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释然与计划
耿六这话一出,一阵倒抽气的声音伴合着众纨绔贵女们的笑声同时传来。
倒抽气的,自然是冯二姑子交好的那些人,和愿意前来观礼的她的亲人。
而这个时候发出笑声的,则是对冯二姑子没有好感的同龄人……
三年前,孙朝与陈氏那场惊天动地的,差点私奔才成就的婚姻,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当时不少人为此感叹过。可没有想到,只过了区区三年,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爱恋,便化成了烟灰,而那个美丽温柔得倾倒过不少洛阳子弟的陈氏,竟然敌不过美貌还不如她的冯二姑子,更是让人嗟叹。
……不过才三年啊,孙朝倾心相恋的爱人,便变成了这个冯二姑子。
不论两女为人,光就事论事,便是随心所欲惯了的纨绔,也觉得孙朝和冯二姑子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不过有所谓男儿无丑相,风流乃本色,时人没有去怪罪孙朝的习惯,只把心底的不屑,都堆到了冯二姑子身上。
而事实上,孙朝与冯二姑子之间,也确确实实是冯二姑子主动勾引,时不时地找机会诱惑孙朝才成就的这所谓的情深意重。她一个世家女,如果真感念闺蜜的友情,真不想谋夺好友的婚姻,便是到了情深处,只要她主动躲在家里不出门,孙朝便见她不到,拿她没办法,也就成不了今天这个局面。
所以,耿六这话实实在在是在打脸,打冯二姑子的脸!也是讥嘲孙朝所谓的深情。
周围的众少年少女,因心中藏着的那抹不屑,以及那种感叹,不但没有人相劝,反而一个个哄笑得起劲。便是最老成执重之人,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想到要责怪耿六。
真说起来,对于冯二姑子这个堂堂世家之女变成了孙朝的妾室,原本与她同样身份的少年少女们,一个个甚至是幸灾乐祸的。
毕竟,冯二姑子插足孙朝与陈氏的婚姻后,对陈氏的种种算计,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些成日浸淫在阴谋圈中的世家子女们,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做人不地道,也就免不了被人嘲笑了。
少年少女们的哄笑声中,冯二姑子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白!
她一直自视甚高,插足陈氏的婚姻后,虽然听到有人闲话,可她浑不在意。因为她觉得,那些人都是俗人,他们怎么会理解自己与孙朝之间的深情?他们怎么会明白这种入了骨的相思?他们怎么会懂得,那个陈氏压根就配不上孙朝,她空有一张美丽的面孔,性格却远不及自己灵动俏皮可爱有风情?孙朝那么专情的男子,天生就是配给她自己的!至于娶陈氏,不过是他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走错了路罢了!
直到这一刻。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些同龄人,伙伴心中,已变得低贱如眼前这个面目与自己相似的庶民,原来自己已经成了“纳一个也是纳,纳二个也是纳”的妾室!
原来,孙朝的爱,孙朝对自己的情深意重,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值得自己孤注一掷!
在冯二姑子因气恨和惊慌,握着孙朝的手开始颤抖时,开始变得脸色苍白如雪时,孙朝清醒过来。
他为难地看了那个少女一眼,转向耿六苦笑道:“你这厮!这不是明摆着来为难我,来害我么?”
耿六嘿嘿一笑,他不在意地说道:“反正,聘礼我都给出了,人也送到你面前了。你真不纳,也可以把她朝青楼中一送……”
这话一出,那少女一惊,瞬时,那双酷似冯二姑子的杏眼中,泪水滚滚而下。
这样的悲伤,这样的脆弱,多么像与自己倾心相恋时的冯二姑子?那时她忧虑着不能嫁与自己,忧虑着要被父母许配他人时,不也是这样瞅着自己,默默地哭着,无声地流着泪?
一瞬间,孙朝心软了。
就在这时,他的掌心一阵刺痛!
孙朝一凛,连忙转头。
他对上了一张脸青白中带着恨,一双杏眼阴戾中透着扭曲的冯二姑子。
……这样的她,真让他陌生啊!
不知不觉中,孙朝的眉心又添了一抹倦意。
站在一侧的卢萦,把孙朝的挣扎看在眼中,当下,她淡淡笑道:“这样吧,美人儿已经送来了,好与歹,这也是兄弟们的一番心意。孙朝你纳与不纳都是后话,先把人家安置下来吧。”
孙朝正在为难,陡然得到了这么一个台阶,也顾不得自己被冯二姑子掐得剧痛的手,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啊?好吧。”好象挺为难的。
在卢萦似笑非笑中,一侧的主母陈氏走了出来,她来到那少女身侧,朝着她温柔地低语道:“跟我来吧。”说罢,她领着那个酷似冯二姑子的少女,转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陈氏这却是替孙朝解了围了。
只是在陈氏转身时,很有一些人看到了,她唇角浮起的那一抹嘲笑和释然。
卢萦明白她的释然。
在孙朝与冯二姑子相好,两人手牵着手跪在陈氏面前逼她和离时,陈氏想过了死。
……那时的陈氏,是绝望的。她受不了深爱着她的丈夫,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还弃她如鄙履。她想,他们这是真爱,那自己算什么?自己与孙朝这几年的缠绵相依,算什么?
直到这一刻,陈氏才明白。
孙朝那样的男人,哪有什么真爱?孙朝那样的男人,又哪里值得什么女人真心爱他?
目送着陈氏离开的身影,想到她那释然的眼神,卢萦勾了勾唇,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她知道,能断绝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痴心,只有轻蔑不屑这一种情绪。想想,这世间还真没有一种感情,比轻视,比看不起,比嘲讽,比鄙薄,更能冷却男女之情的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人妻室的看到第三者时,往往会痛恨悲愤,可同时又看到了第四者时,却会突然间明白很多事。
陈氏便这样离席了。
主母离场,这场纳妾宴等于是散了。不过冯二姑子有言在先,是她自己说过不想给陈氏敬茶的。所以陈氏不顾她的颜面就这样走了,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四周还有起着哄,还在笑闹着。虽然做为主角的冯氏和孙朝,两人都心事重重并不开怀。
热闹中,卢十一郎走了过来,他学着卢萦的样子倚树而立,一边闲闲地看着院落中的众人,他一边说道:“卢文,可有兴趣到范阳卢氏走一走?”
……
卢萦慢慢转过头来。
在她的目光下,卢十一郎仰头把盅中酒一饮而尽,毫不客气地问道:“怎样,去不去?”
卢萦一笑,淡淡说道:“为什么要去?”
这话一出,卢十一郎瞪大了眼。
他盯了卢萦一眼,想要冷笑,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给咽了下去。最后,他把酒盅一甩,转身就走,“随便你。”
目送着卢十一的背影,卢萦双眼微微眯起,暗暗想道:看来范阳卢氏对我这个人上心了。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笑。
举起酒盅又饮了两口后,卢萦趁人不注意,提步便朝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又有两个纨绔跟着跑了出来。他们看到卢萦,都打着招呼笑道:“阿文也呆不住了啊?”
卢萦点了点头,有点懒散地说道:“纳妾本是喜事,可这次主人都不欢喜,呆着无趣。”
一少年叹道:“就是。我说孙朝那厮真不是个玩意,明明是个把情意儿当玩乐的,偏整得这么认真,害得大伙都以为这小子是个情种。”
另一个少年则说道:“真是可惜了陈氏,她在当姑子时,可没少人倾慕。”
这少年刚说到这里,先前那少年便冷笑道:“你以为孙朝占了便宜?他自与冯二姑子好上后,那费了老大劲才得来的差事便给丢了,上面的人说他“纨绔虚浮,非做事之人。”现在好了,耿六这么一闹,孙朝这纨绔虚浮四字之评,算是正式挂了名了。他孙府可不同于我们,我们没有差事,一样好吃好玩,他嫡兄本来便容他不下,他要没有差事,加上先前已得罪了陈氏,今儿这事传出去,一准又得罪冯二姑子的那几个护短的兄弟。我看他啊,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闲聊了几句后,卢萦与两少年分道扬镳。
回到府中后,卢萦让人叫来卢云。
不一会,卢云过来了。
看着明显又长高长白了一点的弟弟,卢萦迎上他,轻声说道:“阿云,这阵子闷着了吧?”
他一个少年,整天关在家里读书,肯定闷得慌。
卢云抬头看向姐姐,看了一会,他双眼大亮,“姐,你想到法子了?”
卢萦点了点头,低声道:“明天陛下便会前往齐秀山,会在齐岳书院讲经,你准备一下,我们去旁观一下。”
卢云有点紧张,他小声地问道:“要见陛下啊。”沉吟了一会,他又问道:“不知陛下会讲哪本经书?”
卢萦说道:“听说是《大学》”,卢云放松了些许,他喃喃说道:“大学我还是知道一些。”
那是自然,要不是知道卢云的《大学》学得不错,她也不会挑明天带他同去了。
顿了顿,卢萦交待道:“明天可能会有一些世家子也去听经,你大哥我这阵子在洛阳有了点名头,到时那些人知道你是我亲弟弟,可能会有一些试探和询问,你尽量少说话。”
卢云大力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那好,你先下去准备吧。”
“恩,姐,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卢云叮嘱一句后,才慢慢退下。
目送着卢云的背影,卢萦垂下双眸,暗暗忖道:范阳卢氏已开始盯上了我……
卢萦行事,从来不喜欢被动。她想,范阳卢氏既然盯上了自己,那么,她的计划,就要进入第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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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码第二章,不过脑子有点空,不一定码得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见面
卢萦步履悠然,走在众女身后倒也不显目。只是有人见她虽然戴着斗笠,却依然风度出众,会不时回头看上一眼。
走了一会,卢萦看到了几个青衣卫。当下,她脚步一提,离开两女,转向了另一条小道。
不一会,卢萦爬到了一个小山坡上,来到一个青衣卫面前,卢萦摘下斗笠,问道:“郭允可在?”
那青衣卫诧异地瞪着她,刚刚皱眉,一侧急步走出一个青衣卫,他朝着卢萦施了一礼后回道:“郭家郎君陪在主公身边,不在此处。”
“这样啊,”卢萦垂下双眸,轻声说道:“请转告主公,刚才我是随着刘绥公主一路上山的……见不到他,此心甚是惆怅。”
一句话说得几个青衣卫都是一怔一怔后,卢萦慢慢戴上斗笠,哼了哼后又道:“这里可有清净的地方?送我去歇会。”
——这哪里是去歇会?分明是执意要见过公主了。再联合她上面所说的那句话,分明是她在知道刘绥公主来找主公后,心下不快,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逼着主公与她见一见……
那知道卢萦身份的青衣卫低下头,严肃地应道:“是,属下马上禀报主公。”他朝先前拦下卢萦的青衣卫一瞪眼,命令道:“你领着卢家郎君去青竹亭吧。”
“是。”
那青衣卫赶来时,刘绥公主和那少女已找到了刘疆,远远看到两女向自己走来,刘疆嘴角含着笑,那俊美无畴的面容在阳光照耀下,真个如烈日骄阳般耀眼。
那青衣卫连忙紧走两步。
他来到刘疆身后,施了一礼后凑近低声禀道:“主公,卢文郎君来了。”
在刘疆和郭允一怔,回头向他看来时,那青衣卫继续低头禀道:“卢文郎君说,他是随着刘绥公主一路上山的……见不到主公你,他心甚是惆怅。”
这是情话!
这是十分直白,无比地道的情话!
……可怜的刘疆,他有多久没有从她口中听过这么动听的情话了?
只是,刘疆和郭允的第一反应却是转过头向刘绥公主看去。一眼看到站在公主身侧,正对着刘疆含羞带怯而近的那美少女,陡然的,郭允低笑出声。他在一侧小声嘀咕道:“这独占之心可真重啊!”
刘疆扯了扯唇,露出一个也不知是笑还是冷漠的表情后,他盯向那个青衣卫。
那青衣卫连忙接着禀道:“卢文郎君现在青竹亭歇息。”
说罢,他叉手后退,不一会便站得远远的了。
郭允在一侧幸灾乐祸地怪笑道:“主公,她这意思分明是不想你与公主她们亲近啊……属下以为,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近了则骄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远了则埋怨不已。主公,卢文这种情况,是不是就叫近之则不逊?”他怪笑得十分起劲!
看着越走越近的公主刘绥和她身边的邓氏姑子,刘疆似笑非笑地低语道:“是啊,她都把我当成呼之既来挥之既去的了!近之而不逊啊!这么亮一亮相,让人送来一句话,便想让我如一个庶民一般,不管不顾了么?”
圣人真是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那个总是遗忘了他是堂堂太子,总以为自己与他应该并肩而立,时不时还要敲打自己几句,理所当然地宣布对他的独占之心的卢氏,他到底要怎么对她才好呢?
就在刘疆俊美的脸上带着浅笑,温柔地看着公主刘绥和邓氏姑子时,两女也是喜笑颜开,刘绥凑近邓氏,得意地说道:“阿芦,我就说了,太子哥哥乐意见你吧?”
邓芦“恩”了一声,脚步不由轻盈曼妙了两分。一侧的刘绥看得分明,忍不住朝着她吐了吐舌,悄悄嘲笑出声。
转眼间,两女便步履轻盈地来到刘疆身侧,同时向他福了福后,刘绥甜甜唤道:“太子哥哥。”邓芦则是腮染红霞,“阿芦见过太子殿下。”
“坐吧。”
招呼两女坐下后,刘疆靠着树干微笑道:“郭允,那个卢文不是想求见于我么?你去告诉他我现在有空。”
说到这里,他对上两个瞪大眼睛的少女,“这个卢文听说来洛阳不久,不过其俊美勾人,还在阴家澈郎之上。”只一句话,便成功地激起了刘绥两女的兴趣后,刘疆扬唇说道:“想来你们也没有见过,一起见见?”
公主刘绥掩嘴笑道:“太子哥哥这么就容易接见他,岂不是让他太过得意?”
刘疆淡淡说道:“也对,那阿允还是别去了。”刘绥马上改口道:“还是见一见吧。”
刘疆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后,郭允这才大步离去。
郭允见到卢萦时,她正百无聊赖地摘着花。
见到他走来,卢萦转过头挑眉一笑,说道:“主公是来让你叫我前去的吧?”她慢慢站直,俊美冷峭的眉眼中尽是了然于心的平静,“那个姑子是邓氏女吧?果然不负美貌之名。这次当面对晤,我也好亲眼看看太子殿下,是出于什么缘故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把人家姑子直勾勾地盯上一阵,进而引来这段姻缘的?”
挂在郭允脸上的嘻笑不由飞快的消了去。
他怔忡地看着卢萦,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主公不会过来,而是让你过去?”刚问到这里,他对上卢萦似笑非笑,却一切洞若观火的眼神,不由叹道:“我还是看低了你,卢氏,这可怎么是好?你这聪明,着实过了些!”
卢萦走到他身侧,率先提步向前走去,她一边走,一边信手摘下一片竹叶含在唇间吹着,吹了几声后,她摘下竹叶与郭允说道:“皇后娘娘应该是真心想与南阳邓氏联姻吧?不过据我得知,南北之争由来已久,只怕更多的人不愿意看到邓芦与主公亲近。”
郭允听了一会,还真诧异了。
他看向卢萦,一时分不清她是真在意,还是不在意。
说她在意吧,此刻她举止轻松之极,言谈中有一种掩不住的神采飞扬,哪里有半点妒忌的样子?
说她不在意吧,她又是邀人又是这般算计着要见主公的。
郭允苦笑道:“卢氏,我还真看不透你。”真不知她在算计什么。
本来他以为卢萦不会回答的。哪知卢萦瞟了他一眼后,大大方方地回道:“这有什么难看透的?我早说了,刘疆是我的,我这里为了嫁他正努力着呢,他敢背着我勾三搭四的,我岂能不恼,岂能不管?岂能不来凑一凑热闹?”
对上郭允狐疑的眼神,卢萦把竹叶放在唇边吹了两下,悠悠然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怪我嘴里说着介意,可脸上却一点也不紧张吧?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卢文现在好歹也是洛阳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手中有黄金七千余两,性子又张狂肆意,颇有风流之态……这样一个举世罕见,与洛阳众少年完全不同姿态的美男,去掳获一个两个世家女的欢心,有什么难度?”
听到这里,郭允真僵了。
他呆了半晌,才吭吭哧哧地说道:“你是说,你现在准备去勾引人家邓氏的姑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话,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卢萦也笑了。
她这般白衣翩翩,说话时一振衣袖,这般悠然一笑,还真说不出的俊美动人。
眼波流转间,卢萦勾唇挑眉,眉眼如藏山河,好不风流勾人,“然也。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不喜欢看到南阳邓氏与主公成就婚姻的人太多。既然背后的势力不是那么乐意,我再顺手推舟勾得人家姑子对我动了春心,他刘疆凭什么跟我争?”
听到最后那一句,郭允彻底晕了。
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个卢氏,是个地地道道的姑子,便是挖了他的眼,他也无法相信他不是男儿。
一时之间,郭允又是想笑又想好气,直忍得一张圆脸时青时白,表情无比古怪。
瞪了卢萦一阵,突然间,他不想劝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主公的反应了!
眯着眼乐了一会,郭允不由想道:自识得这个卢氏后,我这一年发笑的日子,是以往二十年的总和了。
他就不明白,这个卢萦,她怎么就有那个本事,可以把本来严肃认真堂皇端庄的事,演绎成一场笑闹剧?
卢萦两人到来时,刘疆三人正说笑得欢,远远的,刘绥那甜得缠人的声音便不时传来,“太子哥哥有所不知,父皇那次啊,是真的气得狠了才说那话的。”
转眼她又乐道:“阿芦阿芦,你父亲那时的表情好好笑哦。”
就在刘绥言笑晏晏时,突然间,她听到一阵清冽的竹叶声传来。
自小生长于深宫,听过世间最好听的音乐的刘绥,听到这竹叶声也是一凝。
她还没有想过,世间有哪一种乐音,有这般清冽,随心所欲中又带着优雅味儿的。
邓芦也是。
当下,两女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顺声看去。
便是这一看,她们都痴了。
只见一袭白衣的卢文,正背着阳光,在那七彩光芒的渲染下缓步而来。他的唇瓣,勾着一抹悠然的浅笑,一片碧绿的竹叶正被他含在薄唇间。他那被美玉束起的乌发墨发,每一根丝上,都跳跃着阳光的欢喜。
这是一个俊美到了极点,明明眉目冷峭高傲,却因笑得悠然,硬是染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明亮和旷达,洒脱和风流的美少年。
他就是卢文啊?怪不得这么短的时间内,整个洛阳人便都记起了他!这种如玉如冰的俊美,这种举手投足间的闲云野鹤般的飘逸风流,哪里是那些被规矩束缚到了骨子里的世家子能比的?听说他已被评为洛阳四大美男,排名还在耿秉之上,与眼前的太子刘疆不相上下,可眼下看来,刘疆胜过他的,也不过是身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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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能不能码出第二更。今天有点累,别抱太多希望。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变化
很快的,因受了伤失血过多,手臂上还捆着木板的卢文,便进宫面圣了。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却依然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刘秀的眼中,仿佛浮出一另外一个少年的身影。
其实,卢文的弟弟卢云,虽然不曾有资格进殿,他也在齐秀山下注意过。因为那少年,与当年的卢及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派人调查卢文身世时,并没有太着紧。因为在他看来,他们必定是卢及的儿子或血亲,根本不需要去调查。
想到故人,他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
令得卢萦坐好后,他闲话家常地说道:“阿文昔日在成都时,日子过得可好?”
卢萦摇头,她恭谨地说道:“家父死得早,家母也是,我们兄弟直到十几岁,还经常吃不饱。哪一顿能喝一碗猪骨头汤,便很高兴了。”
刘秀嗟叹一声。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父亲怎么死的?”
“大夫说他忧思郁结,本无生意。”
刘秀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他可有说过什么?”
卢萦苦笑道:“家父死时,文还幼小。只记得父亲握着文和弟弟的手,反复嗟叹说,都是他的过错,使得两儿不能回宗庙,将来死了要做孤魂野鬼。”
这话一出,刘秀脸色不免露出一抹感慨伤感之色。
好一会,他轻声说道:“卢文。”
“卢文在。”
“你把你父亲的骸骨迎回洛阳吧,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也是该回宗庙了,还有你们两兄弟,也该记入卢氏族谱了!”
什么?
卢萦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她是真的不敢置信,因此她双眼瞪得溜圆,错愕地看着长相文秀中透着尊贵的皇帝,突然间,她眼眶红了。
卢萦推金倒玉般向刘秀拜倒在地,伏在地上的她,声音沙哑哽咽,“臣,谢陛下隆恩!”
她是要谢恩。
因为刘秀这话听起来平常,那意思,却是非常明了地告诉她,他要把她们兄弟,记入范阳卢氏的族谱中。
可是,卢及本是范阳卢氏的嫡系长房啊,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嫡系。卢萦兄弟以卢及的儿子身份入了族谱,那不言而喻,身份比现在的范阳卢氏所有人,包括现任族长之内,都要高一头!
所以,刘秀这话,就是把范阳卢氏还给他们兄弟的意思!
她是在算计这个位置,可她没有想到,得到会这么容易!
刘秀见到卢萦感激涕零,不由又是一声轻叹。
卢萦出宫时,天色已晚,她坐上马车时,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她紧紧握着拳,直到了府门口,还以为自己是置身梦中。
一入书房,她便让人叫来卢云。
“大哥,你找我?”卢云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便是一怔,因为他看到自家一向镇定的大哥,正呆呆地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卢云走到面前时,才发现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正朝地板上溅落。
卢云大惊,他急步上前扶住卢萦,颤声问道:“大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卢萦抬头,她泪流满面地看着卢云,嘴却咧着,欢喜得声音都发了颤,“阿云。”她猛然伸手抱住弟弟,哽咽道:“阿云,我替父亲圆了梦了!你大哥我让父亲九泉之下能够瞑目了~!”
卢云连忙问道:“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欢喜?”都欢喜得流泪了。
卢萦激动地说道:“陛下他刚才召见我时,对我说,要我迎回父亲的骸骨,让我们都认祖归宗!”
什么?
卢云也激动起来,他红着眼睛连声问道:“大哥,当真,可是当真?”激动到了极点,他在书房中胡乱转起圈子来。
卢云很小的时候,卢及就死了,他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印象。他的激动,更是来自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的渴望,那就是认祖归宗,名字记上族谱,死后不至于做孤魂野鬼!这种渴望,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比对性命地看重相比等。
姐弟俩抱在一团,又是笑又是哭地闹了一阵后,直到天明了,实是疲惫了,才各自睡去。
皇帝召见卢文的事,不知怎么地就传出去了。特别是第二天,皇帝又召见了范阳卢氏的族长,直接对他说,准备让卢文兄弟认祖归宗。他还说,如果这两兄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把当年赐给范阳卢氏的所有荣耀全部收回。
这次召见,更是明白地证实了卢文兄弟要入驻范阳卢氏的消息。一时之间,卢府车水马龙,而蔫巴巴的范阳卢氏,更是频频向他们兄弟,向未来的族长示好。甚至为了巴结他们,别的不得势的卢氏分支,还在附近租住下来,只为了常见他们兄弟一面。
那个来过卢府,与卢萦小有过节的杨卢氏,还有范阳卢氏的小郎君,杨卢氏的弟弟卢清,都备上重金,战战兢兢地来求见卢文兄弟。卢萦在见她时,站在杨卢氏身侧,她的丈夫杨家郎君,连连向着卢萦请罪,时不时地回头朝杨卢氏呵斥几句,呵斥时那眼神都是带着厌恶的。卢萦瞟了一眼明显憔悴了的杨卢氏,不由冷笑着想道:范阳卢氏明明比杨府势大,想当时杨卢氏高门女下嫁是何等威风?这才得罪了一个人,便被她当日捧在手心疼的丈夫嫌弃了。这种男人的攀高踩低,无情无义,真是让人嗟叹。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没意思了。当下站起来说了句,“当日之事我已然忘记。”转头她又对着杨卢氏的丈夫,冷冷说道:“我范阳卢氏的女儿,当初可是你恭而敬之的迎娶的。怎么,一不如意便作践起来了?滚——”
一句话令得杨卢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感激涕零地看向卢萦,令得她的丈夫脸色一白时,卢萦衣袖一拂,令人把他们请了出去。
热闹到了极点时,送金送女人送少年的络绎不绝,前来说亲的也是络绎不绝。一时之间,卢萦卢云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逢迎巴结。便是耿六等人与卢萦见面,言里言外,也有一种自己低了她一等的感觉。因为,她将在不久后,成为这个洛阳知名的大宗族的族长啊!那可是他们父亲也要仰望的身份!
在这种无限风光中,罗子也护着卢及的骸骨上路了。
而卢文呢,他则是接了为陛下庆贺大寿的寿宴,开始与清老等风月中人频繁接触,倒是过得无比逍遥自在。
这一日,卢萦穿了一身朝服,坐上了赶往皇宫的马车。
走到宫门外,她与耿秉遇上了,这个威武冷俊的左将军,朝她打量了一会后,策马靠近她,盯着她低声说道:“不知卢文准备什么时候暴病而亡?”他慢慢说道:“这种瞒天过海之事,不可能长久无恙。你入驻范阳卢氏后,尽快给你弟弟培养一些人手,抓紧在半年之内完成,也好让卢文过逝。”
卢萦垂眸,好一会,她低声应道:“是。”
“抓紧一点,夜长梦长。”
“好。”
见她这么老实地应了,耿秉点了点头,转身入了宫门。
卢萦也入了宫门。这一路走来,不时有老臣向她点头示意,虽然在他们眼中,卢文这个少年有点少年任性,并不能当好范阳卢氏那个族长之职。可不管如何,他要成为范阳卢氏的族长,这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更多的大臣,都想与卢文联姻。做为女婿,这个长相才情都不错的少年,无疑是上上之选。
这一路的寒喧声中,卢萦举止从容,风度极佳,远远站在人群后面,阴澈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卢萦,不由一笑摇头。
今天的早朝只是照例举行,卢萦站在那里,处于亢奋中的她,挺觉得有点无聊的。
就在陛下要吩咐退朝之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臣子满头大汗地冲到殿前扑通跪下。颤声大叫:“陛下,不好了!真定王刘扬反了!”
“什么?”
皇帝刘秀腾地站起!
与皇帝一样惊住的,还有满殿群臣。一阵嗡嗡声中,所有支持郭皇后,支持太子刘疆的大臣们,齐刷刷脸色一白。
真定王刘扬是郭皇后的亲舅父,当年陛下迎娶郭皇后,有很多的一部份原因就是看在刘扬的面子上,就是通过这种联姻的方式借助真定王的势力!
可现在,郭皇后最大的后台,最强有力的背景,真定王刘扬造反了!
一时之间,殿中所有人的都惊了,慌了。
这一瞬时,卢萦也是脸色刷白,她腾地抬头,定定的,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刘秀。
皇帝所在的位置光线有点暗,令得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这一刻,卢萦嗡嗡作响的大脑,只在想着一件事:阿疆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是的,刘疆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舅父造反了。有了一个外甥女在宫中为后,侄孙是当朝太子,眼看太子继位,他真定王的势力便无人能挡的刘扬,为什么要造反呢?他是自己要反,还是被形势所迫?
混乱中,卢萦只是想道,恰好在刘疆远赴滇地时,他的舅父反了。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废后吧?废了的皇后,她的儿子还能坐稳太子之位吗?
卢萦只是想着,列朝列代,好象还没有被废了的太子,还能依旧活得风光舒坦的……
被震得头脑一阵嗡嗡作响的卢萦,再也听不进下面的话。直到陛下退去,众臣离殿,她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殿门。
第二百七十九章 红袍卢文
大船缓缓靠上了码头。
直到大船碰地一晃停了下来,码头上的众人也罢,船上的众人也罢,都在转头目送着那越去越远的白色身影。
看着迎上来的亲友,耿国伸手朝阴澈肩膀上一拍,说道:“卢文这厮很是有趣,这一来一去,连我这个粗人都想为他做一篇赋了。我想好了,赋名就叫《江上白衣赋》,名字取得如何?够斯文吧?哈哈哈哈。”
在他的大笑声中,阴澈却是异常的沉默着。直到阴府的几个亲人簇拥着他上了马车,他才猛然一扯衣襟。旁边的小厮连忙问道:“少主,你不要紧吧?”
“没什么,”阴澈哑声说道:“就是胸闷。”有点想要流泪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一掀车帘,命令道:“走吧。”
“是。”
随着马车一晃走动开来时,阴澈情不自禁地再次转过头,遥遥地看向那消失在天边的一点白色,暗暗想道:她今日这样出现的目的,以想以一种耀眼而光风霁月地亮相来消除众人对他的排斥和敌意吧?也是以这种方式,来告诉所有人,她已退出了朝堂,退出了权力圈……
就在阴澈寻思时,马车外,隐隐听到一个少女温柔的呢喃声,“我想见过阿澈,可以吗?”
是邓青的声音。
阴澈蹙了蹙眉,他掀开车帘,朝着外面唤道:“让她过来。”
“是。”
马车驶动的声音传来。不一会,邓青温柔的朝他唤道:“阿澈,你回来啦?这一趟可累了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有着一种亲妹妹般的体贴。因幼时相伴的情份,再次重逢后,处于孤寂中的阴澈,对这个妹妹一样的女人,还是有感觉的。虽然他明确表示不想与她联姻,可比起别的女人来,他对她格外的温和还有信任。
只是今天听了卢萦的话后,他对邓青所有的信任也罢,感激也罢,都化成了乌有。一想到她居然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那人手还与自己走得这般近,连自己与耿秉耿国那么秘密地交谈都能传到她耳中,他突然就有种不寒而栗……
阴澈不是没有见过有心机的女人,对卢萦,他就知道她一向城府深。可是,卢萦的坏,是坏在明处,是坏得光明磊落。而邓青一方面与他做知心好友,做兄妹相处,一方面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还安得如此之深,这种反差,直让他无法接受。
邓青说过那句话后,见到阴澈久久没有回答,又小心地问道:“阿澈?”
她这时,心中格登了一下,刚才那个白衣翩翩的卢文与他们并驾齐驱的情景,又浮现在邓青眼前。不由的,邓青有点后悔,自己要调查卢文,就悄悄调查便是,干嘛要当着她的面把话说得那么明?这不是挖坑让自己跳吗?
……可是,可是卢文应该不会跟阴澈说啊。她认识的有两个手帕交,不也是把丈夫掌控在手心中,遇到丈夫特别亲近什么人,马上就前去警告了,还成功地赶走了一个又一个。她可没有听说她们这样做不好啊?
就在邓青心中忐忑不安时,阴澈疲惫的声音传来,“邓氏,你把安在我身边的眼线,全部收回去吧……你培养他们不容易,不要逼着我动手铲除。”
一句话令得邓青急了,眼眶一红正要解释时,阴澈冷漠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与卢文各为其主,我们只是议了一会他,到你这里便生出这么多事来。邓氏,你对卢文说过的话,我会一五一十地转告于你南阳邓氏的族长。”
在邓青情不自禁的发出哽咽声,阴澈说道:“你别哭了,现在这个时候,哭泣于事无补。也许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你闯下的是什么祸,还以为就是几个女儿家闲话几句吧?回去好好想想吧。邓氏,你最好记下我这句话,你此番回去后,就安份地呆着,多寻思自己的过错。如果又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便是我放过你,耿国也不会放过你。你得记着,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专门盯着。千万别再做你承担不起后果的蠢事。”
他又说了向句,赶走哭哭啼啼的邓青后,阴澈揉搓着眉心,暗暗想道:南阳邓七好女色,所娶的元配又过于懦弱,使得这嫡姑子都没有教育好。这些大家闺秀都懂的事,她不但不懂,还拿来宣扬。不过,她这样的人安插的眼线,居然能看到我的看重?只怕这些人幕后还有人,看来得彻查了。
这时的阴澈,不免由此想到了贾三郎。越想,他越觉得自己身边,不知被安插了多少这样的眼线。看来得来次大清理了。
卢萦出现在洛河中,迎接阴澈和耿国回来一事传开后,令得太子刘疆那一派的人,都对她冷漠起来。而那些着重关注她的人,实在猜度不出她的用意和算盘后,只得把此事放在一边。
对于一个已经退出了政治中心圈的少年,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便是。前不久还是太子忠义心腹之臣的卢萦,虽然还是被时人默认是太子一脉,却也由核心重臣变成了边缘人,想来不久之后,卢文的名字就会彻底从朝臣口中消失了。
卢萦坐在卢府的榕树下,正素手抚琴着。
她着一袭火红的袍服,墨发湿湿的披散在肩膀上,有那么一缕半缕还垂下来,直挡住了她左侧的眸光。
耿六等人一冲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色。
当下,七八个少年郎全部给看呆了去。
平素里,这卢文总是一袭白裳,嘴角虽噙着笑,眉眼间却透着几分清冷。
哪曾像现在这般,这般妖艳……
直过了一会,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愣在这里干什么?”
耿秉一边说着话,一边大步走来。他走到众少年之前,陡然抬头看到这样的卢萦,也是一滞。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他继续提步向前,一直这般站在卢萦面前,低头盯着正沉浸在琴乐中的卢萦,耿秉徐徐唤道:“卢文?”
琴声戛然而止。
卢萦抬起头来。
就在她抬头间,那挡在她眸子上的额发悄然落下,恰好这时卢萦扬唇一笑,于是,满湖冰碎,雪后霞光万道直迸入耿秉的眼。
他连忙垂眸,挡住眼中晦涩不明的光,耿秉见耿六等人还束手束脚地站在后面,便压低声音说道:“卢文,你现在没有耍花招吧?”
沉着脸认真地看着她,他似是想长话短说,便语速稍快地说道:“卢文,如今中宫坐着的是阴皇后,阴氏一派与刘疆一脉,已势同水火。你现在退下来很好,趁此离开洛阳吧。越快越好。”顿了顿,他低沉地说道:“本来这次我已准备把你的事上禀四皇子,不过你既然激流勇退了,那奏折我可以撕去。我此番前来,便是再警告你一次,以后,离这些旋涡远一点。你落在他人手中的把柄太多,随便一击,都可要了你的性命。玩不起的游戏,你就不要玩了。”
说到这里,他朝卢萦拱了拱手,不再多话地转过身去提步就走。只是走了几十步后,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恰好这时,卢萦也抬起头来看向他。
四目相对,卢萦乌黑的眸子朝他灿然一笑。
这一笑,耿秉发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不由自主的,他在想道:便是卢氏被人拆穿女子身,便是她做了刘疆的妃子,只要刘疆一失势,只怕还是会有人愿意娶她,收留她……至于那个愿意收留她,娶她的“有人”,除了阴澈外还有谁,他已不敢想下去。
耿秉心中一跳,连忙迅速地转回头,脚步加速,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耿秉一走,耿轩等人冲了上来把卢萦团团围住。这么围着她,耿六说起话来都有点结巴了,“阿,阿文,你今儿这身打扮,可真稀罕。”
卢萦抬起头来,她向后一仰,嘴角笑容浅浅,“不是朝臣,自也不必庄严稳重。”
她这话一出,另一个少年忍不住嘀咕道:“你什么时候庄严稳重过?”
第三个少年则把卢萦上下打量一眼后,叹道:“卢文,你这样可要不得,你这样子走到洛阳城中去,只怕天下的男子,十个中会有七个好起男色来了。”
卢萦一笑,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前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好玩之事?”现在她是个连纨绔子弟都不如的风月中人,能做能去的,自然都是与玩耍有关的。虽然,清老名闻天下,产业数不胜数,而且那些与风月有涉的产业,无不是能下金蛋的。身为清老关门爱徒的卢萦,自然顺理成章,也成了那些产业最直接的继承人之一。
“是有一事。”听她问起,耿六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阵子不是在指导醉梦楼里的美人吗?听说她们一个个对你又敬又畏的。大伙一想到你成天泡在美人堆里,心下艳羡之极。这不,想让你带着去一下你排演的地方看看?”
原来是这个目的啊。
可惜,别的事她也就答应了,可这事,她还真不能答应。那时侯,她虽是对着刘疆说,她只能为他谋后退之路。可是,如果能谋得登天之道,那又何乐而不为?对此,她心中有了一些主意,现正是张罗准备阶段,可不能让这些人早早看去了。
想到这里,卢萦笑道:“这可不行。”
她这四字一出,众少年嘘声一片,正当他们又要说什么时,卢萦挑眉慢慢说道:“不过我另有件极好玩的事。”
她卢文说是极好玩,那肯定没得差。当下,众少年也顾不得埋怨了,一个个双眼放光地看着卢萦。
卢萦站了起来,她负着手走出几步,慢腾腾地说道:“听说群臣因为太子后苑空虚,准备大面积的采选年龄在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秀丽、端庄的小姑入东宫。”
第四十一章 萧燕过往的了断
萧燕的夫婿方信喝了一会酒,与众人闲谈几句,便告辞离去。
出了酒楼后不久,他上得自家马车,拐过弯,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看着前方的玉石店铺,方信的脸上,不知不觉是堆满了笑意,他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中走下,朝着那店铺中走去。
店铺中,一个带着婢女的小姑正拿着一块玉佩在看着,方信踱到她身侧,朝那小二瞪了一眼,示意他退下后,他朝着那小姑低声说道:“阿绣,你来了啊?”
阿绣装模作样地看着手中的玉佩,也不回头,语气娇慢的,“是啊,我来了呢。”她瞟了方信一眼,眼光在愠怒中夹着媚色,“姓方的,你说你要休了你那妻室,好迎娶我入门的,什么时候休啊?”
方信爱不释手地看着这个年华二九的小九,谄着笑脸忙不迭地说道:“就休就休,阿绣你也知道的,今天晚上那什么卢文便会被抓了,没了卢文,我还留着那婆娘做什么?明儿我就休了她迎娶你。”
听到方信这言辞旦旦的话,阿绣抿着唇娇笑不已,“哟,方郎这话说得真肯定……只是萧燕一直把我当成姐妹,要是知道我把她踢下了堂,她莫不会气得一死了之?”
“死了也好,那个老丑女人,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方信笑得阴狠,他沉着声音说道:“这几天我要她出来逛逛,看能不能把卢文给引出来,她居然不肯!那女人留着还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他见四下无人注意这里,便凑到阿绣的耳边喷着热气,暧昧地说道:“那女人现在又老又丑,可没有一点及得上阿绣你的。”
一边说,他的手一边伸出,已在不知不觉中摸上了阿绣的臀部。
阿绣欲迎还拒地扭了几下,格格低笑,“那可不一定了,你那夫人萧燕,她的出身可比我好。”
这个阿绣,现下虽是方信上司的女儿,可她的身份不是秘密,在刘疆当太子时,阿绣的父母因贪污被打入大牢,阿绣也给成了官伎。不过没过多久,阿绣还没有长大开苞,刘疆便走了,新旧权力交替期间,阿绣的父母给批了一个蒙冤入狱,只是她父母放出来不久就死了,阿绣便给记在了父母的知交好友,也就是方信的上司陈大人的嫡妻名下,成了陈大人的第三女。
虽说阿绣现在也是官宦之女,可她毕竟以前在青楼呆过,名声上很不好听。只是陈大人来头很大,与方信这种没背景的人完全是两回事。因此,便是阿绣名声不好,方信也不管不顾地攀上了。
听到阿绣的话,方信悄悄摸了两把后警惕地看了四下,还是收回了手,他哧声说道:“什么出身?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她家里早就没落了。”转眼他凑近阿绣,喘着粗气低声说道:“宝贝,马上我就可以迎娶你了。给我摸摸好不好?”说罢,他伸手想扯着阿绣朝一侧的帘幕后走去。
阿绣自是不信,她反手就是一下,重重把方信的手臂给拍落后,哼哼笑道:“滚!”丢出这个字后,见到方信似是有点恼,她回了一个媚眼,小小声地说道:“在这里有什么劲?你那夫人这几日不是病了吗?我呆会就去见她,到时让她气气好不好?”最后几个字,真是又软又嗔。
方信自是知道,夫人这几日确实是不舒服,本来他还以为她只是为了不去诱骗卢文上勾而装病的,直看到她频频呕吐,才知道她真是不适。今早时,他听大夫说,好似是萧燕又怀上孩子什么的……都三四十岁的老女人,不过是那次酒后碰了她,居然还给怀上了。这个节骨眼上怀上孩子,这不是想赖在正妻的位置上不下来吗?所以,他心里实有点恼火。
如今,听到这阿绣一说,方信点了点头,道:“也好。”气病了也好,最好是给气死了,这样也省得他落了一个休弃发妻的坏名声。
“既然如此,那我们呆会在方府中见面啦。”
“那阿绣你要记得过来哦。”
在一阵依依不舍后,这一男一女先后出了店铺。
萧燕这阵子一直神情恹恹,在知道自个怀孕后,她更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她年纪不小了,虽有一儿一女,可自从她娘家败落后,便连累得儿女也不讨丈夫欢心。儿子在远处的学堂里,大女儿早早许了人家。
而她自己,这些年不停的操劳,过度的劳累再加上忧积于心,这一怀孕,每次都吐得天翻地覆,有时萧燕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像现在,她又被梦魇了。挣扎得脸色青白满头大汗的萧燕,挥舞着手流着泪叫道:“阿萦阿萦,你得允许人犯一次错。”她在梦中泪如雨下,抽噎得喘不过气来,哭泣着,萧燕乞求道:“阿萦,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阿萦,求求你!”
她是当家主母,这个时候应该奴婢如云,可她在房中又哭又喊的,外面却是悄无一人。直到一个端着药盅的妇人带着一个年轻婢女急急走过来,破门而入后才打断萧燕的梦魇,“夫人夫人!”
那妇人使劲摇着萧燕,哽咽道:“夫人,你以前都好好的,怎么这两天连睡觉也不安生了?”
以后萧燕也有过做梦,也有过梦呓中忏悔的时候,可那是几个月才犯一次,每次也只是喃喃几句。哪里像现在这般死去活来的?
给那妇人摇醒,萧燕满头大汗手足无力,她双眼无神地看着纱帐,低低地说道:“出去吧,我没事。”
“可是夫人你。”
“出去,让我静一静。”
“是。”
两人刚刚退到房门处,一个娇脆的声音快乐地传来,“萧姐姐,听说你生病了啊?”一边叫着,阿绣一边在婢女地扶持下曼妙地走了进来。
看到她进来,那妇人脸色一变,她瞪着阿绣低喝道:“你出去!”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阿绣咬得软软的,娇娇的。她哧地一笑,径自推开那妇人,扭着腰来到了萧燕的榻前。
看着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的萧燕,阿绣格格一笑,道:“萧姐姐,你好象又老了几岁呢,这脸上的皱纹粉都遮不住了。”转眼她又啧啧连声,“还有呢,姐姐怎么又是汗又是眼泪的,莫不是方郎终于不要你,你怕得躲在房子里哭了?”
萧燕无神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低低问道:“阿绣。”
“萧姐姐,我在呢。”
“我以前可是得罪过你?”
“没呢,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得罪我呢?”
“我以前可是对你不好?”
“姐姐对我好着呢,我初到陈府,所有人都看我不起排斥我,只有萧姐姐包容我宠我。”
萧燕闭上眼睛,无力地说道:“那你为何?”为何勾引她的夫婿,为何千方百计地来刺激她伤害她?
阿绣闻言格格一笑,她把脸凑近萧燕,小小声地说道:“姐姐,这个,其实我也没有想清楚呢……我就是觉得啊,萧姐姐不是对我好吗?那为什么我要你那玉镇时,你不给我呢?还有那次,我看中了那披风,姐姐也不给我。于是我就恨了,明明一直以来,我要什么你都给我的,你凭什么不给我后来还疏远我?”
见萧燕听到这里,反应是闭紧眼睛闭着唇不想说话了,阿绣娇娇地说道:“对了萧姐姐,刚才我看到了方郎。他说啊,他马上就可以休了你娶我了……萧姐姐,你下堂那天,我把那玉镇和披风赏给你带走好不好?”
见萧燕气得脸色发青,她更快乐了,“还有,方郎说,你的嫁妆什么的,早在来洛阳时上下打点给弄没了。所以,你被休时什么也没有对不对?哦,对了,你还有一儿一女。不过不要紧,你儿子还没有成婚呢,他以后可要管我叫娘的……”
这话一出,萧燕再也忍不住,翻身坐起,伸手就想扼住阿绣的咽喉。可她虚软无力,阿绣只是轻轻一闪,她便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了。
见到萧燕这狼狈的样子,阿绣捂着嘴笑得更欢了。
就在这时,屋梁上跳下了一道黑影!
这黑影来如闪电,转眼便落到了阿绣的身后!
萧燕刚从地上爬起,整张脸还气得青紫,这一眼看到阿绣身后的黑衣人,不由呆住了。
感觉到萧燕,阿绣先是一惊,再错愕地转过头来。
然后,她也看到了那黑衣人。
陡然看到自己身后站了这么大个人,阿绣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啊——”
她才叫一声,咽喉便是一紧,却是那黑衣人手一伸,扼着她咽喉提了起来。
提着脸色涨得青紫的阿绣,这身材有点娇小的黑衣人却没有她,而是向萧燕说道:“外面左侧巷道中有马车,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这里。”
“啊?”萧燕呆呆傻傻的,显然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丢到萧燕身上。萧燕双手捧过,只是一看后,她激动得眼中泪花滚动,哽咽道:“是阿萦,是阿萦,你是阿萦派来的?”
那黑衣人冷着脸说道:“不错,行首说了,你如果愿意按她所说的行事,就马上出这个大门。你的儿女,她有办法安置好。”
萧燕忙不迭地抓过外袍披好,忙不迭地应道:“我听,我听,我只听她的。”
萧燕的陪嫁,这些人走的走散的散,女儿出嫁和儿子就学又带走一些,身边只有寥寥三四个。带着这三四人,她胡乱把这些年存下来的首饰私房和仅剩不多的嫁妆契纸一包,便颠颠撞撞地出了房。
那黑衣人所说的马车,就停在萧燕府第的不远处,她刚刚爬上,便听到从方府中传来一声暴喝。
那暴喝如此响亮,直是引得这本属于繁体地带的街道瞬时热闹起来。而爬上马车的萧燕几人,也不由好奇地伸出头去。
就在四个众人纷纷朝这边拥来,巷道街道处到处有人探头探脑时。又是一声暴喝传来,在暴喝声中,只见方府大门被人砰地一声打了开来,然后,只见一个黑衣人提着光溜溜的,不知何时竟被剥光了衣服的陈绣走出了大门!
这一幕!
哗地一下,四下人流如潮,纷纷朝这边挤来。而刚刚归府的方信,也急急跳下马车朝这边跑来。
就在人流如织中,那黑衣人把脱得精光的,又是尖叫又是哭嚎的阿绣朝着街道中一扔。扔得她光溜溜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后,那黑衣人以一种不屑地语气暴然喝道:“陈见的这个三女儿,出身娼户,还是未嫁之身就早与方信苟合在一起……大伙好好赏一赏这娼妓的身子吧。”说罢他放声大笑,于众人的惊愕议论声中扬长而去。而这个时候,方信刚刚冲到众人前。
随着那黑衣人的狂笑声,方信脚步一个急刹,他呆呆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光着身子被人指指点点的阿绣,额头上冷汗涔涔,整个人虚脱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我完了……
阿绣在他的府中被人提出,被人脱光了扔出来,不但丢了陈府的颜面,最重要的是,阿绣的养父,那个背景雄厚的陈大人,必然会痛恨于他,痛恨因为方信的缘故让他折了脸,痛恨方信让阿绣再无容身之地!
完了,他完了……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萧燕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转眼,她低低笑道:“阿萦的手段,还是这般直接粗暴。”却也有效!简直是太有效了!
她看着站在人群中,脸如死灰的方信,看着被众人围着,如白虫一样蜷缩成一团,哭叫得声嘶力竭的阿绣。她想象着阿绣的父亲的暴怒,想象着陈府那一家子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想着阿绣以后生不如死的人生,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才笑了两声,她已满脸泪水。伸手重重一拭,她在马车中坐好,低低说道:“走吧。”
于是,马车驶动,带着她走向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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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凤月无边》的终结版终于上市了,这一次,我可是签名签得手指都拘挛了。恩,签了五百份,给拓印在书页上,所以,现在到当当卓越网上订购凤月无边,有很大的机率可以得到签了名的实体书。另外实体书上奉有二三万字,不会在网上放出的独家番外。那番外中,有对阴澈的交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羡慕
慢慢的,卢萦从说不出的复杂和怅然中清醒过来。
想起那块玉佩,卢萦忖道:我已接了贵人的玉佩,在没有绝对的自由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空自等侯。当下她咬着唇说道:“那我的回信要如何……”
不等她说完,那商人便苦笑摇头,“这个,恩人只说了把这句话和这封信送到卢氏娘子手中,至于回信,他说了不用。再说,小人此番来到成都,可能几年内不会离开。”
又说了几句后,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商人想到自己与卢萦这个姑子呆得太久对她名声不好,便告辞离去。
一直到那人走得远了,卢萦才低头看向手中的信封。
信很厚,足足有十五六页,上面用俊逸的字体写着阴澈到了洛阳后发生的所有事。一字一句中,相思藏尽!
从这封信中,卢萦仿佛看到那个孤寂的,水墨画般清冽俊美的少年,在孤独的,与一次又一次的你生我死,尔虞我诈中,守着明月一点一点地书写着心事。
信中,每一句话似乎都经过千雕百琢。
……竟是情不知所起,已一往而深么?
破天荒的,连续两晚,卢萦都没有休息好。
第三天,卢萦刚刚拉开大门,便看到罗子靠墙而立,几个月不见,他抽高了不少,整个人瘦长瘦长的,额头上还新添了一个伤疤。他的衣袍明显旧了,也见小了,穿在身上,透着一种寒酸和窘迫感。
罗子似是在打眈,他双眼闭着,额头上的头发还有露湿的痕迹,也不知来了多久。
听到卢萦咳嗽的声音,罗子睁开眼来。转头对上卢萦,他双眼一亮。连忙走过来学着那些儒生朝着卢萦便是一揖,罗子期期诶诶地唤道:“阿萦,我来了。”
少年抬头看向卢萦的眼神中,透着种鲜活的光亮,显然见到她,他非常高兴。只是与阳婶一样,他明显比在汉阳时显憔悴些。
“怎么不敲门在外面干等?”
罗子咧嘴一笑,摸着后脑壳道:“我没有来多久。”这一笑,卢萦注意到他的唇角泛着青,显然在不久前与人打过架。
卢萦也不多说,迎他入门,“以后不必这样,渴了累了吧?先喝口水。”给罗子奉上茶水,见他坐立不安的,卢萦便直接说道:“我手头有三四百两金,想做个生意。这阵子我也结识了几个成都当地的大户,可以与他们结盟,金少了,也可以再凑。”
她看向罗子,“你说我做个什么生意的好?”
罗子这个与卢云差不多大的少年,因为父亲死得早,当家也早的缘故,看起来比卢云老练得多。如他的那双眼睛,便不停转溜着,整个人于圆滑世故中透着种戾性。
“成都是大地方,有钱人多,我以为,还是可以在衣食往行上下功夫。”听卢萦问起,罗子想得很认真。过一会,罗子双眼一亮,兴奋地说道:“前几日我进了一个赌坊……”
卢萦摇头,截断他的话,“现在不行,这种生意,只能等时机成熟了暗中进行,不能现于人前。”
罗子一呆,他摸了摸后脑壳,喃喃说道:“那,那开酒楼怎么样?”
卢萦却是站了起来,她走了几步后,微笑道:“罗子你说得对,不管如何,得在衣食住行上下功夫。”顿了顿,她又道:“那就先去酒楼看看。”
她想了这么久,也没有得出个结论来,不如与罗子去看看各家酒楼,试试有没有可行之法。说到这里,卢萦道:“稍侯,我去准备一下。”
“好。”看着卢萦翩跹地进入房中,罗子的双眼有点发直。他摸了摸后脑壳,暗暗想道:阿云真是有福气,要是我有这么个姐姐就好了。
刚才,卢萦向他介绍时,虽是只字片语,可他还是感觉到了那只字片语中的威力。
想他一个堂堂男儿,也是从汉阳来到成都。可别说是混上什么人脉,便是一顿饭也混得艰难。成都这样的地方,似乎什么都有了,似乎一切都早就被人占住了。连乞丐都各有地盘,外地来的人,连针缝都插不进。饿得狠了,想到市集中捡点烂菜叶,都要与人抢夺……
母亲也是,这阵子母子俩住在破道观中,母亲想绣点东西寄卖,那价钱被人死死地压着,甚至连汉阳一半的钱也拿不到。便是那破道观,也有乞丐与他们母子争夺。前天晚上,那些乞丐还在争夺道观的干净敞亮位置时,与他打了一架,直把他们母子的衣裳扯破了,现在他们只有身上这套可以见人了。
要不是他终于得到了卢萦的消息,让母亲专门侯着,他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坚持下去。
……可正是觉得在成都生活是那么不易,他才越发坚定地想跟随着卢氏娘子。他想,他听到的人物中,从来没有一个如卢氏娘子这样聪明,这么了得的。这么多年了,多少庶民赶到成都,想在这个天下间有名的富贵之地博个前程,可衣锦还乡的,又有几个?
而卢萦呢?这才过了多久?她不但在汉阳有屋,在成都这种金贵金贵的地方有屋,甚至还存余了数百两金。
他想,如果有一种人一定会出人头地,那必然是像卢氏娘子这样的人。
有很多时候,他甚至想着想着,会由衷的羡慕起卢云来。
今天,他天没亮就找来了。有好些次准备敲门,他都止住了。
他想,既然打定主意要跟随卢氏娘子,那就得拿出一个随从的态度来。他不是他那没眼力的母亲,总以为与卢氏娘子当过邻居,以为见过卢氏娘子贫寒时,就永远可以在她面前充长辈。
他觉得如果要依附一个人,就得看清自己的位置。
在罗子的胡思乱想中,卢萦走了出来,她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
把包袱递给罗子,卢萦温柔地说道:“这里有两套做给阿云的衣袍,大了些,罗子你先换着穿吧。”
卢萦的声音一落,罗子便下意识地压了压肘。他身上的这件袍子,是他目前最好的一件,可就算这样,肘窝处,也有一道前天晚上被那些乞丐扯出来的窟窿。母亲手艺好,他原以为补得精细地方又隐密,一般人看不出来的。
却没有想到,这才一个照面,便被卢萦给识破了……瞬时间,罗子有种在卢萦面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
好一会,罗子才接过她递来的包袱,红着脸点头道:“多谢阿萦。”
卢萦微笑,“马上要出门了,现在就换上吧。”
“是。”
不一会,换了卢云衣袍的罗子走了出来。
打量着罗子,卢萦笑道:“出挑了不少。”卢萦给卢云做的衣袍,布料最差也是中等,式样更是最流行的儒裳。罗子身上这件青袍,虽然穿在他身上稍稍有点紧,却也因为做工精到,把他整个人都衬得精干了,更因为是儒袍,使得罗子那乡下鄙民的戾气和窘迫气也消了大半。
罗子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挺直腰背走出几步,精神百倍。
与他的衣着相比,卢萦的衣着却极普通,是一件卢云穿旧了的儒袍。看到她这个样子,罗子一怔,不解地问道:“阿萦你怎么不换件好的?”
卢萦笑道:“我无妨的。”她知道自己气质出众,打扮得好了,会让人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娇养子。这样还去做什么生意?不直接被人当成大户割肉才怪呢。
看到穿了新衣后的罗子那一脸的高兴,卢萦又回到房中。
不一会,她又拿出一个包袱,把手中的包袱递给罗子,卢萦轻声说道:“这些是我过去在汉阳时的衣裳,你拿回去给你母亲改改。”
一边示意罗子跟上,卢萦一边朝外走去,嘴里说道:“你们母子现在可有居处?”
“……有的。”
卢萦回头看他一眼,道:“居处不要紧,等找到了合适的生意,我有安排。”
她淡淡一句“我有安排”,让罗子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他马上应道:“是。”转眼,他小小声地嘀咕道:“阿云真的命好。”
这个走在前面的少女,身姿沉稳,仿佛山一样可以信任,仿佛水一样可以放松,卢云,真的是太有福气的一个人。
卢萦没有注意罗子在想什么,出了府门后,她和他来到市集处,打量着两侧的铺面,卢萦又道:“这条街道有一家酒楼,过去拐角处还有一家。方圆二千步处,共有酒楼五家。邻近西街那家在前日贴了字,说是要出售。”
卢萦回头冲罗子笑了笑,“走,我们去那家看看。”
“是。”
见他紧张,卢萦软和地说道:“罗子,你是丈夫,这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事,以后得多麻烦你了……我知道你是个胆大的,你我又是幼小相识的乡邻,你别放不开。你也尽可放心地干下去,我不会亏待于你的。”
罗子背一挺,昂着头朗应道:“我知道了!”
得到他的回答,卢萦一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带她去哪里?
他的拳头握了又松后,才陡然声音一提,语气却极平静冷漠地唤道:“卢文!”
卢萦正在邓芦含羞带怯的眼神中,摘下一片竹叶含在唇间,陡然听到刘疆的声音,马上转身朝他走来。
在卢萦走来时,面无表情的刘疆压低声音朝郭允说道:“告诉众人,我有事外出,你去告诉执一,让他马上着手安排一切事务。”
郭允睁大了眼,好一会才应道:“……是。”
卢萦大步走到刘疆面前,朝他一礼后,低头清声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刘疆深呼吸了几下,这才黑着脸淡淡说道:“跟我来!”说罢,他衣袖一甩,大步沿着山道走去。
看着卢萦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邓芦和刘绥都有点失望,两女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两人回来时,刘绥抿唇说道:“阿芦,我们走吧。”
邓芦连忙应了一声。
刚走出一步,刘绥突然说道:“阿芦,你现在还喜欢太子哥哥吗?”
见邓芦一怔低头,刘绥抿着唇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喜欢太子哥哥的事,早传出去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你要是说你又喜欢上别人了,可是会弄臭自己名声的!
邓芦呆了一会,眼见刘绥走得远了,她才清醒过来,急步跟上。虽是跟上,她却使得自己离刘绥有一段距离。
邓芦不是愚蠢之人,她自是一眼便看出,在卢文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时,公主是不高兴的。事实上,她不高兴也有理由,她长得不比自己差,地位还要高过自己,卢文又是如此优秀,可他凭什么一见她邓芦便喜欢了,却把她刘绥视为无物?
这女人都是这样,最好的朋友,也会有妒忌和不快出现。更何况,刘绥还是个骄傲美丽,自视甚高的公主殿下?
刘疆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
卢萦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
清楚地感觉到他很不高兴的卢萦,这个时候又不用在邓芦两女面前做戏,表现自己的不畏强权挥洒自如,自然是保身为重,于是她老实地收敛起来,闭上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山脚下。
早就准备好的青衣卫站在两队,专属于刘疆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他们中间。
刘疆也不说话,低头钻入马车中,直到卢萦也上了马车,车帘才被拉下,然后,马车启程。
众人走的是另一条大路,不一会功夫,便来到洛阳街道中,看到众人安静地朝着洛河的方向前进,老实地坐在一侧角落的卢萦忍不住问道:“主公,这是往哪儿去?”不像是回太子宫,也不像是去文园啊,莫非,真是去洛河?
就在卢萦以为刘疆不会理会她时,刘疆转过头来。
明亮的光线中,他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沉沉地睁了她一会,刘疆竟是回答道:“你没有去过长安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这回答一出,卢萦给怔住了。
见刘疆说完话后又闭目养神,她小心地朝他看了又看。
她很肯定,他有生气。
可他生气与去长安有什么关连?
在卢萦暗暗嘀咕间,众人很快便来到了一个码头处。
这个码头,不是庶民们也能出入的码头,刘疆到时,早有一只客船正停在码头上,安静地等着他地到来。
在众青衣卫地筹拥下,刘疆与卢萦一前一后上了客船。随着他一声令下,大船开始启动,在激起一串串白色的浪花后,驶入了洛河河道中。
卢萦还没有在白天里好好欣赏过洛河两岸,当下,她也懒得猜测刘疆的意图,趴在船舷边便欣赏起与西南完全不同的中原风光了。
郭允也上了船,他刚走到卢萦面前,卢萦便转头瞟了他一眼,问道:“主公说要去长安。他是什么意思?”
郭允嘻笑道:“主公的意思,你卢文都不知道,何况是我?”
卢萦哼了哼。
这时,郭允又笑眯眯地说道:“那个阿文啊,如果邓芦真的欢喜上你,非要嫁你,可怎么办?”
要让一个少女刚刚萌发的春心消去,那办法多的是。卢萦懒得看他,只是口中在淡淡说道:“等她真欢喜上我再说。”
郭允瞅着她只顾乐。
就在这时,走出船舱,换过一袭便服的刘疆冷声说道:“郭允,过来一下。”
郭允连忙走了过去。
卢萦继续欣赏两岸风景。
过不了多久,郭允又走过来了。
卢萦看了他一眼,“怎地不去陪你的主公?”
郭允呵呵笑道:“这不是阿文你风趣好玩,我光瞅着你就能乐吗?”
卢萦从鼻中发出两声轻蔑的哼声。
这时,郭允清咳了一声,道:“阿文啊,你看这个,你对主公的态度,能不能变一变?”真是好小心好有礼仪的询问。
“怎么变?”卢萦问得非常诚恳。
“这个,变恭敬一点,变敬畏一点。”
卢萦扯了扯唇,慢条斯理,优雅客气地说道:“可我并不怕他啊……”
这个回答一出,郭允也为难了。是啊,人家小姑子不怕主公啊,她不畏惧,何来的敬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夜间了。
而这时,驶得飞快的大船已经过了洛河,驶进了黄河河道中。
自远古开始,文明和主要城池,几乎都围着这条河流而建设。到了此时,整个中原大地中,最好最繁华的城市,还是大半都在黄河附近,如长安,如开封。
长安一城,曾是西汉时的帝都。想西汉成立二百多年间,那是何等繁华昌盛?富贵堂皇?那种底蕴,甚至还不是刚刚成为帝都不久的洛阳能比的。可以说,它在这个时代,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大城池。
想到此去的目的地是长安,虽然刘疆的态度非常不明,目的卢萦也不知晓,可她还是高兴得很。
她每次翻看先朝经典,便向往那个城市了,今次有机会去看一看,卢萦光想想都乐。
刘疆是仓促离开洛阳,原来有很多紧要事情要处理,在天上的信鸽飞来飞去间,他一直在船舱中忙碌,时不时可以听到他在呵斥下令。
对于他的公事,他不想让卢萦知道的,卢萦是沾也不沾。因此在刘疆忙碌时,卢萦很老实地站在外面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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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平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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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一推开家门,便看到姐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抿着唇,面无表情地对着远方发呆。
“姐?”卢云小心地靠近,不安地问道:“姐,发生了什么事?”
“阿云回来了?”卢萦转过头,看着弟弟,她低声说道:“过阵子,我们可能会离开汉阳。”
“离开汉阳,为什么?”卢云睁大了眼。他现在在学堂里,先生很看重他,他也交好了几个同窗,连平氏那么大的麻烦他姐姐也不怕,为什么突然说离开。
何况,离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没有人推荐,就不能随便入学。甚至连居住都是大麻烦。
对上弟弟不解的眼神,卢萦寻思了一会,才说道:“今天在街市中,你看到我不见了,是么?”
“姐,那不是你先回家了吗?”
“不是。”卢萦说道:“记得怡园那个贵人吗?我被他接过去了。”
“什么?”
这个消息不管放在汉阳哪个家族,都是让人震惊的吧?卢云不敢置信地瞪了姐姐好一会,才哑声说道:“姐,他会给你名份吗?”
说到这里,卢云突然愤怒起来,“姐,你这么好,他会给你名份对不对?呸,他要是不给,我就跟他拼了这条命!”
“这什么话呢?”卢萦失笑,她摇头道:“他没有对我怎么样,”顿了顿,卢萦把刚才在怡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蹙眉道:“不过我感觉到,他似是真对我感兴趣了。我怕他到头来还是会把我带在身边。真到那时,我就换上男装,等到了成都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直接对外人说,我与你是兄弟,你没有姐姐。”
卢萦抿了一口茶,低而清冷地说道:“我的生活,得由我自己来安排……所以阿云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他的婢妾或枕边人!”
说罢,卢萦抬头看向弟弟。
对上姐姐乌黑坚定的眸光,卢云是完全相信了,他兴高采烈地说道:“那也好,嘻嘻,等姐姐相中了喜欢的人,再换回女装不迟。”
卢萦哑然失笑。
卢云却没有笑,他认真地看着姐姐,很是质朴地说道:“反正我就知道姐姐会有办法。姐姐不想的事,谁也难不住姐姐。”
这小子,什么时候起,这么信任自己了?卢萦哑然失笑。
不过被卢云这么一说,卢萦心中也宽快起来。现在的她,也就是隐隐感觉到,贵人如果离开汉阳,说不定会带着他们姐弟一起走,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等到了那时候再想法子。反正,如果要她做那贵人身边的枕边人,她宁愿穿一辈子的男装,当一辈子的男人。
……人生最可悲的,莫过于让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操纵在手。说实在的,她对以后嫁人生子的日子,于内心深处有着恐惧。她实在不想自己的一生,被一个不知所谓的男人或男人的家庭,男人的母亲所操纵。
与弟弟说开后,卢萦心情已是大好。她换了一袭衣裳,提着篮子出了家门。
刚刚来到市集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阿萦!”
卢萦转头。
她对上的,是一脸憔悴不堪的平因。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平因,虽然还是一袭华服,妆容精致,可那铅粉再厚,也掩不去她苍白的脸色。
卢萦朝她身后看了看,平因不是乘驴车来的。平氏应该没有倒得这么快啊,她的驴车呢?
在卢萦的沉默中,平因走到了她面前。
然后,她停下脚步,扁着嘴,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地瞪着卢萦。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身边的人每个人都不高兴,怎么这个阿萦还是这么精神,甚至比上次见到又美了些?
正处于发育成长年龄的卢萦,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的方向进化着。
瞪了一会卢萦后,平因突然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她忍着泪水,侧过头说道:“你现在得意了吧?”
她得意了?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她要得意?
卢萦狐疑地看着平因,盯着她尖尖的下颌,和那婴儿肥不再的双颊,卢萦心神一动,突然说道:“阿因,曾府又想退婚?”
她这话一出,平因脸色刷地大变。她腾地转头盯着卢萦,尖声道:“你果然知道!你这个害人精!你这个恶妇!”
她才叫骂到这里,突然手腕一紧,却是被卢萦扯着朝一个巷子走去。
平因正要挣扎,却听到卢萦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就这么喜欢被人看热闹?”
一句话提醒了平因,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见好些人都朝这里盯来,连忙咬着牙,跟卢萦进入了一个偏静的巷子中。
进入巷子,卢萦放开平因的手,蹙眉说道:“曾氏是不是准备举家搬到成都去?”
“你怎么知道?”平因一惊,疑问脱口而出。
卢萦冷笑起来,她哧笑道:“曾长志与我退了婚,现在又要退了你,如果他还留在汉阳,还会有人嫁吗?”
看来曾父在成都已经稳住了根,这样子,他们搬到成都去,也情有可原。而且,曾长志只要不是举孝廉,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刻意调查他的过往。看来,曾父是想给儿子在成都另谋一门中意的婚事了。
想通了这些,卢萦抬起头来。
她看着脸白如纸,薄得像个纸片人一样的平因,看着昔日娇美活泼的女孩儿,如今一副脱了水失了魂的憔悴模样,看着她眼中的绝望,突然低笑道:“阿因,你悔了吧?”费尽心力得到的如意郎君,不惜抢也要抢来的好夫婿,却原来是这样的人……
这话一出,平因刷地抬头看向卢萦。她先愤恨地瞪着她,可是瞪着瞪着,一阵难以形容的悲恸却涌上心头。
慢慢的,平因捂着头蹲下,等卢萦蹙了蹙眉,准备问她两句时,却听到平因哭了起来。
平因抱着头,不停的哭着。悲伤中,她还记得这里会有人出出入入,因此极力压制自己的哭声。
听到平因哭得这么伤心,卢萦怔了怔。等她哭声稍息,卢萦蹙着眉,不耐烦地说道:“阿因,你来找我,不地是为了当着我的面哭一场吧?”
这话一出,平因的哭声又响了几分。
在卢萦越来越不耐烦时,她哽咽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见你。阿萦,我知道我错了。你们一起长大,他明明喜欢你,还是因为你家贫而嫌弃,那时我就应该知道,他这人靠不住。可我就是被蒙了眼,就是任性着想,我比你好,他当然会选择我而不会选择你。”
抽噎中,平因的吐词有点模糊,思路却很清晰。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掉在地上,娇小的身子也瑟缩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像被抛弃的小猫一样,说不出的可怜。
卢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平因也不知怎的,今天知道曾府有意退婚后,她在大哭了一场后,第一个想见的,便是卢萦。
……也许,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心中不安的吧?也许,她想借这个机会,向这个曾经把自己当成姐妹,后来又成仇人的表妹倾诉一些对着别人说不出的话。
平因还在哽咽,还在说着,“阿萦,你告诉我怎么做好不好?你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像你那个时候一样,把他放开,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这么恨,这么恨……”
因为那个男人,自己名声已经败坏,可到头来,她还是不能嫁他。他不要她了,她怎么办?她怎么办啊?
……整个上午,平因都如行尸走肉,那时候,她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个死字。
她不知道,除了死,自己还能怎么样,她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记起了卢萦。记起当时卢萦也是面临着与她同样的境地,可她当时怎么就那么潇洒呢?
于是,她就过来了。她就是想问问卢萦,她该怎么办。
听着平因语无伦次的话语,卢萦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有点想笑。
卢萦她勾了勾唇,冷冷说道:“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正如你说的那样,他既然能因为贫贱弃了我,自然也能因为你家里出现不顺而弃了你。阿因,其实你也没有必要悔。我相信这世间比曾长志还要差劲的男人,应该没有几个。你以后的夫婿,肯定比他好。”
说到这里,卢萦笑了笑,她摇了摇头,怜悯地说道:“说起来,这世间的女人就是蠢!一个一个的,只看得到眼前的这么点小事,只看得到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在一起时,也只处得这个样子,明明知道,他也就只有这么好。可就是舍不得放手,就是以为,没了他自己就没了一切。哧!固执地守着那么一小角天空,怎么都不愿意去转头看看外面的世界。这种日子就这么有意思?切,真是可怜可悲!”
卢萦可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她说到这里后,已经对哭哭啼啼的平因不耐烦了。当下丢下一句“可怜可悲”之后,她衣袖一振,转身就走。至于平因还哭不哭,还有被外人看到了怎么办?她肿着脸怎么回去?这些通通与她无关。
她只知道,反正她这一生,永远也不会落到让人怜悯同情的地步!
第八十五章 态度改变
与他们的询问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那黑衣首领的厉喝声,“你这少年竟敢坏我的大事?来人,杀了他!”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声嘶力竭。
面对黑衣人的愤怒,众少年少女的惊疑和担忧,静静地站在树林侧,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一幕的卢萦,却没有半点慌乱。
她瞟了一眼那几个晃着长剑冲来的黑衣人,脚步也不提,只是淡淡说道:“何必白做功夫?”
黑衣人自是不理,眼看他们越冲越近,卢萦随意地提起一个小酒坛,“砰”地一声远远扔出。随着这一扔,只听得“哗——”地一声,酒液四散处,火焰蔓延而去!
险些冲入火焰中的三个黑衣人急急止步,饶是停得快速,那火焰还是差一点便烧到了他们身上。
眼见竟是奈何卢萦不得,那黑衣首领气得哇哇大叫。
而这时,阿缇的叫声传来,“阿萦,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刚起,莫远也叫道:“阿萦,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郎君姑子还分不清状况?
卢萦回头一看,却原来,阿缇等人还是胆子大的,不远处,还有几个姑子脸白如雪地软瘫在地,有一个少年还在尖叫不已。
是了,这些人都是富贵床上养出来的玩意儿,经不起风浪的。
见那些人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卢萦勾了勾唇,冷冷说道:“事情很简单,这些人要么是刺客,要么是盗匪,他们想杀人越货,不过被我发现了而已。”
见到成家大郎等护卫举着刀剑冲了出来。卢萦声音一提,叫道:“成兄,速速派一部份人看管车辆!”
她的叫声清冽,再加上那火光中雍容淡定的模样,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成家大郎马上应了一声,挥手命令一部份人冲向马车。
而这时,因为酒液燃起的火焰渐渐熄灭,隔开护卫和盗匪的火龙再无威力。
也不知是谁先喝一声,转眼间,众护卫和众匪徒冲杀到了一块。
看着厮杀成一团的两伙人,卢萦悄步后退,转眼间便消失在树林中。
十数个郎君姑子,他们所带的护卫少说也有百人,这些护卫个个衣甲精朗,武器精锐,再加上还有一些壮仆帮忙,这一战,盗匪失了先机,再也不能突袭,只靠实力相拼的话,胜负没有悬念。
眼看着黑衣人节节后退,原来瑟缩成一团的少年少女强撑着站起。
黑衣人开始溃散了。
这些乌合之众,一旦看到大势已去,便没有拼死的勇气。有了一个人撤退,转眼间越波及了整群人。也不知是谁唿哨一声,众黑衣人急急地朝着树林的方向遁逃而去。
他们一退,众护卫也是穷寇勿追。看着成家大郎朝这里跑来,长身玉立的卢萦,从黑暗中走来。
再次对上这张疏离冷漠的俊美面容,众人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半分轻视。
嘴张了张,王尚走到卢萦身后,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问出这句话,他便想到卢萦这几天四处晃悠的行为。不由改口道:“你怎么不早说?”
卢萦静静回头,明灭不定的焰火中,她乌黑如宝石的眸子,清冽而毫无波澜。对上众少年询问的眼神,卢萦勾了勾唇,回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众人一怔,正准备反驳,转眼想到这几日自己对她的冷言冷语,不由一噎。
这时,阿缇叫道:“阿萦,你这酒从哪里来的?”
卢萦提车队方向看了一眼,道:“那辆驴车中取来的。”她的话音一落,已围了上来的成家大郎马上接口道:“酒的事卢氏娘子跟我提过,这帐蓬外淋的这一圈酒,还是她要我做的。”入睡时,她非要这样做,他还反对过呢。不过见她坚持,又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他才帮的这个忙。却没在想到,正是这些酒替他们赢得了时间,救了他们的命。
成家大郎刚说到这里,却见卢萦使了一个眼色过来。
当下,成家大郎连忙跟卢萦走到一侧。
在众人的注目中,两人低语了几句后,成家大郎带着十几个护卫,突然如狼如虎地冲入婢仆群中。
只是一转眼,他们已扑到了二个壮仆。把那二人掀翻在地后,成家大郎手中长剑一指,抵着他们的咽喉喝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不,这事与我无关。”“饶命,姑子救我!”
护卫们没有理会他们的尖叫,他们反手一提,便把两仆推入一个帐蓬拷问起来。
眼看着那两个仆人被带走,站在阿缇身侧,不久前还对卢萦冷嘲热讽的萧燕呆了。好一会,她腾地转头瞪向卢萦,尖声道:“你胡说,他们才不会是内贼!”声音尖锐中透着凄惶,也不等卢萦理会,少女已抱着头哽咽道:“他们不是,他们不会这样对我,他们不是她的人……”
听她这语气,却是知道谁要对付她了?
卢萦还没有理会,阿缇等女已筹拥着那少女走向一侧。这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子弟,对于自身的处境比一般人在意。既然这个少女已怀疑到了什么人,她们不用人提醒,也会去问个清楚。
帐蓬中哭泣声嘶喊声不时传来,而外面,王尚已挨近了卢萦。
他低头看着卢萦,只觉得咽中发苦,好一会,王尚才说道:“阿萦,你真是姑子么?”
这话问得稀奇。卢萦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她对上了月光中,王尚那无比复杂,似有着倾慕,又似有着期翼的眼。
他在期待自己不是姑子?
卢萦盯了他一眼,勾唇道:“我是姑子。”
一句话落地,王尚眼神一黯。
这时,另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走了过来,他朝着卢萦深深一揖,感激地说道:“今日之事,多亏了卢氏娘子。这份情,汝南文庆记下了。”
卢萦等的便是他这句话。
事实上,她一个妇人,出了这种风头,虽然博得人一时尊敬,却也会让一些人心中对她畏惧。传得远了,说不定那话便会变得难听。
这样的话,如果她还想博个良缘的话,会成为阻碍。
不过卢萦博的从来不是良缘。
因此,在听到这少年感激的话后,卢萦朝他福了福,清声道:“不敢。”
只说不敢,却没有说不用还报,这次卢萦便与邱公刺杀案中相救各少年一样,是准备让他们欠她一个人情了。
自文庆上前说过感谢的话后,又有二个少年,四个姑子上前致谢。
卢萦大大方方地受了他们的礼。
接下来,定过神来的姑子们围着卢萦,一一询问起来。
受了惊吓的众人,这一夜几乎没有人睡着。第二天凌晨时,成家大郎等人已经审问出来了。
原来,还真是成都萧氏出了内讧。那个与阿缇交好的姑子叫萧燕,萧燕是萧氏大房的嫡长女,而那两个派来对她动手的仆人,原本是照顾了她和她弟弟多年的忠仆,却被她继母收卖了。
那继母的原意便是,找到合适的机会,便把萧燕除去,然后嫁祸给山匪。
这萧燕性格直爽仗义,与阿缇一向交好,也很得阿缇父母的喜欢。一直以来,萧燕因为有阿缇这层关系,她在萧府的地位牢不可破,甚至,那个小她三岁的亲弟弟,也因为姐姐的缘故,在萧府保住了他长房长子的地位。那继母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上位,最好的办法便是除去萧燕,她是想着没有萧燕这层关系,萧府那个所谓的长房长子,便无人放在眼里了。
只是那两个萧燕从来信任的忠仆,这一路上一直找不到机会,便悄悄与盗匪勾结了。他们盅惑众少年多装了些酒,只准备这里把护卫们杀戮一净后,那边打破酒坛点燃驴车,惊动众骑,令得众人不能凭众骑逃离。从而一网打尽,省得留有后患。
这事少年们一审清楚,顿时义愤填膺。听着他们充满恨意的议论声,卢萦暗暗想道:萧氏那个继母,看来是完了。只怕萧燕的父亲,这一次也讨不了好。
因头一晚大伙都没有睡好,第二天直到接近中午才再次起程。
卢萦又坐上了驴车。
众少年姑子的车驾,一律都是马车,只有卢萦一辆驴车参杂其中。要是前几日,他们还排斥她,还觉得她混在他们当中让自己丢脸,这一日,却是把她围在了中间。
事后,众少年细细想起,都是称赞卢萦观察仔细,感觉敏锐。至于她的狠辣什么的,他们倒是没有感觉。真正令得他们印象深刻的,倒是他们冲出帐蓬那一刻,卢萦那站在火龙旁,树林前的俊美冷静的风姿。
文庆朝卢萦的驴车看了一眼,耳尖一阵泛红。不知不觉中,他的马车加速,渐渐与卢萦的驴车并驾齐驱。
风吹着车帘,带来一种湿湿的春天的味道。文庆侧头看向卢萦,对上她宁静秀美淡泊的面孔,他突然觉得呼吸一窒。
就在这时,阿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文家郎君,你让一让,我要与阿萦说话儿。”
文庆眉头一蹙,还没有开口,阿缇已经扯着嗓子叫道:“阿萦,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你在成都没有亲人,不如住在我家里好不好?”
听到阿缇毫无顾及地叫喊声,卢萦笑了笑。她还没有回话,另一个少女也叽叽喳喳地说道:“住我家吧住我家吧。我那个庄子刚刚弄好,还没有去住呢。阿萦你就住到那儿去。”
第九十章 以牙还牙
直过了一会,文庆才温和地说道:“阿萦,你刚才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离开?”
卢萦回道:“他问了我昨晚山匪袭击之事。我说了几句后,也不知怎么的,那将军便站起来命令马上离开这里。”
卢萦地回答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众少年少女议论了一会,没有得到什么结论后,王尚开口问道:“阿萦,你说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走?”
卢萦想了想,道:“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吧。”说到这里,卢萦抬头,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今晚各位还是警惕点好。”
这时的卢萦,在护卫中相当在威望。因此她一句话说出,成家大郎已马上站起,着手安排起守夜和设陷阱报警诸事。
陈氏众人一直在冷眼旁观,他们显然万万没有想到,卢萦这么有话语权。一时之间,陈术等人的笑容都僵了。
这是夜色已深,众护卫忙着布置时,众少年少女已各自回了各自的帐蓬。
陈嫣也回了自己的帐蓬,她咬着唇看着帐蓬上,自己的倒影。寻思了一会,咬牙说道:“去把阿昌叫进来。”
婢女一怔,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姑子,这么晚了,要是让人看到……”
不等她说完,陈嫣已然怒道:“你不会警惕一点,不让人发现啊?”
“是,是。”
不一会功夫,那个一直跟在陈嫣身侧,对她细心呵护的护卫便出现在营帐外。
陈嫣连忙把他叫来,生怕帐外的人看到影子,她还吹熄了烛火。
阿昌走了进来,恭敬地唤道:“姑子,你叫我?”月光照耀下,陈嫣美丽的脸孔影影绰绰。熄了烛火后,帐中光线很暗,不用怕被人注意,阿昌直是痴痴地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陈嫣咬着唇,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后,低声说道:“阿昌,我受不了了。”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阿昌,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她死!我要她马上去死!”
她说的她,自然便是卢萦。
阿昌沉默了一会,迟疑道:“可是,四郎说过……”
“别理他!他就是个懦夫!”陈嫣尖叫一声,不过马上,她便收敛了自己的声音。扭着腰走以阿冒面前,她伸出葱白的玉手,轻轻抚上阿冒的襟领,软软的,委屈地说道:“阿昌,连你也不帮我了吗?”
她靠得如此之近,那吐出的芳兰之气,直扑到了阿昌的脸上,颈上。如此近距离地闻着自家姑子的幽幽体香,耳中听着她软软的声音,阿昌不由觉得,便是为她丢了这条命,也不算得什么。
当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问道:“姑子要我怎么做?”
他同意了。
陈嫣含着泪的双眸闪过一抹笑意,她离开阿昌,走了几步后说道:“今天晚上,派人冒充盗匪,把她劫走怎么样?”
顿了顿,陈嫣说道:“我发现她的营帐扎得比较靠外,等她睡着了,你点上迷香把她迷晕。对了,那迷香你还有吧?你没有,我这里也留有一些。”这种东西,她一向喜欢得紧,因此随时都备着。
阿昌想了想,觉得可行性很大,点头道:“就听姑子的。”
陈嫣得意一笑,道:“这个贱民,连个婢女仆人也没有,对付她容易得很。关健是不能让大伙知道是你下的手。对了,你想办法弄出些痕迹来。昨晚上她不是把那些山匪得罪光了吗?你让大伙怀疑是山匪做的就是了。”
阿昌想了想,道:“这个容易。”
“那你快去准备吧。”
“是。”
目送着阿昌离开,陈嫣姿态优美地坐下。她慢慢握紧拳头,长长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痛后,怨恨地低语道:“你害我不能嫁给那人也就罢了,我早就听说过那人是个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对妇人动起杀手来也毫不犹豫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左将军也勾了去!”
与此同时。
离此五千步远的山坳里,一个骑士匆匆策马而来。不一会,那骑士便来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前。
这山坳中,山道狭小行路不便,可停在这里的这辆马车,却华贵而讲究,显然它的主人,是个不管到了哪种地方,都不忘记享受的人。
那骑士来到马车外,抱了抱拳后说道:“主公,找到那厮了。”
一个磁沉温缓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来,“哦?说说。”
“是。入夜后,他们与那队前往成都的少年们汇聚了,两伙人一道扎营。”
马车中安静了一会,良久良久,那磁沉的声音叹道:“那小家伙,也在众少年中吧?”
“是。昨天晚上,她还用火攻之策,赶走了四五十个山匪。”
马车中人叹道:“这是第二次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外面的骑士显然没有听懂。
叹息声中,那磁沉的声音慢慢说道:“罢了,让大伙收兵吧。”
“可是主公?”
磁沉的声音带着叹息,他温柔地说道:“她也在那些人中间啊,你说那厮左不跑右不跑,怎么就跑到他们中间去了?这刀剑无眼,叫我怎么下手?罢了,收兵吧。”
“是。”
骑士刚刚应了,又一个骑士急急赶来,他单膝跪地认真禀道:“主公,那厮离开了,他们在与众少年相距一千步处扎了营。”
这话一出,马车中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温柔的笑声中,那磁沉的声音说道:“是小家伙出的主意吧?果然不错。”
缓了缓,他微笑道:“收兵,大伙今晚好生歇息,明儿,我亲自去会一会。”他没有说,会的是卢萦,还是那个少年将军。当然,也没有人敢问。当下众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山坳中便变得热火朝天了。
夜,渐渐深了。
卢萦这一觉睡得很香。
她再次醒来时,月亮早已西移,估计再过个把时辰便天亮了。
耳见四下越来越安静,鼻息声和鼾声渐渐取代了说话声,卢萦站了起来。
无声无息地旁边的树林中后,卢萦回头看着那一堆堆,燃了一夜还冒着火星的火堆,感觉心口还砰砰地跳得慌。
真是奇怪,昨晚入睡是好端端的,怎么陡然惊醒后,这心便跳得这么快了?明明她在自家帐蓬外还布置了陷阱的,不用担心有人过来,怎么还是不安着?
寻思了一会,卢萦见月亮渐渐被乌云挡住,四下里毫无声息,不由挺直腰背,轻轻走出几步。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朝她的帐蓬方向摸去。
此时,月光已无,天地间只有那星星点点的火堆中的光亮照着,因此,一直盯着自家帐蓬的卢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到那个向她的营帐逼来的黑影。
那黑影身手十分灵巧,只见他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十步,九步,八步……四步,三步,二步,一步,中!
卢萦默念到最后一个字时,那蹑手蹑脚靠近她营帐的黑影,突然踩中了什么东西,只见到空气中传来一阵呼啸,一物重重一弹,“叭”的一声把那黑影击了个正着!
这一下弹击,不可谓不重。让卢萦惊奇的是,那黑影竟生生地咬住了,竟没有叫出声来!
他没有发出惨叫,因此,也没有惊动别人。只是那黑影在地上蜷缩一会后,艰难地爬起,然后离开卢萦的营帐,一步步向回挪去。
入睡前成家大郎等人设陷阱时,她一直在看着,所以对这里的布局一清一楚。而她自己营帐外的那个陷阱,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农村里常用来捕猎野兽兔了的,用些竹子和绳索便可以布成。悄悄布好后,她交待成家大郎不说出去,果然给逮住了一只大兔子。
那黑影踉踉跄跄地跑着,卢萦来到自己的帐蓬外面,在地上寻了一会后,摸到了刚才那黑影掉落的一样物事,然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不一会,那黑影便来到了陈氏的一个帐蓬中,黑暗中,一个轻细的女声低低传来,“怎么了?”
“有,有陷阱,我刚一靠近,便受伤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陷害,他不敢打草惊蛇,便放弃了。
那女声咬着牙齿厌恶地低骂道:“没用的东西。”骂完这句后,女声却是一转,放软声音说道:“别生气了,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恰好这时,天上的月亮渐渐从云层中伸出头来。
卢萦垂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这是一个竹筒,上面有个吹孔,卢萦稍微凑近闻了闻,便是一阵眩晕。
原来是迷香。
卢萦唇角扯了扯。
耳听着帐蓬中两人的呼吸声,卢萦就着月光,蹑手蹑脚地走出几步。
她毕竟是农村出身,身手灵便得很。不一会,卢萦便挨近了帐蓬。这般近距离靠近想要伤害自己的两个人,卢萦一点也不慌。她虽然来到了别人的帐蓬外,可帐蓬中呆着的,是一男一女,其中男的还受了伤,她只要大叫一声,这两人便说不清了。
不过,这是下下之策,白天的事,她还不算得罪了整个陈氏,现在真要叫一声,那就是不可开解的仇恨了。
慢慢的,卢萦来到帐蓬外。她弯下腰,轻轻地把那竹简整个的弄开后,再把它从角落处放入,摆在了营帐里。
然后,卢萦慢慢走开。
默默数了一阵后,卢萦从地上拿起一样东西,朝着那帐蓬的另一个方向扔去。
砰地一声轻响中,隐约有人在梦中低问了一声,而眼前的营帐,却毫无动静。
看来那迷香起效果了。
卢萦走了进去。
营帐中,一男一女两个模糊的身影各自仆着。卢萦走到那女子身边,把她的脸抬起来看了看后,无声的冷笑起来。
然后,她弯腰,剥衣。
把两人解得赤条条的,卢萦拖着他们叠在一起,转身离去。
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约莫过了二刻钟后,卢萦突然拿起一样石头,砰地一声砸到了成家大郎设置在前方的一个陷阱上。
这个陷阱,正是示警用的。石头一砸,便是一个沉闷的鼓声传来。“咚——”地一声巨响后,又是一个尖锐的响声传来。
……陡然的,一阵叫喊声传来,伴随着那叫喊声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叫,“什么人?有盗匪——有盗匪——”尖叫声中,四下火光大作!各大帐蓬,络续灯火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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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实力
在尚缇落坐时,不止是围观的学子们,便是霍公和他邀请来的朋友,这时也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几位大世家的嫡子嫡女。
看着看着,霍公转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卢云,这个孩子,到了这个时候,那俊秀的小脸上还是一派温文,他双眼发着亮,显然心情是振奋的,不过态度很镇定。
霍公暗暗想道:卢云这孩子被人欺凌时,不见卑贱,如今才让众人知道他有大后台,神态也不见高傲,能不卑不亢,确有我辈本色。不由的,他更喜欢卢云了。
当然,霍公能做到名闻成都洛阳两地,也不是个迂腐不通世事的。在这种师徒之情仅次于父子的年代,收了个关门弟子有大后台,这种对他也有好处的事,他凭什么不得意?本来他就想把这拜师礼弄大一些,现在这场面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大,也是一件风光事。
尚缇落坐不久,外面还有朗朗禀道:“江州乔氏前来观礼!”
“陈郡陈氏前来观礼!”
“楚郡赵氏前来观礼!”
“……”
一声又一声的禀报中,一个个风度翩翩,或美丽或俊雅的世家嫡子嫡女,在婢仆或管事地筹拥下缓步而来。
这些人进来后,也不多言,一个个只是冲着卢萦微微一笑后,便转向卢云,朝他略一点头,然后,安静地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等着观礼。
不过转眼间,已有九个在成都都是一流世家的子弟到齐,他们像个普通学子一样,安安份份的坐在学堂的后面。看向霍公等人的神态透着恭谨,对着卢云卢萦姐弟也亲近中透着尊敬之意,仿佛这无依无靠的姐弟俩,本来就与他们是同起同坐之人。
这实是不可思议之事。
卢云是什么人,这阵子他的同窗们不可能不清楚。不管他有什么后台,就他家本身的情况来说,只是姐弟两人,自汉阳那等小城方过来的,无父无母无亲族。
……这样的破落户,便是侥幸结识了一二个世家子,可凭什么能得到他们的尊重?并在举手投足间,竟与他们有平起平坐之势?
一个九个大世家的子弟,这样的势力,走到哪里都是能够横行的吧?
一时之间,围观的学子们再也忍不住低语起来。他们交头接耳着,那几个拦着卢萦,并对她放狠话的少年,更是脸色又是难看,又有着不安。
特别是那个斯文少年,他是说过,卢萦得罪了四个家族,那代表她得罪了成都四分之一的富户……其实他知道,这只是他们给自己脸上贴金。如他们这样的有财无权的普通富户,在成都,只能算是四流,二三流家族,他们都要仰望,如尚萧文这样的一流世家,他们平素里,连结识的机会都没有!
而现在,这间小小的学堂里,便坐着九个一流世家的嫡子嫡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一句话喊出来,都可以断了他们某个家族的生意门路,或者,可以令得他们做起事来举步维艰!
这种事想不得,越是思量,越是让人后怕。渐渐的,众学子也不说话了,也不议论了,他们屏着呼吸,只是低着头,只是小心试探地打量着卢云和卢萦姐弟,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找到机会,得向卢氏姐弟好好道个歉,尽量求得他们原谅!
当九个世家子弟到齐,外面好一会都没有响动时,一个儒生咳嗽一声,看向一侧的沙漏,唱道:“时辰已到,奏乐!”
声音一落,弦乐大作。
此刻奏响的弦乐,中正平和,透着一种恢宏肃穆之气。
乐声中,有儒生抬起霍公的老师的画像,把它放在中正后,华巅书院的山长朝着霍公深深一揖,霍公回以一揖。
然后,华巅书院的山长把霍公客气的迎进两步,又是三揖,霍公回以三揖,山长站在东侧,霍公站在西侧,卢云上前,朝着放在正中的霍公先师画像,连续四次长揖。
画像撤下,山长请霍公居正中位,自退于东。
然后,山长带着卢云朝霍公一揖,这一次,霍公回以一揖。
卢萦上前一福,恭敬地奉上束修。
卢萦一退下,坐在后面的世家子弟中的,地位最高的郎君文庆和赵元捧着茶盅,把他递给卢云。
卢云接过,恭敬地送到霍公面前,说道:“先生,请饮茶。”
霍公接近,少少抿了一口后,看着卢云严肃地说道:“你既入了我门,从此以后,当厚修其身,厚修其学,不可妄为,不可欺师灭祖,不可行小人之事,不可有险恶之心,不可行奸戾之举!”
卢云深深一揖,朗声回道:“禀遵老师教诲。”
霍公把茶盅放在一起,道:“可以了,你退下吧。”声音一落,弦乐渐渐转缓,慢慢的,弦乐止息,至此,拜师礼成。
卢云退到一侧后,代表江郡尚氏的尚缇走出,她从婢仆手中接过一个篮子,走到霍公面前盈盈一福,恭敬地说道:“先生劳苦,区区薄礼以表心意。”这个篮子中,与卢云的篮子一样,装了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六种物件,是代表着规矩和礼仪的束修。
尚缇一退下,萧燕又上前,她朝着霍公福了福后,说了一句和尚缇同样的话后,奉上束修。
在两女上前时,四下一直安静无声。
这是真正的安静。本来,她们能够前来观礼,就已经表达了十分的诚意。两女奉上束修,说实在的,这一着已出乎所有的人的意料之外。束修虽然不算值钱,可这份心意却是可贵之极。她们此举,分明是站在与卢萦同样的位置上,把卢云当成了亲弟一般,向着他的恩师致以谢礼。
这一着,断断不会是她们家族的意思。卢萦感动地看着她们,双眼明亮之极,满心满眼都是快乐。
她们两个,是真正把她当成朋友啊!
萧燕退下后,霍公叫过卢云,又朝他勉怀几句后,便点了点头,举步离开学堂。
霍公这一走,代表着众人可以正式散去。而众学子,这时哪里会轻易散去。
在卢云朝着卢萦走来时,性格最为好动的尚缇一个箭步便冲到卢萦身侧,她握着卢萦的手使劲地摇晃着,口中则埋怨道:“好你个阿萦,一消失便是十来天,快说,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她才说完,萧燕也跑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说道:“定是到哪儿玩去了,也不叫我们一下。”
文庆等人则是站在一侧,含笑看着玩闹的三女。
闹了一会,萧燕转向卢云,她笑盈盈地欲说还休时,一侧的文庆已说道:“阿萦,这就是你弟弟?长得很俊秀呢,与你可真是像呢。”说到这里,他扯过卢云,“我们一起到外面说话吧。”
他这一开口,众人才发现,四周有好一些目光都粘在他们身上。当下,卢萦等人点了点头,在婢仆们地筹拥下,他们说说笑笑,浩浩荡荡地朝外走去。
华巅书院虽是成都有名的大书院,可真正的成都一流家族,都没有把子弟送到这里来就读。而这些世家子们,也一个个骄傲惯了,这一路走来,他们虽然对卢萦姐弟是客客气气,说说闹闹的,可他们看到别的学子时,依然是目无余子,毫不理会。
众学子一直目送着他们一路扬长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一个学子才低声说道:“真是,以貌相人,失之子羽。”
他们都以为,卢云一无所有,可以任意欺凌,可直到现在才发现,人家是深藏不露。
那个斯文少年一直青着一张脸,直到现在才恢复过来,好一会,他压低声音说道:“山长也给惊住了,霍公走时的神情你们看到没有?那个得意样……”
他说这话时,很憋屈。
另一个瘦削少年则冷笑道:“姓马的几个为所欲为,又满肚子草包,他们犯了事是他们活该,提起做甚?主要是那卢氏小娘子做事太过,引来霍公,连累了几人的家族,所以我们才有点生气。不过你们也看到了,那些人,对这姐弟俩的态度可没有半点敷衍轻视,而是亲昵随意得很,这关系深着呢。还有尚氏和萧氏两女,那是把卢云当弟弟看的。姓卢的这么大势力,我们就算生气也只能陪着笑了……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强权便是理,这没啥好说的了。”
卢萦姐弟领着众人在他们的新家呆了一会,让众人认认门后,便又相约跑到了都江堰游湖去了。
那一路众少年少女相伴而行,大是悠哉,各自回到家族后,不免受了束缚,好不容易得到出游的机会,一个个鼓足了劲的疯玩。
在这些人中,卢云是个外来的,幸好萧燕的弟弟也赶来了。卢云性格温和中略有腼腆,再加上确有学识,而萧燕的弟弟萧晖这些人一直被继母欺凌,也有点闷,对人防备心重。如这样的人,碰上卢云这种温和纯澈的,最是容易交好,不一功夫,两人便形影不离了。至于文庆等人,卢云小了二三岁,不免有点说不到一块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计划和离
舱中安静了一会。
几乎是突然的,杨郎带着喘息的高喝声传来,“你说什么?好,好,很好,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干脆滚出杨府?”只听得一个重物“砰”地砸在地上,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杨郎的冷笑声一起在咆哮,“滚啊,滚出杨府啊,不错,我从来就不喜欢你,我一看到你就想吐!滚,给我马上滚!”
这声音含着气急败坏,原本因郑氏的欺骗和戏弄,而颓废失落不已的杨郎,似是一下子恢复了精神。这时刻,他对元氏的恼恨和嫌弃占了上风,令得原本气息奄奄的他,竟是不管不顾地尖喝骂叫起来。
一阵脚步声响,元氏被重重推出了舱房。就在她砰地一声摔到在地上时,元氏忍着疼痛,依旧细声细气地说道:“杨郎,这是我的舱房。”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便是这几个字,令得杨郎气焰一熄,转眼间,他扯着嗓子冷笑连连,大步跨出舱门,气冲冲地甩门而出,转眼便去了老远。
等杨郎的身影消失后,元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她才支撑着站起,手臂就是一暖,接着,卢萦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样,痛不痛?”
“不能,我习惯了。”元氏摇了摇头,她在卢萦地扶持下入了舱房。随着卢萦马舱门关上,她在塌上缩成一团。
好一会,元氏苦笑道:“看来得和离了。姐姐,我还说过做东道主呢,看来不成了。”
微细的烛光下,卢萦打量着她的脸色。元氏的脸上不见痛苦,多的只是一抹茫然。显然,她一时想不起,杨府呆不下去了,自己能去哪里。
这时,卢萦的手按上了她的膝头,盯着她,卢萦缓缓问道:“你可是真想和离?”
元氏抬起头来,烛光下,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却显得很坚定,点了点头,元氏喃喃说道:“姐姐,你不懂,我现在,真的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他。”
卢萦轻声问道:“你有嫁妆的吧?”
元氏点头,不过转眼她又道:“不过被婆母和小姑用掉不少了。她们很苛刻,我要不回来的。”
“没关系,我来帮你要。”这话一出,元氏腾地抬起头来。看着卢萦,她眼中有点湿润。
卢萦站了起来,她一边在狭小的舱中踱着步,一边说道:“忠于你的人呢?可有一些?”
“有的有的。”元氏羞愧地说道:“可都被婆母赶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还可以找回来。”
卢萦的镇定,明显影响了元氏,她睁着大眼温驯地看着她。
卢萦寻思了一会,慢慢说道:“元娘,我们合伙吧。我帮你讨回你的嫁妆,找回你的亲信,我来帮你打点生意。”泛黄的烛光中,卢萦负着手看向远方,微微一笑,轻轻说道:“不过你不能说出去,我也不说出去。元娘,有了你的资本,我定然可以帮你我打造一个坚固的安身之所。元娘,这世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自己的命脉,永远得被自己握在手中。谁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再凭着只字片语,便令得你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她的话,元娘大半听不懂。不过她只知道,这个给过自己温暖的人,会给自己做主,帮自己得到自己原本都不指望拥有的一切。
当下,她连连点头着,小声说道:“姐姐,我都听你的。”
卢萦回头看着她。
看着看着,卢萦长叹一声,她走上前搂住元氏,把她拥入怀中后,卢萦低叹道:“你啊,你这么笨,没有人护着,可怎么走下去?”
泪水涌上了元氏的眼眶,她喃喃说道:“我知道我笨,她们教我怎么与人打交道,怎么听话听声,可我怎么也学不会……我姨奶奶让我这一辈子都呆在杨家,便是受了欺负也不离开那,她说我太笨了,学不会人情世故,看不懂那些拐弯抹角度的坏心思。她说杨府好歹也是大世家,我只要不犯错,他们怎么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总会给我一碗饭吃。”
她把脸搁在卢萦的肩膀上,喃喃的,睁大眼流着泪地说道:“可我真不想呆了,姐姐,我真不想呆了,我宁可成为乞丐,也不想再呆了。”
卢萦点头,她轻声说道:“我懂,我懂。元娘,你放心,你的财产,我会帮你保着。我还会让它增涨三倍,五倍,我会让你的钱多得买下整个绮香阁。我还请一大堆的老实忠厚,知恩图报的人呆在你身边。你笨没关系,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聪明的,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卢萦苦笑着想道:只是萍水相逢,我还天杀地给起承诺来了。真是……
元娘频频点头,卢萦又与她说了一会后,见她倦意上头,便让她睡下,给她盖好被子。吹熄烛火时,卢萦转头看着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元氏,想道: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才与我相处多久,便完全相信了,依赖上了。
这时的卢萦,真觉得元氏如果不是遇上了自己,最好就是如她的姨奶奶所说的那样,一辈子老老实实呆在杨府算了,不管如何受气,饭是有一口吃的。
卢萦出了元氏的舱房后,脚步一拐,走向杨郎的房间。
还没有靠近,她便听到一阵“叮叮砰砰”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怒吼声。远远的,她听到杨郎在咬牙切齿地喝道:“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元氏,没有了我,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好啊,你要滚,你就滚得远远的,你有本事一辈子也别回来求我。”
转眼他又厉喝道:“只要你出了杨府的门,我立马就再娶一房妻室,我让你回来后只能做妾,做妾!”
愤怒声,咆哮声,咒骂声直是不绝于耳,过了一会,一个仆人急匆匆来到舱门外,小声说道:“郎君。”
仆人的声音一落,杨郎便是一静,然后,卢萦听到他努力平静后的声音传来,“是不是元娘让你过来跟我说好话的?”他冷笑道:“她怎么自己不过来?”冷嘲尖刻的话音中,无法掩饰他心底的期待。
那仆人一怔,转眼说道:“不是的,郎君,是郑氏醒来了,她要见你。”
仆人的声音一落,杨郎便暴喝道:“不见!”这一声喝,夹带着他说不出的失望。
那仆人呆了呆,说道:“可是郎君,郑氏说她后悔了,她还说她是被人故意陷害……”
没等仆人说完,杨郎已愤怒的咆哮道:“说不见就不见!去,你去看看元娘,如果她后悔了,你就带她前来见我。快去!”
“是。”
看着那仆人离去,卢萦还没有离开。接下来,舱中的杨郎又咒骂起来。他每一句话都在骂着元氏,语气在无边的厌恶中,有着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渴望。
卢萦倾听了一会后,微微蹙眉,忖道:这个杨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元氏的怒火已盖过了郑氏给予他的羞恨了。
她走了出来。
重新站在船头上,卢萦开始寻思着对策来。她这人,既然决定了要帮元氏脱离杨府,那怎么帮她拿到嫁妆,从哪些方面开始着手做生意,就都要开始琢磨,开始布线。
寻思了一会,卢萦抬起头来。
此时正是夜深,天空一轮明月相照,月光被满船满河的灯火下,有点黯然失色。
卢萦回头看着成都的方向,暗暗想道:人不能在同样的地方犯重复的错。上次在成都,主公一句话便收回了我的所有。此刻我还年轻,还刚起步,阿云也才起步,他收回了也就收回了。可是,这样的事不能有下一次。我得在明面上的生意外,还得一些暗底里,主公看不到查不出的生意了。
想来想去,她信得过,能用的人还是只有罗子,看来得让他慢慢脱身,然后转入暗处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卢萦起了个大早,她站在晨曦中寻思着计划着,而属于绮香阁的二三十只大小船只,正稳稳地行驶在河道中。
看着东方,卢萦想道: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武汉?
刚这么想着,只听得杨郎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咆哮声和砸东西的声音。隐隐中,她听到杨郎愤怒地喝骂道:“元娘呢?她居然还在睡?睡睡睡,她怎么不干脆睡得死了?去,你去告诉她,我不会原谅她,我永远也不会碰她,我会让她守一辈子的空房。去,去跟她说!”
咆哮声中,从无一句提到郑氏。
卢萦蹙眉想道:这杨郎可能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元氏的在乎,其实远远胜过了郑氏。也许是元氏对他太好,太温柔恭顺,更有可能是自小到大元氏一直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退,所以他已习惯了她的好,习惯了她的存在,便像人对水一样,天天都在饮用,却以为它不值一提。
于喧闹中,圆圆脸,做富商打扮的执六走了过来,他站在卢萦面前,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后,说道:“阿文看来睡得很好。”顿了顿,他又说道:“主公刚才下令,把你的东西全部搬到他的舱房中。”
在卢萦惊愕地眼神中,执六慢慢说道:“看来,阿文忘记自己的本份了。”执六一句话刚刚落地,便看到卢萦脚步一提,广袖飘摇地朝主公的舱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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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送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以关心之名……
际氏气得人差点晕了过去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道姑走出观门,朝着众人问道:“哪位是卢文郎君?”
“我是。”卢萦走了出来。
“请跟我来。”
看到卢萦要入内,狼狈着从坑中爬起的际氏尖叫道:“还有我,我要见过元娘。”
那道姑诧异地看向狼狈不堪,身上还有泥印的际氏,点了点头,道:“你也来罢。”际氏理了理乱发,朝那道姑一福,“请容更衣。”她终于记起自己的身份,恢复了世家女风范。
那道姑却是蹙眉道:“青元居士只说要见卢郎,际娘子明儿再来如何?”
这哪里使得?当下际氏忍着不适,鼻尖吊着一块泥,开口便反驳道:“我还是一道……”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侧,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变化的一个少女迅速接口道:“我姐姐明天再见青元居士也是一样。”说罢,她朝着际氏甩了几个眼色。
际氏张嘴愕愕间,看着卢萦走了进去。
卢萦一走,两个少女和一个少年,以及一个中年管家围上了际氏。在少女们扶起际氏和她的婢女时,那中年管家压低声音说道:“青元居士久不管世事,见她做甚?此行当务之急,是见到元娘,说服她不要和离。”
际氏明白自己本末倒置了,她讷讷问道:“那元娘呢?她出来了没?”
“还没。”一少年刚刚应了这句,他瞟向道观的眼神便是一怔,只见通道处,刚刚退出的元娘与那卢文遇上了。那卢文停下脚步,朝着元娘小声说了句什么,令得元娘点了点头后,才再次提步。
那少年压低声音说道:“元娘出来了。”
几人兴奋起来。这时,那中年管事吩咐道:“去,尽量把那姓卢的少年拖在里面。际娘子,陈娘子,还有冯家郎君,你们都是与元氏说得上话的,呆会你们一定要把她劝得打消和离的念头。”
听到这里,那个唤际氏为姐姐的少女哧地一笑,不屑地说道:“这容易得很,那元氏的性子跟狗儿一样,给她一块骨头她就泪汪汪的,说重几句她就晕了方向。保准我们说几句,她就会同意。”
际氏却多少有点羞愧,她喃喃说道:“幸好昨日在船上那一幕她不曾看到。”以元氏那深出简居的性子,外面的流言她也多半没有听到。不然的话。一想到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陷害了元氏,这一转眼又与她称姐道妹的,际氏还是有点拉不下脸来。幸好她蒙在鼓里。
那中年管事还不放心,又转向那少年郎君道:“冯郎与杨郎一向交好,昔日还曾替元氏美言过几番,她一直承你的情。呆会还望郎君尽力。”
少年冯郎咧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简单。”顿了顿,他加上一句,“我会尽力,不过结果如何,我不担保。”冯郎与几女不同,眼眸中隐隐藏了几分不以为然,还有轻薄不屑。
那中年管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地提步离去,而这时,元氏已从观中走了出来。在陈家娘子等人围向元氏时,际氏想要整理自己一个番,可一想到自己这狼狈样,还有兀自昏迷的婢女都是活生生的证据,正可以用来佐证那个姓卢的粗暴无礼还有心狠手辣。便又止了步。
远远的,她看着被围在几人中间的元氏,望着她如往时一样怯生生的模样,又看向卢萦消失的方向,暗中想道:元娘一直看得我,上次有人说了我的不好,她还为此生气好久。这个姓卢的如此羞辱我,她一定会为我抱不平,一定会从此便厌憎了那姓卢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那一下挨得值了。
这个时候,那婢女一直在旁昏倒着,哪里还有人记得她?
卢萦入了道观。
她来到一个朴素的厢房里,刚长长一揖,那个跌坐在席上的六十来岁的道姑,便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盯着她,慢慢说道:“你就是卢文?”
“是。”
“听元娘说,你是个姑子?真看不出来。”
卢萦微笑。
道姑朝旁边一指,道:“坐吧。”
“是。”
等卢萦坐下后,道姑却是双眼闭上养起神来。
她一动不动地养着神,卢萦也就安静地寻思着自己的事。
卢萦没有想到,道姑这一养神,便养了小半个时辰。卢萦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眼似闭非闭,也不知睡着没有。便站了起来,信步走到一侧,观赏起一副八卦图纹来。
又过了一会,道姑的声音传来,“听元娘说过,你对她说,如果这世上她只能相信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我,可有此话?”
卢萦回头,“是。”
“如此了解我的性格,还能把元娘藏得谁也找不到,你是谁的人?”
卢萦垂眸,看向她慢慢说道:“我家主公姓刘,名疆……”
这个名字一出,道姑似是一惊,她迅速地睁开眼看向卢萦。
盯着她好一会,道姑低叹出声,她喃喃说道:“也是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又问道:“你想管理元娘的嫁妆?”
卢萦笑了笑,挺老实地说道:“在船上结识元娘,见她处境百般艰辛时,是有此意。她性子纯善,不会驭人,嫁妆到了手也容易被人钻空子。再说,也不应该让那些人守着她父母给的好处,还对她百般苛刻。”
道姑盯了她一阵,慢慢说道:“嫁妆不能交给你……”
听到这句话后,卢萦却依然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懒洋洋地说道:“也好……我本意也只是借她的嫁妆,触手武汉的商事。既然居士另有安排,我从别处着手也是一样。”
道姑再次睁开眼打量着她。她看着卢萦依然是一派轻松悠然,仿佛不知道她这么随口一句也好,放弃的是一条由黄金铺成的大道,也仿佛不知道,那句从别处着手,意味着她要付出十倍百倍的辛苦。
……
好一会,她点头道:“可以了,你出去吧。”
卢萦稽首还礼,缓步退出。
卢萦出来时无人阻拦。
青元居士把她留得太久,给了外面的人充足的时间,根本用不着再拖住卢萦。
不一会,卢萦便出了观门。观门外冷冷清清,那些个少年少女全然不在,没有见到元氏,她招来一个护卫问了问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了一个木制走廊旁。通过渐渐茂密的树林,卢萦还没有靠近,便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清楚地传来,“元娘,你可真是糊涂了!你以为你有什么?你身边一个靠得住的仆人也没有,你自身性子也是个懦弱的,你说你离了杨府,那日子可怎么过?”
另一个少女也叹道:“是啊,你的根基在武汉,你想想你和离后,哪个世家还会乐意与你一个和离了的妇人来往?你总不能这般像个出家人一样的过活吧?”
这时,元氏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
当下,先前开口的,那陈姓娘子冷笑起来,“元娘,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啊,还真没什么强的地方让人想。你想想,你又不聪明,又爱哭,又无能,琴棋书画什么怎么都学不好,平时与人相处也是木呆呆的,就像个木头做成的人一样。你想你这么一个女人,杨郎他怎么可能会上心?好不容易他现在回了神,知道你的好了,你还摆架子。元娘,你别到时什么也得不到,就这么抱着处子之身老死空山。”
陈姓娘子说得极刻薄,卢萦蹙了蹙眉,她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她便看到了元氏,此刻的她,被四五个同龄人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些人说的话显然都不好听,元氏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有什么人劝她,只是摇着头。远远便可以看到,她的眼中隐有泪水滚动,身上那种自卑的,害怕不安的气息,掩也掩不住。
卢萦见状,脚步加快。
这时,际氏的冷笑声传来,“元娘,莫非你还在想那个姓卢的小白脸儿?我跟你说了,我们已经查明,他根本不是什么洛阳来的世家子。而是个红楼出身,专门以买屁股为生,以行骗为业的骗子。他在江州成都一地连续害了三个姑子,其中有一个姑子都为他自杀了……”
际氏这诬蔑的话一溜一溜的,元氏似是惊呆了,抬起头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际氏。
际氏哪里知道,卢萦却不是一个少年,而是女子身?她还在信口污蔑着卢萦,便像她提也不提昨日在船上污蔑元娘偷人一事一样。
见元氏被际娘的话语中终于有点失态,陈氏娘子松了一口气,她在一侧没好气地说道:“我说元娘,我们都是一心为了你好,你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这人要相貌没相貌,要亲族没亲族的,谁会喜欢?杨郎要不是与你自小一起长大,被你这些年的心意打动了,他管你去死?还有我们,我们要不是觉得你这人还算听话,理都懒得理你。你瞅瞅,瞅瞅,又是这么一副蠢呆样,啧,真是不讨人喜欢!”
在陈氏娘子地攻击中,元氏双眼含着泪,她瑟缩着咬着唇,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以往她这样时,都会对别人的要求怯弱地听从。此刻她又这样,几女不由表情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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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又是“真情”?
卢萦一直到凌晨才迷糊睡去。
睁开眼时,外面不断传来元氏和卢云的低语声和笑闹声。卢萦披了一件外袍,站在窗口看向下面。
花园中,卢云手拿一卷书正在读着,而元氏则捧着一碟糕点,站在他身侧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在她的目光下,卢云头痛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说道:“还是留一点给大哥吃吧。”
“可是还有好多,都不同味道呢。”
“我吃饱了。”刚说到这里,他对上元氏巴巴看来的眼神,忍不住长叹一声,伸手拈起一块来。看到他伸手,元氏双眼快活地弯成了一线……
看到这情景,卢萦心中格登一下。
不过转眼,她便笑了笑,洗漱梳扮过后,卢萦换上一袭玄袍,走下了阁楼。
看到卢萦,元氏脆脆地唤道:“大哥,你要出门吗?你还没有用早餐呢。”
卢萦一笑,“我还不饿。”她看了一眼明显给养肥了一点的卢云,警惕地想道:以后得注意点,别一不小心被元娘给养得又肥又圆了。卢云是男孩子,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再多也无所谓。她可不一样,按年龄看来,她的条抽得差不多了,再吃得多,真的会横着长。
她对上捧着食盒,颠颠跑来的元氏,轻咳一声,道:“我到外面去用餐。”也不理会元氏失望的眼神,卢萦转身就走。
马车刚刚走出府门,对面一辆马车劈面而来。不一会,那马车的车帘掀开,耿六探出头看着卢萦的马车,唤道:“阿文,你这是去哪?我正要找你呢。”
卢萦令马车靠上,笑道:“找我?”
“是啊。”耿六说道:“那不是昨晚你来去匆匆吗?大伙今天正准备到外面玩一玩呢,想起了你,便让我来叫你了。”
对着阳光下,卢萦那张俊美清贵的面容,他藏住眸中荡漾的喜爱,又道:“我都亲自上门来叫你去玩,怎么样阿文,你耿六哥够情义吧?”
“够。”卢萦一笑。
“那现在就走?”卢萦刚应了好,耿六又道:“不行,得等等。今儿大伙都带了女人,阿文,你要不要也带一个?”
卢萦迎上他的目光,摇头说道:“不用了。”
“那好吧。”
众世家子选的地方是在郊外。两人的马车赶到时,那些人已聚了个七七八八。二三十辆马车散在那里,每辆马车中都有一个如花美人。
耿六的马车一停下,便走到卢萦身侧,把她迎下时,他目光一转,“啊哈”笑出声来。
卢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前方正不紧不慢地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中,一个长相周正英武的少年,正拥着一个相貌秀丽可爱的世家女,两人头挨着头,亲亲密密地耳鬓厮磨着。
看到这情景,卢萦也是一怔。
要知道,这里虽然多数马车上都有女人,可那些女人一看,不是家中的妾室,便是花楼女子,或者是美婢。只有那个女子不同,她梳的是姑子发髻,而且看服装打扮,那是端端正正的世家姑子……
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男人同行,便是未婚夫妇,也过了些吧?
见卢萦有点兴趣,耿六在一侧哧声说道:“这孙朝啊,就是个多情人。三年前他为了娶那陈氏女,可闹出了不少事。当时扯着那陈氏女要私奔时,把孙父都气得晕过去了。怎么才三年不到,他又与这冯二姑子扯上了?”
卢萦还在听着,一侧另一个少年已笑着说道:“耿六你还真是孤陋寡闻了,这事现在在洛阳都闹开了。前天孙朝牵着这冯二姑子的手跪在陈氏女面前,说他们两人相爱已久,求着陈氏女成全呢。那孙朝还说,当时求娶陈氏女时,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陈氏女,其实他给搞错了,他一直倾慕的人都是陈氏女的这个闺蜜冯二姑子。冯二姑子也说,她喜爱孙朝多年了,她还说她与孙朝两人的感情,才是真正能够天荒地老的。两人逼着那陈氏女成全,让她同意和离呢,当场就闹大了。哎,孙朝的父亲三年前就气晕了过去,这一次,更是差点中了风。”
真情么?
看着那当着这么多人,也缠缠绵绵耳鬓厮磨的两人,卢萦突然想到了曾郎,想到了当时的平因……那时侯,他们不也是有着感天动地的真情的!
想到这里,她唇角一勾,掩住眸中的冷意后,卢萦笑吟吟地问道:“这么说来,孙朝是个好色之徒?”
耿六摇头说道:“他也不好色,哎,这人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好。”
“那冯二姑子呢?”卢萦好奇地问道:“她真与陈氏女是多年闺蜜?”
“那是,两女一起长大,感情深着呢。若不是这样,陈氏女这次怎么会气得这么惨?当时就吐了几口血,至今还缠绵病塌,有人说她只怕情况不妙。哎,这孙朝也是个奇怪的。他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啊?怎么曾经捧在手心中疼的娘子气成那样了,他一点也不怜惜?他还有心思抱着新欢来玩乐。”
卢萦在一侧淡淡说道:“也许是他这新欢告诉他,他那娘子是故意装病,故意让他怜惜的。”
耿六好笑地看着卢萦,道:“哟,真看不出来,阿文对女人心事还看得挺清的。”
他这么一说,话题便给扯开了。众少年嘻哈中,卢萦瞟到那云英未嫁的冯二姑子整个人都倒在孙朝怀中,简直都贴到一块了。
说笑了一阵后,卢萦悠然地靠上了自己的马车。
正好这时,耿六被另外几个少年扯了去。清净了的卢萦,靠近驭夫淡淡问道:“阁下身手应该了得吧?”
那驭夫看了她一眼,恭敬应道:“尚可。”
能够以一人之力,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的人,身手怎么可能只是尚可?
卢萦笑了笑,慢慢说道:“等会找到机会,请阁下朝这冯二姑子甩出一个暗镖……我很好奇,如果她美貌不在了,这两人的真情该如何继续下去?”
“……”
驭夫看着她。
对上他的目光,卢萦道:“怎么,阁下不愿意?”
驭夫摇了摇头,心下暗叹,想道:这卢氏娘子这么见不得男人三心二意,哎,实非主公良配啊。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禀报给主公后,他那一脸的苦笑和无奈。
沉默了一会,驭夫说道:“好吧。”
卢萦见他同意了,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袍,风度翩翩地走向耿六。
就在这时,耿六朝着众人叫道:“大伙都到齐了,可以出发了。”他又向卢萦叫道:“阿文,要不要到我的马车上一块玩儿?”
卢萦笑了笑,应承了。
众少年各自坐上马车后,车队开始启动。
众少年中,只有三四个没有带女人,卢萦和耿六正在其例。现在,这三四人都聚在耿六的马车上,看的看书,聊的聊天。
卢萦便是那个看书的。
她懒洋洋地靠着车窗,阳光洒在她俊美的脸上,真是触目惊心的雅丽。
耿六瞅着,时不时有点失神。
也是运气,孙朝的马车一直靠近着他们这辆,那两个缠缠绵绵的人,那话儿像风一样,无孔不入地钻入卢萦耳中。
“孙郎,你别不开心,陈姐姐一直身体很好,她哪里就真的病得这么重了?她是舍不得孙郎你。”说到这里,那冯二姑子咬着唇,眼中含着泪,软软弱弱地说道:“要不,孙郎,我们还是回去?我,我就听我母亲的,住到山上的庄子里去。陈姐姐听了,一定身体会好的。”
听到这里,孙朝马上温柔地说道:“不可。阿沅,我知你心善,可你一个未嫁之女,为了我做到这一步,如今名节已毁,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再受委屈。”顿了顿,他咬牙说道:“这次我会与陈氏和离!她比你坚强,她家也势大,和离后她不会有事的。你就不同了,阿沅,我会疼惜你一辈了的。”
听到这里,冯二姑子感动得眼泪汪汪,她低头悄悄拭了拭泪水,转眼挤出一个笑容感动地说道:“孙郎,有你这句话,我就算立马死了也甘心了。”
“阿沅,别说死的活的。我一定会疼你爱你,我们这一辈子也不分开。”
“恩,一辈子。”
听到这里,卢萦瞟了一眼前方,慢慢笑了笑。
前方是一个山道,因这阵子雨水过多,修整时日过久的山道有点沆沆洼洼……
旁边的马车上,那一对男女还在你侬我侬。突然间,那马车的头马也不知受了什么惊,猛然昂头嘶叫出声。随着那马人立而起,马车一阵颠覆。猝不及防之下,马车中的孙朝和冯二姑子猛然一滚,扑通一声同时摔下了马车。
众少年一惊,齐刷刷从马车中伸出头看来。耿六等人大叫道:“快,快去扶起他们。”
不用他们开口,孙朝带来的仆人已一拥而上,孙朝刚被扶起,便甩开众仆抢前一步扶向脸朝下仆在地上的冯二姑子。
刚刚把她扶起,他便怜惜而温柔地唤道:“阿沅,你要不要紧?阿沅?”叫了几声,见冯二姑子不应,他白着脸急急叫道:“阿沅,你怎么了?快来人,快快来了!”
听到他慌乱地叫声,耿六在一侧说道:“慌什么?这样一摔哪会坏事?应该只是撞到哪里暂时晕过去了。快把她扶到一侧掐几下人中穴吧。”
“好,好。”孙朝连忙扶着冯二姑子,小心温柔地把她放在地上,不过转眼,他便大叫道:“不好,她流了很多血。”
耿六连忙说道:“把血拭干,看看哪里受了伤。”
孙朝连忙掏出一块手帕,小心地拭向冯二姑子。只见他拭着拭着,突然间,他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声音一哑,白着脸张着嘴一动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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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放
是不是只有这样直接老了,直接由乌发变成了白发,相爱的两个人,才不再担心爱情会有变故?年轻的两个人,才不再害怕世事沧海桑田的变幻,不再害怕爱会变成往昔,新人有一日替代了那曾思念入骨的旧身影?
很久很久了,在刘疆的眼中,卢文似乎永远都是自信满满,似乎总是能洞察一切,进而勇往直前,从无疑惑。
他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会患得患失……
不由自主的,刘疆低笑出声。
他磁沉的笑声在房间中传荡,飘到了贴在离此不远处的楼梯处倾听的几个青衣卫的耳中。当下,那几人脸上的忧色尽去。
同时松了一口气后,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我,突然的,一个青衣卫压低声音说道:“主公被卢文这样网住欺负,竟然还笑得这么开怀?”他这话一出,一个年长者马上狠狠瞪了一眼,低声警告道:“多嘴!”
那青衣卫一缩头后,年长者压低声音又说道:“此事不可告诉郭头儿……他若知了,必定然取笑主公,到时,我等难逃责罚。”
“是。”“明白了。”
刘疆愉悦地笑了一会后,突然觉得心情非常的好。他低下头,刚想在卢萦的秀发上亲一亲,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当下,他轻叹一声,说道:“阿萦,放开我……今番之事,我不怪你。”
什么?
卢萦有点不明白,当下怔住了。
刘疆磁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再次温柔地笑来,“我说,今番你冒犯我,设机关陷害我的事,我不责罚你了。你现在把我松开吧。”
卢萦眨巴着眼看着他,似是不满。
刘疆哼了哼,也不耐烦再说第三遍,只是盯着她。
好一会,卢萦问道:“你真不责罚?”
刘疆懒得回答,只是看着他。
卢萦蹙起了眉,她有点恋恋不舍地看着被鱼网缚得紧紧的他,竟是砸巴着嘴遗撼不舍地说道:“多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松了,多可惜啊?”
这话一出,刘疆脸一黑,又想磨牙了!
他都说了不责罚她了,她竟然还在可惜捆得他不够久?
这卢氏,也太让人恼了。
卢萦这时已坐了起来,她端详着被绑得紧紧的刘疆,恋恋不舍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后,长叹一声,对自己说道:“其实是应该松开……你这么忙,肯定没有好好休息过,真捆一晚,明儿你上朝怎么办?”
似是说服了自己,她终于挪到他腿边,开始解起鱼网来。
一边解开鱼网的绳结,卢萦一边抬头命令道:“来人!”
几乎是声音一落,几个有点陌生的男子声音同时传来,“在。”
听到这些人的声音,卢萦先是一怔,转眼她明白过来,定然是刘疆带来的人不放心,一直呆在附近。
当下,她直接命令道:“准备热汤还有衣物,主公要沐浴。”
外面一静,然后才有人应道:“是。”应过后,似乎有几人同时吁了一口气。
把鱼网全部解开,让刘疆得到自由后,想到他已答应不会责罚自己的卢萦,笑得双眼眯眯的。她挪到他身边,开始狗腿地给他搓揉按摩起被绑得过紧的手和腿来。
刘疆冷眼瞅着她,想道:她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老实一点,只要我一转背,她就会故态复萌!
虽是这样想着,他现在却恼不起来。也许是刚才卢萦说想他的话,说得太让他高兴,也许是他一直有点郁怒不满的心,在这一个晚上,在她温柔的,无心的呢喃中得到了慰藉,得到了平复。反正,他现在很满意,很愉悦。
热汤很快便被婢女们抬进来了。众婢刚刚退出门外,便听到里面的卢文郎君发出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阵呜呜的声音传来,再接着,寝房中传来的响声让她们脸红耳赤,便在几个青衣卫地示意中,齐刷刷地退下。
第二天,刘疆起了个大早,他上朝不久,卢萦也起来了。她换上了一袭比较正经的儒袍,坐上马车赶往太子府报道。
而卢云,一直醉到午后才晕晕沉沉地睁开眼。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也没有宽衣地睡在地板上。
仰着头发了一会怔,他终于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一回想起来。
那些事想不得,一想便让他的心堵得慌。
卢云闭了双眼。
可这双眼一闭,他的眼前,又浮现了昨天大哥看向他时,那失望的眼神。
刚刚清醒的他,原本胃中一阵翻滚,想到这些,更是头痛欲裂。他慢慢扶着塌站起,转过头,对着满书房被他扫落在地的书册看了一眼,突然的,卢云痛恨起自己来。
恨苦中,他哑声呢喃道:“吴……”那个漓字,刚要吐出口,便被他生咽了下去。
扶着几,以袖掩脸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后,卢云开口唤道:“有人吗?给我准备洗漱之物。”
马上,一婢在外应道:“是。”
洗漱过后,双眼尽是血丝的卢云坐上了马车,赶往了月明巷。
来到那条熟悉的巷子外,他却叫住了驭夫。因为他一走到这里,有句话便开始在他耳边回响,“父亲,你对六妹可真是好,她说要租在外面,好让那个姓卢的郎君接近她,你就应了。”
“她说要租在外面,好让那个姓卢的郎君接近她。”
“她说要租在外面,好让那个姓卢的郎君接近她。”
……
一遍一遍地回响中,卢云突然厌恶起来。他马上喝道:“回去回去!”
“是。”驭夫马上应了,驱着马车朝卢府赶回。
马车中,卢云慢慢滑到车板上。他仰着头看着车顶,一动不动的。
吴漓正坐在房中,不紧不慢地刺绣着。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眉眼上,显得她的人说不出的温雅……说起来,吴漓六姐妹都生得一副好胚子,都给人一种秀雅的味道,尽管大多数都读书不多,她们的父亲,更是个浑身铜臭的商人。
正在这时,厢房门被猛然推开,婢女的声音传来,“六姑子,卢云刚才过来了。只是好奇怪,他刚刚来到巷子口,却又回去了。”
一针刺中了吴漓的食指,令得她吃痛出声。把食指含在嘴里抿了抿,吴漓放下绣画,温柔地说道:“不要紧……我今儿天癸还是没来,它一向准的。明儿再不来,你就去找他。等他知道自己有孩儿了,也就不会在兄长和妻儿之间犹豫难决了。”声音平和笃定,满是自信。
这一天,太子一直在陛下跟前忙碌,不曾回府。而报了道的卢文,虽然没有见到太子,却还是走马上任了。
卢文现在,是东宫洗马。
所谓东宫洗马,就是太子随从。是跟随在太子左右,与他一道出入办事。不过现在太子没有回来,卢文所谓的走马上任,便是跑到太子府,在太子经常出没的地方转了一圈后,便请假回了府。
刚一回府,卢萦便收到了吴漓与那婢女地谈话。
“天癸向来准时?”卢萦手指在几上叩了叩后,冷笑一声,唤道:“来人!”
一个护卫出现在她面前。
卢萦头也不抬,淡淡说道:“吴漓的天癸应来不来,去弄一点红花和汞。等她明儿发现自己还没有来天癸,非常高兴时,就让人帮她催一催。”
“是。”
看到护卫要退,卢萦交待道:“下重一点,还有,别引起她注意。”
“是。”
不管是红花还有汞,都是外观很明显,药味也明显的东西,要让吴漓服下,又不引起她的注意,这其中有点难度。不过这些护卫是做惯了阴私事的,知道同伙中有对这种事有想法的,也不多问,直接爽快地应了。
卢云回到府中后,还是晕晕沉沉。
他有气无力地倒在书房的地面上,双眼定定地看着书架上他最爱的书简。
这些书简散发出的墨香和竹香,能让他心静。
双眼睁大,一动不动地卢云,没有发现现在的他,已不是那么那么的心痛难当。
……客观来说,卢云对吴漓,并没有产生爱意。最初,他是对吴漓的人品起了敬意,才护送她。然后,他与她交谈时,吴漓的温柔体贴,还在处处慰贴,以及每句话都能说到他心窝中的快意满意,让他产生了知己般的暖意和不舍。然后,两人有了关系,他又对她有了责任。因卢云是第一次,这种责任中便带上了二分依恋。知道她的家境后,他对她怜惜。她在他被人碰撞,她以为他是被人刺杀,奋不顾身的相救后,又使他感动了。
这所有的感情加在一起,让他在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对吴漓有了很深的感情。
可不管是敬意,还是慰为知己,或是责任,依恋,怜惜和感动,都不是爱。
爱之一字,随缘而至,来去从不由人……所以,它从来就不是可以算计而来的。
不是爱,这所有的感情,便如不能酿成酒的诸般物事,虽然都能入心,却还是失去了厚度。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还不到一个月呢。
所以,卢云不曾心痛如绞。
这一晚,卢云没有醉酒。
第二天一大早,卢萦还没有出门,一阵脚步声传来,卢云沙哑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大哥,你还在吗?”
“在,进来吧。”
“是。”
卢云进来后,低头肃手而立。他看着地板,哑声说道:“大哥,你说你调查过她……我想看看那些资料。”
卢萦一怔,她盯着弟弟,转眼间,卢萦的唇角慢慢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她说道:“好。”
令人把那些资料放在卢云面前后,卢萦轻声问道:“心痛得很厉害么?”
卢云摇了摇头,他哑声道:“只是,很难受,想避开。可我知道避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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