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露一面
不得不说,东海王刘疆的长子,对于洛阳消息灵通的大世家来说,不是一个让他们欢迎的名字。毕竟,一个过了气的,失了踪的前太子,不用想也会招现任太子的恨。他们这些要在现任太子,马上就要继位的新皇底下吃饭的家族,自是不想节外生枝。
不过这一些,对于众纨绔子弟来说作用不大,他们本是纨绔,他们的行为,通常也不会被那些老成持重的人放在眼里。此时此刻,他们在听到管事的唱名后,能想到的便是那近传说一样的刘疆和卢文夫妇,想着居然是他们的儿子前来,一时之间,都情绪激动起来。
刘元便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在一花园的人都纷纷站起,迫不及待地看这边看来时,他出现了。
瞬时,华光万道!百花盛开!
眼看着这个俊美得华丽的少年,缓慢沉稳地走来,看着他如姿态优雅而又尊贵地走近,一时之间,所有的纨绔都给震得目瞪口呆,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的想法是:他就是前太子刘疆和卢文的长子?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能生得如此俊美?
在众人呆若木鸡之际,刘元缓步走到主榻上坐好。他优雅地接过护卫递上来的酒盅,慢慢抿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众人。
只见他目光扫过众人后。淡淡地说道:“都愣着干嘛?坐吧。”竟是反客为主地招待起众人来。
邓十一率先清醒过来,他连忙哈哈笑道:“各位各位,都坐下吧,坐下吧。”转眼,他朝着刘元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阁下能来,在下不胜感激。”不管如何,这刘元是地地道道的龙子凤孙,如果当年不是出了意外,他甚至已是皇太孙,论身份之贵,天下间罕有人及,所以这邓十一的礼数是一定要到场的。
在邓十一向刘元行礼时,众纨绔也乱七八糟的朝他行起礼来。而众少女,这时一个个脸孔羞红,神不守舍地看着刘元发怔。
说实在的,刘元这人,已符合了少女们对美男的所有想象。拥有着让人惊艳的,出奇的俊美,身材高挺,还是龙子凤孙,还有着一对近乎传奇的父母,这些年行踪神秘,此番是第一次出现在洛阳世家圈中……
这方方种种,一下子把洛阳的少年们都比下去了。
少女们,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吴媚,当下,她羞答答地靠近过来,眸光楚楚地朝刘元看了一眼,被他的俊美给逼得无法直视后,她朝刘元福了福,脆脆地唤道:“表兄……”
刘元对吴媚有印象,也知道她对自己感兴趣,当下他瞟了她一眼后,眉目微垂,没有理会——正如母亲所说的,他们这次前来洛阳,不过只是看望一下爷爷,这洛阳人对他们有好感还是有恶感,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眼前这个女子虽是自家表妹,可她的后台是阴氏一族,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理会。
吴媚没有想到,如自己这么美,这么出类拔萃的小姑见过这位表兄,他竟是理也不理。一时之间,她蹲在那里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脸孔腾地一下,便涨得通红。
刘元没有理会眼泪都出来了的吴媚,他端着酒盅慢慢的品了几口后,信手把酒盅交给身后的护卫,然后站了起来。如临风玉树一样地站在这冬季荒芜的花园中,刘元淡淡说道:“我累了。”
这三个字一出,两护卫马上围在他的左右。而刘元则向众纨绔略一施礼,淡淡说道:“今日也是听到诸位在此聚宴,好奇之下冒昧一见。如今见到了,刘元心愿已足。就告辞了——”
说罢,他提步朝外走去。
与刘元来得突然一样,他这一走,也走得突然,不过众纨绔都是世家之人,稍一寻思也就明白了。刘元此来,不过是告诉众人,他刘元来了,来到洛阳了,不管是那些视若无睹的,还是有心想看热闹的,都再也无法闭上自己的眼睛遮住自己的耳朵。
在刘元优雅地走出花园,还没有来到大门口,突然的,一个女子娇脆的声音传来,“表兄,刘元表兄。”
唤他的,正是吴媚。
吴媚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因跑得急,她娇俏的小脸红朴朴的,煞是好看。
一直跑到刘元面前,吴媚仰视着他。只是一眼,她目光又有点发痴了。
见状,刘元蹙起眉峰,问道:“有事?”
吴媚回过神来,她朝四下看了一眼后,见无人注意这里,便凑近刘元,轻声说道:“刘元表兄,我知道你父亲和母亲也到洛阳了。”她神秘地盯着刘元,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他们住在哪里我也知道。”
慢慢说到这里,她见刘元只是看着自己,表情中不但没有慌乱,还尽是高深莫测,不由嘟起唇警告地说道:“刘元表哥,你说我要是把这消息告诉太子舅舅,他会怎么做?”
竟然想威胁他?
刘元看着吴媚,慢慢一笑。
他本来长得就过于俊美,这一笑,直有种惑人心魂的力量。一时之间,吴媚脸孔更红了,连呼吸也急了几分。
刘元看着吴媚,轻声问道:“表妹既然前来说起这事,那就是有条件可谈了,说吧,你要什么?”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刘元,如此近距离地听着他用那低沉优美到了极点的声音说话,一时之间,吴媚的心都跳到嗓子里了。
她看着他,话脱口而出,“我要表兄……”刚吐出这四个字,她对上刘元和二个护卫瞪大的,不敢置信的眼,马上又续道:“与我做好朋友。我要表兄以后看到我不许不理我,不许不与我说话,你住的地方,我想过去你也不能拒绝。”
虽然之前她那脱口而出的‘我要表兄’的话惊世骇俗,可后面的话说出来时,无不是一派天真。
刘元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后,微笑道:“好。”
这个好字一出,吴媚喜出望外,她眯着眼直笑,连头发丝也透着快乐。
刘元又是瞟了她一眼后,转过身,朝着众护卫微笑道:“我们回吧。”
“是。”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刘元的马车一动,或明或暗,便有不少马车和行人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他。
而不管是刘元还是两个护卫,在暗暗瞟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刘元既然亮了相,便没有想过要掩藏自己的住处和行踪。这些人跟着就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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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被她伤害刺激过的男人,也开始纷墨登场。而那人是个渣男。
第二十一章 有一种自信的人
吴媚跟着刘元来到他们所住的酒家后,便离开了。
她的马车刚刚驶出刘元的视线,一个护卫便凑了过来,对着吴媚说道:“小姑,找到昨日与刘元郎君同车的妇人行踪了。”
什么?
一阵难以言状的欣喜涌出胸臆,因这欣喜太过强烈,吴媚直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她握紧拳头,急急地问道:“她在哪里?”
“朝西街去了,现在一酒家用餐。”
“好,太好了。”
吴媚紧紧地握着拳头,因激动过度,她的声音都有点哑,“就只有她?她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个高大伟岸,虽然看不清面孔,却龙姿凤章的丈夫?”
她说得太急,那护卫直觉得自家姑子在用到‘龙姿凤章’四个字时,都咽了一下口水。
不过,深知自知姑子性情,一直很得吴媚欢心的护卫,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当下他恩了一声,道:“是的,是有一个伟岸丈夫在侧,头戴纱帽,面目不可见。”
“是他,是他,真是他……”吴媚的声音颤抖起来。
她双手相握成拳,激动地仰头看着天空,喃喃说道:“苍天佑我,这一次得遇刘疆,一定要让他再也忘不了我。”那刘元虽然俊美无双,虽然也让她心动,可刘疆是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人啊。天地间最最重情,最最俊伟不凡的丈夫,凭什么被卢文那个三十几岁的老女人拥有?哼,她孩子都生了三个了,本来又不是个什么大美人,现在肯定是老得不能看了。那个让她梦了这么多年的伟丈夫,怎么能就这样便宜了那老女人?
想到这里,她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啊。”
马车一动,她又哼了哼,嘟囔道:“可是,刘元真的很俊很俊的……”言下实有恋恋不舍之意。
那护卫所说的酒家离这里也不远,不过二刻钟,吴媚的马车便到了。
本来她一路上,还挺担忧着那卢文又溜了,一进酒家看到角落里的两人,心下不由大定。
当下,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拂了拂头发,再扭着腰,娉娉婷婷地踏入了酒家。
客观来说,吴媚确实是个大美人,再加上她家世不凡,身上自有一股养尊处优的高傲之气,这种傲气配上她的面容,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她一进入这个小酒家,酒家中的二三十几,便纷纷朝着吴媚看去。
而吴媚这人,不止是自视奇高,她还有一种奇异的自信心,这种自信心让她相信,虽然没有人说过,可她觉得自己明明白白就是洛阳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她甚至觉得,不管她走到哪里,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人会看她,一百个男人中,有九十个男人会爱上她。光论吸引力而言,她自己不比刘元差上分毫。
当然,这种自信掩饰在她的教养之下,在吴媚看来,不管世人如何说,她就是那古时的妲已,那倾城的妖姬,只不过她禀性善良,修养过人,今生只愿寻得一爱她如痴如狂,而她也非常欣赏非常喜欢的世间绝顶男子为伴,那种容颜惑国的事,她是当朝公主之女,不能做,也不屑去做。
早在吴媚过来时,卢萦便注意到了,她看了一眼刘疆,轻声道:“船上遇到的那个你妹妹的女儿过来了。”
刘疆头也没抬,无可无不可地恩了一声。
卢萦叹道:“自入这酒家,她拂了七次头发,每走一步,便朝左右顾盼一番,看向你时,目光亮度明显增加……阿疆,我好象遇到情敌了。”
刘疆瞟了她一眼,懒得理会。
吴媚已扭着腰走到了两人的几旁。
朝着刘疆福了福后,吴媚娇憨地说道:“两位,我可以坐下吗?”
这问话一出,刘疆自是不答,倒是卢萦干脆地回道:“不可以。”
更可恨的是,她硬梆梆的丢下‘不可以’三个字时,连看也没有看吴媚一眼。这个不知自丑的老女人!
吴媚嘴角的笑容一僵,她转过头迎上卢萦,浅浅笑道:“这位夫人,怎地到了这用餐的地方还戴着纱帽?”她轻叹道:“夫人,春花秋实,花开花谢,实是正常之事。夫人虽已年迈,姿色不再,也不必这般遮遮掩掩好似见不得人。”
这话一出,便是刘疆,也忍不住睁开眼来定定地看向吴媚,可惜的是,他眸光虽冷,却被纱帽给挡住了。
卢萦给噎住了。
她张目结舌地看着吴媚,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眼前这个小姑,是在讽刺自己老了,丑了,所以不得不戴上纱帽遮挡?
这刚刚见面,连话也没有说一句,这小姑便敢冲着自己冷言嘲讽,她怎么不知道,不过十几年没有出现在洛阳,洛阳的小姑,就胆子这么粗这么大,人也这么愚蠢了?
见到卢萦呆住,吴媚的嘴角噙起了一朵媚笑来。她眸光如水一般多情地扫过刘疆,扭着腰走到卢萦身侧,刻意与她同时面对着刘疆后,吴媚伸手摘向卢萦的纱帽。
卢萦没有阻拦。
事实上,她这么多年,还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心下的好奇远大过怒火,所以,她很乐意看眼前这个小姑到底想看什么。
因此,在卢萦的期待中,吴媚摘下了她的纱帽,露出了她的面容。
卢萦这面容一露,酒家中的众人同时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朝这方面定定看来,看着看着,有的人目光还有些痴意。
虽是十三年过去了,卢萦一是养尊处优,二是心情愉快,面目依然与以前没有太大区别。脸蛋清丽至极,眉黑如剑,鼻挺而直,唇红而薄,实有几分说不出的清艳锋锐之气。便如那长在高峰上的绝色野花儿,虽然艳得张扬刺目,却因花容舒展,迎风而立,硬是有了一种不同于世俗的美色。而这种美色,它就是与众不同,就是张扬舒展,就是让人一见难忘,就是美丽无比的同时也霸气十足!
在卢萦这种咄咄逼人的霸道华艳之下,吴媚虽然五官精致还要胜过她,可那种没有灵魂的精美,已是毫无特色。
一时之间,嗡嗡声四起。
“这妇人好美。”“怪不得戴上纱帽了。”“也不知哪样的丈夫才压得住她?”“真是好美。”
刚刚吴媚进来时,众人虽然注目,却也只是注目而已,这一刻卢萦露出面容,众人却是议论纷纷,一双双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盯在卢萦身上,似乎气为之夺,神为之移。
事实上也是如此,洛阳美人虽多,众人见识虽广,却也没有见过卢萦这种美貌的。这种盛气凌人的清艳锋锐,实在是罕能见到,一时之间,四下的人倒是看得痴了,哪里还顾得上一旁的吴媚?
这种对比,饶是吴媚一直过于自信,过自抬高自身的魅力,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当然,也只是隐约而已,她自信自己的长相才是完美的,卢文这面目说实在的,根本不合乎一个贵妇的雍容端庄之相。自己猜得没错,她根本就配不上刘疆舅舅。
不过,吴媚在对自己依然自信的同时,也有点失望,眼前这个卢萦长相也就罢了,她的面目看起来也就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模样,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老了。
转眼,吴媚格格一笑,她在卢萦的旁边坐下,转向刘疆,刻意让自己的面容与卢萦的面容摆在一起,让刘疆可以一眼便能分个高下后,吴媚软软地说道:“舅舅……”
一声叫唤令得刘疆慢慢抬起头后,吴媚朝他眨着眼,委屈的,柔情万种地嘟着嘴说道:“媚儿找你多年了……舅舅好狠心,都到了洛阳了,也不来与我母亲见面,也不去看看媚儿。”
她觉得现在刘疆也看出了自己和卢萦相貌的高低,当下站起来,扭着腰向着刘疆走去,一边靠近,她一边娇娇软软地委屈地唤道:“舅舅,媚儿在这洛阳也在宅子的,那酒楼住得不舒服的,你回媚儿那里去住好不好?”她挺着胸脯,试图用自己高耸的柔软去摩挲刘疆的手臂,两只手,更是朝着刘疆的颈项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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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真见过吴媚这种奇葩女子。一个在我眼中又黑又干又扁又显老的丑女,一直觉得公司里的所有有权位的男人都爱她。区别只在于,她愿不愿意选择或者说施舍而已……那时特目瞪口呆。
第二十二章 吓住了
就在吴媚的手搂上刘疆的颈项时,突然的,她后颈一痛,却是被卢萦一伸手,抓着后衣领给扯了过去……
此时此刻,酒楼的人都在看着这一边,随着这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一幕亮出,刹那间,一个个都张大了嘴,直是发不出声来。
……这戴纱帽的妇人,性格还真与她的外表一样的霸气啊!
吴媚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天下还会有女人会这样对她。此刻她被卢萦抓着衣领给扯了起来,那衣领重重的锢着她的咽喉,令得她‘嗬嗬’连声几欲窒息。
想这吴媚最是爱美,平生遇到的女人,从来都只有让她被他羞辱或轻贱的份。此刻这么被一个人从后面提着,虽不至于提起整个人,却也令得她咽喉被锁,脸孔紫红,呼吸困难。吴媚双手连连挥动,一时之间,窒息的痛苦之外,更让她羞愤欲绝的,却是这般在众人面前出了这么一个丑。
卢萦哪会在乎吴媚那无比的羞愤和怨恨?她这般从后面扯着吴媚,一直扯到她自己的身边后,卢萦身子上前,凑近吴媚低声冷笑道:“你母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卢文这一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见吴媚双手连连挥动,不停地呃呃出声,卢萦轻叹出声,“不过十几年没有来洛阳,我竟不知,连你这样的愚蠢小姑,也能在洛阳混得风生水起。是了,你仗着你母亲是公主,仗着阴府撑腰是不是?”
她越发凑近吴媚,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怨很恨,你在想着,一旦脱身,定然要拼全尽力置我卢文于死地对不对?”被她说中心事的吴媚颤抖起来,因窒息和羞愤,她的眼泪都滑出了眼角。
卢萦似是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我这人呢,最不喜欢留后患。你说,我是先放了你,再想个办法把你弄死?还是现在就喂你吃点什么?或者,在你这张精致的脸蛋上划上一刀?”她这选择一出,吴媚惊恐到极点,她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下身一热,竟是尿了出来。
骚臭味一出,一直懒洋洋的看着这一幕的刘疆便厌恶地站了起来。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离开,吴媚在无边的羞愤的同时,又是无边的绝望。
就在这时,卢萦还真的从后面的护卫手中拿过一柄短剑来,她用寒冷的剑锋,在吴媚的脸上慢慢摩挲起来。一边摩挲,她一边放开了扯着她后衣领的手。
吴媚一得到自由,整个人便朝地上一瘫,在一阵大口的吸气过后,她嘶声哭道:“不要,求求你,不要。”转眼,她朝着慌乱的,纷纷站起,一边看着这边,一边不知所措的众人叫道:“谁来救我……”她这求救声刚出,卢萦放在她脸上的短剑便轻轻一移,那剑锋,更是在她的脸颊处轻轻一拉……在这散发着血腥味的冰寒剑锋移动,在一股细微的刺痛传来时,吴媚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卢文要划花自己的脸,只是一瞬间的事,自己向谁求救也来不及。
当下,她眼泪鼻涕一把地哭道:“求你,求求你,放过你,求你放过我。哇……”
于吴媚的痛哭流涕中,卢萦凑近她,温柔地问道:“放过你?”
“是是,求你放过我。”因太过慌乱,吴媚一边哭一边打起呃来,她哆嗦着,脸上被泪水鼻涕糊得几不成样。
卢萦见她这个丑态,不由哧地一笑,低声道:“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丑得让人恶心。”
一句话令得最是爱美的吴媚都要晕厥过去后,卢萦慢条斯理地收起了短剑。然后,她在吴媚的屁股上重重一踢,在踢得她向前滚出两下,直撞到一个塌几才停了下来后,卢萦把短剑递还给护卫,提步朝外走去,“走吧。”
声音一出,她已戴上了纱帽。
吴媚还在哭得晕天黑地,卢萦一行人走出酒家时,她那哭声更是高昂起来。
而这时,听到她哭嚎声的护卫们,才一窝蜂冲了进来。这一进门,他们便看到了瘫软在地上,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身上还传来浓烈的尿臊臭的自家小姑。
这变故,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想这些年来,他们仗着主家有权有势,从来谁也不放在眼里,在他们眼中,洛阳就是自家小姑的地盘,他们想也没有想过人,会有人敢欺负小姑。所以,在吴媚前脚入酒家时,后脚他们便跑到街道对面的酒家中去用餐了。
众护卫冲向吴媚时,同时脸色苍白,想道:惨了,惨了,这下讨不到好了。
不管是他们求援来迟,还是看到自家小姑这般丑态,都会让小姑记恨在内……一时之间,几个护卫的脸色已是又青又白。
坐在马车中,卢萦掀开车帘,兴致勃勃地看着吴媚被护卫们半抱半拉地进入马车,看着那马车急匆匆离去,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我当年还是小姑时,被某人用剑架着脖子,都是脸不改色的……”
这话一出,坐在她对面的某人抬头盯了她一眼。
卢萦抚着自个下巴又说道:“有了今儿这事,那阴府众人又会在我身上记上一笔了。不过,太子应该放心些了,刘疆十三年后重回洛阳,依然把卢文宠得无法无天,行事为人一点也不稳重缜密,更不顾陛下和承平公主的颜面,对自家侄女这般羞辱,看来是对他的太子之位不感兴趣了。”
刘疆依然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这时,卢萦趴到了他膝头,她仰头对上近在方寸的丈夫的脸,撅着嘴闷闷地控诉道:“阿疆,你对我不好!”她愤怒地说道:“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让别的女人抱你!你都不推开她!”
刘疆轻叹出声。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搂着卢萦坐到膝头,磁沉地说道:“你呀……”语气中满是无奈。她明知道他出手事情就会闹大,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太子和陛下阴谋化,明知道只有她自己出手才最妥当,却还是要这样说。
虽是叹息,他看着卢萦明亮明亮的眼,看着她水润的唇,心中还是漾起了绵绵的情意,当下,他锢着她的下巴,低头深深吻去。
第二十三章 二郎
第二天。
今天太阳出来了,虽是被二郎狠狠气得晕过去两次,可刘秀的身体还是见好了一些。
在宫女地扶持下,日暮西山的帝王慢慢走出寝宫,在他的身边,除了亦步亦趋,恭敬顺从的一堆太监侍卫宫女和几个大臣外,还有脚步轻盈得仿佛在随时在跳跃的二郎。
要是往昔,这些儒臣们还会责怪二郎不知轻重,不够老成执重,不过看到老皇帝时不时投向孙儿那喜爱的目光,他们就什么话也没有说了。
一行人一直走到最高的那层楼宇,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皇宫。二郎还是第一次来,不由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扶着栏杆兴奋地观赏起来。
望着孙儿,老皇帝一边任由宫女们披上外袍,任由护卫们在他前面遮上挡风车。他转向二郎慈爱地说道:“孩子,这里看洛阳,景色如何?”
二郎探头探脑一会后,点头大赖赖地说道:“登高望远,一城尽收目中,风景不错。”
听他这样说,老皇帝声音暗了些。他沙哑地说道:“孙儿很喜欢?”
二郎回头白了他一眼,哼了哼说道:“凡是美景,我都喜欢……我说爷爷,你就别试探了,你这江山我父亲才不喜欢呢,我大哥也不喜欢。这些年了,我们一家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说不出的快活畅意,哪像爷爷你一生就这么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啧!也只有你们才一个个把它当成宝,老以为我们稀罕呢。”
老皇帝自从大权在握后,天下的人见到他,哪个不是毕恭毕敬?便说以前的刘疆吧,对上他时,也是恭敬有加。多少年了,他就没有遇到过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
可是,到了现在,不管是他,还是周围的众人,都已习惯了二郎这个态度……人家摆明了无欲则刚,你计较呵斥又能怎样?再说了,老皇帝虽是不喜这个孙子与那卢文长得一模一样,可奈何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别的孩儿没有的灵气和率性啊,他便像是那东升的旭日,永远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活力和青春,这对于垂暮之年的老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光是看着他,便能让老皇帝感到轻松愉悦。
因此,老皇帝慈爱地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二郎也不理他,他朝下面看了一会后,一眼眺到了洛河,当下心神一动。二郎转过头朝着老皇帝叫道:“爷爷,我也闷了几天了,今儿想出去玩儿。”
“想去哪?”
“去洛河。昨天有个姓耿的家伙说了,他们今天要在洛河比一比。我想去凑个热闹。”
老皇帝听着二郎清清脆脆,宛如珠玉的声音,心中也是一阵轻快,他乐呵呵地说道:“那你去吧。”
“好嘞。”二郎胡乱朝着老皇帝行了一礼,拔腿就跑。
目送着二郎蹦跳离去的背影,一臣子凑近老皇帝低声说道:“这孩子天真率性,看来他父母不曾把他当成龙子凤孙培养。”
老皇帝明白他的话外之意,当下他轻叹一声,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一抹伤怀。过了一会才说道:“疆儿一直是个明白人……他当年不想要这江山,现在更不稀罕这江山,所以他把他的孩子,都养成了江湖散人了。这道理,庄儿不知能不能明白?”
对他来说,刘疆既然无意于江山,他就希望这个大儿子好好的,希望几个儿子都好好的,兄弟之间不要厮杀,就这么平平安安终老。
这一边,二郎紧赶急赶,二刻钟后也来到了洛河边。
洛河上,三四十条尖刀船散在河道中,那尖刀船上,众世家子的笑闹声随着河风不断传来。
二郎看得心痒痒的,转向身后的侍卫问道:“还有船没有?给我弄一条来。”
侍卫还没有回答,一个冷笑声已从一侧传来,“这里只有真正的大丈夫才能驾驶尖刀船……某些乳臭末干之徒,跑到这里来逞威风,到时别吓得哭爹喊娘,屎尿齐流!”
语气极不客气。
二郎盯了这人一眼,转向侍卫,“这谁呀人?”语气也很不客气。
那来自宫中的侍卫朝着二郎恭敬地回道:“他是莫家三郎。”
二郎翻了一个白眼,“不认识!”
这三个字一丢,莫家三郎变了脸。二郎虽然不识得他,他却识得二郎。之所以对二郎出言不善,却是昨天碰到了吴媚的马车,听到马车中佳人哭诉,知道卢文欺负了自己的心上人后,便对卢文的儿子也恼了起来。
二郎懒得理他,转向侍卫又道:“去弄一条船来。”
几个护卫相视苦笑,一人回道:“还请郎君见谅,这里虽也是洛河,却离码头甚远,离众人游玩的水域也很远。郎君如果想要的话,约一个时辰才能把船弄来。”
二郎明白了,他抬头朝河中的众船看了一眼后,心痒痒地说道:“他们还在等人吧?都没有开始呢。算了,一个时辰太久我也等不急,这样吧,我来弄一个木舟。”
说罢,他手一挥,朝着几个侍卫叫道:“来,跟你家郎君我砍树去。”
这地方虽是荒凉,树木倒是应有尽有。二郎和几个侍卫三不两下便砍了四根长得笔直的小树。把枝叶砍掉后,二郎进了林中一趟,出来时,手里已抱了一捆的不知名的藤条。
他熟门熟路地用藤条把四根树干捆好扎紧,令侍卫们抬到河边。把这草率做成的木舟一放上去。二郎便一个纵跃跳到了木舟上,然后手中的木杆一撑,那木舟便如箭一般疾驰而去。
他的动作兔起鹘落,利落之极,几个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二郎已消失在滚滚浪涛中。看到他箭一般远驰的身影,几个侍卫白了脸,一人叫道:“这么简单的木舟哪能稳当?”“天邪,这下惨了!”“二郎乃千金之躯,这般涉险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急得团团直转,实在无法相信那么几个捆好的木舟,能在洛河中安安全全地来回时,二郎已风驰电掣地冲到了众快船之后。
双脚稳稳地踩在舟排上,二郎颀长的身影随着波涛而起伏腾跃。这时,众快船上的世家子们也注意到了他地到来。一人叫道,“咦,他不是东海王刘疆的次子刘宇么?他脚下踩的是什么?”
他刚刚叫到这里,突然间,一阵狂风吹来,那风卷起冲天巨浪,把众快船都向天空抛扬了起来。就在众世家子慌乱地稳住身形,他们身边的护卫急急防着主子落水时,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涛天巨浪扑头扑脑地罩上了二郎和他的舟排,漫天水光中,竟是失去了那少年的身影!
一时之间,好几个世家子都大叫出声,几个识得二郎的,更是大声呼喝着自己的护卫下水施救。
就在这时,一阵清亮的大笑声从浪涛中传了出来。
那笑声如此响亮,如此畅快,如此清脆,众人齐刷刷一惊,都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巨浪掩盖之处。
于大笑声中,二郎踩着他的舟排,如水神一样破浪而出。他这个破浪而出,那是真正的破浪——阳光下水面上,这俊秀精致的少年,踩着他的舟排凌空而起,随着浪涛翻滚,他身姿优美的随之起伏,那般能置人于死地的巨浪,对他来说,竟如玩耍之物随他驾驭。河水淋湿了他俊秀的脸,却挡不住他畅快清亮的大笑声。
——这一刻,一向自以为潇洒的世家子们,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真如水神出世,说不出的人物俊秀,说不出的洒脱纵横,也说不出风流……一时之间,众人竟是怅然若失。
第二十四章 刘元赴宴
这一边,刘元坐在马车里,在马车的外面,是一队护卫和几个太监。
他们夹着马车朝着一个府第走去。
不一会,车队便来到了府门处,长驱直入后,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太监朝着马车中行了一礼,客气地唤道:“郎君,到了。”
太监的声音一落,车帘掀开,刘元迈开长腿走了下来。他拉了拉头上的纱帽,提步朝前走去。
见他提步,几个护卫和太监们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不一会,刘元便来到了一个花园中。花园中坐了好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和郎君,在这些人的面前,一字摆开着榻几上,上面摆满了各种吃食。而几个长相美丽,身着精致的美人,正在其间穿行,可给众人满个酒,或在一侧焚香煮酒。
刘元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情景。
这里的每个人,都衣着精贵,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有种颐指气使的贵气。仿佛每个人都是大有出身,大有来头的,不管是谁走到外面,都是一呼百诺,众民仰望的角色。
只是一眼,刘元便认出了,在这里坐着的少年男女,还真没有一个普通的。便是吴媚那样的公主之女,在这里都算是出身低的——因为这里的每一个少年男女,不论其父母家族,还是其本人,都是拥有实权和影响力的龙子凤孙,世家嫡子!
刘元进来时,他们几乎连眼也没有抬一下。在清扬的音乐声中,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容颜举止,都是一副画。
看着他们,跟在刘元身后的护卫和太监们同时低下头,他们悄悄瞟了刘元一眼后,想道:一个在江湖上漂泊了十几年的少年,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来眼前的这些人,能够让他知道什么羞惭了……
刘元静静地瞟了这些人一眼,见四下忙碌,仿佛根本无人知道他已到来一样。当下,刘元笑了笑。
他顺手摘下了纱帽。
刹那间,在阳光万丈!
饶是再镇定自若,再见多识广,这时刻,这些安静如昔的少年少女们,也慢慢转过头,朝着刘元看来。
说起来,眼前这些龙子凤孙,世家子弟,比起十四五岁的刘元,还大了那么三四岁。要不是刘元遗传了他父母的身高,整个人身形高大挺拔,俊美绝伦,在这些人面前,真的很容易产生自己是小弟弟的感觉。
摘下纱帽,光芒万丈的刘元迈开脚步,悠然自得地朝花园中走来。他步履优雅从容,仿佛闲庭胜步……开玩笑,他乃前太子刘疆的长子,这些人还真以为他在江湖上打几年滚,便成了野人庶民不成?
刘元一直朝前走去,朝花园中间走去。走了几步,他手一伸,顺手拖一个榻朝花园当中一放,然后优雅地坐了下来。
坐下后,他懒洋洋向后一倚,双眼半开半合地看着眼前这些人。
……这时刻,四下看向他的目光,都凝了凝。
不知为什么,这时刻,那些年长者都在想道:这孩子,还真是似足了刘疆,不但那容颜,便是这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傲慢,都似了个够!
这时刻,四下的少年少女们,似乎更安静了些。不过与之前的安静不同,现在的安静,夹了点异样……
这时,刘元手向后一伸。
随着他手这一伸,一个美人自然而然地屈下膝,捧着酒盅恭敬地举到头顶,而刘元也自然而然地接过,眯着眼睛慢慢地抿了一口……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得,仿佛那美人不是现任太子府中的美姬,而就是他刘元的婢女。
这一下,众少年终于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而众嫡女们也在认真地看向刘元,在被他的容色眩得眼花缭乱之际,她们不禁想道:说起来,这位才是陛下的嫡长子所生的嫡长孙,他原就是我们这些人中身份最贵重的。那些人还想对他来个下马威,也着实看轻了人家……
直到现在,四下还很安静。
刘元的长相实在太过,太惑人心魂,太能让人迷乱。更何况,他本十分的长相之外,现在还加了这么一股至高者的凌人之气?
一时之间,便是这些大有来历,个个眼界不凡的嫡女们,也有点意乱神迷的感觉……这世间,如刘元这样的美男子,只怕真是绝无仅有了。
刘元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酒后,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语气是毫无感情波动的冰凛。
一个太监连忙凑上前来,他朝着刘元点头哈腰地陪笑道:“郎君少侯,我家郎君马上就到,马上就到。”这太监口中的郎君,是这个花园的主人,现任太子刘庄的嫡长子。
听了太监的点头哈腰的话,刘元放下酒盅,从一侧美人的托盘中拿出毛巾拭了拭手,淡淡地说道:“贵主的待客之道,差了点。”语气清冷,带着种长辈似的教训。
那太监见他这么不客气地说到自个主子,只得勉强陪着笑。
而这时,把手拭净了的刘元站了起来。
恰好这时,一阵风吹过花园,那花拂起刘元身上银色的外袍,拂起他披肩的墨发,拂过他俊美到了极点的容颜,拂过他那深黑的眼眸,不知怎么的,在场的少女们,突然被什么射中一样,心口砰砰地乱跳了起来。
……有时候,苍天便是这么不公平,那种得了上苍厚爱的人哪怕不说话,光是这样站着,光是这样看着你,就让你感觉到整个世界在瞬那间明亮起来,连同你的心,也在瞬那间鲜活起来。
只是这种鲜活,夹杂着酸甜和酥软,仿佛有苦,仿佛有痛,仿佛有渴望,仿佛在痴迷。这所有的所有夹杂在一起,直是让人醉了,乱了,也从此苦了……
刘元自是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动作,便乱了那么些颗芳心。他负着手静静地看着几个太监,语气清冷没有感情地说道:“这花园不错。”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刘元又道:“看来你们郎君还在忙着,既然如此,改日再见吧。”说罢,他长腿一提,转身就走。
看到他要离开,众少女嘴唇一动差点叫唤出声,而那太监也不负她们的期待,连忙叫道:“郎君等等,等等……”他的声音刚落,一个大笑声从花园后面传来,“让阿元等久了,这是为兄的不是。来人,给我拿一壶酒来,今儿,我与阿元不醉不归!”却是声音没到,那清朗的笑声已远远传开。
第二十五章 杀鸡给猴看
大笑声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少年头戴金冠,腰悬美玉,又继承了皇族刘氏的好相貌,要知道,当今陛下刘秀,名字中有一个秀字,他的长相也是出了名的俊秀的。因此,眼前这外表不俗的少年,看上去俨然一翩翩贵介郎君。
刘元知道,眼前这少年,其实已内定为皇太孙,只等太子一继位,他便是新一朝的皇太子。
话说这少年出场时,那氛围与刘元出场完全不同。因为,花园中的众少年少女,几乎是他一出现,便齐刷刷站起来,争先恐后地朝他施礼。
少年笑吟吟地应了,一双眼,却有意无意地瞟过刘元。
……他想知道,这个前太子的长子,面对这种明显的态度变化,这种世态炎凉,可有不满,可有恨意。如有不满和恨恼之意,那就证明他们父子还有不甘之心。便是一时捉不到刘疆,眼前这刘元,也不能让他活着出洛阳。
于是,他虽是装作无意,那眼神却格外关注。
刘元笑容淡淡地看着这一幕,那纯黑深邃的眸子中,隐隐流露出了一抹讥嘲,仿佛,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一幕实如闹剧,也仿佛,他这个皇太孙,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刘元长得太好,他做任何表情,也更显得生动。在这种情况下,少年陡然对上他这讥嘲的眼神,突然之间,没有了杀气,却涌上了一股恼怒来。
……不过是个废太子的儿子,他凭什么不屑,凭什么摆出这世外高人,粪土权力的架式来?
不过这抹羞怒,少年很快便掩藏了,他大步走到花园中间,在众少年少女中间坐下后。少年转向自始至终不曾对他施礼的刘元,笑吟吟地说道:“说起来,今儿大伙聚得这般齐,还是很难得的,来人,给各位上酒。”
美人们娇应一声,穿花般涌来时,一个华服青年站了起来,他朝着少年行了一礼,恭敬地笑道:“正如殿下所言,难得大伙聚得这么齐。要不,殿下宣来乐伎,让我等热闹热闹?”
这个提议很合少年心意,当下他双掌一合,命令道:“有理!来人,把乐伎们叫来。对了,今儿还来了贵客,把各位乐师也叫出来凑凑兴吧。”太监领命离去后,少年转向刘元笑嘻嘻地说道:“兄台是第一次来洛阳,一定没有见过洛阳的风月,待会可要好好品一品。”因刘元现在身份还没有正式得到官方承认,他就直呼刘元为‘兄台’,完全把他当成一个陌生的客人。
刘元这时已然落榻,听到少年半阴半阳的话,只是嘴角扯了扯,连个笑容也欠奉地低下头,静静地品起自己的酒来。
这厮权位没有,傲慢倒是十足十!少年盯了他一眼,笑得更温和了。
这时,一阵环佩声响。然后,便是一阵琴声飘荡而来。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一队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衫单薄的乐伎娉娉婷婷地舞来,而在她们的四周,则是一众乐师。
转眼间,这些人已然走近,朝着少年遥遥一礼后,乐声大作,乐伎们水袖飞扬之际,开始漫声唱了起来,“世间风雨无定,此生漂泊天下,伸手一兜清风满袖,来云飘然无拘无束。有人叹世间英才,以张良为最,立则登朝堂入世家成权贵,退则白衣飘然醉饮江湖酒……”
这歌词!
刘元眯起了双眼!
与他的反应不同,不管是那少年还是众世家子,一个个都是摇头晃脑,似乎听得津津有味。明明,这些妓子浓妆艳抹,打扮得艳俗轻薄却唱的是那种高人逸士的曲调,极不符合这场景也不合她们的身份,可所有的世家子,这时刻,却是在笑吟吟地听着。
这曲子,刘元其实是第一次听。
不过,他只是瞟了这些乐伎一眼,瞟了那少年和众世家子一眼,便马上明白过来,这曲子,定然与母亲有关,说不定便是母亲当年唱过的!
刘元想得不错,这曲,正是耿秉二十生辰那时,卢文在湖中高歌一曲所唱出来的。当时那情景,自然是山水灵秀,人物俊杰,可现下这情景,却是胭脂粗鄙……
见刘元垂着眸,好整以暇地品着酒,虽然只是坐在那里,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做,可那种高贵那种俊美绝伦,却生生把皇太孙都比了下去。当下,那个开口说要请出乐伎的华服青年转向了刘元,笑呵呵地说道:“郎君定是第一次听到这曲吧?这可是十三年前天下闻名的风月魁首卢文唱过的。想当年,那卢文人物俊秀,举止优雅,啧啧啧,那长相,那身段,那水灵,还真看不出是个下九流之人!”这口气,仿佛说的不是嫁给了先太子的卢文,而是做为一个下贱乐伎的卢文!
这话一出,便是那唱得好好的乐伎们,也是一僵,至于众乐师,更是乐音漏了一拍。而花园中的众世家郎君贵女们,则是齐刷刷安静起来。
卢文,可是眼前这美貌郎君的母亲!那青年以这种轻薄轻贱的语气,当着人子的面侮其母亲,这种生生的羞辱,却不知眼前这位年仅十五的少年,会如何应对来?
这时刻,本应呵斥那华服青年的少年,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看他那迷糊的样子,似是刚才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一样。
可不管是有意无意的,所有人都在盯着刘元,都在等着刘元的反映。
刘元也确实有反应了。
长身玉立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他端着手中的酒盅,这般迈着优雅的步履,缓缓走向那出言不逊的华服青年。
径自走到他面前后,刘元抬眸,他定定地瞟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微微有点紧张,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他的主子皇太孙的华服青年后,突然的,只听得嗖地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
却是刘元动作优美的拔出了腰间佩剑。
看到他连剑也拔出了,少年站了起来,他严肃地说道:“吴江,还不快给这位郎君致歉意?卢文是何等人物,岂是你可以信口指责的?”明明这华服青年提及卢文时,那语气是侮辱的,可到了这少年口中,却只是指责!而且在这以孝道仁义为首要的时代,这辱人母亲,就只需要一个道歉?
面对那少年轻描淡写的呵斥,刘元没有理会,更没有回首。他似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宅子里还另有主人一样。手中佩剑一伸,便指向了那华服青年的颈项。
看到寒剑袭来,华服青年吴江僵硬地笑道:“这位郎君,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剑动刀的?”与此同时,刘元的身后,身为皇太孙的少年也在叫道:“兄台息怒,吴江出言不逊,我做主人的定然给你一个交待!”
就在这两人同时出声,四下安静无声时,刘元手腕一抖,在阳光下挽出一个剑花后,众人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必了,交待的话,我可以自己取——”几乎是这个‘取’字一出,众人眼前便是一道寒光闪过,然后,便见少年的手腕朝前一掠,然后‘卟’地一声,剑锋入肉的声音传来!
众人齐齐回首,却见长相华美,仿佛不沾世间尘土的美少年手中的那柄佩剑,已砍上了华服青年吴江的颈项!剑锋入肉不深,正是半截剑头都卡到了人家的颈勃上,那一股股鲜血,正顺着剑锋汩汩直流,而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幕,眼中还带着惊愕和不信的吴江,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口中鲜血已汩汩而出……
在四个再无半点声息中,刘元手中的佩剑再轻轻一送,然后便是向回一抽。于一道冲天而起的血雨中,他轻描淡写地收回佩剑,一边从怀中掏出手帕把剑上的鲜血拭干,他一边瞟向直到此时,才砰然倒地的吴江的尸首,淡淡续道:“我要的交待,已经自己取来,就不劳烦殿下了。”说罢,他优雅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榻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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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月的番外,我会写到刘秀死后,假东海王刘疆病逝,然后刘元继承东海王那里。这番外写起来特别随心所欲,我就慢慢写,大伙就慢慢看。反正大伙不用担心我会像以前一样,写着写着就不更新番外了。
另外,大伙书荒的话,可以开始看我的新文《美人温雅》了,内容简介我简化了一下:父亲入狱,家中欠下巨债,无可奈何之下,昔日神童,却被父母压制驯养了六年的柳婧,开始扮成男子想方设法地撑起这个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被她伤害刺激过的男人,也开始纷墨登场。只是那人已完全黑化。
第二十六章 交待?
一阵极致的宁静后,突然的,一个小厮疯了一样冲来,扑到那青年的尸体上大哭大叫起来。
于那声嘶力竭的哭叫声中,众世家子弟似乎这才清醒过来。他们乱七八糟地站起,议的议论看的看向刘元。
皇太孙也站了起来。
他腾地冲到那青年的尸体面前,低头看了一眼后,嗖地转向刘元,盯着他,沉声说道:“兄台,你未免也太狠了吧?”
在少年开口过后,四下嗡嗡声大作,所有的人都在想道:没有想到,这前太子的儿子,会如此心狠手辣!
想这刘元,长相何等俊美,这种天人一样的相貌,在让众人震惊之余,也未免让人想到,这人生活在江湖之间,又刚刚来到洛阳这等权利中心,便是表现得最雍容镇定,心里头,未必没有胆怯不安,毕竟,他可从来没有在这权利中心生活过……也因此,那青年才敢出言不逊。
想来换了别的龙子凤孙,那最有权势家族的嫡子,也不敢这样辱人母亲的,实在是他们不知不觉中,还是觉得刘元可欺。
可没有任何人想到,这刘元的心狠手辣,竟然不输于任何一个皇子皇孙。没有人想到,这刘元敢在只有两兄弟在洛阳的情况下,便肆无忌惮地对一个世家子出手!肆无忌惮地取其性命!
还真真是嚣张狠辣,真真是无所顾及啊!
嗡嗡声中,突然的,一众痛哭的仆人中,那个小厮冲了出来,他跑到皇太孙面前,朝他砰砰地磕着头,泪流满面地嘶叫道:“殿下,你得替我家郎君做主啊!”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自家郎君要不是得了皇太孙地指使,怎会无缘无故去攻击先太子之子?现在郎君被人杀死了,这公道,只能向皇太孙来讨了。
看着这砰砰砰不停磕头的小厮,皇太孙脸色铁青,他抬头盯向刘元,沉声问道:“兄台,现在这情况,你以为该当如何?”
优雅华贵地坐在榻上的刘元,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盅,他抬头迎上少年愤怒的双眼,冷冷说道:“殿下说怎样,那就怎样吧!”
竟是无比轻松的模样!
少年脸色一沉。
他想怎样?他想把这刘元抓起来送到那吴府去,任由吴江的亲人处置!他想当着这么多世家子的面,也给这刘元一剑,好让众世家子对他更加敬服!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虽是口口声声唤着兄台,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眼前这人叫刘元,他是刘疆和卢文的长子!他是陛下还没有见过面的孙子!他要是动了这刘元,不说刘疆卢文,就是陛下那里也无法交待!
他不能动刘元,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动不得,便是刚才之事,也是吴江侮人母亲,而且所侮的,还是一个皇子之妻,皇孙之母。他动了刘元,陛下也罢,众儒生也罢,还会怪他不知维护皇家的体面尊严!
那砰砰砰不停磕头的小厮,在这种情况下,竟是生生地将了皇太孙一军!而眼前这个慢条斯理品着酒的刘元,那表情,更似在嘲讽他的无能!
饶是皇太孙自认城府不浅,这时刻也是进退两难。
所有人还在等着皇太孙的决定!
连刘元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于砰砰砰的磕头声中,皇太孙脸色铁青地站了一会后,突然衣袖一甩,大步走了开来。目送着他气冲冲地消失在花园中,那磕得额头满是血的小厮,才清醒过来:皇太孙竟然跑了!
他一个命令弄死了自家郎君,他任由凶手大赖赖地坐在那里品酒,而自己给跑了!
原本嗡嗡声不断的花园,这时刻安静下来。所有的世家子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于这混乱难堪中,只有刘元依然稳稳地坐在那里,依然不紧不慢地品着他的酒。风拂过他的墨发,令得这个刚刚才杀了人的绝美少年,依然如画一样华贵,雍容!
这时,死者吴江的另一个仆人冲到了刘元面前,他紧紧握着拳头,却还是在距离刘元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瞪着这个身份贵重之人,那仆人嘶声说道:“你杀了我家郎君,难道没有一个交待?”
“交待?”刘元的声音动听之极,他仰头把盅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盅随手一扔,在那酒盅‘叭’的打成碎片中,刘元说道:“你们要一个交待?行,我们一道去见过陛下如何?”
说到这里,刘元慢慢站起。
他傲慢的,轻蔑地盯着那仆人,他目光扫过众世家子,优美动听的声音,从他的薄唇间一字一字地传出,“我母亲,乃刘疆之妻,乃范阳卢氏之嫡女!乃当今陛下之媳!乃天下江湖人敬仰之主!吴江竟敢羞辱于她,我取他一条性命还嫌少了呢!你不是要交待吗?行啊,叫上你们吴氏的族长,与我一道面圣如何?”
冷冷的,刘元又道:“你们要是不敢去见陛下,也可以叫来众儒生,看看他们怎么说这个事?”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冷,也许是他此刻的表情太过威严冷煞,一时之间,四下悄然无声。
刘元掏出一块手帕,他垂眸拭着自个佩剑上的血迹,阳光照耀下,那剑锋上的银光反射在他脸上,令得刘元整个人都充满了肃杀!
垂着眸,刘元声音清彻缓慢地说道:“我的母亲,除了我父之外,世人皆不可辱!有人敢说她一字不是,我刘元必取其性命!”
他这话说得特别缓慢,却掷地有声!一时之间,花园中静得仿佛连呼吸声也没有。
这时,刘元‘当’的一声还剑入鞘。把那沾了血的手帕扔了后,他抬起头,冷冷地扫过吴府几仆,淡淡问道:“可想好了,是去面圣还是去讲经堂辩个明白?”
众仆被他气势所慑,这时连话也说不出了,自是不可能回答。
见他们都低下了头,刘元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冷冷地说道:“你们不敢是不是?”
问过之后,见他们依然不答,刘元声音放淡,“罢了,既然你们不敢,此间主人也都退了,各位,我们也走吧。”声音一落,他衣袖一甩,带着两个护卫,步履优雅气宇轩昂地朝外走去。
第二十七章 靠山
在皇太孙想着拿捏乡巴佬刘元,测一测他的性情反而把自己逼得愤而离席时,这一边,卢萦戴着纱帽,朝着南城走去。
洛阳东西南北四城,北为贵,南为下,这居住在南城的,自然很少有达官贵人。
不过话说回来,洛阳那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天子脚下,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因此,便是南城被洛阳的权贵看不起,在外人眼前,依然是一等的好地方。
卢萦来到南城的一条街道上,此刻正是下午,这里人来人往的特别热闹。而来自天下各地的南腔北调,这里也可以一一得闻。
她停下了脚步。
抬了抬纱帽,卢萦转眼看向一个正在忙碌的店铺。
那店铺中,卢萦的二表姐,曾经的汉阳小城的首富平家嫡女平意,正在那里低头忙碌着。而而伴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丈夫了。
脚步顿了顿,卢萦还是朝着那贩买米粮的铺子走去。
——分别这么多年,她的儿女都这么大了,往昔卢萦与平府的那点恩怨,似乎不值得记挂于心。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个平意,在卢萦的印象中一直是好的。想当初她为了替平意赶走那个第三者,还使了手段呢。虽然那事儿直到现在平意都不知情。
看着卢萦过来,那男人一怔,他抬头朝做贵妇人打扮,身后却没有跟着婢女的卢萦看了一眼后,马上笑道;“夫人,要买粮啊?”朝着卢萦迎了上来。
正在柜台后算帐的平意也抬起头来。
十三年过去了,昔日的少妇,现在已有白发。想当初,平意虽是嫁到了农家,可她陪嫁丰厚,过得也是锦衣玉食,这到店铺里帮忙的事,是从来没有过。
突然间,卢萦觉得,平意似乎过得并不太好。
在卢萦没有回答那男人,而是朝她看来时,平意先是一怔,转眼带着笑迎了上来,她朝着卢萦福了福,客气地唤道:“夫人,您有事?”
“无事。”卢萦的声音有点低,她朝店中四下看了一眼后,轻声问道:“在洛阳做生意,可顺利?”
这话说得,好似彼此是故人似的。平意与那男人对望了一眼后,巴巴笑道:“还,还不错。”
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时,卢萦又问道:“平氏的其他人呢,也在这南城有铺子吗?过得如何?”
这话一出,平意双眼瞪得老大,她楞楞地看着卢萦,怔怔地回道:“是都在南城,过得还,还不错。”平意的声音一落,门外面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低哑的声音,“平意,你们今天开张了?”
说话际,佝偻着身子,已成了一个小老头的平家三舅走了进来。他眼神不好,也没有看到卢萦,只是望着铺子里面说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来购粮?哎,你三舅母闹着要把那铺子转买,我也撑不住,给联系了一个买家。那买家出的价钱还不错,阿意,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一落,旁边传来一个清雅沉稳的声音,“怎么都要卖铺子了?”
开口的却是卢萦。
平府三舅闻言转头,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卢萦,有心想她是谁,可看到对方通身气派的打扮,那问话也说不出口了。见卢萦还盯着自己,他堆着笑点头哈腰的,“夫人是这样的,我们这铺子生意不怎么好,您也知道的,这世道越来越难,有钱的人越来越有钱,没钱的也越来越过不下去。我们琢磨着卖了铺子回蜀地老家……”
听到这里,面前这样贵气神秘的夫人却打断他的话头,问道:“为什么经营不下去?有人为难你们?”
平家三舅转过头与平意对视一眼,按着心中的纳闷,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也不是为难,是这时局不好……”
他还在不知所云的找着借口,卢萦却在微一沉思后明白过来。
当年她与刘疆退隐,是在半胁迫了皇帝,让不管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刘庄或者阴氏一族,都觉得他们是隐患的情况下退去的。
当时,他们是退下了,可那些人一口气堵在心里,其实并不快活。
而平氏一族呢,以前在卢萦风光时,也借过她的势,做了点生意发了些财。可卢萦退后,所有摆在明面上的生意肯定也撤了。平氏一族眼高手低,没了卢萦的人护着,还多了一些这种那种人踩践,也怪不得日子越过越艰难。
有时人就是这样,明明处得并不融洽,可在很多时候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卢萦一走他们也受连累。
想明白这一点后,纱帽下,卢萦的声音平静无波,三人只见她点了点头后,说道:“那我明白了……说吧,你们是真想回一蜀地老家,还是想继续留在洛阳?”
在三人傻呼呼看来时,只见这通身气派的贵妇人像老熟人一样,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看你们还是留在洛阳。回到蜀地,那些地方官府更不好对付。在这地方,我可以找人护着你们。”
卢萦这话一出,平家三舅突然激动起来,他哆嗦着问道:“你是,你是……”名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平意紧接着也明白了,当下她双眼一亮,整个身子都因激动而颤抖。这个时候,还只有那男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的不明白。
卢萦见他们像是知道了,当下点了点头。在两人激动得无以复加中,她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们已经分家了吧?”见到两人傻傻点头,卢萦命令道:“都分成了几府?把每府的名单给我一份。”
平府三舅连忙应道:“是是是。”
“字不多,现在就写好给我。”
“是是是。”
在平府三舅急急去拿纸笔时,平意傻傻地看着卢萦,直对着她的纱帽发呆。
卢萦转向她,轻声问道:“你以前的丈夫呢?和离了?”
“和离了。”平意苦涩地说道:“当时也安顺了几年,后来,后来生意不顺了,平府又离开了汉阳,他就老找借口来骗我的嫁妆钱,得了钱就一个个往家里抬女人。后来我的儿子也被他的那些女人给弄死了,他还逼着我把嫁妆分给那些女人生的儿子,我就和离投奔娘家。”
说到这里,她连忙扯了扯身边的男人,示意他现卢萦行礼,嘴里则说道:“他是我后面的丈夫,人还不错,您看看。”
卢萦朝那男人看了一眼,点头道:“是还不错。”
只是四个字,可这四个字一出,平意却是满脸红光,她与有荣焉地朝着丈夫直笑,笑了一会,又扯着丈夫向卢萦行礼。
平意这态度,已完全把卢萦当长辈了。不过也是,卢萦毕竟是嫁给了太子的女人,在平意这等人的心中,她的地位自是尊崇无比。她说的话,更是金口玉言。
不一会,平家三舅急急走了进来,他把一张纸双手捧起,恭敬地递给卢萦。
卢萦伸手拿过,低头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转身朝外就走。
几人恭敬地送她出了门,直到卢萦的身影去得远了,平家三舅才颤声说道:“阿意,是她对不对?”
平意也很激动,她轻声道:“是她!”
见到两人这般喜形于色,平意的丈夫诧异地问道:“这夫人是谁呀?”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人的态度。
平意想了想,还是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一侧的平家三舅则回道:“她是一个大贵人,一个很了不得很了不得的大权贵。”顿了顿,平家三舅还是说道:“她的丈夫是一个王。”
“王?”那男人惊叫出声,对他这种小人物来说,王是很遥不可及的人物。他错愕地看着平意,想道:阿意居然有一门亲戚嫁给了王?真,真好!
第二天,平意和平氏三舅都呆在米铺中,事实上,依他们对那人的了解,这个时候,她只怕会有动作。
果然,下午时分,一个身着青衣的权贵,在十几个护卫的簇拥下出现在铺中。朝平意和平氏三舅看了一眼后,那青衣权贵说道:“还请二位把你们的家人都召来。”
“是是。”平氏三舅早有准备,他们一大家子,可是自昨天晚上起,都兴奋得一直没有合眼的。
不一会,三十几口平家人出现在小小的米铺里。
望着这挤了一店的人,那青衣权贵对着手中的纸帛念道:“平意夫妇,另有二女一男,对否?”这纸帛,并不是平氏三舅给卢萦的那张,而是一份做工精致,一看就是高等货色的帛卷。
平意和丈夫带着孩子上前,朝着那权贵福了福,“是。”
那青衣权贵朝一个护卫点了点头,示意他把一个托盘送到平意手中后,道:“这里是位于东街的五个铺面和一个院子的契书。一切手续已然妥当,往后也不会有人前来搔扰。不过,以后见到人,不必说是谁所赠,你们也是一样。可记清了?”
那小小的托盘,平意这时手直发抖,举着它直有千斤重。一旁,她的丈夫更是晕晕沉沉,想他老实了一辈子,本来以为自己讨的就是个带着女儿的和离之妇,平素里能吃一顿肉就欢天喜地。可没有想到,这一转眼就能得到五个铺子?还是繁华南街的?这背后有人可真是好啊。
“平氏三舅。有一妻二妾,一妾已亡故,共有三女二子,三女已然嫁出,一子成家,对否?”
平氏三舅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半天,对方已把自己查得这么明白。当下他连连点头,“是,是。”
“这里有八处同样位于南街的铺面和一个院子的契书,收下吧。”
“是,是是。”
随着那青衣权贵一个个把名字念出,平氏三舅在一旁想道:原来是按人口给铺面的,要是我那小妾没死就好了。这时刻,那权贵还在慢条斯理地念着,每一次,他念出一个名字,那名字的主人先是狂喜,到得后来,已是眼中隐有泪水。一些年纪大的更是痛哭流涕……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们有多难多苦。不过现在,他们的擎天柱回来了,便是偶尔回来一下,便是这么看他们一眼,也让他们在这一刻,得到了倚靠和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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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音容兼美的盖世枭雄,一个是身份卑微的绝色倾城。
烽火四起,几番多情辗转;绮丽乱世,美人浴火涅磐。
“魏晋风情”系列殿堂级华丽古风文
重谱兰陵王的旷世之恋
独家附送三万字番外。各位,这番外中,可是有你们最想知道的张绮前世的情况哦。
第二十八章 父子见面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这几日出现在难得的暖阳如春的气侯。
也不知是不是刘宇到来的关系,一直卧床不起的皇帝刘秀,这阵子健康情况越来越好。这几日冬阳如棉,更是暖暖的照得他有出宫一游地想法。
以他的身份,既然如此想来,便如此做了。当下,一辆外观不起眼的马车铺着厚厚的褥子,戴着刘秀出了宫城。
走在一侧的太监,掀开马车两侧的车帘,好让陛下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天下,他的子民。
这般难得的晴好之日,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少年少女们嘻嘻笑笑,远处不时传来儒生们的朗朗读书声。望着这一派繁华的景色,刘秀瘦削的唇角浮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派车水马龙,迷离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他少年时,前汉正处于混乱之世,那时际的长安,可没有这般安稳平和。他青年时,天下渐乱,他在家里务农,天天守着那些田地观察着播种秋收,也没有听人说过,长安也罢,洛阳也罢,是一派繁华的。
便是他中年时,国家新立,百废待兴,这洛阳城也不曾如此热闹繁荣。
身为帝王,他刘秀注定是要青史留名的。想来后世人评价他时,也会赞他一句勤政爱恨,令天下休养生息,致百姓日渐富有吧?
想到这里,刘秀满意地轻叹一声。
就在这时,他四下张望的眼,瞟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不对,那身影不止是熟悉。
腾地一下,刘秀想要坐起,转眼想到自己的身体,他便只是撑着身子,急急唤道:“来人,来人!”几个太监和护卫一窝蜂地凑了上来。
刘秀朝着前方角落处一指,咳嗽着说道:“把,把那人叫过,来。”
“是。”
“马车,停到一偏静地方。”
“是。”
不一会,驭夫便驱着马车在一个巷子里停了下来。看着那饶是戴着纱帽面目不可见,那身形也无比熟悉的人,刘秀激动得双颊泛红。他咳了一阵后,命令道:“退,退下。”
“是。”
众太监和护卫一边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一边小心的朝后面退去。
不一会,他们便退到了巷子的那一头,出于谨慎,这些人这分两个方向退的,在不知不觉中,分堵住巷子两头。这样,如此来人对陛下不利,他们也就不怕这人逃得远了。
不管是刘秀还是来人,都没有理会这些太监护卫。
在倚在厚褥的刘秀地目光中,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一会,他站到了车窗外。
隔着一层纱帽,那人神色复杂地盯着刘秀。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似乎不知如何说起。使得这巷子里,是很久时间的寂静。
终于,还是刘秀开了口。
他唤道:“疆儿……”这两个字,此刻唤出来是这么难,因此刘秀叫出声,便是一阵长久的咳嗽。
来人慢慢摘下了纱帽,露出了刘疆那张成熟的,英俊过人的面容。
他看着他的父皇,双唇抿紧,好一会才哑声说道:“父亲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叫我了,我还以为,父亲早就忘记怎么称呼孩儿了。”
刘秀浑浊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疆,说道:“疆儿,你是为父的长子,为父怎么可能忘记。”他双眼明亮了些,吐出的声音也清晰了些,“疆儿,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刘疆轻轻一笑,道:“甚好。”
甚好?他的大儿子说他这般浪迹江湖的日子,是甚好?这一点刘秀根本不相信,便是他的孙儿刘宇说了无数遍,他也依然不相信。
刘秀咳了两声,低声说道:“一定甚是辛苦吧。”竟是刚才刘疆那句‘甚好‘根本没有听进去。
刘疆看着父亲,摇了摇头,清晰地说道:“不辛苦。”顿了顿,他又道:“我刘疆一生最辛苦的日子,便是四弟出生,父亲想立他为太子,到我遇到卢萦之前的那些年。”
刘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的声音也有点过于沙哑,他缓缓说道:“那时我总是想,父亲其实是中意四弟为太子的。如此,我刘疆这个大儿子算什么?是四弟上位的绊脚石?还是让父皇如哽在喉的厌弃之人?那时我总是想着,自古以来,从来没有被废除的太子,还能活得长久……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每次看到父皇对四弟爱不释手,疼宠不已,待见到孩儿到来,马上板起脸一副觉得孩子甚是碍眼的场景,那心里便一阵阵绞闷。孩子总是想,其实孩儿虽然贵为太子,却并不重要。母亲的心都在父亲身上,舅舅们看着孩子时,看的是当朝太子……父亲,孩儿现在回想,那些年月,真是宛如生活于黄泉地狱!”
他的长子,他曾经疼爱过,曾经抱在怀里哄着逗着的长子,竟然说当年在他身边为太子的日子,是黄泉地狱!
刘秀的唇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的脸色发黑,直过了好一会,刘秀才哽不成声地说道:“疆儿,父皇,父皇并不曾嫌弃你。”
刘疆恩了一声,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是,父皇是不曾嫌弃,父皇只是觉得,四弟更合父亲心意,孩儿的存在,毕竟是堵他的路了。”
刘疆这轻描淡写的口气,令得刘秀的心口一阵抽紧。他望着这个高大挺拔,威严天生的长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二三岁的孩童。那时,他软软地抱着自己的腿,白嫩嫩的小脸上都是对自己的孺慕。便是,便是后来,他也无数次从这个长子的眼中,看到他对自己的孺慕……是什么时候,这个长子面对自己时,已面无表情,那双眼中再无孺慕,有的只是一派冷漠和算计的?好象是他少年时。这变化,刘秀要在记忆中苦苦寻找才能找到。其实,他一直都以为,这个孩子永远都在渴望他的关爱,永远只要他一句话,便能把他否定,便能让他再也欢喜不起来。
恍惚了良久,刘秀哽声说道:“疆儿,父皇对不起你。”
其实这一点,自刘疆辞了太子位后,刘秀便一直这样想着。他想,他这一生最大的缺撼,便是对不起这个长子。不止是他,便是众臣,便是史官,也是如此说来,如此记载。他们都说,太子无过被废,实是帝之过。
至于太子之母郭氏,刘秀并不后悔废了她。一个总是怀有怨愤,总是不甘心,想是想要更多的妇人,他实是疲于应对了。只是每次这样想着时,他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他们新婚燕尔时,那时候的郭氏,年轻美貌,明艳张扬,那时她的笑声宛如银铃,总是充满着无尽的活力和快乐。那时的她,还真把那个端庄执重的阴氏比下去了……只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怎么他就越来越不满意,她也越来越不高兴了呢?
也许是人已暮年,这个冬天以来,刘秀动不动就这样恍惚地陷入回忆中。这时刻,他躺在马车中,透过大儿子,仿佛看到那个曾经明艳的,天之骄女的郭氏,仿佛看到了他与她的初遇。那一次,他前往真定见过刘扬时,在街道上与郭氏遇上了。在擦肩而过时,郭氏回眸朝他一笑。那一笑的她,是那么明艳,那么鲜活,仿佛那春天里盛开的牡丹,天生带着一种贵气味儿。那时他便想,我刘秀只有娶了这样的女人为妻,才表明我已成了天下最顶尖的人物之一。是的,小姑的郭氏给他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这与他少年时渴望阴氏不同,少年时,他的梦想就是当个小小的执金吾,然后娶一个阴丽华那般的端庄秀美的闺秀。可后来他不这样想了,他想得到这个天下,他也想娶一个更配得上他身份的高贵女子。而那女子,便是郭氏。
是啊,郭氏是前朝公主之女,她的血液里,流着最高贵的血,征服她,便与征服这个天下一样,是一个男人最高的荣耀。
于是,他一句话就把已经娶进家门的阴氏贬为妾室,然后他风风光光地娶了郭后,后面的几年,他都没有接回阴氏的想法,而是一直把她留在老家。直到,直到他渐渐大权在握,直到他发现,自己对郭氏的宠爱,让他的天下有重复前汉后戚掌权的隐患时,他接回了阴氏。
阴氏回来后,刘秀发现,还是少年时钟情的这个端庄闺秀,更知道分寸,也知道敬畏他这个皇帝,更让他有成就感。这种感觉,不是那个总在自己面前端着架子,总把自己看成以前那个求着她郭氏一族的农民刘秀的郭氏能给的。
后来,一年一年过去,他越来越不喜欢那个不知分寸,不知道对他怀有敬畏之心,不知道把他当成天下之主来爱慕的郭氏。连带的,他也就不喜欢这个郭氏所生的长子……是了,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这个长子刘疆,却骨子里便带着一种帝王气,仿佛这个继承了两朝皇室血脉的孩子,比他这个身为开国皇帝的父亲,还要尊贵不凡一样。也许,这也不是他不喜这个长子的理由,他只是习惯了四儿子面对他时,那种把他当成纯粹的父亲时的那种孺慕和轻松,喜欢四儿子在他面前自由的撒娇,喜欢四儿子只把他当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帝王。当然,也有可能是,四儿子的母亲阴氏,让他越来越敬重越来越顺眼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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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你走吧
刘秀想,相比起郭氏,阴氏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他娶了她为妻,后又让她为妾,他立郭氏为后,他把阴氏留在家乡数年,方方种种,如果换了郭氏,早就对他怨气冲天,恨苦不已了。可阴氏不会,她总是那么娴静地看着他,总是那么体贴的为他着想。
天下人都说,从他少年时说出那句‘娶妻当娶阴丽华,做官当做执金吾’,就可以证明他爱她如癫。这话要是换到郭氏身上,她只怕在外更加张扬,在里,则对他要求更多。可阴氏没有,她就是那么庄重而淡雅地坐在那里,仿佛他对她痴慕也罢,还是对她平常相待也罢,她都可以做到不骄不妒。她那看向他的温柔的眸子,有时刘秀甚至觉得,她的心,其实也难为人所知。
刘秀也许是真的老了,他这一出神便是良久。
看着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老人那年迈的,生满了老年斑的脸上,照在他那浑浊的眼中,照在他那干瘦的手背上,突然的,刘疆眼眶有点涩。
眼前这个老人,真是风烛残年了,曾经那么神武的帝王,现在也能看到生命在他身上的清楚的流逝痕迹。
看着看着,刘疆闭了闭眼。
这时刻,两父子都没有说话,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秀看向刘疆,低弱地说道:“疆儿,你现在还恨父亲吗?”
刘疆睁眼看向他。
慢慢的,他摇了摇头,“不恨。”刘疆的声音低沉得很,“我这些年虽在江湖,可卢文那性子父皇你是知道的,她就喜欢折腾,我的几个孩儿也有点似她,我多数时间忙着收拾烂摊子,都忘记要恨了。”
顿了顿,刘疆又低低地说道:“再说,我煎熬了那么多年,如今不再有忧患,恨从何来?”
刘秀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他干涩的唇动了动,又道:“那卢文……”他想说几句不是,转眼想到卢文给自己生的可爱孙子,便又闭了嘴。
又过了一会,刘秀咳嗽起来。他这一次咳有点撕心裂肺,刘疆连忙把他扶起,让刘秀坐好后,他在刘秀的背心轻轻拍动起来。
‘咳,咳……’一阵呛咳过后,刘秀终于住了声。他转头看向这个大儿子,含糊不清地说道:“疆儿,父皇这些年,一直掂记你。”
刘秀的精力,这时已经不行了,他整个人都倒在靠背上,闭上双眼,说出来的话更是弱而无力,“父皇一生不亏,唯一负疚于心的便是你。这次能与你见一面,知道你的近况,父皇也心安了。”
过了一会,就在刘疆见到刘秀晕晕沉沉,似是要睡过去,正准备转身唤来那几个太监护卫时,刘秀突然按上了他的手。
他青筋毕露的手放在刘疆手上,那手没有一点润泽的感觉,干枯得宛如树皮。刘疆低头看着父亲的手,慢慢把另一只手放在他手背上让他暖和。
这时,刘秀睁开眼睛看向他,“疆儿,你们这次来洛阳,是为了看望父皇,还是另有……”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命令道:“疆儿,父皇如何,你也看到了……带着卢文离开洛阳吧。我那两个孙子,倒是可以留下。”
这时刻,刘秀的声音虽然沉哑,却清晰有力。
刘疆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慢慢的,他哑声低笑起来,抽出放在父亲手背上的手,刘疆站直了身子。
他站在阳光下,脸上的表情不再如刚才那般软弱而温厚,而是带着一种嘲讽和冷漠。
看着父亲,刘疆似笑非笑地说道:“父皇,你又想给你的四儿子铺路了?”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怕我夺了你四儿子的位?”
刘秀看向这个高大英武的儿子,道:“疆儿……我不止是你的父皇,还是这个天下的帝王。如今,我已病重,你四弟和群臣,都是紧张之时。你在这洛阳耽搁越久,他们就会更是心里不安。你与卢文都是会搅事的人,朕不能让你们乱了这天下。”他闭上眼,命令道:“离开洛阳吧。”
刘疆突然一笑。
他便这么笑了一会,腾地一声身子一转,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刘疆离开,那些护卫和太监急急跑了过来。而这个时候,刘秀正睁开眼定定地目送着大儿子离去。当那些人来到他身边时,刘秀疲惫无力地说道:“疆儿刚才说,他在江湖上过得很好,已不再恨我。”
他这话没头没尾,可所有的护卫也罢,太监也罢,在齐刷刷一凛后,同时低下头,不知不觉中,一个个汗流浃背,脸带惊惶。
陛下这话,明显是说给他们听的,而他的目的,就通过他们的口,直接告诉太子殿下,说,现在的刘疆已无意于太子之位,所以他这个父皇,不允许兄弟相残,不允许太子殿下对刘疆采取什么行动。
让这些人惧怕的是,从陛下这句毫不掩饰的话可以看出,他早就知道他们中有人与太子勾结在一块了。陛下这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及时地传到太子那里去……这种背叛之事,要是陛下安好之时,那可是诛连九族的罪!
在这些人骇得脸都白了些时,刘秀的声音低弱无力,“回宫吧。”
“是,陛下。”
刘疆走得很快,回到他们新住的酒楼时,卢萦已经回来了。她正在又对着阳光刺她那副永远成不了一流的绣品。
听到脚步声传来,卢萦转过头来,她快乐地唤道:“阿疆。”
刚叫到这里,她声音一凝,走到他面前,她握住他的手。再抬头摘下他的纱帽,看着刘疆的脸色,卢萦温柔地说道:“阿疆,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开心?”
刘疆低头看向她。
对上卢萦脸上满满的温柔和疼惜,他双手一伸,把她紧紧搂在了怀中。他搂得那么那么紧,直勒得卢萦一阵气闷。
紧紧把卢萦按在怀中,刘疆哑声道:“刚才见到父皇了。”
“啊?”
刘疆把两人的对话简陋地说了一遍,冷笑道:“他要我们离开洛阳……我的好父亲,永远都在给他的四儿子铺路,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威胁,他都不允许在他的好儿子身边出现。”
刘疆的声音中,有着满满的悲凉。
卢萦连忙把他反搂住,在他怀中,她哼了哼,傲慢地说道:“他要我们走,难道我们就老老实实地走?这洛阳,我还就呆着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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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二郎之怒
听到卢萦这话,刘疆突然心情大好,他说道:“好,我们偏不走!”
他抬起头看着皇宫方向,冷冷地说道:“我的父皇,还想扣下我二个儿子做人质!既然如此,那我们一家都留在洛阳,让他们扣个够!”
说是这样说,他终是疲惫了,抱了卢萦一会,便倒在了榻上。
卢萦一直坐在他身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合上眼睛,却眉头暗蹙的丈夫,不由伸手握紧了他的手……
大浪涛天中,二郎一个纵跃,整个人踩着木排乘浪而起。这般站在浪峰上,他一眼瞅见吓呆了的众世家子。心下大为得意,不由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在他的大笑声中,他的身形随着浪涛起伏而起伏,不管是大浪翻天,转眼便他深埋其中,还是木排凌浪而起,一飞冲天时,二郎的大笑声一直不绝于耳。
二郎最喜玩闹,这般架着木排在浪涛中呼啸好一阵后,他才一声清喝,一个纵跃,整个人便从舟排上凌空而起,在空中滑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后,稳稳地落到了云姓青年云规的快船上。
站在云规的快船中,二郎看着自个的木排在大浪中被越卷越远,越卷越远,不由嘻嘻一笑。
他转向了云规。
看着这个一入洛阳便结识的好友,二郎笑嘻嘻地问道:“云兄,你们要来玩水,怎地不叫我一声?”
云规望着浑身透湿,却风姿不凡的少年,无奈的一笑,正在说什么话时,一侧,传来一个仆人响亮的声音,“郎君此言错矣,浪中玩耍,不过是江湖人的寻常本事。有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危堂,郎君何等身份,怎地与那等江湖屑小相比?”
这声音着实不少。这浪涛滔滔,风声呼啸的,本来人说话时,就要提高音量才能让对方听到。而这人更是扯着嗓子叫的。那话是对谁说的,这里没有一个蠢人,自是明白。
二郎正是满脸笑容时,闻言他眉头一蹙,转过头看向那说话之际。
走在左侧的快船,却是属于阴氏一派的一名子弟所有。而说话之人,正是这名阴氏子弟带来的仆人。
在二郎望来时,那仆人越发昂起了头。他轻蔑地看向二郎,大叫道:“太平天下,争什么个人武勇?哼,这般不知珍惜自身,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身沉浪中,喂了河中之鱼了。”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诅咒了。
这里的二三十个世家子中,以那名阴氏子最为贵重,众子弟都以他马首是瞻。此刻说话的只是他的仆人,可主人没有呵斥,那就代表着主人的意思。当下,众快船中嘻嘻哈哈一阵,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叫道:“是极是极,咱们都是千金之子,不必跟江湖人一般比较。”“于这太平盛世,这会玩水算什么?”“不过依我看来,各大红楼倒是可以弄出这个节目,让天下会水的江湖人都来洛河玩一玩。咱们呢,看到哪个表演得好,就厚厚的赏赐一番。”最后一句,更是把二郎贬成了红楼伎子了。
……二郎虽是龙子凤孙,不过是过了气的前太子之子,可以说,结识他讨好他,那是完全没有好处。贬低他来讨好那阴氏嫡子,倒有可能得到实惠。这世间逢高踩低,实是世间常态。
几乎是最后一人的声音一落,四下哄笑起大起。于呼哨连连中,有人叫道:“说得好,就应该打赏!”“来个天下玩水大会。”“下九流的本事而已。”
……
听着这震天介的笑闹,云规与几个保守派系的子弟,都沉默起来。特别是云规,他担忧地看着二郎,有心想安慰他几句,可想了想父祖所说的话,又知道不能表现得与二郎太过亲近。
在这震天介的哄笑中,二郎原来浮现在脸上的怒色,反倒消退了。
他懒洋洋地进入舱中,换了一袭干净衣袍后,外面的哄笑声虽是更响,他却完全无所谓的闭上双眼,就倒在舱外晒起太阳来。
……这惫懒模样,那是更像江湖人了。
四下的笑声也更响亮了。
不过,二郎一直这样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对他们的嘲讽哄笑置之不理。眼前这些人毕竟都是大家子弟,这般没有风度地取笑一人,原本便大失体面。要不是为了清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们还不至于起哄。
现在,见到二郎不理不睬,这些人也就没了劲。一个个都转过了话题,对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黄河河道兴奋起来。
从洛河进入黄河河道不久,众快船便迎上了一个巨形涡流,在众快船不由自主地被卷入涡流中,众世家子脸上变色,所有的声音都被浪声掩盖时。没有人注意到,二郎随手拿出了一个不浸水的油布包,然后顺手取出一样东西,朝着天空中就是一抛。
随着那东西一扔出,一道尖哨刺耳的,隔得越近声音越小,离得越远,却听起来格外清晰响亮的哨声在天空炸了开来,远远传到了天尽头。
发出那哨声后,二郎又懒洋洋地晒起太阳来。
这时,众快船风驰电掣地进入了黄河中。
翻天巨浪,开如出现在众船的船头。
就在众世家子乘风破浪,大感刺激兴奋之时。没有人注意到,前方的三门峡处,驶来了一大队漆成河水的蓝色,宛如幽灵的中型战船。
这些中型战船,来势极快。就在众世家子们一个个呼啸连连,得意洋洋时,几乎是突然的,他们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大队有点异常的船只。
那船只来得太快,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已是近在眼前。
望着那数十只蓝色快船,望着那快船上大大的一个‘黑龙’隶字旗,众世家子还没有明白之际,一仆人尖声叫道:“不好,那是黑龙水匪!各位郎君,大事不好了!我们遇上了纵横黄河长江,无恶不作的黑龙水匪了!”
他的尖叫声有点失控,开始叫第一遍时,因声音嘶哑而语声含混不清,连他自个的郎君也没有听清。于是定了定神后,他又叫了三四遍。
直到这仆人的声音都叫哑了,众人这才听清。只是这个时候,那队来速太过迅捷的快船,已如鬼魅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有十来只更是从众船的左右两侧冲出。于是,当这些人明白事情有点严重时,回头一看,去路被阻。现在,他们前有阻击,后无去路,已完全被这支恶名远扬,杀人如麻的水匪船队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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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畏惧
虽然是朗朗白日,可这些与河水一样,漆成了蓝色的快船,还是宛如幽魂。
站在快船外面的,是一队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他们站得一动不动,只是一双双没有半点感情变化的眼睛,冷酷地望着众世家子。那一柄柄杵在他们手中的长戟,在阳光下散发着让人心寒的血光。
整整三十只快船,整整三十队戴着面具,毫无表情的黑衣人!
而这时刻,他们把众世家子团团围住后,依然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声息。这种无声的睥睨,实实是比任何一种冷言狂语更能令得众世家子胆寒。
天可怜见,他们虽然一个个自命不凡,可实实在在是没有经过风浪,甚至,没有见识过鲜血的娇养之人!
自围上他们后,那三十只快船速度减缓,开始随着波浪荡漾而缓缓逼近。
众世家子的快船不由自主地聚成了一堆,他们慌乱地看着那越逼越近的面具人,一个个开始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在云逸旁边的快船上,那个阴氏子白着脸叫道:“这可怎么办?这怎么办?”
另一个少年也要哭出来了,他双股战战地嘶叫道:“怎么办,我们向他们求饶,给他们金,让他们放了我们?”
“这等大河当中,援兵不可能赶到,我们与他们谈吧。”
“要是他们不肯谈怎么办?”
最后这人刚把话叫出来,那阴氏子疯狂起来,他跳起来嘶叫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叫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有了点哭腔……
这哭声一出,一直闭着眼睛,懒洋洋地睡在一侧的二郎睁开眼来,他轻蔑地瞟了一眼那人,转目一看,见到这几十个刚才还风度翩翩,气定神闲的世家子,此时已完全慌乱了,有一个更是坐倒在地缩成一团。
看着这些面临生死关头,开始魂魄俱散举止失措的世家子们,二郎又看向剩下的那一半算是平静的世家子,心下虽然明白这些人,在洛阳的权贵眼中,不过一些纨绔子弟,但还是心生鄙夷,觉得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在意。他暗中嘿嘿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一个姓常的少年越众而出,他朝着那些戴着面具毫无表情的黑衣人,抱了抱拳叫道:“各位各位,有什么话,咱们何不好好说一说,你们想要什么,还请开口!”
他虽然举止镇定,可那声音却不大,一叫出被便河风吹走。对方听不进,他那努力维持的气势风度,也就没什么效果了。
二郎双眼睁开一线,瞅了一下这人那微微泛白的脸色,知道他也只是强装镇定,不由暗中哧地一笑。想道:我十一岁时,与这些家伙会面,他们也是这般吓我。那时我可没有害怕过。
另外一条快船上,一个世家子见常氏子说出的话,那些人根本没有听见。不由也站了出来。他扯大了喉咙,把常氏子的话大声叫了一遍。
那一番话,终于传到了众黑衣人的耳中。
孰料,就在众世家子期待地看着他们时,那些黑衣人面具下的双眼,却眨也不眨一下。他们依然面无表情地,冷漠得无情地看着这些人,依然一步步向他们逼进。
这一下,众世家子全部慌乱了。剩下那十几个还站得稳的,也是脸色发白。
这时,又一个世家子叫道:“各位,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们有什么要求,何不直接说出来?”“就是,有话可以说,有要求可以商量嘛。”“各位,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这里的人,个个来自洛阳的大家族,各位就算横行二河,也犯不着把我们的家庭往死里得罪吧?”
最后一人的叫声,显然说中了什么。当下,与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条快船上,众黑衣人齐刷刷向后一退,一个中年人越众而出。
这中年人也戴着面具,面具下的一双眼精光四溢,他嘲讽地看着这些世家子,负着手频频冷笑。
不过,这人嘲讽也罢,冷笑也罢,他既然能站出来,这些世家子便松了一口气。
这时,阴氏子也找回了理智,他冲了出去,朝着那中年人叫道:“我是洛阳阴氏四房嫡长子,这位大人,你们拦着我们有何贵干?”声音先有点颤,一句话说完还真平稳下来。
那中年人负着手,一双眼面无表情地瞟了那阴氏了一眼。
在四下安静,众世家子侧耳倾听中,那中年人右手一挥,示意众船停下后,叫道:“你们都是世家子弟。”
几个世家子异口同声地叫道:“正是。”
“很好。”那中年人森寒笑道:“我们抓的就是世家子。”
这话一出,众世家子先是一惊,转眼齐刷刷明白过来:黑龙水匪纵横河道几十年,早就是天下公敌。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无恶不作。落到别的人手中,可能还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对他们忌惮三分。可落到这些与朝庭为敌的人手中,他们家族势力再大,难道能大过朝庭?他们这报出家族施以威胁的话,却是说错了。
一时之间,众人不寒而栗,面面相觑之余,已是脸色再变。
一侧的二郎,眯着眼睛高兴地欣赏着这些人的表情:母亲早就说过,不过十几年过去,现在的这一代,便差她们当时年少时远矣。
转眼他又泛起愁来:要不要顺势把这些人全部捉了?母亲说,对别人对自己无畏无惧不是件好事,要不,就通过这件事把洛阳搅一搅?让那些个洛阳权贵,也好知道什么叫畏惧?
说实在的,这事儿还真有点大。二郎虽然天不怕地不怕,每次遇到这种大事,还是都会问过父母。这次他把这些人召来,原本是想吓这些世家子一吓。现在心里存了这个想法,便一时踌躇起来。
而他不吭声,那些面具人自也是不吭声。一时之间,四下俱静。只有那中年人面具下的双眼,在略略瞟过二郎,见他一会蹙眉一会托腮后,暗中苦笑了下。
那些失魂落魄,正在寻思着对策的世家子哪里知道,现在他们的命运,就在二郎的一念之间。现此刻,他们所看不起的那个二郎,就在寻思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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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搅乱洛阳
就在众人惶急不安时,云规看到了一侧的二郎,他想起一事,连忙走到二郎的身侧,说道:“二郎,现在你有没有办法?”
这时,众世家子正是慌乱之时,云规的举动,猛然提醒了他们。一时之间,他们齐刷刷向二郎看来。
在众人地注目下,二郎依然懒洋洋地睡在那里,一双眼睛半睁半闭。
……可他越是这般悠闲,越就证明了他真有信心。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心都火热了。那阴氏子更是扯着嗓子叫道:“刘庆,你快开口啊。”转眼他想到了一点,走出两步就朝着二郎深深一揖,朗声道:“先前是我等不对,还望阿庆大人大量不要记较。”
他这么一带头,几十个世家子都乱七八糟朝着二郎行礼道歉起来。
见二郎还是爱理不理,那阴氏子脸一沉,只见他嗖地一声拔出了佩剑。然后‘卟’的一声,重重地刺入了身侧一个仆人的胸口。这仆人,正是最先对二郎发难的那个!
狠狠抽出佩剑,令得这个一起长大,极得信任的仆人瞪大一双眼轰然倒地,由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尸体后。阴氏子转向二郎深揖不起,“还请阿庆出言解围。”
众人齐刷刷的声音同时响起,“还请阿庆出言解围。”
在这般热闹喧哗中,二郎手一撑跳了起来。
他目光扫过这些人,眉头一蹙冷声叫道:“你们白痴啊?这些人分明是江洋大盗,杀人不眨眼的巨匪国贼,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们?”
说这话时,二郎在心中冷笑: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为你们出头吗?先不说这般当众承认恶名远扬的黑龙水匪是我的手下这行为不妥,便是凭你们先前所说的话,这一次我也不能让你们讨了好去。
二郎这话一出,四下哗然,众世家子一个个面露绝望之色。
这是真正的绝望。
就在这时,那黑龙水匪的中年人放声大笑起来。
河风呼啸中,他的大笑声还是远远地传出。
他狂笑道:“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原来这就是世家之子,名门之孙……咄,刀斧之下,怎地连狗也不如?”
这话说得如此难听,要是平时,谁敢对他们说这样的话。可此刻他们性命难保,这般骂上几句,大半世家子听都没有心神听,更不用说感到羞辱了。
倒是二郎哈哈一笑,大笑声中,他冷声叫道:“世家之子,名门之孙,连狗也是不如?”这句话也不知怎地取悦了他,二郎乐得前俯后仰,“这话说得有意思。不过呢,这才叫膏梁之徒啊。”
他说到这里,突然转身,大步走到自己所坐的快船船头,二郎突然手中的桨重重一划,令得那快船呼地一声,朝着对方的中型快船便撞了过去!
他这一挥桨一撞船,来势凶猛至极。对面那快船的主人给他的举动下了一跳,几个船夫更是下意识地向左侧一移。
于是他们这一移,便让出了一条水路来。
说时迟那时快,二郎大桨连划,他显然对于操纵船只,实是个中老手。不过三两下,那只能坐三个人的尖头快船,便如一条蛇一样,灵活地从众船的中间挤了过去。那些面具人刚刚反应过来,这快船已如闪电般冲了过去,逃到了包围圈内。
二郎一出包围圈,一边示意才清醒过来的云规和他的仆人一起划船,一边操纵着船只大笑不已,“我说各位,咱们这船,优点就是船小而灵活,自那些人出现后,你们一直呆若木鸡,不是哭就是叫,连逃跑二字都学不会,这样对得起你们父祖的鼎鼎大名么?”叫到这里,他再次放声大笑。
看着他大笑,看着那快船闪电般的朝前冲去。那戴面具的中年人使了一个眼色后大声叫道:“一群蠢物,快拦住他!”
“是。”几只船追了出来。
不过正如二郎所说的,他们这船小而灵活,速度奇快。全力施为下,对方的那船根本追之不及。云规先前还胆战心惊,此刻得到逃脱。他不由坐倒在地,朝着二郎喘着气说道:“我们逃出来了?”
二郎翻了一个白眼。
云规傻笑一阵,突然又道:“可是二郎,他们都给困给了,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去搬救兵了。”二郎蹙着眉严肃地说道。他在心里,则乐开了花:对,我是去搬救兵,然后在这些救兵眼看要救出那些人前一刻,再放了他们……呸,敢嘲笑于我,我叫你们当上几天的人质,睡只能睡地牢,天天对着那刀斧胆战心惊。你们这一辈子没有受过的苦,我这就叫你们尝尝!
打定这个主意后,他心情大好。望着洛阳方向,他大声道:“云兄,我一回去就向皇爷爷求助。你就去通知他们的家人。”
云规听到他后面半句,脸色一变。迟疑半天,他吭哧道:“你与我一道去吧。”
“我不去!”二郎冷笑道:“我知道他们都看我不来。我堂堂皇孙,犯不着去受这等小人的腌脏之气。”
云规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不过,他虽然一想到要面临的事,就心虚胆怯,此番能够死里逃生,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二郎,还是由衷的感激起来。
两人的烦恼,没有持续多久。此时天已渐晚,而出外游玩一天的世家子们迟迟不归,知道他们不可能晚上还在河中玩耍的家长们,已有几个追过来了。
在洛河中遇上后,惊惶刚定的云规把事情一说后,几个大族之人同时一慌。其中一人更是扬起了火箭。于嗖嗖嗖破空而起的明亮烟火中,原本安静的河道中喧哗一片。
在各方守卫急急赶来,各大家族也派人前来时,一中年人转向二郎和云规,认真地说道:“对方的情况,你们两人最是清楚。身为丈夫,自不能同伴有难时逃离。下面,还请两位与我们一道去施救。”
云规马上应道:“好。”
在他们看向二郎时,在漫天烟花中,也看到了母亲投放的,那束有着特别印记的烟花的二郎,已在心中冷笑出声。他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他的母亲刚才发了信号,要他们兄弟放开手脚搅乱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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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萧燕之苦
发出那样的信号,是卢萦今天思考了一整天的结果。
那时,刘疆睡着后,她无所事事,便坐着马车上了街。
和以前一样,卢萦每次寻思事情时,喜欢坐着马车闲逛。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定神一瞅后,她终于认出了那背影是谁,便朝着驭夫命令道:“跟上那辆马车。”驭夫顺着她的手势看了一会后,朗应一声,策着马朝那马车赶去。
前方的马车,其实不止是一辆,那是七八辆马车一起走的,卢萦的马车跟在后面,倒不显目,特别是到了后来,朝着那个方向去的马车越来越多后,卢萦的马车夹在其中,就根本没人注意了。
众马车前往的方向,是洛阳建了十年不到的一个道观,叫碧心观。
在前面的马车停下来,几个打扮华贵的妇人下车后,卢萦也跟着下了马车。她与以前一样,一直戴着纱帽。
她身量偏高,可以说,比一般的女子都要略高,又戴了纱帽,再说气度天成,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虽然面目普通,可气势不可小看。一路通往道观的人,都把她当成了哪个权贵府第的贵妇。
于是,这样的卢萦,自然而然地被人群推到了那六七个贵妇后面,在众人眼中,她们本就是一道的。
看着前面熟悉的身影,卢萦其实也不知她跟上来干什么……不过她这次来到洛阳,因为遮掩行踪之故,遇到的故人并不多。这般遇上,她自然而然便想看一看。‘
于是,她脚步略提,朝前走了几步。
这般靠近,那几个贵妇的对话声便传入了卢萦的耳中。
只听得一个贵妇感慨地说道:“阿燕,这次真得恭喜你了。”
被她恭敬的贵妇,却是脸无欢颜。
见她似是不高兴,另一个年长些的贵妇抿着唇笑道:“阿燕,你可是在为你丈夫又纳了二个妾而不满?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身为正室,怎地与那些玩物儿计较?”
那阿燕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第三个贵妇见她闷闷不乐,便道:“说起来阿燕,你家夫君这十几年来都站在那位置上一动不动,现在好不容易更上一步,你怎地为二个玩物与闷闷不乐,这不是让他嫌弃吗?”
直到这个贵妇的话出来,那贵妇阿燕才低声说道:“我不是……再说,他这次升了官,也没有什么好恭喜的。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升官。”她的声音有点低,旁边几个贵妇听不清切。
就在几个妇人你一句我一句时,后面不远处,传来一个贵妇矜持的声音,“阿燕?”
那阿燕回头看去,见到来人后,她朝着身边的几妇低声说了几句话,又致了歉后,提步走向那后面来的贵妇身边。
便这样,几个贵妇分成前后两批,各走两路。
在卢萦停下脚步间,那阿燕与另一个贵妇在她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贵妇凑近阿燕,轻声道:“你又不高兴了?阿燕,不管如何,你夫君升官是好事,你这样愁眉不展,有什么好?”
阿燕摇头,她轻声道:“我快活不起来。”她看向那贵妇,说道:“你知道我夫君为什么升官吗?呵呵,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那夫君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还不是因为前太子之子来了洛阳,上面有些人害怕前太子,便提拔我这个昔日与卢萦交好,最后却背叛了她的好友的夫君?我夫君不过小小升了一职,便被他们传得洛阳皆知。不就是想传到卢萦耳中,让她添堵?”
那贵妇显然对这些也有耳闻,她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那贵妇安慰萧燕道:“阿燕,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夫君能升职是好事。”
“好事?”萧燕低低笑了起来,她红着眼眶,轻轻地说道:“这算什么好事?他一得意,便纳妾室……当初我为了他的荣华富贵,还出卖了阿萦,还想去害她落胎。结果呢,他稍一得势,便说什么娶平妻纳美妾的。好不容易消停十几年,他这才一升职,便又收了两个美人。”
她哽咽起来,“我为了他,被阿缇王尚他们断了来往,我为了他,成了阿萦的仇人。可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个永远冰冷的家,还是不停的纳着美妾,不停想要娶平妻来羞辱于我的夫婿?你不知道,阿缇她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她丈夫那么风流无用的一个人,现在一门心思守在阿缇身边。她的亲人不管想做什么生意,都有人大开方便之门。去年有个人讹诈了她弟弟三万两金,结果不到半个月,那人就捧着金跪在门前求他们原谅。我们年少时,我嫁的夫君年少俊彦,聪明有为,她的夫君荒唐不知羞耻,还睡了什么刺史的夫人,险些死无葬身之地。可现在呢?我的夫君有一个个纳妾,不停地说真心喜欢上这个美人,过两年又真心迷上那个美人。每个美人,他都想抬她们为平妻以示尊敬。是啊,他光顾着尊敬她们了,我这个正妻算什么?”
说到这里,阿燕泪如雨下,她连忙悄悄拭了拭泪,两人又朝里面走进一点,萧燕才继续说道:“阿缇就不同了,她的夫婿,从来不敢花心。呵,不是不想,是不敢,因为他知道天下虽大,却一直有心在关心着盯着他。三年前,他才迷上一个良家女,想与她双宿双飞,想纳她为妾呢,那良家女的家人便事事不顺,那良家女也是接连出事,给吓得宁愿入道观中做道姑,也不入阿缇他家的门了。现在阿缇那地方,谁家女子不知道,她的丈夫最是沾不得?便是她的丈夫也清楚得很,他只要对阿缇好,这一生,他也罢,他的家人也罢,都将顺风顺水,做什么都通行无阻。”
说到这里,萧燕转向那贵妇,红着眼睛直哽咽,“阿秀,你说阿缇的日子,与我的日子,你更愿意过哪一种?”
那贵妇听得呆呆怔怔的,半晌,她才不敢置信地惊道:“那卢萦,还有这般惊人的手段?”
提起卢萦,萧燕又是羞愧又是说不出的难受,她低声道:“她的本事,一直大着呢……她想阿缇过得好,阿缇便一直过得好。现在阿缇只生了二个女儿,家族也早就没落了,可她的夫婿敢对她不好么?她的夫婿虽是风流,给强行管制了这么十几年,听说也真是消停下来了。天天一门心思守着妻女,上次他还跟人说,男人都是这样的,给他机会让他风流,他当然会乐此不疲,不过天天守着家人,也是其乐无穷。这都是习惯罢了。他还说,他觉得现在很好。”
这道理那贵妇明白,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这理儿。不然为什么咱们妇人都要心向娘家?娘家就是咱们的背景啊,娘家强,男人哪有那么大的胆胡作非为?”顿了顿,她对萧燕说道:“阿燕,你就是娘家势弱了。”
不说这话还罢,一说这话,萧燕便低着头直掉泪,她气苦地说道:“我娘家与阿缇家本在一处,现在娘家人都怪我,说我目光短浅,说我得罪了阿萦,受不到她的庇护。说阿缇家也在官场上没人了,可她家的钱,赚得没边了。我们家呢,以前在成都也是排在前几,可在连个世家都算不了,为官无人,经商不利,便是一个县令,也敢对我娘家踩践。她们都恨我为了夫婿的前途,得罪了阿萦啊。”
那妇人沉默了一会后,低声说道:“那也没有法子,人已经得罪了。阿燕,你便当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卢萦吧?”
听了她的话,萧燕只是摇头,只是不停的摇头。她哽咽着说道:“我妒忌阿缇……有卢萦护着,她就比有了什么靠山都强。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了……要不是我那夫婿也想到了朝庭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对他另眼相看的。这一次,他就想休了我,另娶他上司那个寡妇女儿了。”
说到这里,萧燕猛然抱住那阿秀,在她怀里哽咽道:“阿秀,我好恨……我好羡慕阿缇,她那么糊涂,却得到了阿萦一心一意地维护,她不像我,她不像我,我只是错了一次啊!”
卢萦站在不远处,不经意间,两人的对话她都收入耳中。
她本是心硬之人,萧燕的话中虽然知道悔了,她却没有什么感觉了。是了,两人的交情,早在那一年她被阴氏所派,前来拿话刺激她,想让她流产之时,便付诸东流。
她听到这里,该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当下转身就走。
一边走,卢萦一边想道:正如萧燕所说的那样,这个时候她的丈夫升官,分明是那些人想让人知道,她卢文算不得什么,前太子刘疆更是过去式。背叛过他们的人,现在还在升官发财,还过得更好。
想到这里,卢萦又忖道:天下之势,都是不进则退。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儿子已出现在洛阳了,在这万人关注之时,我们退一步,天下人都知道……所以,我不想退了!
她又想到刘疆所说的,老皇帝有意把她两个儿子扣在洛阳为人质一事。不由暗中冷笑一声。她按了按纱帽,脚步加快:既然如此,那就搅乱洛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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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盯梢
下得山,发出信号后,天色还早。
卢萦这般遇到萧燕,不由记起了很多往事。那些往事,让她心潮起伏。当下,她走下马车,一边任由驭夫远远跟着,一边走在人来人往的洛阳街上出着神。
这繁华的街道,快乐的少年少女,总是能勾起人很多心事。卢萦听着身边的笑声闹声,不由有点想念自家那两个儿子了。
于是,她脚步一折,不知不觉中,朝着大郎落脚的酒楼走去。
快到酒楼时,她正好看到大郎的马车从前方驶过。望着马车中那个依然戴着纱帽的小子,卢萦闷闷不乐地说道:“真是个无趣的小子。”她经常想,要是她这个大儿子,是她这种风骚性格,那可多好玩多风光?可他偏偏像极了他那父亲。
说是这样说,多日没有见到儿子的卢萦,心下还是愉快的,她满足地看着马车中儿子的身影,满足的四下顾盼着:看,这么优秀的儿子,是我卢萦生的,亲生的!
哪知,她这么得意洋洋地四下看了一遍后,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点了点头,示意护卫靠近后,卢萦说道:“去与大郎的人见见面,问问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
“是。”
护卫离去后,柳婧走向一侧街道,刚看到自己的马车,她目光一转,瞟到了另一辆马车,以及马车上有点眼熟的妇人。
这个美丽的妇人不但眼熟,而且她也在瞟向自个大儿子。那眼神,有点冷。卢萦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后,在那妇人敏感到她的视线,转过头看来时,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功夫,那护卫跑过来了,他朝着上了马车的卢萦禀道:“夫人,人带来了。”他带来的这个人,自然是跟在刘元身后,专门负责这方面安全的人。、
卢萦点了点头,低声道:“让他上车。你们在旁盯着点,别让人靠近这里。”
“是。”“是。”
爬上车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个子,这人长相精明,一双眼神非常灵活,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朝卢萦行了一礼后,这护卫说道:“夫人,这是你想知道的东西。”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
卢萦打开一看,低笑道:“记载了这么多?挺周全的啊。”
那护卫笑道:“大郎这些日子都在熟悉这洛阳的人事,对于这些盯梢他的人,自然也是十二分的留神。”顿了顿,护卫补充道:“下面那一叠,是盯上二郎的家族和势力以及个人。”
卢萦知道,这人定然是怕自己和刘疆随时会询问,便把这些都统计好了,还备在身边。当下她点了点头,赞道:“不错,行事周全。”只是几个字,那护卫却一张脸涨得通红,兴奋得频频咧嘴直乐。
卢萦一目十行地翻看了一遍后,指着一个名字说道:“单明月?她在同时盯着大郎和二郎?”她刚才就看到了她在盯着自家大郎,没有想到,她连二郎也不放过?
那护卫点了点头,道:“是的。”
卢萦冷笑一声。说道:“当年我与她打交道时,便发现她太过聪明。当时我势大,她二话不说便退缩,现在我失了势,她便欺上门了?倒是深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宗旨啊。”
这个那护卫自然无法回答。
在他虚心倾听中,卢萦问道:“这单明月的情况,你可知悉?”
那护卫点头道:“小人知情,大郎让小人留意洛阳各家权贵,凡四品以上的官吏小人都清楚了。这单明月,原本是长安人,她丈夫这些年来升官很快,他丈夫现在在洛阳挺风光的,说是马上就要升职成为豫州刺史了,以他的年纪来说,这已是少有的青年俊彦。因单明月在其中出力不少,他的丈夫对她非常尊敬。这一对,在整个洛阳都是少有的恩爱夫妻。”
卢萦打断他的话头,“多说说她夫妇两人的情况。”
“是。”那护卫说道:“单氏很有才干,人也贤惠温柔,在整个洛阳的贵妇圈中极有名气。”这个是废话,要不是她名声很大,谁会记得一个已嫁了的妇人的名字?现在连这护卫也连名带姓地唤她单明月,可见她的名声有多大。
在卢萦认真倾听中,那护卫继续说道:“单氏夫妇非常恩爱,他丈夫这些年来虽然纳了三个妾室,可那些妾室没有给他生下半个儿子,两人膝下,只有单明月给他生的二儿二女。”
卢萦好奇地问道:“那些妾室,一个儿女都没有给她丈夫生下?”
“是。”那护卫说道:“说起来这事是有点奇怪,其中一个妾室,是单明月自己求来的,是她远房的族妹,还有一个是男方的表妹,另外一个也是难得的美人。据说这三女对单明月非常敬畏,至于不曾生育一事,其中一个说是流了产坏了身体,另外一个落过水大病一场,现在都整天在道观过日,还有一个生过一个体弱的女儿,在二岁时没了。”
他刚说到这里,卢萦便低笑道:“好本事。”
她与单明月打过交道,可从来不敢低估她的手段。
这时,那护卫继续说道:“这单明月在贵妇圈中很有影响力,大郎与她打过照面,回来后,大郎便说,这妇人很是可畏,而且似是极为厌憎大郎,让我们小心留意于她。”
他说到这里,见到卢萦闭上双眼没有说话,不由小声地问道:“夫人?”
过了一会,卢萦才睁开眼来。
她看了那护卫一眼,说道:“大郎说得不错,她很可畏。”刚才单明月那眼神中,有着一股让人寒沁的冷意,她现在盯着自己两个儿子,是在找机会。一旦找到机会,只怕就是雷霆手段了!
想了想,卢萦说道:“不能坐以待毙……恩,这样处理吧,让她后院起火。”
对上不解的护卫,卢萦冷着脸说道:“她如今这般盯着大郎二郎,那是过得太好太闲,在她家后院烧一点火让她烦一烦吧。你去调查一下,她夫婿来往的人中,可有什么与她夫婿彼此有意,又没有跨出那一步的女子。如果有的话,我要那女子所有的资料。对了,如果没有这样的女子,你就把所有对她丈夫有意的女子资料,以及她丈夫动过心的女子资料一并收集上来给我。”
“是。”
“行了,你退下吧,记着,三天之内,我要所有的资料。”
“是。”
那护卫下了马车后,只见卢萦朝外瞟了一眼后,突然下令,“跟上那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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