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并施
这些天沈府像死水一般沉静,似乎那天宴会上的事并没有发生,而戚姨娘就好似没有怀孕一般,但到底是有了一些疙瘩,那天的宴会不欢而散,戚姨娘有喜的消息就像埋在众人心底的雷,谁又知道戚姨娘会不会凭着肚子里的那块肉重获宠爱,这沈府说到底五年多没有传出好消息了,而沈家大房说好听了,是尊重嫡妻,只得了沈瞳、沈贤,这两个孩子,说得不好听了,就是沈青云有隐疾,生不出孩子了。若是戚姨娘怀孕的事放在平时,不知父亲该有多高兴,只是息肌丸的事到底是压在了他的心头,他高兴不起来。
此事,祖母也是知道的,凤青莲沉默了很久才愧疚的道,“瞳瞳,这个孩子还是得要......”沈瞳随即垂了头,饶是凤青莲再多说什么,也不再开口,祖母的心思她懂,可是她却想大声质问,那贤儿呢?他被戚姨娘她们陷害的时候,有谁又想过他是沈家的儿子,只有他姐姐,心心念念的要帮他报仇,就是赔上了前程也不在乎。最后沈瞳只是很苦涩的说了一句,却让凤青莲再也说不出话来,“祖母,在您眼里,我是您的孙女,还是您的棋子?”说完,心里也是堵了一片。她会承认吗?那个她恨毒了的女人怀着的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她今后要用对贤儿同样的爱去对待他,沈瞳没有那么博爱,也没有那么无私,她只想杀了戚姨娘,连同她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
沈瞳抬起头,今天的书实在看不进去,春天的天气多变,不过一会就下起了小雨,眼看着雨势还会转大,沈瞳淡淡的看了一眼院中的身影,站起身道,“把窗户关上,有些冷了。”流月看了一眼小姐,欲言又止,终究是乖巧的关了窗子。
逐星看窗户都关了,看不到自家小姐的身影,心里凉了一片,小姐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吧。要不是她一时心软,不然也不会放走了那丫头,若是不放走了那丫头,戚姨娘只怕早就死了,哪有秦世香搅局的份?
身上薄薄的春衣马上就湿了个透,逐星跪在院子里不敢动一下,只想着小姐能心软,不要再赶她走。昨夜,逐星把她放走了小紫的事告诉了沈瞳,沈瞳也没生气,只是从妆匣里拿出一份包好的银子,数量惊人的多,“逐星,你肯老实对我说,我也不怪你,只是,我这里也留不得你了,这是我这些年给你存的嫁妆,你拿着这份银子去乡下买些田地,找个好人家,好好过吧。”
这包沉甸甸的银子如同烫手山芋一般,逐星连忙推回去,带了哭腔,“小姐,我不要!小姐,我不走!逐星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现在就去找了那个丫头,我杀了她,我再也不会心软了,小姐,你别赶我走。”说着已经是一个接着一个磕头,小丫头哭得满脸的泪水。
只是沈瞳却沉了脸色,“逐星,善良是一个人的本性,我本不愿去改变你,我之前就说过,能跟着我的,不管什么事,都给我昧着良心去做,但不想跟着的,走了,我也好生相送。”
“小姐,是逐星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小姐,你罚我吧,只是小姐,你别赶我,逐星本就是街上的小叫花子,没有小姐,就没有逐星的今天,逐星进沈府发过誓,只要有小姐在一天,逐星一定不离开小姐。”
沈瞳皱着眉似是很不耐烦,转身就走,逐星,不是我心狠,只是三年后的命运,我也看不太清,若是有个万一,我没有改变命运,那你岂不是要再一次死在我的大婚前夕?走了也好,你这般可爱善良的女子,定会有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沈瞳这一走,逐星却是再没找到机会能接触到沈瞳。端茶送水有丫头抢着干了,就是洒扫庭院,劈柴烧水这样的粗活也没轮得到她,她像是生生被遗忘了,整个良辰院没她这么个人一般。
本以为逐星会知难而退,拿了银子走,这一下午,她什么都不说的跪在了沈瞳读书的窗前,沈瞳也当没她这个人,照样看了一下午的书。大雨倾盆的落下,流月服侍着沈瞳用饭,到底有些心神不宁,倒茶时不小心撒了几滴,烫着了沈瞳。沈瞳只是淡淡的瞟了流月,“这件事我心意已定,你不必多说什么。”小姐这么一说,流月本要相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逐星已经看不清眼前,她本想用手摸一把脸上的雨水,但终究不敢动一下,生怕小姐没消气,到时候又叫她走。屋里已经掌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人的影子,那纤细的人影一定是自家小姐,那站在身边的一定是流月,还有一个新来的丫鬟,嘴甜得不得了,一来就逐星姐,逐星姐的叫个不停,现在不知她说了什么,逗得流月,沈瞳笑了起来,逐星心里一苦,心道只要小姐开心就好。过了一会,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身上又开始发冷,这雨一刻也没停过,平时跟着沈瞳嘴巴也是刁的逐星,只觉得现在就算只有个粗粮饼子,她也能咽下三五个。小姐呢?她特别喜欢吃鱼,没有逐星给她挑鱼刺,她吃得下么?没有逐星给她冲好暖暖的开胃茶,她胃口会好么?没有逐星给她讲盛京的趣事,她睡得着觉么?没有了逐星,小姐,你会想念么?
逐星只觉得晕晕沉沉,全靠着一股意志才撑得下去。心里骂了无数遍自己,就算是小姐真叫她去杀人又如何,她杀了便是,以后红莲业火,地狱深处,她代替她去闯便是,沈瞳要什么,就算是要她去死,那这条命,她给了便是。因为没有哪一世,她可以这么幸运的遇到沈瞳。
安神香点完了,沈瞳几乎是同一个时刻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根本没有一丝的睡意,沈瞳怔怔的看着帐顶,窗外的雨沙沙的声音吵得她睡不着,良久,终究是披上衣衫,三更了,她跪在那里也有七八个时辰了,那丫头......
推开窗,果然看见那倔强的小丫头,眼睛是深紫的,颤抖着,她的脸色苍白,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但凭着那一股坚定,生生的撑着。
沈瞳眼睛一热,也顾不得没有穿鞋,没有带上雨伞,跑进了雨中,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她脸上,生疼。逐星隐约的看见一个身影,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梦到了小姐。
“小...小姐,逐......星错了。”逐星不停得重复着。
沈瞳却再也顾不得,就算是命运又何妨,她拼了命去挡,若是真挡不了,她们就一起死!她轻轻的抱住逐星,像抱住一件珍宝,“逐星,以后后悔的一定是我。”她慢慢的说,在这个雨夜,这一句话,后来一语成谶。
逐星却是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安详得睡着了。头上不知不觉遮了一把蓝色的伞,沈瞳回头,流月,笑靥如花。
这个雨夜,很暖呢。沈瞳闭眼抱紧了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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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放过
这些天秀园倒是安静,不过沈瞳倒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无论走到沈府的哪一个地方,都有怪异的眼神跟随着她,她浑身的不舒坦,索性也就少出门,除了去国子监上课,其他时候就呆在闺阁里绣绣花,煮煮茶,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沈贤倒是藏不住话,小男孩皱着小眉头问道,“阿姐,我是不是快要有个弟弟了?”沈瞳整理着他的小衣衫,默了半晌,道,“是呢,贤儿喜不喜欢?”
沈贤歪着头思考了很久,才小声的说,“阿姐,贤儿可不可以不喜欢他?”
沈瞳停下手中的动作,终究是忍下了眼中的泪水,背对着沈贤,显得有些轻快,“可以啊,以后贤儿只喜欢阿姐一个人就够了。”
沈贤回沈府已经有一个来月了,父亲来看过几次呢?沈瞳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出乎意料的,沈母却也很少来看沈贤,只道是身子弱,怕沾了病气给沈贤。面对母亲儒弱而愧疚的表情,沈瞳到底是沉默了。沈瞳转身抱住沈贤,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母亲都对沈贤避如蛇蝎,就是对她这个女儿都要比嫡子好上几分,“以后阿姐就只疼你一个人,好不好?”
沈贤点点小脑袋,大眼睛分外的认真,“等我长大了,就不用阿姐一个人算账了,我可以让小叔叔帮我,他说以后那些外帐都是贤儿的。”四五岁的小孩能说出这般懂事的话,沈瞳心里欣慰,对沈初寒这些天来时不时的教导,心存了感激。
“好啊,阿姐就留着给你算,到时候可不要嫌累,有好多好多账本呢。”
“我不怕。”沈贤握着小拳头,小脸上全是坚定。
沈瞳笑着将他揽入怀中,别怕,我的贤儿,以后这些都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就算是戚姨娘生出了儿子又怎么样?说到底他也是庶子,嫡庶之别,千古不可逾越!
祖母派人又来催过几回,沈瞳这才起身走向海棠院,有小女儿的任性,有不知所措的别扭,但到底是仗着祖母是真心在宠着她,不然也不会让她这么耍小性子,自己太过小气,也是伤了祖母的心。
“瞳瞳......”凤青莲皱着眉看着她,“我也知道是委屈了你,但那终究是你爹的孩子,这么些年,我都没盼望着大房出个孩子......”
凤青莲还没说完,沈瞳就抢着道,“难道贤儿不是您亲孙子?您跟前有着我们姐弟两服侍,祖母还盼望着一个庶孙尽孝吗?”
凤青莲一下子被堵了个不是,平时的精明也不知到了那里去,“我自然也是喜欢贤哥儿的,只是你父亲是个福薄的人,这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孩子...”
沈瞳面无表情,“可那孩子的生母可是有罪之人,想必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青莲一听这话,瞬间动了怒火,“我真是瞎了眼教了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今天竟然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为了贤哥儿,是要算计得你父亲端子绝孙么?”
沈瞳淡淡的挑挑眉,“祖母您生气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的叫我沈瞳。”
凤青莲一愣,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待看到沈瞳的微笑时,心里也明白了,这孩子到底还是在跟她怄气,这么一番话,也是跟自己发发心里的闷气,自己就是再恼,也说明着越在意她。凤青莲没好气的说,“你这个孩子,真是。”
“真是不听话又调皮,还心狠手辣,祖母你后悔教出这样的白眼狼是不是?”沈瞳接着话道。
凤青莲一阵气结,却再也找不到话训斥她。她肯定沈瞳会放过那对母子了,就算她再恨,再不甘心也罢。
良辰院。最近逐星办事越来越牢靠,叫她盯着秀园,那小丫头就连戚姨娘平日吃了几杯茶,夹了那一道菜也回禀得清清楚楚。“戚姨娘这几天也不闹腾了,专心在房里养胎,老爷虽说没去看过她,但她也没大吵大闹的,也不上妆,不穿艳色的衣衫了。”
逐星道,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安静的女子会是戚姨娘。
“当然不敢上妆了,她都毁成那样了,上了胭脂只会更丑。”流月没声好气的道。
逐星也不计较,“这些天秦夫人也没动静,就是暗暗地派了好多丫鬟出去找人。”
这倒是引起了沈瞳的注意,“找什么人?”
逐星摇头,“我不敢太跟着,但看她们进出的可不是好地方。”
流月忍不住道,“莫非是盛京城里的逍遥楼?”
逍遥楼是盛京城里出了名的歌楼,别看是歌楼,但也是做皮肉生意的。
沈瞳也不管流月从何得知,逐星道,“才不是那种地方呢,若是那种地方,我也能跟进去,说出来,怕你也不知道,那是楚风楼!”
楚风楼,别人不知道,沈瞳却是知道的,前一世,卿博城也是被拉去过那地方,盛京里美人见多了,但男风却是在达官贵人之间暗暗风行的,像这些上层的贵人府中,大多会豢养一两个娈童。虽说是见不得光,但也有人特别好这一口,圣上三令五申也没止住这风气。但,沈府却是明令禁止的,沈家家规第一条就是,凡沈家子弟,不可豢养男宠,不可欢喜男人,违者,逐出沈家,族谱除名。
流月张大了嘴,“莫不是秦夫人...”
沈瞳却皱着眉,前世的秦世香高贵典雅,为了女儿的前程,即便是有了好亲事,她也推辞了,到最后倒也为她博了个贞洁的好名声。这种关头,秦世香会耐不住么?
“你且去盯着,有什么动静再回来禀告。”沈瞳略微思索道。
逐星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下午无事,沈瞳想着该不该自己亲眼看看戚姨娘,但又怕自己去了反而是添了她的烦恼。
秀园这时候,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小姐,戚姨娘她,中毒了。”流月这样说。
中毒?怎么可能?沈瞳皱眉,她既然决定放过戚姨娘,那还有谁会想害死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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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相托
作为嫡长女,沈瞳是该去看看戚姨娘的。况且,呆在良辰院只会坐实了自己谋害姨娘的罪名,是以,沈瞳一行人赶到秀园时,还正好跟着大夫一起进的院子。还是原先的白胡须大夫,戚姨娘很是信任他,若不是他诊断出她的身孕,她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沈瞳刚跨进秀园的门槛,一只古董花瓶砰地一声碎在了她的脚边,流月被这突然飞来的花瓶吓傻了眼,倒是沈瞳冷静,道,“戚姨娘,大动肝火对孩子可不好?”
“滚,你给我滚出去!你是来害我的,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想怎么做!”帘子里传来戚姨娘的嘶吼声。
“听你这声音,倒还是满精神的,那也不必叫大夫治了。”沈瞳淡淡的道,“何大夫,走吧。”言罢,她便向转身。
“站住!”帘子一阵晃动,一个穿着素净白衫的夫人站在了门口,脸上蒙着严严实实的白纱,“沈瞳,算我怕了你,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沈瞳挑挑眉,“戚姨娘何出此言,我是来看望未来的弟弟的,再说,现在沈府还有谁敢招惹你?”自那晚之后,戚姨娘的惨样,所有人都印象深刻,是以,现在在沈府就算是下人都不敢接近戚姨娘。
戚姨娘真真切切的落下了泪,她醒过来之后只觉得万念俱灰,平时对她百般依顺的老爷关键时刻如此绝情,本想一死了之,但又被查处了身孕,如今只想着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每天每夜都做着噩梦,梦见被那白虫子缠身,自己一点点被啃食殆尽。而沈瞳就站在不远处,对她讥笑。这些日子,她过得有多难,如人饮水罢了。
一旁的何大夫却也是看不下去了,病人要紧,人家的家事他管不了,但见戚姨娘周身带着黑气,还是一个孕妇,便开口道,“沈大小姐,不如先由老夫给如夫人先看病吧,拖久了,对胎儿不好。”
沈瞳挑挑眉,不置一词,见沈瞳没有反对,何大夫忙为戚姨娘号起了脉,一边闭眼思索着。戚姨娘出奇的乖巧,小心的护着腹部,只是不停的小声的问,“大夫,我的孩儿还好么?”
沈瞳环视周围,这些天没有丫鬟仆人的侍奉,这秀园也慢慢的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不少摆件都被戚姨娘用了出去,就连首饰都被用来打点下人,如今她中毒,也是自己一个人不停地在嚷嚷,监视戚姨娘的受不了了这才回来告诉了沈瞳,不然直到现在,倒是没一个人来看她。
“如夫人,最近你有吃过什么东西么?”何大夫问道。
戚姨娘慌忙的摇头,“没有,我没吃什么东西。”不过,转眼她又看向沈瞳,“不过就是吃了些饭菜,都是厨房送来的。”
沈瞳笑了一声,“戚姨娘,我就是想毒死你,也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再说,现在你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本小姐就是想弄死你,只需我一个眼色,这府里肯帮忙的多得是。”
流月却是白了一眼戚姨娘,好心没好报,亏得小姐暗中护着她,还帮她安排饮食,不然她早就死了。
戚姨娘呐呐的道,“那何大夫,我真的是中毒么?”
何大夫一摸花白的胡须道,“却是是中毒,中的就是生草乌之毒,此药草性凉,且本身就带有毒性,孕妇食用之后,不出三五日便会小产,重则危及性命。”
沈瞳微皱了眉,流月急忙道,“小姐,这所有的饭菜我都用银针试过的,绝对没有毒的!”
何大夫摇摇头,“很多毒物,银针是验不出来的,能用银针验出来的不过是砒霜之类的毒药。”
沈瞳点点头,前世她也略微修习过药理,每次上菜之前,她都仔细尝过,才端上给卿博城,那时候想暗杀他的人太多了,而她又不想假他人之手。
戚姨娘已经是呆若木鸡,只是愣愣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我的孩儿呢,我的孩儿呢?还保得住么?”
何大夫道,“所幸如夫人所食不多,只需老夫开几副安胎清毒的药,不日便可痊愈。”
何大夫提笔写方子,流月跟着大夫出去抓药。送走了何大夫,整个屋子只剩下了戚姨娘,沈瞳两个人。
沈瞳倒是不急,慢慢的喝着茶水,她知道那个女人对自己有对恐惧,凭着这份恐惧,她根本就不敢对自己动手。
良久,哭声停了下来,戚姨娘扑腾的跪在了沈瞳的面前,“大小姐,贱妾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再也威胁不到大小姐了,可贱妾腹中的胎儿何其无辜,贱妾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还未出世便胎死腹中啊。”戚姨娘又哭了下来,她慢慢的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只一眼,沈瞳便撇过了头,只怕是十日噩梦缠身也不为过了。
那是怎样一张脸?没有一块好的地方,翻着血红的肉,凹凸不平的脸上纠结着化脓的黄汁,有褐色的药膏糊在上面,纠结在肉里,只怕是今后也洗不了化在骨子里的印记。原本娇艳的嘴唇,只剩下森森的白牙,而那双丹凤眼,在转眼间曾是怎样的绝代风华,现在只剩下了个眼珠子,摇摇欲坠。
“大小姐,贱妾本是一介歌女,被利益蒙蔽了心智,这才干出这等事情。如今种种都是贱妾罪有因得。贱妾不敢去求府中任何一个人,就是原本与贱妾同床共枕之人,贱妾也是心灰意冷,不愿低头去求一次。这腹中的胎儿,贱妾是不能看着他长大了,但求大小姐怜悯,照看一二,若有来世,戚琴一定感激不尽,当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德。”
“我本就有个弟弟。”沈瞳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戚姨娘连忙摇头,“贱妾不求大小姐能把这孩子当亲生弟弟看待,只求大小姐能给他一口饱饭吃,不至于饿死,能给他一件衣衫穿,不至于冻死,贱妾就感激不尽了。”
沈瞳依旧是淡淡的,“我何必给自己找烦恼?我可是亲手把你害成这样的。你的孩子,你就不怕我也下狠手?”
戚姨娘哭着道,“贱妾哪里不知,若是没有你的保护,就是在这里贱妾也活不下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向沈瞳求助,明明是她将自己害成了这样,明明是她,自己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但是,那**的绝望,却是比死还要疼的,她现在只要能扯住一根稻草,都能当救命的船。
莫名憎恨
沈瞳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懒懒的抬眸,“这么说,你也明白,是谁要害了你?”
“大小姐并未致贱妾于死地,只是毁了贱妾的容貌。”若不是毁了容貌,她也看不清那人的心。
“你倒是明白。”沈瞳笑一声。
“秦夫人即便想弃了我这颗棋子,也要顾及着我会不会把她抖出去,况且我手里的内账还没有交出去,赵仪诗募捐的事还需要我帮衬。”
沈瞳懒懒的听着,戚姨娘接着道,“那么剩下的只有,只有....”她的身体开始急剧的颤抖,哽咽了半天,却不能说出来。
沈瞳放下茶杯,清晰的道,“我爹,只有我爹。”
这句话好像瞬间打垮了她,戚姨娘瞬间跌坐在地上,悲不可遏的哭泣起来。
沈瞳看了一眼戚姨娘,道,“我可以答应你,你生下的孩子,我会留着他。但我只能保证不下手,活不活得下来,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停下了哭泣,整整衣衫,戚姨娘深深地伏下身。额头贴地,“谢大小姐。”
沈瞳叹了一声,再一次环视了这秀园,那一股熟悉感,她终于知道从哪里来的了,前世最后被幽禁的明月楼,与之何其的相似,都囚禁着一个绝望的女人,都是被枕边人算计致死的傻女人。
沈瞳跨出门槛时,才顿了一下,也不回头,道,“待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就,自尽吧。”她云淡风轻的说,远处一只白色的鸽子停在了屋顶上,扑棱着翅膀,分外的喜人。
良久,她才听见身后的女人轻得飘渺的声音。“是。”
贤儿的仇不得不报,她知道这背后之人是秦世香,是孙淑琴,但戚琴也沾了这件事,她就自然不能放过。
赵仪诗的募捐筹办得如火如荼,赵仪诗声名鹊起,外人只道沈家养了个知书达理,又心系天下的赵仪诗,都不知沈家有沈瞳。沈瞳没有那份心里计较,只想着从哪里多挣钱,沈家的铺子能不能多开一间,流月逐星急的要死,小姐不喜这些门面上的功夫,但她不想做,可以交代丫鬟啊。外人忘了沈瞳,但有一个人却是实在记得的,那就是卿博城。
沈瞳沉着脸站在大厅上,连语气都带着三分的冰碴子,“小侯爷请坐。小侯爷来得真早呢,看样子小侯爷很有空闲吧。”
三句小侯爷的下来,让卿博城也尴尬了,凤青莲横了沈瞳一眼,沈瞳坐在一旁,凤青莲陪着笑道,“小侯爷赎罪,我家这丫头自小被娇惯坏了,不会说话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沈瞳却轻轻的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流月逐星只有暗暗地叹气,谁让这小侯爷来得不是时候,一大清早的,小姐还没睡醒,心情自然差。
卿博城却是好脾气,“瞳瞳妹妹倒也是真性情,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明白,但她也说对了一件事,我可能真的比较闲,来拜访老夫人之余,顺便也想请瞳瞳妹妹去灯会上看看。”
凤青莲有些做不了主,她是不喜欢卿博城的,空有一个侯爷的名号,但没有封地,说到底也不过是挂着牌子的世家子弟。但卿博城长得这般文雅,只怕小丫头会动心也说不定。
出乎意料的,沈瞳站起身有礼的回道,“多谢侯爷了,只是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爽快,灯会就不能陪同小侯爷了。如果侯爷不嫌弃,我还有个娇滴滴的小表妹,她才刚到盛京城,能有这个机会见识见识盛京的盛况也是极好的。”
卿博城脸色一僵,半晌没说出话来,他不会想到被小姑娘就这么拒绝了,还被人家塞了一个“娇滴滴”的小表妹。
“瞳瞳妹妹,你身子是哪里不爽?我平时研究医理,可以为你看看,虽比不上名医,但调养身子什么的,我倒也在行。”卿博城不敢放弃这次机会。
“多谢小侯爷关心,只是这药都配好了,我是不敢再用其他的药,所以小侯爷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沈瞳道。
卿博城还想说些什么,但凤青莲却觉得有些过了,虽说一年一次的灯会都是出了名的男女相看之日,各家的男子都可以邀请女子同游,就算是没有情谊的,能一起游览也算是有个伴。但卿博城这般明目张胆的邀请,就是凤青莲也有些听不下,“小侯爷,我这孙女从小身体不好,多谢小侯爷的拳拳之心了。”
既然凤青莲都这么说了,卿博城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起身告辞,暗道自己的失控,若是沉得住气,沈瞳说不定也能答应自己。走出门槛时,他还回望了一眼,沈瞳遥遥的站着,一丝厌恶划过她的水眸,转眼消失,随即是她得体的微笑。
卿博城瞬间明白了,这就是让他失控的地方,这个小丫头,她讨厌他。虽然不过两面之缘,她从刚开始不能让人忽视的害怕到强烈的憎恨。他不明白,他以前是见过沈瞳吗?她为什么像是能一眼把他看穿一般?
卿博城的邀请不了了之,但西苑的邀请可就踏破了门槛,赵仪诗在国子监本就不缺追求者,这个好日子一来,沈府从一大早就有不少公子爷上门邀请。不过看这动静,到像是赵仪诗一直不温不火的,人也没有定下来。
沈瞳自然是没那个闲心的,她要准备一件大事,比灯节更重要的大事。那就是沈贤五岁的生辰宴会。
沈青云不愿意大操大办的,说又不是周岁,小孩子也不必在意这些。二叔二叔母更不用说的反对了,祖母虽没表示不喜,但也没支持沈瞳,到最后点头最痛快的反而是沈初寒,他说,“贤哥儿这么些年没在家,接风宴也没好好办一次,这回生辰宴也可以就此告知盛京城里的贵人们,认识认识贤哥儿。”
最后这事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是以沈瞳这些日子相当的忙。忙碌中,沈瞳拟写着宾客的名单,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身影,握笔的手犹豫再三,慢慢的写上三个极清秀的字,通书达礼,恭默守静。——林书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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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荒地
出乎意料的,宴席准备得相当顺利,除了一些邀请的贵妇们态度模棱两可的之外,在国子监一些同窗倒是相当得给面子,都说准备了相当稀罕的物什给沈贤做贺礼。沈瞳高兴,流月逐星准备起宴席来都相当的卖力气。
不过,沈瞳看着**的贵妇,额头上突突的疼着,沈贤倒是乖巧的上前行礼道,“二叔母。”来者正是孙淑琴。
孙淑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一声,沈瞳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把沈贤拉到自己的身后,小声但清晰的道,“二叔母看着你心烦,要是惹她不高兴了,阿姐可就要罚你了。”这话摆明了说给孙淑琴听的,给这么小的孩子摆脸色,倒也只有她做得出来。沈贤委委屈屈的张大了眼睛看着沈瞳,又看了一眼孙淑琴,那样子像看洪水猛兽一般。
孙淑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声道,“瞳瞳,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瞳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礼道,“二叔母安好。瞳瞳听闻这些日子心里不舒坦,您不喜欢贤儿,我也是怕他没规矩惹您生气。”
此话说得低声下气,但孙淑琴心里却是更加的不舒坦,谁不知道她本来胸有成竹的外帐会落在这个小孩子手里,虽说这是她亲侄女,但在她眼里就是外人。
但孙淑琴轻轻咳了两声道,“瞳瞳,贤哥儿是我的亲侄子,我哪里有不喜欢他的道理?只不过这些年呆在山上倒是生疏了些,以前我可是疼极了他。”是啊,相当的疼宠,只要沈贤有的东西,她都会马不停蹄的给沈著准备一份。深怕自己儿子输给了沈贤。
沈瞳也打着马虎眼,“是啊,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您疼爱贤哥儿啊。”
孙淑琴见沈瞳这么说,心里又憋了一口气,但心想还有事求着沈瞳,也就千忍万忍的道,“瞳瞳,说白了,今天叔母找你,也是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见孙淑琴切入了正题,沈瞳也不拐弯子,“叔母尽管说,有瞳瞳办得到的地方,瞳瞳绝对不推辞。”
孙淑琴只当沈瞳好欺负,便道,“你现在掌握着外帐,每天有多少银两入账,你也看不起那一点银两。上次你那不成器的叔叔借了些银两,我是每日勤俭节约的,不敢多吃一点,多用一点,今天好不容易凑齐了银两,想着就是拿来给你。”
说着,一个粉衣丫鬟呈上了一个盘子,沈瞳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叔母,这数目可有些不对吧。”
明明是欠了两千两的银子,但这盘子上只有两个银锭子,一个银锭子二十五两,所谓的省吃俭用三个月,却只省下了五十两银子么?
孙淑琴老早打好了算盘,“瞳瞳,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二房人多,你二叔的俸禄横竖也就那么多,平时虽说有公中的银子顶着,但男人在外哪有不花钱的,就是著儿他那赔钱的妹妹,现在都十四岁了,哪里不需要给她存个嫁妆?”
沈瞳知道她说得是沈瑶,只怕她还有无数的苦水倒,孙淑琴今日说白了就是来跟沈瞳哭穷的,沈瞳能收下这五十两顶了两千两也罢,若是不收下,孙淑琴只怕还有后招。
“二叔母,此事也未尝不可,我年龄尚小,这些事也不如祖母心里明了。”沈瞳顿了一下,果然看到孙淑琴顿时绿了的脸,“只是二叔母有困难,瞳瞳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这一下瞬间把自己摆上了高位。
孙淑琴哪里不知道她抬出了老祖宗,若说恶人自有治恶之人,这孙淑琴平生最怕的就是她那厉害的婆婆。“瞳瞳,有什么话你直说。”孙淑琴咬牙切齿的道。
“前些日子,小叔说这盛京城地方小,没有赛马的地方,我就下了心思去寻马场,可不看中了一片地。”沈瞳淡淡的道,美眸里满是漫不经心的意味,仿佛很不在意一般。
孙淑琴想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的嫁妆中是有这么一块荒地,这荒地在盛京郊外,不能种粮食,土地又极干燥,地方倒是挺大的,只是她也没那个心思在上面盖院子的,所以就一直空了下来,每次回娘家总要抱怨一番,那块地的鸡肋之处。
但沈瞳这么一提,孙淑琴却提了一个心眼,莫非那块地上有金子?“瞳瞳,也不是叔母小气,只是那块地也有三四个宅子那么大,平时我又宝贝着,两千两实在有些牵强了吧。”
沈瞳挑挑眉,“既然叔母心疼,那么就算了吧。”她转头对流月道,“把这东西给叔母送回去,若是叔母实在捉襟见肘的,改日请了族里的长老来,横竖咱们沈家还没分家的,这两千两每个人出一点也是应该的。”以退为进,沈瞳也不怕孙淑琴不上钩。
流月说着就要捧起桌上的五十两,孙淑琴急了,喊族里的长老来解决?沈瞳不怕丢脸,她也怕呢。本来就怕沈瞳没事揪着这两千两的辫子,所以处处都不敢放开了手脚,如今戚姨娘倒台,这心头大患却是要除去的。
“瞳瞳,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是小叔子喜欢的东西,我哪里有不给的道理?就是白送,为了小叔子能开心的赛马,一分钱都不要,我也心甘。”
沈瞳挑了挑眉头,“那么,叔母是答应了?”
孙淑琴像是怕她反悔一般,忙道,“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地契,待会就给你送来。”说着就急急忙忙的回自己的院子。
沈瞳看着桌上的银两,孙淑琴的贴身丫头还没走,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银两,沈瞳讽刺的一笑,流月白了一眼那丫头,嘴里却是甜蜜蜜的道,“姐姐,你快把这银两拿回去吧,二夫人说到底跟小姐是一家人,给钱这算什么事啊。平白给外人看了笑话。”
那丫头也不推辞,趾高气扬的说,“算你识相,大小姐说到底也得管咱们夫人叫一句叔母,她做侄女的该孝敬的还是该孝敬。”
流月隐隐带了怒气,刚想回驳几句,逐星站了出来,拉住她,陪着笑脸道,“姐姐说得是。”
那丫头见她识相,捧着盘子乐滋滋的走了,沈瞳有外帐傍身又怎样,还不得做这亏本的买卖,任由夫人拿捏?
流月没声好气的说,“你干嘛拦着我啊?这贱婢,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敢对大小姐不敬,我就是打死她也算轻的。”
逐星却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你看着哪里是咱们小姐吃亏?咱们小姐肯定又想出了什么主意,这笔交易只会稳赚不赔。”
流月这才回头看着自家小姐,沈瞳嘴角带着微笑,仔细的看着手中的账本,心情似乎很是愉悦。听见她们争论,沈瞳放下书道,“逐星说得没错,这块地莫说是两千两了,就是两万两,二十万两,只要我有,我也是一定要买回来的。”见她们诧异,沈瞳也不解释,心里盘算着那块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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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到底是什么呢?留个悬念,且听下回分解!
闲事莫管
前世,沈瞳失去太后的喜爱之后,赵仪诗用了一招博得了太后的宠爱。其中除去她身世可怜,乖巧可爱不谈,更重要的就是这片荒地。那片荒地确实不好用来耕作粮食,但能种出一样东西——芝麻。
沈瞳原先是不知道这样东西的,是赵仪诗从民间带回来的种子,那时候即便是民间,都很少有人种植芝麻,就算是种植芝麻,也很少有人用来炼油,但就是赵仪诗,她无意中发现了芝麻可以炼油,并且请教了太医,将其作为药材进献给了病痛交加的太后。之后种种,不过是太后身体大好,赏赐了赵仪诗,这芝麻油更是进入了盛京显贵的餐桌上,为她博得了不少赞誉。
孙淑琴只道那块荒地干燥,地势又高,不能用来建宅子,嫌弃它鸡肋,但谁又想得到,不过两年之后,那里便是寸土寸金。她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呢?
院子里的女人,戚姨娘骄纵,孙淑琴贪小便宜,这两个人到可以死死的拿捏在手里,除了她那姨母,秦世香,她即便是失态,也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这样的人,自制力,性情都不是那两个女人能比拟的,所以,沈瞳现在根本就无法抓住她的小辫子。
说是马上回院子里拿地契,但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孙淑琴才把地契送给沈瞳,看沈瞳把借条交给孙淑琴,孙淑琴点了火,一点灰都吹散了时,才放下了心。心里只道沈瞳不懂事,竟然用两千两换来了一块不能耕作,不能建宅的荒地。本来还是有点怀疑沈瞳的,她连夜吩咐人去把那块地翻了个遍,也没看出有什么金子,隔天就痛痛快快的交了地契。
沈瞳捏着手中的一张薄纸,千金难买龙颜悦,不是么?
这些天,沈府有些不平静。沈瞳忙着芝麻的事,去农户家里找芝麻,这又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在沈瞳忙得焦头难额之时,相思楼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那没什么势力的小酒坊突然不给相思楼提供酒了,并且放出了消息,说要把长期提供酒给相思楼的事宣扬出去。这件事可大可小,原先沈瞳是有足够的自信,这小酒坊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做这件事的,但现在看来,倒像是有幕后之人在给他们撑腰。幕后黑手是谁,这又是一件伤脑筋之事。如今的相思楼只靠着申泽林酿的酒支撑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沈瞳轻轻叹口气,流月心疼的端上茶,本是想说的事又咽了下去。小姐本就很累了,府里的事又怎好麻烦她?
沈瞳头也未抬,手里握着狼毫笔奋笔疾书,“流月,有事?”
流月迟疑了一下,道,“周姨娘和申姨娘闹了一场。”
沈瞳有些无奈,“因为什么事?”
“周姨娘说申姨娘只是一个丫鬟得了宠做了姨娘,占着老爷的宠爱不说,还越发的骄纵,府里的姨娘都有帮腔的势头。”
沈瞳微微皱了眉。她们不安分是正常的,戚姨娘倒台,这府里的内账必须有人管,既然原先的内帐可以由戚姨娘管着,那么她们这些姨娘又何尝不愿争一争?但是她们似乎忘了,除开她们不说,这背后还有一个女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内帐呢。孙淑琴,又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们要吵就由着她们吧。横竖闹不了什么大事。”
流月却还有事要说,“不光是这样,秀园那,也不**分。”
沈瞳的笔一停,“怎么了?又有人要害她?”
流月是不知道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却也点点头,“这些天戚姨娘连咱们送去的饭都不吃了,每天都换着不同的地方睡,前天周姨娘去看她,都被戚姨娘打了出来。”
出于母亲的本能,沈瞳能够理解,“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流月这丫头也分得清什么是该说与不该说。
流月再想说什么,沈瞳沉下了脸道,“流月,你现在当真觉得我是无所不能?”
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略带讽刺的说出这句话,流月也觉得很不协调,便忙摇了头,“奴婢没有可怜戚姨娘的意思,只是这些姨娘闹的厉害,奴婢怕到时候小姐又要费一番功夫了。”流月怕的就是一家做大,一个姨娘得到专宠,就难免不会跟戚姨娘一样,到时候打倒了一个戚姨娘,还有无数这个姨娘,那个侍妾的,无休无止。
沈瞳扬起了眉,“流月,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但凭着现在我的实力,自保尚且堪堪能够,保住那个孩子已经是尽了全力,做善事自然是好,但也要量力而为。至于其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流月张张嘴,终究是沉默的退下,小姐说得对,如果连自己都保不了,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小姐在沈府尚且还需要步步为营,莫说是随心所欲去管闲事了。
沈瞳有自己的计较,在宣纸上缓缓的写下一个人的名字,申墨香,既然不能一家独大,那么这一家由自己人来做又如何?到时候再给一个孩子,她还有什么好顾及的?不过,她倒是期盼着戚姨娘生的是个闺女,贤儿到时候也不必多提防。
秀园这头,戚姨娘已经是惊弓之鸟,就算是沈瞳送来的饭菜,她也不敢碰了,沈瞳身边的丫头见她没吃,三天之后再也没送来,戚姨娘也恼了一阵,心道沈瞳身边的丫鬟跟她倒是一个脾气,傲气又冷漠。她摸了摸怀中的银子,现在只敢吃府外买来的食物,但每一样却不敢多用。
她小心的摸了摸脸,她的脸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她现在是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只是掉着眼泪,但沈瞳冷冷的对她说这却是好运气,中了娇颜变的人,还能保住性命,并且脱离了毒瘾,这是多幸运的事。
戚琴只觉得肚子一动,一阵欣喜涌上心头,她眼角划过一丝泪水,多希望你是个女孩子。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她现在在沈府就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存在,因着肚子里的孩子,她才能活下来,但日后为了这个孩子,她还是得去死。戚姨娘小心的走动着,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距离她出生也只有四个来月,而她也在数着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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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儿女
半个月后,沈贤的生辰宴也算是大张旗鼓的开始了。天刚蒙蒙亮,沈瞳就把沈贤从小被子里抱起来,换上红色的祥云麒麟小锦袍,带着珍珠白玉小冠,脚上穿着皂白的祥云靴,沈瞳颇有些无奈的看着窝在她怀里的沈贤,半睡半醒的小模样,撅着粉嫩的小嘴,似乎很是不满沈瞳把他叫醒来。
沈瞳今天打扮也有几分鲜艳,玫红的小衫,高腰的流苏百褶裙从腰间一直到脚踝,腰上紧紧的束着封腰,红色的绳子串着墨黑的小珠子绕了纤腰几圈,最后垂在腰间。沈瞳身量本来就高挑,现在显得纤腰更加盈盈不堪一握,人越发的高挑白净,流月咬咬唇,倒是没说出来,小姐现在不管穿什么衣衫都一份隐约的气势,就说这件衣衫,本是活泼娇艳的,现在倒穿出了一分傲气,如同风雪玫瑰一般凌然不可侵犯。
不过即便是沈瞳这上上下下都挑不出毛病的穿着,姣好的脸蛋,倒是被眼前这一女子生生压了下去,不,可以说这**所有的女子,除了林书画之外,都被生生的压了下去。那一举手一投足的风采,就是这满庭院没有一丝灯光,也能璀璨几分。赵仪诗,沈瞳一直都知道她的美丽,在整个盛京,只有林书画与她的美貌能平分秋色,但赵仪诗是活泼之美,她的美带着生动的光彩,林书画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如书如画,每一眼都带着忧愁的迷蒙。
“表姐,表弟,你们可来了。”赵仪诗看见她们分外的亲切。
沈瞳挑眉,“等很久了?”沈贤都还没出来,岂有迟来之意。
赵仪诗随即红了脸,怎么回答也不是,便道,“今日府里来了很多人,都在问表姐呢。”搬出宾客,她总不能找岔子。
沈瞳笑了一声,“都是我相熟的玩伴,开个玩笑罢了。你也当了真。”言下之意,说得是这里都是她的朋友,她有什么好搀和的。
赵仪诗也不搭话了,笑脸的笑意却是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沈贤是不喜欢这个表姐的,小孩子到觉得这表姐生得太漂亮了,到处带着危险。扯了自家阿姐的手,“阿姐,贤儿好饿。”
沈瞳敌不过他的耍赖顽皮,便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阿姐带你去前厅。”说着也不招呼赵仪诗,一行人去了前厅。
这回前厅的厢房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沈瞳一进去,看见穿着大红袍子的凤青莲一愣,祖母并未答应来坐镇,所以沈瞳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一个人撑着场面,但看这满屋子的其乐融融,倒是有些出乎沈瞳的意料之外。
“老夫人,这就是你家的瞳姐儿吧,几年不见,都长得这么高了,还越发的标志呢。”沈瞳认出说话的正是一位甚少出门的将军夫人。
凤青莲脸上带着满满的骄傲,“就你嘴甜,她可听不得夸奖,一会准得翘上了天,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瞳也是一笑,“祖母,您这么说,瞳瞳可是不依的。”即便没说什么,沈瞳心里哪里不知道凤青莲是在给她撑场子,撑着病体,冲着她的面子,盛京城里的名媛贵妇哪里会不来沈府。
“就是,老夫人,现在的年轻小姑娘也是能干的,个个有你当年的风范,就拿募捐的赵家小姐说吧,她这事办得真是相当不错呢,听我家老爷说,连圣山都赞了她好几句。”一位贵妇见出不了风头,马上拿出赵仪诗的话头说,想得到老夫人的注意。“赵家小姐跟瞳姐儿可是表姐妹呢,想必这从中一定帮了不少忙。”
沈瞳微眯着眼看了一眼那贵妇,有礼的道,“夫人,表妹做得不错,确实是赵家的教女有方,只是此次募集之事,我确没有参加。”
此话一落,满屋子的贵妇们都瞬间静了半晌,有人不怀好意的又附和道,“瞳姐儿这回不是接了这沈府的外帐权,每天要忙的事多着呢,哪里有着闲工夫来管募捐之事?”
这是明里暗里说沈瞳只顾小家之利,不顾国家之忧。
赵仪诗在帘子里看了好半晌,秦世香推了她一把,“去,趁着这时候让所有贵妇都认识你。”秦世香倒是看清楚了状况,沈家自然是有很多人仰仗的,但也有不少敌对的,这回就是赵仪诗露脸的最好时机。
“老夫人,表姐,仪诗来迟了。”沈瞳转头,就连她都微微失神。
仿佛最美好的词都是为这个女子而作。腰间玉佩玉环叮当作响,在行走间如流水般轻盈。乐府中形容有女子,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赵仪诗有这一份气质,再过上几年,就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沈瞳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一点温度。
“这位便是赵小姐吧。当真是生的俊俏。”一位贵妇笑着道。
不少贵妇也随声附和着,赵仪诗身价倍长,虽说没有父亲的权势支持,但有一个沈府小姨子的娘,莫说是傍上沈府,就是有个没娘家,且是孤女的媳妇,这要比盛京多少名门小姐好拿捏得多。但大多附和的还是一些小门小户。
赵仪诗微微红着脸道,“是各位夫人谬赞了,仪诗笨拙不懂礼仪,不如表姐的玲珑心思。”
沈瞳淡淡的挑眉,这话夸得还真好。先前挑衅的两位贵妇都附和道,“是赵小姐谦虚,小小年纪就能为圣上解忧,深明大义,倒是不少闺中小姐学习的榜样,若是像我家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会在家里绣绣花,跟她说啊,还会跟我顶嘴,说沈家的大小姐也是这样,我就骂她,人家管着外帐,多大的能耐啊,哪像她这么愚笨的。”
沈瞳就是傻子也能听出这话里的浓浓敌意,为何为难一个只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这妇人安得是什么心思?
凤青莲知道沈瞳今日不停的忍耐不过是为了亲弟弟,好好的宴席因为几个无知妇人而毁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这位夫人,可听说过一句话?”凤青莲看着手腕上的金手镯,缓慢的道。
沈瞳不想发作,刚想说几句场面话混过去,却见凤青莲不罢休,微微一愣,赵仪诗也是咬了唇,能看沈瞳出糗那是多么难得,但又被这老不死的搅合了。
贵妇也是不怕事的,回道,“什么话?”
“沈家儿女不可欺!”凤青莲缓缓的说,抬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她只是淡淡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只蛰伏的母豹。
“老夫人,我何曾欺过沈小姐?就是那几句话,老夫人也要定我一个死罪吗?”贵妇微微的慌乱,却下意识认为凤青莲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如何。
凤青莲一笑,“夫人,当真以为我凤青莲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了么?辱我孙女,在我孙儿生辰宴上句句挑衅我沈府尊严,夫人,你当真以为我沈府无人了!”
字字珠玑,在座每一位贵妇脸上都不由自主的带着严肃,座上是何人?是大兴开国以来第一位一品诰命夫人,地位堪比皇后。当年战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铁娘子!如今大兴唯一有实权的贵妇,她的存在,就决定着沈府的不可撼动!
“老夫人,我并无此意,就是简单几句话也让老夫人动了真气,那么我无话可说,但老夫人就不怕天下人耻笑您沈府家大权大,以权压人么?”
凤青莲站起身,沈瞳上前扶住她,“我凤青莲被授一品诰命,从把外帐交由我孙女,便再无一日动用过一次权利,那我现在问问在座各位,如果我现在把这位无耻恶妇赶出沈府,各位有何异议?”
在座二三十位贵妇皆是面面相觑,不敢发一眼,因为几句挑衅之话,将客人赶出沈府,这未免太过强势,但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谁人敢欺
“老夫人,您......”贵妇绝对想不到凤青莲会如此护短。
“各位夫人,我确实已经老了,但这些贵妇圈子里的弯弯道道我哪里不懂?我孙女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她不懂别人如何编排她,如何在背后给她下绊子,但是就是今日,我看到了一位长辈如何为难她,就当是我眼瞎了,耳聋了,亲孙女受辱,我一个快进棺材的老婆子拼了命也不会让她受这委屈,她母亲儒弱,护不了她,就是我,在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我还不能帮她吗?”凤青莲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杖。
沈瞳眼睛一热,这番话有多少真情,她一听便知,她以为祖母会没有计较,看似蛮不讲理的将人赶出沈府,但却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沈瞳,盛京所有贵妇会如何看待沈瞳?一个靠着祖母庇护的闺中女子么?
“今天我刻意说了重话,也说了不合规矩的话,但是就是日后下阿鼻地狱,我这个老婆子绝不后悔!原先我只当夫人不过是玩笑几句,但一忍再忍,却实在过不了这个坎。莫说今日我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就是贫头百姓,敢问各位,有几个能无动于衷?”凤青莲环视一周,所有贵妇脸上戚戚的,不少人脸上带着赞同。都是做母亲的人,有几个不会为了子孙拼命的?
“可我只是说了几句无伤大雅的话......而且瞳姐儿看着也没生气。”贵妇心里没底气,凤青莲摆明了今天要杀鸡儆猴,她是万分倒霉做了这个枪头之鸟。
沈瞳淡淡的回头,看着她,先行一礼,“夫人,瞳瞳并不是不在意的,只是今日是小弟生辰,就是结下了梁子,与夫人争一时口舌,最后抹黑的还是我这年幼的弟弟。”
此话一出,在座一些犹豫的贵妇也随声附和着,“是啊,今天是沈家小公子的生辰,她这般为难瞳姐儿,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说到底也太不懂礼了,在沈家公子的生辰宴上闹出这样一出,说到底还是小门小户,斤斤计较了些,若是出身王侯贵胄的妇人,定是不会说出这般不知轻重的话来,惹得老夫人也动了真怒。”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说不定人家就是跟沈家有仇,存心寻了这个机会,但这到底是沈家小公子的生辰宴,饶是寻仇也太没良心了。”
......
贵妇听着这些刻意放大了声音的讨论,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这是什么意思,说好的奚落呢?她们怎么改变了主意?她哪里知道,贵妇们看到凤青莲的强势,心里又怎么没有顾忌?凤青莲就算是老了,但只要她还在一日,这沈家就不能肖想一分.
“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是这盛京城里的名媛贵妇,沈家就是一个都惹不起,也不会让我凤青莲的嫡亲孙女受这委屈.下个月的皇家狩猎,我会亲自上书给太后,让瞳瞳随驾.”凤青莲淡淡的说着,仿佛能侍奉太后是一件平常之事.
但沈瞳就是有这个本事,谁让太后是她嫡亲的姐姐?
贵妇脸上再也挂不住,厅上所有人有意无意的眼光让她浑身像长了密密麻麻的刺一样,她心里把凤青莲骂了个遍,雕梁画栋的沈府也分外的刺眼。
凤青莲冷笑一声,“凤某说如此份上,夫人还装聋作哑吗?”
沈瞳抬眸,眼里闪过一丝讥笑的怜悯。
“老夫人,今日金孙生辰之喜,贱妾无礼,还请老夫人多多包涵!”贵妇咬牙道。
“这位夫人,恐怕需要包涵你的恐怕不是我吧。”
贵妇转眼定定的看着沈瞳,要她跟一个小丫头赔礼道歉,凤青莲是疯了么?她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只想把眼前这没事找事的小丫头千刀万剐!
“夫人,沈瞳不是心胸狭窄之人,祖母动怒,只是拳拳真情。夫人为沈府盛请之宾,无礼之处,沈府绝不斤斤计较,若是今后沈府门徒,子弟有半分寻仇针对之处,我沈瞳以沈家百年声誉做保,绝不追究,若是敢犯,沈家任由你抹黑,我无半句怨言!”铿锵有力,沈瞳抬起下巴,纤细挺拔的身躯是不容撼动的家族尊严。
沈家在大兴繁衍了数百年,时代以辅佐君王为己任,忠心耿耿,书香门第,沈家每出的一个子孙都是人中之龙!这样庞大而古朴的家族,百年声誉比灭族更加重要。
她的一句话就赌上了沈家的百年声誉!厅上一片哗然,她有什么资格,尚且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没有惊世才华,没有天仙般的美貌,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就以家族声誉做赌注!但凤青莲听闻此话,只是淡淡的点点头,眼里甚至有一丝赞许,她分明是默许了沈瞳的越矩之举!
她毫无顾忌的直视着贵妇,贵妇咽了一口唾沫,她的双唇开始微微的颤抖,沈瞳!沈瞳!她忘了她是谁的孙女,上首所站之人,是大兴唯一也是最有权势的一品诰命夫人!
“沈小姐,贱妾....贱妾...”贵妇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她的额头上冒着冷汗,她忘了大兴律例,一品诰命夫人可以定罪三品以下命妇,而无需上报皇后。
“夫人说不出了吗?你欺我,辱我,我尚且能够忍受,但你莫忘了我是沈家嫡女,你欺的是沈家的颜面,你辱的是大兴百年门庭!”
贵妇心里猛然一寒,后背上嗖嗖的冒着冷气,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湿了衣衫,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她跪了下来,“贱妾无礼,还请小姐赎罪!”她深深的俯下身子,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竟是行了一个大礼!为今之计,只有以退为进,只求沈瞳不要追究。
沈瞳定定的看着伏在脚下的妇人,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这件事明天在盛京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就在众人以为沈瞳会落井下石之时,沈瞳却突然双膝一弯,双手收起,在腹部结了一个手势,低头,却是还了一个半礼。
凤青莲眼里闪过赞许,她看着沈瞳微微一笑,这么多天,她所教的,果然没有白费,以权压人,却不忘不给人留下话柄。进退有度,有理有礼,这就是她教的第三招,沈家儿女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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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四伏
贵妇未曾料想,她慢慢的站起身,身子不稳,手足无措,若是沈瞳没有还礼,她明天或许可以有话可说,但现在说不定外人会调转枪头,把话头说在她身上,作为一个长辈,却欺负一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这是多么讽刺的笑话?
她悄悄的退到人群中,但她身边却悄悄空出一小块来,世人唯恐避之不及,贵妇心如死灰,以后她在盛京城里哪里还有地位可言?凤青莲也不计较,沈瞳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不追究,这样无言的排斥对于在盛京城里的名媛贵妇来说是最严厉的惩罚!
只是,那妇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凤青莲眼睛微微一眯,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光微闪,填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威严。
宴会慢慢的回暖,几个私交不错的贵妇上前攀谈,凤青莲也一一答话,沈瞳乖巧的应和着,在场的名媛贵妇见老祖宗的脸色和缓,不过一会,宴会上欢声笑语,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也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沈瞳再想找那位妇人,却是再找不到了。
宴席过半,欢笑正浓。凤青莲喝了几杯,不胜酒力,便下隔间换衣衫,沈瞳也不着痕迹的跟随其后。
“曈曈,此事你有何见解?”凤青莲问道。
“此事有异。”沈瞳冷静的分析,“我并不认识那位妇人,也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但她无缘无故苦苦相逼,只怕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沈府。”
凤青莲满意的点头:“你说得不错,今日那位妇人,到算得上是我的旧识,只是多年未见,今日却站在了对立场上,当真是造化弄人。”
“那祖母也明白是哪个家族在她背后撑腰?”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宫家,”凤青莲道,“说起来她倒算得上是宫千娇的舅母。”
“舅母?既然是舅母怎么会?”沈瞳不可思议的看着凤青莲,“今日看来,她倒像是被丢出来的棋子,而且还是一招废棋。”
凤青莲也是皱眉:“相隔多年,我也并不注意这盛京城里的状况,她今日走到如此地步,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沈瞳咬唇,“看来,我要对宫家的情况悄悄打探一番。”说完,心里也暗暗的懊恼,自己太过大意,竟然给宫家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
“曈曈,今日之事,只怕也预示着,”凤青莲定定的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份严厉,“沈家危矣!”
沈瞳一震,说不出话来。
应酬了小半个时辰,几杯水酒下肚,凤青莲已感觉慢慢的晕乎,以前千杯不醉的酒量在病痛面前都是笑话,脸色青灰,再厚的胭脂都盖不住,隐隐的几分垂死之态。苏嬷嬷担忧的催了好几次,凤青莲这才下了大厅,回海棠苑。
拿了救命的药丸子,几杯水下肚,喘了好一会,这才缓了过来。
“老夫人,您这又是何必?”苏嬷嬷帮她顺着气道。
“瞳瞳年幼,我若是不慎去了之后,就是这沈府,盛京城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我本以为以她的本事,只能守住这沈府,但如今我倒是要细细思量一番了。”
凤青莲只想着等沈瞳及笄之后,给她寻一个家世尚可,人品优良的男子度过一生,给了她矿脉,又将她送进皇宫侍奉太后,这以后她的婚事,只怕连她都做不了主,她已经撑不到她十五了,她现在唯一能信得只有姐姐了。
“老夫人,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大小姐?若是大小姐知道,她肯定不会......”苏嬷嬷哽咽,把话咽在了喉里,若是大小姐知道。她肯定不会要这矿脉。
“苏儿,这是我欠沈家的。”
海棠苑的种种,沈瞳是看不到了,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花树下挺拔如斯,桃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如墨长发用白玉簪子轻轻挽住,远处够筹交错,热闹非凡似乎成为了悠远的梦境,红红的灯笼阴着斑驳的光影,晕在男子的侧脸上,如梦似幻。
“沈小姐?”倒是林书默事先回过神来,微微偏头,看着她。
“夫子,怎的不在大厅饮酒,到是走到这里来了。”沈瞳提步上前,从阴影中走到灯光下。
林书默眼神微微一闪,纤细高挑的女子,仿佛久远的仕女图,娉娉婷婷走下画来。
“你可不必唤我父子,你与书画私家甚好,”林书默顿了一下,“就是兄长的辈分吧。”
沈瞳从善如流,“书黙哥哥?”她笑一声,似乎很是不习惯,“书黙哥哥是不喜沈府的酒么?”
林书默摇头,“我本不爱饮酒。”
“怎会?”沈瞳微微的诧异,一个在酿酒方面有着绝对天赋的人却不喜欢酒?
“在世家里不喜饮酒的人却是不多,我算一个另类吧。”林书默挑眉道。
沈瞳点头,黑眸幽深,良久无话,林书默也不开口,淡淡的看着花树,绯色的花朵重重叠叠,仿佛一个迷幻的梦境。
“书默哥哥,可喜饮茶?”沈瞳突然开口。
林书默微微一诧,虽说茶道是世家女子必修之课,但沈瞳这般小小的年纪,茶艺方面造诣大概也不会很深。
“就在这花树下摆一矮几,乘着这夜色,倒会是别有风味。”沈瞳继续说。
林书默莞尔,微微点点头。
红木的矮几上是数十个陶瓷碗碟,素手执着紫砂茶壶,小火冒着蓝焰,微微的凉意在茶的芬芳中弥散。
“这个季节到只有毛尖可入口了。”沈瞳道,“茶不似酒,却又极似酒。”她浅浅的品尝了一小口,甘醇而回味无穷。
摆上三个茶杯,“韩信点兵。”第一次只是半满,第二次是九分,第三次却是九分半,三杯茶水量倒是分毫不差,看似信手之间,却有超乎年纪的熟练。
“不错。”林书默眼神一亮,煮茶的一套动作下来,动作之优雅好似闲庭信步,煮茶之熟练好似探囊取物。
“平时也就是这些多花些心思,也就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作为夫子的学生,当真是羞愧。”沈瞳递上一杯茶。
林书默接过,“术业有专攻,若是每人都面面俱到,那这世上到全是完人了。”
色泽醇厚均匀,淡淡的茶香悠悠升起,林书默摩挲着手中的紫砂杯,眼里神色莫名。
“这是祖母的心爱之物,精品的紫砂倒是盛京不常见的。”沈瞳解释道。
林书默浅浅的品尝一口,满口的茶香溢在唇齿之间,那青绿的茶叶仿佛在舌尖起舞,一点点得将林书默的眉松开,他好似置身于无边的茶海之中,清新的微风吹拂,一片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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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你懂我
“实不相瞒,这是我喝过最好的茶。”林书默放下茶杯,嘴角微微的扬起。
沈瞳收回茶杯,将余茶倒进紫砂小坛里。好茶一杯是品,两杯是饮,三杯就是解渴的俗物了。
净了手,将手细细的擦干,“若是喜欢,待会我叫流月送一些毛尖到林府,让书画也尝尝。”
林书默微微一笑,“那丫头可不爱这些耐性子的事。”说着,眼里倒是闪过了一丝落寞,似乎是怕沈瞳发现似的,他站起了身,扶着旁边的桃花树,“不过刺绣她倒是真喜欢。”
林书默是知道书画在刺绣方面的天赋,林家个个是天之骄子,男才女貌,倒是一点都不输给皇家子弟。
“只是她用了所有的耐心,却还是学不好古琴呢。”沈瞳挑眉。“若是有书默哥哥这半分的天赋,再凭着书画的刻苦,她绝对可以跟书默哥哥齐名呢。”沈瞳咬重了齐名两字。
林书默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席地而坐的沈瞳,“你......”
“我说得倒是事实,不是么?夫子?”沈瞳站起身,绯红的裙摆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
林书默定定的看着沈瞳,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疑,但眼前的女子淡定优雅,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他苦笑一声,说不定是那丫头,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心思怎会藏得那么深?
“沈瞳,我给你弹手琴罢。”林书默看了看远方,神色悠远的道。
沈瞳点头,叫人摆上了琴架,林书默的小厮却是在不远处,随身携带者他的凰啸。
凰啸是一架伏羲古琴,琴身线条流畅,有精细的纹路,在琴尾刻着凤求凰的曲词下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有斑驳的琴纹,代表着主人有多少次拨动这琴弦。千古的名琴,却遗失另一把——凤鸣。
林书默抬手,左手取音,右手弹拨,却是一个低沉的音色。沈瞳站立在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天色,似乎沉浸在了悠远的琴音中。
一首简单的《凤求凰》,是古琴的入门曲,但在林书默的琴音中,似乎带了浓浓的悲伤,那一个个音,一点点打在沈瞳的心中,沉重如斯,在心头缠绕的悲伤如丝线般紧紧缠绕,沈瞳心头一窒,几乎流下泪来。
她要如何说,她用了最卑鄙方法去威胁林书默?林书默之所以顾忌,完完全全的因为书画?她要如何说,这盛京城里深宅大院里最讳莫如深的秘密?她要如何说,作为一个亲妹妹,书画喜欢上了她亲哥哥?
少年时代的青梅竹马,深宅大院里亲兄妹的分离,本就不常见的日子,在每一次变化中,慢慢有了更美的情感。虽然,永远无法说出口。
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林书画及笄之时,也是她出嫁之时,十里红妆,送嫁的队伍站满了整个盛京郊外山头,在那里,林书画远嫁,未来的夫君,不是她所喜。在那里,她亲哥哥流下了血泪,他声嘶力竭,他悲痛欲绝,也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这兄妹之间禁忌的爱恋。
“沈瞳,你懂吗?”不知不觉,林书默已经放下了手,琴音已停。
沈瞳脸上一凉,不知不觉,她早已泪流满面。
“又所谓懂或者不懂,不求能够接受,只求能够了解。”沈瞳拭去眼角的泪水,很苦,为书画,为林书默,心里一阵阵发苦。
林书默苦笑一声,眼眸垂下,长长如墨的发丝垂在胸前,他何尝不希望世人的接受,只是他也知道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现如今,能有一个人的了解,抑是万幸。
“沈瞳,你想要什么?”今夜以书画相逼,沈瞳到底要些什么?要江山如画,还是儿女情长?他不相信沈瞳会这般肤浅。
沈瞳低头,“书默哥哥,我想要一纸酿酒方子。”
林书默却是一窒,闹了这么久,不惜把他的秘密抖出来,“只是要一纸酿酒方?”他低声嘲笑一声,“还真是......”
“你和书画不同,或许此事宣扬出去,你不过一顿责罚,林家再怎么样都会保住你,但是,”沈瞳顿了一下,“书画不同,就是老太君再喜欢她,林家也不缺女子,不缺能做皇后的女子。”她没说前世圣上对他的万份喜爱,甚至发落了整个林家,也不愿杀了林书默。
“所以呢?沈瞳,你是在提醒我,还是在威胁我?”林书默站直了身子,“我不管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或是书画漏了马脚,又或是我抑制不了自己,但这件事有第四个人知道,我想,沈瞳你到时候又有几个胆子?”
“所以说夫子,你是恼羞成怒,反过来威胁我么?”沈瞳苦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讽刺,“我当然怕,林家大公子温文尔雅,却面对我一个小女子,不惜威胁我,当真是荣幸呢。”
林书默微微皱了眉,沈瞳又道,“只是,夫子,你想过问我沈瞳既然能看出你们之间的事,而且敢当面指出,那么就说明我有足够的自信护住自己,护住沈家。”
林书默脸色一白,他怎么能忘了,沈瞳小小年纪却能管理沈家外账的事,他怎么能忘了,这些天的传闻,她能在盛京城里游刃有余?
“书默哥哥,我只想要一纸酿酒方子。你是给还是不给?”沈瞳定定的看着他。
林书默沉默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远远的看着枝头上的粉色花朵,“给,怎能不给。”他微微转头看着沈瞳,“你用了这么大功夫,我若是不给,岂不是辜负你的一番心思?”
沈瞳淡淡的笑着,只是脸上没有一丝温度。“书默哥哥,这件事既然我能看出来,那么我就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看出了。想来书默哥哥对书画也并非全无爱怜之心罢。”
亲妹妹对自己抱着超乎兄妹的情谊。他无法视而不见,但接受又是超过伦理的禁忌。
“我曾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在世外有一种黑色的花,花朵奇大,但只开一天,每当花开那一天,重重叠叠的花朵一直蔓延到天际去,如同地狱的黄泉之路,通向死亡。我曾经查过很多文献,却一直找不到这花的养育方式,直到今天,我突然明白了,这花需要的是亲兄妹爱情的鲜血啊。一直生长,却很难开花。”
“我从未听过。”林书默的喉间艰难的说。
“那本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那里的人们婚配的方式就是与自己的亲兄妹成亲,那个山谷有最纯粹的快乐,却也有最骇人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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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流水
“其实所谓的诅咒不过是那些兄妹夫妻生出了一个个怪物,有些婴孩没有手脚,有些婴孩多了手脚,又或者是双头怪物,总的来说,那山谷甚少出现正常的孩子,书默哥哥,你说这是不是最残忍的诅咒?几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个缘由来,也没有一个人离开山谷。”
林书默已经隐约的知道沈瞳的意思,若说之前林书默还有过侥幸的心理,这一刻当真是一丝全无。
“书默哥哥,书画的命掌握在你手里,不是么?”沈瞳嫣然一笑,眼里冷冻成冰,“之所以不离开山谷,或许是因为那里安静的环境,无忧的生活,又或者是因为那里没有世俗的纷扰。所以这么些年来,多少禁忌的相爱之人想逃到那里去,只是没有一个人能找到那个地方。”
“书默哥哥,你们逃不过的,盛京城这么大,却也很小,你想瞒过所有人,却连我都瞒不过。”
是啊,连一个小丫头都能看出他的心思,盛京城怎会允许一对兄妹逃走,还是堂堂林家的长子嫡女!
“沈瞳,你太聪明了。”林书默道,“聪明的人却也死的很快。”
“书默哥哥,给书画一条出路罢。也是给你一条出路。”沈瞳语气轻得像一阵风。
前世书画还未嫁出去,便因为林书默坏了名声,虽说可以推说是兄妹情深,但终究是有些闲言碎语,嫁人之后,夫家种种不满,书画一直是隐忍的性子,却也受不了边疆凄苦,夫家虐待,不过一年,便客死异乡。
“沈瞳自认愚钝,只懂些人情世故罢了,聪明尚且算不上,只是比局里人看得清楚些。”
林书默沉默良久,沈瞳也不急,跪坐在蒲垫上,将炉上火慢慢的升起来,壶里的余茶慢慢的散发出一阵清香,虽说二次茶不香,但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瞳,你想要什么酒?”林书默问道。
“古籍有记载,有酒名曰忘忧,饮者醉生梦死,三日不醒,梦中纸醉金迷,高官厚禄,就是想上天升仙,也能在梦中一一实现,我就要忘忧酒。”沈瞳给他的杯内续上一杯茶。
“你凭什么会认为我有这酿酒方?”林书默跪坐下来,执起紫砂杯,“若是我说我没有呢?”
沈瞳放下紫砂壶,“若是没有,我也不会来问你,书默哥哥,我曾问过相思楼酿酒的王伯,他也不爱饮酒,却爱好酿酒,他说,有时候酿出的酒只给自己喝,别人是万分尝不得。”
酿酒是把一滴滴泪掺在酒里,或痛苦,或相思,或明媚,或快乐,可无论如何,它都是酿酒人最苦涩的心事,最后回归眼角泪。
“我是该说你步步为营,还是阴险狡诈?”林书默道,“我确实有这酿酒的方子,也可以给你。”
沈瞳站起身,微微屈膝,行礼,“那就多谢书默哥哥的好意了。”她看了看天色,随即笑笑道,“天色不早了,书默哥哥若是喜爱这里的风景就多看看罢。”
林书默点点头。沈瞳低头,慢慢退下,直到走了几步,才听见林书默落寞清晰的声音,“沈瞳,我以为这世界上,无人懂我,但是,你懂了。”
沈瞳愣了一下,转头,林书默曲起一条腿,眼睛看着远处的天色,粉色的桃花不知不觉的落了他的长袍一身,青色的长袍,墨色的长发,凰啸斜斜的放在他的膝上,白皙如竹节般的手偶尔拨动琴弦,倒不知是这月色寂寞,还是人更加寂寞?
沈瞳微微叹口气,转身不再停留。
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沈瞳也松了一口气,怀里的沈贤睡得香甜,红红的小脸蛋上满是餍足,沈瞳捏捏他的小脸,真是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今天形势那般激烈,只有他在偏厅玩得尽兴,收了多少公子小姐们的小礼物,就是这一身小红袍,里面也塞了玉佩和金裸子。
“小姐,这是姑苏公子送来的贺礼。”流月呈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用红色锦布包着,有藏蓝色的纹理。
沈瞳微微一愣,请柬没有发给姑苏辞,一来是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二来也是自从那次桃林的事过后,沈瞳心里多少有些芥蒂。
“阿姐,是姑苏哥哥送来的东西么?”沈贤小手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沈瞳。
沈瞳摸了摸他的头,“是呢,流月,打开看看是什么。”
流月唉了一声,小心的打开锦盒,生怕碰碎了里面可能价值连城的贺礼。只是打开锦盒之后,流月脸色突然变了,倒像是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之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什么东西?”沈瞳奇怪的问。
“小姐,是,拨浪鼓。”流月取出锦盒里的拨浪鼓,小巧可爱的拨浪鼓不过巴掌大小。小小的手柄上漆着红色的漆。
“是拨浪鼓!”沈贤一看流月手里的小东西,眼睛一亮,跳下了沈瞳的怀抱,“流月姐姐,快给我。”
“哎,小少爷。”流月爽快的应了一声。
沈贤接过,用手摇动起来,拨浪鼓响着清脆的声音,沈贤小脸上全是欢喜,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似乎要开出了花。
沈瞳不由的一笑,进沈府这么多天,倒是第一次看他这么开心。
“姑苏哥哥说我生辰的时候就给我买拨浪鼓。”沈贤不知想起了什么,小脸一苦,“只是祖母肯定不肯让我玩的。”
“公子经常去寺院么?”沈瞳不由的问。
沈贤点点头,“姑苏哥哥一个月会上山两回。”
沈瞳一愣,一个月上山两次?一个在别国的质子,频繁的去国寺,他不怕别人的诟病么?
“贤儿,公子去寺院做些什么?”
沈贤歪着小脑袋想着说,“姑苏哥哥就是找师傅下棋,不过有时候也会找方丈师傅说事。”
沈瞳一凛,忙道,“贤儿,这件事除了姐姐之外,不要再告诉别人。就是爹爹问起来,你也不要说。”这事可大可小,国寺方丈有多高的地位?这是连大兴皇帝都几分忌惮的。
沈贤虽然不明白,却也是点点头。只是瘪着嘴小声的说,“只是贤儿连姑苏哥哥送我了东西也不能说么?”
沈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弯腰道,“贤儿,你就说这是阿姐送给你的如何?到时候祖母也不会阻止你玩。”
“真的!阿姐好棒!”沈贤吧唧一声亲了沈瞳一口,拿着拨浪鼓开心得几乎跳起来。
沈瞳微笑着,心思却慢慢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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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无情
姑苏辞跟芳华寺的主持关系密切,在盛京真不是一件好事。姑苏辞明确的表明他想要沈瞳手上的矿脉,就代表着他的目的绝不那般单纯。若是将矿脉白白的送上人手,只怕自己和沈府会戴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想来祖母也是不愿的,只是,沈瞳微微皱了眉头,难道是她的错觉么?她虽只与姑苏辞见过数面,但她却基本肯定的认为,姑苏辞不是野心勃勃之人。
待有时间还是得上芳华寺一趟,一来也是感谢了凡大师这几年来对沈贤照顾,二来若是能打听一番,对在盛京的局势也有几分的了解。
翌日,沈瞳看院子里的太阳喜人,吩咐了流月将绣榻搬到了院子里。春天已经过去了,夏日的太阳慢慢的浓烈起来。早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沈瞳就着了一身青绿的春衫,本是拿了一本古籍,翻了几页,却抵不住一阵阵的睡意,眼皮打架似得,慢慢睡了过去。
流月给她轻轻盖上一层薄毯,悄悄的退了下去,在隔间里缝着沈贤的小袍子。
沈初寒一来就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面,恬静的女子柔软的躺在绣榻上,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青丝垂在她锦缎的春衫上,头上仅仅别了一支琉璃的簪子,素净优雅。垂在耳边的琉璃珠犹如一片光晕,印在她的脸上,沈初寒微微一动,她手里握着一本书,修长白净的手指软软的搭在书页上。
温暖的阳光,温暖柔软的女子,沈初寒轻轻吸了这初夏的空气。脸上慢慢的漾出一丝微笑。
“三爷,用不用我把小姐叫醒?”流月犹豫道。
“不用...”沈初寒刚开口,就看见沈瞳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
“小叔?你来了。”沈瞳坐起身,琉璃簪子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倒是这太阳舒坦,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你睡着了,可就听不到这个好消息了。”沈初寒微笑道,“今日我一下朝就听同僚说西大街出了一种好酒。而且千金难买。”
沈瞳一听,心下明白了,昨日林书默不但送来了方子,还拿来了几坛子已经酿好的无忧,沈瞳不敢多尝,仅仅一小杯,今日就有些昏昏欲睡,但刚才那个梦倒真是美。
“不知小叔说的是哪家的酒楼?西大街可有不少的酒楼呢。”沈瞳明知故问。
“就知道你有些鬼点子,在相思楼里卖无忧酒,倒真是赚足了话头。”沈初寒道。
“若是叫人多尝了这酒,无忧就没有那么名贵了,小叔若是喜欢,我这还有一坛子。”沈瞳垂眸道。
沈初寒皱眉,状似苦恼的道,“瞳瞳,若是这无忧是你酿造出来的,我就是尝尝也无妨,只是,瞳瞳,你告诉我,这酒你是从何而来。”
“呵,小叔,我总不能说这是我偷盗而来的罢。”沈瞳似笑非笑的道,“想必小叔也知道谁有这酿酒的方子。”
沈初寒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慢慢的褪去,沈瞳逆着阳光看着眼前的男子,今日仔细一看才发现小叔那眼眸泛着紫雾,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睛不是正常的黑色!
“瞳瞳,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有你祖母护着你,你就是任性,也要找准了分寸。书默是什么人,我比你更加清楚,他平时端着温和的样子,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凉薄。你有什么自信,凭着你跟林家小姐的交情,就让他放了你?”
“任性?小叔你竟然说我任性?”沈瞳站起身冷笑一声,似乎很是不满,“为了书画着想,说我这是任性,那么小叔你即便知道,也不闻不问,这就是明智,那么请恕我愚昧无知罢!”
“瞳瞳,我自然是知道你的用意,但你可曾想过若是昨夜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你可有自信保证这消息不会外露?若是书默没有听进去你那些话,那你有又什么资本面对林家有可能施加的压力?”
沈瞳一窒,这些问题她何尝不曾想过,昨夜若是谈不成,沈家有什么资本去面对林家的雷霆之怒,前世她对林书默也无太多了解,只是拼着前世书画的悲惨经历,一时之间的冲动,忍不下性子就说出了本还处于萌芽之间的禁忌之恋。
“瞳瞳,你大胆,聪明,做什么都下得了手,就是牺牲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不眨一下眼睛,只是,瞳瞳,你要知道,你现在握的是沈家所有人性命。你的仇恨到底是针对谁,又是为了谁?”凤青莲曾这么对沈瞳说过。
今天沈初寒又是同样的意思,沈瞳闭了眼,不觉的捂着自己的胸口,真的错了么?她的仇恨有那般明显么?以至于,掩盖了自己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寒走了,沈瞳愣愣的坐在绣塌上,耳边是沈初寒淡淡的声音,“瞳瞳,在相思楼卖无忧酒,你又有怎样的心思?”
沈瞳苦笑,不过是忘却相思,无忧无虑而已。
自与小叔相谈以来,又过去了两个多月,沈瞳的日子越来越趋向于安静,那日的谈话犹如重锤一般,砸在沈瞳的心头,沈府似乎感受到了沈瞳的心情,大事倒是没有,秦世香也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忙些什么,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只是,不过八个来月,秀园却传出了不太好的消息。戚姨娘早产了。
沈瞳听闻此消息,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等了三四个时辰,手上的书放下了几次,这才听着逐星急急忙忙回来禀告,“小姐,戚姨娘生了!”
沈瞳挑眉,逐星却又犹豫的补充道,“生的是个儿子。”
沈瞳手一紧,手上的书瞬间皱了起来,儿子,这是父亲第一个庶子,况且嫡子年幼,他身为庶长子,地位自然是非凡。该如何做,这孩子就是放在她身边养着,她也不能尚且保证,这孩子长大之后会如何给她下绊子?
沈瞳眼里闪过一丝杀机,不如就杀了罢!乘着现在他不成气候,还不能威胁到贤儿!
就在沈瞳计划着杀了那孩子时,秀园又传出一个不好的消息,逐星连忙道,“小姐!戚姨娘不行了!”
终究宽容
怎么会突然不行了?戚姨娘中了毒却还能保住性命,收着息肌丸的侵害却还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可想她的身体有多好,这么一下子,就不行了?
沈瞳一顿,“大夫看过了?”
“何大夫亲自说的,只怕是血崩,孩子是保住了,只是这血却也止不住了。”逐星道。
沈瞳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空,乌云遮日,只怕不过一个时辰,就会下一场大雨了。
“咱们去看看罢。”
沈瞳进了秀园,同样的冷清,只有沈瞳派过来的几个丫鬟仆妇忙活着,只是脸上都带着凄惨之色,沈瞳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停下了步子,逐星拦住了她。
“小姐,你这样进去只怕是不吉利......”逐星踌躇了半晌道,大小姐还有两年半就及笄了,这个时候进产妇的房子,万一这戚姨娘真的不行了,小姐以后论嫁只怕是会落了人的话柄。
“逐星,你说这里面的人到底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原先是厌恶她致死,只是到了如今这一刻,倒是淡了许多?她有怎样的自信,为了弟弟,我不会杀了她的孩子?”
逐星沉默了一下,她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只是这屋子里的女人吊着最后一口气,她也实在不忍心她的下场如此凄惨!
“大小姐!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戚夫人不行了,她想见您一面!”何大夫急急忙忙的奔了出来。看到沈瞳站在门口,急忙道。他是民间的大夫,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只知道这里面的戚姨娘也算的上是沈瞳的庶母,做女儿的怎么说也得上前尽孝道。
沈瞳略皱眉,也不再迟疑,提步跨进了房门。逐星还想说些什么,沈瞳却举了举手。示意她不要多话。
床上躺着的还是那个飞扬跋扈,恣意快活的戚姨娘吗?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只剩下一把骨头般的躺在床上,原来美丽张扬的丹凤眼怔怔的看着床顶,突出得分外吓人。
她似乎注意到了沈瞳,转过头来,逐星一看她没有蒙面的脸,几乎呕出来,这还是一张人脸?分明是一个鬼怪,脸上没有一片好的肌肉,几乎是腐烂的挂在脸上。
“沈瞳?”戚姨娘的嘴微张,露出森森的白齿。
“嗯。”沈瞳只是眼光微闪。
“沈瞳,我生了一个漂亮的儿子,他的眼睛鼻子真像我啊,这孩子一出生就哭得响亮,一定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看着他包在小被子里的手脚,真小,粉粉的,嫩嫩的,我真怕摔了他,就没敢抱......”戚姨娘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孩子,眼睛里闪着光。
“你快要死了。”沈瞳不耐烦的打断她。
“没有的!沈瞳,你没生过孩子,你不知道!我原先在歌楼里,里面的姐妹都最怕怀上孩子,我也怕,入府六年,那时候你也只是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我多想亲近你啊,只是你一直怕我。”
是,沈瞳是没有怀过孩子,前世三年没有怀过孩子,自己是相当羡慕的,虽然不懂作为母亲的心情,但她对贤儿,比起母爱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人都要死了,还真是不安分,你想接近我?只怕不是因为喜爱,而是想害死我吧!”沈瞳皱眉。
“哈哈!没错,”戚姨娘露出一抹比鬼魅还要难看的笑容,“那时候我没有孩子,也不想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爷就不会来这里了,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孩子......”
沈瞳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却又放下,浓重的血腥味,她咽不下。
“沈瞳,你不懂,沈瞳,我是真恋着你父亲的。那时候我还年轻,十八岁的年纪,是歌楼最美丽的女子。”戚姨娘转头看着他,“那时候他站在我的窗前说,想娶我回家。他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男人。”
“沈瞳,这么些年,你当真是厌恶我。我也做不来贤能大度的后母,只是这么些年,我对你父亲,真无二心。现在我真的有了孩子,我与他的孩子。”
“沈瞳,那时候我觉得做他的妾,也是好的,他宠爱我,让我做了几年的中馈执掌人。除了你母亲病怏怏的,不瞒你说,我用过许多办法,却一直除不掉你母亲,可是除了一个不得爷心的嫡妻,我过得实在不错。”
“但是!沈瞳,他尽然要杀了我,还不要孩子!”戚姨娘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沈瞳,你能抱抱他么?”
沈瞳放下手中的杯子,心中并不平静,不知什么时候,戚姨娘不再说话了。沈瞳站起身,何大夫悄悄的站在她身后,手中抱着一个小小如猫一样的婴儿。
小婴儿全身红红的,仿佛被水泡过一样皱巴巴的,沈瞳见过沈贤生下来的样子,因为是足月,所以比这个孩子要漂亮得多。
“小姐,你抱抱吧。”何大夫期期艾艾的说。
沈瞳犹豫了半晌,终究是伸出手来,小孩子抱在手里很轻,似乎只有一片羽毛一样的重量。他躺在小被子里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偶然只有几声微弱的声音。
沈瞳用手碰了碰他的小脸,指尖滑嫩的触感,淡淡的温暖直接熨到心坎里。沈瞳微微一动,眉眼缓缓的放松。
沈瞳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孩子小心的放在戚姨娘的声旁,“的确是很可爱的孩子。”
“戚琴,我一直好奇你哪来的自信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交到我的手中,但是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沈瞳坐在床边,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前世经历过的,这一世戚姨娘又何尝没有经历过?
“戚琴,这个孩子我是不喜的。一个能威胁到我亲弟弟地位的庶长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抚养他成人,以后又得操心他的前程?”
沈瞳呐呐自语,许久没有听到戚姨娘的回答,沈瞳转眼看了看,戚姨娘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床顶,没有生气的转动。
她死了,死不瞑目。脸上尚带着对人世的留恋。
沈瞳叹息一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戚姨娘最后一刻还在说让沈瞳抱抱孩子,只要她一抱着这个孩子,她的心就由不得自己了。
是的,她心软了。戚姨娘在最后一刻,还是算计了她。这一次,她赢了。赢得彻底,赢了沈瞳二十年对她孩子的倾心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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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负心
沈瞳将孩子抱起放在逐星的臂弯里,既然决定了要护着这个孩子,那她现在就不能马虎了。
何大夫进来,脸上带着凄然的表情,他上前道:“大小姐,是我医术不精,没能救回戚夫人。”
“何大夫,这并不怪你。”沈瞳顿了一下,“你本就不擅长接生之事,这个孩子能保住,也多亏了你。”一个大夫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是竭尽所能了。
何大夫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帐中消瘦的身影,心中愧疚,眼角冒出泪花来。
沈瞳对外道,“戚姨娘没了,去告诉祖母和父亲。”
流月哎了一声,退下去禀报。
沈瞳环视一周,这秀园原来的繁荣,如今的破败,院子里一件贵重的物品都没有,想起执掌中馈时,戚姨娘飞扬跋扈的样子,倒像是繁华一梦。
中馈?沈瞳突然想起来,戚姨娘死了,沈府所有的账本呢?还有中馈的钥匙,掌管着沈家几十年来所有财富的积累!沈瞳惊出一身冷汗来,若是这中馈落在了他人手里,在沈瞳没有对账之前,提前动了手脚?她不敢再想下去,马上吩咐道:“逐星,马上带人搜一下院子,找账本和钥匙......”
沈瞳还未说完,外面已经一阵喧闹。
“戚姨娘没了,倒听说她生了个儿子?”
“谁说不是呢?不是说她用了息肌丸,怎么还能生出儿子来?”
“人都死了,留个儿子,谁知道保不保得住呢!”
......
沈瞳示意逐星停下动作,定定的看着门外。
门外一阵莺莺燕燕,穿着华丽的姨娘们转眼一看到沈瞳,背后一凉,怎么大小姐会在这里?
沈瞳看了带头的周姨娘一眼,冷笑一声,“各位姨娘来得真是时候呢?戚姨娘刚刚断气,你们就踩着点来了。就是我派出的流月现在只怕还在路上呢。”
周姨娘本想带人闹事,乘乱把中馈的钥匙找到,能捞上一笔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戚姨娘不是生了个儿子么?她前年才进的府,以后生孩子的机会多的是,留着个庶长子只会妨碍了自己的前途。
“贱妾不知大小姐在此,只是这戚姨娘刚刚没了,大小姐就在这院子里,贱妾还当真是不明白呢,良辰院离这里只怕不远呢。”
沈瞳嘴角一抹讽刺,“戚姨娘说到底服侍我父亲多年,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的亲弟弟,我不随时关注着,难道还等着诸位好姐妹们来看望么?就是说戚姨娘是有罪之身,你们也避嫌不来看望,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我沈家的孩子,你说我是来还是不来?”
周姨娘俏脸上一僵,她与沈瞳这么快翻脸,不是没有原因的,本来她就是为了自己而陷害戚姨娘的,沈瞳手段毒辣,只怕自己望尘莫及,但这过河拆桥的事,是另一个人的安排。
“大小姐说的极是,只是贱妾心中充满了疑问,对戚姨娘的死倒是没那么几分悲伤了,这同样关系到沈家的名声呢!”
沈瞳没想到周姨娘这么痛快的把事情应了下来,是一顿,道,“何事需要在一个尚且未下葬的已死之人院子里说?”
周姨娘看了看屋里,脸上带着鄙夷:“大小姐,您是知道的,这戚姨娘用了息肌丸,那秽物虽然能让人变美,但是又何尝不能使人绝育呢?”
“你什么意思?”沈瞳提高了声音。
周姨娘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拍着胸脯说,“大小姐,你说这孩子,是老爷的种么?”她神秘的看着逐星手中小小的婴儿,“戚姨娘已经服用了息肌丸多月,本就不可能怀上孩子,若是有那个巧合,也只怕是跟老爷之前......”
一旁的何大夫确实不依了,“周夫人,您这是怀疑小人的医术么?小人拿我祖宗三代的声誉发誓,绝对做不出那等欺瞒之事来!”
沈瞳也附和道,“周姨娘,息肌丸可也是能使人落胎的东西,就是这之前用了,那孩子也不能如此平安的生下来。”
周姨娘脸上依旧神秘,她喃喃的道,“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呢?你是大小姐,自然是你说了算。”周姨娘的声音不算小,但是足够这院子里的人听个清楚。
沈瞳刚想辩驳几句,院子外传来一道声音,“我也想知道,那贱人生下的儿子是不是我的孩子!”
沈瞳回头看向院门,站在那院门口的可不就是自己的父亲,沈青云?周姨娘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老爷已经厌恶透了戚姨娘,她生下的孩子自然是不喜。
而且那个人说,这个孩子就是她不除掉,沈青云也会自己亲自动手!沈瞳行礼,“父亲,戚姨娘已经没了,父亲为何还怀疑弟弟的身份呢?”她亲口说出了弟弟两字,就代表了,她要护着这个孩子。
“瞳瞳,莫要胡说,那贱人生下的孩子,怎会是你弟弟!”沈青云皱眉呵斥道。
沈瞳心里一阵心凉,纵使薄情,纵使负心,但她总归认为父亲是不会凉薄至此,但她看了一眼房里稀疏的人影,你终归是输了一颗心,输得这么惨!
“老爷,那贱人死了,这可不就死无对证了,这孩子若不是老爷的种,可也查不出那奸夫是谁。”周姨娘凉凉的说。
“这丧事先给我停了,”沈青云道,“没把这件事搞清楚,那贱人就不能给我下葬!”
沈瞳刚想反驳,听到一群穿着清雅的仆妇进来,领头的正是祖母身边的苏嬷嬷。
苏嬷嬷见到沈瞳微微点点头,对着沈青云道,“大爷,老妇人吩咐,先将戚姨娘下葬,将出生的孩子先抱到海棠苑去,其他的事,请大爷稍后再议。”
“苏嬷嬷,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还用的着母亲帮着我养吗?”沈青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苏嬷嬷不急不慢的说,“老夫人的意思是将孩子抱回海棠苑,主母病弱,大小姐又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也没什么经验照顾孩子,她左右身体还行,先将孩子养在海棠苑,等日后找了好的乳母,就给他单独设一个单独的院子。”
苏嬷嬷这番话一说,在场的姨娘们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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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后院
老妇人这是要把这庶长子养在自己的身边,除了嫡孙有这样的殊荣,一个庶子能被老夫人照顾着,就算是老夫人百年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没了,但那又如何?就是这满院子的姨娘再有能耐,生下的庶子庶女,也差了半截。
“苏嬷嬷,老夫人话是这么说,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老爷的孩子,若是其他人的,还不是给他人做了嫁纱?”她没说出给他人养孙子的话来,这后院的姨娘们心里谁不对老妇人存了几分敬畏?
“周姨娘,你这是怀疑老夫人的决定?”苏嬷嬷反问,“既然老夫人发话了,你一介贱妾,有何资格顶撞老夫人?”苏嬷嬷没说,就是沈青云也得恭恭敬敬的把孩子送到海棠苑去。
“老爷,你看.....”周姨娘被苏嬷嬷一呛,转脸向沈青云看去。
“苏嬷嬷,我敬重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沈青云的脸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母亲坚持,就把孩子送过去吧。”
他转身吩咐小厮,“把孩子送到老夫人那去。”
逐星哪里敢把孩子交给凶神恶煞的小厮,紧紧的抱着襁褓里孩子,那小厮哪里会怜惜孩子,大手放在孩子身上,就要抢夺。
沈瞳一动,道,“父亲,让逐星把孩子送过去吧。一个大男人难免手脚没个轻重,若是伤了弟弟,那就不好交差了呢。”
沈青云看着眼前的女儿,她脸上只有浓浓的担忧,他想着在路上把那孩子解决掉,若是由自己的女儿把孩子送过去,这个孩子也就势必得留着。
“看你这丫头,身板还这般小,就换一个仆妇吧。”
苏嬷嬷也多少看出了一些不寻常,脸上挂着笑容,“老爷,您小时候苏嬷嬷也抱过你呢,这小少爷就由我抱着去吧。”
说着就从逐星手上抱过孩子。沈青云双眸阴沉,原本俊逸优雅的脸庞也带着一丝狠戾。沈瞳心下不明,父亲为何会这么想致这个孩子于死地?就是戚姨娘怀孩子的这几个月,父亲也没少谋害她,只是靠着沈瞳的防备,也靠着戚姨娘的谨慎,这才躲过了一劫。
苏嬷嬷抱着孩子带着一众的仆妇回了海棠苑,满屋子的姨娘见沈瞳在这里,心下悻悻,也都找着理由一一退下,而沈青云看了一眼沈瞳,眼里颇带了几分审视,沈瞳目无表情,良久,才冷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只剩下个周姨娘跟沈瞳面对面的站着,沈瞳垂眸,“倒是不知那人给了你多少的好处,让你这么快就想着跟我做对,是许你一个孩子呢?还是许你能当上这院子里的主母?”
“大小姐,您在说些什么,贱妾听不明白。”周姨娘姣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瞳眼睛微微一闪,周姨娘只比她大三岁,心智却不弱。殊不知,周姨娘是一个狠角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背叛跟沈瞳的盟约。
“周姨娘,既然你站错了队伍,那我也不怕提醒你,想要窥伺沈家的中馈?嗯?”
周姨娘看着沈瞳,眼里明暗闪烁。
“想做第二个戚姨娘?想做沈家的主母?”
“........”
“那我就告诉你,今后若是死的太惨,千万别来找我。有些人呐,就是不要窥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沈瞳淡淡的说着,看着远方。
周姨娘被这句话吓得脸色一白,“你莫要威胁我,若是你敢对我动手,你就不信我会把你指使我谋害戚姨娘的事告诉老爷,他若是知道了,你就不怕你会死得比我惨?”
沈瞳冷笑一声,转眼看着周姨娘,凑在她的耳边,“你说我身为沈家嫡女,年纪不过十二,你说我用计谋害与我无冤无仇的戚姨娘,谁人会相信你?就是这罪名定了,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儿,你觉得区区一个姨娘,会让沈家放弃我?别做梦了!”
沈瞳直起身,看着脸色刷白的周姨娘,眼里含笑,“周姨娘,就是我摆明了是你诬陷我,再把这证据一摆,你说死的是我,还是你?”
周姨娘心下慌张,她怎么没有想过,沈家独此一嫡女,怎会轻言放弃?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姨娘,哪里有资格去撼动沈家大小姐的地位?
“噢,”沈瞳意味深长的说,“或许你也可以生下一个女儿,养她十几年,再想办法让她得到父亲的喜爱,说不定还真的能污蔑到我呢。”
“所以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斗?”
沈瞳留下周姨娘一个人呆愣的站在庭院里,有些事不必多说,周姨娘不是一个蠢人。这么几个月,祖母丝毫没有提中馈的事,戚姨娘一直以一种微妙的身份管理着中馈,但这重心,想必是已经移到了祖母手中。
“逐星,你吩咐人在这里收着,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秀园。”沈瞳冷静的吩咐,随即又加了一句,“就是我父亲来了,你也给我大着胆子拦住他。”
逐星郑重的点头。
良辰院。沈瞳看着桌上一大堆的礼盒,有些艰难的问陈嬷嬷,“这些都是那些姨娘送来的?”
陈嬷嬷笑着道,“可不是么?一个个巴巴的往院子里送东西,我就是想退回去,也得一番麻烦。”自家小姐如今在沈府得势,一般不受宠的姨娘们都想着巴结小姐,得宠的也得给沈瞳几分面子。如今中馈悬空,沈瞳得老妇人的喜爱,不讨好小姐,这中馈,哪里能交到自己手里?
沈瞳眉头紧皱,“嬷嬷,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还是回一份厚礼回去,贵重不论,要精心准备。”
陈嬷嬷不明所以,“为什么给她们回礼呢?”
沈瞳闭上眼,“既然中馈不能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就把它交到自己能信任的人手里,首先,咱们大房就不能乱。”
抗外必须先攘内。沈家还没分家,中馈前几年都是在大房手里,戚姨娘手段了得,不仅能把自己的腰包弄鼓了,还能镇住二房,现在戚姨娘一死,难保二房不会生了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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