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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凤月无边txt下载     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衣裳

    几乎是“光宗耀祖”四个字一吐出,平因的声音便哑了,似乎正在寻思什么一样。

    卢萦听到这里,勾了勾唇,缓步走到一旁,顺手拿起店铺中挂着的一件茱萸纹绣套在外面。

    卢萦的身段颇好,不管穿什么裳服都慰贴自然。那店家刚还在给她量身材呢,这一转眼,便看到她把自家店里最好最华贵的衣裳拿了。不由一怔,转头看向一侧的黄嫂子。

    黄嫂子也是一呆,她是得了主子地指示,要她接近卢萦讨好卢萦。可主子没有说,给卢萦制这么华贵的衣裳啊?这件纹绣,放在洛阳都是上等,那价格少说也有百两黄金,她,她看着就肉痛啊。

    这时,卢萦转过头来,她乌黑的眸子看着黄嫂子,微笑道:“嫂子,这件裳好不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这么华贵的衣裳,怎么可能不好看?

    “阿萦也觉得它好看。”自自然然地说出这句话后,卢萦提步走出隔间。、

    没有想到她穿着就走,黄嫂子一急连忙跟上,只顾着用什么话来打消卢萦主意的黄嫂子,这时浑然忘记了,平氏的另外两个姑子正在外间呢。

    卢萦一跨出房门,平因两女便觉得眼睛一亮。她们同时转头看来,然后,认出了眼前这个身着华服的姑子,就是她们刚才还在骂着的卢萦。

    看到黄嫂子带着两个婢女,像个贴身奴婢一样紧跟着卢萦,看到卢萦那张在华服的映衬下,越发明亮照人的脸,一瞬时,平因气极了!

    她双眼圆睁地瞪着卢萦,尖着声音叫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卢萦迎上她,淡淡说道:“二舅母要给我置两身衣裳,黄嫂子特意带我来看看。”

    “什么?”平因大怒,她尖着声音叫道:“不可能!你骗人!”怎么可能?明明谁也不待见这个破落户的,怎么这一转眼间,爷爷奶奶的态度变了,连二叔家的态度也变了?

    还有,在整个平氏她自己的家境都是最好,可她也没有穿过这么华贵的衣裳,这个破落户凭什么可以穿?

    涨红着脸,平因望着华服映衬下,整个人都华贵了三分的卢萦尖声叫道:“贱货!你穿这样的衣裳,是想又去勾引曾郎吧?”

    卢萦失笑,她乌黑的眸子从长长的睫毛下抬起来,轻蔑地说道:“姓曾的是我不要了的,是你黄金白银从我手里卖走了的,我犯得着还去勾引吗?”

    这话恁地嚣张!恁地无理!

    一时之间,黄嫂子怔住了,那店家的娘子也怔住了,平因身后的另一个平氏小姑也怔住了!

    平因尖声说道:“你竟然说这样的话?你,你真是不要脸!”

    卢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淡淡说道:“不,我要脸,是你不要脸!正因为你不要脸,所以你去勾引别人的夫婿,正因为你勾引的是别人的夫婿,你得到的东西不是你该得的,所以你都要当新嫁娘了,却还是开心不起来。平氏阿因,现在你的日子,真的过得有意思么?”

    说到这里,卢萦走向气急败坏的平因,站在她面前,把越发憔悴越发姿色弱于她的平因,上下打量了一阵后,卢萦似是鄙夷似是叹息地摇了摇头,再不多话便扬长而去。

    众人还在呆愣间,卢萦已不见了踪影。黄嫂子直过了一会,才叫道:“阿萦,那衣裳……”叫出这五个字,她对上盯着自己,等着自己说话的店家娘子,苦着脸说道:“这个,那衣裳的钱先记下,我尽快送过来。”

    “是是。”

    卢萦接受了平氏的厚赠,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因此第二天下午,平氏的牛车便停到了巷道外,依旧笑眯眯地黄嫂子对卢萦说,她的外祖母要见她。

    这一次,卢萦爽快地答应了。她坐在装饰豪华地牛车中,身上穿着昨天买来的茱萸纹绣,脸上薄施胭粉,再加上她因饱读诗书而有的斯文从容气质,陡然对上,黄嫂子都看呆了去。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这个表姑子的人才气度,远胜过平府众姑子。

    怪不得那贵人看中了她。

    牛车一路稳稳地驶向平府。

    来到平府,黄嫂子先带她见过了二舅母。

    与以往任何一次不同,这位新见的二舅母对她极客气极亲近。

    见过二舅母后,黄嫂子陪着笑道:“表姑子,老夫人说要见你。”

    卢萦垂眸,“好。”

    见她应是爽快,黄嫂子呵呵一笑,连忙领着她来到了老夫人所住的院子外面。

    一路上人来人往,那些婢女姑子在看到一袭华服的卢萦时,都是一怔。怔过之后,便是一阵议论声。

    这议论声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卢萦发现自己的身边足足围了五个表姐表妹。

    “阿萦,我是你四表姐,你还记得么?”

    “还有我呢,阿萦,我是你七表妹。”

    “嘻嘻,我是你六表姐哦,你现在变得很好看了。”

    叽叽喳喳的笑声,问侯声不绝于耳,姑子虽只五个,可加上她们的婢女,则有十六七个之多。十六七个少女把卢萦围在中间,又是自我介绍又是嘻闹着。特别是她们那种特别亲近特别热络的语气,要是换了一个人,都会飘飘然去。

    卢萦没有飘飘然,她微笑着与她们说笑一阵后,黄嫂子开口了,“各位姑子,表姑子还要去见老夫人呢。”

    “那阿萦,我们下次再说说话。”“下次来聊哦。”“阿萦等会再见哦。”

    在一阵推拥中,卢萦好不容易才钻出来。看着被挤得脸蛋红朴朴的卢萦,黄嫂子笑道:“姑子们都很喜欢表姑子呢,阿萦这下有手帕交了。”

    卢萦一笑,一向冷漠的脸上带了丝腼腆,她点了点头。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太夫人的院落里。

    把卢萦安置在堂房里坐了一阵,见太夫人还没有来,黄嫂子小声说道:“阿萦且稍侯,我去问一问。”说罢,她来到台阶下,对着一个婢女小声地询问起来。

    卢萦瞟了一眼黄嫂子,低下头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声大作,只听那喧哗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不一会,一个婢女叫道:“不是的,那是很珍贵的东西,是四姑子的夫家给她的定情玉佩。刚才四姑子在这里时,腰间还挂着呢,这一转眼就不见了。”“再找找吧,肯定落得不远。”“也不知会不会是哪个骚蹄子偷了去?”

    一听到是定情玉佩,外面的人都紧张忙碌起来。伴随着喧哗声的,还有“砰砰砰”的翻箱倒柜的声音,似是有人在急着寻找。

    不一会,一个婢女走了进来,朝卢萦恭敬地说道:“表姑子,四姑子失了一件玉佩,正找着呢。冷落了你请别在意。”

    卢萦恩了一声,道:“我不在意……”她的话刚刚说完,却看到那婢女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

    “怎么回事?”卢萦刚刚开口,那婢女已指着她尖叫起来,她一边尖叫一声嘶喊道:“啊,玉佩,玉佩……四姑子快来,你的玉佩在表姑子身上呢……”

    话音一落,脚步四面八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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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洞悉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掩盖了一切,转眼间,十数人冲了进来。而那尖叫的婢女已一个箭步冲到卢萦面前,抓着她的衣袖,从中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婢女动作利落,冲进来的人更是迅速,这不,十数人刚刚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被那婢女紧紧抓住的卢萦的衣袖,以及卢萦的衣袖里露出了一大半的玉佩……

    所有人都僵住了。

    所有人都目光复杂地盯着卢萦,那表情,既有厌恶,更有不屑!

    有人在低低说道:“原本就是个破落户。”“……衣裳穿得好,人品不端有什么法子?”“真没有看出,她是这样的人。”“亏我刚才还对她那么好!”

    就在一刻钟以前,这些人还对她亲密备至,热情洋溢,这一转眼,便厌的厌恶,恼的恼怒,更多的,还是不屑。

    这样的目光,应该可以把一个姑子脆弱的自尊和自信击倒吧?应该可以让一个张扬的姑子体会到绝望和惊惧吧?

    在一阵沉默中,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句,“把她送官!”

    “对,送官去!”“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真丢脸!”

    ……

    嗡嗡声,指责声四面而来。

    见卢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个婢女从角落里冲出,她们扭着卢萦的手臂便叫道:“走,把她带到老夫人那里,请老夫人责罚。”

    “对,让老夫人责罚。”

    推搡中,卢萦很快被推着走近一个走廊,在院子里的另一个堂房中,看到了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老夫人。

    看到被众人推拥过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卢萦,老夫人转向众女,“怎么回事?”

    四姑子站了出来,她朝着老夫人一福,脆脆地说道:“禀奶奶,是这样的,我的定情玉佩不见了,然后阿桃在表妹的衣袖里发出了。”

    “有这回事?”老夫人严厉地瞪向卢萦。

    盯了她一会后,见卢萦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惊呆了,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老夫人冷冷说道:“谁是阿桃。”

    刚才那指认卢萦的婢女走了出来,“婢子便是阿桃。”

    “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玉佩的?”

    阿桃低着头,恭敬地说道:“阿桃是在表姑子的袖袋中发现的,她当时无意中垂了垂衣袖,那玉佩便露出一角来。”

    阿桃的声音刚落,四姑子便是叫道:“奶奶,我们平氏从来没有出过作奸犯科之人。表妹这种行为,会玷污我们的家族名声,把她扭送官府吧。”

    一个末婚姑子,要是因为偷盗扭送官府,卢萦这一辈子,便是真没有前程了。以后不说是嫁人,便是连安身之地也找不到,甚至,还会牵连她的弟弟卢云。

    这一招十分狠毒,完全是毁了姐弟两人!

    老夫人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卢萦,厉声说道:“阿萦,你怎么说?”

    她怎么说?她们做好的局,而且这局才做到一半,一切还没完呢,她又不会真的被送官,当然是静观其变。

    见卢萦头也没抬,只是低着头,盯着她不放的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四下的嗡嗡声更响了。

    清咳一声,令得众女安静下来后,老夫人转向阿桃,突然厉喝道:“跪下!”

    啊?

    众人一怔,阿桃也是一怔,等发现老夫人喝令的是自己后,她惊得脸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下变故突然,四下都安静起来。

    老夫人盯着阿桃,厉声道:“好你个贱婢,竟敢陷害表姑子!”

    她这话一落,众女哗声大作,而卢萦,也极配合地抬起头来,像绝处逢生一样,惊诧又振奋,又是无比感激地看向老夫人。

    阿桃惊了一下后,连忙叫道:“老夫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已朝几上拍了一掌,喝道:“来人,把这贱婢押下去,让她从实招来!”

    “是。”两个仆妇走了过来,她们扭着尖叫的阿桃,拖着她便向后面走去。

    等阿桃被拖走后,老夫人转向卢萦,温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被冤屈了也不解释?哎,这样子怎么行?”

    把卢萦招到身边,老夫人抚着她的手,慈祥地说道:“你这孩子就是个性子倔的,可你性子最倔,人品外祖母还是信得近的。阿桃那贱蹄子陷害你,我老太婆虽老,眼睛却是不瞎。”

    卢萦听到这里,慢慢抬起头来,她感激地低唤道:“多谢外祖母。”

    见她知道感激,老夫人大为满意,她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傻孩子,只怪我那女儿死得早,无人教你这等后宅之事。这样吧,你就在外祖母身边住下来,从今天起,外祖母会让人教教你这些后宅女人常使的手段。孩子,你学了这些东西,以后嫁了人,也就不会吃亏了。”

    老夫人的口气语重声长,态度极为慈祥。

    卢萦抬起头来。

    到了现在,她终于明白平府使出这一场闹剧的意思了。

    一么,自是敲打,她太不把平府看在眼里了,平素举止也太嚣张了。所以要借偷盗之事给她一人教训,让她知道惊惧。

    二来,便是示好,经过这么一回事,卢萦应该明白被人陷害时,那种孤立无援,无处可说冤情的恐惧。而老夫人对她不分情由的相信和理解,她自是应该感恩戴德。

    三来嘛,便是趁机把她留在平府,把她彻底拿捏在手中。

    寻思到这里,卢萦闭了闭眼。

    这次来平府,她还有另一个收获:在见到老夫人的那一瞬,她清楚地感觉到,对她弟弟下手的,正是眼前这个老戾婆!

    她确实是想毁了卢云,让自己只能依靠他们平氏!

    果然是千年的妖物,很会算计啊!

    缓了缓,卢萦睁开眼来。她朝着老夫人福了福,低声说道:“多谢外祖母盛情,可是阿萦还是回府中居住的好。”她抿着唇,声音因强忍着委屈而带着涩意,“外祖母……阿萦现在,心里很不舒服,这里人又多又闹还容易出事,阿萦还是想清净地过日子。”

    她越发低了头,“外祖母刚才说阿萦嫁人的事,可那些大府人家这么可怕,阿萦不想,也根本不会嫁到那种地方去啊。”

    说到这里,她退后几步,朝着老夫人福了福后,低着头红着眼眶道:“外祖母,阿萦告退。”说罢,她竟是没有半点规矩,也不顾礼节地转过身去,提着裙套便朝外直奔,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直到卢萦走得远了,众人还面面相觑,在一双双看来的目光中,平氏老夫人刚才还慈祥和蔼的脸,渐渐染上了沉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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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朋友说到我写错别字一事,哎,直到现在,我还是卖买不分,每次写到这两个字时,我都要看来看去地琢磨好久。不是没有查过字典,这两字的意思我现在都倒背如流了,可就是分不清,老是用倒。

第六十二章 分析

    卢萦叫了一辆驴车,把自己送回了家。

    一进入巷道,她便轻轻吁了一口气。

    平氏,平氏……她只是想相争无事,她只是想守着弟弟过些自在日子,可她们不依不饶啊!

    远远便看到卢萦冷着脸走来,阴澈唤道:“阿萦?”

    卢萦脚步一顿,转过头去。

    见她对上自己时,表情还有着茫然,阴澈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啦?”顿了顿,他轻声问道:“你不是到你外祖家去的吗?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听到耳中,不知怎地,卢萦眼圈有点泛红。

    就在她准备开口时,看向阴澈的后面,那两个急急向他走来的婢女,以及其中一个婢女瞟到她时,那警惕而又防备的眼神时,卢萦陡然清醒过来。

    她朝着阴澈福了福,淡淡说道:“劳郎君挂念,我没事。”说罢,急急转身,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进入房中后,卢萦一直在院落中转来转去。

    也不知转了多久,她听到了弟弟地叫声,“姐,我回来啦——”

    “阿云回来啦?”一听到卢云的声音,卢萦便由衷地感觉到暖意,她连忙打开院门,把弟弟迎进来。

    姐弟俩回到房中,卢萦一边生火烧水,一边微笑着问道:“阿云今天可好?”

    “很好啊。”卢云说到这里,突然叫道:“姐姐,刚才放学时,二舅父还派人给我送了些铁钱呢。还说是你也知道,让我尽管收下。”

    卢萦抬起头来。

    她看着卢云那俊秀而认真的脸孔,想了想后,徐徐说道:“我白天到外祖母家去了,在那里,发生了一些事。”

    发生了一些事?卢云心中一紧,迅速地抬起头来盯着卢萦。

    卢萦一边忙活,一边从昨天说起。把黄嫂子替她购裳,再到今日开始时,那平府之人对她的态度说了一遍后,又道:“那个叫阿桃的婢女便跳出来,说我偷了四表姐的定婚玉佩,于是她们都叫着要把我送官。”

    饶是卢萦诉说时,表情平平,可卢云依然听得心惊肉跳,他愤怒地叫道:“姐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分明是她们陷害!”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手一伸扯出一个钱袋,便想把刚到手的那些五铢钱扔掉。

    “别。”卢萦伸手制止了弟弟,“不得白不得,犯不着与钱赌气!”

    卢云悻悻地收回钱袋,转眼瓮声瓮气的埋怨道:“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再也不理那家人的吗?怎么你还去?”

    卢萦摇头,“你听我说完,后来外祖母出面了,她直接就驳斥了那婢女,说是相信我。”

    卢云松了一口气,转眼,他又问道:“姐,你很不高兴?”

    卢萦冷笑道:“恩,我不高兴,她们陷害我,算计我,我当然不高兴。”她走到房中,一边忙着煮饭烧水,一边说道:“而且我已经弄明白了,阿云,上次那四个殴打你的混混儿,便是平氏派出来的。”

    “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卢云从来没有怀疑过姐姐的判断,他黑着脸一脸愤怒。

    “因为,他们要操控我,要用我去接近那个贵人,然后通过我得到荣华。而在这个过程中,你是多余的。没有了你,我更好操控,没有了你做依靠,我就不得不依赖她们。”

    解释到这里,卢萦抬头看向弟弟,严肃地说道:“阿云,你觉得那平氏为什么要陷害我偷盗,为什么平老夫人又要跳出来替我摘清?”

    对着沉思中的弟弟,卢萦认真地解释道:“老子《道德经》第36章里说:“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也就是说,想要夺取它,必须暂时给予它。阿云,平氏昨日给我购裳,今日又对我如此热络,那就是必固予之。她们给予了我信用,尊敬,喜爱和亲密,再突然地夺去它,这样我就会产生一种极度的慌乱和不安,再然后,她们再重新对我好,我就会对她们感恩戴德,不说从此死心塌地,至少想法和行事也会恭敬许多。”

    卢萦一直希望,自己这个弟弟能走得更高,更好,所以,这些她从书中学到的知识,她是不遗余力地想会教会他。

    只有弟弟强大了,自己才会过得更好。

    这是个读经社会,满街满巷,都可以听到学子的读书声。不过,一般的学堂中,先生教学时,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要求学子们诵读经书,直到背熟为止,从来很少有人会细细剖析这些经义。卢云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简单得很的《道德经》居然可以这样衍生开来,不由低头沉思着。

    沉思了一会后,卢云抬头看向姐姐,“姐,平氏不会放手对不对?她们会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直到你完全听她们的话,按她们地安排成为那个贵人的婢妾对不对?”

    卢萦点头,干脆地回道:“对。”

    卢云又沉思了一会,抬头问道:“姐,那我们怎么应对才好?”

    卢萦慢慢说道:“目前为止,应对之法有三种。”

    在卢云尖着耳朵凝听中,卢萦说道:“第一种,便是离开汉阳。不过在无人推荐,无人替你我担保的情况下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阿云你的学业便会中断,可能再无上进之期。所以我们不能离开。”

    “第二种方法,我去找那个贵人,请他放弃我,或者,我找到一个对象,马上定下婚约。”抿了抿唇,卢萦继续说道:“马上定下婚约一事行不通,至于劝说那个贵人,也不是易与之事。那种贵人对我的兴趣,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我真过去劝说的话,有可能他原本已经忘记了我,反而又感兴趣了。”虽然说到这里,卢萦自己也不怎么相信,不过卢云还是连连点头。

    “至于第三个方法了,就是让平氏打消这个想法。不过这也不易,平氏在汉阳经营多年,早就想跳出汉阳,到成都去称王称霸,可平氏子弟历年举孝廉,考秀才都没有成效。可以说,你姐姐我,是改变平氏一族命运的一大契机,出于利益,他们不可能放手。”

    听到这里,卢云在房中晃悠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便任由他们摆布不成?”

    “自是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卢萦垂眸,声音冰寒,“断其翼,斩其手足,朽其根,这一招,不仅仅只是她们会!”

第六十三章 再见贵人

    “姐,你说什么?”卢云显然惊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姐姐,虽然这阵子以来,他都觉得自家姐姐能干,可要他相信姐姐以一人之力,能够对付整个平氏,那是绝无可能的。

    卢萦显然只是脱口说出了那样的话,转眼她便沉寂下来。吃过饭后,又写了一会字,姐弟俩便早早入了睡。

    第二天,把弟弟送出家门后,卢萦想了想,换了上次所置的男装华服,再戴着纱帽,便出了家门。

    她才走出巷子,便听到一阵牛车滚动声传来,接着,那牛车在她所居住的巷子外停了下来,黄嫂子在两个婢女地筹拥下,神气活现地走下来,直朝她的宅子走去。

    她们到是来得很快。

    卢萦回头瞟了一眼,唇角扯了扯。正如她对弟弟卢云所说的那样,平府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机会,是万万不会放弃的。这不,太阳才挂上树梢头呢,黄嫂子又来了。这还只是黄嫂子,想来阴里阳里地劝导两次后,她们一定有理由让她不得不住进平府去吧?

    想到这里,卢萦脸一冷。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上一次匆匆忙忙,这一次,卢萦缓步而行,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城北怡园。

    望着这座巅立在阳光下的精致庄院,看着来来往往的金吾卫,卢萦暗中吁了一口气,忖道:果然回来了。

    上一次贵人那口中气她便听得出,他事情繁忙,多半要赶往成都,后来果然听到有人说他离开的消息。只是这么一会又回来了,看来这贵人在这里还会呆一阵子啊。

    在卢萦走近时,站在门口的两个金吾卫同时转头向她看来。在两双逼人的目光中,卢萦直到走近才取下纱帽,露出自己那张“美少年”的面容,深深一揖,低头说道:“卢氏……”

    这次,没等她说完,一个金吾卫已低声笑道:“是你小子啊?进去吧。”另一个金吾卫干脆说道:“我家主公说了,你要来,随时可以入内,不必通报。”

    卢萦:“……”不知现在她后悔了,不进去可不可以?

    见她有点腼腆了,两个金吾卫竟是一笑,竟是齐刷刷收起长戟,朝她低头一礼,然后退后两步!

    “……”不带这样吓人的啊!

    卢萦直咽了两下口水,才勉强一笑,直到走到里面十几步,她仿佛还感觉到,那两个金吾卫在打量取笑自己。

    怡园中,处处桃花流水,绿树成荫。走在林荫道中,一阵琴瑟声伴奏而来,悠扬婉转,仿佛已在天境。

    这个园子,卢萦虽然来了两次,可她其实是不熟的。偶尔看到有婢仆经过,卢萦都很想上前问一问。

    她没有问。现在一袭银裳,宛如玉人般俊美的伪少年,不想与在外围走动的婢仆们说话,进而引起他们的关注,再引得流言纷纷……

    弄不清那贵人住在哪,卢萦便直闯前两次所去的亭台。

    这一次,她运气不怎么好,那亭台处空空如孔,哪里有那贵人的影子?

    慢慢挺直腰背,卢萦忖道:反正时间还早得很,人不在,我把他招来便是。

    想到这里,她提步上前。

    亭台上,放着塌几,塌旁置着一张琴,一根笛子,还放着几本书。风一吹来,那书页吹得哗哗作响,在这春日的暖阳照耀下,颇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走到亭台里,卢萦坐上塌,拿着那书翻了几页后,把书翻开,信手弹起琴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陡然的,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喝声传来,“何人鼓琴?恁地呱躁!”喝叫声中,有人大步朝这里走来。

    不错,卢萦的琴是弹得不怎么样,她父亲死得早,自己是如普通的村姑一样长大的。无事时,书可以多读,可这琴,却无人教啊。

    不过,她也不在乎弹得好不好,在这高雅之所,贵人之地,她信手胡弹,不过是告诉那贵人,我来了而已!

    脚步声越来越响,卢萦的琴也弹得越来越起劲。

    终于,一个磁沉中透着无奈的叹息声传来,“魔音穿耳,不过如此……卢氏阿萦,你还是歇歇罢。”

    正是那贵人的声音!

    听到他的叹息,卢萦也想叹息。果然如她所料,他对她印象深得很,对她的名字更是记忆犹新。

    ……这也是她此趟前来的目的,反正他记着她,她也没有必要掩耳盗铃装作不知。这世间诸事,逃避从来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事,直面交锋永远都是正理。

    那磁沉动听的声音响起后,卢萦十指轻轻一抚,以一个优美的姿势,终止了这场演奏。

    然后,她缓缓抬头,透过纱帽,看着那越走越近的绝世美男后。卢萦悠然地取下纱帽,身子向后一倚,微笑道:“得见故人,云胡不喜!”

    她背后碧水悠悠,远处青竹簌簌,男装的佳人眉目冷俊……此情此景,本已入画。

    不过,这么一副美景,要是联想到卢萦卑微的身份,联想到她的女儿身,联想到她开口谑笑的人的高贵身份,这情景便有点可笑了。

    因此,贵人身后,传来“噗哧——”两声忍俊不禁的乐呵声。

    贵人显然也有点吃惊,他脚步顿了顿后,微微加速。

    一直走到卢萦身前,直到自个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直到那淡淡的男性体息充斥在她的周围,挡着她阳光的男人,才低沉地笑道:“我一直想知道,阿萦因何不畏我!”

    贵人这句话一说出,停步静立的两个侍卫同时点了点头,他们也想不通,卢萦为什么不怕他们的主公!

    ……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他家主公喜怒不定,虽然喜笑,心性却戾,畏他者不知凡几。至少,整个权贵世家的姑子都是对他既敬且畏的,为何独独她在他面前胆大包天?

    她凭什么可以对他不畏不惧?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如现在这般,想调戏,还顺便调戏调戏?

    当然,胆大者总是有的,可世间胆大者便是无数,也从来没有一个如她这般游刃有余,仿佛总能微妙地感觉到他的喜怒,总能及时的调整自己的状态,从而,永远能够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做到进退从容,潇洒如风。

第六十四章 激怒

    他靠得她如此之近,男人吐出的气息,暖暖地扑在卢萦的耳尖上,令得那里细小的茸毛都竖了起来。那磁沉的音调,更令得他与她的呼吸之间,平添了几分暧昧。

    ……以他的身份,相貌,想来如此对待的,也是不多吧?

    卢萦再次暗叹了一口气。

    她的身子继续向后仰,一直到仰得与他平视,她那乌黑如点漆般的眸子,与他那似有笑意情意流荡,却达不到眼底的眸子相对。

    四目相视片刻后,卢萦勾了勾唇,低低的,清冷地说道:“郎君很想我怕你么?”

    两人相距太近,鼻尖与鼻尖之间,不过相距数寸,他随时俯身而下,便可以吻到她的唇,夺了她的清白,改变他的命运。而她吐出的微甜气息,也扑在他的脸上。

    这般的相依相靠,这般的脉脉地视。对着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时,卢萦却神色不动,眸光清冷。

    ……这样的情景,贵人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论他的身世,光凭他的长相,如此与一个女人耳鬓厮磨,呼吸相溶,那女人还能冷静自持的,他没有见过。便是那花楼的名伎,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有这么清冷无波的眸光。

    这是真的清冷无波,仿佛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子,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一直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么。所以,她一直冷静地算计着一切,便连她自己的情绪,她也能控制到微末。

    这么小小年纪啊。

    真是有趣。

    贵人缓缓靠近。

    他与她相距本来不足三寸,这么一靠近,他的鼻尖都碰到了她的。只等他与她的唇这么一触上,眼前这个潇洒得不像样的小姑子,这清白,便再也没有了……

    因此,不知不觉中他笑意流荡,他在等着她地反应。

    她没有反应,直到鼻音相缠,他整张脸都占据了她的视野,卢萦的眸光依然清冷无波,不惊也不躁。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贵人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慢慢抬起头,身影也不再笼罩在卢萦之上。

    他离开她,她也没有松一开口,那眸光,依然清冷无波。

    贵人含着笑,他退后两步,在婢女们刚布好的塌上坐下,双手交叉于腹前,微笑道:“阿萦因何而来?”

    这人气势天成,这么一坐一问,便又恢复了高高在上。

    卢萦慢慢离席,她退后两步后,朝着贵人深深一揖,朗声道:“卢氏子自幼读书,家有藏书千册,无不了然于心……今知贵人来到汉阳,卢某不才,愿附于骥尾,一偿青云之志。”

    她就是说,她读了很多书,所以自告奋勇,想在贵人这里谋一个职位。

    ……

    饶是再冷静,散在四周的侍卫婢仆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脑子成了浆糊。

    好似,这个时代,还没有女人当官的吧?不对,应该这样说,这几百年间,都没有女人求官的吧?

    盯着一揖不起,严肃无比的卢萦,贵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卢氏阿萦,你真是行事每次都出乎我的意料啊。”她的态度如此认真,正因为认真,慎重,所以越发显得她的所求是如此荒唐。

    卢萦抬眸,她直视着贵人,清清冷冷地说道:“阿萦如今身着男袍,便是男儿,既是男儿,如何做不得事?再则,阿萦非为求官而来,只是想附于贵人骥尾,一偿平生青云之志罢了。”她说,我现在穿了男装,你们就把我当成男人看待,使唤也是一样。

    贵人微笑道:“其实,阿萦要偿青云之志,可以另走一途。”

    他倾身向她,慢慢说道:“阿萦可以自荐枕席……”

    没人知道,他这是第一次,以这种诱惑温柔的语气,跟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

    确实,他是何等身份?跟了他,别说她的弟弟,便是整个平氏,整个汉阳一地,都可以腾云驾雾,一飞升天。

    卢萦抬眸,她清冷无暇的眸光对上他的,慢慢回道:“阿萦只卖艺,不卖身!”

    “……”

    也不知是谁带头,“噗哧”“噗哧”好几个笑声强忍着传来。

    卖艺不卖身?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她把他看成什么?花楼中的嫖客么?他的枕畔人多少人哭着求着想当,平素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女人想要爬他的床。如今他亲自向她开口,她竟敢这样回复于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子,还真是好胆!

    贵人的脸刷地一沉。而随着他脸色这么一摆,四周的笑声戛然而止,而空气,也变得凝滞起来。那几个刚才发了笑的,这时正是吓得瑟瑟发抖!

    “砰”的一声,贵人在几上重重一拍,冷笑道:“卢氏女,你不错,你很不错!”

    他不开口还罢,这一开口,四周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卢萦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眼只是盯着自己的足尖,半晌都不敢吱声了。

    贵人显然真的怒了,他沉喝道:“滚——”

    这喝声一出,卢萦立马转身。看着她忙不迭地离去的身影,一个妇人走到贵人身后,低声问道:“主公,要不要?”这乡下村姑居然敢惹得他家主人大怒,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

    贵人这时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接过手帕拭了拭唇,淡淡喝道:“滚!”

    “是,是,属下马上滚,马上滚!”

    转眼间,一花园的仆婢侍卫便退了个干净!

    卢萦大步走出了怡园。

    现在的汉阳城,所有的富贵权势人家,都要盯着贵人的一举一动。因此卢萦前脚还走出怡园,后脚,有关刚才发生的一切,已传到了几个家族里。

    这些家族中,自然便包括平氏。

    平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晚间,“什么?你说什么?”腾地站起,平老夫人青着一张脸,愤怒地问道:“你把事情再说一遍?”

    站在她面前的管事,马上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啪——”

    平老夫人在塌上重重放了一掌,也不顾手掌拍得紫涨,她青着一张橘子皮般的脸,咬牙恨道:“这个贱婢!这个蠢货!那贵人何等身份,他愿意要她,那是她那早死的父母烧了八辈子高香得来的福份!这倒好,这蠢货不懂事不惜福,竟敢把这天降的福份生生地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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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平老夫人的怒火

    因为极度的愤然,平老夫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张脸紫涨得扭曲。这是天大的福份啊,是一飞冲天,鸡犬可升天的福份啊!可这贱人,这该杀千刀的贱货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珍惜,竟把它生生地推了出去!

    这贱货,这贱货!平老夫人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好一会,她的咽喉发出一阵嘎音,咬牙切齿地喝道:“那贱货呢?马上叫人把她拖回来!”平老夫人脸色狰狞恶毒,“既然她有福不会享,那还留着她做甚么?拖回来,打杀了事!”

    竟是一句话,便想决定卢萦的生死。

    说到这里后,平老夫人还不解恨,又冷声喝道:“还有卢云那蠢材也是一样,一起拖回来,全部打杀了事!”

    “可是老夫人!”站在她前面的管事一脸为难,他低声说道:“当时,冯夫人曾经问过要不要教训卢氏,那贵人回了一个“滚”字!”

    那贵人回了一个“滚”字?这是什么意思?

    平老夫人怔忡中,那管事又说道:“刚才小人把此事禀告了平公,平公说,那贱货得罪的是那个贵人,如何处置她,当由那贵人决定……平公以为,那个“滚”字说明那贵人还没有想好,或许还有不舍之心。他让小人告诉老夫人,我们平氏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就让下面的人去与那卢氏女来往,多余的动作就没必要了。”

    听到这里,平老夫人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点了点头,嫌恶地说道:“那就暂且放过那个贱物。”说是这样说,平老夫人却觉得胸口有一阵恶气无法发泄。

    想他们平氏,在这汉阳一地窝了多少年?自从陛下一统天下后,他们就琢磨着冲出汉阳。可冲出汉阳谈何容易?整个平氏一族,年年举秀才举孝廉,可那些子弟的名额一到成都,便简简单单地被人打落下来,连个洛阳都到不了,还谈什么惊动陛下?

    这股窝囊气,他们忍了好些年。她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有朝一日平氏一飞冲天了,一定要找那些打落过平氏子弟的人出口恶气!哼,平氏能在汉阳成为一霸,也就能在成都成为一霸!

    这次那贵人来到汉阳,要说汉阳城的富户谁最高兴,那莫过于他们平氏一族了。

    可他们派出那么多姑子,明里暗里的与那贵人巧遇,可那贵人正眼看过谁?正如六姑子所说的,那贵人自身容颜便胜过天人,汉阳一地,举城无一人能与他媲美,他哪里会看得上长相连他自己也比不上的女人?

    就在他们失望了,以为这次又是无望时,听到了那贵人或许对卢萦有好感的消息。

    为了这个消息,他们在那怡园中撕了好些眼线。可恨那些人自视甚高,为了拉拢他们,平氏的钱财是大把大把地撒。

    好不容易确认那贵人是真对卢氏阿萦有了好感,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呢,那贱婢就闹出这么一下!

    寻思到这里,平老夫人直恨不得马上把卢萦抓来,狠狠地教训她一通,让那蠢物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可是,现在不能怒,一切还有转机,现在还不能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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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当中。

    一出怡园,卢萦便松了一口气。只是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点遗撼:经过这么一闹,前阵子借那贵人给弟弟造的势已是白费了。不过,反正弟弟还小,既然解决了当务之急,她总有一天能想到法子,让弟弟青云直上。

    回到家中,幽深的巷道依然一片安静,两侧的围墙里时不时传来一阵欢笑声。听着那欢笑声,卢萦不由想到父母还在时。

    那时候,父亲对姐弟俩的要求很严,特别是礼仪方面,稍有懈怠便是一阵呵斥。只可惜父亲死得早,如果他活久一点,自己的举止风仪,定然不在贵人之下。

    寻思到这里,卢萦摇了摇头,父母故去得早,损失的岂止是这些?从他们离去起,她与弟弟便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任何人想踩,便可以随便踩上几脚。如那平氏老夫人不就是如此?

    不过这世间诸事便是这样,你可以算计别人,但是,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你也得防着他人算计你才是。一匹狼是势单力孤了些,可只要找准时机咬对位置,说不定一口就可以咬倒一个庞然大物!

    至少,经过这么一曲,她得到了时间和缓冲不是?

    想着想着,卢萦唇一勾,垂下眸子,掩去眸中的冷意。

    回到房中换回女装,暂时得到安宁的卢萦放松下来。她仰躺在院中的榕树下,时不时地看一眼竹简,再回味一遍其中的含义,偶尔发发呆。

    这般仰头看去,这根把整个宅子都掩在其中的榕树,老叶夹着新叶,浓绿掺着浅绿,阳光斑驳陆离中,那茸茸浅绿,似有着无穷的活力。

    这时,隔壁阴府的宅子里传来一阵哄笑声,这些哄笑声与往时不同,夹着众多的男子声音,仿佛正有什么聚会一般。

    那种热闹,是卢萦从来没有体会过。

    她侧了侧头,凝眉盯着那面墙,想道:阴澈那人来历不凡,本身学识过人,要是阿云与他走得近,也许能得到一些好处。

    转眼,她又摇了摇头:这士子交往,全凭本心,阿云年纪比阴澈小了几岁,根本谈不到一块处。便是阴澈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待他好,可也抵不过阴氏那样的大家子明里暗里地算计。还是隔远些好。

    就在卢萦胡思乱想时,隔壁于喧闹中,突然传来一个清晰地叫声,“阿澈,过去就是卢小弟的居处?不如等他放学,叫他一道过来叙叙可好?”正是那王姓少年的声音。

    另一个少年也叫道:“是啊,好些天没有见到卢小弟,怪想他的。”

    “卢小弟风姿过人,实是让人仰慕。”

    在这清朗的说话声中,卢萦听到阴澈清冽的声音传来,“他最近不在,说是跟着先生游学去了。”

    阴澈这话一出,那两少年发出一阵哀嚎。不过转眼,这哀嚎又变成了打闹声。

    过不了一个时辰,阴府变得清净了,而在树下读书的卢萦,听到一个压低地叫唤声传来,“阿萦,阿萦……”

    卢萦回头。

    她对上了爬在围墙上的阴澈。阴澈常爬的这面墙,靠着一棵大树,而他只要挪一挪,身影便可被树干挡去大半,让阴府的人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此刻,少年坐在墙头,头顶上的苦楝树垂下一丫丫,一串串粉色的白色的小花苞。风一吹来,便有好一些还落在他的肩膀上脸上。这时春风摇曳,繁花落如雪,染在少年的素色锦衣上,给少年俊美的脸庞和颀长的身影,平添了几分美好和遥远。

    卢萦走到墙下,仰着头,乌黑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对上她这样的目光,刹那间,阴澈的眼神中闪过一抹说不出的欢喜和痴迷,转眼,那欢喜又全然换成了失落和隐隐的悲伤。

    两人傻傻地对视了一会,卢萦轻声说道:“你父母来消息了?”

    欲言又止着的阴澈一怔,哑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他用这样失落悲伤的眼神看着她,不是他的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还能是什么?

    虽然是意料当中,可卢萦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落。她想,这个阴澈,真的会是良配,可惜,轮不到她。

    阴澈脱口问出后,见卢萦不答,只是眨着那长长睫毛底,乌黑水润的眸子望着自己。她的眼神,与她的人一样,看似清冷,却有着坚定……

    陡然的,阴澈感到胸口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有什么压在那里,令他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抓了抓胸,抿着唇,哑声说道:“阿萦,我会继续想法子的。你,你别……”你别放弃我!

    卢萦垂眸。

    见她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盖出一个弧形阴影,清丽的少女,在此刻说不出的孤寂,阴澈发现自己的眼睛一阵酸涩。

    他侧过头让自己吹了吹风,好一会再转过头来,沙哑着声音说道:“阿萦,那个怡园来客的事,我也听到了。”

    他双唇抿成一线,坚定而认真地对卢萦说道:“我一定会加快的!”顿了顿,他咬紧牙关说道:“你别怕他,我会帮你!”

    “我不怕他。”卢萦摇头,她抬头看着坐在花雨中的少年,见他的鼻尖上挂着几朵碎花苞儿,手一痒,竟想帮他拂了去。

    当然,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束手而立,身姿笔直的卢萦转过头,慢慢说道:“有些事,不可强求!”

    她是要拒绝么?她这是拒绝么?

    一股难以形容的恸痛涌入少年胸口,他那抓着树枝的手指,这一瞬间因用力过猛,都泛着青白。

    少年水墨熏染出的眸子泛着红,他定定地盯着卢萦,认真地说道:“阿萦你听我说,我爷爷向来宠我,他会应承我的,我一定有法子让他应承的!”

    他语气急迫。

    卢萦想对他说,这都是无用功。可这话在她对上少年发红的眼圈时,说不出口了。好一会,她点了点头,低低说道:“我不想留在汉阳,不会在此地定下婚约。”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她近期不会定婚。一句话说完,卢萦挺直腰背,转身回头。

    望着卢萦那优美而又总是冷漠着的身影,阴澈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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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你是何人(第二更求粉红票)

    又到了傍晚了。

    今天卢萦没有写两个字,不过早就把饭菜准备得差不多的她,还是准备去接回弟弟。

    ——她要告诉弟弟,暂时不必担心平府会对他们做出不利之事了。

    卢萦刚刚走出巷子,便看到一个少年鬼头鬼脑地向巷子里看来。在探头探脑了好几遍后,那少年一眼看到了缓步走来的卢萦,顿时双眼一亮。

    目呆呆看着卢萦越来越近,等到她越过他走出几十步后,少年跟了上去。

    卢萦走着走着,见四周偏静些了,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那少年,卢萦淡淡问道:“郎君可是有事?”

    只是一句极为普通的问话,少年却涨得脸孔通红。眼前这个手足不知往哪里摆放的少年郎,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身材瘦长瘦长,脸色透着种少年人常有的黯色,他眉毛深浓,两眉之间间距极短,眼睛微陷,看人时微微眯起,显然视力不太好。

    这少年,卢萦却是识得的。他家离平府不远,听说与王大善人家是远亲。说起来,他家之于王大善人家,便如卢萦姐弟之于平氏一样。不同的是,他父母俱在,而且,他那母亲,听说有点精明苛刻。

    感觉到卢萦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年的手足不知往哪里放好。见他支支吾吾着,卢萦转身就走:这般人来人往的地方,她一个小姑子,可不方便与一个少年郎磨磨蹭蹭的。

    见她转身,那少年大急,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阿萦,我,我姓王,叫王柯,我见过你弟弟,他,他同意我,我母亲也同意。”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一个箭步冲到卢萦面前堵住她,涨红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道:“阿萦,我明天就让母亲叫媒人来提亲可好?”

    提亲?

    卢萦抬头。

    她静静地看着少年,看着在她的目光下,越发手足无措,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卢萦问道:“我弟是什么时候同意的?”

    “啊?也,也有二三个月了吧。那时你刚退婚,我拦着你弟弟说了,他很高兴。”

    似乎卢云提过这么一回事。

    卢萦没有寻思,她点了点头后,淡淡问道:“因何此时才来提亲?”

    “我,我母亲不同意……不过阿萦,我已说服了我母亲,她说了,你能赚钱养家,很厉害呢。”

    其实是还勉强吧?

    说着说着,少年兴奋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卢萦,喉结连连滚动了几下后,丢下一句,“我过两天就叫媒人上门。”说罢,不等卢萦回话,一溜烟跑得远了。

    卢萦看着少年跑得老远的身影,蹙眉寻思起来。

    卢云一放学,便看到姐姐在门外侯着,便摇晃着脑袋跑到了她身边。

    “姐姐。”少年连眉梢也是带笑的。

    看到弟弟如此开心,卢萦倒是一怔,转眼她笑道:“你知道了?”

    “恩,听说了。”卢云笑是双眼眯成一线,低声说道:“下午时,我那些同窗背着我议论着,看到我走来,一个个也不像以前那么靠近,还避得远远的。他们生怕我不知道,还故意在旁边说什么,“他姐姐命大”“那是不知好歹”的话。姐姐,他们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歪着头看着卢萦,卢云一点也没有从大受欢迎到被同窗排斥的烦恼,反而满心满眼都是喜悦,以及对自家姐姐地叹服,“姐,是不是你的麻烦解决了?那平氏不会再找我们了吧?姐,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我听那些人说,他们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呢,嘻嘻,姐你真聪明。”

    卢萦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暗暗想道:前阵子这些富户还不曾如此消息灵通。这一次怎么传得这么快?莫非,那贵人另有什么算盘。

    与那贵人打过几次交道后,饶是卢萦感觉十分敏锐,也捉摸不透那个贵人。不过按照常理,如他那样身居高位的人,对于身边之人的管教,自会有一套严格的标准。而那贵人的婢仆们,纵使外围的有贪权弄财之辈,能接近贵人身畔的,断然不会是眼光短浅,因小失大之人。

    所以,卢萦一听到她得罪那贵人的消息这么快便传得满城都是,下意识中便觉得,多半是那个贵人自己泄露的。

    微笑着,卢萦把自己见过贵人后的事说了一遍后,歪了歪头,认真地问道:“阿云,上次你说,最近新设三老,那三老将巡察汉阳,他们快到了吗?”

    三老,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他们掌教化,凡忠孝节义,足为法式者,皆旌表其门,以倡导从善去恶。游徼掌巡察,禁止奸盗。

    “说是这几天会到。”

    “约有多久?”

    “我也不知道呢,先生说是这几天。”

    “那他们来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记得么?”

    “知道了姐。”说到这里,卢云好奇起来,“姐,你关心他们做什么?我现在还不够格举孝廉啊。”顿了顿,卢云闷闷说道:“还有,那举孝廉太难了,姐,我会努力读书,争取中秀才的。”举孝廉其实比中秀才容易多了,可是那些忠孝节义,不是那么容易旌表的。像平氏努力多年,便没有获得一次旌表。

    他说到这里,见自家姐姐没有回应,便转头看来。

    卢云对上的,却是眉尖微蹙,也不知在寻思什么,而有点出神的卢萦。

    卢萦一直回到家中,还在寻思着。卢云见姐姐神思恍惚,问了几次没有问个名堂后,也就放弃了。

    转眼,第二天到了。

    送走弟弟后,赶了个早市的卢萦回来时,还没有到家门口,便听到一阵喧嚣声传来。

    不过,那喧嚣声当卢萦走近时,已经散去大半,还剩几个正在闲话中的乡邻,在看到卢萦到来时,竟是齐刷刷转头盯来。

    这些人一个个都盯着她,还不时凑在一起低语几句。卢萦见状,抬头瞟了一眼。她自是不可能上门询问,便按下疑惑,朝着家中走回。

    回到家中,刚刚洗好米煮上饭的卢萦,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谁呀?”

    “是卢氏女吗?”这声音有点陌生。

    卢萦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妇人,一个妇人矮矮胖胖,三十来岁年纪,唇很薄,一副能说会道的样子,打扮看起来颇为得体。另一个妇女,则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衫,身材略高,脸孔狭长,一双精明外露的眼睛自卢萦出来后,便一直盯着她不放。

    这两人,卢萦都不识得。不过她只是一眼,便知道了,这两人,便是那王柯说的媒人。只是怎么是两个?莫非其中一人还是王柯那精明得出了名的母亲?

    浅浅一笑,卢萦说道:“我便是卢氏女,两位请进。”说罢,她转身领着两人入内。

    见她也不问自己的身份来历,领着两个陌生人便进入院子。那高个的妇人皱着眉头说道:“你是卢氏阿萦啊?你这姑子,父母都不在,怎么也不问人来历便放人入内?这举止恁地轻浮!”

    竟是一开口便指责上了。

    卢萦暗叹一声,她也懒得回答,在那瘦长妇人不满的表情中,自顾自地进入厨房,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后,姿态优雅地坐在她们对面,淡淡说道:“我听人说过两位?”

    那矮胖妇人正陪出个笑脸,张嘴要说话,便听到卢萦这么一说,不由一顿。

    那高个妇人诧异地看向卢萦,一脸不解。

    卢萦抿了一口温水,淡淡说道:“两位刚才可是在左邻右舍间询问过?”

    “哦。”那高个妇人明白过来了,她朝卢萦上下打量了一阵,咧着一口有点外露的板牙说道:“难怪那么多人说卢氏娘子聪明,果然是个聪明的。”她皱了皱眉,马上又说道:“不过一个小姑子聪明也就罢了,抛头露面,又泼又辣可不行。”

    眼前这个卢氏女,长得着实好看,这外表,倒是配得上她家儿子。(在母亲的眼中,儿子便是个丑八怪,也是无人配得上的。这妇人能认为卢萦配得上自家儿子,那已是极给面子的想法了。)

    看这个院子也是不错的,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一间房子里居然堆了满房的书简……早听人说过,现在这竹简可都是值钱物事,那么一房子的书简呢,卖掉就够一家子吃大半辈子的了。不错不错,等会就提出让这些书简做为卢氏娘子的陪嫁品。

    这个时代女子的陪嫁,正在发生变化。有很多地方,女方陪嫁过来的东西,不会再为女方所有,而是一入夫家的门,便是夫家的东西了。所以那高个妇人看到那一房子的书简,目中精光四露,已在暗暗琢磨着怎么处置它们了。

    转眼,她又看向表情淡漠,举止中透着一种说不出味道的卢萦,忍着心中的不快,忖道:不过这性子就得磨一磨了。

    想到这里,那高个妇人又板着脸数落道:“你说你这小姑子,你搬到这里才几个月吧?你看看这几个月里出了多少事?还有,有平氏那么好的外祖家,听说你还把她们关在门外过?这样可不行!”

    高个妇人自顾自地数落得欢。

    卢萦哪里是能吃亏的角色?刚开始,她还顾虑着媒婆这类型的人最喜说三道四,还在想着怎么温和地解决此事。此刻,她却是不耐烦了。当下,卢萦向后一仰,白皙修长的手在身侧交叠后,微微抬头,表情既冷漠,又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地盯着那妇人,慢慢问道:“夫人,你是何人?”她勾了勾唇,冷冷说道:“夫人一进我门,便数落阿萦到现在,请问我与夫人相识么?”

第六十七章 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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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落得滔滔不绝的高个妇人一怔。

    不止是她,她旁边的那个媒婆也是一惊。她连忙捅了捅身边这位,转向卢萦陪着笑说道:“这个阿萦啊,是嫂子想得不周。这个,我这次前来,是有个天大的喜事跟阿萦说的。”说到这里,那媒婆忍不住想要朝旁边的王母瞪上一眼。

    这话还没有开口说,八字还没有一捌呢,她倒好,一进门便教训了人家小娘子一通。这接下来,还叫她这个媒婆怎么开口啊?这次的谢媒钱,怕是得不到了。

    事实上不止是媒婆这样想,旁边的王母这时也反应过来。有点怪起自己性子太急了。

    转眼她盯了一眼饶是说着冰冷的话,也仪态不凡的卢萦,暗中恼道:只怪这个小姑子行事举止不类常人,害得她也就失了分寸。

    实际也是如此,卢萦的气场太过强大,在自个的家中强悍惯了的王母见到她后,下意识地想压制住这个未来媳妇,便滔滔不绝地数落指责着,便忘记了自己还没有介绍来意呢。

    那媒婆陪着笑脸说到这里,口沫横飞地继续道:“小娘子,我说的这个天大的喜事啊,就是给你找了户上好的人家。那个人家着实好啊,保准你嫁过去就吃穿不愁。啧啧,那王家的孩子啊,长得可真俊呢,那个俊,可是完全配得上小娘子你的……小娘子的情况呢,我们刚才也打听过了,你是被曾府退了婚吧?你看,你也十六岁了。你看看这汉阳上下,方圆数百里,哪里还有十六岁都没有许配人家的姑子?哎,你那些邻居还老是说,怕你嫁不了出去了呢。没有想到你命好造化好,这不,王家这么好的人家看中你了。”

    说到这里,那媒婆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得欢快。

    要是平时,媒婆给人做介绍时,不会一开口便把女方使劲地压低。可现在没法子啊,这个王母跟着自个儿来相媳妇已经是出格的了。结果自己来意都没有来得及说,这里已数落了人家姑子一大堆。她不这么压着女方,只怕女方不会中意啊。

    媒婆一通话说完后,拿眼瞅着卢萦直笑,而坐在她旁边。与卢萦面对着面的王母,见卢萦沉吟,则有点不耐烦起来。

    正如媒婆说的那样,王母觉得卢萦实在没有挑剔的本钱啊。你看,一个无父无母又被退了婚,有个好的外祖父家却不知道巴结的破落户,能有人娶就了不得了,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当然,很多人可能没有想到,这破落户一房子的书简,可是能换成钱的。如果那些人想到了,提亲的应该会多一些。

    见卢萦还在沉默,王母忍不住说道:“这个卢氏娘子,听你的邻居说,你自退婚后,就没有人上门提过亲?上次那个城西的寡妇刚动了心思,便被她家的儿子当着你的面骂了你一顿?”

    语气刻薄中带着怜悯。

    卢萦暗叹一声。她才寻思了多久?这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她脸上都溅满了唾沫,根本连半句话都插不进。

    现在好不容易两人不说话了,不喜欢拖拉的卢萦向后仰着,眼神冷着,姿态优雅着地盯着那王母,慢腾腾问道:“这位嫂子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何人。”

    王母一噎。

    那媒婆讷讷半晌,这才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啊,他就是王郎的母亲……小娘子,你看王郎家多有诚意啊?她母亲早就听说过你能干,识字,还聪明着呢。这不,今天与我这个媒人一道上了门。”

    她看着卢萦,非常诚挚地说道:“阿萦啊,这女人嫁人是大事,你这年纪真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卢萦摇了摇头。

    她的头摇得很干脆,摇过头后,卢萦站了起来。她看着那媒婆,客客气气,斯斯文文地说道:“两位可能不知道,我是家中长姐,在没有安排好弟弟之前,不会嫁人。”

    说到这里,她走到厨房提起篮子,微笑道:“两位,我还有些东西要购买,要不,一起出门?”

    这哪里是要出门?这分明是逐客!

    王母脸一沉,她没有想到卢萦会当机立断地拒绝。这个都没人要了的姑子,难道就准备当一辈子的老姑婆?

    这话一涌出,差点便被王母叫嚣出来。不过坐在旁边的媒婆把她的衣袖悄悄一扯,给她使了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以后再做计较后。站起来陪着笑脸道:“哟,也是时间不早了。这个,阿萦你好好考虑考虑,明儿嫂子再登门拜访。”

    终于送走两个妇人后,卢萦并没有如她所说的出门,而是大大方方地把篮子放下,她们才走出十步不到,便把自家大门一关。

    王母悻悻地走出巷子,回头看着那深深的巷道,她有点恼羞成怒地说道:“怎么这就出了门?”

    媒婆也有点恼,她尖声说道:“王嫂子,你也不看看你一进门,人家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就一通好说。这样的媒,我是没本事做的了!”

    见媒婆说得这么不客气,王母有点慌了,她想到卢萦那一屋子的书简,想到自个儿子那固执的劲,不由陪着笑脸说道:“这个大嫂子,这次是我不是。哎,我也不知怎么的,一见到那姑子脾气就冲了。”

    媒婆也不是个好易与的,她冷笑道:“我做媒十多年,方圆数百里也走遍了。说实在的,王嫂子,你这样的情况我倒是见过。你不就是看在人家姑子无父无母,是个不需要敬重好刻薄拿捏的,从心里就没把她人当回事吗?你说人家要是有父有母有兄嫂的,你敢这样开口吗?这下好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家轰出来了。我这个脸,可是没了。”

    想到这一趟白跑了,媒婆扭着腰哼哼道:“反正你家那大郎的事,我是不管了。”

    王母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能按住性子说这一通软话,已是极为难得的。听到这媒婆还上竿子上,不由跳起来骂道:“呸,你不管就不管,难道没有了你孙媒婆,我家大郎还讨不到媳妇不成?什么人啊这是!”

    卢萦刚把房门关上,便听到外面两个妇人不加掩饰的大嗓门,她蹙着眉头摇了摇头,也懒得理会。回到房中拿起一本书便细细品读起来。

    第二天,卢萦便得到消息,专门管理教化,对想要举孝廉的诸子有着至关重要作用的三老,来到了汉阳城。

    听到这个消息后,卢萦忙碌起来。

    她揣着百来个铁钱,换上卢云的衣裳,带着斗笠出了家门。

    这一次,她径自来到汉阳唯一一家花楼——醉月阁的下面。

    饶是白日,醉月阁里也相当热闹,不时有喝得醉熏熏,脸上身上都是胭脂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瞟了一眼那些男人,卢萦略略沉思后,便向她以前居住的地方走去。

    她是算好了时辰出门的,赶到阳婶家时,正好阳婶的儿子也放了学。远远看到卢萦走来,那一身汗一身泥印,显然是逃了学玩得才回来的少年脸孔腾地一红,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说起来,现在的卢萦比数个月前吃不饱穿不暖时,可漂亮了不止一点。现在的她,也算是汉阳城的头一号美人。像平因那些富裕人家的姑子,也是梳妆得精致才能勉强与她相比,甚至还比不上。

    也因此,这汉阳城的大大小小的少年,对她印象还是颇深的,平素里凑在一堆说着男人的话题时,卢氏阿萦出现的次数相当高。要不是她气质冷漠中透着斯文优雅,说不定都有人对她动手了。

    见到卢萦娉娉婷婷向前自己走来,那少年涨红着一张脸。

    转眼间,卢萦便来到了他面前,朝着大开的房门看了一眼,卢萦转向少年笑道:“罗子,婶呢?”

    罗子朝脸上一擦,却不小心把脸擦得更脏后,讷讷说道:“我妈出门了。”转眼他殷勤地说道:“阿萦你等等,我马上就把她叫回来。”

    “不必。”卢萦制止了罗子,笑盈盈地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找我?”罗子的脸涨得通红,那悄悄瞟着卢萦的眼,也开始光明正大地看向她了。

    卢萦点了点头,道:“罗子,听说你与西街的乞丐都很熟悉,我要一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罗子双眼发亮,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断然点头。

    卢萦看着他,低低的,温柔地说道:“可是这事,你得答应我谁也不说。”

    美人有求,少年自是忙不迭地应了,他板起脸,拍得胸脯当当作响,“这个阿萦你放心,我们混儿的人,最是讲究一诺千金了!”

    “恩,我相信你。”得到肯定的罗子双颊通红中,卢萦轻声道:“我要四个乞儿,其中两个给我盯住一个人,还要一个很会偷东西的乞儿,以及城东的那个叫滚刀肉儿的乞儿。”她缓步走入阳婶的房间,在罗子跟着入内时,见没人注意这里,便扔给了罗子一个钱袋。

    看着他,她盈盈而笑,可那笑容底,却有着一种罗子看不出的冷,“这是一百枚铁钱,你看着给,可行?”

    ……一百枚铁钱,买一个家族的败亡,你看行不行?

第六十八章 点火

    “行!”罗子接过铁钱,刚才还羞涩着的少年这会已有了混混儿的横劲,“阿萦,你要对付谁?尽管给我说,罗子一定给你办成!”

    卢萦垂眸,静静地说道:“我要你们跟梢的,是平小七,平氏七郎。他一向喜欢玩,他在成都住了两年,不过现在已经回了汉阳城,我估莫他会出入醉月阁。”

    ……今年平氏有两个孙子辈被推举孝廉,那两人,便是平氏七郎和平氏十郎。比起性子懦和的平氏十郎,平氏七郎性劣好玩,不过在平氏诸孙中,算是聪明善于变通的。整个平氏一族,在他身上是花了大价钱,只盼着他能成为孝廉,光大平氏一族。

    对于很多富裕人家来说,举孝廉,是唯一的晋升之道。因中秀才要真材实学,而举孝廉要求的品行高洁,那就容易多了——至少可以造假。平氏七郎之所以被寄与厚望,是因为他的禀性与平老夫人十分相似且最得她宠爱:手段毒辣,又善于媚上欺下。这样的人,其实比一个真正品行端方的君子,更容易走得远,更容易帮家族带向辉煌。

    而卢萦现在,便是为了她与弟弟以后平稳安然的日子,来实施她的计划第一步——斩其翼!

    两人低语了一会,卢萦把接下来地安排水及相会的场所说了一遍后,听到外面传来阳婶的笑声,便朝罗子点了点头,提步走出。

    出了房门,卢萦笑盈盈地唤道:“阳婶。”

    “哟,这不是阿萦吗?你怎么过来了?”阳婶显然有点惊讶,她连忙走到卢萦面前,抚着她的手端详一会后,转向罗子骂道:“死泼猴,阿萦来了怎么都不叫我?”

    卢萦连忙笑道:“是我不要罗子叫的,反正时辰还多着呢,在这里等等婶子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客气,阳婶爱听。

    卢萦在阳婶家直寒喧了半天,直到天色渐晚,才离开了阳府。

    回到家中,卢云早就回来了。见到姐姐,他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近,委屈地瞅着她唤道:“姐,你哪去了,怎么回得这么晚?”

    这孩子。

    卢萦摸了摸他的头,一边朝里面走去,一边低声说道:“我在寻人对付平氏。”顿了顿,她微笑道:“至于怎么对付的,阿云可以猜一猜,猜不到的话,等结果出了我再告诉你。”

    一直以来,卢萦有什么想法和行动,从来没有瞒过卢云。她手把手地告诉他这些阴谋诡计,为的便是让弟弟尽快成长起来。

    只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教导这些东西给弟弟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这个姐姐。她只是一个女人,她真希望在她的弟弟心中,她是纯洁善良的,而不是现在这般,行事越来越狠,越来越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转眼,两天过去了。

    傍晚了,平七郎大摇大摆地走在汉阳街上,一双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着。

    张望了一会,他突然双眼一亮,脚步加快,朝着一个身段窈窕中透着火辣勾魂的姑子悄悄靠近。

    这少女看身形,约摸十五六岁,正处于女人最美的年华,再小一点,不免涩了几分,再年长两岁,又是人妇。只有这般青春娇嫩中透着火辣,才让他光看身形,便是心跳加快。

    想到这里,平七郎有点怨怼地忖道:为了那什么三老巡察的事,家里也管我管得太严了。

    他这人,毛病说起来不少,最重要的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沾花惹草,而且,越是外面的野花,伎院里要费钱的花,就越是喜欢。至于家里的那几个,他平素看着就觉得厌,实在提不起劲来。

    而眼前这朵野花,一看就是个鲜艳辣手的。只见她一袭艳红的罗绮,红裳,墨发,配上雪白纤长的玉颈,亭亭玉立的身段,眼前这个少女,竟是罕见的美丽,以及冷艳。便如那月季花,鲜艳刺目,却自在张扬。

    不过几个月没有回来,什么时候起,汉阳这小小的地方,竟多了这么一个大美人?真是让人看得心痒难耐

    平氏七郎搓了搓手,只觉得被强行禁欲了好几天的心,重新涌起澎湃铿锵的力量来

    大步走到那少女身后,平七郎深深一揖,清声道:“这位姑子,小可有礼了。”

    一揖过后,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等着少女回头。

    少女果然回头了。

    少女这一回头,在花丛中打滚多年的平氏七郎,眼睛竟是一直。

    眼前这个少女,美丽是其次,让他心跳加快的,竟是这少女在美丽之余,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这是一种无视一切的冰冷。她乌黑的眸子这般无波无澜地看着他,那水润的唇这般轻轻抿着,再配上她这一袭红得火辣的衣裳,有那么一瞬,平氏七郎竟是想着:也不知把她脱光了在塌上折腾时,还敢不敢这么冷漠和高高在上?

    最喜欢玩刺激和征服游戏的平氏七郎,压住自个奔涌的血流,打量着她又寻思道:看来是个好人家的姑子,不过只要是在汉阳一地,就没有我娶不到的女人!

    这想法,在他发现这美人身上的罗绮质料已然陈旧时,就更加有底了。

    这一刻,平氏七郎涌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兴奋来。

    只是这种兴奋底,隐隐也有一种疑惑,眼前这佳人,似是有点眼熟?

    平七郎蹙了蹙眉,不过与此同时,他一双眼,还在热切无比地盯着眼前的少女,脸上的笑容更是温文尔雅。

    深情地凝视着这少女,欣喜地看着少女在自己征服了无数美人的眼神中,却依然无波无澜,平氏七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温柔多情,“这位姑子,小可有礼了。”

    说罢,他朝她深深一揖。

    平氏七郎表现得彬彬有礼,站在他对面的少女,却依然平静中透着冷漠。

    她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青年,良久,她勾了勾唇:果然上钩了!

    这少女,正是卢萦。

    ……

    因这平氏七郎,不时被平氏一族的人念起,像平因,便在背后说过他的不少闲话。所以,卢萦对他还是很了解的。这一次,她特意在当铺里,购置了这么一件质地不怎么样,式样也已经陈旧,只是颜色极其张扬,衬得她雪白的肌肤特别耀眼刺目的衣裳,还这般在街道中晃了两天,便是为了等他前来。

    果然,平氏七郎看向她的眸子里,燃烧起了沸腾的欲望。

    见卢萦乌黑水润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平氏七郎声音放低,继续沉着声音温柔地唤道:“这位姑子?”

    卢萦回过神来,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在艳红映衬下,白得冷艳的脸孔流露出一丝迷惑。

    轻启粉唇,终于,她小心的,谨慎地唤道:“你是,七表兄?”

    什么?

    平氏七郎一怔。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卢萦勾了勾唇,浅浅一笑后,朝他福了福,温柔地唤道:“七郎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你表妹阿萦啊。卢氏阿萦……”

    什么?

    宛如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平氏七郎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佳人,第一个念头竟是:该死!怎么会是表妹?而且还是一个定了婚,就要嫁人的表妹?

    平氏七郎这两年一直在成都,平素里难得回汉阳一趟,便是回了,也是来去匆匆,他现在还不知道,卢萦已经退婚了。

    平氏七郎目呆呆地看着卢萦,而此刻的卢萦,又恢复了那种冷漠娇艳的味道。看着她衣袖当风的模样,一直顺风顺意惯了的平氏七郎,直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抓了几把一样,搔痒得厉害。

    ……如果不是她定了婚,表妹什么的,也是极有意思的。

    寻思到这里,平氏七郎暗叹一声。

    而这时,卢萦显然被他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有点恼了。只见她朝他匆匆一福,冷冷说道:“七郎如果无事,阿萦告退了。”说罢,也不再与他多话,腰一扭,转身便走,动作极为利索果断。

    目送着卢萦远去,平氏七郎没有追去。他一直是个聪明人,明知道追上去没有结果,便不会做这蠢事。

    只是此时此刻,他那被美人儿激起来的性致,却勃然欲发。整颗心,已砰砰而动,想让它冷静也冷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郎君,你是平七郎吗?”

    平氏七郎转过头去同,他对上眼前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不由皱起了眉头,“我是平氏七郎。”

    小乞丐闻言咧嘴一笑,他塞过来一张纸条,反手朝着身后的醉月阁一指,开心地说道:“是里面的一个长得很美的姐姐让我给郎君的。”

    美人给的?平氏七郎刚被打击的心,一下子恢复了。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条,只见纸帛上用秀丽纤细的字体,写着一段话,“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君何其薄情?一别经年,浑然忘了那红衾颠倒,销金帐里销魂?”

    这是艳诗!这是直白白的艳诗。

    这艳诗,既有相思意,更有勾魂语,特别是看到最后一句时,平氏七郎喉结连连滚动了几下,只觉得自己下边都支起了帐蓬。

    这时的他,浑然忘记了家中的警告,他把纸条一收,眯眼一笑,迈着八字步便朝刚刚开张不久的醉月阁走去。

第六十九章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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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氏七郎刚刚步入醉月阁,给他递纸条的那个小乞丐便一溜烟钻入一个巷子里。

    “罗子哥,东西到手了,嘻嘻,好多的金啊。”

    罗子把那钱袋拿到手中,见那小乞丐恋恋不舍地盯着,不由砸嘴说道:“你急什么?我说过,这钱,是给你们几人离开这里做路费用的,到时你们平分,我一钱不取!”

    “好嘞!”小乞丐喜得跳了起来,他是老手,那钱袋一入手便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平分啊,这里面,少说也有一百两金吧?啧啧,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想到这一转眼间,他们几个小乞丐便变成了有钱人,小乞丐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了。

    卢萦对身上的这袭红裳,颇为不适应。

    相比起她冷漠平凡的性格来说,这衣裳太张扬显目,又特别衬她的肌肤身段,虽然并无出格之处,如平因她们平常也是这样穿的。可素面朝天惯了的卢萦,还是极不适应。

    因此,点火目的既然已经达成,她就马上赶回家去。

    来到巷子里,卢萦猛然转过头来,可她四下张望了好一会,也没有察觉到异常。便按下纳闷,急急回到家中换回了她惯常穿的裳服。

    换过裳后,卢萦把家中整理一番,估莫着时辰差不多了,再次出了房门。

    这时,外面夕阳西沉,而醉月阁,已开始张灯结彩。

    在醉月阁中川流不息的来往人流中,只见醉月阁的妈妈跟着平氏七郎走了出来。她一边扭着腰,一边笑盈盈地说道:“这个平家郎君啊,实在不是妈妈信不过你的为人。而是这个,自古以来便没有不带钱来嫖女人的道理。再说呢,郎君你也是好久没有在汉阳出现过的,要不是夕月认得你,妈妈还真不信你那话!”

    妈妈的声音不大,所说的话只有平七郎听得见。毕竟,她也是老妖精了,既然答应了平氏七郎打白条的事,也就没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他的面子吧?

    只不过这话,还是得说明不是?怎么着,也得让他记着。

    虽然没有人关注这里,可平七郎这会脸色还是无比难看。

    他就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阴沟里翻船,钱被人偷走不算,还扣了个白嫖的名号在头上!

    白嫖!他平氏七郎是这样的人吗?

    可恨的是,他现在压根就记不起是在哪里丢了钱袋,哼,要是找到那个偷盗他财物的人,他非得折磨得那人死去活来不可。敢让他平七郎丢这么大的脸,他要他一家死光光!哼,想他平氏一族在汉阳横行多年,还没有人敢拂过虎须!

    感觉到强烈的羞辱和恨意的平七郎,脸色很有点扭曲发青。他勉强朝呱躁不已的妈妈抱了抱拳后,便大步朝回走去。

    可能他是流年不利。

    就在平七郎急匆匆地向回赶去时,突然间,一个矮小肮脏的身影,慌慌忙忙地朝他跑来!

    这时刻,平七郎心中郁怒,无心留神,那身影不时回头看去,也是慌乱无比。因此跑着跑着,两人竟撞了个结实!

    撞了个结实也就罢了。关健是,这个突然撞到平七郎怀中的小乞丐,在被他撞得一歪时,右手一摸,竟顺手抓住了他的命根子来稳住身形!

    “啊——”刚刚得到满足的平七郎,这下痛到了极点。

    一声惨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来后,郁怒交加,又羞又恼的平七郎,再也控制不住本性中的戾气,一把把那小乞丐推倒在地,就没头没脑地朝他的脑袋,小身板踩去。

    一边踩,平七郎一边咬牙骂道:“该死的混帐东西!刚才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袋?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他才踩了二下,那乞丐已如泼猴般在地上又是翻滚又是惨叫又是嘶嚎起来,“救命啊,孝廉爷打人了啊——快来人救救我啊,平府的孝廉爷要杀人了啊——”

    小乞丐的叫声惨烈无比,那似乎因为剧痛和折磨,而忍不住翻滚嘶嚎的身影,更是显得无比的可怜。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围上。在犹豫着要不要阻止时,好一些声音也在议论,“这人是谁?”“说是平府的孝廉。”“怎么可能,孝廉不都是忠臣义士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当孝廉?”“得,什么孝廉都是忠臣义?,孝廉啊,那就是有钱人的的玩意儿。你没看这人是从醉月阁中出来的吗?”

    混在这些乱七八糟地议论声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我听醉月阁的妈妈说,这位孝廉嫖了女人还不给钱呢。”

    嫖女人不给钱?这又是一大新闻。于是,本来便沸腾的人群,更加沸腾了。

    平七郎才踢了那小乞丐几脚,便听到四周纷纷而起的指责和骂声,才听了两句,他的额头便冷汗涔涔而下!

    不好!

    当下,他脸色一白,牙一咬,便向前冲去。

    可这个时候,他想走,那小乞丐却不放过他。也不知他怎么一缠,便抱住了平七郎的双脚,哭天哭地的惨嚎道:“孝廉爷,你就饶了我吧,小人求求你了,你就饶了你吧。”明明是那小乞丐抱着他不放,可众人只以为是平七郎踩住了那个小乞丐,更因为小乞丐哭得悲惨,四周的指责和骂声更响亮了。

    平氏七郎浑身嗖嗖发冷,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慌涌上心头。于无边的恐惧中,他慌慌张张地四下看去,这一看,他对上了一个愤怒中带着鄙夷地盯着他的老者。

    蓦然的,平氏七郎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堵得慌,眼前都发起黑来了。

    这个时候,不止是平七郎注意了那老者,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卢萦,也注意到了。

    她瞟了一眼汗流浃背的平七郎一眼,唇角勾了勾,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事,就与她无关了。当下,卢萦回到了家中。

    卢云正在家里等着她。见姐姐回来,他连忙迎上。

    卢萦一边把房门关上,一边看着弟弟,低低说道:“成了!”

    “姐,什么成了?”

    卢萦神秘一笑,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确实,过两天,卢云就得到消息,说是新来的三老,对汉阳的教化极为震怒,他们认为汉阳县长治下不严,竟然让那些为富不仁的富户,那些残暴的恶徒也有举孝廉的资格。

    孝廉孝廉,本应该至高至洁,本应该奖励忠臣义士,孝子仁人,可这汉阳一地,这孝廉竟成了富人向上攀升的便利之境。这让忠心耿耿为新立的朝庭分忧的三个长者,怎么不怒?

    他们这一怒不要紧,接下来,整个汉阳城中的富人,都是战战兢兢。而汉阳县长,本与平氏勾结多年,他每年收受平府送上来的巨额钱财,对他们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成了定例。可这一下,平氏行为不检,令得他这个县长也被人指责,特别是经过这么一闹,令得他从此后仕途再无寸进后,汉阳县长也恼上了平氏一族。

    有所谓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这一下,勾搭成奸的官商彻底分裂,而与此同时,平氏得到消息,他们平氏一族上下勾结,枉图蒙蔽圣听,责令十年内,其子弟再不得举孝廉,同时朝庭会将他们的行止召告天下。

    至此,平府的后台没了,前途也没了。这一个靠着行商起家的家族,再无上升的地步了!

    把这些事都打听了个明白的卢云,显得十分振奋。特别在卢萦告诉他,她是如何行事之后,他更是感觉到自己成长了很多。

    如,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只有财富而没有权势的家族,别人轻飘飘一句话,便可以把它踩到泥底下。

    如,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富户不管如何嚣张,只要斩断了它与官家勾结的手,它就不足为虑。

    这一天傍晚,卢云与卢萦在市集中,又听了一些关于平氏的传闻后。卢云凑近姐姐,悄声问道:“姐,外祖母他们,是不是从此不会再打你我的主意了?”

    卢萦沉默了一会,摇头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她抿着唇,低低说道:“现在的平氏,绝了靠子弟幸进之路,也得罪了汉阳县长,便在天下间,也落了个恶名。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整个家族只会越来越没落。官家只需每年在赋税上动动手脚,便可以把平氏一族逼得倾家荡产。”

    怕就怕,知道前途无望的平氏,也知道自家的名声坏到了根子上,根本不可能得到那贵人青睐的平氏,还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还是在那里痴心妄想,还想通过她抓住贵人那根稻草。

    ……真到了那时,她就实施第二步,斩其手足!

    现在,她还真不愿意做得太绝。如果他们不逼她,她永远也不想做得太绝。

    姐弟俩说说笑笑一阵,卢云看到了一个同窗,当下跑了过去,两个少年人凑在一起玩闹起来。

    与同窗说笑着的卢云,没有注意到一辆牛车突然驶到了卢萦的面前。而在牛车里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后,他的姐姐脸色一青,无可奈何地爬上了牛车,消失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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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与贵人的第三个回合

    载着卢萦的牛车,缓缓驶进了怡园。

    这一次进来,她不但没有着男装,还是被贵人派人车载着进来的。在看到这牛车走的是正门时,卢萦吐出一口浊气,暗暗想道:幸好,幸好!

    自正门而入,说明那人现在还是把她当客人,至少,不会是想就此把她接到这里,成为他的一个没名没名的婢妾。

    不一会,牛车停下,一个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卢氏小娘子,请下车吧。”

    卢萦走下牛车。

    再一次相见,还是在那处亭台中。金黄的阳光洒在亭台上,流水潺潺中,一阵琴声飘荡而来。

    那贵人懒洋洋地睡在美人塌上,在他的身前,是一个素手轻拂的弹琴美人,而在他的身侧,也站着七八个美人。

    这么多美人,一个个锦衣华服,妆容精美,她们笑靥如花地围着那贵人,虽笑得乖巧美丽,却没有吱声。

    而在花园各处散落的,则是一个个精悍英武的金吾卫。这些金吾卫身着紫衣紫甲,面无表情。

    这还是第一次,乡下出身的卢萦,见识到了一个权贵的排场。

    光是杵在那里,就能够让人气虚腿软的排场!

    琴声悠悠中,卢萦的脚步声徐徐靠近。

    这脚步声,干净利落中,透着一种从容冷漠,不用睁眼,贵人也能想象这脚步的主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慢慢的,他睁开眼来。

    而这时,卢萦已经来到他身前。

    看到这么一个村姑自自在在走过来,众美人都睁大眼,好奇地朝她打量着。

    在这种安静中,卢萦还在向那贵人走来。

    一直走到他左侧,卢萦没有向他屈膝行礼,而是自顾自地拉开塌,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然后,她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小小抿了一口气,她蹙着眉朝身后的人晃了晃,“味太浓,换薄的。”顺便她又交待一句,“我饿了,弄点吃的来。”

    四下非常非常安静。

    嗖嗖嗖,那些很明显的,被卢萦当成下人的美人,在愤怒地给了卢萦一个白眼后,一个个抬着头,委屈地看向那贵人。

    而散在外面的,属于贵人的几个贴身侍卫,这时则是双眼发着亮,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幕。

    自古以来,左位为贵客位,这个村姑大大方方地坐在贵客位,自自在在地支使他的人,这行为,恁也胆大妄为!

    终于,贵人睁开眼来。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卢萦。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子,胆大包天,率性而为……不对,是只在他面前率性而为。不管他摆出什么样的声势,也不管她自己的衣着身份卑微到比他府中的仆人都相差甚远,她就是在他面前自得自在,就是在他的地盘上,一副很舒服很随意的姿态。

    ……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盯了卢萦一眼,那贵人朝旁点了点头,道:“带她换身衣裳。”

    “是。”侯在贵人身后的,一个年长些的美人走上前来,她朝着卢萦福了福后,温柔说道:“小姑子,请。”

    卢萦慢慢放下酒盅,抬眸瞟了那美人一眼后,也不追问,也不扭捏,站起来施施然地跟在她身后走去。

    看着那一前一后的两个女人,那贵人蹙了蹙眉,向旁边问道:“这卢氏看起来比玉娘还要像主人,为何?”

    那些美人自是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一会,卢萦回来了。

    这一次的卢萦,换了一个装。

    只见她身着艳红的罗绮,上面勾绣着金灿灿的杯纹。足下,鞋履上镶着珍珠。

    少女的秀发学着洛阳的那些贵女们挽起,雪白的肌肤上没有擦粉,倒是粉唇上涂了点点胭脂。

    看到缓步而来的卢萦,众人都觉得有点闪眼。

    人还是那个人,可艳美的华服配上乌黑的云鬓,白嫩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何况,卢萦发育得还极好,一袭红裳上身,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是勾人,却又因为她那表情姿态,而不得不谨慎以待的感觉。

    不过,这里的人,都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的。论姿色,这少女与洛阳的贵女们差相仿佛。(贵人的身周都是华服美人,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也没有想到,把她与这些美人相比,而是自然地,把她与远在洛阳的那些天之娇女们相比较了。)

    真正让人回不过神来的,是她那气度。华服,清丽得娇艳的容颜,掩不去她眸光的冰冷。

    在如此身份的贵人面前,在怡园这样的地方,她还眸光冰冷,那就透着种睥睨了。

    卢萦自自然然地越过那位玉娘,缓步走到她原来的塌几旁边,她施施然坐下,然后微微侧头,朝着贵人勾了勾唇,“衣裳很好,多谢。”

    合着,他是特地给她送衣裳来着?

    这种反客为主,大方得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的举止,令贵人哑然失笑。他把盅中酒自己抿了一口后,顺手递到她唇边,低沉笑道:“这种酒味甚薄,尝尝?”

    这是轻薄了?

    卢萦伸出手,从贵人的手中接向那杯子。就在她的手指碰到杯沿时,贵人双眼一眯。

    这一眯,一种沉寒的威压扑面而来。卢萦对上他的眸子,以及他眸中的警告。

    ……他不喜欢看到她拒绝!

    不拒绝?就这样让他喂她喝酒?那自己成什么人了?

    卢萦暗叹一声,她松下手,却也对碰着自己唇瓣的酒盅视而不见。乌黑的眸子静静地,毫无波澜地对上那贵人的眸子,这般对视好一会,卢萦缓缓伸手。

    她白皙中略显粗糙的手指挡在了酒盅口。把它罩住,卢萦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贵人。

    直到确认他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卢萦又暗叹一声。

    她松开手,缓缓退后几步,身着女装却如男子一样朝着贵人一揖后,卢萦朗声说道:“卢氏阿云饱读诗书,自认学富三车,愿附郎君骥尾!”

    ……他执意要收她,那她就从了便是,不过,是以男子身,是行幕僚事。

    贵人危险地眯着双眸,冷冷说道:“你是卢氏阿云么?”

    一句简单的话中,却是杀机毕露。分明是在指责她犯了欺上之罪。

    卢萦神色不动,她保持长揖的姿势,淡淡回道:“郎君错矣,小人唤卢氏阿昀,昀,日光也,与浮云的云同音不同字。”

    有意思,居然当着他的面便造起名字来了。

    ……造假名字也就罢了,还造得这么大大方方,堂而皇之。

    贵人不怒反笑,他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卢氏阿昀。”

    这八个字一出,众美人齐刷刷匍伏在地,白着脸一动不动,四周连春都沉抑起来。

    贵人盯着一揖不起的卢萦,慢慢说道:“上一次,你引我发怒,进而令平氏打消主意倒也罢了。卢氏阿萦,是谁让你与阴氏的那小子墙头相会的?还有,为了达到目的,你竟敢以自身相诱,引得那平氏七郎上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贵人这番话说得缓慢无比,越是缓慢,四周的美人越是一动不敢动。

    卢萦抬起头来。

    她脸色不好,不,应该说,她脸是黑的。抬头盯了那贵人一眼,卢萦抿唇说道:“郎君,这样不好,这样很不好!”

    确实是很不好,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贵人竟把自己当成了所有物?

    原来她所有的算盘,都落了个空处。

    认真地说到这里,卢萦盯了那贵人一眼,粉唇抿紧,面无表情地说道:“郎君,这情况一点也不好,你得改!”

    “……”

    “噗哧——”两个笑声,也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不过这个时候,贵人也罢,卢萦也罢,都没有心神关注谁在发笑。

    贵人死死地盯着卢萦,越发地眯起了双眼。而随着他这种威压弥散开来,匍伏着的美人连脸都贴到地板上了。

    ……他当然知道这情况一点也不好。事实上,自上次与卢萦下了一盘棋,又听她读了一会经文后,贵人觉得她的话说得有些道理,隐约有了放手之意。他之所以继续关注卢萦,不过是觉得她有点有趣,也对她的诸般行事,有点好奇罢了。

    发展到现在,他也觉得不好:他对这个小村姑,太用心了。

    可这些卢萦是怎么知道的?这女子,怎么每次都扣着自己的心思说话?

    卢萦像个旁观者,像个长者一样,语重声长地提醒了贵人“你得改”之后,又抬头看了贵人一眼。

    然后,她朝着他再次一揖,朗声道:“郎君有事要忙,卢氏阿昀告退。”

    ……你还是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

    身为上位者,身为你这样的上位者,收一个乱了自己心的女人在身边,并不是一件好事。要是这女人是个普通柔弱的也就罢了,不过是多宠一些。可这女人偏偏不是,她阴谋众多,还心狠手辣。所以,你还是多想想吧。

    丢下一句话后,也不等贵人发话,卢萦缓缓后退。一直亭台外的玉娘身侧,卢萦歪了歪头,提醒道:“郎君不曾决断之前,还是别让消息外泄的好。”

    外泄的话,会给她惹上太多麻烦的,如,她是身着女装被贵人接进府中的,如,贵人还曾亲自喂酒给她吃,如,她身上的衣裳鞋履都是贵人赏的。

    看,这些事何等麻烦?实在是大麻烦啊!

    说出这句似是警告也似是劝谏的话后,卢萦娉娉婷婷而去。

    玉娘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身影,暗中惊诧:这小姑子一眼就判断出自己是这个怡园主管内宅的,当真好眼力!

第七十一章平因哭了

    第七十一章平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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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云一推开家门,便看到姐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抿着唇,面无表情地对着远方发呆。

    “姐?”卢云小心地靠近,不安地问道:“姐,发生了什么事?”

    “阿云回来了?”卢萦转过头,看着弟弟,她低声说道:“过阵子,我们可能会离开汉阳。”

    “离开汉阳,为什么?”卢云睁大了眼。他现在在学堂里,先生很看重他,他也交好了几个同窗,连平氏那么大的麻烦他姐姐也不怕,为什么突然说离开。

    何况,离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没有人推荐,就不能随便入学。甚至连居住都是**烦。

    对上弟弟不解的眼神,卢萦寻思了一会,才说道:“今天在街市中,你看到我不见了,是么?”

    “姐,那不是你先回家了吗?”

    “不是。”卢萦说道:“记得怡园那个贵人吗?我被他接过去了。”

    “什么?”

    这个消息不管放在汉阳哪个家族,都是让人震惊的吧?卢云不敢置信地瞪了姐姐好一会,才哑声说道:“姐,他会给你名份吗?”

    说到这里,卢云突然愤怒起来,“姐,你这么好,他会给你名份对不对?呸,他要是不给,我就跟他拼了这条命!”

    “这什么话呢?”卢萦失笑,她摇头道:“他没有对我怎么样,”顿了顿,卢萦把刚才在怡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蹙眉道:“不过我感觉到,他似是真对我感兴趣了。我怕他到头来还是会把我带在身边。真到那时,我就换上男装,等到了成都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直接对外人说,我与你是兄弟,你没有姐姐。”

    卢萦抿了一口茶,低而清冷地说道:“我的生活,得由我自己来安排……所以阿云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他的婢妾或枕边人!”

    说罢,卢萦抬头看向弟弟。

    对上姐姐乌黑坚定的眸光,卢云是完全相信了,他兴高采烈地说道:“那也好,嘻嘻,等姐姐相中了喜欢的人,再换回女装不迟。”

    卢萦哑然失笑。

    卢云却没有笑,他认真地看着姐姐,很是质朴地说道:“反正我就知道姐姐会有办法。姐姐不想的事,谁也难不住姐姐。”

    这小子,什么时候起,这么信任自己了?卢萦哑然失笑。

    不过被卢云这么一说,卢萦心中也宽快起来。现在的她,也就是隐隐感觉到,贵人如果离开汉阳,说不定会带着他们姐弟一起走,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等到了那时候再想法子。反正,如果要她做那贵人身边的枕边人,她宁愿穿一辈子的男装,当一辈子的男人。

    ……人生最可悲的,莫过于让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操纵在手。说实在的,她对以后嫁人生子的日子,于内心深处有着恐惧。她实在不想自己的一生,被一个不知所谓的男人或男人的家庭,男人的母亲所操纵。

    与弟弟说开后,卢萦心情已是大好。她换了一袭衣裳,提着篮子出了家门。

    刚刚来到市集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阿萦!”

    卢萦转头。

    她对上的,是一脸憔悴不堪的平因。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平因,虽然还是一袭华服,妆容精致,可那铅粉再厚,也掩不去她苍白的脸色。

    卢萦朝她身后看了看,平因不是乘驴车来的。平氏应该没有倒得这么快啊,她的驴车呢?

    在卢萦的沉默中,平因走到了她面前。

    然后,她停下脚步,扁着嘴,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地瞪着卢萦。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身边的人每个人都不高兴,怎么这个阿萦还是这么精神,甚至比上次见到又美了些?

    正处于发育成长年龄的卢萦,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的方向进化着。

    瞪了一会卢萦后,平因突然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她忍着泪水,侧过头说道:“你现在得意了吧?”

    她得意了?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她要得意?

    卢萦狐疑地看着平因,盯着她尖尖的下颌,和那婴儿肥不再的双颊,卢萦心神一动,突然说道:“阿因,曾府又想退婚?”

    她这话一出,平因脸色刷地大变。她腾地转头盯着卢萦,尖声道:“你果然知道!你这个害人精!你这个恶妇!”

    她才叫骂到这里,突然手腕一紧,却是被卢萦扯着朝一个巷子走去。

    平因正要挣扎,却听到卢萦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就这么喜欢被人看热闹?”

    一句话提醒了平因,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见好些人都朝这里盯来,连忙咬着牙,跟卢萦进入了一个偏静的巷子中。

    进入巷子,卢萦放开平因的手,蹙眉说道:“曾氏是不是准备举家搬到成都去?”

    “你怎么知道?”平因一惊,疑问脱口而出。

    卢萦冷笑起来,她哧笑道:“曾长志与我退了婚,现在又要退了你,如果他还留在汉阳,还会有人嫁吗?”

    看来曾父在成都已经稳住了根,这样子,他们搬到成都去,也情有可原。而且,曾长志只要不是举孝廉,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刻意调查他的过往。看来,曾父是想给儿子在成都另谋一门中意的婚事了。

    想通了这些,卢萦抬起头来。

    她看着脸白如纸,薄得像个纸片人一样的平因,看着昔日娇美活泼的女孩儿,如今一副脱了水失了魂的憔悴模样,看着她眼中的绝望,突然低笑道:“阿因,你悔了吧?”费尽心力得到的如意郎君,不惜抢也要抢来的好夫婿,却原来是这样的人……

    这话一出,平因刷地抬头看向卢萦。她先愤恨地瞪着她,可是瞪着瞪着,一阵难以形容的悲恸却涌上心头。

    慢慢的,平因捂着头蹲下,等卢萦蹙了蹙眉,准备问她两句时,却听到平因哭了起来。

    平因抱着头,不停的哭着。悲伤中,她还记得这里会有人出出入入,因此极力压制自己的哭声。

    听到平因哭得这么伤心,卢萦怔了怔。等她哭声稍息,卢萦蹙着眉,不耐烦地说道:“阿因,你来找我,不地是为了当着我的面哭一场吧?”

    这话一出,平因的哭声又响了几分。

    在卢萦越来越不耐烦时,她哽咽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见你。阿萦,我知道我错了。你们一起长大,他明明喜欢你,还是因为你家贫而嫌弃,那时我就应该知道,他这人靠不住。可我就是被蒙了眼,就是任性着想,我比你好,他当然会选择我而不会选择你。”

    抽噎中,平因的吐词有点模糊,思路却很清晰。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掉在地上,娇小的身子也瑟缩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像被抛弃的小猫一样,说不出的可怜。

    卢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平因也不知怎的,今天知道曾府有意退婚后,她在大哭了一场后,第一个想见的,便是卢萦。

    ……也许,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心中不安的吧?也许,她想借这个机会,向这个曾经把自己当成姐妹,后来又成仇人的表妹倾诉一些对着别人说不出的话。

    平因还在哽咽,还在说着,“阿萦,你告诉我怎么做好不好?你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像你那个时候一样,把他放开,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这么恨,这么恨……”

    因为那个男人,自己名声已经败坏,可到头来,她还是不能嫁他。他不要她了,她怎么办?她怎么办啊?

    ……整个上午,平因都如行尸走肉,那时候,她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个死字。

    她不知道,除了死,自己还能怎么样,她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记起了卢萦。记起当时卢萦也是面临着与她同样的境地,可她当时怎么就那么潇洒呢?

    于是,她就过来了。她就是想问问卢萦,她该怎么办。

    听着平因语无伦次的话语,卢萦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有点想笑。

    卢萦她勾了勾唇,冷冷说道:“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正如你说的那样,他既然能因为贫贱弃了我,自然也能因为你家里出现不顺而弃了你。阿因,其实你也没有必要悔。我相信这世间比曾长志还要差劲的男人,应该没有几个。你以后的夫婿,肯定比他好。”

    说到这里,卢萦笑了笑,她摇了摇头,怜悯地说道:“说起来,这世间的女人就是蠢!一个一个的,只看得到眼前的这么点小事,只看得到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在一起时,也只处得这个样子,明明知道,他也就只有这么好。可就是舍不得放手,就是以为,没了他自己就没了一切。哧!固执地守着那么一小角天空,怎么都不愿意去转头看看外面的世界。这种日子就这么有意思?切,真是可怜可悲!”

    卢萦可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她说到这里后,已经对哭哭啼啼的平因不耐烦了。当下丢下一句“可怜可悲”之后,她衣袖一振,转身就走。至于平因还哭不哭,还有被外人看到了怎么办?她肿着脸怎么回去?这些通通与她无关。

    她只知道,反正她这一生,永远也不会落到让人怜悯同情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离别

    打发了平因,卢萦也没有急着回去,她转到市集中,准备买几样菜回去。

    在她弯着腰挑挑捡捡时,听到阳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萦啊?”

    卢萦连忙回头,见阳婶只是独自一人,身边并没有跟着她的儿子,不由放松下来,她微笑道:“婶子也来买菜?”

    “婶子哪有阿萦这么多钱?婶子的菜啊,都是自个儿种的,少了,就到野外摘些野菜。”阳婶打量着越发气色见好的卢萦,凑上前说道:“说起来,阿萦你们姐弟的日子,比以前可是好太多了。你看看你这样子,跟以前可不能比啊。阿萦,你可真有本事。”

    卢萦笑了笑。

    阳婶瞅着她,越发凑近了,“阿萦,你现在找到夫婿么?”

    见卢萦笑而不语,阳婶小声说道:“这个,我有一个表妹,她家那儿子还与我家卢云一样,也是在学堂读书的。前两天瞅中了你,托婶来问问。”砸着着嘴,阳婶又道:“阿萦也知道,你婶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不过那娃儿真的不错,人又上进,家里还有十亩良田……”

    卢萦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婶,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阳婶回头看着她,叹息一声,道:“阿萦,就你这长相,原本嫁到好人家也是易事,不过你应该知道你以前……”

    卢萦再次打断她,她笑道:“婶,我真是不想说。”

    哪有这个年纪的姑子不想嫁人的?分明是不中意农户人家啊。阳婶叹了口气,也不再说。只是心中未免嘀咕几句卢萦心眼太高。

    与阳婶告别后,卢萦提着篮子继续向回走。

    刚刚来到巷子里,卢萦一眼便看到,昨天那个个子瘦长的少年王柯出现在前方。

    见到卢萦走来,王柯双眼一亮,不过转眼他又耸拉着脑袋。

    卢萦走到他面前。

    王柯抬起头来,他支吾半晌,才开口说道:“阿萦,昨天我母亲,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其实很喜欢你,真的,你相信我,她其实很中意你。”

    王柯说得结结巴巴,也说得认真无比。他看着卢萦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拭着汗,看起来十分紧张。

    卢萦“恩”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罢,她越过王柯,继续朝前走去。

    王柯大喜地追上她,急声问道:“阿萦,你不怪她对不对?你,我明天再让媒婆过来好不好?”

    “不好!”卢萦停下脚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王柯,淡淡说道:“王家郎君,这提亲一事就此打止吧。”

    “为什么?”王柯脸色一白,他呆呆地看着卢萦,好一会才涩着声音说道:“你,你不是没有人要吗,怎么……”话没说完,他还是知道自己说得不妥,马上闭了嘴。

    卢萦蹙眉,她静静地瞟了王柯一眼。这一眼,极冷漠,也因为冷漠,而显得居高临下。

    这种眼神的杀伤力极高,王柯彻底地白了脸,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卢萦远去。

    卢萦进入巷子,刚刚来到自家门外,便听到旁边一个侧门吱呀一声,有几人走了出来。

    她也没有在意,径自弯腰开门。而这时,身后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她就是卢氏阿萦?”“就是她。”“你这么关心她做甚?”“你不知道,那天我侄儿特意找到我,问起那个在市集中着红裳,肌肤雪白的美貌姑子是谁家的。听到她没了婚约,现在一天到晚在闹着我姐上门提亲呢。”“有这事?”“原来不是个省事的……”

    听到这里,卢萦一愣,她不由想到今天阳婶的提亲,还有王柯刚才的特意拦路,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已沾惹上了一些桃花了。

    想到这里,卢萦笑了笑,推开房门走入屋中。就在她跨入屋中的那一瞬,有一个隐约的说话声传入她的耳中,“她还勾引我们少郎君呢……不过少郎君现在走了,她想勾引也是白搭。”

    什么?

    卢萦一僵,半晌半晌才转过头。她怔怔地看着阴府那扇摇晃着小门,突然间整个人空洞起来。这种空洞,与这浮躁的春日一般,明明一切都好,可就是让人心堵得慌,让人情不自禁止难受着,孤寂着……

    呆了半晌后,卢萦胡乱把饭菜准备了一下,便走到那片围墙下。

    仰着头看了一阵,她搬来塌几,掂着脚站在了围墙这头。

    围墙那边,桃红柳绿着,明明鲜亮鲜亮的春色,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瑟。

    呆了一会,卢萦转向左侧。伸手搬开两块砖头后,她看到了一个放在油布包里的金色的锦囊。

    锦囊十分精美,布料是卢萦从来没有见过的,握在手中如水般轻软。她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块玉佩和一根竹简和一块手帕。

    玉佩很眼熟,似是在阴澈身上看到过。而那竹简上,只有寥寥几句,可能写的人赶得急,那字迹有点潦草,“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手帕湿湿的,上面用凌乱地笔迹写着,“与卿别后,从此明月凄凉箫声苦绝。”最后几个字,墨迹晕染开来,显然写字的人写着写着,已是泪如雨下……

    原来他真的走了!

    卢萦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帕子,一时之间神思恍惚。

    以往,她对曾郎有情,那是她知道他是她的夫婿,她对他有期待,知道自己应该喜爱他。可后来一清醒,断了也就断了。也许,那喜爱根本是她强加上去的吧?

    算起来,她真正起了少女之思的人,也就只有那个总是抿着唇,水黑渲染出的双眸总是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的少年。那少年,曾坐在这墙头,这树荫下,曾在那明月中吹着箫,曾望着她流过泪。

    她无法否认心中的悸动,甚至,她曾幻想着,也许,也许有十之一二的机会,他的家人会同意她……

    梦末醒,人已不在,原来便是这般滋味!

    不知不觉中,卢萦伸手掩住自己的脸。

    ……原来,她还是渴望过的!

    原来,她总总有意无意地朝墙头望来,是在期待着。

    原来,那清俊冷冽的身影,只是一场最短暂的幻梦罢了!

    原来,这就是生离别,明明活着,却不得不离别,别后各自天涯,也许终其一生,也无相见之期。

    卢云回来时,只见姐姐一动不动地缩在塌上。他吓了一跳,连忙凑近问道:“姐,你没事吧?”

    卢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事。”

    卢云显然有点不信,他盯着姐姐瞅了半晌,伸手拿在覆在她脸上的衣袖。

    衣袖下,卢萦清丽的面容平静无波。

    卢云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走到房中,见饭菜已做好,便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朝着姐姐说道:“姐,今天先生又夸我了。他说我聪明过人。”说到这里,卢云凑过头,神秘地说道:“姐,先生说,可能会向一位长者举荐我呢。”

    “恩。”

    听到卢萦的声音怏怏不乐,卢云小声问道:“姐,你真没事?”

    “我没事。”

    这一晚,卢萦一直翻来覆去没有入睡。吹着从窗口透过来的凉风,透过纱窗看着天空闪耀的星星,莫名的,她就是眼中发涩,就是有一种说不出,形容不尽的孤独。

    这事很奇怪,明明那人在时,她也不见得如此动情,怎么别后,却又如此惆怅难受?

    第二天,送走卢云后,卢萦一直还胸口闷闷的。闷到了极致,她就翻开那些书简反反复复地诵读,也没有琢磨其中的含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诵读出声。仿佛这样,能够渲泄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闷躁。

    如此反复的,不停地诵读着,卢萦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渐渐嘶哑。

    直读得嗓子沙哑得不成调了,卢萦才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她便觉得无比的空虚。

    胡乱在院子里走了一阵后,卢萦从井里提起一些水,开始打扫房子。

    把所有的门窗用水抹洗一遍,又把被子衣服全部洗净,等忙得腰酸背痛时,卢萦才发现,到了傍晚了。

    她侧过头,看着挂在天空的,淡淡的疏月,陡然的,一个念头浮出脑海:以后,永远都听不到那箫声了。

    这个感觉太无助,卢萦不喜欢,她伸手拍了拍脸颊,进入书房拿起一本书简,认真的研读起来。

    卢萦现在看书,经常有一日千里的感觉。不但释义时速度又提升了,她甚至觉得如果要她写一篇赋,她保准比上学几年的卢云还要写得好,便是比他们的先生,只怕也相差不是甚远。

    当然,她此刻看书,那是全然不在状态。

    恍惚晕沉中,一连几天过去了。

    这一日,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春雨击打在树叶上,房屋上,发出“叮叮砰砰”的清脆响声,仿佛是一阵寂寥的弦乐。

    卢萦坐在窗前,无可抑止地,想要吹箫。可惜,她没有箫,她也不会吹箫。

    除了想要吹箫,她的手,也无可抑止地伸出入床头,想要掏出那块玉佩再来看看。

    强行压住自己这种冲动的卢萦,突然听到自家的房门,被人“砰砰砰”敲得老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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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只有一更,欠更以后奉上。

第七十三章 强搬

    急促的敲门声在这春雨绵绵中响起,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焦躁。

    卢萦蹙了蹙眉,快步走近。

    当她拉开房门时,发现站在门外的,是她外祖家平氏的一些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她的外祖母平老夫人,然后是三舅母和三舅父和四舅母等人,靠在右侧的,是黄嫂子。

    这些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仆人和婢女,虽然打着雨伞,可风吹得雨丝乱舞,还是浸湿了她们的外裳和鞋履,使得这些在汉阳城横行霸道惯了的人,未免显得有点狼狈。而不远处,则停着几辆牛车和驴车。

    居然是她们!

    卢萦先是下意识的瞳孔一缩,暗叫不好,不过转眼,她又放松下来。

    卢萦的表情变化,这些人自是没有注意到。平老夫人在一直婢女地扶持下走了进来,她越过卢萦,一边打量着这小小的房屋,一边蹙眉说道:“便是有了这么一小间屋,你就这么得意?就住得这么开心?连外祖家也不去了?”说到这里,平老夫人转过头来,她盯了卢萦一眼后,便不再理会她,“去,把房屋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好,记着那些书简是珍贵之物,要是有所损失,小心你们的性命!”

    平老夫人这个命令一下,众仆马上应道:“是。”然后他们齐刷刷一转,便冲入了房间中。

    卢萦脸一黑,她盯着平老夫人,冷冷说道:“敢问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来搜家么?”

    她这话一出,平老夫人便是一阵咳嗽。在婢女们连连地拍击下,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一缓过气,平老夫人便转头看向卢萦。她看着卢萦的眼神中,有着失望,也有着叹息,“阿萦,你母亲便是这样教育你的?”

    不等卢萦回话,黄嫂子已走上前来,朝着卢萦笑眯眯地说道:“阿萦啊,你这下可误会你外祖母了。她不是看到你们姐弟住在这地方太孤单了吗?你看看,你一个小娘子总天出出入入的,连个把门的人都没有,万一遇到登徒子,可怎么办?”

    在卢萦乌黑的,冰冷的眼神中,黄嫂子笑得越来越勉强,她悄悄拭了拭手心的汗,笑道:“这个,你外祖母是担心你们姐弟的安危,特意接你们前去平府居住。”

    特意接她们前去平府?

    卢萦明白了。看来,自己那天与贵人见面的消息,还是泄露出来了。而走投无路的平府,已下定决心,要紧紧抓住她,进而攀上那个贵人。她卢萦,已是她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甚至,为了彻底地抓住她,掌握她,她们已顾不得迂回,也顾不得卢萦的心思。她们已下定决心,不管如何,都要先把人弄回去再说。只要到了平府,他们有的是手段让这无父无母的两孩子彻底为他们所用。

    而由平老夫人亲自前来,则是给足了她的面子,这样就算有人说起,道理也全在平府那边。

    卢萦冷笑着想道:果然还是不死心啊!

    看到卢萦脸上的冷意,平老夫人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来。强行压下心中涌出的憎恶不喜,平老夫人慈祥地说道:“孩子,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不是你的亲人吗?亲人来接你回府享福,这不是应该的事吗?”说到这里,她失望地叹道:“你这孩子,便为了退婚一事,就记恨外祖母到现在?哎,亏外祖母还以为你的气早就消了呢。”

    平老夫人的话一落,三舅母也在一侧说道:“阿萦你这孩子这是怎么啦?你外祖母亲自来接你们回家,你还想忤逆不成?”

    另一侧,四舅母也在旁边笑道:“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阿萦啊,这个,我们是来得仓促了些。这不是急于想让你过好日子吗?阿萦啊,这女人啊,活在世上,不能太刚,更不能太烈,要是刚得连圆通也不讲究了,连亲人也不要了,这以后便是攀上了富贵,也守不住啊。”

    三个长辈,从三个角度来劝着卢萦,或语重声长,或带着警告。

    她们的声音一落,黄嫂子也握着卢萦的手,亲亲密密地说道:“阿萦啊,你这样杵在这里,也不说话也不感激的,可是不对哦。你外祖母是来接你回去享福的啊。你不知道啊,这阵子她一直念着你,老是担心你姐弟俩在外过得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眼见卢萦还是冷着脸,还是没有被说服,平氏三舅走了上来。

    他来到卢萦身侧,慈祥地看着她,平氏三舅说道:“阿萦啊,阿云他……”

    卢萦抬起头来。

    平氏三舅迎上卢萦的眼,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是这样的,你舅母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有些事说不清。阿萦啊,我们这次之所以接你回去,是因为你这里确实不安全。你弟弟阿云他,被人劫走了!”

    对上卢萦渐渐眯起的双眼,平氏三舅极和气极可亲地说道:“那些掳你弟弟的人,是一些恶名彰著的盗匪。要不是他们派人向舅舅讨要钱银了,舅舅也不会知道这事,更不会亲自来看你了。孩子啊,这事你也不要慌,还是先随舅舅回去后,再商量商量?”

    平氏三舅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诚恳,看向卢萦的眼神,更是慈祥中透着些对她忤逆行为的敲打。

    平氏三舅的话一说完,平老夫人的唇角便绽开了一朵笑容。而一侧的三舅母和四舅母,也同是含起了笑。

    平老夫人笑过之后,朝身侧的一个仆人使了个眼色,令他马上去按照平氏三舅的话行事:那就是,马上把卢云掳走!

    卢萦匆匆一瞟间,把众人的眼神收入眼底。她心中警觉道:他是在骗我!不好,阿云马上要有危险了。是了,我的态度提醒了他们,只怕他们从此后都会把阿云扣在手中,直到让我乖乖听话为止!

    平氏三舅的这番话,明显只是他的灵机一动。可这灵机一动,却真真正正地让卢萦涌起了杀机!

    卢萦吸了一口气后,瞟了一眼那个正朝大门走去的仆人后,转头看向平氏三舅,清声说道:“三舅是开玩笑的吧?阿云今天根本就没有去学堂呢!”她说到这里时,那刚刚跨出大门的仆人脚步一顿,转过头朝着平老夫人看来。

    一句话令得那人停下脚步后,卢萦还在盯着平氏三舅,还在说道:“阿云今天去了王氏尚郎的府中。舅舅可能不知道,那王尚与我这邻居阴氏澈郎交好,他们也一起指点过阿云的学业呢。阿云去之前还跟我说过,今天会在王府用过晚餐再归家。”缓了缓,卢萦又道:“三舅应该知道,那王尚家可是大有来历的呢。那样的人家,那些盗匪怎么敢接近?”

    王尚家与阴澈家一样,是刚搬入汉阳不久的。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如平氏这样的地头蛇都知道,这两个人家,都是很有些来历的。

    平氏三舅一噎。

    他没有想到,自己想到的这么天衣无缝的借口,居然出了这么个大漏洞。

    不过他自是知道,这个时候只能硬撑到底。当下平氏三舅皱着眉头,腾地转身,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得身后的一个仆人翻倒在地后,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说的阿云落到了那些盗匪手中的吗?马上给我解释清楚!”

    那近仆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整个人更是重重摔倒在地,不过他显然是个极灵活圆滑的,马上接着平氏三舅的口风道:“冤枉啊,小人明明见到了那些人,还看到了他们递上来的阿云的随身衣物。”说到这里,他小心地问道:“莫非事情有变。阿云虽是去了王府,却在中途出去踏春了什么的?”

    好借口,当真好借口!

    就在平氏三舅双眼一亮,准备接过他的话风说事时,一侧的卢萦突然问道:“贴身衣物?什么样的贴身衣物?”

    这问话一出,那仆人又是一呆,他马上眼珠子一转,叫道:“这个衣物不是我认出的,是三房那个叫阿青认出的。”他知道阿青与姐弟俩曾经关系不错,因此找了这个借口后,那仆人又叫道:“事情紧急啊,表姑子,可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一催正是时候,三舅母马上朝众仆人厉喝道:“还愣着干吗?没有看到老夫人还站在雨中吗?快点快点。”

    这喝声一出,众仆人搬得更急了。看到自家的家俱一样一样地被搬到院子里,卢萦突然幽幽说道:“那个贵人,”这四个字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卢萦低下头,有点羞涩,又有点说不出的迷茫和不安地说道:“他,他一直有派人看着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好半晌才加上一句,“我弟弟也是。”

    说到这里,卢萦歪着头,一派不明白地看着平氏三舅,“三舅,那贵人明明说了那话,怎么还让我弟弟被人掳走了呢?三舅,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再一次,令得那个刚刚走出府门的仆人停下脚步后,卢萦静静地看着平氏三舅,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光下,渐渐慌乱起来。

    ……卢萦的话如果当真的话,意味着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会被那个贵人知道。卢萦还小,还可以唬弄,可那贵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岂会不知他们是在讹诈卢萦,岂会不知道平氏所打的主意?

    一时之间,平氏三舅背心冷汗涔涔而下。

第七十四章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卢萦轻描淡写一句话,便令得平氏众人脸色各异的僵在当地后,她低下头寻思了会,抬起乌黑的瞳子看向平氏三舅,说道:“三舅,我不相信阿云会出事,你们还是把我家的东西全放回原处吧,我要在这里等阿云回来。”

    她脸红了红,扁着嘴说道:“阿云如果没有回来,我就找他要人去!”

    一个“他”字,却透着种由衷的放肆。

    平氏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后。好一会,平氏三舅皱眉说道:“这事是有点古怪,阿萦,说不定真是这些该死的下人弄错了。这样吧,你先留在这里,三舅再去把事情弄明白。”

    见到卢萦忙不迭地点头,平氏三舅松了一口气,而一侧的三舅母忍不住问道:“阿萦啊,那个贵人,他当真这么喜欢你?”

    卢萦脸一红,却是低下头来。

    见她光顾着害臊却不回话,三舅母有点恼怒,而黄嫂子则走上前来,小声问道:“阿萦啊,那贵人这么高的身份,他会派人看着你?阿萦啊,这话可是不能瞎说的,让人听到,会坏了你的性命的!”

    她说得严重无比,明显是把卢萦当傻子在哄。而随着黄嫂子这问话一出,众平氏都认真倾听起来。

    卢萦抿着唇说道:“我又不稀罕他看着!这有什么好瞎说的!”

    黄嫂子抬起头看向四舅母。

    又是一阵安静后,卢萦抬头说道:“外祖母,三舅,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弟弟回来。”

    平氏三舅在一侧说道:“这样也好,阿萦,三舅马上回去弄清楚阿云的事。”他这是真有点的后悔了。这一次,他们来得太仓促了,原以为来了这么多长辈,再逼一逼,就能把卢萦轻易地带回平府。没有想到会有变故出现。早知道那贵人有这样的安排,他就不应该拿卢云来说事。

    想了想后,平氏三舅留下黄嫂子等五个婢仆看守着卢氏姐弟,又留他们留一些金子,便带着平老夫人等人回去了。

    外面细雨绵绵,而房间中,黄嫂子等人与卢萦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一个个假笑得谄媚的脸,卢萦站了起来。黄嫂子连忙问道:“阿萦,你这是去哪?”

    卢萦却是没理,她径直出了房门,眼看着三个婢女和黄嫂子连忙追上来想阻她出门,卢萦一个转身,施施然地又回到房中,然后,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自自在在地拿起一本书简翻读起来。

    黄嫂子先是松一口气,转眼瞟到卢萦沉静的面容,不由忖道:她刚才的动作,分明是要出门,莫非,她知道我们会拦住她,所以在戏耍我等?

    卢萦确实是在耍她们,这几人,还真把自己当成犯人一样看管起来了!

    哼,平氏三舅把她们留下来盯着自己,而他本人,肯定是去查问有关她弟弟的事了。马上,她们便会知道,她的弟弟原来一直在学堂的,所谓到了王尚家的事,纯是卢萦编出来唬他们的。然后他们会知道,原来卢萦一直就知道了他们地打算,一直在与他们睁眼说瞎话。

    房间中,几女大眼瞪小眼了一会,一阵敲门声传了来,

    黄嫂子连忙上前开门。

    出现在门口的,是平府的一个仆人,他与黄嫂了低语了几句后,两人同时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卢萦。

    ……如今,他们的几位主子都知道了,卢云一直在学堂里!眼前这个小姑子,居然一直把假话说得像真话一样,一直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而且,老夫人开口了,她说,既然这句是假话,那么卢萦所说的,那个贵人如何重视她的话,肯定也是假话。平老夫人要那仆人传话,说是等一会,他们会再次派人前来,把卢萦强行带回平府。平老夫人要黄嫂子几人暂时顺着她。

    把那仆人送走后,黄嫂子看向卢萦的目光中,添上了几分警惕和不屑。

    就在她进入房门时,卢萦却与她插身而过。看着卢萦自顾自朝外走去,黄嫂子马上追上了她,叫道:“阿萦,你要去哪?”

    卢萦转过头来,“我要去见他。”

    见他?见那贵人?

    那样的人,是这么随意见的吗?

    见到卢萦一副天真得随意的表情,黄嫂子哑了会,小声说道:“姑子,这样不好的。以他的身份……”

    “他说了,我随时可以去见他。”卢萦盯了黄嫂子一眼,声音中带了几分不耐烦。她显然不想多做解释,提步便朝大门走去。

    看到卢萦离去,黄嫂子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会,还是追了上去。

    卢萦走得很快,她打开房门便出了巷道。见黄嫂子一过来便想强行拉住自己,她声音一提,没好气地说道:“黄氏!你这是把我当成犯人了?”

    声音尖锐。

    黄嫂子吓了一跳,她小心地看了一眼两侧的围墙,向卢萦陪着笑脸道:“阿萦,你听我说……”

    卢萦没听,她提步就走。见黄嫂子等人追上来,她甚至拔腿就跑。

    转眼间,卢萦便冲到了街道中,见她被自己的行为惊得慌乱了,黄嫂子又是不安,又是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是,一个婢女小声问道:“这个,要不要追?”

    黄嫂子想了想,咬牙说道:“我们跟着她!”

    卢萦出现在怡园门口。

    这一次的卢萦,与上两次完全不同。以往每一次,她都是一袭精致的男裳,而现在,她不但衣着是朴素简单的女装,而且,因为下雨,她的头发和衣服都给淋湿了。整个人,透着种狼狈。

    狼狈的卢萦径自向那两个金吾卫走去。在他们地盯视中,卢萦低声说道:“我是……”

    话还没有说完,那两个金吾卫同时向后退出一步,移开了长戟,示意她入内。

    卢萦没有入内,她微笑道:“两位识得我?”

    “姑子说笑了,”左侧这个圆脸的金吾卫说道:“姑子不过是换了一身衣裳,我等不至于眼拙至此。”

    “多谢。”

    卢萦笑盈盈地朝他们福了福,提步入内。

    而在她的身后不过处,目送着这幕情景的黄嫂子等人,已面面相觑,脸色微变:原来,表姑子说的是真的!她在那贵人的府中,已到了来去自如的地步!

    这种感觉,如其说是惊骇,不如说是惶惑。便像看到一个自己可以随意欺凌的人,一转眼成了皇亲国戚一般。

    按着砰砰急跳的心脏,此时的黄嫂子只有一个念头,马上把这事禀报主子。

    卢萦入了怡园后,走出几步,在确定外面的人看不到自己后,便懒洋洋地停下了脚步。

    此时,天空还下着蒙蒙细雨,雨丝飘在她的头发上,衣裳上,饶是春日暖和,也有种凉嗖嗖的感觉。

    卢萦不想遇到人,便朝花园深处走去。走了四五十步后,她干脆钻入竹林中。

    这时的她,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楼阁上,有两个人在盯着她。

    远远看着湿嗒嗒的卢萦,俊美无畴的贵人懒洋洋地说道:“去,带她洗一个澡,换一身干净衣裳。”

    “是。”

    两婢刚应下,便看到竹林中卢萦身影一动,然后,便见她脚步不停地朝大门口走去。

    竟是刚刚进来,便又离去。

    望着她走得干脆利落的身影,两婢同时看向自家主人,而那侍卫则不解地问道:“她这是何意?怎地刚来就走?”

    他看着自家主子问道。

    贵人举了举手中的酒盅,他朝着卢萦的方向遥摇一晃后,懒洋洋地说道:“还有什么意思?不外乎是借势!这小姑子啊,借我的势都借成习惯了,欺我,也欺成习惯了。”最后一句话吐出,几个刚才还一脸随意的侍卫婢女,齐刷刷低下头,一声不敢吭。

    抿了一口酒,贵人低沉笑道:“恩,明儿你去一趟,便说,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既然她也有了这个心意,那就让她自己坐一辆车,从侧门进这怡园。恩,你告诉她,我也许会给她一个名份。”

    那侍卫低头抱拳,凛然应道:“是!”

    卢萦哪里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被人收入眼底?

    她走出怡园大门时,那两个金吾卫还愣了愣。

    重新坐上来时的牛车,卢萦又返回自己的家中。

    她走得不快,当她回到巷子时,两个平府的仆人,正站在雨中守着她家大门。看到她走来,他们还同时低下了头。

    卢萦没有理会,径自走了进去。房中整整齐齐,不但被平氏众仆搬得凌乱的家俱全部归了位,还被人仔仔细细清清扫过。

    傍晚时,她的弟弟快快乐乐地蹦进了家门。那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显然,今天发生在自家屋里的那场交锋,根本没有影响到他。

    再然后,在弟弟进门不到一刻钟,平府三房的阿青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这个文静温柔的婢子,显得有点迷糊。她先是不解地看了卢萦一眼,才说道:“阿萦,你三舅让我来见你。”

    关上房门,她放下手中的篮子,然后揭起盖在篮子上的布帛,指着里面的三个木盒纳闷地说道:“这里共有三百两黄金,是你三舅让我送来的。他还让我跟你说,今天的事,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还说,打断了骨头也是一家人。”

    却是赔礼的来了!

    她正穷得慌呢,真不枉她淋雨一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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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430/ 第一时间欣赏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凤月无边》为转载作品,凤月无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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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月无边介绍:
一次意外,少女卢萦拥有了超常的直觉。 于是,在这个繁华初定,儒风最盛的东汉初期,不想再仰人鼻息,也不想再贫困潦倒的卢萦,为了她理想中的富有和尊荣,开始了周全的算计,智慧的攀爬。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路算计下去,她会遇到那么一个阴谋家…… ×××××× 一句话简介:突然变得十分聪明和敏锐的卢萦发现,那些曾经森严复杂的家宅争斗,金钱困扰,口舌是非,还有阴谋阳谋,通通变得简单起来…… 嘿嘿,新书上传,求推荐票PK票支持呢。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 ...凤月无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月无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月无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