。这规定太没有人性了!
“我想起来了,你可以把你挣的钱放到你媳妇嫁妆里,那个嫁妆……”李兮总算想起一条她看到过的婚户律。
司马六少脸上的鄙夷多到已经没法形容了,“我要挣钱,是一万两万?放嫁妆里?那得多少嫁妆能盖得住?嗯,要是你倒是能说得过去。”
“我还用得着你挣钱?我自己挣的都花不完!对了,你怎么不娶媳妇?你都二十一了!”李兮想起了她才十五,那些人就逼着她嫁人!心里忍不住一阵忿忿然,这男女也太不公平了!
“我不想娶,干嘛要娶亲?让人有机会拿捏我吗?我现在这样过的很好,舒服自在,想……”司马六少梗了梗脖子,咽回了后面的头,想喜欢哪个女伎就喜欢哪个这话,不能在她面前说!
“那倒也是,我也觉得一个人过的自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过,”李兮想到陆离,又忧郁了。长长叹了口气,“要是你喜欢上哪位姑娘了,那怎么办?你肯定想娶吧?你现在这样。娶回来怎么办哪?不能住到外面,你又不能天天在家看着媳妇……是我想多了,你能看得上的姑娘,肯定很厉害,用不着你看着。”
“嗯,”司马六少看着李兮,“厉害是厉害。不过……还是得看着,我要是娶了媳妇,肯定会护好她。哪怕从翁翁手里接过司马家也在所不惜。”
“还是别接了,”李兮仰着头想了想,“你刚才说的,那姓田的泼妇也能封什么一品国夫人。实在太让人恶心了。就算接,也得等她死了再接,你说,要是你告诉你翁翁,说等田氏死了你再从他手里接下司马家,你说你翁翁会怎么做?田家现在跟你外家一样,没了!”
李兮托着腮,一脸的兴致盎然。司马六少瞪着她。心里一阵接一阵凌乱的狂风乱刮,她可真是……无法无天!
怪不得敢对苏四小姐说那样的话。这位姑奶奶眼里半点礼法规矩也没有啊!
不过……这个建议,好象可以多想一想……
“不说我了,你刚才哭成那样,谁委屈你了?”
“没有谁!”李兮顿时阴了脸,将手里的细纸塞到司马六少怀里,撑着地站起来。司马六少跟着站起来,“没谁?怎么可能?你都委屈成那样了!跟我说说,我就算帮不上你,至少能开解开解你,我一开解,你肯定就能想通,一想通不就好了?”
“唉!”李兮长叹了口气,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了酒,抿了一口,又拿了个鸡爪子咬了一口,“我把苏四小姐得罪了,不光苏四,还有苏四她姐,一起得罪了,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陆二说你了?说你不对?”
“那倒没有,他说是说我了,不过是说我说话太直,不是因为他说没说我,就是因为我得罪了苏四小姐,心里挺难过的。”
啃鸡爪子耽误说话,李兮将手里的鸡爪子放回去,端起酒杯抿着。
“你不是说,陆二想娶苏四小姐,后来我问了崔先生,崔先生也说是这样。”
李兮神情阴郁。司马六少皱起了眉,“你是担心得罪了苏四小姐,以后……以后她难为你?”
“也不是!”李兮烦恼的抿着酒,“她嫁她的陆二,我开我的医馆,面都见不着,她倒是想难为我,那也得有机会!”
司马六少眉头舒展,眉梢乱跳,看起来舒心极了。“那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是啊,是没什么好烦恼的,我就是挺难过的,其实……”李兮一会儿功夫又喝了两三杯酒下肚了,“其实我平时脾气挺好的,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姓苏的我就不顺眼,一提这个苏字,我就不顺耳!其实吧,这事关我什么事?他娶苏四小姐也罢,娶苏八姑娘也好,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一听苏字就脾气不好?”
司马六少瞪着她,伸着脖子,连咳了七八声。
“我想早点搬出梁王府,眼不见为净,我觉得我要是看不见他,也许过上个半年一年,最多也不过十年八年,我肯定就能把他忘掉了,忘的一干二净,干干净净!”
李兮语气悲伤,又要哭出来,能不能忘了她不知道,但忘记这个过程有多痛苦,现在却是可以想象和体会的。
“你说的是陆二?你喜欢他?想嫁给他?”司马六少脸色很不好看。
“嗯,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陆二,我以为他就是个幕僚,我想,他是幕僚,我也算半个幕僚,算门当户对吧?后来……”李兮仰头,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你要是想跟他,他肯定求之不得,”司马六少目光闪烁,话说的慢吞吞意味十足,“只要你不计较名份,我跟你说过,他是亲王,可以有一位王妃,两位夫人,以你的医术……只要不计较,没什么不可能。”
他现在还不知道圣手药王和她会面的详情,要真象她说的那样,姚圣手要给她打下手,那单凭她的医术和未来可以看到的名望,就足以令陆二动心,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他的想法不一定对,不一定对的事,还是别说给她听的好。
“我计较!”李兮极其严肃,“我不但计较名份,我还计较他有别人,他要我,就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也不能有别的男人,不是不能娶,不能纳,是不能碰!不能想!看都不能看!”
司马六少正抿着酒,一口酒生呛进去,咳了个惊天动地。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李兮伸手抓起酒壶,有几分摇晃的给自己又满上酒,举起来抿了一大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醉言醉语
“那你怀孕……咳!生孩子的时候呢?”司马六少没等咳好,就一边咳一边瞪着李兮问道。
“我辛辛苦苦生孩子,他连这点破事都不能忍?一定要在外面找女人?难道我生的是我自己的孩子吗?凭什么我拼了老命生孩子,他连这点生理冲动都不能忍?”
李兮伸着脖子,眼睛瞪的比司马六少大多了,声音不高,却一字堪比一块板砖,把司马六少砸懵了,呆了好半天,才突然又是一阵狂咳。
唉哟喂!这姑奶奶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这能一样吗!这个这个……”
“他要是不能忍,那简单,不生孩子就是了!要不然他来生,我来养!他怀孕的时候我保证不在外面找人!”李兮点着自己的胸口,她现在自信心大涨,就跟上一世一样,以她的收入,养个把孩子养个家还是没问题的。
司马六少惊吓过度,反倒一声不咳了,直直的瞪着李兮,他现在的状况,不光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是,他连脑子都不会转了。
她养,他来生……她养,让陆二生孩子?陆二……生孩子……
司马六少突然暴笑出声,捧着肚子,笑的东倒西歪。
“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男女……噢不!夫妻敌……敌体对吧?崔先生说过,敌体就是一样一样儿的,对吧?既然一样。女子要三从四德,男子当然也得三从四德!女子要从一而终,男子当然也得从一而终!这有什么不对吗?”
李兮酒喝多了。声音不大,气势非同一般。
“没……哪有……哪有这么比的?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歪理?你跟陆二说过这样的话?”
“我跟他说什么?我跟他什么关系?他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凭什么?我就跟你说说,你笑什么笑?你说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李兮的酒意一个劲儿的往上冲,酒劲儿越冲的厉害,心底好丝清明就越显的明明白白,听他说到陆二,急忙摆着手撇清。他跟她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
司马六少眉眼都是笑意,可没笑多大会儿,又耸拉下肩膀。唉声叹气的看着李兮,这位姑奶奶到底跟了位什么样儿的师父?这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孩儿家,怎么能这样?这还叫女子吗?
她的本事是非同一般,可这风采脾气也非同一般。作为一名女子。不能这样啊!
“我告诉你!每一句都不对!”司马六少深吸了几口气,打齐精神,鼓足勇气,挪了挪,挺直腰板,准备好好给李兮上一课,“生男叫弄璋,生女叫弄瓦。这你听说过吧?”
“没听说过!”李兮直接摇头,什么璋啊瓦的。没听说过!
司马六少被她噎的直伸脖子,“那女四书你读过吧?”
“没有!”李兮头摇的更厉害,她先是忙着考试,后来忙着那些病历、那些病人,那些研究课题,她哪有功夫读闲书?
“三从四德你总知道吧?”司马六少快吐血了。
“好象听说过……”李兮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打了个嗝,摇摇晃晃伸出一根指头,“老……噢不!媳妇的话要听从……”
司马六少一头呛在炕几上,只觉得喉咙发甜,他要吐血了!
“三从四德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三从!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工!”
“你叫什么叫?跟我比谁嗓门大吗?我告诉你,比嗓门你不行!你刚才说什么?夫死从子?凭什么?妇工是什么?还有妇言,是妇炎吧?那是病!”
李兮眼前虚浮飘动,人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尖叫:醉了醉了!别说话!不能说话!可她的嘴却象拧开的水龙头一样,那话不停的往外流。
“你喝醉了,怪不得净胡说八道!”司马六少被她打击的几乎要失去生活的信心了,一眼看到她醉态毕露,长长舒了口气,那颗几乎被她那些话踩碎的心一下子完好回去了,原来她醉了,说的都是醉话,她心情不好,醉了,胡说八道几句发泄发泄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不也经常这样!
“你瞧瞧你,光喝酒了!一杯接一杯喝这么快,能不醉吗?来人,送碗醒酒汤来,先拿块醒酒石来!”
李兮往后仰倒在松软奢侈的大圆枕堆里,长长的打了个酒嗝,“我没醉!嗯,是有点醉,就一点,一点点!我醉了才清醒呢,我说的都是实话,是真理!你们这些落后的……呃!”
李兮心底那一丝清明一直都在,一阵警铃猛响,李兮抬手紧紧按在自己嘴上,一个接一个连打了四五个嗝,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接着道:“我是说……我不管!别跟我说什么四从三德,五花八门,我才不管这个!谁要是想嫁给我,就得守我的规矩!擦!老娘自己挣自己吃,又不靠他养,凭什么受他的鸟气?门都没有!”
李兮啪啪拍着炕席,司马六少盘膝坐在她对面,胳膊肘撑在腿上,托着腮,看着李兮,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一声接一声叹气。
怪物啊!
“我!告诉你!我宁可不嫁!绝不受气!”李兮挥着手,气势磅礴,“什么破规矩!做梦!休想!做梦!”
“六公子!”院门口传来茶酒博士的呼喊声,司马六少吓的一下子窜的老高,“别进来!不许进来!往后退!退出去!我去拿!”
司马六少一边惊叫一边往外跑,急的鞋都忘了穿,她这个样子,要是让人看到……
成何体统啊!
等司马六少提着提盒,掂着脚尖跳进来时,屋里静悄悄的,李兮倒在一大堆圆枕靠枕里,睡的呼吸绵长。
司马六少长长舒了口气,光着的脚在温暖的地上来回蹭了一会儿,放好提盒,取了醒酒汤出来,倒了半杯,挪到李兮身边,举着杯子凑到李兮嘴边,准备喂给她喝。(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一章 计谋人心
司马六少另一只手扎扎着,不敢碰李兮一星半点。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又醉了酒,他是君子,他不能碰到她,就连衣服也不能碰到她!
司马六少拿捏的一身大汗,醒酒汤不是洒在手上,就是洒在靠枕上,一星半点也没喂进李兮嘴里。
李兮动了动,脸在锦绣堆里埋的更深了,司马六少喟然长叹,算了,她都睡着了,应该用不着再醒酒了。
放回醒酒汤,司马六少跳下炕,翻箱倒柜,最后在炕头找到薄被,给李兮搭在身上,自己坐到大炕对面的扶手椅上,拿了一壶酒,一只杯子,又把李兮那碟子鸡脚端过去,喝着酒,慢吞吞啃着鸡脚,看着李兮出神。
这么个丫头,这样的性子脾气,以后怎么嫁人?谁敢娶她?她又有本事,这么无法无天……也不能说她无法无天,她也就是不知道什么叫法,什么叫天!
看样子,就得自己好好教她了,这是水磨功夫,先从论语教起,不行,太深了,先从幼学琼林……还是诗韵吧,女孩子学诗韵最合适……教个十几二十年,哪怕三十年四十年……还能教不出来?
可教出来之前,他得能护得住她才行,她刚才说等田氏死了就可以接手司马一族……嗯,这话就是说的太直接了,要是委婉些,讲点策略,不是不可以……
司马六少一只鸡脚啃完,看着睡的香甜的李兮。叹了口气,擦了手,出门叫了小厮。俯耳吩咐他梁王府后角门找姜嬷嬷。
她酒醉睡沉了,还不知道要睡多长时间,这里可不是能长睡的地方,传出去对她名声有碍,得赶紧送她回去。
李兮一觉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陆离那张阴沉到滴冰水的脸。
他陪姚圣手进宫,耽误了一会儿。等他回来,她一身酒气,烂醉如泥!幸好是司马家老六。再不长进,也是位君子,要是换了别人……
陆离越想越气,“身边连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你怎么敢喝成这样?万一有个万一。你让……岂不是悔之晚矣!”
“怎么没有可靠的人?”李兮心虚气短,她没想到自己的酒量这么差,那酒跟****差不多,也没喝多少,怎么喝着喝着就醉了?
“怎么没有?”陆离气乐了,“你一个人跑出去,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这满府的下人都是摆设?你要喝酒,在家里喝。醉成什么样都行,可你竟敢跑到樊楼。那是什么地方?”
李兮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赶紧咽下,以是说有司马六公子在,他那么聪明,说不定顺藤摸瓜,就能把自己的底给抄了!
算了算了,认栽了,让他说几句吧!
李兮垂着头,两只手揪着被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心虚。
“下次要喝酒,最好在家里,府里这么大,哪儿不能摆你那一壶酒?要是不想在家里也行,至少要带几个可靠的人,世事险恶,你如今又不比从前,万一有个万一,何苦呢?”
陆离声调缓和下来,可比平时还是严厉很多,李兮急忙点头,不停的点。
“行了,点的这么快,头不晕么?你酒醉刚醒,好好休息,姚先生刚刚过来给你诊过脉,说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嗯嗯嗯!”李兮心里一松,这一关算是过了!
陆离站起来出了屋门,李兮一口气没吐完,就听到门口传来陆离的声音,冷酷的让人打寒噤,“爷把表小姐托付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爷的托付?竟眼睁睁看着表小姐一个人出门,你们的侍主之心呢?规矩呢?既然不能承受这份托付,也休怪爷不客气!来人……”
“你要干什么?”李兮一只脚拖着鞋,一只脚光着,冲到门口,“这事不能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
“地上凉,你赶紧进去,这事你不用管,打发了她们,我再挑好的侍候你。”陆离转头和李兮说的这几句话,还残留着刚才的冷酷狠厉。
“这些……她们,你是不是我送给我了?连身契一起给我的?是不是我的人了?我的人,是不是只能我来处置?我没让你替我处置我的人!从来没有!至于她们,”
李兮指着站了满院的清琳院的丫头婆子,“她们是清琳院的人,我现在住在清琳院,算是这清琳院的主人吧?虽说是暂时的,可我住在这里一日,这里的人是不是就得归我管?对她们是奖是罚我说了算?”
陆离眉毛一点点抬起又落下,嘴角往上挑了挑又突然往下,往旁边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转过身,对着李兮,一张脸板的寒冰刺骨,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往外挤字,“我的话你也敢驳?你真要替她们出头,你就不怕我……”
“你是二爷也得讲道理,对不对?”李兮一阵心虚气短,那只光着的脚踩在地上,突然冷的让人忍不住要发抖。
“我问你,你真要替她们出头?替她们承受我的怒火?”陆离踏前半步,嘴唇紧紧抿着,瞪着李兮,脸上表情狠厉非常。
姜嬷嬷紧张的冷汗透湿后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奴婢们该死,姑娘……”
“是!她们是我的人,你要处置她们,那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李兮被他这踏前半步激的脑子一热,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也踏前半步,鼓着腮帮瞪着眼,象一只稚气未脱却要发威的小老虎,装模作样亮着獠牙。
“好!好好!”陆离紧紧绷着脸,突然转身,步子又大又快,看样子是怒极了。
看着陆离出了垂花门,李兮身子一软,冷汗象拧开的龙头,一齐往外冒,“唉哟妈呀!”
姜嬷嬷和沈嬷嬷简直比武林高手动作还快,一齐往前扑,竟然赶在李兮软在地上之前,一个头一个脚,将她托住了。
陆离出了清琳院,急急走了一射之地,转个弯,突然停步,回身侧头看着清琳院方向,脸上喜色浓的化不开,哪有半分怒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二章 人心向背
陆离缓缓背过手,仰头看着天边几朵意态舒展的白云,轻轻吹了声口哨,愉快的轻笑了几声。
她虽说心地单纯,却勇于担当,有了这份担当,他再稍稍替她安排安排,收拢些死心踏地的仆从下人是极容易的事,今天这一件事,清琳院的人心就能被她收拢过半了。
她得有自己的人,眼里心里只有她、肯为她出生入死、又有能力为她出生入死的人。小蓝虽好,可惜只有一把蛮力。
李兮被姜嬷嬷和沈嬷嬷抬回炕上,沈嬷嬷抱着她的脚赶紧揉,“姑娘这脚凉成这样,得好好揉揉!快去!提两壶热水,揉好了再烫几遍,就不会冻着了。”
“就是有点凉,没事。”李兮想把脚抽回来,抽了两下没抽动,沈嬷嬷揉的又舒服,李兮干脆伸着脚让她揉。
白芷、白英等人脚不连地,端了热水、拿了帕子,沏了热茶,端上热汤,还有点心,摆了满满一桌子,李兮瞪着明显殷勤热情过头了的大小丫头们,急忙摆手,“好了好了!都别乱忙了,你们也吓坏了,都下去喘口气,喝杯茶吃块点心压压惊什么的,这一回是我连累了大家。”
“姑娘这是什么话?这本是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错,是姑娘替我们担待了,老奴得给姑娘磕个头,谢姑娘救命之恩。”
姜嬷嬷一跪下,屋里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李兮急忙摆手。“都起来!别这样!快起来!”不管她怎么说,还是咚咚一片磕头声,这声音直震的李兮那颗小心脏一抖一抖的。
她最不习惯的。就是有人跪在她面前磕头,总让她有种自己的人神同愤的恶霸黑社会的感觉。
一大群人磕了头退下了,沈嬷嬷给李兮揉好脚再汤烫好洗好,穿上干净袜子,姜嬷嬷给沈嬷嬷使了个眼色,沈嬷嬷退出去,拿了点针线活。亲自坐在门口守着。
“昨儿是司马六公子的小厮过来跟我说,姑娘在樊楼,叫我过去。”姜嬷嬷看着李兮的脸色。李兮恍然。怪不得她一觉醒来就在清琳院了。
“给嬷嬷添麻烦了。”
“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话。”姜嬷嬷正色道:“就象姑娘刚才说的,我和白芷她们,都是姑娘的人,姑娘好了。我们跟着姑娘好。姑娘万一有个什么不好,我们个个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侍候姑娘,替姑娘分忧,这是我们的本份,姑娘这一句添麻烦,谁能担得起?”
“我不是……”李兮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主仆尊卑天经地义她是知道一点的,可知道归知道。不习惯还是不习惯。
“姑娘是好人,能跟着姑娘这样的主子。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份,姑娘待老奴好,老奴不敢不跟姑娘掏心掏肺,姑娘,昨儿这事,可不能再有下回!”
“呃!”李兮目光闪烁,她昨天是有点过了,不过她真没想到那酒甜丝丝跟饮料一样,还能把人喝醉,而且醉的那么快!
“我也不是……六公子又不是信不过……”李兮含含糊糊。
“就算六公子能信得过,是君子,姑娘也不应该,不光是怕伤了名声,姑娘得想想二爷会怎么想。”姜嬷嬷声音放低,透着丝丝神秘味儿。
“我为什么要管他怎么想?”李兮象被踩了尾巴一样。
“老奴就直说了,姑娘别见怪,二爷待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好,就象刚才,在二爷面前,能替奴才们挡下来的,也就姑娘了,老王爷老王妃不提,从大爷起,没谁敢跟二爷顶着,也没谁能在二爷面前有这样的面子,就是老王妃,老奴也从来没见老王妃当众驳过二爷的话。”
姜嬷嬷瞄着李兮,李兮虎着脸,“我又不是他们梁王府的人,他在家不讲理,出了门总得讲点理吧?”
姜嬷嬷一边笑一边摇头,“姑娘过了年就十六了,”李兮神情一僵,这句话的下句半,必定是该嫁人了,她现在最厌恶听到该嫁人这句话了。
见她脸色变了,姜嬷嬷立刻转了话,“虽说嫁人还早,可真要嫁人,总少不了梁王府帮衬,以后成了家,姑娘无父无母,少不得拿梁王府当娘家走动走动。”
“我还没打算嫁人呢。”李兮嘀咕了一句。
她刚到桃花镇时,隔壁刘婶子家那个‘死砍头的’,那么老实的人,碰巧打死了一只狼,到镇上卖了六十来个大钱,先拿出三十个去找女妓,回到家大刘婶子气的大哭,那‘死砍头的’半分愧疚也没有,反倒理直气壮说大刘婶子不贤!
唉,那么小那么穷一个镇子,有几个闲钱的就想买个婢女回来暖床,买不起的就隔三岔五到镇上找女妓,连大刘那样老实本份的庄稼汉,百年不遇得了点外财,头一件先拿去找女妓!
这样的世情民风,她就没打算嫁人,后来遇到他……可他是人家的!就算不是人家的,他能守她的规矩么?
算了,不嫁了,反正不嫁人也不是头一回了……
李兮神情晦暗,姜嬷嬷度着她的神色,“姑娘还小,嫁不嫁人的,现在说还太早,今儿这件事,姑娘做的极好。”
姜嬷嬷决定暂时不谈嫁不嫁人、或者是跟谁不跟谁这个大问题,还是先跟她说说御下之术吧。
“嗯?”李兮一脸茫然,哪件事做的极好?
“就是刚才,姑娘若不发声,让二爷把大家伙儿都发卖了,再选了人来,眼里的主子只有二爷,就没有姑娘了。”
原来是这样,李兮忙点头,这个道理她懂,她从前好歹也做过几回小队长。
“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总不能让你们替我……”
“姑娘这话不对,只要姑娘不好,那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错,断没有姑娘错了,我们倒没错的道理,姑娘今儿做得好,就踩稳了这主子的位置,二爷把我们这些人送给了姑娘,要打要罚,只能是姑娘打、姑娘罚,断没有别人插手的理儿,还有这清琳院诸人,姑娘那话说的好!姑娘住在这院中一日,她们就得拿姑娘当主子一天!”
姜嬷嬷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仿佛怕说快了李兮的理解力跟不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三章 做个忠仆
李兮虽说听的一愣一愣的,可姜嬷嬷说的道理她一听就懂了,她肯护持众人,也能护得住众人,众人才会死心塌地跟她,才会拿她当真正的主人看待。
“多谢你,我知道了。”李兮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这男女、贵贱的巨大差别,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猛一下砸在她头上,砸的她胸闷吐血,堵的她心里沉沉的极其不舒服。
“什么时辰了?该去医馆了吧?”李兮岔开话,她不愿意再听再想这些巨大的分别,先逃避一下吧。
“时辰早过了,姑娘放心歇着,姚先生一早就过去了,说替姑娘顶这一天,有姚先生坐堂,姑娘且放心。”姜嬷嬷语气里的骄傲,漫的满屋子都是。
李兮听她这些说,一头倒回炕上,决定再睡一觉,她昨天酒喝得急,这宿醉真心不好受。
姜嬷嬷侍候她躺好,悄悄出到外院,叫了白芷等四人,低声道:“今儿的事,你们都看在眼里,往后该怎么待姑娘,心里都有数了?”
“我可是从跟着姑娘上擂台那会儿起,这心就定了的,白英知道。”白芷是领头的,先开口笑道,白英一向话少,点了点头,“能跟着姑娘,是白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从今儿起,白英心里眼里只有姑娘。”
槐米和槐实一个劲儿的点头。
姜嬷嬷长吁了口气,笑起来,“不瞒你们说,自从被赏给姑娘。我这心里也一直七上八下,不是因为别的,就怕姑娘是个没担当的。要是象从前六小姐那性子……唉,你们也都懂,经了今儿这事,我这心算是彻彻底底定了,这事就说到这里,以后任谁也不许再提!我还有两件正事儿!”
姜嬷嬷的脸板起来了,“头一件。小蓝姑娘跟咱们不一样,这话我跟你们说过不止一回,不能把她当作咱们一样的丫头看待。你们就得当她是姑娘的姐妹!昨天我又听到有人抱怨,说什么她凭什么占了大丫头的位儿却什么活也不干,这是混帐话!”
槐实不安的挪了挪,小心翼翼的低低道:“嬷嬷。不是咱们说的……”
姜嬷嬷横了槐实一眼。接着自己的话接着道:“虽说是混帐话,可我今天也给你们分说分说:头一件,小蓝姑娘能做的事,你们做得了吗?让你们帮着姑娘给人剖胸切腹,递刀子动剪子,你们谁能做得了?你们统统做不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能做的,有一天你们也都能做到了。那她跟姑娘这三四年吃苦受罪、生死与共的情份,你们谁有?你们只听过小蓝说她是姑娘的丫头。什么听姑娘说过小蓝是丫头这样的话?姑娘说过一句半句没有?姑娘没说过这样的话,倒说过另一句话,姑娘说了,往后有人有钱了,一定要给小蓝配两个丫头使唤。”
四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向姜嬷嬷。
“虽说不是你们说的,”姜嬷嬷又横了槐实一眼,“那你们训斥回去没有?听到有人议论姑娘是非,一声不吭,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这是昨天的事,咱们既往不究,从今天起,再有这样的事,你们且记牢了,你们是姑娘的丫头!有人说姑娘的闲话,那就是拿巴掌打你们的脸!要拿话驳回去!驳完了再来跟我说!”
“是!”白芷等人曲膝,答应的很脆,姜嬷嬷脸色微微和缓,从白芷挨个看到槐实:“第二件事,从今天起,你们多多留心这院里,还有府里的小丫头们,姑娘往后要用人的地方多得很呢,就是姑娘身边,别的不说,一等丫头就得有个三四个,眼下只有咱们这几个可不行,要多多的挑些小丫头过来,慢慢调教才行,你们看好了就跟我说一声,记着,人要好,家也要好,咱们挑的是自己人,这一条要记牢!”
“是!”四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看你,兴奋的只只眼睛放光,姑娘身边光一等就得四个!四个!白芷和白英不过是个三等,槐米槐实还没入流,要是能做了一等……
这一等大丫头可不是谁都能当得上的,她们从前谁都没敢想过能做到一等!
还有这挑人……姑娘可是跟姚圣手……噢不!比姚圣手还厉害的神医,能在姑娘身边当差,别的不说,光这份体面……
前儿槐米回了趟家,前脚进门,后脚她家就挤了一院子的人,连府里大管事家娘子都亲自来了,拿着厚礼,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话……她爹娘激动的一宿没睡着,从来没这么体面过!
现在,嬷嬷让她们帮着挑人……
四个人激动的脸颊通红,齐齐看着姜嬷嬷,简直不知道怎么表忠心才算忠心。
“旁的我不多说,只一样,从今天起,你们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你们,往后的前程,只看你们自己了!”姜嬷嬷一脸的高深莫测,说的四个人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各种各样的想法咕咕咚咚往外冒。
看着四人进了屋,姜嬷嬷轻轻抖了抖帕子,这一场挑人的事了了,姑娘在这府里下人中间,也就有根基了。
嗯,还得找姑娘要点丸药什么的,小恩小惠可少不了!
下午,李兮的酒彻底醒了,头不痛了,坐着炕上翻看青川送进来的几张纸片。
华贵妃自小儿爱吃紫银花饼,在庵里寄居的时候就开始吃了,每天都要吃几个,几十年从来没间断过,李兮又看了一遍紫银花饼的做法,没什么出奇的,和做紫藤花饼、玫瑰花饼一样,李兮托着腮想了一会儿,扬声叫了姜嬷嬷进来,“嬷嬷,有一种紫银花饼,你听说过没有?”
“紫银花饼?听说过一回,还是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听皇上提到过几回,说贵妃娘娘特别爱吃这个,我记得皇上当时还说过一句,又苦又涩,有什么好吃的?”
姜嬷嬷仔细想了想答道。
李兮‘嗯’了一声,“嬷嬷能不能悄悄儿的给我做几只紫银花饼?我想尝尝到底什么味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四章 摆龙门阵
“这容易,姑娘放心,我去找二爷小厨房的铛头宋大,让他亲自动手,做一匣子十二只够不够?”
姜嬷嬷爽快答应,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青川刚刚来过,那只锦袋还在姑娘手边,姑娘手里捏着的纸片,必定是青川送进来的,姑娘要做的这紫银花饼,必定和纸片有关,这后头,估计是关连着大事的。
既然是大事,找二爷的小厨房做,肯定一说就准。
没多大会儿,姜嬷嬷就提着匣子紫银花饼送进来,白芷沏了茶,李兮刚拿起只饼闻了闻,小丫头在外面通传,姚先生到了。
李兮急忙吩咐请进,自己下了炕,匆匆迎出去。
姚圣手托着一叠脉案药方,笑呵呵进来,在炕前扶手椅上坐了,将脉案药方推给李兮,“今天上午的脉案和药方我都理好了,李姑娘看看是不是妥当。”
“先生的脉案药方,还能有什么不妥当的?”姚圣手的客气让李兮浑身不自在,他的年纪跟自己的导师差不多,又是名震天下的圣手药王……这个态度,自己怎么消受得起?
“今天都是常见的毛病,”姚圣手一脸的笑哈哈,“听说姑娘的医馆在东十字大街?”
“嗯。”李兮眼里隐隐有几分警惕,他要干什么?真要给她打下手?“先生什么时候回山上?”李兮毫不客气的问道。
“哈哈!”姚圣手捻着胡子笑起来,“不回山上了。昨天我已经打发大壮回去收拾东西了,在山上困了这些年,过去那些事。也该揭过去了,以后我就跟着姑娘,做一些造福百姓的事。”
李兮吓的手一抖,她可从来没打算过做什么造福百姓的事!她哪有那本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她也就能在修身上头下下功夫。
“先生还是回山上吧……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跟着我!跟着我?我?这怎么能行?肯定不行!”李兮指着自己,气急败坏。她后头跟着这么位天下闻名的药王,这叫什么事?
“这事以后再说,”姚圣手笑眯眯。小师妹谨慎些是应该的,这事不急,慢慢来。“这是什么饼?挺香。”
“紫银花饼,听说是好东西。”李兮将饼往姚圣手面前推了推。示意白芷沏杯茶给他。
“紫银花饼?”姚圣手看起来很惊讶。
“有什么不对吗?”李兮立刻问道。姚圣手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紫银花入口苦涩,除了华贵妃,好象没听说还有谁喜欢吃这个。”
姚圣手顿了顿,笑道:“华贵妃自小跟闵老夫人借住在庵里,每天吃两块紫银花饼,说是一来不忘苦难。二来,也是养生之道。也不全是因为喜欢吃,紫银花这味道……”
姚圣手摇着头。
李兮掂起块饼咬了一口,一股子说不上浓,却苦涩非常的味儿在嘴里漫开,苦还好,那股子涩让她整张嘴都要麻木了,这味儿,确实让人没法喜欢。
“当年……那时候我刚刚跟在太祖身边,出征西南诸郡,非常顺当,太祖的大军在当地休整,当地号称十万大山,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药材,还有真真假假的盅,我就找了几个向导,到大山里去找那些不知道真假的药材和盅。”
姚圣手看着涩的脸团成一团的李兮,没吃紫银花饼,端着茶,语调长长的说起了往事,李兮漱了口,换了杯茶,凝神细听,他这些回忆,必定和这紫银花饼有关。
“大山里有一个寨子,叫什么银木寨,那寨子里是女人当家作主。”姚圣手笑起来,“头人叫银婆,银婆是官称,我见到的那个银婆,那时候才三十多岁,精明能干,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我在那里住了二十来天,你猜我为什么住了这么多天?”
“银婆看上你了?”李兮两眼放着八卦的光芒,脱口而出。
姚圣手噎的伸了伸脖子,“瞧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我留在那里,是因为银婆让人跟我学怎么炮制药材,还带我到附近的山上,看看山上还有哪些珍贵但她们不认识的药材,咳!姑娘真是!”
李兮惊讶的长叹了口气,这位银婆真是不简单,竟然知道这么充分利用姚圣手,可惜那时候的姚圣手还没成为药王……
“我那时候满腔济世之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银木寨的人越来越敬重我,我走前几天,银婆拿了这紫银草来找我,问我紫银草都有哪些用处,姑娘也知道,这紫银草是最最常见的药物,从南到北,有土的地方几乎都有这东西,哪有什么大用处?银婆连问了好几遍,再看我,那眼神就没那么敬重了,那银婆说,这紫银草是天底下最神奇的东西,我不知道紫银草的神奇,算不上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姚圣手的话到此为止,捻着胡须,看着李兮。
李兮托腮看着他,“先生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紫银草有什么神奇之处,先生昨天进宫,去给华贵妃诊脉没有?”
姚圣手摇头,“姑娘诊过的病人,我再去诊还能有什么意思?”
“先生不能这么说!”李兮有点急了,“别的不说,您这几十年的经验我怎么可能有?还有,您早就认识华贵妃吧?肯定早些年也给她诊过脉看过病,这熟悉跟不熟悉能一样吗?先生这样的医林圣人,怎么能这么说话?”
她两辈子加一起,也没经历过那种一言九鼎,一句话断了病情没人敢置疑的地位,她的导师声名遐迩,可每次给病人看病,都征求他们这些学生的意见。
“姑娘教训得是。”姚圣手正容低眉,答应的很恭敬,李兮顿时气滞。
唉,这叫什么事啊!
“姑娘怀疑华贵妃的病跟这紫银草有关?”姚圣手指了指紫银花饼问道,李兮沉默片刻,非常坚定的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尝尝这紫银花饼到底是什么味道。”
“皇上和我随太祖西征回紇,那一战,皇上失踪,一年多才回来。”姚圣手冲姜嬷嬷摆了摆手,姜嬷嬷会意,却看向李兮,李兮挥了挥手,姜嬷嬷这才带着屋里众人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五章 人形熏炉
“皇上的经历比较苦,大病了一场,之后被卖给蓝眼商人为奴。”姚圣手顿了顿,有几分晦涩的低声道:“皇上年青时清俊颀长,是位美男子,被那些人百般****。”
李兮听的心里猛跳了好几跳,美男子……百般****!呃!可怜的皇上!
“后来,皇上找到机会,将那些商人杀了个精光,逃了回来,一路上艰辛……唉!皇上回来后,我那时还在跟师父学习,由我叔父给他诊治,夜惊不寐,暴躁易狂,而且……不举。”
李兮呆看着姚圣手,皇上有过那样的经历,这样的心理创伤,他不说她也能想象一二,可这不举……这样的话他也敢说?他就这么信任她?就敢这样什么都跟她说?
“我回来后,陪皇上住进夷山上的开宝寺静心养病,那时候,华氏陪母亲闵老夫人避居在离开宝寺不远的尼庵里,有一天,我记的清楚,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我们信步进了那间尼庵,华氏正在观音殿里诵经,那年华氏十七岁,温婉可人,如同初开的海棠,我们在尼庵耽搁到很晚,隔天,皇上一个人去了尼庵,三天后,皇上告诉我,他的不举好了。”
李兮端起杯子用力喝茶,真是太太狗血了!三天!这就是爱情么?
“皇上纳了华氏后,夜惊不寐、暴躁易狂的毛病渐渐好转,因为华氏自从跟了皇上就几乎独宠专房,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想做第二个华氏。取而代之,华贵妃每天必吃紫银花饼,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曾经有人学着吃。”
“吃出什么效果了吗?”李兮赶紧问道。
“效果就是:被皇上赏了一篓子紫银花饼,直吃的上吐下泄,送了半条命。”姚圣手捻着胡须,一脸的笑。
李兮轻轻‘噢’了一声,很是失望,“华贵妃身上的天生异香能让人心神安宁,皇上渐渐好转。也有华贵妃的功劳。”
“昨天进宫……大约是因为生病,华贵妃身上的异香如今比从前淡了很多。”沉默了一会儿,姚圣手低低说了一句。
李兮托着杯子的手一僵。异香比从前淡了!
在她那个时代,用现代工艺萃取的紫银花素和混上落银霜精油,能让人舒缓放松,难道这紫银花经过人体的消化……
李兮轻轻打了个寒噤。把人当萃取机使用么?一具人形的精油熏炉?
姚圣手紧盯着想的出神愣然的李兮。她想到什么了?想的这么入神?
送走姚圣手,李兮心神不宁在廊下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转到婆子们开始挨个点上院子里的灯笼。
“姑娘,二爷打发人来问了好几趟了,问姑娘忙好了没有,说是罗医正和太医院的好些个太医都到了府上,请姑娘忙完了过去一趟。”
见她停了步。姜嬷嬷上前禀报,李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摇头摆手,“我还没忙好呢,没空!”
姜嬷嬷张了张嘴,见李兮一脸的怔怔忡忡,明显还在不知道哪儿神游,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没空就没空吧,姑娘这样的神医,有些个怪毛病不是很正常么,姚圣手还大冬天非要睡青石板呢!
李兮垂着头,背着手接着转圈。
华贵妃这人形熏炉的方子是家传的?不可能,如果是家传的,不管是华家家传,还是闵家家传,都不可能只有一位华贵妃,只怕整个华家或是闵家的姑娘,个个要生带异香了!
是谁给她的这个方子?十万大山里的那个银婆?银婆说的妙用,是这个用法吗?如果真是银婆,华贵妃得到这个方子,是在姚先生到银木寨之前还是之后?为什么会找到华贵妃?巧了?
这件事,要告诉陆离吗?
李兮停住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微微晃动的烛光照在绣工精美的锦缎上,流溢着华贵的光,斗蓬的边上翻出来的风毛每一根上都仿佛挂着颗露珠,油光水滑的令人炫目。
她吃的、穿的、住的、这满院子侍候她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她替他做过什么?
李兮仰头看着雕画精美的走廊顶,她没替他做过什么……这是华贵妃的秘密,保守病人的秘密是为医者的铁律,唉,刚才她都想哪儿去了?
李兮抬手啪啪拍着自己的额头。
现在怎么办呢?告诉华贵妃,她的病是因为她做了人形熏炉?那岂不是当面揭穿她得宠的原因?
呵呵!她非得当场挠死自己不可!
就算知道这病的起因,她敢断了这紫银花饼吗?她肯断吗?她当初吃这饼,再抹加了落银霜的不老霜时,也许已经知道现在的后果了,最当初,也许就是衡量之后的决定。
唉!
李兮悲伤的长叹了口气,她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才四十出头的人,拿生命换宠爱,值还是不值?
“姑娘,二爷来了。”槐米脸上带着丝仓皇和害怕,“我让他……让二爷……等……等……”
“快请二爷进来。”姜嬷嬷急步过来,瞄了眼明显没反应过来的李兮,赶紧吩咐槐米。
陆离神采奕奕,明山和青川紧跟其后,一人手里提着两个大提盒。
“怎么站在这里?晚上风寒,手炉怎么不拿一个?”陆离站在李兮面前,低头看着她,微微蹙眉。
“不冷。”李兮下意识的拉了拉斗蓬。
“等觉出冷的时候已经冻着了。”陆离伸手握了握李兮那件狐皮斗蓬,“没想到京城也这么冷,这狐狸皮有点薄了,我已经让人把我那件貂皮斗蓬先改件斗蓬给你穿。”
陆离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的斗蓬,抖开就要往李兮身上披。
“我不冷,我要进屋了。”李兮急忙往后闪,她怕和他靠近,怕他身上那股浓郁醉人的男性气息,那气息简直跟最烈的毒品一样!
她正在戒毒!
陆离不紧不慢的跟在李兮后面进了上房,白芷等人接过提盒提进屋。
“你爱吃点心,这是在陆家园子和樊楼定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不过点心到底不是正经饮食,不可多吃。”
陆离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李兮察颜观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六章 搬家跑路
“嗯。”李兮扫了眼四只巨大的提盒,可以多送不可以多吃!
“姚先生说你还在困惑华贵妃的病情?”陆离扫了眼屋里,目光在姜嬷嬷和白芷身上落了下,又移开,姜嬷嬷犹豫了下,冲白芷打了个手势,白芷悄悄退了出去。
“没有困惑!”李兮脱口答的极快,陆离眼角轻跳了下,“想通了?”
“不是!”李兮垂着眼皮不看陆离,伸手端起了杯子,凑到唇边抿茶。
“华贵妃这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虽然没有人明说,可她已经病入膏肓这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包括皇上,你别太纠结这事,就算是神医,毕竟是医,不是神,别思虑过度,累着了自己。”
陆离话风一转,安慰开解起李兮来。李兮垂着眼皮抿着茶,不答陆离的话,她不擅长说谎,也不想说谎,不说谎又能把人带沟里这样的事,陆离有多么擅长,她就有多么的不擅长,还是别在他面前露短献丑了。
“这几天事情多,你有点累着了,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夷山赏雪景?散散心?”陆离语笑盈盈,接着建议。
李兮不能不开口了,“我没累着,不想去夷山。”
提到夷山,她就想到他和苏四小姐,她再也不去夷山了!
“你脸色不好。”陆离往前凑了凑,仔细看着李兮的脸色,李兮下意识的往后躲,“我很好!脸色也很好!”
“你能看到自己的脸色?你看到的是我的脸色吧?”陆离嘴角的笑意挑起又落下。慢吞吞道。
李兮顿时窘了,陆离看着她脸颊上腾起的红晕,轻笑出声。“不想去夷山……那咱们去梁园?梁园雪霁,也是京城胜景之一。”
李兮坚定的摇头,她不会再跟他一起出去,她在戒他,她一定要戒掉他!
陆离眉头微蹙又分开,眼里闪过团困惑,她最喜欢他带她出去玩。从前一听到要带她出游,整个人都会发光,现在这是怎么了?从进了京城。她变化很大,一直在变……
司马六?
正绞尽脑汁写诗韵教案的司马六少猛打了几个喷嚏。
李兮打定主意,能摇头决不点头,能点头决不说话。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陆离独角戏唱了半天,带了一肚子困惑和郁结,出了清琳院,站住,转头看着满院的灯光,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前走。
她有事,有心事。有瞒着他的事……
“明山。”
“在!”明山上前半步。
陆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派几个妥当人,盯紧司马六。还有罗大。”
“是!”
第二天一大早,李兮正吃早饭,沈嬷嬷神情紧张中透着兴奋,匆匆进来禀报:“姑娘,刘太医光着上身,背着把破荆条跪咱们府门口了,说是要请罪。”
李兮刚咬了一口的酥皮羊肉馅饼喷了一桌子,白芷白英赶紧上前,漱口的漱口,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李兮连喝了几口茶,这才喘过口气问道:“姚圣手呢?他哪儿去了?让人去找他!那是他的徒弟!”
“门房已经去禀报二爷,还有姚先生了,姑娘别急。”一看李兮喷了一桌子,沈嬷嬷很是愧疚,都怪自己,这话应该缓缓说,要是呛着姑娘,那可是大罪过了!
“还有姚先生?”李兮一颗心提起来了,“姚先生在这里住下了?”
“是,今天午后,壮爷带着人把姚先生的家当都搬到咱们府上了,二爷让人收拾了致远阁,把姚先生安置在那儿了。”沈嬷嬷问一答十。
“怎么能搬这里来?姚圣手在京城没有宅子吗?就算没有,他也该到他徒弟家去住,干嘛要把家当搬到这里?”李兮有点气急败坏。
“瞧姑娘说的,”姜嬷嬷瞄了眼一脸紧张的沈嬷嬷,笑着接过了话,“姚先生就是因为姑娘,才留下来没再回山上的,这一时半会的,姚先生肯定是想离姑娘近些,这样要是讨论个药方医案什么的,也方便不是?再说,姚先生留下来,也是二爷的挽留,姑娘不知道,姚先生昨天狠狠发作了罗医正,罗医正在院子里跪了将近一天,自己抽自己嘴巴,脸都肿了,至于刘太医,姚先生昨天就没让他进门,说不再认他这个徒弟了,姚先生都气成这样了,怎么会去他们府上?”
姜嬷嬷这一番话,李兮听的最清楚的,就是那句‘二爷的挽留’,这是人家梁王府,请谁住不让谁来,是人家陆离的事,自己凭什么不让姚圣手住进来?
他来,她走就是了。
“小蓝呢?”
“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李兮的巨大跳跃让姜嬷嬷一个愣神。
“嗯,小蓝回来跟我说一声,还有,跟姚先生说一声,烦劳他再替我坐一上午的堂。”姜嬷嬷答应了,示意沈嬷嬷走一趟。
白芷带人重又摆了满桌早点,李兮慢慢吃着,一直吃到小蓝回来。
小蓝进来,一头扑到桌子上,吃的狼吞虎咽。
李兮端着杯茶,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她。
小蓝好象比从前瘦了一点,不是瘦,是身上的肥肉没有了,很黑,很壮,手指的动作牵动着手臂,胳膊上衣服的微动透着无尽的力量,李兮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小蓝胳膊上戳了戳。
“姑娘……干什么……痒!”小蓝一边吃一边往旁边躲。
李兮轻轻一声口哨,这一指下去,全是硬到硌手的腱子肉!
她有好一阵子没细看小蓝了,小蓝这变化……李兮重重一声感叹,眼前的小蓝,虎虎生威,而且有了杀气,没想到那个带着几分猥琐的侯丰师父,是个真正有大本事的!
“你去洗洗,换上衣服,咱们出趟门,记着带点东西。”看着小蓝吃完,李兮一边吩咐,一边使了个眼色,小蓝眨了下眼,‘噢’了一声,双手一撑跳下炕,赶紧回去沐浴换衣服了。
小蓝回来,李兮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带着小蓝从后角门出去,上了车,吩咐直接去东十字大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七章 同车而谈
东十字大街的那间医馆和隔壁的宅子里热火朝天,未来的医馆门口,一群管事围着闵大少,闵大少面前,两个小厮扯着张图,闵大少一手叉腰,一只手从图上到各处,指指点点,“……那面墙,不行!拆了,重新砌!那块石头,那是什么破玩意儿?爷说过!要用太湖石!太湖石!还有那个,那叫满雕?什么?谁让你给爷省钱的?爷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李兮站在门口看了几眼,没进去,带着小蓝往旁边那处宅子过去。
跟医馆比,宅子里清静多了,医馆是由两三家宅子打通改建而成,房子要重新修,院子要重新规划,园子要重新布置,这间宅子前一家打理的极好,几乎都是现成的,只要把房子重新粉刷油漆一遍,进了家俱和日用陈设就可以了。
李兮摆手示意管事不用跟着,带着小蓝,从二门一直看到后面那个两亩多地的小园子。
“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李兮挥手示意小蓝,小蓝一个愣神,“咱们的家?那咱们不回太原府了?”
“嗯,这里比太原府热闹。”小蓝一句不回太原府了,听的李兮心里一阵怅然,这样落后的世界,这一别也许就是一辈子……
“不去太原城了,咱们就在这里开家医馆,在这里住,在这里开开心心活到老。”李兮打点起精神笑道。
小蓝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小姐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可是……
“要是不回太原府,我就不能再跟侯师父学功夫了。”小蓝一脸的难过。
“咱们不去太原府这事。谁都不能说,包括侯师父。”李兮避开小蓝的难过,交待了一句,小蓝急忙点头。
“银票子带出来没有?”李兮又看了眼左右,低声问道,小蓝点头,拍了拍胸口。她们的银票子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一向是贴着胸口放的。
“嗯,咱们再去医馆看看。”李兮很快做出决定。这些银票子,放到闵大少那儿最安全。
把闵大少扯到一边,一听说托他保管银票子,闵大少也不多想。立刻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先生只管放心!保证管的好好儿的!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有,只多不少!”
“不用多,怎么会多出来?只要……”李兮笑起来,话没说完,闵老夫人身边的邹嬷嬷从院门外进来,一眼看到李兮,赶紧笑着见礼招呼。“李姑娘在这里呢!真是巧,我们老夫人正说着要找姑娘说话儿呢。”
李兮听邹嬷嬷这么说。立刻明白闵老夫人是专程来找她的,犹豫了下,李兮别了闵大少,出了医馆。
医馆门口,停着闵老夫人那辆阔朗舒适的大事。
邹嬷嬷亲自打起帘子,闵老夫人坐在车里,笑容温和,招手示意李兮上车。
李兮上了车,邹嬷嬷也跟在后面上来,半蹲半跪在车厢一角,摆上点心,又不知道从哪儿提进只水正滚开的红铜小壶,沏了两杯茶。
“看着姑娘的医馆一天比一天象样子,我这心里可高兴了,这是咱们京城百姓的大福气。”闵老夫人冲李兮欠了欠身。
李兮忙还了一礼,“老夫人过奖了。医馆和宅子多亏了闵大郎,托老夫人的福。”
“姑娘这就是客气了,”闵老夫人哈哈笑起来,“不瞒姑娘说,承哥儿得了替姑娘整修医馆和宅子这样的差使,把他爹高兴的什么似的,昨儿个还跟我抹眼泪,说承哥儿长这么大,总算知道往正路上走,做了这么件正正经经的大事。”
李兮笑起来,给她修医馆就算正正经经的大事了,这要求可真是不高。
“头一回见姑娘,姑娘正给那媳妇正胎位,我就觉得姑娘这份慈悲心地真是难得,对了,那媳妇没多久就生了个白胖小子,母子平安,一家人高兴的什么似的。”闵老夫人笑起来。
“真的?”李兮听的笑容绽放,这样的消息她最喜欢听。
“郑城离京城多近呢,就是慢慢走,也不过两三天,姑娘的事,早就传到郑城了,我让人找那家抄了姑娘的方子,刻了板,印了好些放到各家铺子里,谁想要只管拿。”闵老夫人端起茶,眼睛却没离开李兮,“姑娘也没给那方子起个名儿,我只好让人写上李氏育儿法几个字,不过郑城的百姓,都管那方子叫神方。”
李兮听呆了,她不过随手写了些注意事项,几张保养的小方子,至于这么隆重么?
“那一家子要供姑娘的牌位,我让人拦住了,度着姑娘的意思,跟她们说,姑娘年纪还轻,不好这样,若感念姑娘的恩德,就多做善事,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李兮赶紧点头。
擦!她现在这么有名气了么?李兮有点头晕了。
闵老夫人又说了一会儿郑城如何如何的闲话,不动声色的将话题扯了回来,“……姑娘那一张方子,得积多少功德!这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命根子,从怀在肚子里那天起,一直到两眼一闭,才能算是到了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兮听的心头一跳,华贵妃的病情,该怎么跟她说?
“到哪儿了?”闵老夫人突然问邹嬷嬷,邹嬷嬷掀帘子看了看,“到金明池了。”
“就停在金明池边上,把帘子都掀起来,让我们娘儿俩坐着看看景,说说话儿。”闵老夫人吩咐道。
邹嬷嬷传了话下去,不大会儿,车子停在金明池边上,四周安静的只有水波拍岸的声音。
“娘娘的病,是不是没救了?”闵老夫人缓缓问道。
李兮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这极轻的一声‘嗯’,对闵老夫人却如炸雷一般,闵老夫人僵了片刻,缓缓将手里的杯子往几上放,快放到几上时,突然猛的一抖,茶水洒了一手,杯子砸在了几上。
邹嬷嬷急忙上前替她擦手,闵老夫人摆了摆手,看着李兮,好一会儿才艰难问道:“还能……撑几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八章 缚人自缚
李兮一阵心酸,嘴里象是刚刚咬了一大口紫银花饼,涩的开不了口。
“姑娘就跟我说句实话吧。”闵老夫人声音干涩。
“没多……”李兮突然福至心灵,想起红楼里的那些她当时没看懂的委婉暗示,立刻比葫芦画瓢,“如果能熬过上元灯节,就能大好了。”
闵老夫人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兮,正重新给闵老夫人沏茶的邹嬷嬷手一抖,开水浇的满桌都是。
“姑娘……姑娘……姑娘……”闵老夫人直直的瞪着李兮,一声接一声叫着姑娘,说不出别的话。
李兮的判断太出乎她的预料了,她的最坏打算,是三两年……
“姑娘,您一定诊错了!”邹嬷嬷脱口叫道。
“我也这么希望。”李兮看了一她一眼,声音低落,她真是这么希望的,做了这么些年的医生,她还是没能学会从容漠然的面对死亡,特别是那些年青鲜活的生命的死亡。
闵老夫人喉咙里重重‘咯’了一声,语调惨然的让人落泪,“还有几天就进腊月了,上元灯节!姑娘,真没有办法了吗?求求你……”
李兮咽了口口水,又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邹嬷嬷,闵老夫人反应极快,“老邹侍候了我一辈子,我知道的,她都知道。”
“别再吃紫银花饼了,再吃些排毒的药,能多撑两三年。”李兮咬了咬牙,直视着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一张脸白的没有半分血色,两只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喘着气。如同一只垂伤垂死的母兽,李兮不忍的移开了目光。
邹嬷嬷满眼惊恐的看着李兮,仿佛在看一只可怕之极的怪物。
“自作孽,不可活!”好半天,闵老夫人一声低低的哀号,听的李兮心酸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早就疑心是因为这个,天底下哪有不付代价的好事?有多大的好处。就得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怪我,当初,她要不是一心一意要替我争口气。要替我……”
闵老夫人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痛苦的恨不能立刻死了。
李兮默然看着她,她不怎么会劝人,而且。这样的事。能怎么劝呢?
“那一年,玉儿刚过了十五岁生辰,庵里来了位老和尚,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红衣服,个子很高,又干又瘦。”
闵老夫人呢呢喃喃,象在自言自语。
“他来前几天,我一直做噩梦。梦见玉儿死了,皮开肉绽。一身的血,后来,他让玉儿吃紫银花饼,每天用掺了落银霜的不老霜抹两遍身体,他说快了半年,慢了一年后,玉儿就能治好皇上的病,就能让皇上离不开她,他说皇上会君临天下。”
李兮听的连打了几个寒噤,紫银花萃取后的废弃物中,可以提取出一种剧毒,这种剧毒含量极低……可华贵妃已经做了差不多三十年的人形熏炉了,再低的含量,三十年的累积,也足够了,那毒剧烈发作时,确实会让人皮开肉绽……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我当时问过他,一遍又一遍问过他,我闵氏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避而不答,我就知道,怎么会没有代价呢?”
李兮伸手按在闵老夫人抖个不停的手上,轻轻叹了口气,这虽然是个神奇的世界,可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老夫人,别让小姐再吃那饼了!”邹嬷嬷哑着嗓子哽咽道。
闵老夫人微微仰着头,仿佛要把无数泪水仰回去,好一会儿,才一声惨笑,“这大半年,玉儿已经从一天两块饼,吃到了一天四块,五块!我为了我的孩子,她为了她的孩子!这当娘的心……”
闵老夫人呜咽出声,“为了三哥儿,她能粉身碎骨,就跟我为了她一样,多少人盯着她?她怎么敢停?皇上要是知道……知道……”
闵老夫人泪如雨下。
李兮心里恻然无比,是啊,皇上那样强势傲慢的人,怎么能容得下这样的‘欺骗’?这样的算计?若是知道了真相,这京城,这个年,肯定就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了。
“老夫人,”李兮心里突然一跳,赶紧解释道:“照规矩,这些事连你都不该说,可是,一来我实在不忍心直接跟娘娘说这样的话,娘娘那么好的人,我说不出口,二来,宫里面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说这样的话,这才跟老夫人说,至于要不要告诉娘娘,还请老夫人斟酌。”
闵老夫人渐渐止了眼泪,看着李兮,闭了闭眼睛,哑着声音道:“姑娘放心,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我信得过姑娘,姑娘早就……”
李兮垂着眼皮,点了点头,和说她昨天才想到华贵妃的病因相比,早就知道却没说,对自己更有利一些。
“姑娘要是……这京城早就一片血雨腥风了,姑娘医术入了化境,这份德行,更让人敬仰,多谢姑娘!”闵老夫人郑重躬身,冲李兮行礼,李兮急忙还礼,“老夫人言重了,实在不敢当!”
李兮陪闵老夫人在金明池边上呆了日头西落,才回到梁王府。
刚进二门,姜嬷嬷就匆匆迎上来,“姑娘走了这一天,姚先生打发人问了足有七八趟。”
李兮脚下一顿,姚圣手问了她七八趟,那陆离呢?他没问吗?
“二爷没找我吧?”李兮忍不住问了句,姜嬷嬷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二爷天没亮就上朝,到现在还没回来过呢。”
李兮心里一阵凄然,其实她在不在这个府里,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他压根就不关心,也不会放在心上,要是没有病人,他大概都不会想起她……
陆离从宫里出来,青川急忙迎上去,低低禀报说表小姐刚刚离开金明池回府。
陆离眼睛一点点眯起,小兮到东十字大街后不到一刻钟,闵老夫人的车子出了华府,直奔东十字大街,接上小兮就去了金明池,在金明池边上直呆了三个多时辰,身边只留了邹嬷嬷一个人侍候。
除了华贵妃的病,哪还会有别的事能让那位人老成精的老夫人如此行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九章 人中龙凤
陆离轻轻呼了口气,华贵妃这病缠缠绵绵也有好几年了,闵老夫人必定早有心理准备,今天在金明池边上一呆三个时辰,必是难过到不能自抑,看样子,华贵妃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该做决断了!
陆离上了马,刚走出一射之地,一个管事骑马而来,迎着陆离在马上恭敬见礼道:“二爷,小的是华府管事孙才,我们老夫人吩咐小的过来问一问二爷,可得空儿?若得空,请二爷过府说几句话。”
这份邀请太出乎陆离的意料之外了,陆离心底一片惊讶,脸上却分毫不露,笑意雍容的示意管事,“哪还有比老夫人召唤更要紧的事?自然是有空的,孙管事先请。”
孙才急忙拨转马头,恭恭敬敬在前面引路。
第二天一早,李兮正在洗漱,沈嬷嬷引了个婆子进来,婆子恭敬禀道:“给李先生请安,奴婢是闵府管事,我们大少爷打发奴婢来请李先生过去一趟东十字大街,大少爷说,医馆里头有件极重要极紧急的事,要请李先生做个决定才行。”
李兮听的一愣,医馆里能有什么大事非她决定不可?也许是别的事……
匆匆换了衣服,连早饭也没顾上吃,李兮就带着小蓝,直奔东十字大街。
闵大少已经等在医馆院门口了,看到李兮的车子,急忙迎上前长揖见礼,“这么早打扰李先生,实在是急!”闵大少冲李兮又抬眉毛又挤眼。
“到底什么事?”李兮往前半步。眼角瞄着左右低声问道。
“是司马!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说要急事要找你,他现在在樊楼……”
“嗯,我们进去兜一圈就过去。”
“兜一圈?不用!医馆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李兮无语之极的看着闵大少,天哪,这智商……他有智商吗?
从医院转一圈出来,李兮带着闵大少进了樊楼后那间雅院。
“你去忙你的,这儿不用你。”司马六少两眼血丝,冲闵大少摆着手,看起来心情相当不好。李兮也冲闵大少摆了摆手,闵大少冲李兮连点头带哈腰,转头面向司马六。狠呲了呲牙,才冲司马六猛甩了一把袖子,转身走了。
“昨天陆二多禁中一出来,就被闵老夫人请了过去。一直到半夜才从华府出来。出什么事了?”司马六少连句寒喧也没有,劈头又说了这么一句。
李兮呆了,直瞪着司马六少,陆离从禁中出来……
“他从禁中出来?大概什么时辰?”
“申正过后,申末不到。”
李兮轻轻抽了口气,那就是说,闵老夫人一回到华府,或者还没回到华府。就让人去请陆离了?她请陆离干什么?难道陆离能救她女儿?或者她觉得自己不是不能救,而是不肯救?还是别的……
李兮心里纷乱如麻。司马六紧盯着她的神情,“听说你昨天和闵老夫人在金明池边上呆了几乎一天?”
“你怎么知道?”李兮惊讶的脱口而出。司马六斜着她,一声干笑,充满鄙夷,她这个神医,心眼一个没剩,全用在医术上了!“你先跟我说说,昨天出什么事了?昨天肯定出大事了!”
“我不能告诉你!”李兮一丝犹豫没有,干脆拒绝。
“和华贵妃的病情有关?”司马六少直视着李兮,李兮惊的两根眉头一起高高抬起,瞪着司马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这很好猜,你说过,替患者保密,是医者的本份之一,闵老夫人找你,你又不能说的事,除了华贵妃的病,还能有别的事吗?华贵妃活不长了?”迎着李兮愕然的目光,司马六少一脸的得意,解释了几句,又突兀的问了一句。
李兮噎的差点要伸脖子,传说中的七窍玲珑心,就是这种吗?
“你得告诉我!她还能活多久?一年?两年?半年?”司马六少将脸伸到李兮面前,极其郑重的问道。
李兮不停的摇头,她不能说,这事她怎么能跟他说?
“你听着,我问华贵妃什么时候死,不是为了我,至少不是为了我自己,更不是为了司马家,也不是为了三爷党,我什么党也不是,我是为了咱们!你,我,还有罗大!皇上这几年身体都非常不好,我让罗大探过罗医正的话,皇上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和华贵妃情份极深,这几年,也就在华贵妃身边,他才能睡个安稳觉,华贵妃一死,心伤之下,皇上大约也撑不了多久了,太子的事,就到了最后关头,咱们得看准了,现在就得投过去,争个拥立之功,这样,我在朝堂站稳脚跟,才能护得住你,还有罗大。”
司马六少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李兮呆了片刻就反应过来,确实如此,华贵妃一死,皇上也活不了太长了,他常年借助华贵妃身上的安神香味静心入睡,早就形成了极深的依赖,华贵妃一死,他早年好些毛病,全部都要爆发出来。
“正月十五前后。”李兮咽了好几口口水,才艰难的说了几个字。
司马六少手一抖,宽大的袖子带倒几上高脚银盏,‘叮叮咣咣’砸在地上。司马六少仿佛没听到这刺耳的叮咣声,猛的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转圈,走的虎虎生风。
“正月十五!还有一个半月,一个半月!闵老夫人为什么要找陆离?她想干什么?什么事能说到半夜?三爷?柳相为什么没去?不可能不和他商量……皇上当年立过血誓……华贵妃活过皇上,必是三爷,可她要死了,死的这么快!柳相今天有什么不寻常?翁翁一切如常?不行不行!我疏忽的太多……我得赶紧回去!你早上见过陆二没有?他神色如何?”
“没看到他,我连早饭都没吃就过来了。”李兮被他转的眼晕,念叨的头晕,却意外的完全明白他那些话的意思。“陆离肯定和你一样打算,到最后关头,看准了再抢那个拥立之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自作主张
“他跟我不一样。”司马六少一句话说完,突然屏住气,屏了一会儿再长长吐出来,“是我失态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你还没吃早饭?我让人送早饭来,把闵大少叫来,咱们一起吃早饭。”
早饭摆了满满一桌子,却找不到闵大少了。
这顿早饭吃的匆忙,司马六少在前,李兮在后,两人错开一刻钟,一前一后出来。
李兮一脚踏进樊楼前堂,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怒吼:“……我打死你个逆子!逆子!打死你……打死……”
这怒吼不时被闵大少声震九天的惨叫声打断,“唉哟……痛!痛!啊哟!救命!”
李兮提着裙子急忙往前冲,一头扎到樊楼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混乱热闹:一个四五十岁、面容身形都和闵大少十分相象的锦衣老者,手里拿着根油漆鲜亮、弹性十足的长戒尺,紧追着闵大少,不停的抽打。
闵大少被打的一声接一声惨叫,一边惨叫一边暴跑,看样子痛极了,也气极了。
大街上,对面和斜对面的玉春楼、长乐楼上,挤满了一张张兴奋的八卦脸,一大清早就有这样的热闹看,这一天的谈资又有了!
李兮吓了一跳,这闵大少闯了什么大祸?被他爹这么当众暴打?一眼看到樊楼掌柜,忙一把拉过他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当街就打起来了?”
掌柜见是李兮,赶紧见了礼。吭吭哧哧,一脸苦楚为难,左右看了看。再看了一遍,示意李兮站到个角落里,连叹了好几口长气,才将头凑过来一点,声音压的低低道:“能不打么?老爷气的……唉!大少爷也真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掌柜顿住话,一脸警惕的又四下张望了一遍。又是一顿叹气,舌头连打了几个转,才接着道:“大老爷千倾地里一根独苗。惯的太厉害了,唉!不懂事啊!谁知道大少爷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老爷给他求娶司马家五小姐。”
“噗!”李兮呛喷了。
闵大少看中了司马六少的妹妹?他?和五小姐?李兮两根眉毛挑的快要从脸上飞出去了,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就是……唉,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感情的事哪有什么道理好讲呢?
闵大少和五小姐……他们俩什么时候搭上的?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樊楼外面。闵大少的叫声更加惨痛了,大约是被打急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回身抓住他爹手里的板子,他爹松开板子,没拿板子的那只手猛挥上去,一巴掌把闵大少打的差点摔在地上,看样子真是气极了。
“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捆回去!给我捆起来!给我关起来!我看你还敢忤逆!我看你还敢胡闹!我看你还敢……我让你混帐!我让你忤逆!我让你不才!我让你……你这个混帐王八东西!”
李兮同情的看着五花大绑。被捆成一只葱绿棕子的闵大少,忍不住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
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司马家五小姐,他们闵家和司马家一个三皇子党,一个四皇子党,势不两立,你死我活,他竟然看上了司马家五小姐!唉,好一对罗蜜欧与朱丽叶!
这一对有情人……嗯?他是一厢情愿,还是和五小姐两情两悦?
李兮想的出神,掌柜凑上来一点,悠悠叹了口气,“可怜哪,看上谁不好,偏偏……唉!”
“这事……”李兮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闵家老爷刚知道?怎么知道的?不会是……弄错了吧?”
“好象是这样,大少爷年纪不小了,还没定亲,老爷早就急的不得了,说是这两天看中了……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姐,大少爷就是不肯,今天一大早,不等老爷起来,大少爷就出门了,后来,老爷先找到东十字大街,又找到这里,没说几句话,大少爷就梗着脖子说非司马家五小姐不娶,老爷气极了,抽板子就打,就这样。”
掌柜一声接一声叹气,李兮听的也跟着叹气。
坐在车上,李兮还是怅怅然然,在车里恍了一会儿,李兮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小蓝问道:“小蓝,你说,要是他们两个两情相悦,那该怎么办?难道眼看着他们两个人一个被捆一个被困吗?”
小蓝愣呵呵的眨着眼睛,她没听懂。
“难得有情人,愿有情人都能成了眷属,小蓝,你看,我现在好歹是个神医,说不定能帮一帮他们,说不定能成全了他们,闵大少虽然是三党,可他傻成那样,肯定没人把他当回事,他娶谁不娶谁,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至于五小姐,唉,他们都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再说,五小姐在司马家又那么可怜,没娘,有爹还不如没爹,两个都是无足轻重的人……要不,咱们帮帮他们?”
“小姐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小姐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小蓝不知道什么是三党什么是四党,她是最坚定的‘小姐什么都是对的’党。
“那咱们去司马府,去见五小姐,先问问她是不是喜欢闵大少!”李兮打定主意,说行动就行动,车子掉了个头,往司马相公府上小跑而去。
司马府和梁王府是相反的方向,车子咣咣噹噹走到一半,李兮又恍过味儿来,她这么冲到司马府去问五小姐喜不喜欢闵大少,好象有点太冒失了,万一五小姐根本不知道这事,是闵大少一厢情愿……闵大少那样的人,这很正常!
不行,不能这么冲过去,这事还是先问一问司马六公子最好,司马六公子那样的,只要对他妹妹好,他才不管什么三党三党!
“不去了,回去!”李兮挥手吩咐,小蓝早就习惯了她家小姐想哪出是哪出,猛一敲车厢吩咐一声,车子掉个头,又往梁王府回去了。
听小厮禀报说李兮的车子半路掉头回来了,陆离轻轻松了口气,眉头却没松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