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洛阳
直到过了一会,郭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主公,大郎请人卜了卦,明后天或有雨,得从第五天开始,天才放晴,接下来的半个月天气晴好,适宜出行。大郎还说,所有事情他都会这四天内处理完毕,到时主公尽可以放心前往洛阳。”
刘疆低沉地问道:“他去不去?”
“大郎说,他不放心你和主母,自是会去。”
这话一出,刘疆有点恼,他沉沉地喝道:“胡说,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不放心了?”
“大郎说,主公在这个时节前往洛阳,便是意气之举。”
这话噎住了刘疆。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一哼,就把他的小儿子给震醒了。
果然那赴中所言,接下来两天都有雨。而第五天,天空也确实大为晴朗。
当下,早就做了准备的一家人,坐上马车,朝着洛阳赶去。
此时已然冬深,一个不好,便会大雪封路。因此,这一路众人直是快马加鞭。
幸好,众人运气不错,这般一路疾行,只是中间遇到了一场雨,天下了一点小雪,接下来都是阴沉沉的天气为主。虽然寒冷,却不影响通行。
在新年将要逼近时,洛阳城的城门,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望着那高大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门,刘疆突然说道;“歇一晚,明天再进城。”他这话说得突然,而且明明城门就在眼前,只要努力一把,就可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洛阳,可这个时候,刘疆却说要在这荒野休息一晚。
好些人都看向做妇人打扮的卢萦和在刘疆面前最放松的郭允。
不过这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因此,众人不再多话地跳下马车,开始准备扎营。
此刻夕阳西下,太阳的残光把霞云染成了金光,整个大地苍茫而又鲜亮。
刘疆负着手,静静地看着那远处的洛阳城门,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卢萦抱起女儿,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
听出她的脚步声,刘疆声音沙哑地说道:“阿萦。”
“恩。”
他久久没有说话,就在卢萦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刘疆苦笑道:“我到了这里,反而畏了。”
卢萦走到他身边,仰头温柔地看着他,她低低地说道:“近乡情怯而已,这只是人之常情。”
“是么?”刘疆无声的笑了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地说道:“也不知他老了多少……是不是瘦了?”
卢萦听得出来,刘疆口中的他,便是他的父亲刘秀。
她知道,此刻的刘疆,只是想说说话,想跟人倾吐一番。所以她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刘疆又沉默了一会后,低声道:“孩子们长这么大了,他爷爷都没有见过呢……要是他见到这三个孩子,一定会非常欢喜。”
卢萦直过了良久,才静静地说道:“对陛下而言,他子孙够多了……欢不欢喜,实是难言。”
她这话一出,刘疆闭上了双眼。
良久良久,他才苦笑道:“可能是我,总是希望他能欢喜。”说到这里,他毅然转身。回头看大眼骨碌碌,却安静地伏在母亲怀里一声不吭的小女儿,他伸出手抱着,低头在女儿的脸上亲了亲,刘疆声音沙哑,“阿萦,幸好我还有你们。”
卢萦没有回话。
这一晚,刘疆一直没有睡着。卢萦担心他,也一直在那里装睡。只是他一晚上翻了多少次身,叹了多少口气,半夜起来多久,她都一清二楚。
第二天转眼就到了。
卢萦直到凌晨才睡去,整个人还迷迷糊糊之际,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欢笑声。这些欢笑声中,她二儿子的闹腾声和小女儿的格格笑声最是响亮。
卢萦挣扎着爬起,唤过婢女给自己梳洗过后,戴上纱帽便走了出去。
外面艳阳高照,一看到她出来,二郎便跑了过来,笑嘻嘻地叫道:“母亲,大伙都在等你用早餐呢。”
卢萦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朝前走去。
这时,前方的官道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卢萦抬头一看,只见一支百来人的队伍也在朝洛阳城门方向驶来。那支队伍很快便驶到了近前,看到正在用餐的卢萦等人,一个少妇格格笑道:“咦,他们怎么离城门这么近还在野外扎营?”
也不知她身边的人回答了什么话,只见那少妇叫了几句,令得车队停下后,她的马车直朝卢萦驶来。
不一会,那少妇的马车停了下来,她掀开车帘好奇的朝着刘疆一家看了一眼。实在怪不得她好奇,实在是这几人全部都戴了纱帽,看起来怪怪的。
她四下看了一眼后,盯向了明显是女主人的卢萦,笑道:“这位姐姐,是不是你们昨天来得太晚,到来时城门已然关闭?”不等卢萦回答,她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前面就是洛阳城了,大家难得同路,一起进去吧?”
看到这女人热情爽朗的笑容,卢萦一笑,回道:“既然夫人相邀,那就一道同行吧。”说罢,她示意吃得差不多的众人准备启程。
那少妇等了一会,在卢萦上了马车后,她的马车靠了上来。伸出头她好奇地张望了一眼卢萦的马车里面,扁了扁嘴说道:“姐姐这马车好普通。”
卢萦一笑,她没有回话。
这时,两支车队都上了官道。两队都是百来人,这般混在一起,倒有了点声势。
越是靠近城门,那少妇却是安静。她目光神往又说不出复杂地看着那高大的城门,直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转向卢萦说道:“我那夫君,他现在当大官儿了……姐姐,我五年没有见他了,这心里挺慌的。”
卢萦看向她,过了一会才说道:“自家夫君,慌什么?”
少妇勉强一笑,低声道:“他新娶的二房妾室,那父母家世都与我相差不远,人却比我漂亮年轻许多。”说到这里,她似是有点失神,又怔怔地看向那高大的城墙,过了很久,卢萦才听她呢喃道:“当年新婚他就离开了,我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说到这里,她看向卢萦,又看向不远处围在刘疆马车旁的两个戴着纱帽的少年郎,羡慕地说道:“如果我和姐姐一样,也有二个儿子傍身,便是这儿子丑一点笨一点,那也是好的。”
这些年卢萦在外四处游历,这世间的恩怨悲欢见得太多,种种不幸或幸福,也见得太多。
看到少妇那难受的模样,她现在只想叹息。
正在这时,少妇先是一怔,转眼她双眼瞪大,脸颊飞快地闪过一抹红晕和难以言喻的欢喜紧张。卢萦一怔间,便听到少妇紧张地说道:“他来了……我夫君亲自来迎接我了,真好,他亲自来迎接我了……”话到最后,竟有了点哽咽。
卢萦抬头看去。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支队伍,一个腆着肚子,脸圆眼小的三十来岁男子,正带着几十人浩浩荡荡地从城门迎了过来。
众人都走得快,转眼间便汇合了。少妇羞红着脸迎上她的夫君时,那男子嫌弃地看了一眼因紧张和羞喜而话也说不全的妻子,转眼瞟向了卢萦等人。
见丈夫盯向卢萦,少妇为了找到话题,马上乐呵呵地说道:“夫君,这位夫人是我在路上结识的,她人可好着……”她还没有说完,那盯了卢萦的马车和一行人的穿着打扮一眼的男子,便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头,没好气地说道:“叫你别尽结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就是不听。”一句话令得两支队伍的气氛都有点僵硬后,他朝着妻子警告道:“呆会司马大人的车驾会回,你到时给我安静点。别叽叽歪歪让人生厌。”然后,他又瞟了卢萦的车队一眼,低语道:“还有,你是我的妻子,以后离这种寒酸商客远一点。”
第六章 十三年后再入洛阳
听到丈夫的训斥,妇人涨红了脸抿紧了唇。正在这时,官道的后方,一支队伍热热闹闹地过来了。
那中年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带着身边的那些人朝着来人迎了上去。
等丈夫一离开,妇人便朝着卢文,不好意思地低语道:“他,他就是这样,你别见怪,”妇人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向丈夫介绍卢萦等人的缘故,而导致他们凭白受了自家丈夫的一阵羞辱。又一脸愧疚地说道:“我不知道他会这样,你别生气,他,他也说错了,其实你挺好的,你们都很好。”
这妇人显然很朴实,话翻过来翻过去,却就这么两句。
卢萦看着妇人焦急道歉的模样,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无妨的。”顿了顿,她又问道:“你是随你家夫君一道入城,还是现在就入城?”
妇人犹豫半晌,才低声说道:“他是来迎接大官的,我怕他不乐意我与他走一道。”
卢萦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要入城了。先告辞了。”
说罢,她朝队伍一点头,众人重新开拔。几乎是队伍一动,她的小儿子便策着马颠颠地来到了母亲身边。回头看了那出言不逊的中年男人一样,少年说道:“母亲,那厮刚才的话,算不算在羞辱我们?”
卢萦抬头看向二儿子。
看了一眼二儿子,她又看向策马走在父亲的马车旁,姿势稳健的长子,想了想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他那夫人已替他向我们道歉了。”
她二儿子轻哼一声,不高兴地说道:“如果是父亲兄弟的孩子,哪怕有人露出半点不敬,他们也定然也出手……母亲,你越来越仁慈了。”
卢萦却是苦笑。自家知道自家事,她这一家子,二个儿子都与她夫妇两人的品性相似,心狠手辣也吃不得亏。呃,一家四口都是这样的主,便是不曾挂上王孙名号,可天下间能欺负他们的人还真不多。
也因为如此,卢萦现在已不太计较别人的无礼了。反正自家就没有一个会吃亏的主!
她朝着那妇人的方向看了看,说道:“那人毕竟是她的丈夫。你要惩治了她的丈夫,她的日子也会变得凄惨。看在同行一场,而且这妇人品性还不错的份上,便放过她丈夫一马吧。”
卢萦这话在情在理,少年嘻嘻一笑,道:“那就便宜他了。”说罢,他策着马大呼小叫地回到他大哥身边。人还没有靠近,少年突然心血来潮,只见他陡然从马背上人立而起,一个飞扑,生生地从自个马背上扑到了他兄长的坐骑上,然后稳稳地坐好。
……这过程中,如果大郎有半点慌乱,让坐骑哪怕移动半步,少年都是摔到地上,来个灰头土脸的德性。
看到这一幕,卢萦黑了脸。
不过她也只能黑脸,这种事,对于她的小儿子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她记得一年前,一家人游经东海时,她二儿子是悄悄从一个山峰上跳到了海水中,直接游过了十几里长的海峡,晚上又游了回来的,而那一天,海上还风浪不小!
回想起这两年来小儿子越来越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卢萦突然觉得,大儿子所说的,把小儿子关到书院,让他修身养性的主意,实在太正确不过了……不过,大儿子对付自己,逼着自己一年不准穿男装的那一招就很不好,非常不正确,简直完全没有孝心!
卢萦一行人的马车,出现在洛阳城的城门下了。
仰着头。望着这高达数十丈的巨大城门,卢萦回过头看了丈夫的马车一眼,心中默念道:一晃十三年,洛阳,我又回来了!刘疆回来了,卢文也回来了!
夫妇俩一离开洛阳便是十三年。这意味着他们的两儿一女,也是第一步踏入洛阳城。
对于这地方,两少年早就想象过,可真正见到,他们还是目眩神迷。虽然论起繁体气派,先朝的帝都长安毫不逊色。可这里毕竟是洛阳啊,是天下人都向往的洛阳,是他的父亲生长的地方。甚至可以说,这里是他们的根。
天下久治而安,这一十三年,刘秀的统治使得天下生民欣欣向荣,整个大地一片繁华。这洛阳城中,更是比起十三年前,明显繁华多了。街道上干净如斯,街道两侧的店铺,几乎全部漆成了新的。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新起的成片的华宇楼阁,抬头一看,处处都是带着笑的人群在来来往往。
二郎早就骑回了自己的坐骑,他双眼骨碌碌地看着这陌生而又兴盛繁华的景象。眼珠转了几圈后,他招来自己的贴身护卫,凑到他身边咬着耳朵道:“你到过皇宫没?”
那二十几岁,面目憨厚,自从听了刘疆说,他以为只是二郎的人后,就一直对二郎忠心耿耿。这种忠心,是那种便是面对刘疆卢萦,也不会出卖自家主子的忠心。所有二郎有啥话都敢对他说。
那憨厚护卫摇了摇头,转眼他又一板一眼地说道:“大人刚交待,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还有,到了洛阳得谨言慎行,夹着尾巴做人。郎君,你不可以到皇宫去玩。”
二郎哼哼几声,道:“谁说我要去皇宫中玩了?”
这时,二郎听到他哥哥对着马车中的父亲问道:“父亲,我们在哪落宿?”
直过了一会,刘疆的声音才传来,他的声音有点沉哑迟缓,显然心事沉沉,“挑一家酒楼吧。”
“好。”
大郎刚转身,过了一会,刘疆突然问道:“大郎。”
“父亲。”
刘疆迟疑一会,低声说道:“你可有羡慕你那些堂兄弟?”
大郎知道父亲想说什么。他是陡然回到洛阳想到往事,想问自己是否有埋怨他吧?毕竟当年,如果他和母亲再下狠心拼一把,不是没有机会保住太子之位的。可他放弃了,连带的,他这个大儿子,也成了一个普通的王孙。
大郎没有迟疑,他干脆利落地回道:“儿只知道,当年盯着母亲的人太多。父亲便是还是太子,母亲也不可能是太子妃。所以,儿无需羡慕。”
他的回答一矢中的,刘疆沉默半晌,微笑道:“好了,退下吧。”
第七章 凑热闹的二郎
大郎刚吩咐了护卫去找落脚处,卢萦的马车驶了过来,她高兴地说道:“夫君,那洛河边新建了一家酒楼呢,外观甚是富丽,看起来应该不错。我们进去用餐吧?”明明他们前不久还在野外用了餐,这卢萦一进洛阳,第一个掂记的居然是再吃一顿。
刘疆自是知道,他们一离开洛阳便是十三年,卢萦这是想念洛阳的风味了。
不过也是奇怪,听到她这么兴高采烈地说要去吃东西,他来到洛阳后那理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难受,倒是消去了一些。
马车中,他低声说道:“那就去吧。”
他下了马车,把纱帽拉下点后,转向大儿子,“这洛阳诸事,你郭叔更加熟悉,以后的起居打点,由他来做吧。”
自从他这个大儿子满了十二岁后,家里的一切大小事,他都有份裁决,这种出门在外的打点,最是锻炼人,更是早就交由他处理了。这两三年中,他开始时也出过差错,到了现在,已俨然一江湖老客,布置事来是滴水不漏了。
大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走到母亲的马车旁,把三妹给抱起,和往常一样,他带头朝卢萦所说的那家酒楼走去。
在这一日两餐的时代,这个时点正是用早餐的高峰期。一家人走进去时,一楼已然满客,大郎丢下一金,使得小二毕恭毕敬地所他们迎上二层阁楼。
这酒楼正如卢萦所说的那样,建得相当的富丽堂皇。虽只二层,可每一层都相当的高。卢萦一上二楼,迎面一阵河风便呼呼而来。
在这种冬寒时节,这酒楼的二楼,居然没有关上窗户?
卢萦正是如此想来时,陡然的,被隔开的阁楼另一边传来一个朗笑声,“正是圣明天子事?好一个正是圣明天子事!各位各位,如今北风凛冽,可有吹得你们诗兴大发?”
哪有北风凛冽能吹得人诗兴大发的?这话分明就是讥嘲。而且还是那种上位者以势相压。欺压读书人的讥嘲。一时之间,本来走在卢萦身后的二郎喜得冲出几步,几个闪腾便冲过了自家大哥和母亲以及店小二,冲到了最前面。
看到二郎兴致勃勃地朝那边冲去。带路的小二急了。他连忙压低声音叫道:“小郎且慢。且慢,那边去不得,那边去不得的。”
可惜。他在这里叫得起劲,二郎却是浑若未闻,他已大摇大摆地冲入了那一隔间。
这一处,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北风呼呼地吹来,因风太过劲猛,有不少人的头帽都给吹乱了。
这一处十几个人中,其中有十一二个做儒生打扮,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张几,几上摆了文房四宝。那风太猛,许是怕风给吹走了文房四宝,每样东西上都给压上了一块金饼!
每个几上都压了几大块黄灿灿的金饼,这主事之人,倒真是财大气粗啊。
目光从那些金饼上跳过,二郎看向正站在窗户前,任由北风吹得头发乱飞,一手叉腰,笑得好不嚣张张横的国字脸青年。
而在这青年身侧的塌上,正东倒西歪地坐着三个同样身着华贵的青年郎君。
不管是大肆嘲笑,叉腰而立的那青年,还是这些坐着的青年郎君们,个个都气度不凡。这种气度,与二郎走南闯北时见到的富贵人家的郎君不同。这些人的身上,有一种底蕴,仿佛他们自出生以来,便见惯了金钱,也习惯了利用权势,有所谓居养气移养体,这几人身上,都有那种权贵场上浸润而出的世家底蕴。这种大贵之气,除了洛阳,天下还有哪个地方能够见到?
就在二郎大赖赖地冲进来,朝着这些人打量时,这隔间的十几人没有想到有外人闯入,也是一惊。
他们齐刷刷地回头看来。见到二郎那一派随意,看到几个大家子弟如看普通庶民的模样,几个青年都是微惊。
那正叉腰笑着的国字脸青年笑声一凝,瞪向二郎,皱眉问道:“你是谁?”
二郎最是爱凑热闹,见到他们这些人的架式,早就心中痒痒,此刻他正一边上前,一边伸过头,探头探脑地朝各个儒生的席前白纸上看去。闻言,他转过头来冲着那青年一笑,“我在家中行二,兄弟可以叫我二郎。”
转眼,二郎已把十几个儒生几上的纸帛全部看了一个遍。见全都是空纸,他扁了扁嘴。转眼看到那正朝着自己横眉瞪眼的国字脸青年,他嘿嘿一笑。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伸出手,二郎大赖赖地搂着那人的颈,侧头朝外面的洛河看了一眼后,他转向搂着的那人,也不顾人家身板微僵,脸色微寒,他径自笑逐颜开地说道:“兄台,你做事可真够绝的。这么大的北风,这么冷的洛河边,连根树毛都秃了,你还逼着他们写诗赋?这招我喜欢,赶明儿我也用一用。诶,难得遇到一个这么让我一见就心喜的主意,我们来结义好不好?”
二郎强行搂着的那人还没有开口,一侧,一个俊逸青年大笑道:“有意思!诶,你小子是哪儿蹦出来的?胆子可真够肥的?”
二郎一阵挤眉弄眼,“我今天才到洛阳呢……”
他还没有说完,另一个青年冷笑道:“这位小郎君,这般戴着纱帽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取下来吧,让我等瞻仰瞻仰。”
这‘瞻仰瞻仰’四字一出,几个青年都是一阵大笑。
二郎似是这时才记起自己还戴了纱帽。当下也是哈哈一笑,笑罢,他信手把纱帽摘了下来。
这纱帽一摘,几个青年都是睁大了眼,一人啧啧连声中,另一人笑道:“没有想到是个这么俊美的小郎。”“小郎不错,怪不得要戴纱帽了。喂,马兄可不喜好男色,你还搂着他做甚?”
二郎连忙眉开眼笑地朝着国字脸青年说道:“我倒忘了还搂着你呢。”说罢放开了他。
这也是会忘的?那国字脸的马兄翻了一个白眼。不过二郎的长相实在是俊美难得,让他无法心生恼意。
放开那人后,二郎四下看了一遍,自个从角落里搬来一副塌几,把它摆在四个青年中间后,二郎笑逐颜开在说道:“各位兄台,你们继续继续。”他一连两个‘继续’,那手舞足蹈的样子,果然是非常想他们继续下去。
被他这么一闹,此刻他还特意把塌几摆在中央,笑眯眯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线,完全就是看戏的模样。这叫他们怎么继续得了?
那一直站着的青年翻了一个白眼,“你小子胆子可真够横的!”确实是太横了,简直是横得理所当然!而且看这派头这架式,简直比他们还更有底气。这人要不是真愣,不然就是真个大有来头。
当下,那青年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小子报上名号吧。”
“真名吗?”
“废话,不是真名难道还是假名?”
二郎摸了摸头,他实在是俊美讨喜,这个动作做出,都透着几分可爱。摸着头,二郎烦恼地说道:“可我大哥不让我报出真实姓名。”
说到这里,他见几个青年脸色不好,他啃着大拇指欲言又止了一会后,尴尬说道:“我母亲说了,如果有人非要问我的名号,我可以说自己姓卢,排行老二。”
这是什么话?
几个青年哭笑不得,可看到眼前这美貌少年尴尬的模样,他们又有种自己再要追究,那就是顽固不化的为难眼前这个可怜少年的感觉。
就在他们无奈摇头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急促地传来,“马家三郎可在?太子妃有急事相召。”
那马姓青年刚刚站起,那急步冲进来的太监一眼看到另外三人,当下尖着嗓子殷勤笑道:“咱家正在愁着,要四赶着寻到几位郎君呢。没有想到你们都在啊?甚好甚好,陛下有召,随咱家入宫吧。”
就在几个青年连忙站起,笑着与那太监寒喧时,站在一侧的二郎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转:这几个人要入宫去?(未完待续……)
第八章 被美色困扰的大郎
刘疆一行人入了另一间厢房。
知道自家儿子跑去隔壁凑热闹了,一家人却丝毫不担心。径自吩咐伙计上菜后,卢萦抱着小女儿坐在纱窗边,看着厚厚的窗纸,她笑道:“要是春夏时来,这般对着洛阳用餐,定然感觉极好。”
刘疆恩了一声。
卢萦又说笑了一会后,房门一开,她的大儿子走了进来。看着父母,他抬了抬纱帽,说道:“父亲,母亲,二郎混的那堆人我已打听了,其中一个是太子妃马氏的亲弟弟,另外几个中,有个是耿国的儿子,还有二个是常府和云府的嫡子,听说是文武双全,极得陛下和太子看重。”
转头看向母亲,她大儿子又道:“还有一事,母亲,刚才有个太监进去宣旨,说是让这几人入宫了。依你二儿子的性情猜来,只怕他会千方百计的想混入宫中。不过他刚到此地,与那几人是初相识,这次是不可能带他去的。只是以后二郎怕是会缠着他们,与他们套交情了。”
听完这话,卢萦看了刘疆一眼,见他只是慢慢品着酒,便不在意地说道:“这事便由他吧……他二弟与我生得像,陛下他们一见你二弟,定然就会想到我卢文,再想到你父亲。这个时候,让你二弟出面去闯闯,探一探各方的反应也很不错。”
至少,比刘疆自己出面,草率地去见过陛下要强得多。
大郎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说罢。他又走了出去。
让卢萦没有想到的是,大郎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等到她把饭用完了,糕点也吃饱了,温了的酒都凉了又温,温了又凉,她的大儿子才走了进来。
卢萦只是一瞟,便是一咦,她看着大郎有点扯破的衣襟,有点像指甲划伤的下巴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郎伸手理了理衣襟,好一会他才在卢萦的紧迫盯视中说道:“刚才与人撞了一下。帽子给掉了。”
这话一出。房中一静。
不一会,郭允的声音率先传来,“那,当时周围可有小姑?”
大郎的声音有点闷了。“有的。”
卢萦眼一弯。她努力严肃的。表情端重不关风月地问道:“有几个?”
大郎显然不想回答。可是这么一房的人盯着他,他又不得不回答来自母亲的问话。闷了一会后,他语气没有起伏地回道:“好几个。”
这‘好几个’一出。房中人的表情都有点变。这里的每个人都熟悉自家大郎,他说好几个,多半就是很多了。难道是哪个小姑们一起出来游玩,被大郎给撞了个正着?
这时,卢萦充满母性慈爱的声音再次传来,“她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声音中,真是充满了森森的担忧啊。
大郎显然是真不想回答这个了,他看向父亲,道:“父亲,二弟刚才扑上了那几个郎君的马车,我经过还听到,他在闹着要与人结为异姓兄弟。”
刘疆恩了一声时,卢萦挥手召来站在大郎身后的小厮,问道:“大郎刚才撞着了人,帽子给掉了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看了自家大郎一眼,低下头说道:“那被撞的小姑一见到大郎的脸,便激动得哭了,她说,她被郎君撞也撞了,碰也碰了,清白已失……如果大郎不娶她,她就去当道姑!”
卢萦听到这里,双眼亮晶晶地倒抽了一口气,她急道:“这可怎么办?我要多个儿媳妇了?”她瞪向大郎,“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想瞒着母亲不成?”
倒是与她同样双眼亮晶晶的郭允在一侧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头,朝着那小厮高兴地问道:“然后呢,然后大郎怎么回答?大郎当时的脸色是红的还是黑的,他有没有木呆呆地站着,有没有眼神很痛苦?是不是表情很难受?”
听到郭叔话中的迫不及待,站在一侧,被迫成为话题中人的大郎,无奈地压了压纱帽,他低头看着自己扯乱的衣襟蹙了蹙眉。
那仆人在郭允一连串的追问下慌乱地回道:“不,不是的。那些小姑见到大郎的面容后,都朝他挤来……后来有一个小姑对着那被撞的小姑说,让她别哭了,她还说,现在大郎碰了的人可多着呢,难道全部娶回家?然后那小姑也哭了,再然后,她们就逼着大郎,要他说出他的名字和家里所在,还都问他娶亲了没有。大郎吓也吓不走她们,只好带着我朝外冲。大郎的衣襟就是那时候被扯烂的……”
听到这里,郭允突然长叹一声,他转向刘疆和卢萦,笑嘻嘻地说道:“主公,主母,想你们当年,虽然也有人喜爱,可是好象不曾如此风光过。”他特别认真地看着卢萦,非常诚恳地说道:“主母,我觉得吧,你以后也不必换成男子了。你一个女子扮成男子都比不上你儿子俊美,你就不难为情?”
这话一出,卢萦黑了脸。她瞪着郭允,郭允笑嘻嘻地昂着脑袋,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
这时,又套了一件外袍的大郎声音平平地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下去吧。”说罢,他自顾上前,抱着自家三妹率先出了门。
这一边,大郎和刘疆等人在伙计的引领下准备安顿时,那一边,二郎爬上了那个长相最为俊逸的云姓青年的马车……他实是没法,几人中,就这云姓青年脾气相对好些,没有直接让人把他赶走。
趴在云姓青年华贵的马车上,二郎一边东敲一下西敲一下,一边说道:“我们结义吧,你看,连你这马车也舒服得让我喜欢,我们果然是大有缘份的,天生就应该结成兄弟的。”
那俊逸云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直过了一会,他叹口气说道:“你真是……反正,皇宫我是不会带你去的。”顿了顿,他见二郎歪着头睁着乌黑滚圆的大眼失望地看着自己,又苦笑地说道:“你要赖,就赖在这马车上吧。待会入宫前,我把马车寄在宫门外,等我回去时,你就与我一道回去。”
听到这云郎的回话,二郎在心里欢呼一声,他想道:郭叔早就说过,母亲当年在洛阳时,是臭名远播。他还说,我到了洛阳权贵云集的地方,只要把这脸一露,保准会冒出了大帮的仇家来。嘿嘿,郭叔的话自是不能尽信,不过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洛阳的权贵里,识得母亲的人很多。这姓云的只要把我带到他的圈子里走一趟,总能冒出几个母亲的故人的。嘻嘻,到那时,我就可以……
想着想着,二郎已是手撑着下巴,神思游荡起来。(未完待续……)
第九章 洛河边
洛阳的夜空,总是那么漂亮。
因为几个难得的晴日,朔风虽寒,明月却澄澈清亮,一照便是万里大地。
在别的地方,到了这夜间,已是四野俱静,只有那么一二个红楼客栈中,才有灯火人声传来。可这洛阳,却是处处灯火通明,少年少女们,踩着夜色,兴奋的奔走在银白色月光笼罩下的街道当中。
正与大郎所说的那样,二郎给赖到了云姓青年那,至今没归。大郎一入夜便被他妹妹缠着去外面游逛了,甚至连护卫们都被他带走了一大半。如今,只有卢萦和刘疆结伴而行,趁着月色,朝着前方明亮的洛河边上走去。
洛河上,画舫处处,那灯火辉煌的所在,不时飘来一阵阵笙乐声和笛声箫声。
望着那些飘荡在洛河中的画舫,望着河滩上三五成群的少年男女,刘疆突然说道:“阿萦。”
“恩。”
“那一年,你和卢云刚到洛阳不久,我们也是在这里见过,你记得么?”
记得的,怎么可能不记得?她还记得那一年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少女,那少女在知道她与刘疆相好后,曾痛苦失落地说道:“你们哪一个喜欢我,我都会很高兴,可你们怎么能够自己好上了?”
想到往事,卢萦眉目微弯,她仰着头看着夜空,轻轻地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刘疆回头看向宫城方向,缓缓说道:“你怀了大儿那会,父皇说,如果我继续当太子,就必须按照规矩娶合乎要求的正妃和侧妃。他说,卢文不男不女,行为无端,品性阴戾,非是良配,有他在一日,他绝对容不得卢文入刘家家门。当时父皇说这话的神态,我现在还记得清楚。因为知道他说的不是虚言,那几晚,我没有合过眼。每次一躺在榻上,便依稀看到你捧着流下来的,血淋淋的胎儿对我直笑,你笑得没心没肺的,兴高采烈的,你说,阿疆,你说,上穷碧落下黄泉,生不分离死不弃,可现在你父皇不许我们在一起了,要不,我们还是别生啊死啊的整一块了。你干脆弃了我得了。你对着我高兴地叫道:刘疆,你快弃了我吧。”
刘疆说到这里,声音沉了沉,直过了一会,他才哑然笑道:“也就是那一次惊醒,我便下定了决心。第二天见到父皇时,我便向他请辞太子位了。”
他看向月光下,清丽俊雅的卢萦,缓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夜风中,月色下,他低低唤道:“阿萦。”
“恩。”
“能够遇到你,真好。”
卢萦仰望着他,眸光在月色下如琉璃般光华溢彩,她痴望着他,轻轻地说道:“我也是……阿疆,我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这般的快活。”
这些年来,他们夫妇两心契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便能明白心意。这般执子之手,走遍中原大地,见遍万千风景,在那浩瀚的苍宇下,见识过雪山,走过沙漠,在大海中泛过舟,也在无人出现的荒岛里停留过。不管到了什么艰难的地方,他们的心都是满满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他们都没有畏过死亡。因为,能够牵着彼此的手,这一生便已圆满。这能够快乐的活着自然是好,可如果能在一块死了,谁也不用掂念谁,到了黄泉地府也是同行,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有时候,卢萦会想,如果她不曾遇到刘疆,是不是就会如世间的女人一样,嫁个看得过眼的男人,在长期的生活中,慢慢磨没对对方的期待,压抑着自己的个性和计较,学着迎合,学着妥协,学着委曲求全,直到这一生汲汲营营地过了,也就以为,人生,不就是活着二字?
可她却遇到了刘疆。
遇到了这个人,她的心就是满满的,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是醉的,醉得都以为幸福和快乐,才是人生的常态。醉得她想不出这世间还有忧伤两字。醉得她开始以为,人生,不是活着两字,而是快活两字。不管何时何地,她都知道,他在,他一直会在!
如果这一生不能遇到这个人,她该是多么的寂寥啊?如果这一生不能遇到这个人,那样的活着,又有什么必要呢?
也许是月色太美,也许是前方成群结队的少年少女们,那笑容太飞扬太醉人,一向内敛沉稳的刘疆,在破天荒地说了这么一番动情的话后,已悄然握紧了卢萦的手。
他握紧她的手,目光瞟向宫城方向,静静地想道:父亲,我不羡慕你……其实仔细想来,你这一生,远不如我圆满。
卢萦牵着丈夫的手,低着头看着银白色的沙滩上,两人长长的倒影,不由重重地踩了上去。当然,她这一脚踩上,溅起的只是细沙而已。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打闹声传来。卢萦抬头,只见三四个少年郎一边追打着一边向他们的方向跑来。他们嘻嘻哈哈的,边追边笑,有一个少年更是被人推到了地上后,索性就在泥沙上打起滚来。
看到这些快乐得无拘无束的年轻人,卢萦也是弯唇一笑。而在她的身边,几个儒生结伴而过,隐隐的,有个儒生在嘀咕道:“如此轻狂……真不知体统!”
少年们没有听到儒生的不屑,他们还在欢笑,还在沙地上滚成了一团。这时,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快看,那河中间来了很多船呢。”
这声音一出,卢萦和众人都转头看去。
月色下,河水中,幽远乌黑的远方,渐渐浮现了十数个亮点。那亮点出现得突然,来得也极快,只是一转眼功夫,它们便清楚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到了这时,众人才看清,来的不是很多船,而是三条大船。只是每条大船上,都在船头,船中,船身两侧和船尾,各点了五个火把。总共十五个火点,在那茫茫的黑暗映衬下,便显出了一种热闹。
三条大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着那三条船就要驶到这边来了,突然的,众画舫中的一只越众而出。接着,那画舫腾腾腾地燃起了二三十个火把,那么多火把突然点亮,直把那画舫所在的方寸地,照得通亮一片,简直像白昼一样。
那画舫这么明亮了,那个站在画舫最前面,负手而立的俊挺男人,也清楚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那人,沙滩上传来好几个叫声,“啊,那是耿秉耿将军。”
耿秉?一听到这个名字,卢萦转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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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见面
灯火通明中,耿秉负手而立,虽然看不清他的正面,可那种位高权重下的积威,还是让人一眼便能感受到。
这时,卢萦的身边还有低语声在传来,“还是耿将军俊美威严,现在的少年郎,可没有比得上他的。”“是啊,每次都有小姑为他犯相思呢。”
听到这些闲语,卢萦凑近刘疆,低声笑道:“他到是一直这么风光。”
刘疆没有回话。
而这时,那三条货船还在向画舫的方向驶来,只是那速度不像先前那么快速,在就要靠近画舫时,最前面的大船上走出几人,也不知其中一人对着耿秉说了句什么话,当下,那画舫驶动了,不一会,耿秉走上了大船,接着,大船转向,朝着洛河另一侧驶去。
目送着耿秉离去,洛河上的人有点失望。这时,刘疆说道:“走吧。”
“好。”
走了一会,卢萦突然说道:“咦,这条道有点熟悉。”过了一会,她惊道:“阿疆,咱们这是?”
刘疆一笑,轻声道:“到你以前的家去看看。”
以前的家啊?
那个她一到洛阳便居住的,一直住到最后才不得不弃去的家么?卢萦掩住砰砰而跳的心,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我们走快点。”
刘疆没有回答,只是他的脚步是加快了些。
一用了晚餐,大郎便肩着小妹,带着护卫们上了洛阳街。
对于这个地方,不管是年长的护卫,还是从来没有来过的兄妹两人,都是神往已久。走在这一片繁华锦绣的地方,望着处处可以听到的朗朗读书声,以及一个个规矩揖让的行人,大郎突然说道:“爷爷他,是个好皇帝。”
一个年长的护卫听了这话,转头皇城方向看了一眼后,回道:“陛下确是仁君。”转过头,他看向大郎,见他有点出神,不由说道:“若是当年……大郎现在怕是皇太孙了。”
当年刘疆退得太干脆,明明积累了雄厚的资本,他却不挣扎一下,干脆利落的让出了这至高无上的权位,虽是十三年过去了,这些老臣,心中还是有点放不开,因此有此一说。
大郎闻言,先是笑了笑,他看着那皇城所在,半天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觉得现在很好。”
他这句话刚说完,骑在他肩膀上的小妹便格格笑了起来。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叫道:“二哥哥,那是二哥哥。”
大郎抬起头来。
果然,那坐在华丽的马车上,正趴在虎皮上,足尖一晃一晃,高兴地四下张望着的美少年,可不正是他那打入了‘敌营内部’的二弟?
看到二弟东张西望一会,便回过头与马车中的俊逸青年说几句话。对上火光下二郎那张明亮的,俊美雅丽的脸蛋,大郎目光瞟向来来往往的路人。
果然,左前侧,右后侧,还有远处百步的一个阁楼上,都有人在定定地盯着二弟,隐隐间,似有人还在对着二弟指指点点。
就在大郎看去时,刚偷偷跑了家里一趟的郭允,戴着斗笠大步而来。他走到大郎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二郎后,郭允哧笑道:“这小子,就差没有在额头上写着:我是卢文的儿子,我回来啦。”
听到郭允的调侃,大郎转过头去,问道:“可有人说什么?”
郭允点了点头,说道:“你家二郎这么招摇过市,大家伙又不是蠢人,早就看到了。我父亲说,可能只有陛下还不知情。”
大郎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爷爷的病情,真的很重?”
郭允闻言沉默过后,点头道:“很重,可能就是这几个月。”
这话一出,大郎一阵沉默,他轻叹道:“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难受。”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怕父亲会等不及想要入宫与爷爷见面……二弟很聪明,这样招摇很好。”这样,他们也可以早早地知道各方反应,以及皇帝的想法。
郭允也点了点头。
这时,大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妹妹朝郭允手上一放,道:“郭叔,你带着她玩一会儿,我去走走。”
“行,可要多带几人?”
“不必了,此处无人识我。”
“还是带上两人吧。”
“罢了。”
在指了两人跟上大郎后,郭允想到父亲所说的,陛下终日躺在床塌上的情景,不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么一个打下江山,强大得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男人也倒下了。这人生在世,还真是没有什么意思。一个晃眼,便老了病了死了,真是没意思。
在郭允为生命之短而失落时,大郎压了压纱帽,也朝着洛河边上走去。
在得到郭允带来的消息后,他有点担心知道了实情的父亲,会不管不顾地入宫与爷爷见面……这风险太大太大了,他不能让自己这个幸福的一家承受任何变故。
他要去找一个人。
大郎所去的洛河河滩,恰好是刘疆卢萦所在的对面。站在这河滩上,大郎看着黑暗中莹光点点的洛河,暗暗想道:那人说,他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前方的河道上,出现了一条快船。
那快船走得很快,转眼便在前方的小码头上停了下来。接着,从那快船上走下三个人。那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身长腿长,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双唇如削,整个人俊而冷,威严无比。
看着那人大步而来,大郎走了上前。就在与那人就要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唤道:“耿叔叔。”
这叫唤声一传,耿秉便是一怔,他脚下脚步,眉头微蹙,疑惑地看向了这个戴着纱帽的年轻人。
年轻人便是戴着纱帽,一袭最普通不过的布衣,站在这夜风中,也有一种极为特殊的,说不出的风姿。
见耿秉驻足,年轻人朝他深深一揖,轻声道:“故人之子,见过耿叔叔。”转眼他又说道:“还请叔叔摒退左右。”
少年的声音十分磁沉又优雅,面目虽是不显,整个人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耿秉点了点头,道:“你们退下。”
如今天下承平已久,道德文治之功做得十分好,天下人人向善,再加上耿府一家子都是纯臣,平素里待人处世都厚道,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来对耿秉这样重臣不利过。
所以那两个人犹豫了一会后,还是顺从地向后退去。
他们一退走,少年便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纱帽,朝着耿秉露出了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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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谈话(第一更求粉红票)
饶是以耿秉的定力,这一会对上大郎的面容,也给震住了。
眼前这少年,有着一张俊美到了极点,已是华美耀眼的面容。这面容,有八分与刘疆相似,二分却似卢萦。想当年刘疆年少时,世人虽是知道他俊美,却被他那威严贵气所慑,倒生生地压住了他那容颜。可眼前这少年,在集中了刘疆所有的优点之外,再掺上了二分属于卢萦的美貌。他有着刘疆的五官,却在这五官之中,另添了两分卢萦的精美和风华。这种集注父母双方的绝对优势而生成的外貌,让任何人一眼看去,便感觉到眼前之人俊美绝伦,华光流溢,无与比拟。
耿秉很快清醒过来,他怔忡之后,声音有点暗哑,“你父亲是刘疆?”
“是。刘元见过耿叔叔。”身姿挺拔的少年朝着耿秉深深一揖。
耿秉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戴上纱帽,跟我来吧。”
“是。”
刘元跟上了大步走向停放在官道旁的马车处的耿秉。
上了马车后,耿秉显然心神难定,他从车壁间拿出一壶酒,给自己和刘元各倒了一盅,然后把自己的酒一饮而尽后,这才说道:“今晚就住在我那里吧。”
“好的。”
夜静人深之时,这马车中说话并不保险,两人便都沉默着。
感觉到在长辈面前老这样戴着纱帽无礼,刘元上了马车后,又摘下了纱帽,露出了他那难言难画的容颜。
耿秉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你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小名叫元元对么?”
“是。”
刘元光是坐在那时,便像一副画,而且这是一幅冒着华光的画,让人一见便惊艳,再见……不能再见,这人气质沉稳,举止雍容,眉目间透着一种睿智和灵性,再见让人有点心惊。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他的外表有点过了。
耿秉不由说道:“生得这般模样,可遇上过麻烦?”
刘元老实地回道:“我已习惯戴上纱帽。”
耿秉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半晌半晌,他才低喃道:“当年的孩子,居然这么大了……”当年,对卢萦不屑的皇帝刘秀,是想过要把她腹中的胎儿落了的。只是以陛下为人,不屑也不能地自己的亲孙子下毒手。察觉他心意的下臣们,便不停地想着法子打击卢萦,后来还有人想过让她一尸两命。不过,不等卢萦生产,刘疆便下了决心,便以太子之位换了她们母子的平安。
当年那嫩嫩小小,猴子一般的婴孩他还抱过,一晃十数年,那么一个奶娃娃,现在居然成了这么一个罕见的美少年。
耿秉心潮起伏,又给自己灌了一盅酒。
刘元原本想劝他一劝,一眼看到耿秉那微微颤抖的手,这才惊醒道,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正在强自压抑着他的激动。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一个大宅院外面。刚刚停下,一个人便来到马车外,低声禀道:“将军。”
“说。”
“今天左司马的次子云枧,带回了一个少年,那少年相貌酷似卢文,举止跳脱大气,不似寻常人家的儿郎。”
耿秉马车上便坐着另一个酷似刘疆的少年,因此他听到这消息也不惊讶了,回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耿秉下了马车。刘元伸手把纱帽重新带上,跟着他也下了马车。
两人顺着长长的华丽的走廓,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一路走来,四下非常安静。刘元静静地看了几眼,便不再张望。仿佛知道他在打量,前方的耿秉温声说道:“这是我的别院,地方不大,人少清净,我大多时候便在这里歇息。”却有告诉刘元,以后可以到这里找他的意思。
刘元应了一声。
不一会,耿秉带着他入了书房。让下人们焚好香煮好酒,备上糕点吃食后,耿秉挥退众人,朝刘元吩咐道:“坐吧。”
刘元坐下后,他也在主塌上坐好。对着明亮的灯火,他神思恍惚地看着刘元,好一会,才哑声说道:“你母亲父亲,现在过得如何?”他的声音有点涩,说起来,那两人也是狠心之人,那年离开洛阳,一走便是十三年,走得悄无声息,走后也毫无音迅,仿佛已从人间消失。
这些年来,他也罢,阴府也罢,陛下也罢,都有派人留意他们的行踪,可他们行踪飘忽,又有的是人给他们掩护。以他们这些人的神通广大,竟然无法捕捉到他们的具体踪迹。
刘元已把纱帽放在一侧,灯光下,这少年令得整个房间都发起亮来。
听到耿秉的问话,刘元恭敬地应道:“父亲母亲一切安好。”
耿秉仰头饮了一盅酒,低低说道:“孩子,给我谈谈你们的事吧。”他是真的想听,真的想知道。
刘元恭敬的应了一声,道:“父亲母亲那一年离开洛阳后,便远走西域,在西域过了大半年,母亲怀上了二弟,便又回到长安之地。那些年,我们一家人四处游玩,母亲还收服了不少人,日子过得挺好的。”顿了顿,他交待道:“我有一弟一妹,弟弟便是刚才那人所说的,呆在云府的少年,他长相与我母亲相似,还有一个五岁的妹妹。母亲生了妹妹后,身体有点虚,我们一家人便留在西南之地,这一年母亲身体康复了,听到陛下有恙,便回了洛阳。”
耿秉端着酒的手抖了一下,他低低说道:“你父亲母亲,回洛阳了?”
“是……我前来见过耿叔便为此事。我父亲他听说陛下卧床不起,颇为挂念。”
耿秉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站了起来,负着手在房中踱了几步后,耿秉摇了摇头。
他缓缓地说道:“不行!你父亲不能去见陛下!至少在把一切安排好之前,不能仓促去见。”
刘元暗叹一声。
这时,耿秉缓慢地解释道:“陛下卧床后,也是思念你们的父亲,有好几次,他都向我询问,可知你父亲现在何处……不过,现在陛下已把权利移交给太子。太子对你父亲深为忌讳,如果他知道你父亲就在洛阳,只怕会夜不安寝!”
‘只怕会夜不安寝’这句话很严重了。从这话中,刘元清楚地听出了现在的太子对自己父皇的忌惮和诛杀之心。
当下,他站了起来,朝着耿秉深深一揖后,刘元说道:“多谢耿叔相告,阿元这就回去转告父亲。”
耿秉看向他,低声说道:“不过,如果你们两兄弟留在洛阳,还是无妨的,便是要去见陛下,我也可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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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洛阳要热闹了
刘元沉默了一会,慢慢抬头,他朝着耿秉一笑,“那就请耿叔安排我与爷爷见上一面。”
本来这房间中,便因为他的存在而满室流光,此刻他陡然间这么一笑,连耿秉这种自认为铁石心肠的人,也有那么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再一次,他在心里想道:这孩子的外表,还真是过了。
这一个晚上,两人交谈良久,到得把想说的话说完后,已到了子时,刘元也就在耿府的这个别院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赶回客栈。进入过道时,他的母亲正站在窗台前,认认真真地绣着花。
也不知怎么的,现在刘元一看到他母亲拿绣针的样子,就会联想到她男装时骚包的模样,便觉得这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卢文会做的事。
卢萦刚绣了几下,听到一侧的脚步声,不由回过头去。
对上儿子,她双眼亮了起来,“元元回来了?”
刘元应了一声,他问道:“父亲呢?”
“正在看书。”
刘元点了点头,越过母亲,来到了厢房里。
刘疆果然在看书,因自小养成的习惯,无论何时,刘疆总是端凝的,此刻也是,他坐得笔直,翻看书本的动作,都透露出一种贵气。
刘元唤道:“父亲,我昨晚见过耿秉了。”
这话一出,刘疆抬起头来。
他看着刘元,盯了儿子半晌,唇角一扯,说道:“看来你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
“是。”刘元说道:“耿将军以为,太子对父亲你忌惮已久,若是让他知道你出现在这里,他必有动作。”顿了顿,刘元干脆地说道:“父亲,你已让人去找了一个院落,你和母亲就住在那里。这阵子,我与二弟便不与你们见面了。”他徐徐说道:“我们代替你去与陛下见面。”
他说得坚决,很显然,这是决定,而不是在询问他父亲的意见。
刘疆沉默了。
他闭上双眼,过了一会,突然低笑出声。笑声中,刘疆站了起来,来到窗台旁,他负着手看着远方。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会把他放在肩膀上,会搂着他,会怜爱地看着他……其实刘庄出生后很久,他的父亲还是对他不同的。
他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明知道父皇病重,却连见他一面也不能。
是的,是不能。
他有儿有女,他有阿萦,他不能去冒这个险。更何况,他的父皇他是知道的,便是在初初见到他时高兴那么一会,只要他一转眼,父皇又会为他最心爱的儿子刘庄考虑。
……新帝继位,最需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安稳。而他刘疆,便是那个最不安稳的因素。不管是为了他的儿子,还是为了他的天下,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
又笑了一声,刘疆徐徐说道:“元元,你料错了,为父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这么毫无防备地去见你爷爷。”顿了顿,他的声音已完全淡了下来,“就按你的安排去做吧。我和你母亲先在洛阳玩一阵子。元元,你记着一件事,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和你母亲都能为你解决。”
他回过头看向大儿子,似笑非笑的,“这几年我们为了锻炼你们兄弟,无论你们做任何决定,都是选择放手……你当知道,之所以我们敢放手,是因为我与你母亲自信,无论出了何事,无论到了何等田步,我们都能替你们把事情摆平。”
刘疆的话,刘元明白。不管是刘疆还是卢萦,都是这世间少有的智者,他们行事周密,算无遗策,更加重要的是,他们手中还掌握着庞大的力量。刘疆就不用说了,便是卢萦,这些年也整合了下九流之人,于江湖上,实有一呼百诺的地位。可越是这样的父母,越有可能养出最为懦软的孩子。因为他们事事都替孩子想到了,办好了,孩子只要按部就班便是。
自从二儿子满了十岁以后,刘疆与卢萦便商量着放手。
于是,他们也这样做了。
而他们的放手,那就是真正的放手,无论对错好坏,都让两兄弟自己承担,他们只负责旁观。很多次,哪怕是到了不可收拾之时,两人也从不出手。而是等着两兄弟自己来解决。
因这放手放得太干净,再加上他们的母亲卢萦时不时还闯点小祸,苦巴巴地等着儿子们给她解围,替她收拾尾巴。渐渐的,两个儿子都忘记了他们父母本是有大才之人,都争先恐后地挡在他们面前,想替父母遮尽风雨。
而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他的父亲明确的告诉他,他和母亲会站在他们身后,一有不劝,便会伸手相助。这一次,将是他们一家四口协同作战!
见到大儿子明显激动了些,刘疆慈爱地说道:“这话别告诉小二,他太冲动了,要知道这次我们会出面撑腰,只怕会更无法无天。”而大儿子就不同,他生性沉稳,稍为行事果敢一点,也不至于会到冒失的地步。
双眼明亮地看着父亲,刘元朝他一礼,清彻地说道:“父亲,孩儿明白了。”
不一会,刘元走了出来。阳光下,他的母亲还在奋力地绣着一朵花。她看起来对所绣的花很是满意,才一半呢,便对着阳光左瞧右瞧沾沾自喜的。
刘元走到她身后,行了一礼后说道:“母亲,孩儿已经你和父亲找了宅子,呆会你们便搬进去。郭叔他们也是。”
卢萦放下绣帕,她定定地打量了大儿子一阵,突然双眼一弯,笑眯眯地说道:“我的元元要在洛阳正式露面了?”
这就是他的母亲,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别人地打算,仿佛这世人在她面前,从来不会有秘密。
刘元因为父亲那番话,已记起了前些年经常听到的,关于母亲如此叱咤风云的事迹。他有些感慨,这几年为了锻炼他们兄弟,为了不让他们觉得父母可以依靠,连有关自己的事迹都给封锁了。这般几年下来,累得他们都以为,自己的父母与别人的父母一样,只是最普通的凡夫俗子。
当下,刘元恭敬地朝着母亲应道:“是。”
卢萦双眼亮晶晶的,她兴奋地说道:“那元元到时还戴纱帽不?”
刘元严肃而恭敬地回道:“孩儿姓刘,乃刘疆长子,回到天子脚下,洛阳帝都,又怎会遮遮掩掩,仿佛见不得人?”
这孩子,就直说不戴嘛,弄上这么一大堆话算啥?
卢萦抑住不住自己的得意和亢奋,她涨红着脸喃喃说道:“我倾城倾国的大儿子,要露出面容在洛阳招摇了?”因太过激动,她突然朝着刘元一凑,笑眯眯地说道:“元元,母亲扮成丫头,跟在你身边好不好?”这样她就可以跟着儿子看热闹了。
刘元没有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当下脸一黑,干脆利落地回道:“不好。”然后,他朝着卢萦再次一礼,道:“母亲,孩儿告退了。”说罢,像是怕被卢萦缠着一样,衣袖一甩,步履虽然依旧优雅,却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开来。
卢萦被儿子这么拒绝了,挺有点伤心的。就在她摸着下巴眼珠子转动时,刘疆磁沉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别胡闹了……这次元元有点过于紧张。哼,天子脚下,洛阳人物,连我们的儿子,也被传言所累了。”
卢萦还在看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她握着拳头兴奋地说道:“可是,元元要露脸呢,要一直露着脸呢。”她亢奋地看着丈夫,吞着口水说道:“阿疆,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我真不能去玩啊?”
刘疆脸一黑,他揉搓着眉心,半晌才哼了哼,冷冷说道:“你给我老实点。”
丈夫这话一出,卢萦沮丧地低下头,半晌才道:“罢了罢了,我说当个可怜的深闺妇人吧。呜……真想到咱倾城倾国的儿子旁边当个小丫环。”
刘疆懒得理她,衣袖一甩大步回到房中。卢萦连忙跟上,她一边追去一边笑嘻嘻地说道:“阿疆阿疆,咱们去洛河玩吧。就坐客船,尚着黄河再去长安开封走走好不好?”
刘疆脚步一顿。
他这一停步太过突然,卢萦正急走着呢他就停下了。当下,她砰地一声撞到了他的背。
在卢萦被撞得晕乎乎之时,刘疆轻叹一声,他伸手把卢萦搂到怀中,细心地在她的额头上按揉起来。一边揉搓,他一边说道:“我许了儿子会在后面坐镇,此时离开,他们会心中不安。”
卢萦听了有理,便不再胡思乱想。
见她也不绣花了,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自己转,双眼亮晶晶的,刘疆无奈地笑道:“罢了,我也不看书了,咱们继续上街转去吧。”
这话一出,卢萦喜笑颜开。其实她一个人出去也是一样,可这些年,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喜欢牵着丈夫的手,一起出去玩。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只转转街,她心里就是高高兴兴的。
因此,丈夫这话一出,她便把纱帽朝他手中一塞,给自己也戴上一顶,牵着他的手转身就朝外面走去。而他们刚刚踏出院门,便听到客栈外传来一阵叫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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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又遇
两人久经风浪,也不在意,刘疆脚步一提便朝外走去。刚一动,他的手一暖,却是被卢萦握住了手。
刘疆其实不喜欢这样在外面粘粘乎乎的,他回过头来瞟向卢萦。
在他回头时,卢萦果断地四下张望着。
刘疆暗叹一声,也懒得拉下她的手,便这样任由她握着,提步朝外走去。
喧哗声却是众客栈外面传来的。卢萦下来时,正好听到有人在说道:“快,我们也去看一下。”“怎么回事?”“有人拦了一个小子,逼问一个叫卢文的人在哪里。”“卢文是什么人?”“不知也。”
听着听着,卢萦凑向刘疆,闷闷地说道:“我才走十三年呢,居然就一个个把我忘光了,真是人心凉薄,世态炎凉。”
刘疆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夫妇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旁边不远处,也有一对夫妇在拉拉扯扯。卢萦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那对夫妇是熟人。
那脸孔涨得通红,抿着唇就是一动不动的,可不正是前来洛阳时遇到的那个妇人?旁边一脸郁怒瞪着妇人的,正是她那离家五年,在洛阳当了官的丈夫,那个讽刺过卢萦一家的腆肚子小眼睛的男子。
因卢萦戴着纱帽,那两人也没有认出她来。就在卢萦有点好奇时,只听得那官员忍气吞声地说道:“叫你去你就去……那小郎与云家的人走得近。你也知道我现在正在关健时候,只要云家一句话,这次我就能上升一步!李秀娘,我做夫君的升了官,你这夫人也有颜面不是?”
那妇人李秀娘却是涨红着一张脸,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你那日那般羞辱他们,你叫我怎么去求人?”
这话一出,那官员脸孔一阵红一阵青,他低声下气地说道:“我这不是见他们遮遮掩掩的,马车也很普通,给误会了吗?我说你一个妇人,下跪也罢,哭求也罢,不过是丢点颜面的事。你让夫君我巴上了云家,你自己也风光不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秀娘突然冷笑道:“你不是瞄上了你上峰家那寡了的大娘子,说要找个借口休了我迎她入门吗?”
这话一出,那官员狼狈起来,他青着脸薄怒道:“你敢偷听?”
李秀娘红了眼睛,她颤抖着说道:“是,我就是偷听!你任由你那两房妾室羞辱于我,当着她们的面也扇我耳光,又搂着一个寡妇说要休了我。罗长根,我便是娘家无依,也不会由你作贱!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跪着求那小郎君!”
官员怒形于色,他狠狠地瞪着那李秀娘,刚想骂她几句,一眼瞟到那前方人山人海的所在,又所那怒气强吞了下去。他尽量温柔地说道:“秀娘,我那话只是哄哄那蠢女人的,你我结发夫妻,我怎会真休了你?”转眼,他又求道:“秀娘,现在别闹了,好不容易那小郎出现在这里,你就上去与他说说话。上次他不是还认出你来了吗?你就说说话,向他提提我……”
李秀娘兀自抿紧着唇,她丈夫不提这事也就罢了。一提这事,她便记起,那一日他纵容那两个小妾对自己冷嘲热讽,她不过推了其中一个小妾一下,他就几个耳光扇过来了。要不是恰好那小郎君路过,从飘飞的车帘中认出自己打了一个招呼,自己一张脸都被他扇成猪头了。现下更不知落了个什么光景!
想到恨处,李秀娘的心中只有绝望。当下,她闭上双眼,冷冷说道:“当初你敢骂人家穷酸,我可没有那脸去求人家重新抬举你。”
说罢,她再也不顾丈夫的脸色,把裙套一提便朝外跑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望着那李秀娘消失的方向,卢萦向后侧了侧,朝着一个护卫低声吩咐道:“跟上那妇人,如果她不愿意回家,你就带她来我这里,如果她还是想回她那个家,便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好的,夫人。”那护卫应了一声后,大步走出,几下便消失在人群中。
这时,一个嘲笑声压低了传来,“夫人沉寂多时,怎地又开始管起闲事来了?”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郭允在说话。
卢萦瞪了他一眼,重重一哼,傲慢地把头一扭,懒得理他。
这时,郭允走上一步,来到刘疆身侧,低声道:“马上就会有圣旨下达了。”
刘疆一滞,他缓慢地转向郭允。
郭允朝二郎的方向看了看,道:“太子已经知道二郎到了洛阳,于是,他上禀了陛下。陛下感念万分,已下圣旨,说是让二郎入宫。”
“是么?”刘疆冷冷一笑。
就在他笑着时,街道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独属于太监的尖哨喝叫,“让开!让开——”
看来,颁发圣旨的人到了。
在那喝声中,人群纷纷退避,不一会,那太监带人冲到了刚才还被人墙堵了个结实的马车前。那太监跳下马背,举着圣旨尖声唱道:“陛下有旨,令云庆携其友入宫晋见——”
这入宫晋见四字一出,人群完全安静下来。马车中一阵低声后,只见那俊逸的青年云庆,以及二郎同时下了马车,齐刷刷应道:“臣,小民遵旨。”
应过之后,两人重新上了马车,在那太监的陪伴下,朝着皇城方向驶去。
一行人走得很快,不一会,那马车便出现在了卢萦刘疆面前。看着那车帘大开的马车中,姿态端凝的云家郎君,以及坐没坐相,笑得贼嘻嘻的自家二郎,卢萦突然问道:“这云家,是谁的人?”
回答她的是郭允,“云家是陛下的人……二郎真是聪明过人,他通过云家来让陛下注意,真是上上之策。”
目送着那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郭允退后几步。随着他一个眼神,一个属于郭府的下人凑了上来,“郎君?”
郭允朝着那瞪大眼盯着二郎离去的马车半晌后,开始骂骂咧咧离去的李秀娘的丈夫,淡淡说道:“那厮竟敢惹得主母和小郎动怒……你小子拿着名贴去走一走。恩,他不是喜欢升官喜欢美人吗?让那些人想想办法,让他好生在这两方面‘开心开心’!”
这命令一出,那下人咧嘴乐呵呵地说道:“小人知道了……嘿嘿,这是小事,小事一桩。”
郭允也是嘿嘿一笑,他招来另一个仆人,问道:“看到大郎没?”
“没有。”
“真是的,大郎这是跑哪儿逍遥快活了?”
第十四章 二郎见刘秀
在太监前来颁发圣旨之时,一个骑士策着马,朝着北城门朝着前方的官道急驰而去。
如此驰行一日后,于下午时,他与一支朝着洛阳赶来的车队碰上了。
快马加鞭,骑士急急赶到那队伍前列,低声道:“大郎,陛下有旨,令二郎入宫晋见。”顿了顿,他强调道:“是今日上午的事。”
马车中,刘元低声说道:“父亲母亲可是知情?”
“自是知情。”
“恩。”刘元应了一声,声音一提,命令道:“就近找地方休顿,明日折道返回。”
“是。”
车队众人凛然应诺后,那骑士好奇地问道:“大郎,你这是?”
马车中,刘元说道:“二弟都入宫了,看来我得过个五六天再出现的好。”马车中,他似是笑了笑,“先让二弟在宫中玩玩也好。”
二郎和云姓青年坐在马车中,随着皇城越来越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二郎也有点紧张起来。
看着旁边少年那正襟危坐的模样,云姓青年的目光有点复杂。这时刻,他自是知道了少年的身份。
一想到这个又贪玩又可爱,整天缠着自己要结义的少年,居然是前太子之子,云庆的感觉就颇为复杂。隐隐中,他只觉得眼前这少年,要不是这个身份,那可多好?
二郎一双眼睛正在骨碌碌转动,四下张望着看着风景,一转眼对上云庆的眼神,不由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阿庆,你愁什么?”
云庆笑了笑。
他伸手抚上二郎的头发,只是一碰便又收回手。在二郎的瞪视中,他咳嗽一声问道:“刚才那个拦路问你的人,是耿府老六,年少时也是个荒唐的,这些年虽然收了心,却成天郁郁寡欢,喜欢醉酒。他刚才看你的表情,倒似对当年的卢文还念念不忘呢。”
说到这里,云庆也好奇起来,他看着二郎问道:“我听不少人提到过白衣卢文,说她风流恣意,当年扮成男子可是欺骗了天下人的……二郎,你母亲真这么厉害?”
二郎头一昂,得意地说道:“我的母亲,当然厉害啦。”
这话说得,他这是在夸他母亲,还是在夸他自己?
云庆想笑,他摇了摇头,凑上前小声问道:“你真与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二郎一提到这个便有点闷闷的,他点了点头后,不高兴地说道:“我才不想像她呢……她闯了祸,老喜欢把我踢出去替她背黑锅!我为人可好多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那太监的咳嗽声,“两位郎君安静一点,就要入宫门了。”
这话一出,云庆马上安静下来。二郎见他严肃端庄,不由也端了起来。
马车渐渐的驶入了宫城。
在一阵让人压抑的行进过后,马车晃了晃停了下来。然后那太监唤道:“两位郎君,可以下车了。”前方的路,是不能坐车,而必须步行的。
二郎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皇宫,一时看怔了去。
阳光下,那飞檐黄瓦,高墙森寒,那殿宇华堂,无处不充斥着一种至高至贵的肃穆。二郎直觉得,便是最胡闹的人,只怕进了这个地方,也得压了性子缩了手脚。难道他父母当年忙不迭地跑了。
一望无际的汉白玉阶梯两侧,是一动不动的持枪侍卫。到得这时,那太监直在前面,云庆避过二郎,自己走在最后面,三人肃穆的朝着前方的殿堂走去。
穿过阶梯,三人拐过一道长长的走廓,来到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朴实的小院里。示意云庆侯在外面后,那太监领着二郎进了这个小院。
不一会,那太监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禀陛下,人带来了。”
这太监的声音一落,那小院里一阵脚步声传开,然后,一个宫女安静轻柔的声音传来,“陛下说。让他进来。”
“是。”
太监退后一步,朝着二郎行了一礼,“郎君,陛下要见你。”
二郎点了点头,提步朝上面走去。
一入厢房,便是一层层飘飞的纱帏,几个美丽的宫女低眉敛目地站在那里,见他进来,一个年长些的宫女迎着他穿过纱帏,来到了一个正殿中。
殿中,摆着一个大大的榻,此刻那榻上正倚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须发花白,人瘦得不成样,一双眼睛深深的陷入了眼窝中,整个人透出一种生命走到了近头的死气。饶是如此,老人的身上还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而且,从他的面目看来,这老人年轻时也是一美男子。
二郎本来聪明,也不需那宫女指点,已朝着老人跪倒在地,唤道:“庶民刘庆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他这‘庶民刘元’四字一出,正缓慢地转头看向他的垂暮老人,脸上闪过了一抹痛苦和难堪。他颤声说道:“孩子,起来。”
二郎站起来后,皇帝又唤道:“孩子,靠近来。”
二郎应声靠近。
他来到老人榻前时,老人颤巍巍地握上了他的手。抬头打量着二郎,老人闭了闭眼,“你与你母亲,可真是像啊……”
老人虽然只与卢萦打过一次照面,可那照面印象太过深刻,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胡作非为的卢文。
老人怔怔地看着二郎,看着看着,他的眼中隐有泪光,“孩子,你父亲,这些年可过得好?”
二郎点了点头,清脆地应道:“父亲过得好着呢,他与母亲经常抛下我与哥哥,四下去玩。”
二郎的话有点孩子气,老人不由笑了出来。不过他这一笑,便又咳嗽起来。一直咳得都呛了气,在宫女急急过来时,二郎已扶着老人,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慢慢的,老人停止了咳嗽,他侧头看向二郎,哑声道:“孩子,唤我爷爷。”
二郎从善如流,清脆地唤道:“爷爷。”
“诶,好孩子。”老人轻轻地说道:“孩子,你父亲他现在长什么样了?胖了还是瘦了?”说到这里,老人出了一会神,似是在回想当年刘疆的模样。想着想着,他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孩子,你爷爷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父亲……你父亲自幼便是太子,素有才智,爷爷我却……孩子,你父亲可有怨过爷爷?”
二郎迟疑了一会,低声说道:“父亲说,陛下心中只有阴后之子,他做得最好也是多余,他以前是恨过,不过有了母亲后,他也懒得恨了。”
二郎这话一出,老人大恸……
因他情绪太过激动,又撑在榻上咳嗽起来。听着老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几个宫女太监一窝蜂围了上来。可他们拍的拍按的按,老人咳嗽声却越发嘶心裂肺了。当下,一太监急急叫道:“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于这兵荒马乱中,二郎被众人挤到了一旁。直到太医过来给老人医治,都没有人留意于他。
二郎静静地站在角落,他看着咳得血都出来了的老人,心中想道:我这样说好象重了些,万一把他就这样气得死了,父亲肯定会怪我。
在入宫之前,二郎便想,要好好替父亲和奶奶出一口恶气,要让皇帝伤一伤心。不过他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怎么说话呢,怎么就把皇帝激成这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陛下说了一句,“让他,留在宫中……”丢下这几个字后,老人便昏迷了。
众人自是知道,老人口中的‘他’,就是二郎。当下,几个太监恭敬地跟他说了情况后,领着二郎朝一个院落走去。
就在二郎被皇帝留在宫中时,得知皇帝犯病昏迷过去的文武大臣们,如耿国耿秉,如阴澈等人,已急急赶入宫中,求见皇帝……
第十五章 太俊美也烦恼
阴寒了大半个月的洛阳,这一日艳阳高照。
白晃晃的日头照在大地上,它是如此温暖。走在日头上,众人直觉得现在不是冬天,而是回到了三月暖春了。
因为温暖,呆在这里都要发霉的洛阳人争先恐后地走出了街道。而经过刘秀二十几年的治理,整个天下比起以前都大为兴盛,而这个天子脚下的洛阳,更是其中之最。
街道上,一个个身着华服的男女招摇而过,要不是两侧树木光秃秃的,众人几乎以为,已经到了阳春三月,少男少女踩花相会之时。
就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一个二三十人的车队,朝着洛阳城缓缓驶来。
那车队虽然不大,可大部份是骑士,其中只有一辆马车。
随着那个车队越来越靠近洛阳城,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车队,都忍不住回头看去。
他们回头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些人如此雄壮威武,而是因为,那二三十个骑士,一个个骑的都是最优良品种的高头大马,身着的都是精致张扬,颜色鲜亮的袍服,整整一个鲜衣怒马!
可更重要的是,长相气度如果不够出众的话,这鲜衣怒马,只会给人沐猴而冠的感觉。可眼前这二三十人这般打扮了,却让人生生觉得,他们原本个个都是世家子弟,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过着鲜衣怒马的日子,他们原本就是人上之人。
这样的队伍,便是找遍洛阳也不曾有,更何况这二三十人,赫然人人都是生面孔!
于是,在这支队伍从北城门进入洛阳时,原本车水马龙的洛阳城,瞬时安静了那么一会。
过了一会,一个低语声传来,“这些是什么人?”“气度不凡,举止雍容,到底都是谁家子弟?”“真是奇了怪了,跟他们一比,我们倒似是乡下鄙民了。”
议论声中,车队在缓缓前进。
不过,洛阳人虽然好新鲜,可他们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听过?过了一会,街道上重新拥堵起来。不知不觉中,那支车队,也像别的车马一样,被人群拥着堵着,缓慢艰难地前进着。
于这种缓缓而行中,一辆马车靠近了车队的一个骑士,那马车车帘一掀,一个青年伸出头来。他朝着那骑士说道:“你是郭允的第几个儿子?”
这声音一出,那年轻的骑士转过头去。他看着那马车上的人半晌,微微一晒,抱拳笑道:“阁下好眼力,我是父亲的长子。”
那马车上的人饶是猜到了,这时也不由一惊,他脸色微变地看着被郭家大郎他们簇拥着的那辆马车,惊道:“你居然是郭家大郎?那里面坐了何人?什么人能够让你们这些人护着拥着?”
转眼他想到了什么,沉声道:“那里面是刘疆?”
郭家大郎咧嘴一笑,挑眉说道:“不是,里面是少主人。”
“少主人?”马车中人冷笑道:“皇宫里,不已经有一个少主人了吗?”
郭家大郎这时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以及他前来询问的目的。当下他淡淡说道:“我们的少主人,本来就有二个。”
马车中人马上说道:“这样说,你护着的是刘疆的长子了?你们也真是胆子大,明知道这是洛阳,还敢这么光鲜这么张扬的招摇过市。”他凑近郭家大郎,压低声音慢慢说道:“你们这样做,就不怕病榻上的陛下,对你们的主子再起提防之心?哎,看来你们这个少主子还是年轻了,不知道适可而止。”
郭家大郎也是眯着眼嘿嘿直笑,他也凑近那人压低声音慢慢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少主子乃刘疆之子,刘秀之孙,这天下间,还真没有他不可以横行的地方。真是让你和你的主子失望了。”这也是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后的决定,此番刘疆一家回到洛阳,又不是冲着皇位而去,他们就是想见见也许是最后一面的刘秀而已。本为帝子帝孙,便只是见至亲一面也要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么?以后史官大笔一挥,岂不是辱没了他们的志气?那皇位本是刘疆不要的,现在他们就算举目无援,也要保留他们曾经在洛阳时的那股子嚣张。
世事诸事,只要把一切有利的不利的都算计好了,何处不自在?
说到这里,郭家大郎哈哈一乐挺直了腰。
在他的笑声中,车队来到了这条街道最为繁华的酒家之前。一骑士策马靠近马车,低头恭敬地说道:“大郎,到了。”
“恩。”马车中,大郎就了一声,然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缓缓拉开了车帘。
再接着,一个身披紫色外袍的少年缓缓走下了马车。
少年只是走下了马车。
他没有戴纱帽,他就这样站在了街道上。
这一刻,原来喧哗热闹的街道,几乎是突然的安静下来,而且是那种越来越安静,直到四下无声的那种。
那朝着郭家大郎出言警告的马车中人,被这气氛一怔,也转过头看去。
这一看,他也傻了眼。
这一看,他只是想道:他就是刘疆卢文的大儿子?这外表还真是过了。
这时刻,四下还是安静着。直过了好一会,才有嗡嗡声传来。所有人一边低语着,一边情不自禁地看向刘元。
对于众人的目光,刘元毫无所动,他实在是习惯了。当下,他提步朝前走去,在他的身后,众骑士纷纷下马,紧紧相随。
这时刻,酒楼中正走出七八个少年少女,他们的嘻笑声,在这寂然中显得格外响亮。
于嘻笑声中,他们与刘元碰了个正着。
在陡然一遇时,这迎面而来的七八个都瞪大了眼,在他们呆若木鸡中,刘元静静的擦身而过。
这般华贵,这般优雅,这么俊美得直似天人!
直过了一会,他们才猛然惊醒过来,一个个重新回头,朝着酒楼走去。
与他们有相同想法的很多,因此,在刘元一行人坐好后,整个酒楼已座无虚席,外面还站了不少人探头探脑。
四下还是一片安静,安静中,小姑们越来越多。
这时,小二已给刘元满上了酒。他垂着眸,修长白皙的手举起酒盅,慢慢抿了一口。
而随着他这个优雅随意的动作做出,好一些小姑已是脸红耳赤,双眼痴迷。
这时,安静中传来一个低低的吟咏声,“这定然是世间最美的儿郎……”
这话一出,似是激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有时候,年少华美,并不仅仅是一种美,而是一种让人迷醉的风景,一种让人向往的,觉得不虚这世间一行的心灵冲击。此刻,这洛阳街头,便出现了这种风景,眼前这个举手投足无一不贵气,无处不优雅的少年,给每个人的想法便是,他定然是这世间最美的儿郎。
一骑士压低声音埋怨道:“大郎,你这外表还真是过了……小二都挤不过来了,我肚子好饿。”
刘元一怔,抬起头来。
却不知何时,酒楼里已挤了密密麻麻的人,那小二手里端着两盆菜,却寸步难行,正满头大汗的为难着呢。
当下,刘元眉头微蹙,他低声道:“这洛阳人怎地如此喜欢围观?”
郭大郎嘻嘻笑道:“大郎你到是说说,你到过的地方,哪个城池的人不喜欢围观?”转眼他又说道:“不过,这洛阳人也太爱看热闹了点。”别的地方虽然也喜欢围观,可好象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刘元眉头微蹙,说道:“我还是少了父亲的威严。”转眼他闷闷地说道:“这样不好,我不想凭这样的名头惊动爷爷。”
众骑士一怔后,马上明白过来。是啊,难道要那些大臣们向陛下禀报,说是刘疆长子刘元也来到洛阳时,这样开口:大郎所过之处,满城空巷……美色倾动洛阳者,刘疆长子也!
好似,用美色倾动洛阳这样的名头惊动帝王,是不够荣誉!
当下,骑士们跟着发起愁来。
??
大伙去看看我的新书《美人温雅》吧。原本开这本新书时,我还想过,同样是腹黑男女的对抗,同样是女扮男装,可能这本新书会写得与凤月无边差不多的味道。可写着写着却发现,新书与凤月无边完全不同。新书里,我写出了一种对我本人来说,也完全新鲜的感觉和男女对抗,这种新鲜感,让我自己也每天激情满满的。各位去看看吧,这篇新的故事应该会让你们有新鲜感的。
附简介如下:父亲入狱,家中欠下巨债,无可奈何之下,昔日神童,却被父母压制驯养了六年的柳婧,开始扮成男子想方设法地撑起这个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被她伤害刺激过的男人,也开始纷墨登场。而那人现在成了个渣男。
一句话简介:她回复本相时,是个温柔的好女人,扮成男子时,也是个温柔优雅的翩翩君子……她绝对绝对表里如一!苍天作证,她与鬼畜的那人是完全不同的品种。
第十六章 郭后和阴后的区别
愁闷中,刘元从一个骑士手中接过纱帽,淡淡说道:“以后先这样吧。”
随着他的纱帽一戴,四下间,陡然传来齐刷刷一阵失望的喟叹声。
听到这些喟叹声,对上四周众人近乎指责的目光,刘元脸色一黑,他蹙着眉低语道:“也不知母亲当年,怎么就会享受被人围观的。”
他的声音一落,郭大郎在一侧嘻嘻笑道:“大郎这话可就错了,主母虽俊,却还逊大郎一筹。她才没这烦恼呢。”
其实刘元不喜欢听到话题老围着他外表打转。
当下,他皱眉道:“让他们散了,令小二上菜吧。”让众人散掉并不容易,不过刘元现在戴了纱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而人群虽一疏散,小二的饭菜也马上送来了,只是端得太久,有点凉了。
刘元动作优雅缓慢地用了一会,感觉到四下粘着自己的目光依然火热,他问道:“用完没有?用完我们就走吧。”
众护卫才吃了一个半饱呢,不过主子明显是不想在这里呆了,当下他们也不敢反驳,一个个放下碗筷。
这一次,刘元一行人走了酒楼时,众人自动让道,不一会,刘元再次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走吧。”
在大郎烦恼之时,卢萦和刘疆两人,已坐上了洛河上的客船。
他们也不准备走远,只是想这样坐在客船里玩个几天又返回洛阳。想当年,他们的很多记忆也罢,刻骨铭心的爱和期待也罢,都是在这河里发生。此刻望着这滚滚江水,卢萦一时心神恍惚,迷离不已。
客船上有三四百号人,他们三五成群,一边站在船边看着风景,一边低语着什么。
在刘疆和卢萦来到一侧船舷,欣赏着江景时,一侧传来一个大嗓门,“先太子刘疆回来了,你们没有听说吧?”
这话一出,嗡嗡声四起。一人马上说道:“不是说回来的是他和卢文的儿子吗?”“刘疆不是在东海为王吗?是陛下让他进洛阳的?”
先前那大嗓门在脱口说出那话后,显然有点后悔。此刻听到这些乱七八糟地问话,他嘿嘿一笑,道:“是啊是啊,他本是东海王,现在听说陛下生病,便前来洛阳了。”说到这里,他双唇紧闭,任由旁人怎么说都不再开口。
卢萦垂下眸,她低笑道:“消息还是瞒得很紧呢,这么多年了,还有那么多人以为东海那个就是你本人。”
刘疆没有理会她。
卢萦看了一会,有点无聊,便晃了晃手朝另一侧走去。刚刚靠上船舷,一个压低的女子声音好奇地传来,“母亲,你说陛下有没有欢喜过以前的郭皇后?”
咦?这个话题她也有点兴趣,当下卢萦竖起了耳朵。
不一会,一个三十来岁妇人的声音优美地传来,“欢喜过的……”那妇人轻轻说道:“父皇素重儒家之学,为人最是端方,他屡次称赞母后,便是赞她端方得体,不苟言笑……郭后却不同,她喜怒随意,又因出身高贵而性子冲动。在父皇初初与郭后相识时,是喜欢过她这种性子的。”
那少女显然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回答,她一惊之下,轻叫道:“啊,我还一直以为,陛下对郭后无情呢。”
“陛下有情的。”那妇人低低地说道:“陛下总是赞美母后端方得体,不苟言笑。一个男子对一个妇人,太过敬重其实不是好事。一个女人在自家男人面前,不苟言笑也并不值得那么称道……只是郭后心眼太小了,总是心怀怨愤,陛下过了最初的新鲜后,便烦不胜烦了。”
那妇人抬头看着远方,低声说道:“宁儿,母亲倒盼你能嫁个似先太子刘疆那样的丈夫。”
提到刘疆,那少女脸一红,她嚅嚅地说道:“为什么呀。”
那妇人忧郁地说道:“你母亲我生于宫中,长大晓事后,又嫁给了你父亲……虽似尊贵,却很少能有自由。你父亲对母亲我虽是敬重,可这丈夫对妻子太敬重了,便会少了亲昵和随意。我有时看到你父亲与那几个小妾有说有笑的,心里便会堵闷。”她低喃道:“以前母后跟我说过,父皇与郭后新婚时,两人形影不离,说笑不禁……只是郭后太任性了,她应该知道刘扬这样的权戚,父皇不可能不防,却总是想着,父皇应该为了她而让步,如果父皇不曾让步,她便觉得他的心意不是真的……这般要求来要求去,父皇那一点情,也就渐渐消散了。我啊,我就与母后一样,一生了,与枕边人都是相持以礼……”
那少女听得稀里糊涂的,她不满地嘟囔道:“母亲,你还没有说完,为什么要我择一个似刘疆那样的丈夫呢。”
妇人的修眉压着眸子,她轻而忧伤地说道:“刘疆挺像郭后的,他看似不苟言笑,其实爱恨强烈。他的父亲因母亲太过任性而疏远,他就反其道而行,尽量纵容宽谅卢文,他就惯着卢文让她任性。他这样的人,一旦动了心,就会和郭后一样,对爱上的人一心一意,至死方休。只是父皇心怀天下,受不了这种郭后这种让他喘不过气的在意。而卢文只是一个妇人,却是对刘疆的强霸和爱意乐在其中。宁儿,你的性子也骄纵,遇上一个心胸狭窄不能容的,只会怨你多心多事,如能遇上一个似刘疆那样愿意宠人的,你就会很幸福了。”
少女听到这里,却低低地回道:“母亲,这世上只有一个刘疆的。”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这时刻,语气中有着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母亲,有很多男人还需要女人去体谅去宽容的。”
妇人听了这话,显然也很是感触。她垂着眸子看着江水,久久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女轻轻地呢喃道:“我不喜欢卢文……她何德何能?”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女儿,伸出手,她抚上女儿乌黑的秀发,摇了摇头后,妇人温婉地回道:“宁儿,永远不要以为,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个优秀的男人。卢文以一介女子之身,能够纵横洛阳天下扬名,光是这份才气,你便远远不及。如果她不曾光彩照目,又用什么来吸引那个优秀的刘疆?宁儿,人最珍贵的地方,是有自知之明,有所谓知已者明,知人之智啊。”
少女显然不想听到母亲这番说教,她跨着脸小声的嘟囔起来。
第十七章 昔日三人
听到少女的嘟囔声,卢萦笑了笑,她转过身,走到了刘疆身侧。
倚靠着丈夫,卢萦轻声唤道:“阿疆。”
“恩?”刘疆回头看向她。
对上他深黑的眸子,卢萦笑了笑,快乐地说道:“没事,就是唤唤你。”自从刘疆为了她弃了太子位后,虽然那些儒生和大臣们都没有说过什么好话,可在妇人的心目中,刘疆那是一等一的好丈夫。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对自己特别自信,觉得别的女人都比不上自己。卢萦知道,要不是他们一家人是隐姓埋名的生活,缠着刘疆的人,绝对比缠上她大儿子的人还要多。那些自负的少女们,谁都觉得可以使得那个痴情的刘疆,把他的痴情转移到自己身上。她们却不明白,当一个男人的痴情可以随便转移时,他那情义,也就只有那么多,远远谈不上痴,更不值得抢夺了。
就在夫妇俩靠在一起,才说了几句话,突然的,一阵压低的吵闹声从船尾传来。
听到那吵闹声,刘疆蹙了蹙眉,卢萦则是说道:“咦,那声音有点耳熟呢。”
说实在的,卢萦来到洛阳也有几天了,可在她刻意的回避下,也没有见到过什么熟人,更没有与熟人说过话。现在听到这声音有点熟悉,她心下好奇,便朝船尾走去。
当她走到时,船尾已然安静下来。卢萦目光一转,便对上了一对熟悉的夫妇。
这对夫妇,还真就是熟人,他们正是以前被卢萦横插过一手,管过他们的婚姻的孙朝和他的夫人陈氏。
此刻,孙朝显然对船上众人投来的目光有点恼怒,他瞪了众人一眼后,转向他的夫人,压低声音说道:“我也不要你多做什么,只要你到时说一句……陈氏,你便是看在一对儿女的份上,也得帮帮我!”
这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隔得不远,耳力过人的卢萦听得清。
十三年了,孙朝明显已经老了,昔日英俊的青年,此刻明显发福了,那挺着的大肚子,浑浊的双眼,怎么看都透着猥琐。
陈氏还好,也许是心态放得平的缘故,她眉目宁静,昔日的美人现在还风韵犹存。不过这阵子她显然也心情不好,整个人有点憔悴。
听到丈夫地话,陈氏凄然一笑,她轻轻地说道:“你要我说,冯氏是与我争持时落水死的……孙朝,人命关天啊,她虽然只是你的妾室,可她的父兄一直厉害,你不敢得罪他们,我和我陈氏一家,也不敢得罪他们。”
她打断丈夫的话,低喃道:“是,我是与你生了一对儿女,你如果出了事,孩子们也会受累……可是孙朝,事是你犯下的,人也是因你而出事,你凭什么要我担下?”
孙朝一脸戾气,因为不安而眼珠子浑浊之极。他恶狠狠地说道:“陈氏,你我夫妇多年,这些年来我也对你情深意重,到了这关健时候,你就不愿意帮我一把?你还当我是你的夫君吗?你,你如果不愿,我回去就休了你!”
陈氏显然很疲惫。
她垂着眸子思索了一会后,哑声开了口,“阿朝。”她的声音很轻细,“以前,你我年少时相遇,你为我反驳你父亲,为我开罪长者,愿意带着我私奔。我嫁你后,你也对我好了三年……阿朝,你真正好的,也就是那三年。三年后,你识得了冯二姑子,你与她出双入对,她呢,明知道你有妻室,明知道以她的身份,以她父兄的势力,都不可能给你做妾。可她就是与你在一起,她总是跑到我面前,哭着说,赵姐姐,孙郎以前或许欢喜过你,可他早就不欢喜你了。她说,姐姐,孙郎说,他恨不能与我在遇到你之前相遇。她还说,孙郎说了,自从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以往的女人都不值一提,他也后悔,当初明明只是怜惜姐姐你,怎地就以为自己真是欢喜了你,还与你成婚了呢。如果等个几年,能清清白白地娶她做原配多好?整整一二年,我每日里看着你们出双入对,听着元氏在我面前说她与你如何相见恨晚,如何情深意重。要不是我知道,她知道我与你的婚姻,也是陈氏一族与你孙府的结盟,两大家族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我们和离,她要嫁给你,唯一的办法便是逼死我。要不是知道这点,我早就如了她的意自杀了。”
陈氏就到这里,慢慢一笑,迷茫地说道:“后来她莫名地毁了容,然后只能嫁你为妾,再后来她心里不甘,把对我的恨转到了你身上。她让她的父兄阻你前程,逼着你在她面前下跪求她,她让你天天守着她,她还毒死了你新看上的美人。直到现在,你们越走越远,越恨越深,直到你在这次外出游玩把她推下洛河。”
她最后一句话吐出,孙朝立马脸色大变。他压低声音斥喝道:“胡说八道!明明是她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陈氏却不与他争辩,她低低说道:“……这样说也可以,只要冯氏的父兄相信便行。”
一句话说得孙朝脸色开始灰败,眼见他又要开始要求自己担起这误杀一事时,陈氏低喃道:“……阿朝,你真是不聪明!你我三人一道出游,然后回去了,只有我们两人,冯氏却落了水,连个尸体也没有。冯氏的父兄又不是蠢人,他们会问,为什么我们出游,连仆人也不带一个,这是谁的主意?在知道是你的主意后,他们就会怀疑你此行的目的。再则,这些年来,冯氏一直针对的,恨的都是你,她害的也是你。所以,你以为我说是因为我与冯氏争吵才令得她落水的,冯氏的父兄便会相信?”
她摇了摇头,低低说道:“他们不会,他们不管如何,会恨上你我两人,我一出嫁之妇也就罢了,他们总不至于打击到我娘家,可你和冯府,这次是要倒霉了。”
陈氏喃喃说道:“幸好我早就不想在这个家呆了,我的儿女,早早定了人家嫁的嫁娶的娶了。以冯陈两家的能耐,护住两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孙朝听她说了这么多,可没一句话是他乐意听的。当下他抿着一张薄唇,脸上戾气深浓,可怖至极。
陈氏看了他一眼,心下却只觉得他可怜可厌,也不再与丈夫说话,她居然就这么转身朝舱房走去。
孙朝唤住她,恶狠狠地说道:“陈氏,你也知道冯府中人不会放过你……你既然知道这一点,还这么若无其事?”
陈氏头也不回,她低低说道:“自十几年前,你与我恩爱三年,却在区区几个月后带着冯氏跪在我面前,求我成全你时,我就想着死了……阿朝,我这十几年里,其实过得也就这样。是生还是死,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要是冯府非要拿了你我的性命来了结这一桩公案,我不会逃避……”
说罢,她转身进入了舱房。空留下站在她身后,面目狰狞可怖的孙朝。
卢萦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恍惚地想道:冯二姑子竟然死了?还是孙朝故意推到河里淹死的?
这时的她,还记得那一年,冯二姑子与孙朝相依相偎,那缠绵甜蜜的模样……不过这两人,一个明知对方有妻室,还是与妻室出了名的恩爱,却横插了一脚,另一个把誓言和情意肆意践踏。这样的一对,卢萦想,便是当初她没有毁了冯二姑子的容,这十几年下来,他们两人之间也早就面目全非,以冯二姑子那种阴毒强横的性格,也会落到被自己心心念念抢来的男人亲手了结性命的地步。
只是可惜了这陈氏。
就在卢萦寻思时,孙朝咬牙切齿地想了一阵,还是不甘心,又追到了船舱里。而卢萦则看了他的背影一会,提步走到了刘疆身侧。
第十八章 母子相遇
看到卢萦走来,刘疆朝她脸上盯了一眼后,问道:“怎么啦?”
卢萦低声道:“遇到了孙朝和陈氏。”怕刘疆不记得这两人了,她把他们的事说了一遍。又道:“这孙朝还真是个没脑子的,要杀一个小妾,居然在没安排没计划,就这么把人推到河中,现在正在愁着怎么应付那孙氏的娘家。”
刘疆瞟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他这个妇人,现在听到一则谋杀案,关心的不是被杀的人,而是这案子做得不够缜密不够仔细……她这人,还真给自己带坏了。他记得刚刚与她相识时,她还不曾坏得这么彻底。
见她把话说完后,眉头还锁着,刘疆伸手握过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冰冷,又紧了紧。然后问道:“不高兴?”
卢萦摇头,她抬头看向刘疆,想道:千千万万人中,我能遇到他,我真是好命。
是的,她现在感觉到自己太幸运了。这世上如孙朝那样的男人太多太多,自己怎么就给遇上了一个外表薄凉,内心却重情的人呢?
过了一会,卢萦低低地说道:“到了洛阳,我想帮一帮陈氏,如果她愿意的话,让她脱离那个孙府。”
刘疆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见她心情还是不好,他岔开了话题,“也不知阿元现在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一听到刘疆提到自家那个倾国倾城的大儿子,卢萦便是双眼放光,她完全把孙朝夫妇的事抛到脑后,抓紧刘疆的双手高兴地说道:“阿疆,我们马上回洛阳!我大儿子风风光光在洛阳露脸,引得洛阳人目瞪口呆的场面,我要亲自在场观赏观赏。”
刘疆从鼻中发出了一声轻哼。
夫妇俩这一边提到自家儿子,那一侧,那对母女也谈到了这上面。
一直神游方外的少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向她母亲好奇地问道:“母亲,你说那卢文,她扮成男子到处走,是不是生得不够好看?”对上母亲的目光,她眨着大眼说道:“女儿就想,真正美貌的小姑,哪里能扮得成那种五大三粗的丈夫?那卢文在洛阳扮了那么久的男子都没有人发现,说明她肯定长得不怎么像女人。母亲,她回复本来面目,穿上女装时,肯定也像个男人一样不够好看吧?”
母亲抬头看向远方。
远了一会,她才说道:“卢文她,是与一般妇人不同。”
“是吧是吧?我就说她肯定不好看。”少女忙不迭地问道,声音脆脆的语气很高兴,似乎知道卢文长得不够美,对她来说是很高兴的事。
就在这时,她母亲摇了摇头。摇着头,她在女儿嘟起的唇中低声说道:“卢文好看的。她比世间女儿不大一样,没那么娇柔,却很张扬很鲜艳亮眼,恩,眼神也有点睥睨。那一年她被人拆穿女子身份,逼着换回女装从街上经过时,母亲也看到了她那样子……反正,大兄对她倾心,不无道理。”她所说的大兄,就是刘疆了。
母亲的话,少女很不喜欢听。十五六岁的少女,还没有出阁,正处于一个女子最美最青春的年龄。更何况她是公主之女?有了这样的身份,再加上出色的长相,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总以为,这世上很多事都会随着自己的心意转,至于那些三十来岁,年老色不再的老妇人,更不是自己的对手,所有那些看起来光鲜的夫妇,她只是不愿意,如果愿意,她随随便便露几手也就把人家夫妇给拆散了。
不过这些她也只是想想,要说做,那还真没有做过。一来她有个行事讲究的母亲,二来她遇到了男人,总会与自己的大舅刘疆相比。自小她便听到前太子刘疆的故事,自懂事以来,她便想遇到那个自己母亲的兄长,自己应该称为大舅的男人,然后让他见识自己的美好,让他发现,那个年纪又大,长得又不怎么样的卢文,远远不值得他那么珍惜……可是,这么些年了,她不但没有见过她大舅一眼,还年岁渐大,眼看就要定下婚约了。不过,定下婚约又怎么样?她本是公主之女,难道哪个男人还可以束缚她不成?
其实,对于少女来说,她连见也没有见过刘疆,要说爱慕那也太过虚假。她不过是听多了关于刘疆当年为了一个妇人放弃太子之位的传说,总觉得,那么一个优秀俊美痴情的男人,应该归自己所有。他倾心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寻思了一会后,少女突然脆脆地说道:“母亲,回到了洛阳后,你给我引荐一下大舅的儿子好不好?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她母亲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在这少女和卢文共同地期待中,他们终于回到洛阳了。
几乎一下客船,卢萦和刘疆刚刚踏下跳板,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接着,一个低沉动听的少年声音便传了来,“父亲,母亲……”
这叫唤声一出,同时惊动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自是卢萦,另一个,则是那少女。正蹦蹦跳跳跟在母亲身侧的少女,陡然听到这分辩性极高的,饶是处在这喧嚣混乱中,也清洌如甘泉,声线干净到了极点的声音,心头砰砰一跳,不由自主的,她转过头急急看来。在对上那大开的马车上,那虽然戴着纱帽,可不管是那身姿还是举手投足,都显得格外好看的少年时,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咬着唇,少女牵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母亲,朝着那少年靠近。
卢萦正在瞪着马车中的少年,过了一会,她失望地说道:“元元,你不是说要摘了纱帽,在洛阳到处玩玩的吗?怎么你还是戴了这东西?”她的声音近乎控诉,“还有,你不四处玩耍,跑来接我们这种没趣的老人做什么?”
他母亲现在又知道自己是老人了?前不久她可是还风骚得老想与二弟比魅力呢。
纱帽下,刘元轻哼一声,他沉静地说道:“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他只是说了这几个字,卢萦幽怨地想道,要不是自己聪明过人,智慧超群,几乎都跟不上这个儿子的思路。
幽怨过后,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你之前没有露过面么?是不是露了面,结果效果太好让你惆怅了?”
这一次,卢萦的声音落下后,一个护卫忍笑道:“主母,大郎之前是露过一面。结果他实在生得太美,那些围观的人让大郎直到现在还后怕。”
那少女这时已悄悄靠近过来,在听到‘结果他实在生得太美’时,少女的心砰砰一阵急跳。她猛然抬头看向刘元,又转头看向打扮相当朴素简单的卢萦夫妇,想道:他的父母都很朴通呢,应该只是一般的人家。再说,母亲虽与那家更换了庚贴,可这不是没有正式定下婚约吗?就算是我有了婚约,以我的身份,这个家境普通的美少年也不可能拒绝我。转眼她又想道:都怪母亲,说什么简装出行……不行,我马上赶到阴府,我要坐最华丽的马车,穿最昂贵的方空,在盛装打扮好了再与他巧遇。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牵着自己母亲的手,在定定地看了刘元等人几眼,把他们的特征记下来后,她这才脚步有点急地朝外走去。
这里的插曲,卢萦等人自是不知道。此刻,她正爬上了儿子的马车,十分正经地坐在刘元对面,在询问儿子详情不果后,转头命令护卫禀报上次刘元露面后的详情。
在刘元一脸的淡定沉静中,护卫笑笑呵呵地把上次刘元露面一事详细说了。听完之后,卢萦双手一合,笑眯眯地说道:“元元你这就错了。有所谓先声夺人,再有所谓出场惊艳……这个露面是有技巧的。得了得了,这事儿你也别操心了,母亲既然回来了,这一切就包在我身上。”她说得响当当的,只差没有拍着胸脯砰砰响。
第十九章 刘元赴宴
刘元的马车驶动,朝着洛阳城中驶去。
走着走着,一个护卫凑了过来,低语了一句。
听到那低语声后,刘元转向卢萦,“母亲,后面那人你可识得?”
卢萦一怔,回头看去。
对上那个走在人群中,双眼却警惕地盯着马车,马车快他就快,马车慢他也慢的护卫,卢萦寻思了一会,道:“是船上一对母女身边的护卫。”顿了顿,她又道:“那母亲是阴后所生之女。不过那母亲是个极聪明的人,这护卫只怕与她无关。”
刘元点了点头,道:“那就看看他有什么目的。”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酒楼旁,那护卫一直盯着母子三人入了酒家,又过了一会才离开。当下,刘元手一挥,召来一个护卫低语了一句。转眼,那护卫领命离去。
护卫走后,刘元随着父母入了房间,他把这两天的事汇报了一番后,说道:“母亲,后天耿府南阳邓氏年轻一代中,最为优秀的邓十一纳妾,有一些纨绔会参加,我想以真面目出现在这个宴会中。请贴我已让人写好了,上面注明是东海王刘疆长子刘元。”
卢萦还没有回话,刘疆已点头道:“可以。”
刘元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
看着儿子的背影,卢萦惆怅地说道:“我有好些天没有看到二儿了。”
刘疆正准备开口安慰,卢萦又道:“好想扮成男子代替大儿出宴。”刘疆嘴一闭,转过头懒得理她。
二天转眼就过去了。
第三天黄昏,刘元坐上了马车,在马车朝着南阳邓十一的府中驶去时,一个护卫凑近来低声说道:“大郎,那天跟踪你的人,就是那小姑派来的。你看,她一直在盯着你的马车呢。”
刘元回头瞟了一眼,见是那天与父母一道下船,按说是自己表妹的少女,他不再理会,“随她。”
“是。”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南阳邓十一的府第。邓十一已经娶妻生子,所以在外面有自己的府第,今日纳的是他一个上心的美人为妾,所以这宴会摆得有点隆重,府门外还停了不少马车。
刘元下得马车时,是戴着纱帽的,他拿出请贴给门子过了一眼后,便在四个护卫地筹拥下朝里面走去。就在他进入府中时,后面驶来几辆马车,几个护卫连忙迎了上去,在他们恭敬地行礼中,几个少女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邓十一也真是的,纳个妾而已,还弄得这么慎重干嘛?”“阿媚,你刚才一直伸着头看那马车干什么?难道马车中的少年真的很俊?”
这声音一出,几个阴府的嫡女同时笑嘻嘻地看向阿媚。阿媚姓吴,她的母亲便是当朝阴后所生第三女承平公主。承平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喜爱读书,性子温婉肖母,很得陛下喜爱,连带的,承平公主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有点份量了。
吴媚把看向刘元的目光收了回来,少女本来长得娇俏美貌,今日这一盛装打扮,直似月中仙姑。她抿着粉唇调皮地眨了眨眼,说道:“我还没有见过他的人呢,不过听那声音,定然是个极俊的。”
这话一出,几位阴氏嫡女都格格笑了起来。一个少女正是捂唇乐道:“阿媚,你可是要定亲的人,当心让人听了说闲话。”
吴媚高挑的柳叶眉扬了扬,暗暗想道:谁敢说我闲话?不过这话她自是没有说出来,而只是笑了笑后不再多话。
几女一边说笑,一边已然入内。
当她们进入时,邓十一等洛阳城的少年子弟们,已经济济一堂。偌大的院落里,榻几处处,笙歌飘扬中酒肉传香。不管是阴氏众女还是吴媚,都是贵女中的佼佼者,她们一进来,坐在另一侧,被花树所隔的少年郎们便纷纷朝这边张望着。
看着那些少年郎,吴媚眼波滴溜溜转动着,探头瞅了一会后,她有点失望地想道:明明那声音好听的少年先进来的啊,怎么没有见到?
现在是冬天,花树树叶凋零,稀稀疏疏地根本挡不住目光,她只看了几眼,便把对面的少年郎们认了个错。那些儿郎中,哪有她要见的那人的身影?
吴媚在这些贵女中,是少有的长相端丽中带媚色的,这样很招人眼。在她左瞧右瞧时,众少年以为她相中了自己中的某人,也在相互打趣。
在说笑嘻闹中,人渐到齐,而随着西边天空的晚霞越来越艳丽,婢女们开始流水般地穿梭其中。
吴媚还在人群中寻着。
而让她四下寻找着的刘元,却上了停放在邓十一府中的一辆马车。
马车中坐着的,是一位姓耿的少年。他看着端坐自己对面,举手投足间说不出都雅的刘元,轻声道:“你二弟刘宇在宫中才半月不到,已气得陛下病重了两回。要不是陛下一直护着,每每清醒便唤他过去侍着,只怕早就被人赶出宫了。”
说到这里后,少年又道:“叔父一直掂记着你,原本今天的宴会我是不准备过来的,听说你会来,才特意赶至……我想提醒你一句,你父亲也罢,你也罢,都是身份特殊之人,陛下已然病重,一旦陛下过逝,太子马上就是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满朝权贵谁敢亲近你们兄弟?所以,我今日赶来,也是想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我叔父虽是因为卢文之故,愿意帮助于你。不过你们以后还是少与他走近的好。叔父还年轻,万一得罪了太子,他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
一口气说到这里,少年跳下马车,朝着马车中的刘元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入宴吧。”
说罢,他朝刘元伸出了手。
刘元瞟了他的手一眼后,优雅从容的从他身边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他便缓缓转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少年,刘元声音低沉舒缓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尊贵之气,“耿秀……你允许你那样对我说话的?你,逾越了!”
简单一句话,却令得出身权贵家的耿秀生生地被震住后,刘元提步,在几个护卫自动簇拥下,朝着花园中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花园外。看着满花园笑闹着的少年少女,一个护卫从怀中掏出一个贴子递给侯在一侧迎客的管事,淡淡命令道:“唱!”
那管事一怔,平素里,有很多宴会来了贵客,是会唱的,可这不是小小的纳妾宴吗?而且来往的,都是一些熟人和没有掌权的纨绔子弟。这种情况下,他还没有想到过要唱出与宴者名号呢。
怔了一会后,他低头看向贴子。
这一看,管事脸色一变。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扯着嗓子,高亢中带着嘶哑地唱道:“东海王刘疆之长子刘元与宴——”
东海王刘疆之长子刘元与宴——
管事高亢的唱声在花园上空响起,花园中先是少少地安静了一会,转眼有几个声音叫道:“
什么王什么子?”
不过,不等那几个声音叫完,几乎是突然的,这些常年浸淫在权贵圈中,对政治有着异样敏感的少年少女们,齐刷刷地惊住了。
好些声音同时哑声叫道:“东海王刘疆?”
东海王刘疆?
这一个久违了的,几乎让人忘记了十数年的名字,再一次在这洛阳的上空响起,一时之间,还没有领会过刘疆曾经的风光的少年少女们,沸腾起来。
于这沸腾中,这众人齐刷刷地站起,齐刷刷地看向花园入口的时刻,四个护卫分左右站在了刘元面前,而刘元,则慢条斯理地摘下了他的纱帽,露出了他的面容。
耿秀这时刚刚进入花园,听到后面的唱声后,他回过头来。于是,在这一片冬寒的萧条中,他看到了万丈霞光。
于耿秀的呆若木鸡中,一袭玄色外袍,用金冠束发,俊美到了极点,也尊贵得让人心折的刘元,在四个护卫地保护下,龙行虎步地朝着花园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