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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凤月无边txt下载     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让她后院起火

    那辆车,就是单明月的马车,不过此时那马车中多了一个贵妇。

    街道上人来人往,卢萦的马车不好跟近,跟了一会,看到两人进了一个府第后,卢萦只得离开。

    第二天,卢萦所要的资料就到了。

    资料非常详尽,里面还有单明月对大朗二郎准备的几种手段,因是从婢女口中得知的,又还没有实施,那些手段含糊其辞。

    卢萦看了一眼后,把那些放在一侧,翻看起单明月夫妇两人的资料来。

    没有想到,还真有那么一个比她想象中还要合适得多的人。还真是运气啊。

    把资料细细地看了一会,卢萦冷笑起来。

    五天后。

    这一天,虽是到了傍晚,可冬阳暖暖,温暖的阳光,把冬天的寒冷似乎一洗而尽,让人直有那么一种春暖花开的错觉。

    坐在马车上,妆容完美,比任何一个贵妇还像贵妇的单明月,唇角含着浅浅的雍容的笑。

    她在注视着这来来往往的人流。

    自从皇宫里的老皇帝日渐病重,前太子刘疆的消息再次在洛阳开始浮动后,她便知道,机会来了。

    她想,这种机会,对她和她的家族,她夫婿的家族,都是绝大的机会。

    整个洛阳的权贵阶层都知道,当今太子,马上就要继位的刘庄,对那个人是何等不喜。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么为了颜面,要么懦弱地怕那个过了气的男人,要么忠于皇帝,竟是一个个静观其变!

    有所谓富贵险中求,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他们还静观其变!

    特别是那耿氏,那云氏,竟然还去亲近那个废了的棋子的儿子!

    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时,她就想,只恨她不是丈夫,如果她是丈夫,何止是做到她丈夫这个地步的官?如果她是丈夫,何至于让那些耿氏邓氏称雄?

    不过不要紧,机会来了,相信这次机会把握得好的话,她夫婿的家族和她的家族,就能取代耿氏成为顶级世家。她单明月的名字,也能取代卢文,成为上到朝堂下至地方,世人称呼时,不再冠丈夫姓氏,而会是直接称呼名号的唯一女人。

    现在,那两个小兔崽子的动作,她都掌握了非常翔实。她知道,那两个小兔崽子也怀疑上她了,不过盯着他们的人那么多,谁会顾及一个妇人呢?

    含着笑,单明月温婉的眼中露出一抹精光:卢氏啊卢氏,当时你为了独占前太子而害我迫我,可你一定想不到,真正的猎人,是擅于寻找时机一击必中,而不是处处出风头的。不久之后,当你一家人吃上断头饭时,我很乐意为你这个毕生的对手敬上一盅酒……

    就在单明月浅浅而笑时,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到了。”

    “恩。”她伸出手,在婢女地扶持下雍容地跨下马车。

    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流,她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大人呢?”

    那驭夫恭敬地回道:“大人被良大人他们叫过去喝酒了。”

    “良大人?”单明月微蹙眉头,她眼敛垂下,挡住眸中的不耐烦。说起她的丈夫殷悦,她其实一直有点看不起。他的优点也就是不笨还有那么点听话,至于其他的,哼。她明明告诫过她,良涛那种男人,性情太直脾气太硬,是个刚极易折的。与他交往,别说帮不上忙还容易被连累。结果呢,她那夫婿还是与那姓良的玩在一起,还直说姓良是什么性情中人。真是可笑,这世上的人中,小人也罢,恶人也罢,便是禽畜,她都觉得有可取之处。因为这些人适应这个世道,只有那愚蠢的性情中人,才是真正可笑的。

    不过,这些她当然不会说出来,不但不说出来,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个大儒,也是所谓的性情中人,还有,那些朝堂里的儒生,那满大街的秀才孝廉,都是性情中人,便是陛下,也算得是一个性情中人……可不正是因为这世间愚人无数,才由着她挥舞么?想想,她应该喜欢那些‘性情中人’才是。

    把手放在婢女地手臂上,单明月一边雍容的,聘婷地朝前走去,一边语态轻婉地说道:“恩,我知道了,你去跟着大人,让他别喝那么多酒。”

    “是。”

    “对了,我的马车中有一坛上好的花雕,你带过去送给良大人,良大人喜欢饮酒的。”性情中人么?她差点忘记了,性情中人最是容易被感情驱使,好利用得很……

    那仆人朗应了一声:“是”后,转背离去。

    当单明月进入花厅时,贵妇们纷纷站起向她打招呼,好几个更是殷勤地跑上来与她亲密地说着话。

    看着这左右的手帕交,单明月的笑容很温煦,牵着一个手帕交的手,她温婉地笑道:“不是说你有孕了吗?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

    那贵妇羞喜地笑道:“还不是这个聚会难得,我那夫婿非要我过来?”

    说起这种聚会,也是近十年来,在这洛阳之地流行的。陛下不是一直重儒学,喜欢讲经吗?上有所行下有所好,最开始时,也有一些权贵,在自家府中设个宴,宴中请了一些儒生,然来为了扩大影响,他突发奇想,在同一时的自家另一个花园中,邀请了一些没有许人的小姑。小姑们来了,不知不觉中,有世家郎君也跑来凑热闹。少年少女们来了,有那些权贵夫人也说,想来看看这些俊彦,好给自家儿女相个什么人,再后来,干脆把那些官员也请了来,让他们也聚一聚。

    这般来来去去,每年新年前的冬日会,便成了一大盛景。冬时三月,一月一次,每一次都是盛况空前,热闹非凡。到了现在,洛阳人也罢,外地来的俊彦也罢,都以接到这冬日会的请贴为荣,而世家小姑世家郎君们,更是把这一天当成相亲宴。

    就在单明月被贵妇们环绕,温婉而笑雍容愉悦之时,那一侧的花园中,她的丈夫耿悦,正提步走来。

    年已三十多岁的耿悦,依然俊朗,不过这个俊朗的男子,脚步有点沉。

    他晃了晃喝得有点多的头,望着远处的衣香鬓影,隐约看到自己的夫人在那里后,不知怎么的,他脚步有点犹豫。

    他从少年时,便对单明月一往情深,自娶到她后,更是如获至宝。

    可这少年的热情,在日复一日的相敬如宾中,已渐渐变成了枷锁。

    无数次,他会端视着笑得温婉的单明月,想着,她是真心在笑,还是在嘲笑着谁?

    无数次,他对上她看他的眼神,突然感觉到狼狈不堪。

    无数次,他对她的要求,感觉到疲惫不已。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那三个妾室中,有两个都怀过自己的儿子,有二个儿子更是已经生了下来……不过还不等消息传到他耳中,他的儿子,便早夭了,还有一个女儿,也是九月了还胎死腹中……可那些妾室,明明是她为了表示贤良,主动替他纳来的,他从来没有说过,明明是她坚持要纳的。

    每当那时,他对上单明月通报这消息时的悲凄表情,就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寒冷。

    有时他看着睡着了的单明月,会想着,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或者,她的心中,除了利益计较,有没有温情?为什么会有这种人,便是对着自己生的儿女,也是那么温婉得体得无懈可击,却也精准冷静得让人看不到感情起伏?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谁让她是自己千方百计求娶来的呢?他这一生,就这样交待了吧。

    也许是这种交待的心情太过木然,殷悦直觉得,世人汲汲营营的升官发财,对他来说都是了无趣味。

    就在殷悦站在河边眉头深锁时,突然的,一个尖哨的叫声传来,“不好,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什么,有人落水了?”

    殷悦抬起头来,便是这一眼,他骇然发现,就在他前方十步不到的湖水中起伏挣扎的女子,赫然是他的好友良大人的堂妹。

    这可是一个真正温婉内敛,又体贴真诚的好女子。

    当下,喝了点酒的殷悦,脑中已没有多余的想法。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扑通一声跳入河水中,便游向良小姑的身边。

    他的水性很好,转眼便游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抓住良小姑挣扎的双臂,他朝着她唤道:“是我,没怕,我带你上岸。”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良小姑便停止了挣扎,傍晚的湖水中,她强行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他,哑声道:“是你?”她以为她说了话,可她不知道,她一开口,便是大口大口的河水直向外冒。

    殷悦一时心胆俱裂,他只是用尽全力地拖着她朝岸中游去。

    在他奋力地游动时,良小姑也不动了,也不眨眼了,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傻傻地看着他。她这般脸色青白,眼神木然的,令得殷悦游得更快了。

    不一会,殷悦便游到了岸,一到岸边,他不顾那些奔涌过来的婢仆,伸手把良小姑抱在怀中,直直地朝那些人冲去。急急冲到他们身边,殷悦慌乱地叫道:“大夫呢,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声音嘶哑慌乱。

    大夫很快就来了。

    良小姑也被婢女们抱到了厢房中。

    殷悦胡乱换过衣裳后,就急急朝着安置良小姑的房间走去。

    他还没有入内,他的好友便拦住了他。良大人的眼神有点复杂,他盯着殷悦,说道:“三妹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直到这时,殷悦似乎才找到自己的力气,他向后绵绵的一靠。

    这时,良大人说道:“殷悦,云大人在那里,我们过去吧。”说罢,他扯着殷悦便朝花园中右侧凉亭走去。

    凉亭中只有四五个大人,云大人正在其间,云大人的官职比他高二级,是殷悦实实在在的顶头上司。

    看到殷悦过来,云大人站了起来,他示意殷悦坐下后,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殷悦,你刚才救了良氏三姝。”

    殷悦客气地说道:“这是我该做的……”不等他说完,云大人便打断他的话头,“你抱着她上的岸……”

    “是。”

    云大人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不幸中的大幸,良氏三姝刚被解去婚约,这样你娶她,也算少了层障碍。”

    什么,他娶她?

    在殷悦愕然抬头时,云大人眉头一皱,不客气地说道:“你抱她,污了她的清白,难道不应该娶她?”

    殷悦先是一阵莫名的狂喜,转眼他想到了自家的境况,脸色又是一阵难堪。

    云大人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家的情况,你夫人是个善妒的,她那手段也太凌厉,良氏去了你府中,只怕过得不好。”在殷悦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中,一个打扮极为华贵的妇人急急走来。

    看到那妇人过来,各位大人都站了起来。

    那贵妇在榻上坐下后,盯着殷悦,直接地说道:“你救了良氏?”

    “……是。”

    “怎么偏偏是你救了她?你家那情况。”说到这里,那贵妇果断站起说道:“良氏是个可人的,去年时,她还救了我一命。既然她已非嫁你不可,我马上入宫,请陛下做主,让我收良氏为义女。”顿了顿,贵妇又说道:“良氏成了我的义女后,身份就不一般了,你当堂堂正正,八抬大轿来娶她,入门之后,她便是平妻。我知道你那夫人是个了得的,所以殷悦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不放心良氏住在你那府中,我会另给她置一府,你以郡马的身份与她成亲。以后,她与单明月各住各的,谁也不看谁的脸色。”

    这话一出,不知怎么的,殷悦直觉得压在心头的乌云一扫而空,他不由自主地轻松一笑,目光明亮地明着那贵妇深深一揖,“多谢公主殿下。”

    得知消息的单明月急急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的丈夫,在她面前听话得像狗一样,当年为了求娶她跪了几天几夜的丈夫,脸上绽放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采,目光明亮,语气轻快愉悦地向着那贵妇道谢!

    就为了能娶另一个女子为平妻!

    猛然的,单明月向后退出一步,一直以为,她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以为自己把一切都可以控制在手中……这一刻,她却如十四年前被卢文算计时一样,直感到一种一切都脱离了控制,所有她曾经为任由操控,喜怒由她的人生,陡然拐了个道,向着一个可怕的方向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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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昔日恩爱

    单明月一张雍容的脸青白交加,她站在那里,直是浑身发寒。

    做为殷悦的正妻,她又在现场时,这等事,竟是没有经过她便由几个位高权重之人自己敲定了。

    ……

    单明月一直知道,这些人的这种态度,是从她府中的那几个妾室和她们的女子接连出事后出现的。她也知道,整个洛阳,不管是哪个府第,做嫡妻的阻止庶子出生,或在庶子生下后,再做出什么事置其于死地,这种事并不罕见。她真正让这些人背后议论的,莫过是她连庶女也不放过。

    让丈夫纳了几个妾室,其中一个还是娘家人,她却让她们无儿女傍身。这行为,便是单明月的娘家,也颇有微词。

    不过,以前她从不在意。

    因为,她很能干,她夫婿这一路高升,连同她夫婿的家族和娘家这些年来事事顺利,官场上处处得意,都是她的功劳。她的聪慧,没有人会否认。

    平素里,她也隐约听到有人闲言闲话,说她妒狠太过,不过同样是那些人,一面怕着她的手段时,一面又敬服于她。所以,她对这些闲言闲话完全无所谓。在她单明月的理念中,真正的聪明人,是能玩弄他人,也能在规则中游刃有余的,被那些所谓的大妇温恭贤良的规则所束缚的,又哪里算是真正的聪明人?

    从这一点上,她甚至连阴皇后都有点看不起。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些她从前不放在眼里的事情,会在这么一刻,以这种方式砍她一刀!

    单明月站在那里一会后,那贵妇和云大人也都注意了她。

    朝她看了一眼后,两人转身离开……剩下的事,就是殷悦的家宅事了,他们不再需要出面。

    在这些人离开后,单明月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她的夫婿。

    殷悦一直低着头,感觉到单明月在自己面前站定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自己珍之爱之,捧在手心里疼了好些年的夫人,看着后来又日渐走远,渐渐的,越来越陌生,陌生得仿佛从来没有熟悉过的夫人,殷悦垂下眸,低声说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因为寒冷,单明月的声音有点颤,有点涩,她苍白着脸,盯着夫婿,喃喃说道:“你喜欢她?你早就想娶她了?”

    殷悦没有想到,她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他还以为,自己在她眼里早就是个可怜可笑的人,对她来说,重要的是掌控住自己,至于自己的心意,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她从来就不觉得需要在意。

    殷悦看了她一眼后,低下头,轻声回道:“是。”

    他在她面前,早就无所遁形,所以,他有什么事,也不习惯瞒着她。

    吐出这个是字后,殷悦又低低地说道:“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

    单明月听到这里,冷笑起来,她哧声冷笑道:“没有想过要娶她?那湖那么大,她怎么偏偏在你经过的地方落水?她一个大家姑子,婢女呢,仆人呢?怎地一个都不见,偏是你一个外男给救了?殷悦,别把我当傻子……你们早就私相授受,今天这一幕,也是故意上演的吧?”

    她这话一出,殷悦张了张唇,半晌才道:“没有这回事。”对他来说,是真的没有这回事。他这一生,一直光明磊落,如果想娶良氏,他不会以这种方式来娶。这种方式,既对不起良家女,也对不起单明月。

    单明月却是一点也不信,她尖声冷笑道:“没有这回事?殷悦,我一直以为,你就算不中用,可这性子还是直率的,担当也是有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也变成了敢做不敢当之人。”

    殷悦唇又动了动,最后,他却闭紧了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了解单明月,她聪明,理智,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眼睛。她认定的事,谁也转不过来。她定下的罪名,谁也辩驳不了。

    看到殷悦只是弱弱的解释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单明月恨从中来。

    这一刻,她油然生出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怨恨。

    又尖笑一声,单明月涩声说道:“殷悦,当年你为了娶我,跪在我家大门前数日数夜,当年新婚之夜,你是怎么对我许诺的?你说,你这一生一世,只要我一人,只爱我一人。你说,以后你便是我的夫婿,是我的家,是我的天,是我的一切,你把你的性命你的前程你的心通通交到我手中,任由我处置。”

    她说到这里,悲从中来,不知不觉中,从来没有流过泪的她,竟是泪水滚滚而下,“殷悦,这些话,你还记得么?”

    听到单明月的哭声,殷悦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夫人。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晶莹的泪水,看到她悲凄的表情。

    他居然没有什么感觉。

    曾经,她要是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便是立刻为她死了也是甘心。可现在,他居然没有感觉了。

    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了的?

    是生了大儿子后,单明月冷冷地看着自己欣喜若狂的抱着儿子转圈时么?

    是她强行替自己纳了第一个妾室后,却又令得那个怀了九个月的孩子胎死腹中时么?

    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毫无笑意地看着自己时,还是每每好不容易搂着她,她说的,只有冰冷冷的算计时?

    还是,那一个一个夜晚,明明同枕共鸣,可她永远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时?

    他几乎都以为,这个女人是没有感情的,原来她也会流泪啊?

    只是她这泪水,是为了她失去的掌控而流,还是真因为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心?

    不过都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了。

    殷悦定定地看着单明月,直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低地说道:“明月,没有什么,是天生就该属于你的,也没有什么人,会一直站在原地上等你……与你结缡这十数年,我实是心冷了。不过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会记得曾经说过的话,我不会让你失了大妇的尊严的。良氏她也不会在意这些。以后,我们相安无事的过着吧。”

    他也不指望能说服单明月,转过身便朝下走去。

    看着丈夫的背影,单明月垂下眸来,半晌后,她冰冷一笑,喃喃说道:“我没有输……我不会让自己输。良氏,我明明向所有女人都警告了,我的家,只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的丈夫,也不需要有另外的羁绊,他只需要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地做我单明月的丈夫。我最不喜欢节外生枝,良氏,这是你逼我的!”

第三十七章 豪奢的刘元

    大郎这阵子,一直在让人收集洛阳各家权贵,以及各派系的资料。特别是那些盯着他的家族,他更是重点关注。

    在见到卢萦发出的“搅乱洛阳”的信号时,他先是一怔,转眼便不紧不慢地接下了纱帽,也让跟在他身侧的护卫们,不再隐身在旁,而是正式摆开了排场。接着,他租下了所住的酒家的一个整院落,在接连几道命令下去后,上百人进入院落,转眼间,来自西南的名石,来自东南的花草,便摆满了院落。然后,数十个工匠一涌而入,不过片刻,他所住的,本来就很精致的院落,便焕然一新,变得极为豪奢。

    弄好这一切后,第二天,大郎坐上马车,赶往洛阳最豪华的酒楼用餐。

    这家酒楼,之所以称为洛阳最豪华的,那是因为酒楼的主人不但深有背景,而且整个酒楼也布置得最为高档,它处处讲究,于低调中极尽奢华,是洛阳世家子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便是众贵女,也会经常光顾。

    因这里无处不昂贵,所以,能在这酒楼用餐的,几乎没有普通百姓。

    此时,正是用餐的高峰期。

    一般这样的酒楼,重品味而不重数量,如今座无虚席,便没有小二站在外面招罗客人。

    就在这满堂热闹之时,突然的,一辆漆成黑色,车帘用的是最为昂贵的方空,车辕是用的蛮邦才得一见的金丝楠木,驾车的,是八匹雪白的,没有丝毫暇疵的神骏马匹,缓缓驶了过来。

    能来这酒楼用餐的,非富既贵,是开始吸引他们的,不过是策马走在那马车旁边的二十个青衣人。这些青衣人,各个气派非凡,任哪一个拎出来,气势长相都不会输于在座的这些人,所以他们有点吃惊而已。至于那马车虽然高档,他们也只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后,又有人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突然的,一个低叫道:“那些马……不对,那头马是照雪狮子白,左边那是雪中红。不对,这些马无一不是罕见的极品良马。”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去,看着看着,都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都是富有,可富有到这个程度的,却是真真罕见。眼前这些马,任哪一匹都价值千金,还是有价无市,可在便是巨富之家也奉为珍奇的极品骏马,在这人这里,一出现就是二十八匹。其中八匹,还只是做为驱车用的。

    一时之间,酒楼中倒是安静了些。

    然后,那二十个青衣人翻身下马,在他们整整齐齐站好时,那马车也停了下来,然后,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个俊美得无法形容的华服少年走了下来。

    这少年,俊美绝伦,却还有着容颜无法遮住的尊贵之气。他身姿高挑颀长,墨发披肩,双眸如星,神采飞扬。

    光是这罕见的美男子,便把所有的光芒都吸了过去。

    这美男子提步朝着酒楼走来。

    随着他动身,站在他身侧的二十个青衣人,也同时动了身。他们步履一致,不紧不慢中,那“蹬蹬蹬”的脚步声,清脆响亮,发出一种让人心虚胆怯的凛然之声。

    不一会,那美男子在二十个青衣人的簇拥下入了酒楼。

    看到他们进来,店小二连忙跑了上前,他哭丧着脸,低着头巴巴地说道:“客倌,酒楼已经满了,客倌还是往别处……”

    不等他说完,那美男子清冽的,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酒楼既满,为何还要开门待客?”

    那小二急得满头是汗,他嚅嚅地说道:“这个,这个,那个,我们……”

    不等他说完,那美男子手一举,随着这极具威势的动作一做,令得那小二剩下的话给生噎了回去后。那美男子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听任何理由,去准备吧。”

    这颐指气使的话一出,小二先是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是。”转眼他反应过来,连忙苦着脸看向自家掌柜。

    那肥胖的掌柜腾腾地跑了过来。

    不等他开口,那美男子便转头盯向他,清冽地说道:“嗯?你也想找借口?”

    被他这么一瞪,那掌柜的再也扛不住,他点头哈腰道:“小人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说罢,掌柜腾腾地朝着二楼跑去。

    于鸦雀无声中,那美男子目光略略一转,在扫视过堂中众人后,提步朝那楼梯走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一人说道:“他就是东海王刘疆的长子。”“好生俊美。”“这定是天下第一美男了。”“好气势,好奢华!”

    那掌柜的上得酒楼,他来到靠窗的一桌人前,朝着其中一个华服郎君低语了几句。

    那郎君眉头一蹙,转向另外几人说道:“这刘元到洛阳也有些日子了,他行事不是一向低调吗?”说到这里,也不等同伴们回答,他严肃地说道:“只怕是有备而来,不行,他毕竟是龙子凤孙,我可不想成为他立威的对象。”说到这里,那华服郎君转向掌柜的,“我去劝吧,他们要几桌,我们就腾几桌。”

    “是是。”

    于是,那美男子上得阁楼时,阁楼中已空出半边,看着收拾好的桌几,刘元带着众青衣人一一入座。

    刘元一坐好,一个青衣人便凑近他,低声道:“郎君这阵势一摆,跟踪我们的人由六批变成了十三批,刚才退下的是邓氏一派的人,看来这酒楼是他们开的。楼下议论纷纷,都在诧异郎君这行为有何目的。”说到这里,这青衣人又道:“虽然那些人的注意力一直着紧在大郎身上,不过二郎的身边,也有陛下亲派的人。对了,楼下有人说,大郎这次出场如此豪奢,看来卢文和东海王这些年来得了不少钱。”

    这青衣人把话说完后,刘元动作优雅地拭了拭手,悠闲地说道:“你去把请贴挨桌发出,便说,下个月十五,洛河之岸,天下首富卢文,盛情邀请洛阳各位豪强享天地美景,聚无双之宴。恩,这里的人发完后,让人挨个往各大家族发请贴。”

    那青衣人头一低,轻声应道:“是。”

    刘元轻轻抹了抹嘴,微笑道:“皇宫中也送一份。就送给那些宫门卫便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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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青楼

    在大郎刘元以一种极不正式极不庄重,却也咄咄逼人的态度发出那些请贴时,卢萦正守在丈夫身边。

    刘疆闲着无事,就喜欢下棋,他的棋风既狠又稳,卢萦却总是奇峰突出,两人对奇对奇,招招凶狠子子争先,令得站在一侧看局的郭允是胆战心惊,直像看了一场短兵相接的厮杀一样。

    他拭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见到这局又是平手,有点无力地想道:这两人下起棋来,颇像是窝里斗,让我这看戏的人,都出了几把老汗。

    不过,刘疆本来神色怏怏,这般与卢萦连续七盘都是平手后,他也精神大振,目露精光了。

    刚刚把棋盘拂乱,郭允立马一人送上一盅酒,说道:“自从那日二郎带着那些人去寻水匪后,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现在那些世家都乱了套,好一些夫人都哭到宫中去了,要不是陛下病又加重,只怕都要闹翻天了。”

    顿了顿,他小心地问道:“二郎不会把那些人,全部引到什么地方来个全盘绞杀吧?”他做了一个‘杀杀杀’的手势。

    卢萦笑嘻嘻地说道:“不会,他就是爱玩,也许是把那些人弄得迷了路,困在哪里了。”

    说到这里,卢萦抬起头来,看向丈夫笑眯眯地说道:“二郎那小子爱玩爱闹喜欢出风头,这阵子没少受那些世家的气,指不定趁这个机会在折腾人呢。还有大郎,也给弄了这么一曲。阿疆,到时你去不去看热闹?”

    刘疆向后一仰,伸手揉搓了一会眉心,淡淡说道:“父皇病情加重,说不定便是被小崽子们气的。”从细微处看事,从大郎二郎的行动就可以知道,他们夫妇最后的决定并不是顺应皇帝的意思离开洛阳,消停消停,反而是光风作浪,想来他那父皇,现在说不出的失望吧?

    见刘疆的心思还在刘秀身上,卢萦有点担忧,她棋也不下了,扯着丈夫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出去玩玩。”说罢,连扯带拖,把她的丈夫扯出了院落。

    这一次,郭允也带了顶纱帽,便同行了。

    这么多年下来,郭允跟在他们夫妇身后,都习惯了,如这阵子他回到郭府,没能伴着两人,没能与卢萦吵几次架,没能被自家主公瞪几回眼,他那是通身都不舒服。

    卢萦与丈夫手牵手走在这洛阳街上,虽然现在洛阳风声鹤唳,无数人在打探他们夫妇的去向,可再多的人费再多的心思,还是寻他们不到。这很简单,刘疆在这地方经营多年,卢萦更是蛇道鼠路都通,怎么可能让人摸得到地方?

    走着走着,刘疆突然说道:“下雪了。”

    这话一出,卢萦抬起头来。

    可不是正是下雪了?昏暗的天空中,一粒粒似雨滴似雪粒的东西落下,东一砸西一砸的,到得后面,那是越来越密,越来越密。

    这时,郭允朝着前方一指,“我们进去避避吧。”说罢,率先朝那地方跑了去。

    卢萦两人缓步跟上。

    一进去,几人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似素净高雅的地方,竟然也是个青楼。一个个或端庄或妖娆的美人穿行其间,鸨母打扮得更像宫中的女官,正举止端雅地行走在众人当中,语态娴雅地交际着。

    一进去一个巨大的殿堂,殿堂中间是一个天井,而透过殿堂缕空的大窗户,则是外面的花园。如今,这殿堂里,男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喝酒或聊天,美人们安静地站在一侧,有人招呼时才上前。既不像别的青楼那样殷勤得让人不习惯,也没有半点花哨,反而处处是摆着榻几,表演着琴棋书画的端方之人。

    朝这青楼呆了一会,突然的,郭允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不由向卢萦问道:“这青楼你有份么?”

    卢萦也在四下张望,闻言她无可无不可地应道:“恩,我就提了这么一个想法,没料到那些人还真拿来实施了。”

    郭允闻言黑了脸,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卢文,你都成了天下鸨儿的头儿了。”

    卢萦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话可不能胡说……我本是高雅之人,虽管着风月,可青楼中的事,我还不屑沾手。”

    郭允立马翻了一个白眼。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时,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儿,一边伸着嘴去嗫一个美人的嘴,一边哈哈笑着走了过来。

    因抱着美人,这中年男子走起路来便漫不经心,在经过卢萦三人时,他一不小心给撞了郭允一下。还不等郭允开口,那中年男子已皱着眉头不高兴地喝道:“我说你们三人,挡在这中间算什么?我好端端地走着呢,真是晦气!”他刚骂得起劲,一个美人儿把嘴堵住他,娇嗔道:“大人,何必理会他们呢?”

    被那美人儿这么来了一下,那官员这才罢休,与那美人儿嘴亲得叭唧叭唧地离开了。

    望着那官员的身影,郭允突然转过头对上卢萦,委屈地说道:“卢文,我要早冤,我有委屈,我被欺负了!”

    语气很正经,态度也很严肃。

    卢萦白了他一眼,收回盯视那男人的目光,低声回道:“这厮是萧燕的丈夫。”顿了顿,她感叹道:“想当年人称俊杰,怎么十几年过去,却变化这么大了?”

    郭允哪里理会她的感慨,还在那里嘟囔,“卢文,我有冤,我不服!”

    卢萦又翻了一个白眼时,刘疆已经提步,带着二人举止高贵地朝着前方的榻几走去。

    三人刚坐下,不远处的萧燕的丈夫,又发出了一阵大笑声。看着那人的得意相,卢萦倒真蹙起了眉。

    这时刻,一侧的郭允还在哼哼唱唱,“卢文,我被欺负了,我有冤,我不服。哼哼,这是你的地盘,你真不给我出这口气?”

    卢萦瞪了一眼长不大的这厮,在萧燕的丈夫那得意的叫嚣声中,她低声说道:“是得出手……这厮的富贵,全因卖我而得,岂能让他如此嚣张?”不过,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想伤害萧燕,所以,怎么出手,她还得想一想。

    就在卢萦如此想着时,突然的,一侧的刘疆声音淡淡地说道:“咦,这里似乎要热闹了?”这话一出,卢萦郭允两人齐刷刷转过头,看向了青楼门口。

第三十九章 卢文现身

    青楼门口,十几个金吾卫大步而来,他们一进大门,便分左右站好,然后,一个身材高大,具有阴氏一派人特有的清秀端雅长相,与阴澈有着二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进青楼,便朝四下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经过卢萦三人时,略滞了滞。

    正在这时,鸨母急急迎来,朝着那男子福了福后,她陪着笑说道:“这位郎君……”

    不等她说完,那男子便手一挥,断然说道:“有逃犯进了这里,今此我过来,只是公事公办。”

    说到这里,他大步朝着卢萦三人走来。

    看着这人过来,卢萦朝着郭允侧了侧,叹道:“你露了行踪?”

    郭允皱着眉头,表情有点严肃,“我很小心,除非我身边出了背主之人。”

    就在他说话之时,那中年人来到了三人面前。

    他朝三人盯了一会,转向卢萦,冷声道:“你是何人?”转眼又道:“摘下纱帽来!”

    卢萦这阵子,因为情势需要,此刻着的是一件从春秋战国传至如今的深衣,这种深衣,上裳下襦是为一体,因为简单方便,又不分男女,在民间有不少地方还在流行。而卢萦身量颇高,穿了这深衣,再把头发随便扎起后,既简洁方便,又不违背大儿子所命令的,一年之内不准扮男子的话。

    此刻,听到这中年男子的命令后,卢萦淡淡一笑。

    她从几上端起一盅酒,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后,微微抬眸,直视这人,淡淡说道:“阁下好生无礼。”

    那中年男子越发紧迫地看着她,沉着一张脸喝道:“我让你摘下纱帽!”

    随着他这喝声一出,嗖嗖嗖,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金吾卫们,同时提步,转眼间,便把卢萦三人团团围住。

    看来还真是露了行踪,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了。

    当下,卢萦笑了笑。

    她果然如这人所说的那样,慢慢摘下了纱帽。

    随着这纱帽一摘,只简单束起长发,长相俊美中透着风流张扬之气的卢文,那面目便清楚地呈现在大堂众人眼前。

    一看到她的面容,那中年人的脸上闪过一抹狂喜:果然就是她!这次他立下大功了!

    这厮刚刚想到这里,只见卢萦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嘲讽。

    然后,她抬起头来,朝着四下清声笑道:“卢文久不至洛阳,没有想到,这里真不是十三年前的模样。”

    四下先是一静。

    转眼间,听到的众人同时回过神来。

    而这一回神,便是一阵嗡嗡声,惊叫声,议论声,叫闹声不绝于耳。只听得楼上楼下,不管是龟公伎子,还是那些远地来的客人,或者是洛阳本地的豪强,都一窝蜂地涌来。于这纷纷而来的脚步声中,有人在叫道:“什么,卢文来了?”“快看,她就是卢文。”“各位各位,卢行首来了!”“我们的头儿来了!”

    竟是一转眼间,楼上楼下的人便潮水般地涌来。这些金吾卫,平素任谁对上,可能害怕,可这人都是这样,人多就势众,罪不罚众,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来,便是那些洛阳本地的规矩人,这时也不害怕那些金吾卫了,和着这满堂的风月客们,潮水般的涌来。

    这情景,万万出乎那中年人的意料之处!

    他没有想到,离开了洛阳十三岁的卢文,只是把名字说出,这些人就不管不顾地簇拥而来。

    这时的他,自是没有想到,这青楼本是卢萦的地盘。在这里,她就是王,她就是一呼百诺无数人仰慕的传说中的人物。再加上卢萦到洛阳这么久,早对藏在这些青楼中的属下有交待,所以,那些崇拜她的人造一造势,便成了如今这前仆后继的模样。

    看到这数百人潮水般地涌来,那中年人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站住,都给我站住,朝庭办差,你等敢抗旨?”

    他这喝声,令得四下潮水般的人流一静时,卢萦的清笑声传来。

    她一边清笑,一边施施然提步而行,口中则说道:“我卢文是东海王妃,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犯了事,还成了朝庭的犯人?”

    她停下脚步,回眸冷冷瞅着那中年人,哧声说道:“如果我是犯人,那东海王也是犯人了?这是谁下的旨意?陛下吗?还是说,是你个人编造事实,胡乱攀诬?”

    最后几字,她声音提高,吐完之后,卢萦猛然暴喝,“说!你闯入这里,先是说有逃犯入内,又围着我堂堂王妃说是办差!是谁给的你的胆,让你编造事实,胡乱攀诬?”

    她这喝声十分响亮,一时远远传出。

    本来,卢文确实是东海王妃,而陛下也确实不可能下旨要捉拿自己“本本份份当着郡王”的大儿子。

    所以,她这喝声一出,四下哗声大作,而那中年人则是脸色一变。

    他直到这时才想起,现在就算是陛下病重,太子势大,可只要陛下一天不死,太子就一天还要按规矩来。再说,前太子无故被废,一直被众臣诟病。现在陛下还在呢,他们就对前太子妃下手,这要传出去,只怕他的家族连同太子本人,都要吃大挂落!

    一时之间,那中年人后悔起来。

    而他这一后悔,然后便被卢萦逼得向后退了两步。

    见他后退,卢萦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后,提步便挤过他,朝着众人走去。

    看到她走来,青楼中的众人,都目眩神迷地仰视着这个近十几年来,天下间最为传奇,最为神秘的人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卢萦提步走去时,在经过萧燕的丈夫身侧时,却是脚步一凝。

    她转头看向这个男人。

    那男人正搂着一美人,见到卢萦看向自己,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怕了,脚步便向后一退。

    卢萦把这人上上下下盯了一会后,突然右手一伸,“啪——”地一下,一个耳光重重扇了过去!

    在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卢萦轻蔑地说道:“龌龊之徒!”

    “你!”

    不等这男人反应过来,卢萦却是再不理会于他,提步就走,转眼间,她便陷入了人群包围中。在众人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的问侯声中,卢萦一边与他们低语,一边朝楼上走去。

    这时,一个金吾卫凑近那姓阴的中年人,低声说道:“主公,要不要去叫人?”

    那中年人盯视着走入了阁楼上的卢萦,咬牙道:“废话!快点去!”

    还不等他这个命令声下达,一侧,一个清瘦的儒生回了一句,“人卢文都上楼了,随时随地都会消失,此刻再去叫人,不是闹笑话吗?”

第四十章 风雨欲来

    那阴姓的中年人冷着脸,他狠狠瞪了那清瘦儒生一眼,低喝道:“你懂什么?她可是卢文!”

    说到这里,他也没有时间多做解释,低声吩咐几句后,便匆匆朝着阁楼上走去。

    可是,当这中年人赶到阁楼,当权势熏天的他,那些部众以最快地速度来到青楼下时,哪里还有卢萦的身影?

    那中年人大为不满。

    而在他匆匆赶到太子府第,又过了数日后,他那不满,已转为惊愕。

    他得到消息,说是刘疆卢萦夫妇和两个儿子,是同时抵达洛阳的,前阵子皇帝还在病倒后第一次出宫城时,遇到了刘疆本人。

    甚至,经过他这阵子的调查,有不少人发现了刘疆夫妇的踪影。

    可是,以他们对洛阳的控制,以他们的势力之众,竟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线索。那刘疆卢萦时隔十三年,再来到他们的地盘上,竟是想出现就出现,想隐藏就隐藏,无形可寻,无处可查!

    这两人,倒底是有那通天的权势,令得他们的追查总是流于表面,还是他们藏得太隐匿?可看这踪像,分明是前者啊!

    一时之间,有消息说,太子这阵子都一直沉着脸非常不悦。

    就在那些人把洛阳查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一无所获,而渐渐放下此事,只一心等着大郎刘元所邀请的那盛大之宴到来前一日,卢萦再次出现在街道上。

    天,越是靠近年关,越是寒冷了。

    卢萦一边慢悠悠地行走,一边悠然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日光。

    随时时间临近,这阵了,洛阳人老是谈论起大郎刘元的那场邀请,以及马上就要来临的那场宴会。如此刻也是这样,“也不知那卢文会不会出现?”“定然会出现在。想当年她与太子大婚,那是何等风光?”“怎么走到哪里,都听人在谈起那宴会?看来期待他们出现的人很多啊。”

    是啊,期待她与刘疆出现的人,当然多了。

    不止如此,只怕还有天罗地网布置着,只等他们露面呢。

    卢萦冷冷一笑,便把此事放开。她出来,可是逛荡玩耍的,这心,还是到了时候再操吧。

    走着走着,卢萦看到了前方的酒家中,出现了二个熟悉的身影。

    卢萦一怔,正准备走过去去瞅一瞅,又停下了脚步。

    当她来到另一条街道时,居然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时辰后,当卢萦看到那些成都平氏的人也不停地穿来穿去时,她马上明白了:这阵子,凡是与自己熟识的人,只怕都或被迫或自愿跑到这街道成天闲逛了。目的,可不就是引得自己出现么?

    这鱼钩得可真是有意思……

    侧头寻思了一会,卢萦转过身,优哉游哉地往回走去。

    转眼,第二天到了。

    这一天,整个洛阳城都处于一种异常的亢奋当中。似乎直到这一日,洛阳人才发现,这城里,竟是多了很多附近城池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酒家客栈,青楼街道,处处都有人在议论今晚的宴会之外,‘卢文’的名字,更不时被提起。

    而平素总是衣履鲜华的金吾卫们,这时也不停地出现在街道上,随着那蹬蹬蹬的马蹄声,一时之间,洛阳城里不知是充斥了热闹,还是紧张的气氛。

    一辆马车中。

    透过半开的车帘,大郎向后微倚,一边看着这来往的人流,一边倾听着外面的谈论。

    过了一会,一个青衣青年凑近他,低声说道:“大郎,只怕出动的不止是金吾卫,我看到有城防军也在其中。”说到这里,另一个青年低声冷笑道:“真是可笑,不过一场聚会而已,就出动了这么多人,也不怕被人看轻了去。”

    另一个青衣则答道:“这有什么好看轻的,发出这命令的,肯定只是下面私自揣摩上意的人……总之今儿晚上,可是真正热闹了。”

    听到三个伙伴的低语声,大郎无所谓的揉了揉额心,道:“都准备好了?”

    “这个简单,自是准备好了。”

    “二郎呢?”

    “也会及时赶到。”

    “恩,把消息传给我母亲。”

    “大郎放心。”

    交流到这里,大郎似是放松下来,他向后一倚,慢条斯理地端起一盅酒品了品,道:“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是。”

    而此时此刻,昨天才出来玩过的卢萦,又忍不住心痒痒地跑出来凑热闹了。

    ……实在是凑热闹,现在的洛阳城,可真是太热闹了,这闲言闲语的,从四大城门流水般涌来的外地人,还有以警惕探寻的目光盯着这些外地人的某些有心人,实在是太热闹太好玩了。

    如现在,卢萦在听了一会后,隐隐看到有两个认得的人进了前面一个大酒家,便驱着马车,施施然跟了进去。

    她刚坐下,身边便有人悄悄议论道:“听说那东海王刘疆和卢文夫妇,早年就溜走了,现在在东海老实呆着的,不过是他们的傀儡。”

    “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这消息可靠着呢。”

    就在这纷纷而起的议论声,一个男子含着恨意的声音从她的前方传来,“怎么走到哪里,都是那一家子的消息?”男子沉沉说道:“不过是蹦哒不了几日的跳梁小丑,也值得这么说着?”

    这男子的声音一落,旁边,一个不知是他同窗还是同僚的三十岁左右的儒生轻叹道:“是啊,我也不明白,怎么这些人就这么兴奋了。”

    刚刚说到这里,第三人转向那先前开口之人,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那卢文前两天扇了你一掌?”仿佛见到对方要发火,那青年马上说道:“兄台别恼,依我看来,这是好事呢,那一巴掌,可明摆着你与卢文不和,上面的人由此对你青眼相看,可不正是好事?”

    含恨之人,也就是萧燕的丈夫也是这样想的,他冷笑道:“不错,她那一巴掌可帮了我不少忙,昨儿个,我又升官了。”

    这话一出,他旁边的几人一阵唏嘘,萧燕的丈夫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屋中那个蠢妇,这阵子还抄着什么道经,上面命令她出来都不出来。得知我的事后,也不知道安慰,还把自己关在房中……等今天卢文那一家子落网后,我立马就休了那个蠢妇。”这原本是他的家宅事,可这男人明显是被气傻了,竟然跑到这大庭广众当中,对着几个大男人说起来了。

    不过,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这阵子以来,众人一提到他,便会说他是借夫人的光,借卢文的光升了官。他郁怒在心也是正常。

    这几人在这里说得欢,便没有注意他们身后的卢萦。

    而卢萦听到这里后,也垂下眸来,暗暗想道:看来萧燕是真悔了,我那一巴掌,还真扇出了我想知道的事实。

    想到萧燕悔了,卢萦心情好了不少。然后,她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高高兴兴地盯着萧燕的丈夫,想着,也是时候废了这蠢物了。

第四十一章 萧燕过往的了断

    萧燕的夫婿方信喝了一会酒,与众人闲谈几句,便告辞离去。

    出了酒楼后不久,他上得自家马车,拐过弯,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看着前方的玉石店铺,方信的脸上,不知不觉是堆满了笑意,他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中走下,朝着那店铺中走去。

    店铺中,一个带着婢女的小姑正拿着一块玉佩在看着,方信踱到她身侧,朝那小二瞪了一眼,示意他退下后,他朝着那小姑低声说道:“阿绣,你来了啊?”

    阿绣装模作样地看着手中的玉佩,也不回头,语气娇慢的,“是啊,我来了呢。”她瞟了方信一眼,眼光在愠怒中夹着媚色,“姓方的,你说你要休了你那妻室,好迎娶我入门的,什么时候休啊?”

    方信爱不释手地看着这个年华二九的小九,谄着笑脸忙不迭地说道:“就休就休,阿绣你也知道的,今天晚上那什么卢文便会被抓了,没了卢文,我还留着那婆娘做什么?明儿我就休了她迎娶你。”

    听到方信这言辞旦旦的话,阿绣抿着唇娇笑不已,“哟,方郎这话说得真肯定……只是萧燕一直把我当成姐妹,要是知道我把她踢下了堂,她莫不会气得一死了之?”

    “死了也好,那个老丑女人,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方信笑得阴狠,他沉着声音说道:“这几天我要她出来逛逛,看能不能把卢文给引出来。她居然不肯!那女人留着还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他见四下无人注意这里,便凑到阿绣的耳边喷着热气,暧昧地说道:“那女人现在又老又丑,可没有一点及得上阿绣你的。”

    一边说,他的手一边伸出,已在不知不觉中摸上了阿绣的臀部。

    阿绣欲迎还拒地扭了几下,格格低笑,“那可不一定了,你那夫人萧燕。她的出身可比我好。”

    这个阿绣。现下虽是方信上司的女儿,可她的身份不是秘密,在刘疆当太子时,阿绣的父母因贪污被打入大牢。阿绣也给成了官伎。不过没过多久。阿绣还没有长大开苞。刘疆便走了,新旧权力交替期间,阿绣的父母给批了一个蒙冤入狱。只是她父母放出来不久就死了,阿绣便给记在了父母的知交好友,也就是方信的上司陈大人的嫡妻名下,成了陈大人的第三女。

    虽说阿绣现在也是官宦之女,可她毕竟以前在青楼呆过,名声上很不好听。只是陈大人来头很大,与方信这种没背景的人完全是两回事。因此,便是阿绣名声不好,方信也不管不顾地攀上了。

    听到阿绣的话,方信悄悄摸了两把后警惕地看了四下,还是收回了手,他哧声说道:“什么出身?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她家里早就没落了。”转眼他凑近阿绣,喘着粗气低声说道:“宝贝,马上我就可以迎娶你了。给我摸摸好不好?”说罢,他伸手想扯着阿绣朝一侧的帘幕后走去。

    阿绣自是不信,她反手就是一下,重重把方信的手臂给拍落后,哼哼笑道:“滚!”丢出这个字后,见到方信似是有点恼,她回了一个媚眼,小小声地说道:“在这里有什么劲?你那夫人这几日不是病了吗?我呆会就去见她,到时让她气气好不好?”最后几个字,真是又软又嗔。

    方信自是知道,夫人这几日确实是不舒服,本来他还以为她只是为了不去诱骗卢文上勾而装病的,直看到她频频呕吐,才知道她真是不适。今早时,他听大夫说,好似是萧燕又怀上孩子什么的……都三四十岁的老女人,不过是那次酒后碰了她,居然还给怀上了。这个节骨眼上怀上孩子,这不是想赖在正妻的位置上不下来吗?所以,他心里实有点恼火。

    如今,听到这阿绣一说,方信点了点头,道:“也好。”气病了也好,最好是给气死了,这样也省得他落了一个休弃发妻的坏名声。

    “既然如此,那我们呆会在方府中见面啦。”

    “那阿绣你要记得过来哦。”

    在一阵依依不舍后,这一男一女先后出了店铺。

    萧燕这阵子一直神情恹恹,在知道自个怀孕后,她更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她年纪不小了,虽有一儿一女,可自从她娘家败落后,便连累得儿女也不讨丈夫欢心。儿子在远处的学堂里,大女儿早早许了人家。

    而她自己,这些年不停的操劳,过度的劳累再加上忧积于心,这一怀孕,每次都吐得天翻地覆,有时萧燕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像现在,她又被梦魇了。挣扎得脸色青白满头大汗的萧燕,挥舞着手流着泪叫道:“阿萦阿萦,你得允许人犯一次错。”她在梦中泪如雨下,抽噎得喘不过气来,哭泣着,萧燕乞求道:“阿萦,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阿萦,求求你!”

    她是当家主母,这个时候应该奴婢如云,可她在房中又哭又喊的,外面却是悄无一人。直到一个端着药盅的妇人带着一个年轻婢女急急走过来,破门而入后才打断萧燕的梦魇,“夫人夫人!”

    那妇人使劲摇着萧燕,哽咽道:“夫人,你以前都好好的,怎么这两天连睡觉也不安生了?”

    以后萧燕也有过做梦,也有过梦呓中忏悔的时候,可那是几个月才犯一次,每次也只是喃喃几句。哪里像现在这般死去活来的?

    给那妇人摇醒,萧燕满头大汗手足无力,她双眼无神地看着纱帐,低低地说道:“出去吧,我没事。”

    “可是夫人你。”

    “出去。让我静一静。”

    “是。”

    两人刚刚退到房门处,一个娇脆的声音快乐地传来,“萧姐姐,听说你生病了啊?”一边叫着,阿绣一边在婢女地扶持下曼妙地走了进来。

    看到她进来,那妇人脸色一变,她瞪着阿绣低喝道:“你出去!”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阿绣咬得软软的,娇娇的。她哧地一笑,径自推开那妇人。扭着腰来到了萧燕的榻前。

    看着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的萧燕,阿绣格格一笑,道:“萧姐姐,你好象又老了几岁呢。这脸上的皱纹粉都遮不住了。”转眼她又啧啧连声。“还有呢。姐姐怎么又是汗又是眼泪的,莫不是方郎终于不要你,你怕得躲在房子里哭了?”

    萧燕无神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低低问道:“阿绣。”

    “萧姐姐,我在呢。”

    “我以前可是得罪过你?”

    “没呢,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得罪我呢?”

    “我以前可是对你不好?”

    “姐姐对我好着呢,我初到陈府,所有人都看我不起排斥我,只有萧姐姐包容我宠我。”

    萧燕闭上眼睛,无力地说道:“那你为何?”为何勾引她的夫婿,为何千方百计地来刺激她伤害她?

    阿绣闻言格格一笑,她把脸凑近萧燕,小小声地说道:“姐姐,这个,其实我也没有想清楚呢……我就是觉得啊,萧姐姐不是对我好吗?那为什么我要你那玉镇时,你不给我呢?还有那次,我看中了那披风,姐姐也不给我。于是我就恨了,明明一直以来,我要什么你都给我的,你凭什么不给我后来还疏远我?”

    见萧燕听到这里,反应是闭紧眼睛闭着唇不想说话了,阿绣娇娇地说道:“对了萧姐姐,刚才我看到了方郎。他说啊,他马上就可以休了你娶我了……萧姐姐,你下堂那天,我把那玉镇和披风赏给你带走好不好?”

    见萧燕气得脸色发青,她更快乐了,“还有,方郎说,你的嫁妆什么的,早在来洛阳时上下打点给弄没了。所以,你被休时什么也没有对不对?哦,对了,你还有一儿一女。不过不要紧,你儿子还没有成婚呢,他以后可要管我叫娘的……”

    这话一出,萧燕再也忍不住,翻身坐起,伸手就想扼住阿绣的咽喉。可她虚软无力,阿绣只是轻轻一闪,她便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了。

    见到萧燕这狼狈的样子,阿绣捂着嘴笑得更欢了。

    就在这时,屋梁上跳下了一道黑影!

    这黑影来如闪电,转眼便落到了阿绣的身后!

    萧燕刚从地上爬起,整张脸还气得青紫,这一眼看到阿绣身后的黑衣人,不由呆住了。

    感觉到萧燕,阿绣先是一惊,再错愕地转过头来。

    然后,她也看到了那黑衣人。

    陡然看到自己身后站了这么大个人,阿绣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啊——”

    她才叫一声,咽喉便是一紧,却是那黑衣人手一伸,扼着她咽喉提了起来。

    提着脸色涨得青紫的阿绣,这身材有点娇小的黑衣人却没有她,而是向萧燕说道:“外面左侧巷道中有马车,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这里。”

    “啊?”萧燕呆呆傻傻的,显然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丢到萧燕身上。萧燕双手捧过,只是一看后,她激动得眼中泪花滚动,哽咽道:“是阿萦,是阿萦,你是阿萦派来的?”

    那黑衣人冷着脸说道:“不错,行首说了,你如果愿意按她所说的行事,就马上出这个大门。你的儿女,她有办法安置好。”

    萧燕忙不迭地抓过外袍披好,忙不迭地应道:“我听,我听,我只听她的。”

    萧燕的陪嫁,这些人走的走散的散,女儿出嫁和儿子就学又带走一些,身边只有寥寥三四个。带着这三四人,她胡乱把这些年存下来的首饰私房和仅剩不多的嫁妆契纸一包,便颠颠撞撞地出了房。

    那黑衣人所说的马车,就停在萧燕府第的不远处,她刚刚爬上,便听到从方府中传来一声暴喝。

    那暴喝如此响亮,直是引得这本属于繁体地带的街道瞬时热闹起来。而爬上马车的萧燕几人,也不由好奇地伸出头去。

    就在四个众人纷纷朝这边拥来,巷道街道处到处有人探头探脑时。又是一声暴喝传来,在暴喝声中,只见方府大门被人砰地一声打了开来,然后,只见一个黑衣人提着光溜溜的,不知何时竟被剥光了衣服的陈绣走出了大门!

    这一幕!

    哗地一下,四下人流如潮,纷纷朝这边挤来。而刚刚归府的方信,也急急跳下马车朝这边跑来。

    就在人流如织中,那黑衣人把脱得精光的,又是尖叫又是哭嚎的阿绣朝着街道中一扔。扔得她光溜溜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后,那黑衣人以一种不屑地语气暴然喝道:“陈见的这个三女儿,出身娼户,还是未嫁之身就早与方信苟合在一起……大伙好好赏一赏这娼妓的身子吧。”说罢他放声大笑,于众人的惊愕议论声中扬长而去。而这个时候,方信刚刚冲到众人前。

    随着那黑衣人的狂笑声,方信脚步一个急刹,他呆呆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光着身子被人指指点点的阿绣,额头上冷汗涔涔,整个人虚脱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我完了……

    阿绣在他的府中被人提出,被人脱光了扔出来,不但丢了陈府的颜面,最重要的是,阿绣的养父,那个背景雄厚的陈大人,必然会痛恨于他,痛恨因为方信的缘故让他折了脸,痛恨方信让阿绣再无容僧地!

    完了,他完了……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萧燕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转眼,她低低笑道:“阿萦的手段,还是这般直接粗暴。”却也有效!简直是太有效了!

    她看着站在人群中,脸如死灰的方信,看着被众人围着,如白虫一样蜷缩成一团,哭叫得声嘶力竭的阿绣。她想象着阿绣的父亲的暴怒,想象着陈府那一家子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想着阿绣以后生不如死的人生,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才笑了两声,她已满脸泪水。伸手重重一拭,她在马车中坐好,低低说道:“走吧。”

    于是,马车驶动,带着她走向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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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凤月无边》的终结版终于上市了,这一次,我可是签名签得手指都拘挛了。恩,签了五百份,给拓印在书页上,所以,现在到当当卓越网上订购凤月无边,有很大的机率可以得到签了名的实体书。另外实体书上奉有二三万字,不会在网上放出的独家番外。那番外中,有对阴澈的交待。(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傍晚了

    从来没有一日,让洛阳人觉得如此漫长。

    不过,再漫长的白日,也渐渐到头了。太阳开始西斜时,原本便热闹的洛阳城,更是加倍的喧哗起来。

    这是冬天,原本畏惧河风寒凛的众人,这时也潮水般地涌至洛河。

    ……今天是十五,是东海王刘疆的长子,那俊美得过了分的世子刘元,邀请洛阳人聚宴的日子。

    只是他开口邀请时,说的是洛河之岸,可这洛河如此之大,不知他所说的岸,是哪一边?

    在洛阳人急急向洛河赶去时,不过区区几个时辰,便已脸色灰败,衣襟上还沾了污印的方信,也坐着马车汇入了人流中。

    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心急如焚的反复问道:“怎么,有动静没有?有没有哪里传来鼓声?有没有很多灯火?”一仆人抬头看了刚刚西沉,还白灼灼的挂在天上,连半个傍晚的影子也没有的天空,低声回道:“大人,现下还早着呢。约摸还有二个时辰才正是时候。”

    明明天气寒冷,方信却频频拭着汗,他泛着油光的脸带上了几分狠毒,“他们说是无双之宴,这么大的口气,肯定要准备很久。盯紧一点,我今晚一定要立下大功!”

    顿了顿,他又咬牙说道:“这是我最后一博了。”这句话从他口中吐出,带着种凄凉的恨意和惆怅。

    那仆人小心地看了方信一眼,欲言又止的,倒是站在年青仆人后面的一个老仆,这时忍不住叹道:“萧氏不管如何,都是郎君的发妻,当初她倾尽嫁妆,郎君才能调到洛阳当官。对她,郎君确实是做过了。”

    要是平时,这老仆根本没有胆量说这样的话。可到了现在,这些深信命理,信着因果的众人,却忍不住了。他想,大人造了孽,所以报应来了,能在最后关头上提醒一下也是好的。

    方信这时也有点后悔,他失落了一会,低声说道:“是啊……我就是犯了几个错。第一个错,不应该在当时逼着萧氏去陷害卢文,以至绝了她们的情谊,第二件,我是不该这么逼着萧氏无处容身……”

    就在刚才,在那阿绣被人赤条条地扔出,他反应过来后,便赶走众人,把阿绣保护好,给她穿上衣裳。现在阿绣已回到了陈府。

    而在阿绣离开时,方信也发现,自己的发妻萧燕不见了,而且,她还带走了几个忠于她的仆人,卷起了一些小件首饰。

    然后在询问中,他从仆人的口中知道,那个黑衣人似是与卢文有关,也是听了他的什么话后,萧氏才急急离开的。而萧氏一走,那黑衣人便把阿绣剥光,把她抛出了府门。

    当时听到这些消息时,方信又恨又惊又惧。恨的是,萧氏明明一句话就可以阻止那黑衣人,她不但没有开口阻拦,还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那个妇人,哪里还有半点顾念他们的夫妇之情?惊的是,阿绣身后的陈府,怕是再也容不得自己了。那陈府这么大的势力背景,要对付一个什么也没有自己,岂不是轻而易举?他这一生,仕途只怕是到头了。惧的是,那卢文行事当真无耻,怎么别的人顾及的,她却能毫无忌讳地做出来?她也是一个女人,怎么就对阿绣那个女子下得了这样的手?她也当过官,怎么就不知道手段文雅不绝人生路?最重要的,这么可怕的卢文,居然对自己出手了,是不是她还有后招?

    越是寻思,方信便越是无所依从,他一会咬牙切齿地恨着萧氏,一会又恨着阿绣,暗中唾骂这个娼所里出来的女子无羞无耻,那么去逼迫萧氏,要是她知道忍耐,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这样恨了一阵,在房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后,方信又悔了起来。他就想着,那阿绣有什么好?不过娼所出来的女子,就算比阿燕年轻漂亮,可年轻美貌的女子还少了?他随便甩点金出去,都可以卖上十几个回来供自己玩弄。他要是干脆守着阿燕,不去想着休妻另娶,不去寻思那捷径,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看那卢文,便是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把萧燕引出去后,再对自己动手,可见她对萧燕原是有香火之情的。

    恨到最后,他在属下的提醒中明白过来,如今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唯一能挽回败局的,就是在擒拿卢文的事上立下大功。只要讨好了太子殿下,他还怕什么陈府?再说,现在的情况不是他要与卢文做对,而是卢文不会放过他了,他只能博这一把了。

    想着想着,方信又急躁起来,他伸出头连连催道:“快点,快一点。”

    “是,是。”

    在驭夫的朗应声中,马车加了速,直直地朝着洛阳岸边驶去。

    数十里的洛河两岸,这时都站满了人群。而那些聪明点的,则占据各个高楼,等着夜幕将临时,哪里灯火大作,鼓声大响,定然就是在哪里举行宴会了。

    只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宴会,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动静?

    就在众人喧嚣着,急不可耐地等候着时,渐渐的,太阳开始西沉。

    而在天边残阳似火,晚霞缕缕时,洛河上,缓缓驶来了一只巨大无比的二层巨船。

    这船,奇高奇大,在众人的认知中,他们还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船只。

    看着那巨船缓缓驶来,洛河边上,一处高楼中,一个中年人脸色微变地低喝道:“不是说洛河的河道都有人盯着吗?怎么这么大的船过来了,却无一人知晓?”

    他这喝声一出,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人齐刷刷低下头。一人白着脸低声说道:“我们确实是派人盯着了,从这里直到黄河,都派有人。”另一人接口说道:“这巨船突然出现,却无人示警,要么,是那些人都被人杀了,另外一点就是,那些盯着的人中,只怕大半是叛徒。他们明明看到了,却装不知。”刚说到这里,一人跑了进来,急声道:“有信鸽来了。”

    “念。”

    “是。”那人朗应一声,诵道:“河岸众卒,尽数失踪。”这话一出,众人马上明白了,原来守在河岸的人,真是都给杀光了。真看不出,对方有这么大的能耐。

    沉寂中,一人突然说道:“那船开过来了。”

第四十三章 一个接一个

    那船确实开过来了。

    就在它缓缓驶近岸边的那一瞬间,整个船上灯火大作。这是真正的灯火大作,船板上插着数百只火把,它们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船舱中,上面飘着那种可以浮到天上的灯笼,它们密密麻麻地顶在天花板上。舱中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只烛光或拼成一朵朵花纹,或组成一个个古老的,春秋远古时某个小国的神秘文字。

    灯火不是突然起来的,而是一个个美丽动人,身着纱衣的美貌少女,舞着翩跹的步履,一点一点点燃的。

    在最后一个火把点燃的那一刻,天空也黑了起来,然后众人突然发现,整个洛阳城的光亮,加起来也没有这船上盛大。它便如河中突然着了火一样,映得整个洛阳都泛着红。

    船上的火把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时,数十个美貌的少女们,如穿花般在灯火通明的船板上行走着,转眼间,她们齐刷刷出现在二层甲板上,然后,她们呈环形而立,朝着舱门入口处躬身娇唤,“妾等恭迎世子大驾——”

    这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虽然衣着一模一样,可姿色却各有千秋,这么齐刷刷地站在那里,娇娇软软一开口,一时之间,便是站在隐密处的几个皇子皇孙,也有点心摇神驰。

    在她们的娇唤声中,一个头戴金冠,身披金玄相间的外袍的华美少年,缓步走了出来。

    这少年的姿容是如此之盛,在他走出那一刻,他身边所有的美人都失去了光彩,而原本便灯火通明的巨船上,瞬时华光大作,因他的出现,那船宛如九天神舟。

    这般站出来的,自然就是刘元了。

    少年刘元站在高高的二层甲板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挤满了洛河两岸的人群,俊美高贵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矜贵。

    他目光扫视过众人后,缓缓开了口,“把船靠上码头,迎请各位贵客入内。”

    “是。”

    众美人娇声应了,翩跹而下。就在她们退下时,巨船上,一阵美妙至极的乐音飘然而来。在那乐音中,独自站在二层甲板上,高高在下俊美得宛如天神的刘元,仿佛真是神仙中人,仿佛从来遥不可及。

    站在岸边,仰望着刘元这模样,看着河风吹得他的玄金袍服猎猎作响,看到他在火把光中映衬得宛如火中神人,一个皇孙忍不住哼道:“都说那卢文喜好张扬,现在看她这儿子的架式,此言却是不虚。”

    他的声音一落,站在一侧的一个世家子叹道:“我却不知为何,看到他这般模样,只想到自在两字。”

    确实是如此,刘元这般站在巨船之上,远处是黑漆漆的山水,他飘然而来,宛如天外之人。那感觉还真是这洛阳之地,他是想来则来,想去则去,从来便自在,从来便飘逸悠扬……

    对于今晚之宴,洛阳人奔走相告,谈论了很久的。在一个个角落处,几乎所有与卢文和刘疆识得的,打过交道的人,都过来了,都在朝站在甲板上,高高屹立,俊美无畴的刘元看去。

    如一侧角落,依然做贵妇打扮的单明月,便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单明月不再是贵妇成群直如众星伴月,而是独自一人。守在她身边的,只有少数几个婢仆和她的几个儿女。

    抬头看着那船那火那人,单明月突然低低地说道:“他是卢萦的长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不甘和愤怒。

    平素的她,便是心有怨怼,也从不会宣于言表的,而现在,她却轻易流露出来了。

    站在单明月身边的几个儿女,都担心地看着自个的母亲,他们明白,这阵子,他们的母亲变了,变得宛如另一个人,这变化是从他们那个从来最是爱着母亲的父亲娶了别人,成了郡马开始的。

    以前,他们也觉得,自己的母亲对父亲着实不好,她就像个没心的人一样,心心念念都是利益计较,便是对他们,也不过尔尔,使得母子之间,从来情谊不深。

    可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想过,那个高大的坚强得不可一世的母亲,竟会被那么轻易地打倒。

    那是五天前。五天前,父亲的新夫人,那个温婉开朗的少妇突然中了毒,几至不起。就在那女人倒地那一刻,他们的父亲疯了,他冲进单明月的房间,提着她的领子怒喝道:“你还是人么?单明月,是不是你不要的东西,最好永远没有人接手?是不是你以为你的恶毒,永远都应该被人容忍?单明月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早就受够了你。我现在看到你,真真恶心。”

    发泄过后,他们的父亲冲回了郡马府。在他彻夜不眠的照顾中,新夫人终于有所好转。而在几方的调查下,他们赫然发现,下毒之人,并不是他们的母亲,而是被父亲冷落多年的一个小妾。

    明明事实都调查出来了,可父亲依然不悔改,在儿女们要求他向母亲赔礼时,他只说了一句,“我是真的受够了,你们母亲如果愿意,我想和离。”

    便是这句话,让一直坚强得无人可以击倒的母亲彻底崩溃了,她在砸烂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后,把自己锁在房中几天,二天后再出来时,已形销骨立,与人说话时,也不再有以前的温婉,而是尖酸刻薄。她似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动力,在赶走几个贵妇好友,言辞极尽刻薄的骂走几个同僚的夫人后,她便晕倒了。而在母亲晕倒之时,他们的父亲虽然来了,也尽心尽意的照顾了。可众儿女就是觉得,父亲的眼神是冷的,他,对母亲再也没有感情了。看到母亲痛苦,他也只有怜悯,却无情意。

    也是在看到丈夫的眼神后,单明月仿佛完全明白过来,接下来的几天,她宛如行尸走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母亲的剧变,让他们这些儿女虽不至于伤心心痛到无以复加,却还是不舒服的。所以他们尽量腾出时间,在这个时候陪她前来看这场热闹。

    在另一侧角落,陈氏也静静地坐在马车中,静静地看着那灯火通明处。

    与单明月的厌恶愤怒相比,陈氏的眼神是友善的,看着那个俊美华贵的少年,她眼神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一天,与她私奔,与她恩爱两不疑的丈夫孙朝,纳她的闺蜜好友冯氏为妾时,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同情的怜悯,只有那卢文,眼神中有着温和和友善。

    那只是以前的印记,真正让她对卢文感激的,却是最近。前不久,她的丈夫孙朝在带着毁了容后性情大变的冯氏出游时,因再也无法忍受,而把冯氏推入河中。淹死了冯氏后,孙朝一门心思想把罪名挂在她的头上。

    当时她只是没有同意。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回来那一晚,丈夫孙朝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串通了所有下人和长者,让所有人一致指证她,说是她杀的冯氏。当时,冯氏的兄弟们气冲冲地朝她围来,她的母族因受此事的连累,在那里哭叫嘶喊,而她的亲人和儿女,眼看就要被越来越来强势的冯氏几兄弟给弄入牢房,生不如死时,卢文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就是那封信,它被冯氏的几个兄弟看过后,当场正在被人猛扇耳光的她,当时正被押着就在进入牢房的她的亲人,都被放了出来,然后,取代她受罪的人,变成了孙朝。

    那时,冯氏的兄弟说了一句话,“卢文说是你杀了我妹妹。卢文她是什么人?她说的话定然不可能是假的。孙朝,你先是引诱我的妹妹,误了她的终身,后来置她于死地,还把罪名推到你的发妻上,要让陈氏一族数百人因为你个人的罪孽受苦,你这人,真真是狼心狗肺了。”

    于是,她的丈夫被收监,而她则与丈夫和离,为了补偿,冯氏还扶了她兄弟一把,让她兄弟升了一级。如今,她儿女在侧,虽然和离,整个人却是轻松舒服了。只是昨天在与孙朝见面时,她那丈夫拿着她的手便啕啕大哭,他不停地说着当年,他说他好悔,他说他这一生,只爱过她陈氏一人,他说他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迷上了冯氏,还为了那贱人伤了她。他说,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一心一意对她,会守着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家,永远不弃不离。

    有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氏知道,孙朝这些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不过她当时只是想着:不管你爱不爱我,你人品都是卑劣的。为了你这样的人我误尽一生,若有下世,只愿成仇不愿成偶!

    当然,这话她没有必要对着马上就要被砍头的孙朝说出,她只是慢慢抽回她的手,只是飘然离去。在她离开时,孙朝还在哭喊着,“我好悔啊,我好恨……”

    这一刻,真是来了太多太多人,有耿府的,也有阴府的。一个个故人直直地盯着那只巨船,盯着那个站在高处,俯视整个洛阳的绝美少年。

    洛河边来的人实在太多,这般黑压压的看不到边,仿佛所有的洛阳人都倾巢而出一样。

    因此,巨船空间有限,两列美貌少女站在甲板上,每上来一个人,她们便齐刷刷一福,娇声唤道:“贵客贴子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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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下午三点到四点半,我会在悦读纪吧与大伙聊聊,喜欢凤月无边的朋友们,可以去捧捧场哦。

第四十四章 耿秉夫妇和卢萦

    在一个个衣鬓生香的客人踏上甲板时,一辆马车驶过黑暗,来到了洛河边。

    看着那不远处的巨船,从马车中走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刚准备提步,眼睛一转看到站在不远处朝自己微微笑着的熟悉身影,不由唇角微扬。

    他直走近那修长的身影,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后,男子声音低而清冽地说道:“好久不见。”

    卢萦看着他,对着这夜色下成熟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微笑道:“好久不见。”

    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真正相对时,却相顾无言。耿秉神色复杂地看着卢萦,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看来你过得很好。”

    是啊,卢萦一定过得好,她怎么可能让自己过得不好?依然是张扬的眉眼,依然是明亮夺目的眼神,依然美丽的身影,仿佛时光都厚待于她。

    耿秉还待说话时,身后一阵低语声传来,却是有一队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隔了十三年后的会面,他不想这么快结束,当下朝旁边一指,低声道:“借一步说说话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树荫下。

    远处的湖中光亮逼人,岸边插满了火把,这个晚上的洛阳城,注定是热闹繁华的。耿秉就着火把光,定定地看着卢萦,过了一会又道:“刘疆呢?”

    卢萦微笑道:“他在给儿子保驾护航。”

    耿秉低声说道:“前几天陛下昏迷过一次,大夫说,他怕是活不过四月。”

    卢萦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个消息我也知道了。”说到这里,她轻轻又道:“以后这个天下,是刘庄的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曾经帮过元儿,刘庄上位后,不会对你不利吧?”

    耿秉笑了笑,说道:“这个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吗?恩,我耿府太过忠心为君,刘庄也不是太心狭的人,他最多也就是夺走我的兵权,让我休息一阵子……我早就想退下了,这也是个机会。”

    解释到这里,他看着卢萦,慢慢又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打听着你们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很好后,心里也就安生了。恩,你回到洛阳后,似是没有与阴澈打过照面吧?他现在过得还可以。”

    卢萦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望着他说道:“你说这人生,真是走过了的路,就不能再回头了。我总记得以前我刚到洛阳时,与你们见面的情景。”说到这里,她也有点惆怅,侧过头看着右侧黑暗的树林中,卢萦怅然若失地说道:“那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仿佛只要一回头,大伙就都站在原处,永远不变地等着你过去。后来才知道,原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都会变,都会老。”

    她这话,不是余情未了,而是一个人在隔了十几年后,蓦然回首时,必有的那种怅然若失。有所谓‘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在当年时,总以为那明月是永远在的,直到再不能回头了,才知道,原来青春过去了,就永远没有了,年少的伙伴离开了,也就永远离开了。再相见时,人还是那人,心境却不一样,彼此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这心态,与爱情无关,与友情无关,它只是一个人对流近的青春的不舍罢了。

    胡乱说到这里,卢萦突然问道:“你娶妻了么?”

    耿秉笑了笑,道:“当然娶了,以我的家世,怎么可能一直独身。”顿了顿,他又道:“其实我挺想独身的,这样子清净。只是家族有家族的考虑,终是身不由已。”

    卢萦本只是随口问问,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好奇起来。她笑道:“怎么,你的妻室让你不满?”

    “也没什么不满。”耿秉像与交好的兄弟说话一样,浅浅笑道:“她就是个典型的,以皇后为楷模的洛阳闺秀,矜持聪明保守内敛,恩,在内宅事上很有点心机。”顿了顿,他又说道:“她嫁与我,嫁的是耿府耿秉,我娶她亦是如此。这点不似你与阿疆,你们之间有情,我们之间只有恩义。”

    听到他这完全是对着好友说的牢骚话,卢萦笑了起来,她说道:“有所谓恩爱夫妻,自古以来,夫妻之间的恩便排在爱之上,你和你的夫人这种情况,那叫符合圣人大道。”一句话说得耿秉也是哭笑不得后,卢萦垂下眸,甜蜜而幸福地说道:“至于我与阿疆,我们是爱在恩上……此等事,需千百年的苦侯才有,你羡慕不来。”竟是自然而然的得瑟起来。

    耿秉张目结舌地看了她一会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后,他说道:“行行,你们是千百年的苦侯,我没有那福气。”转眼他转开话题问道:“你们是准备陛下过逝后再离开,还是会在最近离开?”

    这句话,卢萦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侧头寻思起来。

    ……望着那树林中隐隐约约的人影,一辆马车中,一个贵妇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不必找了,我看到耿郎了。”

    她这话一出,那仆妇连忙四下张望,问道:“夫人,你说将军在哪里?”

    看着仆妇这傻傻楞楞的样子,那贵妇人因为心情不好,有点不愉了,她转过头看着隔得老远的树林,那相谈甚欢的一对,紧紧蹙起了眉。

    这时,另一个仆妇凑近前来,她朝着贵妇人低声禀道:“夫人,李氏常氏吴氏郑氏她们都过来了。”

    贵妇听到这些名字,眉头蹙得更深了。过了一会,她低低地说道:“阿苏。”

    “婢妇在。”

    “你说要是当年耿郎娶的是卢文,会不会根本不会纳那么多妾?”

    那仆妇被她的语气惊了下,过了一会,仆妇低声说道:“夫人,将军一直敬重于你。身为主母,有了男人的敬重也就够了。”

    “够了么?”贵妇低低地笑了起来,明明与平素一样的笑声,可那仆妇却觉得,这笑声中恁地带了几分怅惘和苦涩。过了一会,贵妇低低说道:“我妒忌卢文,我恨她。”

    那仆妇一惊,她看向贵妇,急急说道:“夫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将军与卢文又没有发生过什么,再说了,将军的夫人只有你,只是你,卢文也是嫁了人的,何必生这种无端之火……”

    她才说到这里,那贵妇打断她的话头,低低说道:“我便是恨她。”一句话令得那仆妇住了嘴后,她低低的继续说道:“我恨她。明明她都成了婚,还生了几个儿女,可在将军眼中,她还是昔日好友。在将军看来,天下的妇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妇人,另一种,则是一个叫卢文的妇人。她卢文独一无二,而我,不过是挂上他妻室名头的一个妇人而已。”

    说到这里,贵妇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慢慢说道:“你说卢文有什么好?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张扬不知检点……我呢,我五岁开始,便被专人教授礼仪规矩,我能用最规范的小隶写时人喜欢的华丽诗赋,不过我不需要才女之名,我会管帐,从小就跟母亲一道学习内宅之事,我生来,便是做为一个权贵的优秀妻子而培养的,我会管教仆人,会与别的夫人打交道,会妥善处理好内宅的关系,会说让丈夫舒心的话,会在关健时候提醒他振作,会从细微处帮他留意官场变化……一切大家闺秀必须会的,我都会,都精通,可为什么耿郎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女人,竟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化身男子,还在男人中周旋,可笑的卖弄才情,还与那些下贱的风月伎子混在一起的卢文?而不是我?”

    贵妇说到这里时,那仆妇唇动了动,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夫人与别的闺秀做一样的事,仿佛是批量炮制的,而卢文一直在做她自己。”当然,这话她没有胆量说出来。眼前这个夫人,虽然端雅得体,是个优秀的主母,可她同时也是一个小心眼的女人,她对付不服她管教的仆人和妾室的手段,可狠着呢。

    贵妇苦笑了一阵后,眼角泛出了晶莹的泪花。过了一会,她喃喃说道:“其实耿秉是个好丈夫……最娇美的妾室,他也不偏爱,他永远尊重我,永远给我正妻的待遇,去年那个小妾仗着怀了身孕,对我说话没轻没重的,结果他就把她冷了三个月。在尊重我这种事上,他一直配合着我。”

    沉默了一会,贵妇又道:“年轻时,母亲和那些贵妇总是说,女人只要做到我这个地步,就不可能不幸福……可是幸福是什么?是守着一个宅子,管教着丈夫的儿女和妾室财产,还是得到丈夫的一份尊重,不多也不少,就是那点尊重,然后相敬如宾的过上一辈子?阿苏,我记得你与你丈夫在一起,老是乐呵着,你能不能告诉我,幸福是什么?”

    阿苏顿了顿,半晌才低声说道:“阿苏想,幸福应该是疼自己也疼自己的丈夫吧。夫人,你平时太累了。”

    “我很累吗?我不觉得啊。”

    “恩,夫人很累的。夫人总是兢兢业业守着那些规矩,唯恐没有保护好自己的颜面,每走一步都想三步,与将军说个什么话,也是在心里过了三遍才说出的。将军说的话,夫人也要想个三遍,要想出很多条意思来。还有,夫人明明不想将军纳妾,还一再主动地开口,只为了讨老夫人欢心。婢妇知道,夫人是想将军自己开口说,他不纳妾了。可将军他与夫人没有那么近,他也没想那么多的。还有,夫人帮将军纳了妾又防着她们,上次婢妇看到将军那眼神好象挺不喜欢的。”

    贵妇也没有想到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仆妇会说出这么多。她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做每一件事时,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都以最不得罪人的方式最周全的方式在行事。怎么从她这口中听出,自己竟是一点也不聪明了?

    那仆妇说到这里,自己也有点悔了,当下她急急地说道:“婢妇不是那意思,婢妇就是说,夫人太重规矩了,都把自己束缚了。其实有点事,夫人不喜欢,跟将军明说出来就是。要是那卢文,她就肯定会直接说出来。”她觉得,夫人和很多贵妇的共同想法就是,什么事都可以在妥协中达到周全,可是这样不是很累吗?明明很累很辛苦,还要这么周全干什么?她想不明白。

    其实贵妇也想不明白。她十几岁嫁给耿秉,现在一晃十年了。她的枕边人,依然如初嫁时一样,与她隔了一层,总有点疏离。每次她要给他纳妾时,他就那样淡淡地笑着,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他恪守着夫妻之道,在应该来她房中时,除非在外,从来都会到她房中来。而在平时,他很多时候甚至宁愿睡在书房。有时她都觉得,自己也罢,众妾也罢,在耿秉的心中,只是一个符号,只是一个代表女人,代表能生儿育女的符号。

    还有,她一直不明白,卢文那样根本不合主流,应该被所有人厌弃的女人,怎么就有自家丈夫和阴澈,还有前太子刘疆那样优秀的男人看重和珍惜?

    这个怅惘的女人,可能这一生都不会明白,当一个女人一生考虑的重点都是“怎么维持体面”“怎么让别人不说闲话”“怎么让丈夫满意让婆母满意”“怎么才是合格的贵妇”时,她就已经输得彻底了。明明,她排在第一考虑的,应该是,“怎么做好自己”。这世间的事都是这样,当一个人所思所想,都以取悦别人,都以顾及别人的想法为目的时,她其实已经迷失了。当然话说回来,这样的女人,是男权时代中,永远是大男子主义心中的贤妻,因为她懂得妥协嘛。她也许做得很好,也许对得起主流,她唯一对不起的,只是她自身而已。

    就在贵妇怔怔地看着地面出神时,身边的仆妇突然说道:“夫人,将军朝这边过来了。”

    仆妇的话令得贵妇下意识的凛然端庄起来。

    转眼间,耿秉便走到了自家夫人的马车前。就着火光,他瞟了一眼随时随地都显得很完美的妇人,淡淡说道:“今晚应该会发生一些事,这里并不安全,你还是回去吧。”硬梆梆的丢下这句话,耿秉大步离去,直到他的身影被人群淹没,他也没有回半个头。不过不需要回头,很少得到丈夫这么体贴的贵妇,已感动得欢喜起来。

第四十五章 现太子昏愦啊

    就在众人看着一个个权贵,朝着那巨大的船人走去时,突然间,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鼓声。

    那鼓声咚咚而来,不疾不缓中,带着一种铿锵之力,仿佛气定神闲,仿佛力破万钧。

    就在众人暗暗纳闷之际,猛然的,远方黑暗的河道处灯火大亮,又是六条巨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不过与前一条巨船不同的是,这些巨船中,有的站着名闻天下的乐师,正悠然自得的奏着曲,有的是名闻天下的绝色名妓,正穿着如梦如幻的衣裳在翩翩起舞,有的显然是杂耍高手,一个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正在甲板上,那高高升入天空的竹杆上做出优美惊险的运作……

    每一个洛阳人都知道,天下间,有各种各样的奇人异士,他们或许会在荆州扬名,或许会在蜀州惊动一时。或许,眼前这个名闻洛阳的绝色美人,比起那远处南缰的艳色来,也不过尔尔。只是,洛阳虽是天子之都,也不可能把那些人通通叫到洛阳来,因为,那些称雄于一地的,虽然只是个下九流派的,可也是一时一地之王,他们不会来到这洛阳受权贵眼色。

    而这一刻,随着那一只只巨船越来越近,他们赫然发现,那些名闻天下,早就听过却无缘一见的身怀绝技之人,竟是一夜间出现在这洛河之侧,出现在这些巨船之上。

    而随着巨船越来越近,岸边的众人能够看清他们的动作时,一个个都是目不暇接,陶醉不已。

    望着那渐渐占据洛河河道的巨大船只,黑暗中,一个金吾卫带着怒意地低喝道:“这么多船,这么大的船经过,你们的眼睛就通通瞎了?现在它们都在我面前了,你们还敢说不曾见到经过?”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烈的杀气。

    于是,随着他这喝声一落,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的金吾卫。

    见到这些平素嚣张傲慢的金吾卫们跪在地上哆嗦着,一个消瘦的文士走了出来,他来到那金吾卫首领身后,低声道:“现在责怪他们也是无用……不如,也不用管岸边的这些人,马上出动兵马,把这些船上的人全部锁了?”

    说到这里,那消瘦的文士一脸戾气地说道:“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扬长而来,又风风光光地离去!偌大的洛阳城,都成了这些下九流之人想来则来想去则去之地,那太子威风何在?便是我们也没甚颜面了。”

    那首领闻言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他沉声道:“这事得请示太子殿下。我已经派人去询问了,应该就会有消息来了。”

    他的声音一落,黑暗中,一个骑士匆匆而来,他走到那首领身侧后,恭敬地拿出一份手谕低声说道:“太子说,不用理会旁观之人,把这些人马上锁拿!”

    “是!”那首领匆匆看了一眼,马上高兴地应了一声后,转入黑暗中忙活起来。

    这时刻,众船开始慢慢靠近岸边。

    渐渐的,七条巨船连成一片,就在众船连上的那一瞬间,一条黑色的链条从巨船的二层甲板上甩出,一条一条的串了起来。

    此刻,船与船之间还隔了个百来步。可随着那黑色链条串上,一个全身白衣袍服的少年,一个纵跃翻上了链条,就在这河风呼啸中,闲庭胜步般的在铁链上行走起来。

    他身姿挺拔,这般行走时,衣袍当风,整个人步履稳健中带着一种飘逸之美,看着他行走在高高的半空,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洛河水,围观的众人既是悬紧了心,又是大感刺激。每当看到他两条之间的链条,来到下一只船时,便有人迫不及待的高喝起来,“好——”

    叫好声传遍了夜空,看着下面甲板上或歌可舞或乐,上面又是一个个惊险动人的表演,一个中年人笑道:“怪不得东海王世子说,这是无上之宴,原来竟是聚集了这么五湖四海的绝顶之人。”

    另一个青年则朝船上一指,“看到没有?那里面烹饪的都是世间最优异的厨子,你闻闻那香味,只怕连皇宫中也没有这般美味。”

    “当真?好想进去见上一见。”

    就在这人的声音落下时,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河岸边已是出现了一大片黑森森的,全副武装的金吾卫。

    这些金吾卫一出现,四个便是一静,在众人同时惊骇着退下时,一个中年人朝着河中一指,暴喝道:“把他们全部拿下了!”

    他的声音一落,大河的四面八方,涌出了无数的快船,一个个身着黑衣劲衣的金吾卫,气势汹汹地向这些大船围去。

    就在这瞬息而来的警张之时,第一条巨船上,传来一个清悦的叹息声,“我不过是听说父皇身体大好,想为他庆祝一番而已……哎,有些人的性子,也太不能容人了。”

    这声音一出,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去。

    他们对上了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白衣当风,美貌得咄咄逼人的卢萦!

    此刻的卢萦,换了一袭女装,头发挽起高髻,脸孔经过精心的修饰,美貌高华,宛如世间最尊贵的妇人,只是那浓眉的眉,那过于明亮的眼,给她添了一份野性的,咄咄逼人的美!

    这是时隔十三年后,卢萦再次以真面目出现在洛阳人眼前。

    而且,还是被包围之时!

    就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个朝着卢萦指指点点,低声说道:“她就是卢文?”“原来卢文长得这个样子?”“一看就不似是好人家的贤良闺女。”“看起来甚是年少,真不似老迈妇人。”

    在一个平均年龄只有四十来岁的时代,三十好几的卢萦,已是当之无愧的老妪了。

    对着一双双朝自己看来的目光,卢萦双手一哈,声音清冽地笑道:“诸君,好久不见了,我是东海王妃卢氏阿萦,今闻父皇病情转好,特意献上世上无上之乐,无上之舞,普天同祝龙体安康!”说到这里,她还举起一个令牌,笑吟吟补上一句,“我此次前来洛阳,可是得了父皇旨意来的哦。”

    她含着笑意的声音清亮地说到这里后,转头看向黑压压围来的快船,以及快船上的金吾卫们,看向堵在岸上的盔甲骑士们,挑着眉头惊异地叫道:“咦,这是何意?不知我卢萦犯了何等错误,竟是一出现便被大军相压?”

    说这话时,她那双过份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金吾卫首领。

    那首领一时口塞,他还真说不出卢文犯了什么罪。本来他还可以说,卢文身为蕃王之妃,没有圣旨无故入京,有图谋不轨之意。可刚才,卢文却又拿出了陛下的令牌……

    见他说不出话来,四下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低语,“这厮是谁派来的?”“想不到太子殿下平素最是宽厚,可关健时候,却是个不能容人的。”“是啊,先太子已贬为东海王了,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守在东海,怎么太子就容他不得?”“太子无法容下先太子,这也只是小事,可无缘无故于大庭广众当中擒拿,这也太不体统!”“陛下还在呢,太子便已如此不容人?”“我等都在,太子便当面无故拿人,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个议论声,越到后来越是愤怒,越到后来越是咄咄逼人。

    那金吾卫首领听着听着,脸色一白。他知道,便是这天下,是刘氏的天下,便是太子殿下现在一手遮天,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做出让人唾弃之事,一举撕破自己忠厚脸皮,那也是会被口诛笔伐,会被群臣唾骂,史官指责。最重要的是,当今陛下,并不止一个儿子,太子便是成了天子,他也有兄弟,他也要有名声,他也不能让人以为自己是昏君,以致授人以柄!

    陛下还没有死,太子便一举撕披忠厚面具,对先太子妃动手。那其他人呢?要知道郭皇后可是有五个儿子的!要知道,郭氏一族现在还在朝堂上的!要知道,当年先太子时,这里的很多权贵大臣都向他效过忠的,要是太子心胸这么不能容人,焉知他会不会计划当年之事?

    身为储君,却毫无容人之量,陛下还在,便对兄弟下手,这便是当年的商纣王周汤王,也差不多就是这般昏愦啊!难道好不容易太平了的世道,又要因为一个昏暴之君,如那秦朝一样二世而亡吗?

    于四周的议论声惊惶声中,那首领很快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健所在。他迅速地转向那个向他传达太子命令的黑衣骑士。可是这时刻,哪有那骑士的身影?

    就在那金吾卫急急张望时,黑暗中,一个将军策马急驰而来,他冲到面前,忍着怒意低喝道:“谁让你动手的?”谁给你天大的胆子,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还连个伪装也不曾,就挂着金吾卫的皮直接包抄?

    那首领结结巴巴地说道:“是张武,他拿了太子旨意来,让我马上动手!”

    “废物!”那主管皇城安全的将军气急了,他低喝道:“你被人算计了,张武?张武早在二天前便卧床不起了,奄奄一息了。”

    “可是不止是张武,还有刘敬,鲁成,王出,还有……”那首领数了一大堆人名,急急说道:“自今天下午开始,他们给一个接一个的给我传达太子旨意,让我密切关注这里的变化,还让我调动兵马沿途设下哨卡。将军你要相信我,要仅仅只是张武的只字片语,我也不敢这么放肆啊。实是这一整个下午,我就不停地接到太子命令和太子的手书,虽是先前太子还有犹疑,说是密切盯着不要轻举妄动,可很多命令是明显带着防备的,所以最后张武让我动手不顾河岸上的人直接围杀时,我就信了啊。”

    这话一出,那将军哪有不明白的?眼前这个金吾卫首领,分明是中了人家的连环计了。对方派来的人,混在太子的真命令中,这一真一假的命令不停的混杂,彼此内容又相差不远,最后时刻再直接令这首领做出迷糊事,实是怪他不得。

    他沉着脸盯着那满头大汗的首领一会,半晌却是说道:“……事已至此,你还是下马受擒吧,回去后,我们会好好把此事查清。”转眼他看着一个个愤怒的眼神,低低说道:“不过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计策,便把太子殿下陷入两难之境么?”

    先太子刘疆无过被贬,一直是老臣和史官们痛心的事,便是很多百姓,也常为此事遣责陛下,说是陛下一生英明,唯此事上犯了大错。无故而废嫡长子,将会乱了汉室天下。而有了今晚,只怕那些人的口诛笔伐,饶是以太子殿下今时今日的雄厚根基,也是难以抵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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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月无边的番外快要完全终结了,因这种情节要动脑子,我一直拖着,接下来,争取多码一些,尽快完结这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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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新书美人温雅已经写了三十几万字了,现在情节步入正轨,前面铺垫都已完成,大伙可以开宰了。

第四十六章 番外终结

    于是,在卢萦笑吟吟的目光中,那个金吾卫首领不得授手就擒,把他捆住后,那将军手一挥,把众金吾卫通通喝令退下后,向着众人团团陪礼道:“夏聪听信馋言,惊忧了东海王和东海王妃,现在听凭王妃发落!”

    说罢,他手一挥,把捆着的那金吾卫首领扔到了卢萦的脚前。

    卢萦唇角的笑容更灿烂了。

    灯火通明中,她抬起头,眯着眼享受地扫视过一众带着愤懑之色的金吾卫和官员后,冷冷说道:“我可没有那个胆量发落他!”

    说罢,她衣袖一拂退入舱中,刘元正在舱中侯着母亲,见到卢萦过来,他大步上前,低声说道:“母亲?”

    “再玩半个时辰便全部遁入黄河。”

    “好的。”

    “阿庆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

    “那你先行离开,我与你父亲等到了阿庆再离开洛阳。对了,不必离得太远,就在洛阳周边便可。”

    “好。”

    ……

    这个晚上,注定是让洛阳人深深铭记的夜晚。来自天下十三州的高手向洛阳人展示了他们的绝技之后,几只巨大的船只在夜色中缓缓退入洛河,这些船只上鼓乐齐鸣,直到离开了洛河,众洛阳人仿佛还能听到那船上的华美乐音。

    天亮了。

    又是一个春好日。

    望着外面葱葱郁郁的春色,卢萦低笑道:“也不知陛下知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刘疆沉默了一会,道:“应是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我们又有一阵子安宁了。”说到这里,卢萦伸了一个懒腰,走下了客栈。

    洛阳街道中,还是人来人往,卢萦走出不久,一个护卫便来到她身后,低声说道:“李秀娘和离了!”

    李秀娘?就是那个他们刚刚进入洛阳时遇到的妇人,那个与自家夫君结缡五年,不曾有孕,被那夫君欺凌着的妇人?

    卢萦想了想,轻叹一声,道:“我不是派过人在她身边吗?只要她想借助外力脱离他那丈夫,我的人便会把她带到身边。现在她没有过来,只是不声不响和离,那定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是。她什么也没要,就那么拎着包袱离开了。”

    “这怎么能行?”卢萦马上冷笑着,“去,你们去放风声,把李秀娘那个前夫所做的,对他夫人无情无义的大小事全部放出去。哪有人逼走了糟糠之妻还若无其事的?至少也要让他声名扫地,让那准备嫁他做继妻的女人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是!”

    看着那护卫大步离去,卢萦甩了甩袖,悠然自得地继续朝前走去。

    下午时,还在逛街的卢萦得到了二儿子刘庆回归的消息。这一次,他竟是立了大功返回的。

    传说中,刘庆带着几个世家的人马,千里追踪那些绑架了几十个世家子的黑龙水匪,水道山道,历尽千辛万苦,最后还是大军无用,他一人以巧计,凭一人之力生生救出了那几十个世家子!

    竟是一转眼间,几十个世家便承了二郎的情!几十个世家子便不得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在这个讲究仁德的世道,这救命之恩不说涌泉相报,恩将仇报是万万不能的。因此,一夕之间,那些四处围堵寻找刘疆父子的人马中,便少了大半。不知不觉中,大多数权贵对刘疆和卢萦,采取了缄默的态度!

    竟是一夕之间,卢萦便是大摇大摆在街道上游玩,也只有人侧目,少有人动作了!

    时间飞逝如电。

    转眼间,四月份到了。

    皇宫中的皇帝刘秀,日渐病重,几度垂危。在奄奄一息之际,他连下几道密令,另外几道密令无人知晓,其中一道让自己死后不久,一并赐死居住在东海国的东海王刘疆夫妇的密令,却传到了少数几个重臣的耳边。

    皇帝说,住在东海的‘刘疆’和‘卢氏’死后,历代皇帝不得再为难继任者,不得为难刘疆的子孙。

    皇帝说,他死后,天下再无‘刘疆’。

    这道密令传出之际,太子沉默了。

    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是借赐死刘疆那个替身之名,来让刘疆和卢萦,彻底消失在政治圈中。

    ‘刘疆’死了,天下便再无故太子!

    ‘刘疆’死了,昔日的太子之争便成往事,不得再度提起!

    ‘刘疆’死了,真刘疆的子女便还是龙子凤孙,父辈的恩怨再也他们无关。

    当然,这道密令知道的不多,甚至连耿秉也不知情,更不可能传到刘疆和卢萦的耳中。

    这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儿女,只是在四月的某一日,得到了几个宫中来人的急报,在略略打扮过后,半夜进了宫。

    而他们进宫不久,宫中便哭声一片,丧钟在洛阳城中缓缓传响。

    公元57年月9日,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卒!

    刘秀在位三十三年,大兴儒学、推崇气节,东汉一朝也被后世史家推崇为中国历史上“风化最美、儒学最盛”(司马光、梁启超语)的时代。

    隔日,太子刘庄就位,成为新一代皇帝。

    而在刘庄继位之日,刘疆和卢萦,率着子女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洛阳。

    如他们来时一样,他们的离开,无人知道,等众人发现洛阳久久不见这父子夫妇的行踪时,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们早就走了。

    他们走了,从此天大地大,海阔天空。

    他们走了,帝王也罢,庶民也罢,都不过是浮云。

    他们走了,这世上荣辱,人间盛衰,已经不萦于怀。

    至于他们走后的多年间,天下间传来的不知是传说也罢,还是真人行迹也罢,都与这皇室无关。便是他们的大儿子刘元继承了东海王位,世人也无法从东海王府附近,看到这两人的行迹。

    世间事,都如沧海桑田,不知过去了多少载后,尚缇萧燕,发现自己也罢,自己的子女也罢,还在被什么人保护着。

    念着的,忘记的,随着年岁逝去,都已渐渐淡化,只有在偶尔的春日,在那阳光灿烂的洛河边,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将军,那个不想功高震主而开始隐退的耿秉,会看着那一条波光灿烂的洛阳,遥想着那么一段岁月,那么一个身影,久久久久,直到他们的子女前来唤回。

    ……恩怨是非,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

    凤月无边就此正式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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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路遇

    转眼间,又到了傍晚了。

    与昨晚一样,耿将军他们在离车队二千步处扎了营。而这一个晚上,自然是平安无事。

    到得这时,离成都已经近了,第二天大早,三十骑士踩着晨露而来,在与众人拱了拱手后,耿将军朝着卢萦点了点头,然后低喝一声,众骑加速。

    望着他们卷起的烟尘,王尚也叫道:“我们也走快点,争取三日内到达成都。”

    “是。”

    车队加速。

    随着车队越来越靠近成都,来往的通往成都各地的岔道处,已出现越来越多的学子游人。有的少年儒生高倨在驴背上放声高歌,也有的只有四五辆的驴车上装着满满的货物,然后其中的一辆货物上,还高卧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

    走了一阵后,从马车中走出,特意骑上马散散闷气的文庆来到卢萦的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俊丽淡漠的卢萦,他突然开口道:“到了成都后,阿萦可有地方居住?”

    卢萦回头。

    对上她乌黑如子夜的眸子,文庆尽量温文有礼地说道:“如果没有,我可以帮阿萦找找。”

    这样说话时,他看向卢萦的眼眸,却透着种专注,甚至这种专注中,隐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和失落,期待和渴望相交杂。

    卢萦一个姑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接受一个男子的好意?

    当下她摇了摇头,微笑道:“多谢文郎好意,如果阿萦有需要的地方,自会求郎君相助。”

    她的回答,早在文庆的意料当中,当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好一会才说道:“阿萦有事,尽管开口。”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骚动,然后,车队停了下来。

    文庆回头看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一个护卫策马而来,笑道:“现在没什么事了,刚才左侧岔道处冲来一辆失控的驴车,那车撞上赵家郎君的马。不过我们看了下,驴车中的姑子虽然受了点伤,可伤势不重,只是惊吓得厉害。”

    护卫的声音刚落,卢萦便听到阿缇的笑声,“阿萦,从浔阳过来的这一家与你很相似哦。也是姐弟两人,那弟弟也是到成都就学的。”

    “哦。”听到这里,卢萦笑了笑,她点头道:“这很正常,听说陛下年前下了圣旨,说是今年征辟的人才,需比去年多一半。如今成都的各大书院,都忙着招人呢。”

    说笑中,卢萦还是感了兴趣,她和阿缇来到那骚动处。此时,混乱已平,那撞到了沟壑里的驴车也被众人扶起。

    卢萦一伸头,便看到站在沟壑旁边,正苍白着脸,勉强笑着向众人道谢的少女,以及站在少女身侧的十四岁的少年。

    与她那高高壮壮的弟弟不同的是,那少女显得格外娇柔,十六七岁的姑子,面容清秀美丽中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嘴唇小小,真个如梨花般动人。虽是如此,这少女显然也是个当家的,娇小中透着几分倔强和坚强。

    驴车虽然扶起,可那车厢本来陈旧,这么一番冲撞,不但沾满了泥泞,而且塌了一半。根本不能坐人了。

    少女咬着唇,脸上带着坚强的笑容,她在自个的包袱中摸索良久,才摸出一小包铁钱给那驭夫。

    站在她身后的高壮少年不乐意了,他叫道:“姐,明明是他自己驾车不小心。”红着脸,少年不忿地说道:“我们才这么点钱,你都赔给他,我们到了成都怎么办?”

    他的话刚一说完,少女便回头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斥喝道:“闭嘴。”白着脸,她倔强地说道:“不管如何,阿叔毕竟是因为我们雇他的车才出的事。”不过,她包中的那些铁钱,应该不够赔偿这辆驴车的损失吧?

    正当卢萦如此想来时,那驭夫已咧着黄牙叫道:“钱家小娘子,大郎君,这事儿可不是这样算的,我这车撞成这样,你这点铁钱中什么用?”

    驭夫这话一出,那少年气得都要跳出来了,而那少女则是脸孔越发苍白,她又在自己的包袱中摸索一阵,只是摸着摸着,已是泫然欲泣。

    这时,站在一侧,身材高大,成了亲,已满十八足岁的赵家郎君走了过去,他挡在两姐弟身前,斜眼问道:“还差多少铁钱?”

    那驭夫估了估,讷讷说道:“五百枚。”

    五百枚?这价钱与卢萦想的差不多。

    这么点钱,赵家郎君显然不放在眼里,他信手从仆人手中拿过一个钱袋扔给那驭夫,“给,你可以滚了。”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那对姐弟,温和地说道:“我们也去成都,你们要不要一起?”

    姐弟俩露出一抹喜色,那少女朝赵家郎君福了福,感激地说道:“多谢郎君。”

    “不必。”赵家郎君转身走回。

    看到这里,文庆在前面叫道:“别耽搁了,准备动身吧。”

    众人胡乱应了一声,车队整理了一番后重新出发。

    走着走着,一辆牛车驶到了卢萦的身侧,只见那少女伸出头,朝着卢萦甜甜笑道:“卢姐姐,听说你也是为了弟弟的学业到成都去?”

    卢萦慢慢放下竹简,回过头去。

    阳光下,少女的笑容十分甜美,与对别人不同,她对着卢萦时,透着一种亲近,显然,在她心中,卢萦与她是同样身份的人。

    卢萦瞟了她一眼后,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少女被她的冷漠怔得愣了愣,不过她马上又笑道:“卢姐姐,你弟弟上的是哪个学堂?”不等卢萦回答,她又笑道:“姐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比我的衣裳好看多了。姐姐真好,父母大人留下的钱财多,还在路上结识了这么多朋友。哪里像我,只有一个舅舅远在成都,弟弟又忙于学业……”

    说到这里,她楚楚可怜地垂下眸子,似梨花般幽幽一笑。这一笑,当真比哭还让人垂怜。

    卢萦又抬头瞟了她一眼,再次“恩”了一声,便低下了头。

    卢萦这人,不说话时总透着种冷,便是说话,也因过于简练而显得漠然。那少女笑笑呵呵来问,却落了个冷面,不由一呆。

    慢慢的,她低下头,咬住了咬唇,神色中,露出了一抹被人冷落后的难堪。

    接下来,那少女终于不再跟卢萦说话了。

    只是,她便是不跟卢萦说话,少女娇柔中透着脆弱小心的笑声,还是不断响起。隐约中,卢萦听到她在说道:“赵家大哥,我,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的好。”

    赵家郎君说了一句什么话后,少女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哽咽,“我父母几个月前过逝了,我那夫家便趁机退了婚,要不是弟弟还要举业,我也不会投靠舅舅家。”停了会,少女脆弱的声音又传来,“我们女子便是这样,命如柳絮儿,没遇个良人,便如没根儿一样,飘到哪里算哪里。”声音真是无比堪怜。

    听了一会后,阿缇来到卢萦的身侧,哼了哼说道:“我不喜欢她。”

    卢萦抬头,她看着这个直肠直性,全凭感觉行事的任性姑子,不由笑道:“为什么?”

    阿缇嘴一扁后,向卢萦凑近来,不满地说道:“那些人还说,这赵家郎君重情重义,与他妻子是一起长大的,平素对他妻室也是温柔备至。哼哼,依我看啊,这一趟回去,他马上就要给他那成亲不到一年的妻室,添一个妹妹了。”

    有这回事?

    卢萦也好奇起来,她回头瞟去。

    那姓钱的少女的牛车,因是赵家郎君提供的,便一直紧跟着他。而此刻,少女一边倾诉着自己可怜的身世,一边默默垂泪,而那赵家郎君则温柔地看着她,时不时地安慰几句。

    隐约中,卢萦听到那少女又道:“能遇到赵大哥,真是我们姐弟的福气。赵大哥这样的富贵人家出来的郎君,还对人这么好,甚至比明明与我一样身世的人还要和善,我,我真是高兴。”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少女抬起头来,悄悄瞅了一眼赵家郎君后,便又迅速地低下头。

    只是一眼,却感激不尽,温柔流露。

    卢萦侧了侧头,暗暗忖道:那个明明与她一样身世,却不和善的人,好像是我哦。

    在卢萦寻思之际,文庆王尚等人回头瞟了一眼赵家郎君,戏谑地挤了挤眼后,便都侧过了头。

    对于他们这些富贵乡中成长的子弟来说,有些事是看得多了,也经得惯了。

    在钱氏少女的倾诉中,赵家郎君一笑,他温柔地说道:“你这么好,值得人善待。”

    一句话吐出,少女原本苍白的脸色,瞬时闪过一抹红晕。

    看热闹看了一会,卢萦再次收回目光,闭目养起神来。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平安无事地过了一晚后,车队再次起程。刚刚动身,阿缇便招呼着卢萦上了她的马车。

    相比其他几人,阿缇的马车特别宽敞,卢萦上去后不久,萧燕等姑子也过来了。几女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笑起来。

    说着说着,阿缇突然伸出头,压着声音说道:“我跟你们说哦,昨晚上,赵江那厮进了那个钱氏小姑的营帐。”

    这话一出,萧燕马上笑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这小姑子怎么也能混个妾室当当呢。她这么快就让人得了手,难道她不想要名份了?”

    “谁说得手了?”阿缇白了她一眼,转眼又嘻嘻笑道:“我那婢子说,当时她是说自己不舒服,赵江才去看她的。当时赵江也就是抓着她的足揉搓了一会,两人除了情不自禁地抱了抱,倒也没做别的事。”

    一听阿缇这话,众女都想翻白眼。听她这语气,她居然还派着自家婢子专门盯梢人家,不然的话,哪里来的这么第一手的消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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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430/ 第一时间欣赏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凤月无边》为转载作品,凤月无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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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月无边介绍:
一次意外,少女卢萦拥有了超常的直觉。 于是,在这个繁华初定,儒风最盛的东汉初期,不想再仰人鼻息,也不想再贫困潦倒的卢萦,为了她理想中的富有和尊荣,开始了周全的算计,智慧的攀爬。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路算计下去,她会遇到那么一个阴谋家…… ×××××× 一句话简介:突然变得十分聪明和敏锐的卢萦发现,那些曾经森严复杂的家宅争斗,金钱困扰,口舌是非,还有阴谋阳谋,通通变得简单起来…… 嘿嘿,新书上传,求推荐票PK票支持呢。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 ...凤月无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月无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月无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