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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凤月无边txt下载     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现在是少年

    这一个晚上,特别特别的安静。卢萦从来不知道,没有弟弟在身边,屋里屋外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夜,会是如此冰冷。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是因为她还有亲人,还被人需要着。

    这一晚,她没有看书,也没有早早便入睡。而是燃起蜡烛,就着那一滴又一滴的烛泪,静静地寻思着。

    她没有父母,没有亲族,甚至没有得力的朋友可以依靠,所以,明知可以通过那贵人找出阿云,她却无能为力。因为,她没有力量。

    她也没有资本,她只是一个破落户的女儿。

    看来,只有另辟蹊径了。卢萦挑了挑灯花,垂眸慢慢站起。当她“卟”地一声吹灭烛光时,窗外明亮的月光铺泄而来,把她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太阳天,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一片片浅绿浓绿染得人心隐躁。

    这一次,卢萦从平因的首饰中掏出两样金饰后,便出了门。当她下午再回来时,手中已提了二套男装绸衣。

    回到房中,卢萦静坐了一会后,站起身来,她慢条斯理地解下自己身上的女装,然后,换上一套浅银色的男装绸衣。

    选择布料时,卢萦挑的是上等布料,衣物更是照着她的身形所制。所以,当她穿上绸衣,把头发束成少年男子的发髻时,晕黄的铜锐中,一个俊秀中透着几分女装的娇嫩,却也带着几分爽利的美少年出现了。

    对着铜镜,把自己细细打量一番后,卢萦吱呀一声走了出来。

    来到院子里,卢萦没有忙着出门,而是默想着日常所见的少年男子的步履,手势,说话的姿态,然后不停地练习着。直锻炼了近一个时辰,感觉到自己心中有数后,卢萦才捧着一个棋盒,带着几样小首饰,大步走出了自家房门。

    当卢萦走到阴府的侧门时,一阵推门声伴随着笑声传来,“王兄所说甚是,不过林公此人……”这声音笑着笑着,转头看到卢萦,不由凝了眼。

    发怔的不止是他,跟着这个陌生的华服少年走出的,还有阴澈和另一个少年郎。这三人都是十五六岁年纪,衣着佩饰无不华美。可此刻,三人看到卢萦,都是一呆。特别是阴澈,他张着嘴,呆若木鸡地看着卢萦。

    见三人傻了眼,卢萦勾了勾唇,浅浅一笑后,长揖道:“卢氏阿云见过三位仁兄。”

    阴澈:“……”

    另两个少年连忙回礼,那姓王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卢萦,叹道:“卢氏阿云?当真晶莹如玉,焕然生姿啊。”另一个少年则在一侧连连点头。

    卢萦再次勾了勾唇,浅笑道:“不敢。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说罢,卢萦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这个腰细而挺,气质相貌与他们大不相同的美少年,那姓王的少年转过头,朝着阴澈傻傻地问道:“卢氏阿云?阿澈,我怎不知你的邻居中,有如此丰神玉秀的人物?”

    阴澈:“……”在两个好友的注视下,他直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喃喃说道:“他以前,不怎么出现。”这几个字,说得恁地艰涩。

    他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也叫卢云的少年,实是卢萦所扮。可他能说什么?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呢。

    这一次,卢萦找了一辆牛车,在付了足有五枚铁钱的来去路资后,坐在比驴车舒服高级多了的牛车车厢中,她闭目养起神来。

    时隔一天,卢萦又来到了怡园。彼时,太阳虽然开始西沉,却还明亮得晃人。

    走下牛车,面白如玉的卢萦抱着一个大木盒,快步走到大门口,朝那两个诧异看来的金吾卫一揖,淡淡说道:“卢氏阿云,奉贵主人之约前来一晤。”

    两个金吾卫相互看了一眼后,又转头看向卢萦。站在阳光下的卢萦,皮肤白皙,眼神清亮,衣料虽不是最最好,却也是上乘,整体看起来,浑然是一个如玉如璧的贵族少年。而且,他说话的姿态,求见的语气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略略犹豫一会后,一个金吾卫点头道:“请郎君稍侯。”这态度,与昨天已是天壤之别。卢萦垂下眸,浅浅一笑。

    一直过了一刻钟,那金吾卫才赶了过来,他看向卢萦的眼神有点奇怪,细细地盯了她几下后,才道:“我家主公说,他在昨日亭台处等你。”

    “多谢。”

    卢萦拱了拱手后,大步朝里走去。

    不一会,他又来到了昨天与那贵人相见的地方。

    与昨儿不同,这一次,那贵人正站在桃花丛中,微笑着向她看来。

    此刻阳光正好,行走在花丛中的卢萦,因步履有点急,而鼻尖冒着微汗,白皙的两颊更是晕红隐隐。少女时过于冷漠的眼神,在化成少年后,却另有了一种奇异的风姿,生生地中和了她过于清丽的面孔,使得人第一眼看她时,会不由自主的相信,这只是一个美丽得过了点的少年郎。

    卢萦大步来到贵人之前。抬头迎上这人如深谭般看不到底的眼眸,卢萦长长一揖。然后,她把手中的木盒放在一侧,直起腰来,双掌一拍,唤道:“来人。”

    清脆的喝令声中,两个婢女连忙走了过来。当她们发现开口的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美貌少年时,都是一愣。

    卢萦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抬起头,乌黑的瞳仁静静地迎上那贵人,嘴里则命令道:“准备两个塌,一个棋几。”

    这?

    两婢同时看向那贵人。

    那贵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卢萦,闻言他低低一笑,温柔说道:“也罢,按她的准备吧。”

    “是。”

    不一会,塌和几都摆好了。卢萦打开木盒,一边把黑白棋摆好,一边清冷地说道:“有所谓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棋有白黑,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郎君,请!”

    竟是不说缘故,不问他同意与否,甚至不提条件,不说是非,便这么摆出棋局。

    难道,她特意跑来,便是想与自己下一盘棋?

    真是有趣!

    贵人眼中光眸一闪,他低低一笑,道:“有意思。”他坐到了卢萦的对面。

第四十六章 我这个人

    奕道暗含权术,自古以来与帝王之术息息相关,如贵人这样的身份,自是下棋高手。

    卢萦呢,在棋上有点天份,不过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以前父亲在时还学过,对弈过,后来被生活所迫,便下得少了。因此,卢萦远远不是贵人的对手。

    不过她也不想做他的对手,有所谓棋风如人品,她与他下棋,就是想让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此,一盘棋下来,卢萦既硬且辣,该诡诈处有阴狠,该圆融时,却也只顾着横冲直撞。

    棋力上相差太远,贵人三不两下便把卢萦收拾得差不多了。望着负隅顽抗的几粒白子,贵人低笑道:“还不罢手?”

    卢萦抿紧了唇,直到他又吃了自己一子,这才哑着声音倔强地说道:“虽死可也!”

    虽死可也!

    她竟敢在他面前说虽死可也!

    贵人眸光一沉,一通连环劫杀,直把卢萦的后路全部堵得干干净净,把她杀了个人仰马翻后,才盯着她低沉地问道:“虽死可也?”

    卢萦慢慢收起黑白子,已然西沉的阳光下,男装的少女鼻尖渗着汗,在对面那沉寒的威压中,她扯了扯唇,淡淡说道:“不过一局棋而已,又不是真关生死。”

    把棋子全部放到木盒中后,卢萦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的少女,身姿挺秀而冷利。她昂起头,直直地看着贵人,勾唇一笑后说道:“有些人,便如那白鹭,放飞在田野间时,或有翩翩之姿,可真要关到笼子里,也不过一白毛畜生而已。没的倒了贵人的胃口!”

    说到这里,她朝贵人深深一揖,朗声道:“多谢郎君赐教,卢氏告退。”说罢,把木盒一夹,转身就走。

    看着少女挺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那贵人伸手抚在额头,低低笑了起来。

    仿佛是听到了自家主公的笑声,一个与卢萦打过照面的青衣人走了过来,他盯着她的背影,诧异地问道:“这姑子,又是扮男装又是换名字又是下棋的,她想干什么?”

    贵人抬起头,他负手笑道:“她呀,她来告诉我,她这人又冷又硬又不讲理,看起来虽美,实际上只是一白毛畜生,没啥意思的。”

    “啥?”

    贵人磁沉的声音中夹着无法掩抑的笑意,“她在劝我放手啊。”

    青衣人一惊,好一会他才失声说道:“这姑子,好生聪明……她怎么就这么肯定你是真对她感兴趣了?”

    贵人摇了摇头,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底,笑意流荡。

    第二天,卢萦又来了。

    也许是得了这个贵人的嘱咐,这一次无人拦她。

    卢萦再一次在亭台处见到了那贵人。

    远远地看着沐浴在金光下,华光流转,俊美逼人的贵人,卢萦暗中想道:如此人物,犯得着对我这样的人用这等强迫手段?他就不能出息点?

    卢萦扁了扁嘴,又摇了摇头。

    看到换成了一袭绯色衣裳,面容在绯色的映衬下,冷利又娇嫩的男装少女,贵人弯了弯唇。他瞟了一眼,极温和极平易近人地问道:“今日不下棋了?”

    卢萦深深一揖,清声说道:“与郎君相差太远,不敢再献丑。”一边说,她一边从袖袋中掏出三本书来,然后上前一步,清咳一声后,学着学堂里的先生的口气,淡淡地说道:“记得郎君曾经说过,要我学会中庸。今日,愿当着郎君的面,读读中庸等孔圣人的经典。”

    有趣,太有趣了!

    贵人目光闪了闪,他含笑道:“哦?倒真要听听了。”说罢,他坐在塌上,仰着头,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美少年”。

    卢萦很是严肃地打开其中一本书,走动几步后,对着阳光,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读到这里,卢萦顿了顿,回头用她那乌黑如夜的瞳仁看着贵人,说道:“圣人便是圣人,果然了解世间百态。这不,如郎君这样的贵人,不管做了什么事,永远都是坦荡荡,自在得很。而如我这等小人物,却是终日忧愁烦恼。”明明这文中的君子和小人,指的都是品德高尚与品德卑下两种人,卢萦却把君子换成了有地位的人,小人换成了小人物。

    诚恳地看着贵人,卢萦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便如我,虽然才两日不见弟弟,却已忧思于心,郁结难解。哎。”

    听到卢萦那一句拖长的“哎”字,贵人的唇角抽了抽,他从婢女手中接过酒盅,慢慢品了一口后,淡淡说道:“阿萦也可以不忧思。”

    他是说,她只要向他妥协了,便可以不忧思了,是吧?看来她昨日的表态,根本没有作用啊!

    卢萦脸一黑,她声音清冷地回道:“贵人有所不知。阿萦生于乡野,自在惯了。平素里,最是厌恶妇人争斗,不喜内宅之事。阿萦真不明白,只要穿暖吃饱,有书可看,这人生便舒服至极。那些个女人,怎地一个个挖空了心思去争什么男人?真是可怜可笑!”

    这话说得直白,简直是太直白了。一时之间,站在贵人两侧的四个婢女都瞪大了眼,而那贵人抿酒的动作,也是一僵。

    在一阵沉默中,那贵人优雅地品了几口酒,没有理会卢萦。

    看来还不行,继续努力!

    卢萦又打开书本,再次诵读起来,“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把这凡是读书人都听得懂的名句说了一遍后,卢萦很是认真地释起义来。“宰予大白天睡觉。孔子说:“腐烂了的木头不能雕刻,粪土似的墙壁不能粉刷。宰予这种人也不值得责备。”圣人这话说得对啊,说起来,我也是这种朽木腐土,世间女子都以柔为美,以顺为德。阿萦却觉得,人生在世,自在为美,管它什么德不德,舒心畅意最是重要。”

第四十七章 第二个回合

    几个婢女显然听傻了,一个个都瞪着眼直盯着卢萦不吱声,而卢萦在瞟了一眼闭目不理的贵人后,继续翻起书来,“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你关着我弟弟,想得到我这个姿色一般,又不安于室的姑子,实在是过错。不如改了吧改了吧改了吧。

    “……”

    贵人瞟了她一眼,四周一片沉静。

    卢萦又诵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我的身份道路都完全不相同,根本没有必要呆在一起说话商量事,所以,你把我弟弟给扔出去吧,我保证我会圆润的滚出去!

    “……”

    这家伙,居然闭着眼不理我了?

    “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别人不愿意的事,请不要强加到那人身上懂不懂?

    “……”

    居然还是一动不动?

    精心挑选出来的语句,卢萦已读完了,想表达的意思,也表达完了。

    她慢慢合上书本,抬起头,卢萦朝着闭目不语的贵人看了一眼,低下头深深一揖,朗声道:“郎君,春日天寒,还是不要睡觉的好。”瓮声瓮气地说到这里,卢萦胸口堵闷了。

    她没有办法不堵闷,她说得够明显吧?唠叨得够清楚了吧?怎么这个人还是没有表示?

    长叹一声,卢萦退后两步,缓缓朝贵人拜倒在地,冷声说道:“不知小人读得如何?还请郎君指点一二!”

    你要表态啊!你该表态了啊!

    行,你不说,我就等着。

    渐渐西沉的阳光下,卢萦一动不动地跪伏在贵人面前,一副非要个答案的架式。

    四周的空气渐渐凝滞了。

    四个婢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同时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贵人磁沉的低笑声陡然地传来。他笑得突然,也笑得极好听。听到对方从胸腔中发出的闷笑,卢萦抬起头,瞪着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不高兴地直视着这人。

    终于,贵人站起来了。

    他缓缓踱出两步,来到卢萦身前后,慢慢蹲下,伸出一只手,他摸了摸卢萦的墨发,低笑道:“便这么不想跟着我?”

    该说的卢萦已说了,因此她只是咬着唇一脸倔强,却没有再讥嘲抵触于他。

    贵人修长的手指,从卢萦的秀发间,缓缓落到了她白皙的脸颊上,指甲划过她秀挺的鼻梁,他抚上了她粉嫩的唇。

    食指恋恋不舍的的卢萦的唇瓣上游移着,贵人深谭般的眸子静静的,含笑地盯着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的卢萦的脸,以及,那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愤怒的卢萦的眸光。

    终于,在卢萦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羞恼得要杀人之时,贵人再一次笑了起来。

    低沉的笑声中,他站了起来,“谢三。”

    一个青衣人应声而出,“主公。”

    “去,找到那个真正的卢氏阿云,把他送回卢府。”

    在卢萦陡然绽开的灿烂笑容中,那青衣人领命离去。

    卢萦朝着贵人重重一叩后,欢喜地站了起来。然后,她恭敬地说道:“多谢郎君成全。小人告退。”

    贵人懒洋洋地歪着头,等到卢萦走出十步远处,他缓缓唤道:“卢氏阿萦……”

    “是!”卢萦迅速地转过头,低头行礼。

    贵人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清丽的小脸,好一会,他低笑道:“我对你更感兴趣了,怎么办?”

    刷!

    卢萦脸白如雪。

    瞧着她一脸的惊惶,贵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后,他收了声,懒洋洋地说道:“阿萦看来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倾身向前,朝着她的耳洞吹了一口气后,低哑地唤道:“萦萦……别胡乱答应他人的求婚,也不要与那些少年郎走得太近。听明白我的意思么?”

    卢萦僵硬了。

    贵人忍着笑,伸手抚上她白玉般的耳垂,一边揉搓一边叹道:“要不是时机不对,真不想放你回去……去吧,记得乖一点。下一次再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你弟弟就不会这么容易回来了。懂么?”

    卢萦不懂,因此她没有回话,只是黑着脸,僵硬地向贵人行了一礼后,拔腿就跑,转眼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贵人眼前。

    卢萦回到家中不到一刻钟,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她一个箭步冲出,急急把院门一开。果然,她白生生,嫩乎乎的弟弟出现在了她眼前。

    四目相对,卢云上前朝着姐姐重重一抱,欢喜地叫道:“姐,我好想你。”

    卢萦看了一下两个大步离去的青衣人,转身关上院门,问道:“阿云,这两天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卢云有点郁闷,他说道:“那天有人跟我说,姐姐被平府扣起来了。我一急之下便向先生请假归家。哪知才出门便晕了过去。再醒来便在一个很漂亮的院子里了,那里很多书,也有用不完的纸笔墨岘,就是”他红着脸,闷闷地说道:“就是那些姐姐也不知羞,老是逗我。”

    说到这里,卢云抬起头,担心地问道:“姐,我两天没去学堂,先生不会骂我吧?还有我那些同窗要是问起,可怎么办?姐,你好象瘦了好多,你是不是找了我好久?那两个人是谁呀,怎么说是得了你的命令前来救我?”

    他的问题一句接一句,卢萦随口回答了几句后,抬头嘱咐道:“阿云,明天你的先生和同窗要是问起,你便说,你这两天都住在一个叫怡园的地方,还与一个长得很俊的贵人下过棋,读过书。记着,不管何人问起,你都这么说。”

    她想,整个汉阳城中明里暗里关注那贵人的不知有多少。自己冒弟弟之名出入他的府第,便是算着今日!等有人问起时,会听到“卢云与贵人下了棋”“卢云还在贵人面前育读经文”的回答。

    那贵人何等身份?他对“卢云”的关注,足能镇服一批肖小,更可以令得一些人对卢云刮目相看。

    哼。他既一言两句便弄得自己进退两难,自己也可以借他的名头,给弟弟铺就一条青云之路!

第四十八章 表白

    失踪两天的卢云回来了,不管是学堂还是曾府平府,都激起了小小的波澜。当然这些波澜,并不被卢萦所知。

    到了此时,卢萦对几本圣人经典,那是读得差不多了。虽然谈不上精通,却也比得上那些苦读数年的,资质普通的儒士。经典掌握之后,她写起字来也是飞快。这不,卢云上学才一天,她就写了三十一个字。常用字数百,她可以反复写么复售卖,总有源源不断的新加入儒生,会需要她写的字。

    速度提上来了,卢萦便用更多的时间看书,准备每天只花半日时间写字。

    家用不太愁了,现在摆在卢萦面前的,便是那贵人所说的话。

    站在院子里,卢萦蹙着眉,说实在的,她其实不懂那贵人为什么还不愿意放手。毕竟,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所谓聪明人,便是有知人之明,知已之明的人。他清楚有些人看起来最美好,却也谋之无益,知道有些事便是最感兴趣,可当那兴趣抵不住它会带来的麻烦时,应断然放弃。有所谓舍得舍得,身为权利中心的人物,如果连这个舍得也学不会,连有些麻烦适当避开也不懂,那他也站不稳他的位置。

    寻思了一会,卢萦还是摸不清那贵人的想法后,甩了甩头,决定暂时把此事抛诸脑后。

    看到日近傍晚,卢萦再次提起一个篮子,把竹简装上出了家门。

    她刚刚出门,便看到一个少年站在侧门处,手中捧着一本书低声吟诵着,听到卢萦关门的声音,他迅速地抬起头来。刹那间,少年双眼晶晶亮。

    这少年,正是阴澈。

    对上阴澈,卢萦也是一怔。其实,解释那个贵人的搔扰,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马上定下婚约。

    眼前这少年,气质清冽,斯文俊美,又对自己有好感,实是极好的对象。可惜,他家世似是不错,更可惜的是,他家的大人似乎不喜欢她。当然,也不可能会喜欢她。

    这等婚姻之事,大人不同意,本人再喜欢也是白搭。

    把院门关好后,卢萦提着篮子朝前走去。

    阴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走近,当她来到身前时,他清了清嗓子,哑声说道:“阿萦,你,你不穿男装了?”

    卢萦抬头,微笑回道:“恩,不穿了。”

    “你穿男装时挺好看的……”

    “多谢。”

    见卢萦提步要走,阴澈连忙声音一提,唤道:“阿萦,那个,我昨天才知道阿云不见了两天。是我不好,我应该来见见你的。”是他不好,他竟然那么迟才得知她弟弟失踪的事。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不能第一时间帮助她,他真是不好。

    你见了我,便能解决问题么?卢萦苦笑了一下,她勾了勾唇,低声道:“不必。”

    阴澈如墨染出来的眼眸一黯,双唇紧抿,半天才低低说道:“我想帮你。”顿了顿,又小声说了一句,而且他那声音因期待和微妙的喜悦而颤抖起来,“我给我母亲写信了,等她回了信,我就派媒人上门,上门……”说到这里,卢萦还没有反应呢,少年的耳尖已红得滴出血来。

    卢萦抬头看着他。也不知怎地,这一瞬间,她竟是反射性地想回一声,“好。”不过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幸好咽下了。少年正是情热之时,如果听到她地回答,多地会自动想成她对他也有意。只怕到了那时,他父母亲族并不中意她,她却已经因为他的亲近而弄得名声大坏。虽然,她已经不指望自己有个好名声了。

    青春少艾的少年男女,这般面对面站着,光是闻着卢萦的气息,嗅着她隐隐传来的体香,少年的心跳便快得难以自抑,那似是满足,又无法形容的喜悦,便油然而生。

    而且,她没有拒绝,她这么能干,没有拒绝他,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也是同意的?

    真恨不得此时此刻能长长久久……

    这时,卢萦低声道:“我先走了。”

    说罢,她越过了他。

    少年急急回头,看着卢萦的背影,他唤道:“阿萦!”卢萦脚步一顿,少年那墨染出来的眸子晶灿如星,“阿萦,以后有事,请一定要告诉我。你把那事用布帛写好,放在我常爬的那片围墙顶上,用砝压着便是。你会不会不记得?待会你回来了我再去爬爬给你看。”

    卢萦:“……”

    少年还在继续说着,“我,我会经常上去看看的。”他哑着嗓子,目光直视着卢萦,紧抿的唇,因鼓起勇气吐露心声而颤动,“我想让阿萦欢喜。”

    卢萦没有回答,而是提步离去。仿佛感觉到那如影随形的灼热目光,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卢萦来到弟弟的学堂外不到一刻钟,学子们便奔涌而出。远远看到夹在人群中的卢云,卢萦笑了笑。

    今天的弟弟,似是特别不同,他被一群学子夹在中间,白嫩的脸上红朴朴,眼睛也亮得惊人。

    一群人直涌到学堂外,卢云才在百忙中瞟了姐姐一眼,然后,又被一个学子拉着说话去了。

    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卢云,卢萦一笑,她把竹简摆好,开始叫卖起来。

    不一会功夫,三十一个竹简便一售而空,而卢云那伙人也散开了,俊秀的少年,欢欢喜喜地凑到了姐姐身边。

    “姐,前天先生问我了,我按你教的说了。今天又有一个先生问我同样的话呢。”

    “这样啊。”卢萦抬头,微笑道:“那先生回了你什么?”

    “先生没说什么呀。他只是交待我好好读书。”

    卢萦含笑问道:“刚才你那些同窗?”

    “嘻嘻,他们有问题要请教我嘛。”卢云脸蛋红红的,表情中都是兴奋和自信,“姐,他们直说我释义释得好呢,还说要与我交成好朋友,以后共进退。”少年昂起头,意气风发地说道:“姐,我以后会越来越厉害的,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望着兴奋得不知所以的卢云,卢萦灿然一笑,点头道:“好,我等着阿云发达。”实际上,她清楚地知道,卢云的那些同窗,早不接近他晚不接近他,偏偏这个时候围在他身边,向他表达敬意,向他示好。如其说,是卢云真的很厉害,还不如说,自己交待弟弟回答先生的话起了作用了。那些人,是因贵人对“卢云”的青睐而想讨好他接近他罢了。

第四十九章 围殴

    牵着兴高采烈的弟弟的手,卢萦晃了晃袖袋里的三十一枚铁钱,笑道:“走,今天姐姐购二斤肉,做三个菜,好好犒赏犒赏阿云。”她一直觉得弟弟因自幼贫寒的缘故,太过谨小慎微,有时难免失之懦弱。他现在这样很好,可以变得更加自信,会有他的同龄人那种正常的张扬。因此,卢萦不准备告诉他真相。

    “好,今天我们吃肉吃个饱。”卢云笑眯了眼,率先走在姐姐前面。

    今日的市集和往时一样,人来人往的特别热闹。卢萦走了一阵,转过头来到肉摊前。她忙着跟屠夫卖肉称肉,而离她不远处的卢云,已兴致勃勃地跑到一侧摆满了各种竹制用品的摊位上翻看起来。

    卢萦瞟了弟弟一回,便回过头。那屠夫与她已是老熟人了,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越发清丽动人的卢萦,咧着黄牙笑道:“阿萦啊,听说你与那曾家郎君退了婚?哟,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堂兄有一个儿子……”

    要不是这集市中只有这么一个肉摊,卢萦根本就不想前来。在这里生活多年,她对这个屠夫和他的一大家人品家境,那是清楚得到很。

    因此,不等他说完,卢萦便淡淡说道:“不必了。”也不与他多话,卢萦伸手提向屠夫切下来的那块猪腿肉。

    就在卢萦的手摸到包起来的肉块时,突然的,她听到她弟弟卢云愤怒的喝叫声传来,“你胡说!”

    发生了什么事?

    卢萦迅速转头。

    这一转头,她才发现自己的弟弟像一只小老虎一样冲向一个汉子,因为愤怒,那脸已红得扭曲。

    “阿云!”卢萦大叫一声,急忙冲了过去。

    她赶到时,卢云已一个纵身扑到那大汉身前,伸出小拳头便朝那人砸去,他一边打一边愤怒地叫道:“我姐姐最好了!明明是那个姓曾的不要脸,他勾搭了别人,还想把我姐姐贬成妾室。我姐姐生气,她当然要用泥巴砸那泼妇了!”

    那大汉已经成年,身材足比卢云高了一个头,一双三角眼四下乱瞟,腊黄的脸戾气沉沉,卢云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才扑过去,一拳还没有打到对方的胸口,便被那大汉一手抓住。然后,他叭地一声朝卢云甩了一个耳光,咧着一口黄牙怪笑道:“敢用泥巴砸人的姑子,当然也是一个泼妇!分明你姐姐就是太泼太横,曾府才不要了的!”

    卢云被他一手抓住,听到这人当着满市集的人编造姐姐的不是,毁坏她的清名,顿时愤怒到了极点。他小身板无法挣脱这人的束缚,当下头一低,狠狠咬在了这人的手腕上。

    这一口咬得甚重,转眼间那大汉的手腕便流血直流。瞬时间,那大汉沉了脸,他怒喝道:“好你上小崽子,你敢咬我?兄弟们,揍他!”话说一落,他已把卢云按在地上,跟着,旁边挤进来四五个壮汉,你一脚我一拳地朝卢云闷头闷脑地砸打起来。

    这时刻,卢萦刚刚冲到近前,看到这架式,她瞳孔一缩:不好!这些人用了老劲,他们是想废了我的弟弟!

    紧急当中,她急急一刹,两个箭步冲到一个店铺里,信手甩下一把铁钱,拿起一小桶石灰后丢下一句话,“给钱。”

    当卢萦急急冲到众大汉之前时,四周围观的人更多了。不过这些壮汉是汉阳本地的混混儿,众人向来对他们不喜,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围在那时指指点点,不时劝说着什么。

    卢萦冲到四个混混儿面前,把装了石灰的木桶朝地上一放,双手各抓一把,朝着众混混扑头扑脑便是一洒!

    这是石灰!它落到眼睛会引起眼睛的剧痛。

    众混混哪里想到她有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被卢萦给甩了个正着。当下一个个捂着眼睛惨叫着打的打圈,乱的乱钻,有的则惨叫道:“谁,是谁!”

    就在兵荒马乱中,卢萦矮身钻了进去。她一把抓起被众混混踩在地上的卢云,扯着他便朝外冲去。

    从卢云被打到现在,不过才几息而已,因此虽是四个壮汉围攻,卢云也伤得不重。他被姐姐扯着胡乱跑着,转眼间姐弟俩便跑得老远。

    两人一直跑到自家的房子里,直到把房门关上,卢云才一屁股摔在地上,而他的脸上,身上,处处青紫肿胀。

    坐在地上,卢云不停地喘着气,他喘了一会,发现身周非常安静,便抬起青了一边的眼睛,唤道:“姐?”

    卢萦没有理他,她迅速地冲到房间里,当她出来时,已是衣冠整齐。

    见到姐姐提的篮子里还装着几个木盒,只是上面用一块布盖着,卢云又唤道:“姐?”

    卢萦抬头,她看着卢云,从怀中掏出一把铁钱,低声道:“阿云,你今晚到要好的同窗那里睡吧。”

    “姐!”

    看着卢云,卢萦解释道:“那几人平素里游手好闲,无恶不作。今天我洒在他们脸上头上的是石灰,如果不用油清洗,而是用水的话,他们的眼睛就没用了!这种毁容致残的深仇大恨,他们不会放过我们姐弟的,阿云,你去躲躲。放心,只躲今天一晚,最迟明天,你就可以回来了。”

    卢云看着姐姐冷静沉着的模样,点了点头,他接过铁钱,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姐,我真没用。我又闯祸了。”

    “没有这么简单。”卢萦想到那几个混混开始的故意挑衅到后来的出手,那架式,根本不像是无意的。

    那些人,分明是想毁了她的阿云啊!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子,弟弟是唯一的,也是一生的倚靠。没了弟弟,便是她嫁得再好,也无根无凭,可被人任意欺凌。便是被人打杀,都没有个替她出面,替她陈情的人。而有了弟弟,特别是这个弟弟还有出息的话,她不管嫁到哪里,都有一个永远的靠背山!

    脸一沉,卢萦上前一步,她抱着卢云,温柔说道:“你也是为了我。要不是他们说得难听,你也不会上前。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出门吧。”

    “恩。”

    姐弟俩一出巷子,便分道扬镳,看着姐姐提着平因所给的那些首饰金银,卢云涩声问道:“姐,是去官府吗?”

    卢萦摇头,淡淡说道:“我在官府没有颜面,这些钱便是全给了他们,也达不到我的目的。”斩草就要斩根,除恶务必除尽。她得趁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做到一击必杀!

第五十章 常府

    伸手拍了拍卢云的肩膀,卢萦轻声道:“你脸上身上都有伤,先去看看大夫,再去会同窗吧。”

    “恩。姐姐,可是你不去官府,能去哪里?对了姐姐,我们去找外祖父,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亲戚,他们一定会帮忙的。”说到这里,卢云双眼晶亮。

    见姐姐摇了摇头,卢云眼神一黯,转眼他又叫道:“姐,要不,我们去找曾长志吧。他父亲是校尉……”

    卢萦又摇了摇头,她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卢云,说道:“阿云不必不安,一切我自有主张。”见卢云还是不安,她从容一笑,认真说道:“放心,我真有了法子。”

    “真的?”

    “真的!”

    “那,姐姐你小心点。”

    送走心中不安的卢云后,时已不早了。卢萦抬起头看了看渐渐西倾的太阳,加快了脚步。在市集中租了一辆牛车,卢萦说道:“去常府。”

    “姑子是说城南的那个常府。”

    “恩。”

    驭夫瞟了衣着质朴,戴的首饰也不见精致的卢萦一眼,暗暗纳闷。这常府在汉阳一地不显山不露水,不过是人家的主要势力都在成都。这汉阳只是旁支,也无心经营的缘故而已。可饶是如此,常府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求见的。卢萦打扮如此简单,身边连个婢女也没有,真不像是能够进出常府大门的姑子。

    猜测归猜测,那驭夫还是跑得飞快,转眼间,便把卢萦送到了常府门外。

    卢萦跟驭夫交待一声,让他等自己后,她提步来常府大门处。

    这般大府人家,大门和侧门是两个概念。能够从大门出入的都是贵客,而卢萦不管哪个方向都不像尊贵之人。

    卢萦也知道,以她的身份,最好是从侧门入内,把自个地位摆低,先从门口再到婢女再到管事,谄媚的小心的,一层一层试探性地求见,这样做的好处是,三夫人会觉得她是个知道好歹的,没有仗着自己救过她儿子的命便自以为是的人,可能会乐意交她这个朋友。坏处便是,这么一耽搁下来,也许花个几天,来个好些次也不一定能见到三夫人本人。

    而她这般在大门口求见,说是求,却也是逼。是把自己放在贵客的位置,逼着三夫人马上接待于她。如果常府三夫人不愿意见她,或对她不恭,传到外人耳里,不免会落个对救命恩人无礼的话柄!

    就在门子和两个仆役同她看来时,卢萦来到那门子面前,微笑道:“凡请告诉贵府三夫人,便说卢氏阿萦有急事相求。”

    见卢萦一开口便是一副熟络的样子,那门子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后,点头道:“稍侯。”说罢,他大步走了过去,在见到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后,凑上前说了说,然后朝卢萦的方向一指。

    那管家把卢萦细细地打量几眼后,点了点头,朝着里面走去。

    不一会,一个婢女走了过来,“阿萦何在?我家三夫人有请!”

    “多谢。”

    卢萦跟在那婢女身后,朝着常府里面走去。常府很大,占地极广,论景色之精美和屋舍之豪奢,那是远在暴发户平府之上。

    走入一个院落后,那婢女笑道:“阿萦,我家夫人在里面侯着你呢。”她叫卢萦时,不呼姑子,没有敬称,而是像称呼与她同样身份的人一样,叫卢萦为阿萦。在这某种情况下,可以说是亲近,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暗示:别以为你卢氏阿萦曾经救过自家的小主子,就以为自己有多尊贵,还敢从正门求进。实际上,你也就是与我家奴婢一样级别的人而已。因此,你千万别看高了自己,也别胡乱提出不当的要求。

    卢萦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低下头,低声道:“是,阿萦这就进去。”

    常房里,坐着一个打扮得富丽堂皇的少妇,这少妇的身后,站着几个着装比卢萦还在精美的婢女。此刻,这些婢女正筹拥在少妇身边,奉的奉茶,捶的捶腿。

    卢萦来到那少妇身前五步处,盈盈一福后,低着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卢氏冒昧前来见过三夫人。”

    卢萦的声音一出,婢女们的低语声止息了。那少妇瞟了一眼卢萦放在一侧,已经揭开了盖在上面的布帛的,装了几个首饰盒的篮子,怔了怔后,对卢萦从大门直接求见的行为也不再那么恼火了。

    她站了起来,走到卢萦面前,伸手扶着她的手臂,客气地说道:“阿萦这是什么话呢?我那小儿子之事,幸有阿萦相助啊。哎,都怪我一直事忙,都没有亲自上门向阿萦致谢。”

    少妇笑得热情之极,看向卢萦的目光,更似带着亲近。她扶着卢萦在一侧坐下后,与她促膝而谈,“阿萦这次来是?”

    听她问起,卢萦退后一步,她再次向着那少妇福了福后,哑着声音,把刚才在市集上的事说了一遍。

    抿着唇,卢萦哽声说道:“当时事情紧急,阿萦只想救出弟弟,也没有想那么多。那石灰扔出后,才想到这一下我们姐弟与那些混混儿已成生死之仇。”

    说到这里,卢萦一伏不起,“三夫人,阿萦实是无法可想啊。那四个虽是混混儿,可阿萦姐弟两人却是惹不起。寻思来寻思去,阿萦只得前来求见三夫人,请夫人相助。”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三夫人表情越发柔和了:不过是几个街道中的混混儿,她伸伸手指,便可以把他们当蚂蚁一样的捻死。

    原本,她还有点担心,生怕卢萦仗着救过她儿子前来提什么过份的要求。现在嘛,不过是对付几个混混儿,那还真是举手之劳。能用这么一件小事偿清卢萦的救命之恩,也是好事。

    至于传说中卢萦深得那贵人看重的事,三夫人却是不以为然。那贵人何等身份?他真要相中一个姑子,随口要了收在身边便是。此事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第五十一章 事了,曾父的感慨

    打定主意,三夫人长叹一声,怜惜地说道:“哎,怎么就叫你们姐弟摊上这事儿呢?”话虽怜悯,却隐带了几分推拖。

    卢萦知道她的意思,她又向后退出两步,伏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说道:“求夫人救命!”

    救命?好,她等的便是这个词!三夫人目光闪烁着,直过了好一会,才无比为难地说道:“哎,此事真是不易……”低着头,看到卢萦听了自己的话后,哭得更凶了,三夫人这才勉为其难地说道:“不过阿萦毕竟对我有恩,我且试试吧。”说到这里,三夫人朝旁边一个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是个伶俐的,当下清脆地叫道:“夫人,那几个混混儿奴婢也听过,他们在汉阳街上纠了一群人,可不是好惹的。还有,夫人您不是要避避吗?这个时候惹上这种事……”

    “住嘴!”三夫人轻喝一声,转而柔和地解释道:“你不是不知道,三儿那件事幸亏了阿萦啊。这救命之恩,自当以救命来还。”所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了。卢氏阿萦,以后你可千万别仗着自己救过我儿子,又这般大赖赖地上门索恩图报。

    卢萦不傻,自是听出了三夫人的言外之外,她喜得向三夫人行了一个大礼,从篮子里拿出那几个首饰盒,把它们一一打开后,朝着三夫人感激不尽地说道:“阿萦多谢夫人。夫人,这些首饰是阿萦从平氏阿因那里得来的赔礼。阿萦知道,那几个混混儿在汉阳城居住多年,颇有势力,对那样的人,不斩草除根,阿萦和舍弟阿云难免还有后患。可要斩草除根的话,又会给夫人惹下天大的麻烦。这些钱虽是不多,却也是倾尽阿萦的所有了。阿萦知道,这么些钱打点官府,那是微不足道,可是,可是……”可是了一阵,卢萦咬着唇,语气中带着几分哽咽几分坚决地说道:“可阿萦实是没法。夫人的大恩,阿萦只能日后再报了。”

    卢萦一番话说出,众婢和三夫人都是一静。她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子,一开口便是“斩草除根”!

    小小年纪,好生狠辣的心肠啊!

    沉默了一会后,三夫人咳嗽一声,叹道:“也罢,阿婵,你且收起来。”

    “是。”

    一个婢女上前,收起了阿萦摆在地上的首饰盒。

    至此,交易正式达成!

    卢萦暗中吐了一口浊气,闭了闭眼才缓过神来。因时辰不早,卢萦与三夫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告退离去。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揣着口袋里不多的铁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下午,一直留意消息的卢萦得知,那四个眼睛被烧瞎的混混儿和几个交好的同伴,已离开汉阳城,说是要找一个什么名医。

    卢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三夫人出手了。不然,以那些混混儿对她的恨意,怎么会联同所有的同伴,全部去寻什么大夫?怎么着,也会有那么二个找到她的家门口,进行报复之举吧?

    现在,那些人说是出去了,可到底是真出去了,还是就此失踪,那就谁也说不准了。

    而且,卢萦很明白,自己和弟弟,从此后应该是不必再害怕那些混混儿的家人报复的。为什么呢?因为三夫人是出自官宦世家,她既然出手,那就是真正的出手,她既然答应了自己“斩草除根”,那就会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再无后患。

    放松下来的卢萦,直接赶到弟弟的学堂外,一直等到弟弟散了学,才牵着他的手走回家中。

    走着走着,一辆眼熟的驴车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看着那驴车上跳下来的青年,卢萦蹙了蹙眉。

    这青年,自是曾长志。他看到卢萦,目光既有着贪恋,隐隐中,也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大步走到卢萦面前,曾郎抿了抿唇,温柔唤道:“阿萦,阿云。”

    这一次,卢萦没有如往常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谁在动她的弟弟,她还想探知一二呢。

    因此,卢萦抬头看着曾郎,轻轻“恩”了一声。

    见到卢萦难得的温和,曾郎大喜过望。他目光一亮,眼睛转到脸上身上青肿末消的卢云身上,便关怀而热络地问道:“阿云的伤要不要紧?找没有找大夫?阿萦,快叫阿云上我的车,我送你们到大夫那里看看伤势。”

    卢萦轻声回道:“已找大夫看了,伤不要紧。”

    “不要紧就好,不要紧就好。”连说了两声后,曾郎转过头,再次神色复杂地看着卢萦,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阿萦,你听说过没有?那几个被你弄瞎眼睛的混混儿,已离开汉阳城了!”

    说这话时,他目光紧盯着卢萦,表情十分复杂。似是感慨,又似是惊奇,更似有着深深的失落。

    实际上,那些混混儿集体外出寻医,以曾郎的才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异常。这还是他父亲提醒他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曾长志第一次见到他父亲在叹息。直叹了好几声后,曾父转向曾长志,沉声说道:“那几个混混儿离开汉阳城了,你知道吗?”

    曾郎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的,“说是那四人的眼睛瞎了,急着找大夫呢。”

    听到儿子地回答,曾父显然很失望,他长叹一声后,喃喃说道:“我错了,你母亲也错了!”

    莫名其妙地听到一直刚硬地父亲认错,曾郎大惊,他愣愣地看着曾父。

    对上一脸不明白的儿子,曾父又是一声叹息。他耐着性子向儿子解释道:“长志啊,你细细想想这件事……弄瞎眼睛是何等深仇大恨,那几个混混儿为何不去报复狠下毒手的卢氏姐弟,反而是携朋带友地全部去看什么大夫?”

    听到这里,曾郎惊噫一声,低头寻思起来。曾父又是一声叹息,继续说道:“长志啊,你那以前的媳妇儿不是普通人啊。不管她是用了什么手段摆平这件事,其心智都是非凡。为父只有你这个孩子,我们曾府的家业,以后也只能由你继承。早知道那卢氏女有如此才智,为父便是带着你上门向她致歉,也不会退给她那张婚书。哎,相比起卢氏女,这个你费尽手段弄到手的平氏女便差得多了。”

第五十二章 反应

    想他这种新兴的武将,曾府这样新兴的小家族,唯一的儿子,又没有什么才能。目前最需要的,便是有这么一个强有力,有手段有心机又能主持中馈的当家媳妇啊。也只有这样的媳妇,才能带着他们曾府变得越来越辉煌。可惜,真是可惜,这么难得的一个好媳妇,竟被他亲手放掉了!

    这时,他父亲派出的人回来了,那人低语了几句后,曾父转向曾长志,“长志,如果你是那卢氏,当时遇到那等情况后,会如何应对?”

    如果他是卢萦?曾长志寻思了一会,试探着问道:“我,我去求人。”

    “求谁?如果你是卢氏,你去求谁?”

    求谁,那还用问吗?曾长志认真说道:“自是去求平氏。”

    听到这里,曾父摇了摇头,他失望地看着儿子,耐住性子说道:“卢氏女求的是常府三夫人。”说到这里,曾父冷着脸又道:“她为什么不去求平氏而是去求常府三夫人。这其中的原由,你好好给我想想,想通了,就来跟我说说。”说罢,曾父转头就走。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刻,曾长志第一次看到,一向对他感到骄傲和满意的父亲,那难以掩饰的失望和责备。

    父亲的那个眼神,让曾长志很不舒服,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直过了许久还无法移动脚步。当他回过神后,他便来找卢萦了。

    此刻的曾长志,低头凝视着卢萦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望着少女那动人的,让他时不时咽中发干的身段,忍住失落和无法形容的焦燥又说道:“这事,阿萦你知道的吧?”

    卢萦抬头,她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曾长志,淡淡说道:“曾郎是怎么知道的?”勾唇笑了笑,卢萦又道:“曾郎消息还是倒是挺灵通的。”

    曾长志不想在卢萦面前示弱,他硬着声音说道:“我就是知道。”

    话音一落,卢萦又朝他看了一眼。这一次,她在曾郎的身上感觉不到什么,也许,那些混混儿为什么针对弟弟,他也是不知道的吧?

    想到这里,卢萦便不愿意与他再纠缠下去了。她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曾家郎君事忙,阿云,我们快走吧。再不回去,又得摸黑用晚餐了。”

    也不等曾长志再说什么,她牵着弟弟的手大步而去。

    把曾长志抛到脑后,卢萦一边走,一边问道:“阿云,你今天这个样子,大家都说了什么吗?”

    “他们都问我是怎么回事,有好些还说要把他们回揍一顿呢。”卢萦闷闷地说到这里,看向卢萦,“姐,那些人到外地去找大夫了?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恩,应该不会回来了。”卢萦点头,她看着弟弟,低声说道:“昨晚我直接去了常府,你也知道,那一次邱公案中,三夫人的小儿子也被连累。我用那份恩情,再带上平因给我的那些首饰,换来三夫人的相助。”

    听到这里,卢云双眼一亮,他欢喜地叫道:“啊!是可以找常夫人啊,还有王大善人!哎,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昨天晚上还一直担忧呢。”他敬佩地看着卢萦,暗暗想道:姐姐真是聪明。我还以为姐姐收下那些人送来的东西后,那情就算是还清了呢。原来还可以去求他们啊。

    年少的卢云不知道,这世间很多恩情也罢,人情也罢,都是可以等价抵偿的。特别是那些富贵人家的人情,你得了,就必须还,而且还要还清。这次卢萦逼上常府,也是利用了他们那一阶层惯常的做法。

    卢萦摸了摸袖袋里的二十来个铁铢钱,在市集中继续砍了两斤肉,买了几个菜,便与弟弟手牵手赶回家里。

    见卢萦一直若有所思,卢云小声问道:“姐姐,是不是钱不够了?”

    “恩,是不多了。”卢萦点了点头,道:“家里剩有的,就是这阵子卖字剩下的二百多枚铁钱。除了这些,便什么也没有了。”

    “姐,我会努力写字的。”

    “恩,我们一起努力。”

    说笑中,姐弟俩回到了巷子里。卢萦没有注意到,当她们姐弟两人步入院子里,阴府的侧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阴澈走了出来,他抬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卢府的院门。

    就在刚才,暗中吩咐下去及时关注卢氏姐弟的仆人来禀事了。

    听到那仆人说起当时的冲突,以及卢萦向常府求助的事时,阴澈的胸口,一直堵闷着。

    ……他想助她,想护着她,可她出了事他甚至不能及时知道!虽然,她是那么聪慧,不管多么难以对付的事情,总是能轻易找到解决的法子。可是,他多么希望在她昨天徘徊无助时,他能挡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一句,“你不要害怕,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

    寻思到这里,阴澈闭了闭眼,暗中恨道:阴澈,你还是不行!你要变得强大,一定要变得非常强大!

    怔怔地望着卢氏的院门一阵后,阴澈毅然转身。看到管事屁颠屁颠地迎上来,抿着唇,面无表情的阴澈冷声问道:“成都最出名的智者是谁?你派上几个人,带上厚礼,去把他请过来。如果不止一个,便全部给我请来!”

    管事寻思了一会,回道:“郎君有所不知,那些智者既然扬名成都,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被邀请到……”

    不等他说完,阴澈马上命令道:“那就拿洛阳阴氏的名刺去请!”

    这个命令一出,那管事马上凛然应道:“是。郎君放心,小人一定全部请来。”

    “恩。”阴澈目送着那管事大步离去,没有表情的脸上依然看不到放松。以前,他一直以为,只要把书读好,把圣人的典籍融会贯通,以前那些横在他面前的难题,便再也不是难题。所以,他刻苦攻读,他与同龄有才的学子交好绮游,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身边应该有几个忠贞的,只听他使唤的仆役。

    所以,在知道卢萦姐弟并不安全后,他派不出人手去盯住他们。现在想来,便是他及时知道了那件事,他除了去求那个并不待见卢氏阿萦的舅母出面,还能做什么?

    他根本拿不出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

    他想,他需要变得更强大,变得非常非常的强大!

第五十三章 箫声

    夜深了。

    月上柳梢头,风卷桃花落。

    卢萦拔亮烛光,揉搓着酸胀的手臂后抬起头来。

    她对上蜡烛光中,弟弟卢云那张俊秀的小脸。虚岁十四的少年郎,因这阵子吃得好睡得饱,身量又抽条了。看着已到达自己耳尖的弟弟,卢萦暗暗想道:阿云这阵子长得快,看来肉食不能断。

    感觉到姐姐的注视,少年抬起俊秀的小脸,乌黑的瞳仁疑惑地看着她,“姐?”

    “没事,你写吧。”卢萦笑了笑,低下头来。没有这个弟弟,她最强,也是无根之萍,她一定要让弟弟飞黄腾达。

    垂下眸,她添了添墨,在书简上写了一个“谋”字。

    这时,一阵悠扬的箫声趁着月光,从隔壁呜呜咽咽地传来。今天正是十五,外面明月如水,天空清澈一片,偶尔飘来一朵浮云,也是浅淡如絮。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箫声,不知怎的,卢萦仿佛听到了春风的锦软,听到了那渴望而不可及的心,感觉到了相思和无边惆怅……

    听着听着,卢萦放下竹简,提步顺着箫声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那墙阴澈经常爬的围墙边。她轻轻靠上围墙,果然,箫声就从围墙的那一边传来。如此之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可又如此之远,远得隔了千山万水。

    卢萦轻轻靠着围墙,低下头,望着明月底下,自己拉长的身影,听着那箫声飘扬,良久良久,她忍不住轻叹出声。

    ……在这箫声中,她听到了在意和渴望。卢萦已不知道,自父母死后,除了弟弟,还有谁这么在意过自己了?这箫声清转温柔,仿佛吹箫人的意中人,那是千好万好,无处不完美。

    她这般行事,还是有那么一个人觉得她千好万好。卢萦突然怅惘起来:如果他只是汉阳城的一个普通庶民家的孩子,那可多好?嫁了这样的人,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就在卢萦如此想着的时候,突然的,隔壁传来少年压低的轻唤声,“阿萦,是你吗?”

    卢萦一呆,好一会,她才低低应道:“恩。”

    明明她的声音是如此之小,少年却听了个明白。他欢喜得声音都颤了起来,“是阿萦。”顿了顿后,少年似乎压抑了自己的激动,被刻意压制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时,有点浑,有点不清,“阿萦,我好想见你。”

    少年似是鼓起了勇气,想在这个美丽的夜晚,把那些藏在他心头的话倾吐而出,“阿萦,我昨晚又梦见你了……我梦见你一袭朱红色杯纹罗绮,打扮得像个尊贵的姑子。看到我走近,你被婢女们扶着从马车上走下……阿萦,梦中的你,特别美。”

    卢萦微微侧头,她吹着微微带着一点躁意的春风,闻着风中夹来的花香,听着少年嘟嘟囔囔地说着平素说不出的情话,一时都凝住了。

    少年的声音还有低低的,如梦如幻般地传来,“那时,我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只是望着你笑,一直笑……可是阿萦,我笑着笑着,却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水。阿萦,我,我真想见见你。”

    “……”

    就在这时,卢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姐?”

    听到弟弟地叫唤声,卢萦朝着墙壁侧了侧头,脸朝着那边的人,轻而温柔地说道:“我走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越发悠扬婉转的箫声,不过这时的箫声,少了几分惆怅,多了几分喜悦和甜蜜。

    烛光下,卢云写得十分专注,直到把手中的竹简完成,他才抬起头来。

    看着站在门口,半边身子沐浴在明月清光下的姐姐,卢云笑道:“姐,你是去听箫音了吧?这阴澈的箫,吹得可真好。”

    他抬起头,一脸神往地说道:“我们先生老是说起阴澈,昨天还诵起他做的一篇赋呢。姐姐,我要是有他那样的文才,铁定能在二十岁之前被荐为秀才。秀才多好啊,才识动京都,无人不相识!我要是这么好的文才天赋,也省得姐姐你老琢磨着想法子让我成为孝廉。”

    秀才秀才,这个时候的秀才与唐后科举取士时的秀才完全不同。这时的秀才要求极高,那才学要达到惊动方圆千里,才有可能被人举荐为秀才。卢云自认没有那个天赋,想上进,也只能动那个靠品行得到朝庭征用的举孝廉一道了。

    说着说着,卢云看向自家姐姐,突然涌出一个念头:如果姐姐是男儿,她一定可以成为秀才!

    蜡烛昂贵,姐弟俩也不敢多用。写了一会字便把烛光吹灭,就着从窗口大门透进来的明月光洗过手足,整理完房屋后,姐弟俩回到了床塌上。

    卢萦睡在软软的塌上,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明澈的月光,听着那兀自在空中飘转的箫声,很久之后才入睡。

    依稀中,她记得那箫声似是吹了大半夜。

    第二天送走弟弟后,卢萦也出了房门。

    现在,以他们姐弟俩的写字速度,一天写个五十来字售出也是寻常。可是,随着写字的人越来越多,从昨天起,卢萦发现,她的字得压得一枚铁钱两根竹简才卖得动了。

    按理说,一天二三十枚铁钱,对于两姐弟来说,吃用是足够。可是,为长久计,这样还不行。因为弟弟已经长大,他要求学,游学,还有购买先生推荐的书简,还要为将来举孝廉而上下打点,这么把钱一算,每天赚这么点,便远远不够。

    卢萦寻思,家里现在也有二三百枚铁钱,且到街道中逛一逛,也许凭着这些铁钱做本,能想出个更赚钱的买卖来。

    提着篮子,卢萦走在市集上。

    市集是一样的市集,卢萦还是昨日的卢萦。可是左右看过来的目光,却比往日多了一分打探。

    隐隐的,有议论声传入她的耳中,“那煽牛子四人的眼睛,便是被她弄瞎的?”“一个小姑子,好大的胆子。”“怎么还敢出门?”

    待听清众人是在嘀咕这个后,卢萦笑了笑。在她经过肉摊时,卢萦听到那屠夫比往常完全不同,格外客气和小心的声音传来,“阿萦啊,今天有上好的腱子肉,要不要来一块?”

    卢萦回头,她微笑道:“不了,今天不用。”说罢继续向前。看到自家又高又横的舅舅居然对一个美丽的小姑子这么客气,一个胖子少年不解地问道:“舅,你怕她啊?”

    话音刚落,胖子的头上便被自家舅舅重重拍了一掌。在拍得少年向下一矮差点瘫在地上后,屠夫低喝道:“小崽子你懂什么?那个阿萦是个真胆大的。啧啧,那么四个大汉子,她一把石灰便废了他们的招子还腿都不颤一下。你想想,这样的姑子谁敢惹?”

第五十四章 黄嫂子

    屠夫刚说到这里,却见走出几步的卢萦退了回来,一双乌黑的眸子,正冷不丁地盯着他。

    屠夫吓了一跳,转眼他便呵呵笑道:“阿萦是想卖肉呢?”

    “卖!”刚刚说了今天不用的卢萦,她信手在砧板上的肉一划,“给这块吧。”

    “好嘞——”屠夫一刀刚下去,便听到一个妇人笑呵呵的声音传来,“给我十五斤腿肉。”却是一个白净净的,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过来。这妇人虽然衣着普通,那裳服却合身慰贴,脸上的笑容一看就是经常挂着的,透着一种矜持中的得意。

    一看到那妇人,屠夫立马精神了,他咧着黄板牙热切地叫道:“是黄嫂子啊。嫂子怎么今天自个儿卖肉了?得,马上就给嫂子最好的腿肉。”说罢,他三不两下称了卢萦的那块肉扔给她,走到左近搬起另半边还没有开过封的猪肉。

    这时,这妇人似是发现了卢萦,她唤道:“咦,这不是表姑子吗?表姑子,你今天也来卖肉啊。”

    正准备转身的卢萦听到招呼,转头看来。

    一对上这个妇人,卢萦马上认出了。她好似是卢氏二房那个负责厨房的,以前在平府打过照面。听说是个能言善道,会办事的。

    黄嫂子对上卢萦的目光时,那眼神儿闪了闪。转眼,她又和蔼可亲地笑道:“表姑子,这阵子不见你到平府来玩呢。哎,你的事嫂子也听说过,不就是退了婚吗?平氏好歹在这汉阳一地也说得起话,你二舅母那天都还念叨着,要给你介绍一门好亲呢。”

    相比起以前见面装作不识的情景,现在的黄嫂子对卢萦热情得出奇。卢萦听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着,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想离开了。

    心中有了计较后,卢萦垂下双眸,唇倔强地抿着,仿佛黄嫂子提到平氏后,便触动了她某一根神经,让她宁可头破血流,也不愿意与外祖家再有关系的倔强。

    看到这样的卢萦,想到平氏老夫人那日话中流露出的悔意,黄嫂子笑得更亲切了。她伸手拍上卢萦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道:“表姑子,不是我说你。你呢,本是个没父没母的,好不容易有个强势的外祖家,你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哎,你就是小啊,不知道一个嫁出去的姑子,没有家族亲人帮衬是什么滋味。璧如说吧,你在夫家受委屈了,被人陷害了,你想弄清原由,总要人手吧?总要上下打点吧?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在夫家立足啊?”

    倒是说得有情有理。

    卢萦却显得颇不耐烦,只听得她冷冷说道:“抢我夫婿的可是我的表姐!为了曾氏出卖我,想败坏我名声的,也是我的所谓亲人!”虽是冷着声音说的,可卢萦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些,站在一旁的屠夫便没有听清。

    见卢萦虽然满腹怨气,却还知道维护彼此颜面,提到平氏时也只有怨没有仇恨,黄嫂子的目光又闪了闪。

    就在这时,突然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从一侧街道中直冲过来。这是一个瘦高瘦高,脸色微黄,泛黄的眼珠子还有点外突,不过衣着还比较可以的少年郎。

    他显然是冲着卢萦而来,径直冲着她面前后,他低下头盯着卢萦,在对上她美丽的脸孔时,那戾气消了些,可吐出来的话仍是带着恼怒,“卢氏阿萦?”

    这人是谁?

    卢萦抬起头看向他。

    少年郎瞪着他那外突的眼珠子,宣告道:“我知道你是个泼妇!我跟你说,不管你长得多好,还会读书赚钱,我都不会娶你!听到没有?我不想娶你!”

    这人的声音不小,因此听到他话的人不少,随着他声音落下,嗖嗖嗖,无数双目光转过来,直直地盯着卢萦。

    不用看,卢萦也知道,这些旁观者是多么的兴奋。

    微微抬头,卢萦在那少年把话说完后,蹙起眉,清清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她一脸不解,在这人丝毫不顾她颜面的言语攻击下,态度依然是温和而平静,“你刚才说到娶我,那么,是你的家人要派人向我提亲?还是郎君你认错人了?”说到这里,卢萦勾了勾唇,清冷的声音如泉水从众人心田流过,“如果是前者,郎君尽管放心,给你提亲的媒人还不曾上过我家的门呢。”

    卢萦此时的姿态很高,仿佛一个长辈面对无理取闹的晚辈般。那少年来势汹汹,对上这样一个美丽又温和的卢萦,那怒火便像泼到了九天寒雪中,顿时没有半个踪影。

    四周嗡嗡声顿起,一侧的黄嫂子站出来,朝着那少年尖着嗓子指责道:“你这个郎君,你是谁家的?怎么这样说话呢?真好笑,我家表姑子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就赶上前来骂她?你当她没父没母的好欺负不成?”

    她上上下下斜睨着那少年,冷笑道:“就你这模样,还说不想娶我家表姑子?呸,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样,真以为是个人物了?”

    这番反击又快速又有力,而且正是卢萦受到欺负时,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想卢萦长这么大,有哪个真护过她?

    说完这话,黄嫂子转向卢萦,牵着她的手道:“阿萦,别理这等人,也别生气,不值当。”她的称呼,已直接由表姑子变成了阿萦。

    卢萦瞅着被黄嫂子一番话激得脸孔涨红的少年郎,点了点头道:“我从小读书,自是知道什么人理得,什么样的人理不得!”

    这句话,卢萦说得清亮,再配上她温和的表情,围观的众人同时想道:是了,这个卢氏姑子听说是个饱读诗书的,她写的字,整个汉阳城的人都夸好呢。

    这么一想,刚才还略带轻视的众人,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温温和和,举止得体的小姑子光亮起来。这种光亮,倒是把与她面对面站着的少年,完全比了下去。

    那少年郎本身对卢萦的攻击没有立场,现在又被这么多人盯着指责着,又感觉到卢萦那双乌黑的,盯着自己的瞳仁,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威慑。他脸孔涨红地呆站了一阵后,腾地转身掉头就跑。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卢萦声音微提,向那屠夫问道:“阿叔,这是谁家的郎君啊?”

    听到她的问话,四周的嗡嗡声转成了笑声。

    那屠夫回道:“是城西张寡妇家的。哎,那张寡妇只有这个独子,惯坏了。”

    接着,另一个路人在旁说道:“张寡妇定是觉得阿萦能干,跟儿子说过要上门提亲的事。”“张寡妇家还有一间店铺呢,听说生意极好。”“阿萦读的书多,哪里就是泼妇了?我看就是有些人见不得她好。”“就是就是。”

    也许是卢萦这般温和从容的气度,与市集中众人常见的姑子相差太远,也许是对读书人的敬畏,渐渐的,对她的称赞越来越多,倒是一扫之前的流言诽语给卢萦的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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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会有三更。

第五十五章 聪明的卢萦

    黄嫂子虽是个下人,却也是个有点见识的聪明人。她转过头瞅着卢萦,对上她温温和和,从从容容的姿态,一时分不清她是有意施为,用这招令得所有人对她改观呢?还是她的脾气本就是这样,这般轻而易举便把自己的名声扳转过来,其中没有手段只是本性而为。

    糊涂了一阵,黄嫂子笑眯眯地唤道:“阿萦?”

    卢萦转过头来,她抿着唇看着黄嫂子,似是因她刚才的帮忙,有点拿不定主意如何对她了。

    倔了一会,卢萦勉强一笑后低声说道;“多谢嫂子刚才直言。时辰不早了,阿萦得走了。”说罢,她转过身,朝着蹲在三百米远的一个摊子前,也不知看什么看得无比入神的卢云走去。

    目送着卢萦的背影,黄嫂子若有所思,也没有叫她。

    不一会,卢萦来到了卢云的身后。

    这个摊子,厚厚的蜀缎上,摆的是一溜儿的石头。这些或光滑或明润的石头,被雕刻成各种形状,虽然粗陋,却也极有味道。

    而低着头的卢云,则拿着一把雕刀,小心翼翼地雕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他的表情十分专注,卢萦都走到面前了,还一无所觉。而那摆摊的年约二十来岁,身材瘦削的汉子,此时正蹲在卢云面前,专心致意地指导着他怎么下手。

    看到因为专注而目光明亮的卢云,卢萦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读书时喜欢东张西望的弟弟,也有这么专注的时候。

    转过头,卢萦看了看太阳,见时辰还早,也就不叫他了。她转过身,在一个一个的摊位前留连起来。

    一边走,卢萦一边沉思着。

    刚才那黄嫂子虽然帮了她,可她给卢萦的感觉并不好。似乎,她今天是有备而来一样。

    ……有备而来?为了拉近与她的关系?还是另有目的?

    寻思了一会,卢萦冷冷忖道:明天我就去打听一下张寡妇提亲之事。如果那张氏少年不曾被人挑拔也就罢了……

    转悠了一会,卢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声,“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打个雷劈死这个畜生啊……天天吃我的用我的,老娘拿这么几个钱都不行!老天你开开眼哪!”

    这嚎哭声太响太亮,一时都把四周的人吸引了过去。卢萦本是没有兴趣的,回头一看,却陡然发现,哭声传来的方向,竟然就是刚才卢云所在的地方!

    卢萦曼步走近。

    随着她走近,那个妇人哭得更凶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在自个儿的大腿上拍得啪啪作响。而那惊人的音量,更是震得人耳膜生疼。

    推过人群,卢萦一眼便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卢云。此刻他正瞪着一双乌黑的眼气愤地瞪着那妇人,小拳头握得死紧。

    等那妇人哭嚎了一阵息气时,卢萦听到她弟弟在一侧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钱兄赚的这几个钱,只是想读一些书……”

    不等卢云说完,那个肥胖小眼睛的三十来岁妇人,突然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一声嚎叫把卢云的话打断后,那妇人拍着自个儿的大腿,指天指天地骂道:“还有没有天理啊?畜生啊,畜生啊,还鼓动外面来的小畜生来对付自家嫂嫂啊。畜生啊,你怎么就不叫雷劈了啊!”

    卢云哪里经过这种阵仗,气得俊秀的脸都扭曲起来。这时,他一眼瞟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姐姐。

    先是双眼一亮,卢云刚刚向卢萦走出一步,突然心中格登一下,想道:不行,我姐姐没了婚约,要是被这个泼妇把脏水泼到我姐姐身上,那就不好了。

    想了想,他咬牙站在原地不动了。

    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到眼中的卢萦,却是双眼一亮,由衷的开怀起来。她就知道,她的弟弟很聪明!

    以前,卢萦还总是担心,弟弟天性淳朴,不能理解人心的那些弯弯绕绕,因此,一直以来,她做什么事,都会把自己所使的手段,以及为什么会使这些手段剖析给弟弟听。现在看来,她的弟弟,真的成长了!

    卢萦心情舒畅,笑逐颜开时,被那泼妇一口一口骂成畜生的瘦削青年,耸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只是他紧紧抓着三枚铁钱的手,在那里颤抖着。

    那肥妇人嚎了一阵,又朝那青年紧握不放的手看了一眼,再次抢天抢天的痛哭起来,“畜生啊,老天你打个雷劈死这个畜生吧。我给他吃给他穿,辛辛苦苦养大他,他倒好,几个铁钱也舍不得孝敬嫂嫂啊……”

    在那肥妇人惊天动地的尖嚎声中,卢萦听到几个声音议论道:“这是下河村的孙二郎。”

    “孙二郎也是个可怜的,摊上这个泼妇嫂子,天还没有亮就出来做事,赚到的钱还没有到手这妇人就跟上去讨要,不给就这样嚎,有时一天都要嚎上几次。”

    “别听这泼妇的,你看她那一身的肥肉。她家里的几个崽子,也个个长得肥,就只这个孙二郎吃不好穿不暖……哎,这恶妇,占了孙父留给二儿子的十几亩良田不算,还把人往死里使唤。这不,为了二三个铁钱嚎得这么起劲。”

    汉阳街就是这样好,地方小,十里八乡的总能遇到熟人。听到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不过片刻,卢萦也就把事情了解个一清二楚。

    想到这肥妇刚才骂卢云是小畜生的话,卢萦眸光一冷。她越过人群来到卢云面前。

    陡然看到一个长相美丽气质文雅,一看就绝对不是村姑的小娘子走了进来,那肥妇人哭声一息,瞪大一双眼朝着卢萦瞅了起来。

    卢萦没有理她,她走到弟弟面前,见卢云气是浑身发颤的,笑了笑后,抚着弟弟的头发安慰道:“傻阿云,你恼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新交的朋友有造化了啊。”

    什么?

    四下的人都听不懂了,一个个转头看向卢萦。连那肥妇人,也瞪大了眼,鼻子一吸一吸的倾听起来。

    对着愕然不解的卢云,卢萦提高声音说道:“你呀,前几天你不是说,朝庭举孝廉,派了不少大人物来到我汉阳城,寻找品德高尚之人吗?”她指向那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的瘦削青年,又道:“你看你这个朋友,先父分给他的田地,他全让给了长兄长嫂,自己每日辛苦赚了钱,自己吃不饱穿不暖的,却把嫂嫂和侄儿侄女养得肥肥的。阿云,你知道什么叫孝廉吗?这就是孝廉啊,礼让兄嫂,恪守本份,这种人,朝庭是会重赏的。本来他要是只窝在那什么下河村,那些大人物还不能这么快知道他的为人。可现在他嫂嫂这么一嚎,他的名气就大了啊。”

    听到这里,那青年放开捂着脸的双手,愣愣地看着卢萦。而那个刚才还哭天嚎地的肥妇,这时迅速地伸手捂着自个儿的嘴,一双小眼睛骨溜溜的四下看着,显然是在寻找卢萦所说的那个什么大人物。

第五十六章 箫声(二)

    卢云倒也聪明,他这时反应过来了。当下蹬蹬蹬地跑到那青年面前,说道:“钱兄,我姐姐说得对。你不知道啊,五年前归化城被举了孝廉那个,还没有你做得多呢,他也只是把家里的田地让给了兄嫂。可你猜后来怎么着?他被朝庭征用,去年时衣锦归乡,那个浩浩荡荡啊,都是人啊马车的的。那贵人去了老家,说是感激乡邻这些年的照顾,整整送出了五十车的东西呢。那可是五十辆马车的东西啊。”

    卢云这孩子编起故事还挺有一套,不但洛灵活现,还眉飞色舞的激动无比。

    在这市集中出现的,很少有什么大户人家的郎君姑子,一般都是乡民庶民。而这些人,所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哪曾听过这些高端人的故事?当下一个个凑上前,津津有味地听着,寻思着回到村里也好吹嘘一二。

    卢云一边说一边又叫道:“后来他村里的人都得了厚礼,只有他那嫂嫂什么也没有得到。你猜那嫂嫂怎么想?她不甘心啦,人人都说她家出了大贵人,她的孩子也闹着要礼品,还想到洛阳去享福。于是那嫂嫂便跑到那大贵人面前,跪在他面前哭啊求的。钱哥,你猜那贵人怎么办的?”

    “怎么办的?”

    问的不是姓钱的青年,而是旁边听故事听得起劲的乡民。

    见有人捧场,卢云俊秀的小脸都红通通的了,他大声道:“那贵人啊,他让乡亲拿来一个碗,然后在那碗里盛满水。然后他把那水倒在泥土上,对着他嫂嫂说:“你把这些水原样不动地收到这个碗里,我就原谅你,还带你们一家人到洛阳去享福。”

    故事说到这里,四周起了哄,“那水倒了怎么还收起起来?”“就是,这不可能嘛。”

    嗡嗡声中,卢云点头道:“对,这不可能!所以那贵人只是带走了几个一直帮助他的邻居,把他兄嫂留在农村里受穷。哎,听到那贵人离开不久他兄嫂便病了,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人理会,据说那女儿都定了亲还被人退回来了。”

    故事讲完,四下安静之后便嗡嗡声大作。众人一边感慨那个恶有恶报的兄嫂,一边时不时拿眼瞟向那肥妇。

    对上众人的目光,想着卢云所说的故事,肥妇突然慌乱起来。

    这些年,新帝以孝和德治天下,关于那些礼让族人的人,得到举荐成为孝廉的事迹她时有耳闻,可就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也有可能摊到她自己头上。

    见到那肥妇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看向自家小叔子的眼神中也渐渐染上了几分惶恐和讨好。卢萦一笑,她牵着弟弟的手朝外走去。

    卢云一边与那姓钱的青年告辞,一边跟在卢萦身后向外挤去。不一会,姐弟俩便出了市集。

    一离开人群,卢云便摇头晃脑,一脸得意地说道:“姐,我刚才的故事讲得好不好?”

    卢萦点头,揉搓着弟弟的头发笑道:“讲得好。”在弟弟郁闷的嘟囔中,她又笑道:“阿云真聪明,知道讲话要三分真七分假才让人相信。

    得到姐姐的夸奖,卢云大为得意,他神气地昂起了头,走起路来都像在蹦跳。

    不过经过这么一耽搁,回到家中夜幕早就降下来了。卢萦忙着生火煮饭,当姐弟俩吃完饭时,十六的圆月已亮敞敞地照在屋里屋外。

    这时,隔壁箫音再起。

    卢萦来到院子时,一边倾听着箫声,一边寻思着白天发生的事。就在这时,箫声转细,渐渐弥散在月光下。

    卢萦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站到了昨天所站的围墙边上。

    刚刚背靠着墙,卢萦猛然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眸光清冷地看着那厚厚的围墙,想道:这世间百般苦楚,都是因为人生了枉求之心。我与他的家世差了千里万里,此生万万不可能成为夫妻。既然明知无望,又何必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想到这里,卢萦慢慢退开。

    仿佛心有灵犀,几乎是她一动,那边阴澈清冽中夹着欢喜的声音已然唤来,“阿萦……”

    唤了一声,他又唤道:“阿萦……你在吗?阿萦。”卢萦停下脚步,她转头看着那厚厚的泥墙,好一会才说道:“明月虽好,春风不许!”

    只有八个字,只说了八个字,为了让他听清,卢萦微微提了些话,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的。

    把话说出来是简单,可不知为什么,在说出这八个字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怅然若失,还是涌出卢萦的心头。这种怅然,也许无关情爱,也许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情怀而已。

    卢萦行事向来果断,丢下这八个字后,她转身就走。

    当她走到院落中间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楚的低唤声,“阿萦!”

    卢萦回头。

    她对上的,是那个爬到了墙头上,正痴痴地向她看来的俊美少年。在卢萦回头对上他双眼的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少年那如水墨渲染而出,层层叠叠极为神秘美丽的眸子里,竟有泪光隐隐!

    他要哭了!

    这个念头令得卢萦失去了力气,再也无法绝决地回去房中。

    少年望了她一会,垂着眸,动作利落地爬到墙头坐好,然后,他把箫放在唇边,呜呜咽咽吹奏起来。

    箫声飘转如梦,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慌和乞求,婉转百回的,缠缠绵绵地绕上来。而就在卢萦忍不住伫足回眸时,少年扇动着长长的睫毛,眸光清亮无比地看着她,一瞬不瞬的。

    这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悲伤?便是一向自以为敏锐的卢萦,也对自己说道:原来刚才看错了。

第五十七章 路遇

    身后箫声袅袅,墙上人儿如玉,卢萦静静地站在那里,少女清丽的脸孔,因心跳加快而双颊粉红,墨眸如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低语,卢萦才听到墙上的少年收起玉箫,翻身爬下了围墙。

    卢萦回到房中时,脸还有点发烫,而卢云正手拿着书,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见到一向沉稳的姐姐难得的小女儿态,卢云兴奋地低语道:“姐,阴澈是不是喜欢你。”他眼睛弯成一线,简直比卢萦还要欢喜,“姐,他很好的,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我姐姐。”

    听到这里,卢萦冷静下来,她坐在塌上,低着头望着自己被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拖得长长的影子,好一会,才低声道:“他家大业大,与我门不当户不对。”

    “姐……”

    卢萦抬头,她无法掩饰心中浮出的怅然,因此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勉强,“不说他了,阿云,姐姐还想等你发达了再嫁人呢。”

    卢云一呆,低声道:“姐,可那时你年龄……”

    卢萦伸手揉搓着眉心,淡淡说道:“以我现在的条件,是嫁不到好人的,不如干脆等几年。”她的弟弟,真的很聪明,就是心性不稳,读书时容易走神,她想,是应该给他一点压力了。

    卢云抬头,他看着目光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双手握了握拳,断然说道:“好,姐姐,我一定会很快就出人头地的。”

    卢萦一笑,温柔道:“好。”

    第二天,把卢云送走后,卢萦又忙着读书写字。这两天她一有空闲,便想着如何赚更多的钱。可这生财之道并不容易,饶是她想破脑子也没有个主意。

    读了一会书,卢萦想到昨天那个指责自己的城西张寡妇的儿子,想到那人在闹市中,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编排,当下冷了脸。寻思一会,她换上弟弟的衣裳,把头发扎成少年式样,换上鞋子出了家门。

    卢云是个男孩,骨架子天生便比卢萦大,因此卢萦虽然比他高了一些,穿上他的衣裳却是恰恰好。比起上次见那贵人定制的华贵衣裳,卢云的这些衣裳布料普通,式样更是普通。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卢萦那冷漠的表情的缘故,她穿上男裳,饶是这布料普通的,也是人才特别出众,饶是最普通的白布衣衫,也衬得她面容如玉,乌瞳水润,俊美得灵秀。

    缓步走出巷道,卢萦身子一转便朝城西走去。

    走着走着,一个有点耳熟的叫声传来,“咦,这不是卢氏阿云吗?真好,又遇到了你。阿云阿云,快看过来!”

    这人还没有靠近,便是一阵大呼小叫,令得街道中好几个人都转过头向这边看来。

    卢萦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她便对上三张熟悉的少年的面容,这三人,一个正在大呼小叫,一个水墨勾画出的眸光正直直地盯着她,可不正是那天遇到的阴澈三人?

    真是运气不好。卢萦勾了勾唇,头痛地想道:我应该晚一点出门的。

    她知道,自己用了弟弟的名字,便不能老是穿男装出现。本来想着到西街探察,换成男装后方便些。再加上询问的是自身的婚姻一事,更不能穿女装出现。却没有想到,这么巧便遇上了他们。

    这时,三人所坐的高大宽敞气势不凡的马车“兹——”地一声在卢萦的面前停下,那姓莫的少年朝卢萦笑得欢,“阿云这是往哪里去?快上来快上来。”说罢,他伸出手便向卢萦拉来。

    卢萦很头痛。

    她不想上马车,可这人大呼小叫着,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向她看来。再这么看下去,她担心她利用那贵人给弟弟造的势会全部破坏掉。

    犹豫了一阵后,卢萦暗叹一声,道:“兄长多礼了,我上来便是。”

    说罢,她走向马车。

    见她答应,那姓莫的华服少年大喜,他一把握向卢萦准备攀住车门的手。

    就在莫姓少年的手伸出来时,突然的,一直闷不吭声的阴澈动了动,他这一动不要紧,可那放在他的腿边,那装满了书本的书筐猛然一歪,重重压上了那莫姓少年的足背。

    莫姓少年吃痛,握向卢萦的手一缩,捂着自个儿的足背跳了起来。可这一跳,他的头又撞上了车顶,顿时痛得都惨叫起来。这么一闹,也就无人注意到,阴澈的手从一侧伸出,准确而坚定地抓上了卢萦的右手。

    十指交缠,两人都是一僵。卢萦抬起头,乌黑水润的眸子盯了他一眼,虽没有说话,那会说话的眸子却在清楚地表明她的意思:放手!

    阴澈没有放手,他只是坚定的,用力地握紧卢萦的手,见她看来,他总是抿着的唇扯了扯,面无表情地说道:“上来啊,我拉你一把!”竟是一副根本看不懂她的意思的模样。

    卢萦也没有办法与他争持,她忍着揉搓眉心的动作,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刚才就该找个借口不上车了。

    不过,这个时候的民风习俗,对女子的约束远没有后世那么严格,卢萦虽是后悔,倒也不会害怕。

    阴澈把卢萦一提,扯着她上了马车后,也不等她站稳,便把她向自己一带。

    他带得重,卢萦身不由已向前一歪,刚刚伸出一只手按在车壁上勉力定住自身,阴澈已面无表情地说道:“车里东西多,你站稳了。”说是这样说,他两只扶着卢萦手臂的手,再次暗中用力,竟是一拖,便把她拖到了自己的内侧坐好。

    把卢萦稳稳当当地安置在自己内侧,让她与那两个少年隔了一段距离后。阴澈转头看向两个好友。

    此刻,那两少年都在瞪着阴澈。好一会,那王姓少年叫道:“阿澈,你怎么能厚此薄彼?”莫姓少年也叫道:“阿澈,你这也太过份了!那天我被那个泼妇撞倒在地,你可是头也没回地就走掉的。你,我就算长得没有卢小弟俊,可我也比他可爱啊!”说到这里,这少年还瞪眼缩鼻的,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阴澈神色不动,只是眼角朝卢萦的方向瞟去,见她的眸中隐隐透了些羞恼,他才清咳一声,淡淡说道:“别闹了,你们没有看到卢小弟不自在了吗?”

第五十八章 少年

    卢萦是不自在,先前阴澈留在她手心,肩膀地湿热还没有消去,现在自己又被他挤到了一角,少年身上清爽的体息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她。再加上另外两个少年的打趣,她直是双眼圆睁,既羞且怒了。

    见这个白玉般的少年郎一副要炸毛的样子,众少年连忙清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阿云,你这是去哪?我们送你。”

    卢萦抿了抿唇,说道:“到西街走走。”

    “那就去西街。”另外一个少年应了一声后,把头伸出去朝驭夫叫了一声。而这时,莫姓少年还在摸着自个儿的足,眼泪汪汪地说道:“肯定肿了,青了。”他恨恨地瞪着阴澈,“跟你这小子出门,我就没有落过好!”

    “……”阴澈扯了扯唇装作没有听见。

    莫姓少年大为郁闷,他瞪了一眼阴澈后,转向卢萦笑嘻嘻地说道:“这个阿云,向你介绍一下。我姓莫,名远,这位姓王,名尚。你身边那位姓阴,名澈。”

    卢萦浅浅一笑,向三人分别唤道:“王兄,莫兄,阴兄。”

    唤王家郎君和莫家郎君时,二少年爽快地应了,唤到阴澈时,他水墨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卢萦,好一会才应道:“唤我阴郎也可。”

    卢萦勾了勾唇,当作没有听到。只是在内心深处,卢萦不免想道,这个阴澈还真是看不透,他爬围墙吹箫时,看起来挺温柔腼腆多情的,怎么在外人面前又不一样了?

    这时,那王家郎君问道:“阿云此去西城,是想干什么?”

    刷刷刷,三个少年郎都向卢萦看来。

    卢萦想了想,道:“就是去逛逛。”

    莫姓少年显然现在不怎么痛了,他精神百倍地坐好,笑眯眯地说道:“阿云也是有意思,上次穿得俨然一个贵公子,现在这身嘛,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啥衣裳穿在身上也有风姿,挺好。”

    他的话刚吐出,阴澈坐得笔直的身姿向前移了移,又把卢萦挡住了一些。

    那两个少年没有发现阴澈的小动作,卢萦自是发现了,她朝他瞪了一眼,只是瞪的时候,脸忍不住又有点烧。

    莫姓少年和王姓少年都要喜欢说话的人,接下来的一路,他们说得越来越欢,到最后,两个人激烈地争辩起来。

    他们一争吵,倒显得角落里的两人特别安静。感觉到阴澈那双水墨勾勒的眸子在看向自己,卢萦侧着头避了避,小小声地警告道:“别看我!”

    阴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是那眼,在她白玉般精致的耳朵上盯了好一会。直到卢萦又命令道:“别看我!”时,他才淡淡回道:“机会难得。”

    机会难得?他竟然说机会难得!

    卢萦的脸一黑,斜挑着眼薄怒道:“叫你别看~!”

    她脸白如玉,五官又秀逸非常,这般眼角上挑斜睨而来,阴澈直觉得心脏处被什么重重一击,一时之间,都呼吸都忘记了……

    见他目光越发痴了,卢萦脸一黑,连忙转过头看向马车外。

    这时,莫姓少年在旁叫道:“咦,西街到了。”

    这话一出,卢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马上叫道:“请停一下。”叫完后,她向三少年一揖,朗声道:“我还有点事要办,三位,下次再见了。”说罢,她急急拉开车门跳下马车。

    卢萦刚刚离开不到五步,便听到马车中那莫姓少年惨叫一声,嚎道:“姓阴的,你,你又把书筐踢到我足背上了!啊,别说你不是故意的!”

    下了马车,被凉风一吹,卢萦发现自己脸皮终于不那么烫了。想到阴澈,她抿着唇忖道:有过这次交际,只怕那两个少年会时不时来找我……不行,今天晚上得跟阴澈说一说,让他到时找理由回绝他们。

    在这西城区,张寡妇家还有点名气,卢萦一边装作闲聊,一边东张西望寻思着生财之计,在她问到第五个人时,倒是听到,张寡妇确实在前天提到了,说是认为自己是个有能干的,还说了想找媒婆上门提亲。

    不过除了这些,卢萦也没有探听到别的。

    本来卢萦还寻思着,如果张寡妇的儿子是被人指使了的,也许那幕后之人会与那四个混混儿的幕后之人有点关连。可现在探听不到,逛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巧遇张寡妇的儿子本人,卢萦只得打道回府。

    回到房中,卢萦在院落里慢慢转悠着。转着转着,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呀?”

    “阿萦在家啊?是我,我是黄嫂子,我来看你了。”

    黄嫂子?平府二房的黄嫂子,她倒是会做事。

    卢萦知道,平府是想向自己讨好求和的,不过前面几次都被自己严厉拒绝了,平府的主子没了面子,现在只能派仆人来施怀柔之策。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卢萦有时会想着,说不定那张寡妇的儿子,就是被这个黄嫂子挑拔了来找自己麻烦,她再出面解围好卖自己一个人情的。

    有时她甚至觉得,弟弟被围殴一事,说不定也与平府有关。事情不关仇恨,而是,如果平府的人在那洛阳贵人身边有人的话,他们肯定知道,与那贵人读书下棋的,根本不是卢云而是她卢萦。

    因为她卢萦入了那贵人的青眼,平府可能会想到把她拿捏在手中。

    ……而毁了卢云,令得她再无依靠再无亲人,在这个宗族渐渐势大,女人越来越要倚靠家族势力的时代,便是拿捏她最有效的一招。

    寻思到这里,静静看着被敲击的院门的卢萦,唇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来。

    含着笑,卢萦曼步走了过来把院门打开。

    黄嫂子正站在门外,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衣着普通的小婢女。见到卢萦笑容亲切,黄嫂子显得极高兴,她笑眯眯地说道:“阿萦,嫂子来看你,你不会介意吧?”晃了晃手中的篮子,她一边朝里面走一边高兴地说道:“我那乡下的妹子刚带了一点春笋过来,我想阿萦可能喜欢,便送来了。这笋子啊,与肉煮味道最好,所以嫂子也买了两斤肉,阿萦快看看喜不喜欢?”

第五十九章 巧遇

    黄嫂子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进来,卢萦唇扯了扯,似有点不高兴,同时也有点不好回绝,黄嫂子把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笑得更亲切了。

    带着两个婢女走入院子里,黄嫂子一边打量着这小小的院子,一边说道:“阿萦这里挺不错的。只是以后阿云成了亲,地方就显小了点。”

    她说的是实话,卢萦一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模样,低着头在厨房里烧着水,好一会才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呵呵,也是。”黄嫂子看了看卢萦,想到才几个月,眼前这个表姑子已经美丽得让人眼前一亮。不过这性格也真是有点闷,又不会伏低做小,这样子到了那贵人府第,真的守得住那种富贵,并给汉阳平氏带来荣耀?

    想到这里,黄嫂子暗叹一声,忖道:若是不可以换人的话,真恨不得把表姑子换了,让三姑子阿娴前去。便是阿娴不去,平府中任何一个姑子都比这个表姑子来得让男人喜欢。

    可这也只是想想,谁让人家贵人看中的只是这个表姑子呢?

    就在黄嫂子胡思乱想时,她听到卢萦安静的声音传来,“嫂子,阿因的婚期定了没?”

    她提到了平因!

    黄嫂子抬起头来,她端详着卢萦的神情,见她似乎真的平静,便说道:“这个,嫂子只是个下人,有些事并不清楚。”

    卢萦“恩”了一声,突然直接地问道:“嫂子前来,得到平氏老夫人的允许吗?”她抬起头,乌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黄嫂子。

    黄嫂子摸不清她的想法,略略犹豫一会后,陪着笑脸说道:“阿萦啊,这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上次老夫人没有帮你是她不对,可她不是你们长辈吗?再说,她也老了,偶尔有点糊涂也是正常。”

    以婢仆的身份,黄嫂子说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后,叹了一口气又说道:“阿萦你不知道,你外祖父可是把你外祖母说了一顿的。”

    想了想,黄嫂子盯着卢萦,语重声长地说道:“阿萦,不是嫂子说你。你也不小了,随时可以嫁人了。难道你这辈子便这样下去?无帮无衬的?是,你是有个弟弟,可这帮手还有嫌少的?不说别的,如果你与你外祖父家走得近,至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还要辛苦地卖字赚钱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黄嫂子劝说卢萦时,卢萦显得很认真,她歪着头倾听着,阳光下,那双乌黑的瞳仁闪耀着复杂的光芒,那模样,倒似是真的在寻思她说的话一样。

    见她能够听见,黄嫂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

    喝了点卢萦烧好的白水,黄嫂子把这小小组院落转了一圈后,转身道:“阿萦,你一个姑子家老是呆在房里也不是法子,不如跟嫂子一起去走走?”

    一起去走走?卢萦正有此意。

    当下她眸光一闪,微笑道:“好。”

    得到卢萦地答应,黄嫂子大为高兴。一行四人走了出来。来到街道中,看到偶尔出现的姑子,黄嫂子感慨地说道:“这些姑子哪一个有我家阿萦这么漂亮?不行,嫂子得帮阿萦置几身衣物,让我家表姑子也光鲜光鲜。”

    这一次,她强调了表姑子三个字,那意思很明显,她是代表平府给她置裳。因此,话一说完,黄嫂子便等着卢萦的反应。

    卢萦没有反应,与黄嫂子相处越久,她刚刚产生的感觉便越是明显。

    ……也许,想毁了她弟弟的,真是她的外祖家平氏一族!

    黄嫂子话说出后,见卢萦居然没有拒绝,心中又松了一口气。她笑嘻嘻地说道:“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制衣裳。”她推着卢萦进入了汉阳最大的一家衣铺里。

    刚叫来店家的妇人,在一侧的隔间给卢萦量了身材,几人便听到外面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五姐姐快点进来呀。”

    那少女显然是个嘴碎的人,风风火火进了店家后,叫了几声“有人没?有人没?”,又向同伴说道:“五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可要置几身新裳不可。嘻嘻,我忘记了,姐姐马上就要嫁到曾家了,等成了新娘子,可是有穿不尽的漂亮衣裳哦。”

    竟然是平因也来了。

    而这时,外面那个少女还在叫道:“五姐姐,依我看,你就是喜欢瞎想。那个卢氏阿萦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那夫婿是念着她,可等他与你成了婚,见到了你的好,他自然会把那个破落户忘个干净。”说到这里,那少女恨恨地叫道:“要不是父亲不许我找那卢萦的麻烦,我非得叫人划花她那张脸不可!”

    这时,平因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没有以前清亮,透着种尖锐,“别提她!”

    青着脸,平因尖声道:“她哪一点比得上我?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要不是她经常勾引曾郎,曾郎他也不会对我越来越冷淡,那天也不会说,说我比不上她!”

    “我比不上她”五个字,对平因来说,显然是烙骨之痛。她刚一吐出,便无法自抑地哽咽起来。听着外面平因的忍泣声,刚走到门坎处的店家的娘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倒是黄嫂子,忍不住拿眼看向卢萦。她一边端详着卢萦的表情,一边想道:这个阿萦虽然斯文美丽,可着实是个冷性子,也不知怎么就让那些男人中意的?转眼她又想道:不好,刚才让阿萦对主家有了好感,两位姑子这么一说,只怕她心中又有怨气了。

    想到这里,黄嫂子又看向卢萦,不过,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小姑子,那美丽的脸上无波无澜,还真看不到怨气。

    外面的平因似是被激起了怨气,她咬牙说道:“走,我们去找那个贱人,我,我要骂她一顿。”

    “可是五姐姐不行啊,奶奶说了不许去的。”

    好一会,平因才尖叫道:“别提奶奶!她一点也不疼我了,她和爷爷一样,只顾着那个贱人可以光宗耀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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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430/ 第一时间欣赏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凤月无边》为转载作品,凤月无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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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月无边介绍:
一次意外,少女卢萦拥有了超常的直觉。 于是,在这个繁华初定,儒风最盛的东汉初期,不想再仰人鼻息,也不想再贫困潦倒的卢萦,为了她理想中的富有和尊荣,开始了周全的算计,智慧的攀爬。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路算计下去,她会遇到那么一个阴谋家…… ×××××× 一句话简介:突然变得十分聪明和敏锐的卢萦发现,那些曾经森严复杂的家宅争斗,金钱困扰,口舌是非,还有阴谋阳谋,通通变得简单起来…… 嘿嘿,新书上传,求推荐票PK票支持呢。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 ...凤月无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月无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月无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