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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原因,桑嬷嬷以为绝对不会成立,即便是另有心上人,可是于男人而言,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和其他人行那档子事儿。(亲,更多文字内容请百度一下乐文小说网(www.uu234.com))
阿雾认真地想了想后,摇了摇头,“没有。”她知道桑嬷嬷的意思,但是阿雾不以为相思会是楚懋的心上人。
“那……”桑嬷嬷再三斟酌后,还是决定说给阿雾听,毕竟姐儿已经嫁做人妇,有些事情还是明白比糊涂好,“那姐儿平日可发现王爷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或行事可有奇怪之处?”
兴许别人可能会觉得祈王殿下奇怪之处多了,但在阿雾的眼里,楚懋是在正常不过的人了,像荣珢那种汗臭味四飞的才叫不正常。
“没有。”阿雾很肯定。
桑嬷嬷一看就知道阿雾没明白,“我是说,王爷平日会不会对那些长得俊些的小厮多看几眼?”
阿雾心想,就这么几日功夫,她自己都还没见过几个小厮呐,怎么知道楚懋会不会多看,不过阿雾已经隐约明白了桑嬷嬷的意思,这是问楚懋有没有断袖分桃之癖。
“不会。”阿雾很肯定。
“那,王爷平日里会不会多看那些小丫头?”桑嬷嬷问得有些胆战心惊。
阿五了皱眉头,不明白桑嬷嬷在暗示什么,各位看官实在要原谅阿雾,她并非不聪颖,而是从没往这些方向想过,无人教她,更不知道那些龌龊事。
“或者,王爷会不会更喜欢哪些妖娆妇人?”桑嬷嬷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姑娘怕是根本不懂这些,也是,这些龌龊事,谁敢说来污她耳朵,桑嬷嬷也是没法子了,这才开的口。
但既然开了口,那就断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奶娘,你究竟想说什么?”
桑嬷嬷也是赌上了一口气,所以一股脑儿地说了,“老奴索性都告诉王妃吧。这世间上的男人形形j□j,千奇百怪,有人偏爱娈童,有人喜好稚女,也有人喜欢妖娆妇人,专喜行那偷摸之事。更有人喜欢女子那一段脖颈的,或那胸前双瓜的……”
“桑嬷嬷!”阿雾简直是出离愤怒了,她的奶娘居然跟她说这些污糟事,阿雾恨不能拿玉泉把自己的耳朵洗过,“桑嬷嬷我敬你是我乳母,你不要,你不要……”阿雾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阿雾对这些事因当年荣三老爷和王氏的哪一出后,本就甚为抵触,别说看,简直听也听不得,嫁为人妇前的那一晚,被逼听一听,那是习俗使然,阿雾不得不应付,但即便那样,崔氏也只能含混以对。全然不似桑嬷嬷这般,什么荤的臭的都说给自己听。
桑嬷嬷不知道阿雾会气得如此厉害,也自悔失言,关心则乱,“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姐儿,你可别气着……”桑嬷嬷打心底最是疼阿雾,见她气恼如此,也不敢再说话。
“嬷嬷以后不许再管我房里的事,也不许回去同太太嚼舌根,否则我……”阿雾半真半假地硬起心肠,一鼓作气要压服桑嬷嬷,以免后患。
“是,是……”桑嬷嬷完全不敢同阿雾犟,她最是知道阿雾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待桑嬷嬷去后,阿雾才捂着心忽然想起昨夜楚懋看到她赤脚时的眼神来,不由一身冷汗,难道真被桑嬷嬷说中了,这位祈王殿下是有特殊的癖好?
尽管阿雾不认同桑嬷嬷荤素不计的言语,但也不得不承认,偶尔也能从中学到点儿东西。
至晚上,楚懋回房时,见阿雾脚踏软缎脱鞋,却穿着棉布袜,也不曾多言,倒是阿雾自己有些做贼心虚地解释道:“天渐冷了,晚上睡觉老觉得脚冰凉。”其实,阿雾明摆着是睁眼说瞎话,屋子里的地龙烧得,阿雾都可以穿夏日的霞影纱了。
楚懋像是没放在心上一般地道:“明天叫她们把地龙烧得再热。”
阿雾点点头,觉得自己算是应付过这一关了。
次日,阿雾用过早饭,正准备再游一游相思园的,却从窗户往外,看到鲁妈妈领了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进了玉澜堂。
不一会儿阿雾就见紫扇进门来道:“鲁妈妈领了沙大夫来给王妃请平安脉,说这是府里的老规矩,每旬沙大夫都要来给各个主子请脉。”
阿雾点了点头。
一众丫头立即忙碌起来,拉帘子的拉帘子,布置桌椅的布置桌椅,都被阿雾喝止了,紫扇又忙拿了手绢要来遮住阿雾的手腕,都被阿雾一一拒绝了。
“瞧这位沙大夫也一大把年纪了,本就不必忌讳太多,再则,既然是请脉,望闻问切四字为要,你这样遮着挡着的,把脉能准么?”阿雾对紫扇道,本来在荣府时,也没这样多大的规矩。
紫扇讪讪一笑,“奴婢这不是以为姑娘成了王妃,这才……”
阿雾瞪她一眼,紫扇不敢再往下说,出去去请了沙大夫进来。
沙大夫领着小童进屋,恭恭敬敬地给阿雾行了个礼,也不敢抬头多看,见桌边坐着一位华衣女子,便知道该是祈王妃了,从小童手里接过药箱,取出脉枕来搁在桌上。
“请王妃将手伸出来。”
一直欺霜赛玉的手搁在脉枕上,让沙大夫诊脉的手指都有些发抖,这样的人,越是没有架子,越是让人心惊。
沙友哲以前去给祈王妃的两位侧妃请脉时,都是拉了帘子,覆了手绢的,不想这位王妃却如此爽利。
一旁的小童倒底不如沙大夫的涵养深,早忍不住抬头偷瞄了这位从没见过的祈王妃一眼,然后就呆立在一旁,姓什么都几乎要忘了。
沙友哲请完脉后,收了脉枕缓缓道:“王妃身子康泰,没什么可虑的。只是严冬将近,注意保暖为要,但屋子里也要时常通通气,门窗不要一直关着。”
阿雾收回手,也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抚了抚那本就没存在过的褶子,在沙友哲开口告辞前,慢悠悠地道:“沙大夫,我的脉案你就在这儿写吧。”
寻常世家大族,也有专门的大夫每月来请平安脉的,但每旬请一次着实有些频繁了,这个且不去细思,别人那鸡零狗碎的小心思阿雾还不屑去猜测。
但请平安脉的,素来都是要写脉案的,以备今后被诊脉者遇病有案可查,防微杜渐。虽说阿雾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事无不可对人言,当下看来,即便是脉案送去红药山房存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一来红药山房收存王妃的脉案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还容易留下隐忧,阿雾不能不防,哪怕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也愿担这个罪。
旋即,阿雾又想,这红药山房的两个主子,也不知道是谁管得如此巨细靡遗,阿雾不惮于猜测如果真有一天这位沙大夫诊出有人怀了身孕,那边只怕得有人好久睡不着觉了。管得这样宽,简直是恨不能插手安排祈王殿下的绿头牌了。
沙友哲没想到祈王妃如此敏锐,但他自问问心无愧,也就在外头的桌边坐了下来,刷刷开始写脉案。写毕,恭恭敬敬地递给紫扇。
沙友哲去后,紫扇旋回东次间,对阿雾道:“王妃,你怎的也不吩咐沙大夫几句,让他把嘴巴闭牢实点儿。”
阿雾没好气儿地看了看紫扇,这丫头啥都好,就是有时候不爱动脑子,“既然这府里能由这位沙大夫长期来请平安脉,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这个过人之处么,当是“过人地能让那边两位信任”。
阿雾倒是不怕沙友哲给红药山房说什么,她想表明的不过是一个态度而已。
而这一次的请脉,让阿雾有一种自我领域被侵占之感。或者红药山房并没想那么多,可是阿雾不管那什么相思姑娘如何管理楚懋的其他妾室,但是她若还想插手自己的事,阿雾就绝不允许,并且要在她每一次伸出手之时,都狠狠地在她手背上敲上一下,她才会长记性。
所喜的是,这几日玉澜堂的小厨房已经弄好了,在玉澜堂还在前任主人手里头的时候,这里本身就有小厨房,所以弄起来也还算快。
阿雾怕极了桑嬷嬷的碎碎念,就索性让她管小厨房,和紫坠搭手,照料自己和楚懋的吃食。
玉澜堂的食材,依然是由大厨房统一采买,桑嬷嬷和紫坠每日或隔日去领一回,当然也是按新出来的规矩办事,譬如王爷每日份额当是猪肉多少、羊肉多少、鸡肉多少等等,王妃的份额又是多少等等。阿雾以为相思姑娘的规矩,严苛得可以去当中宫皇后了,那里头才给各宫娘娘规定了每月的份额。
而据阿雾刚进府那几日的观察所得,由大厨房供应玉澜堂的吃食时,可没有这些规矩,都是按着楚懋的喜好,每日轮着上与前一日不同的菜色。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阿雾,你这是把爷当色、狼在防啊?
阿雾:木有,你玉洁冰清,纤尘不染,怎么可能是色、狼,不会的。
四毛哥: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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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红药山房出的这个规矩,阿雾也不能说就是错的。(亲,更多文字内容请百度一下乐文小说网(www.uu234.com))阿雾也不是没有钱让桑嬷嬷和紫坠去外头采买食材,但这样行事,就显得不尊重红药山房,且被外人知道的话,还不知要怎么猜测祈王殿下的后宅呐。
于是,阿雾闲来时想了想,自己嫁妆里头,崔氏给添了一个庄子带着一座小山,就在京郊,百十亩良田,倒是可以种些自用的瓜果蔬菜,山上也可养些野物。如此自给自足,外头的人也就无闲话可说了。
本来阿雾对这些庶务没什么概念的,但被红药山房这样一挤,还真被她想出了法子,也算给那庄子寻了个好差使。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道,阿雾为何欢喜这小厨房弄好了,她是吃惯了紫坠的厨艺。当初在江南时,还是宫嬷嬷发现紫坠在弄吃食上的天赋的,专门请了大厨教她,这么些年下来,南方菜系和北方菜系如今她都十分擅长。
紫坠早根据府里有的食材,拟好了一套菜谱,百十来种菜色,由阿雾每日点菜,这是主仆两个在荣府时就养成的习惯。
这日,阿雾因存了心要在楚懋那讨句话,所以全点的是楚懋喜欢的菜色,又特地吩咐彤文开了西厢,将她嫁妆里那十几套碗碟寻了出来。
玉澜堂的晚饭时,西次间圆桌上依然是摆的四菜一汤。
黄地金边缠枝花卉碟里盛着糖醋萝卜丝。
竹叶青四菱形开光内绘丛竹的碟子里盛着雪白的冬笋肉片。
湖绿莲叶形大盘里盛着糯米鸭子。
红地开片大陶瓷碗里盛着沸腾鱼片。
海棠形甜白瓷汤碗里盛着菠菜鸡丝豆腐汤。
一桌子五颜六色,看得人食指大动。而其中的沸腾鱼片是蜀地菜式,也是当阿为道要嫁给楚懋时,让紫坠特地学的。谁能知道这位神仙人物似的祈王殿下居然喜辣呢,别说相思未必知道,就是阿雾也是在飘了许多年后,才总结出来的。
楚懋入座后,见了这一桌菜道:“王妃对吃食一事倒像是颇为上心。”
阿雾笑了笑,私以为这应该是溢美之词的一种,“图个舒心而已。”阿雾为楚懋夹了一块沸腾鱼片。
一顿饭用下来,楚懋多用了小半碗饭。
两个人挪到东次间入座,阿雾也不云山雾罩地绕,开门见山地道:“今日沙大夫上玉澜堂来给妾请了平安脉。”
楚懋没说话,也没看阿雾。
但阿雾却知道他定是听到了,又继续道:“妾让沙大夫将我的脉案留在了玉澜堂,不知王爷以为妾是不是该把脉案送去红药山房留存?”
楚懋搁下手里的书,饶有兴趣地看着阿雾道:“不知阿雾你可知道,你每回有请于我的时候,便爱以妾自称,你平日里都是用‘我’字的。”
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阿雾想,这人怎么就专心留意这个了。
不过阿雾的脸也不能不为之一红,有些恼羞成怒,索性闭嘴再不言语。
倒是楚懋再次出声道:“以我看,王妃的脉案还是存在玉澜堂好,也方便些。”
阿雾的神色松了松,但她的目的可不止这一点点,“不止我的,我想,两位侧妃和昙华院三位侍妾的脉案也一并放在玉澜堂才好,毕竟她们都是王爷的妾室,该当由我这个主母来照看。”
楚懋的眼里露出一丝惊讶来,仿佛讶然于阿雾在此事上的勇于承担。
阿雾心想,以前自己果真是想错了,以为凡事撂手就能得楚懋的欢心,不曾想过自己也是他的王妃,夫妻本是一体。
“你既这样说,那也好。”楚懋微微点头。
阿雾心里得意,真想看看那边人的脸色如何。
是夜,依然是风吹帘不动,一夜安眠,阿雾一大清早起来,就觉得喜气洋洋,红药山房那边将陶氏她们的脉案送来了不说,还有娘家来的报喜的婆子。
荣玠这年乡试,中了头名解元。
“去红药山房说一声,我明日要回一趟荣府。”阿雾吩咐紫扇道。阿雾吩咐得很自然,紫扇应得也很自然。
这两人,一个前世是备受宠爱的康宁郡主,这些年在荣府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另一个是阿雾身边最有头脸的大丫头,日子顺遂地过了许多年,哪怕再谨慎小心的人也难免会被养出一丝骄矜之气。
是以,莫说紫扇受不了在红药山房被拒的冷待,便是听了她回报的阿雾,也一时没反应过来,郝嬷嬷这未免也太不给她这个王妃面子了。虽说家务由她管,但王妃的行止恐怕还不是她一个嬷嬷能做主的。让紫扇去说一声,不过是面上敬她一分而已,出门的马车也需她安排,但阿雾可没想过会被郝嬷嬷拒绝。
到此,阿雾越发觉得自己蠢了,简直是蠢透了,她先前究竟是哪根儿筋没搭对,居然“贤惠无私”地让一个老婆子居然有了理由来对自己指手画脚,并且她在楚懋那里可能还没能落下个好字来。
不过郝嬷嬷倒底没有那么大的底气,可以这样打王妃的脸,不一会儿,阿雾就见着郝嬷嬷进了玉澜堂。
但是这一次阿雾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热情地笑着前去虚浮一把,她在自省,莫不是先前她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太低,以至于郝嬷嬷就心安理得地摆起谱了。
郝嬷嬷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这位王妃肯定是不高兴的,同时也在心底暗叹,好在这位王妃倒底年轻,城府不算太深,喜怒在脸上也还看得出来,“老奴给王妃请安。”
“嬷嬷自称一个‘奴’字,可让我不敢当,王爷将嬷嬷以长辈之礼相待,我也不敢僭越,嬷嬷别折煞我了。”阿雾淡淡地道。
郝嬷嬷从善如流地道:“那老身就僭越了。”说罢,看了看一旁矗立的紫扇等几个丫头,不再开口。
阿雾给紫扇递了个眼色,她便领着人都下去了。
郝嬷嬷这才开口道:“老身是来向王妃请罪的。王妃想回娘家庆贺令兄的高中,这是人之常情,若是在寻常人家,自然无妨。今日老身僭越,却有不得已之苦衷,王妃可肯听老身一言?”
阿雾点了点头。
“王妃为嫁进府之前乃是侍郎大人的千金,想来该是知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郝嬷嬷暗示道。每逢改朝换代,那都是多事之秋,更可能腥风血雨。
阿雾又微微点点头,郝嬷嬷继续道:“越是这样,王爷身为皇子更是要避嫌。朝廷有律,皇子不得与大臣私相结交,荣府虽是王妃的娘家,可亲家大人在朝为官,贵为三品大员,王妃虽是女儿,可更是祈王妃,还盼王妃能以王爷为念。”
郝嬷嬷见阿雾不言语,便又开解道:“老身也知王妃是真心惦念家里,如此不妨让人多送些礼去,想来令兄也能体谅王妃的难处,不至怨责。”
阿雾见郝嬷嬷能如此开诚布公地把这些道理说出来,还不惜拖着病体而来,只因为她一心只为楚懋而想。阿雾以为,自己不及多已,暗忖,难怪楚懋会如此敬重她,说实话,郝嬷嬷管家的确不差,而阿雾有些不能容她,倒不是因为郝嬷嬷个人的原因,而只是因为楚懋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所以,阿雾才对这位郝嬷嬷喜欢不起来。
不过郝嬷嬷有郝嬷嬷的道理,阿雾也不是那无喇人。
“哥哥自然不会怪我,是我自己过意不去。好似有了夫家就忘了娘家一般。何况,嬷嬷也知道,我爹爹每月都要来给王爷讲读经史,就算要避嫌,恐怕也避不了。哥哥中举,我这个做妹妹的回去恭贺,乃是人之常情,若不回去,反而才会让人觉得异常。俗语说,事若反常,必有妖。指不定倒叫人觉得王爷……”有些话,是只能意会,不能说出口的。
郝嬷嬷愣了半晌,才道:“王妃的话也有道理。”
这就是彼此说不服对方了,阿雾便道:“我知道嬷嬷的顾虑,如此,晚上我禀明了王爷再做安排吧。”其实,阿雾本就该先禀明楚懋这件事再做安排,也省得被郝嬷嬷当众打脸,只是当时她太欢喜了,虑事才有不周。
待郝嬷嬷走后,紫坠在一旁道:“想来郝嬷嬷也不是那等猖狂的人嘛。”
紫扇从鼻子里喷了一声,怪声怪气地道:“你个傻子,她如今私下来同咱们王妃解释有什么意思,她那可是当众打了咱们玉澜堂一耳光。”
紫坠是个厚道人,一时没往这方面想,仔细一思,觉得紫扇说得也对。
阿雾呢,阿雾自然也觉得紫扇是对的。郝嬷嬷就算不允,那也该借由楚懋的嘴来拒绝自己,她算哪根葱。这是逮着机会,上赶着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呐,如今来作姿作态还真没个意思。
阿雾可不管那哪些事是相思做的,哪些又是郝嬷嬷的意思,总之在她眼里,她们就是一派的。人一旦起了隔阂,那对方无论做什么,她都无法往好的一面去想。
晚上,楚懋月上中天都没归来,阿雾因十分期盼明日能回荣府,这才强撑着眼皮儿一边喝浓茶提神,一边做些针线打发时间。至于她不看书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太催眠了,倒是做女红好些,偶尔因瞌睡扎一下手指什么的还能提神。
楚懋回玉澜堂时,见阿雾夤夜依然未眠,问道:“怎么还不睡?”
阿雾放下针线,起身回道:“等王爷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对我的地雷爱哦。我觉得深深没有地雷来得形象,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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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楚懋的声线提高了一点儿。(亲,更多文字内容请百度一下乐文小说网(www.uu234.com))
阿雾没好意思说什么“你不回来我睡不着之类”的温柔小语,实打实地道:“因有件事想同王爷商量商量。”
楚懋点点头,往阿雾对面一坐,示意她说。
阿雾闻着他身上传来一股酒气,有些不喜,却也面上不显,柔声道:“王爷还是先去洗漱吧,我的事也不急在这一刻半刻的。”
楚懋没反对,起身去了净房。出来时,见阿雾还在灯下做针线,因问:“做的什么,这么勤勉,也不怕坏了眼睛?”
阿雾心里一动,听楚懋与自己说话的口气,比起开头两日的冷硬,如今可亲近多了。“给王爷做的一双袜子。”
大夏朝的习俗里,准嫁娘在绣嫁妆的时候,都要给未来夫婿绣东西,但那都是在家里准备的,实际上是不是新娘子做的,还为未可知。那些物件,远远及不上在他眼前绣的东西让他觉得贴心。
以阿雾每日的忙碌,要作点儿大物件,譬如衣裳之类的,恐怕耗时颇多,而她为了尽快笼络住楚懋的心,这才从袜子这种小件入手。
阿雾将那袜子摊开给楚懋看,“王爷瞧着可还行?”
这下楚懋也不能不看了,扫了一眼,应该是费了几日功夫了,“唔。”
阿雾如今算是明白了,但凡楚懋不想评价的东西,他都用“唔”来代替,所以能得他一句“还不错”的评语,已经实属不易了。
但女红对于阿雾来说,不必其他的信手拈来,这是实打实要费她许多功夫的,因此尤为不喜楚懋这种敷衍的态度。因此她又将这袜子上自己最得意的部分往楚懋眼前送了送。
这下楚懋终于说话了,“为什么你在我的袜子上要绣一只水鸭子?”
“呃。”这个还真问着了阿雾,她当时是自己擅长什么就拣什么来绣,而她最擅长的就是鸭子,画鸭子,绣鸭子,“唔。”阿雾也学着楚懋,想敷衍过去。
最后还是楚懋替阿雾解了围,“这鸭子还挺神气的。”
阿雾冲着楚懋感激地灿然一笑,让他怔忪了片刻。
阿雾也不敢再显摆自己的绣工和心意,收拾了针线,躺入了床内,这才侧过身对在旁边躺下的楚懋道:“王爷,听说我大哥这回乡试中了头名解元,明日我想回荣府一趟。”
黑夜里,清澈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你,你还真不容易说出拒绝的话。
“听梅影说,姑姑今日已经劝了你了?”楚懋问。
阿雾一听梅影的名字,就知道她肯定在楚懋面前编排了自己,既然楚懋已经知道郝嬷嬷劝了自己,那他若同意了,也就会拂了郝嬷嬷的面子。本来阿雾还打算蒙混过关的,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但是阿雾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为何楚懋要点名是从梅影那儿听说的,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对梅影生隙么。阿雾寻思着,是他无意间说漏嘴的么,还是他不喜梅影在背后编排他的王妃,想让自己敲打敲打梅影?阿卧心希望是后者,并且也十分愿意按照后者办。
“是,嬷嬷说要避嫌,可是我想,若要避嫌,王爷也不该娶我。叫我说,真要那样,那王爷就该娶个山里的农家女,指不定才能撇开。”阿雾插科打诨地道,有些话严肃起来反而不好说。
“哦,我怎么就该娶个农家女了?”
“王爷若娶个勋贵之女,有拉拢世家之嫌,若娶个武将之女,又有笼兵权之嫌,娶我这样的文臣之女,有拉拢言官、清流之意,若娶个商家女,难免就有贪金之嫌。是以,我想王爷若娶个农家女,只怕才好些。”阿雾嘻嘻笑道。
楚懋道:“恐怕,娶农家女也有嫌疑。”
这回轮到阿雾惊奇了,“什么嫌疑?”
“恐有占地儿之嫌。”楚懋正经道。
阿雾却已经“嘻嘻”地笑开了,越想越觉得楚懋这句“占地儿”妙绝了,真恨不能捶床而笑。“王爷太会讲笑话了,那王爷觉得你合该娶个什么样儿的才没有嫌疑?”
楚懋放似真顺着阿雾的话认真想了想,这才道:“恐怕只能娶个街上那亲族死绝的乞丐婆才能没有嫌疑。”
阿雾笑得更乐了,几乎撑起了半个身子朝着楚懋。
“只是乞丐婆里哪能找到如此绝色佳人。”楚懋那手指捏了捏阿雾那细润滑腻、线条优美到极致的下巴。
这是这一捏,让两个人都仿佛瞬间被点穴似的,而本来和谐的气氛瞬间就尴尬起来。
阿雾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儿,怎能“唰”地撇开下巴,也不知当时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可别被楚懋看出什么才好。其实阿雾倒不是厌恶楚懋的碰触,而是她厌恶所有人的碰触,并非针对他个人,可这却也不好解释。另一方面,阿雾也懊恼,他不也是个不喜被碰触的人么,怎么就随随便便来捏自己的下巴?
而另一侧的楚懋心里大约也是懊恼的。人在不防之下的反应几乎都似乎真实的,楚懋无法说服自己,阿雾那眼里流露的不是一抹嫌恶。当然他肯定大约也在懊恼,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这句话后,两个人都再没说话,面朝床顶地闭目假寐。
良久,阿雾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先才估计反应不够好,因而弥补道:“其实,王爷若真娶个乞丐婆子,恐怕也有嫌疑。”
楚懋那边许久没出声,阿雾还以为他睡着了,过一会儿才听他道:“什么嫌疑?”语气里添了一丝清冷。
阿雾心里叹息,倒底还是漏了馅儿,真是糟糕。
“哦,只恐大家肯定要猜那乞丐婆怕是哪个大人流落在外的骨血了。”
人,就是这样,若他要猜忌你,无论你做什么,他都能找到猜忌的地儿。
又是半晌后,阿雾都要睡着了,才又听得楚懋道:“我会跟姑姑说的,舅兄高中,你的确该回去看看,若我有空,也是该去的。”
阿雾忙说,“不敢,不敢,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阿雾心里盘算着,楚懋这样说,那就是此次在郝嬷嬷和自己之间选着了后者,看来,红药山房也不是什么动不了的堡垒嘛。
不一会儿,阿雾那侧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寂静的夜里,只留下另一个人睁眼到天明。
次日,阿雾梳洗一新地出了门,没有摆亲王妃的仪仗,静悄悄地回了荣府,就是怕先让人去说了,那边不得不大张旗鼓地迎接,反而生分了。
因此当门房见到祈王府的马车时,吓得飞快地往里头去报。
崔氏见到阿雾时,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们一声,这样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不想闹了你们。”阿雾随意地道。
荣三老爷如今越老越严肃,清了清嗓子道:“胡闹,你如今已经嫁为了天家媳,新婚一个月都没到,就往家里跑,像个什么话。”
阿雾却不怕荣三老爷,“哥哥中了解元,我这个做妹妹的如何能不回来,是吧,大哥。”阿雾冲荣玠一笑。
荣玠如今和荣三老爷如出一辙,“爹爹说的对,你的心意我如何能不知,你即便不回来,我们兄妹也不会生分,你还是要顾着自己些,虽说府里没有长辈,可皇子殿下的事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也该谨慎些。”
阿雾真是怕了这家里的人了,崔氏一见自己就以为出了事儿,两个顶梁柱又是一通说教,阿位得不耐烦地道:“好啦,好啦,既然被人嫌弃,以后我不回来就是了。”说罢,还假装拿手帕拭了拭泪,看得众人好笑。
“那可不行,你大哥成亲你还是得回来,指望你给他们添光呐。”崔氏笑道。
一家子又说了会儿话,崔氏拉了阿雾去内室坐,“王爷对你可好?”
阿雾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嬉皮笑脸地道:“太太就是不信我,也该信我这张脸啊。”
崔氏骂了她一句“都嫁人了还这么没正形儿”。
倒底中午,在荣三老爷的坚持下,崔氏也没敢留阿雾吃饭,就将她“撵”了出去。阿雾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有些郁郁,嫁给皇子,娘家也不像娘家了,连人之常情有时候都成了奢谈,以后等大嫂、二嫂进了门,还不知会是如何的景象,阿雾一时有些心酸起来。
阿雾回到祈王府后,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一时见桌上那针线笸箩里未做完的袜子,想起昨夜自己惊惶之下恐怕有失仪之处,又拿起针线做起来,心里只但愿楚懋人忙事多,别放在心头才好。
这头,阿雾一边做针线,一边吩咐道:“紫扇,你去外院给吴管事说一声,请他明日进来一趟。”
紫扇虽然心存疑惑,可也不敢过问阿雾的事情,出了玉澜堂往外院去,哪知道才转了个角就见游廊那头走来一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读者对jj的字数计算可能有些误会,在jj的计数系统里,空格是不计字数的,所以尽管我每一段都隔了一行,但是那个空行是不计字数的,没有要故意用空格赚字数的意思。
125
梅影鹤立鸡群一般的领头迤逦而来,后头跟着四个低垂着头的丫头。(亲,更多文字内容请百度一下乐文小说网(www.uu234.com))樂文小說網www.uu234.com妳今天還在看樂文嗎?紫扇心想,这排场,比起自家姑娘来也不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祈王妃呐。
紫扇只恨自己怎么出门就没带个丫头跟着,平白地显得寒酸了。再看前头,那一路见着梅影的丫头,全都侧身停下来,向她低头示意。紫扇也享受过这种待遇,不过那是她们在荣府的时候。
当紫扇和梅影对肩而过时,谁也没搭理谁,紫扇更不可能停下来向梅影低头了。梅影那脖子傲慢得可比天鹅还挺立,直到紫扇走过一步时,她才忽然出声道:“那个谁……”
站在梅影后头的丫头,低声道:“影姐姐,这是王妃身边的紫扇。”
“还请紫扇姑娘转告王妃一声,王爷今晚不回玉澜堂了。”梅影的语气里实在有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紫扇顿了顿脚步,望着梅影远去的背影,狠狠地想,“你高兴个什么劲儿,难道王爷不回玉澜堂,就能去你屋子了?”
这于紫扇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她去外院,没找到吴翰永,只能让他身边跑腿的小子转告一声儿。待紫扇进了垂花门,欲回玉澜堂时,因走得稍微快了些,一时没留意到侧手边的游廊来了人,两个人装作一团。
紫扇就听得有人高声骂道:“走路不长眼睛啊,撞着我们侧妃了,还不赶紧跪下。”
紫扇这才看清,和自己对撞的人原来是何佩真。这会儿何佩真正扶着腰,一脸的疼痛样儿,像是撞得多严重似的。
紫扇也是个人精,知道这事上头她有理也是没理,虽然既不愿意,可人的身份在那儿,也只得跪下。
“呀,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妃身边的紫扇姐姐呀,没得王妃身边就是条狗都是尊贵的,连咱们侧妃都敢冲撞。”刚才那说话的丫头又开始叽歪起来。
紫扇冲她瞪了一眼,她虽然奈何不了何侧妃,可也由不得一个小丫头作践。
“侧妃,您看,这个紫扇就是撞了你,还敢瞪咱们,这府里还有咱们的立锥之地么。”那丫头火上浇油地道。
何佩真也不看紫扇,只道:“王爷心疼王妃,如今倒宠得个小丫头也不知天高地厚,敢作践到我头上了。”
紫扇不知何佩真怎么忽然这样说话,却听得刚才那丫头竹韵道:“影姑娘,你快来评评理,这紫扇故意冲撞咱们侧妃,不仅不认错,还拿眼死瞪我们,这府里咱们侧妃也待不下了,好歹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可由不得个下贱胚子作践。”
“奴婢没有故意冲撞侧妃,只是一时没看见。”紫扇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冲撞何佩真的,否则就要牵连自家姑娘,可她万万没料到,这位何侧妃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没本事,居然还来害自己这么个丫头。也亏她看得起。
“谁说没有,你就是故意的,影姑娘,你在那头肯定也看见了吧?”竹韵道。
“是。”梅影道,“虽然她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可她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比咱们都有脸面,还是交给王妃处理吧。”
何佩真阴冷一笑,“呵,那她主子还不是包庇她,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郝嬷嬷在管,还是押去红药山房交给蔡嬷嬷,就说我说的,打个三十板也就是了。”
蔡嬷嬷是谁,蔡嬷嬷就相当于玉澜堂的宫嬷嬷,专司训诫下人,这府里哪个丫头不怕她,落到她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儿。
紫扇自然也是听过这位蔡嬷嬷的威名的,又见外头有丫头看到了这一幕,待要跑却被何侧妃和梅影的人拉住了,她们是断然不许有人来救紫扇的,紫扇何等的硬性儿,当了这么多年的大丫头,何曾吃过这种闷亏,如今躲不掉,索性也不再给她们面子,径直站了起来,“奴婢不服,奴婢一时走得快,并不是有意撞上侧妃的,便是有罪,也当不得侧妃的三十大板,侧妃缘何要整治奴婢,梅影姑娘缘何要睁眼说瞎话,不过都是妒忌王妃罢了,却拿奴婢来出气。”
紫扇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索性扯大了嗓门喊道,点明了她们的真实意图,也好让何佩真和梅影心有忌惮。当然这两拨人也没想到紫扇是这样一个混无赖的人,不怕死。
“什么我睁眼说瞎话,难道你做错了事儿,别人说出来,这都是说瞎话,真真比强盗还厉害。”梅影自然不认。
说话间,游廊那头又来了人,紫扇一看,她也认得,正是鲁妈妈。
“哟,这是怎么了?”鲁妈妈问道。
竹韵先就快嘴地说了,又说紫扇诬赖梅影说瞎话。鲁妈妈因问在场的人道:“还有谁看到了,紫扇究竟是不是故意冲撞何侧妃的?”
在场的人都没说话,鲁妈妈便道:“那好,虽然紫扇并没伤着侧妃什么,但她这心就要不得,叫我说,三十板还是轻的,侧妃不过是看在你是王妃的人才从轻发落的,依我看,须得打五十板,今后才好叫大家都知道,奴才就是奴才,甭管你是哪个院子的,冲撞主子都该罚。”
紫扇毕竟还是个柔弱女子,若五十板子下去肯定没命了,就算有命,只怕腿也坏了。两边有人上来架了她就要走,却听得有人低声泣道:“奴婢看见了,紫扇是不小心才装着何侧妃的。”
紫扇完全没想到,这当口会有人替自己说话,她定睛一看,那丫头却是梅影身后的丫头,名唤采梅的,年岁同紫扇差不多大。
鲁妈妈没好气地问道:“先前问时,你怎么不说?”
采梅颤抖着双肩,看了看何侧妃,又看了看梅影,没敢说话,但其意自明。
鲁妈妈当即笑道:“既这么看,原来是场误会,那还请侧妃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见识,让她在这儿跪一个时辰就是了。”
跪一个时辰虽然不疼不痒,但这也是大大地打了玉澜堂的面子,何佩真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只能作罢。
梅影被采梅如此一说,脸色也不好看,没搭理鲁妈妈,径直走了。
紫扇却将采梅这个雪中送炭地人记在心头了。
话所,这出闹剧落幕时,阿雾才得了消息,素日和紫扇相好的紫坠、翠玲等人都来求情,阿雾却没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不管故意也好,无意也好,紫扇撞了何侧妃是事实,那鲁妈妈罚得也算公允,红药山房要管教紫扇,也是名正言顺的。”阖府上下的奴才都归红药山房管。就好似做婆母的管教儿媳妇的丫头,虽然管多了些,但也说得过去。
阿位恨自己得到消息太晚,不过她也是无法,所有人都防备着玉澜堂,阿雾饶是孔亮在世,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安插得了多少人手,何况郝嬷嬷管家着实是铁桶一般,让阿雾无从安插暗钉。
不过没关系,安插不了,可是发掘嘛。
但阿雾也还是受不得自己的蠢,她本以为自己那是潇洒,谁有那个闲工夫替楚懋管家啊,想着管家不过就是有点儿油水,她又不是没银子,也不在乎别人贪了王府的银子,可如今想来,真是悔得肠子也青了。
待翠玲、翠珑两个将紫扇扶回房时,阿雾亲自带了散瘀膏去紫扇的屋里看她,紫扇一见她就挣扎着起来,阿雾赶紧按住了她的手。
“躺着吧,叫翠玲给你上点儿药。”阿雾在床头坐了下来。
紫扇这才静下来,看着阿雾,一包眼泪就涌了上来,“都怪奴婢太不小心。”
“的确是你不小心,可她们既然有心算计,你再小心也没用。不过今日这事……”阿雾以为,这结果有些滑稽,雷声大、雨点儿小的,紫扇并没受什么罪,玉澜堂的面子么,也不是那么值钱,本来也就没多少人给她这个王妃面子。
那么,今天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是鸣锣敲鼓,表示要开战了?缘何鲁妈妈那么轻易就改了口,只凭一个丫头的说词?
阿雾一时没理出头绪来,问紫扇道:“你可觉得今日之事有什么不对?”
紫扇想了想,摇了摇头。
阿雾自己又细细思量了一番,“何佩真那个性子做出这样的事倒也可能,我只是奇怪怎么梅影身边的丫头会突然倒戈帮你。”
“当时是鲁妈妈说要打我五十板子,她大约是一时心善……”
一时心善,阿雾可不怎么认为。能做得楚懋身边的伺候丫头,怎么可能是没有城府心计的人,否则早被人挤下去了,而她居然为了一时心善,而逆了梅影这个大丫头,不顾她自身来帮紫扇。
阿雾以为还是不得不防。“她一时心善,不顾后果帮你,换了你,你会吗?”
紫扇又摇了摇头。
“再等等看吧,若被我料中了,她们定然还有后招,肯定也出在那采梅身上,若没有后招,那就当她是一时心善,咱们今后也会回报她。”阿雾道。
“我不会再让她们有可乘之机的。”紫扇认真地道。
阿雾摇了摇头,“不,若真有后招,你顺了她们的安排就是了,咱们既有了防备也就不怕了。”阿雾还真想看看她们能使出来什么幺蛾子来。而这个她们么,只怕今日这三拨人都有嫌疑,只是也不知是三方联合,还是两两联手。
阿雾抚了抚自己的手指,心想,还有点儿意思,正愁没理由收拾人呐。“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努力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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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紫扇见阿雾要走,忽然想起来梅影先头说的话,“梅影让我给王妃说,今晚王爷不回玉澜堂了。”
“梅影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阿雾问道。
“先头我去外院找吴管事的时候遇到她,她说的。”
阿雾想了想,那也就是说楚懋不回玉澜堂同下午发生的事情并无关系,那么他是为了昨晚的事儿,或者是另有他事。
可是偏偏在今天下午对紫扇发难,而楚懋又不回玉澜堂,倒显得楚懋也怪罪自己了似的。难怪梅影要插上一脚。
阿雾分析了一下这府里的利益关系,自己没有管家,那针对玉澜堂也就不是夺权了,可是阿雾也不以为她们这些人弄垮了自己,就能成为祈王妃。侧妃还可能扶正,相思和梅影是绝无可能的。只是何佩真嫁给楚懋的原因并不光彩,而陶思瑶那病西施的身子,都不可能扶正,所以,难道这都是为了楚懋的“宠爱”?
阿雾想想,倒也有可能,她虽然不稀罕什么同房不同房的,但是别人可不这样想。不过尽管阿雾不在乎,可她有一个毛病,大大的毛病,那就是别人想从她手里抢走的东西,哪怕她是极不喜欢的,也由不得别人抢。
何况,楚懋的真心对她来说还颇有用处。
次日吴翰永到了内院花厅,寻思着也不知道这位王妃找他有什么事情。
“吴管事,请坐,我是有一桩事情想请吴管事帮忙。”阿雾让丫头给吴翰永沏了茶。
“不敢,王妃有事请说。”吴翰永谦逊道。
“我陪嫁里在京郊有一处田庄,也不大,就百十亩地,带了一座小山,就那样放着挺可惜的,我想在庄子上种些蔬菜瓜果,养些鱼虾鹿禽,只是我手里无人可用,也没人懂这些。吴管事这些年管着王爷在山东的几处田庄,想来对这些比较熟,我想请吴管事找人去我那田庄看看,瞧瞧适合种些什么,规整出来,等明年开春也好下种子,省得又耽搁一年。”
“这不难,我让包良去看看,他是个种田的好手。”吴翰永当即就答应下来。
“好,那个庄子上,还有我一房陪房,还请吴管事到时候让包良指点指点他们。”
吴翰永一一都应了下来。
阿雾很满意,这庄子对她还是挺有用处的,而她手头的确没有精通这方面的人去规整。当然她行这一步,也是为了楚懋,好显得她没有私心,连自己嫁妆里的田庄也愿意让王府的人去帮忙打理,想来,这该算是真心的一种了吧,阿雾觉得。
接连几日,楚懋都没回玉澜堂,阿雾倒也不急,等手头上那双袜子做好了,这才去了冰雪林。
冰雪林以竹木搭建,一共两进,外头以竹篱矮墙围绕,牵着蔓藤、香萝,春日里定然是一片绿意盎然。只是秋冬里显得枯黄萧瑟,也不知为何楚懋不种几株菊花来养眼。
阿雾走进院子,但并未进屋,将装了袜子的锦盒递给李延广,由他转交楚懋。
李延广进屋将盒子呈给楚懋道:“王妃亲自送过来的。”
“她人呢?”楚懋问道。
“王妃已经走了。”
楚懋打开锦盒一看,正是那日阿雾绣的那双水鸭袜。倒是个识趣的,知道自己不喜她们烦扰,也就安安静静地来去。
阿雾自然是个识趣的,何佩真和陶思瑶在冰雪林碰了多少回钉子,却仍然没头苍蝇似地乱撞。阿雾也算看明白了,楚懋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身世,而另眼相待。也是,于他而言,只要结了这门亲,那姻亲关系就定了。哪怕楚懋与他们的女儿之间并不好,那也不影响别人提起几人关系的时候,就会说,某某的女儿是他的侧妃。
这就够了。如果两家有异心,也断然不会因为你同他的女儿如胶似漆就转而投你。楚懋倒是看得明白。
既然家世在这里说不上话,那就只能各品凭本事了,阿雾也算得上是颇为了解楚懋的人了,焉能不知他最烦女人啰唣,当年在禁宫里,那些妃嫔都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没人敢弄什么偶遇的。
但是你不去就他,他又不来看你,如何拉拢关系?阿位觉得自己当年跟崔氏学女红,真是下对了功夫。
穿在身上,暖在心上嘛。这是阿雾的想法。
而实际上,祈王殿下对那双水鸭袜并没什么好感,他对穿戴可挑剔得很,且同阿雾的品味也不尽相同。而阿雾还在很自信的以为,没人能对她绣的或者画的鸭子说不。
人于某件事上太擅长了,也就难免会在那事上自大些。
阿雾等了许多天,也不见楚懋再回玉澜堂,深有一点儿自己的真心被辜负之感。
大多数的人都有盲区,阿雾不是圣人,自然偶尔也会抽抽风。今生但凡是得过她绣品的人,譬如荣三老爷、崔氏、荣玠、荣珢,谁不是“感动得险些流下激动的泪水”,直夸阿雾的绣品针脚细腻,其中以崔氏最为突出,她将阿雾送她的第一张手绢裱了起来,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番。
崔氏从艺术专业的角度赞道,构图生动、灵性十足、活泼有趣,乃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佳品,何况还是出自一个十来岁姑娘之手,这就更是难能可贵了,该姑娘一定是天上的织女下凡。
尽管崔氏有点儿夸张了,但是别的地方阿雾还可以不信崔氏,却不能在她术业有专攻的刺绣一事上怀疑崔氏的眼光。
于是,阿雾翻了和何佩真、陶思瑶等一样的错误。后者是觉得自己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没道理一个正常男人会拒绝自己啊。而前者阿雾,她以为,楚懋对自己做的水鸭袜子不喜欢,那应该是他不懂欣赏,品味的问题,阿雾实在不以为自己能对一个不懂欣赏她的鸭子的人付出真心,所以,她打算争取一下楚懋。
也或者楚懋不回玉澜堂,不是因为鸭子的关系,而是因为他天生冷清,不识抬举,才对自己送去的袜子没有反应,阿雾也不以为恼,她以为那是真心不够的原因。所以无论是哪种原因,阿雾都决定再多做点东西送去。
荷包、汗巾、腰带、甚至是亵衣。
阿雾以为送荷包最好,女儿家心仪郎君,据说都是送荷包,后面那三样费事儿不说,而且也太过亲昵,阿雾是希望既能得到楚懋的好感或者真心,但又不能过分亲腻,譬如捏下巴什么的。
这一回阿雾格外用心,先跪坐在小几跟前,描了花样子,这才开始动手的。她以四季入图,分别描了春夏秋冬各色不同的水鸭,或春意盎然、或秋涩黯然、或严冬踏雪,或夏日戏莲,颜色分别配以粉地、青地、黄地、紫地。
阿雾夜里点灯而做,眼睛都红了,就是为了让丫头们不经意之间能向楚懋提起,这些都是王妃点灯熬夜做出来的。而她也确实是如此做的,这就叫真心,不是假戏。
最后阿雾把四季荷包做完了,又送了水鸭汗巾,水鸭腰带。水鸭亵衣倒是没做,实在不知道楚懋的身量。所以,阿雾送了楚懋一个水鸭腰枕。
“王爷,王妃说你若久坐,难免腰疼,腰后垫个腰枕就能缓解些。”李延广替阿雾送东西都送习惯了。
而实际上,楚懋既没有久坐,也没有腰疼,腰疼的是阿雾。
李延广手里拿着那腰枕,你还别说,王妃的绣功真是没话说,这腰枕简直太漂亮了,墨紫缎面,正中一幅团绣图案,里头是荷叶底水鸭嬉鱼图。那鸭子滑稽可爱,活灵活现的,叫人爱不释手。
只可惜这一件也得像先头的那些一般,压入箱底不见天日。
但无论如何,阿雾在送出了腰债后,也没指望就能打动楚懋,却不想这天夜里,楚懋忽然就回了玉澜堂。
当此时,阿雾正在灯下,给楚懋缝制护膝,想着天气冷了,坐着有些冻膝盖,当然也少不得在护膝面上绣上一幅鸭图。
楚懋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阿雾穿着雪青色织金团花牡丹灰貂毛出锋夹袄,下系白地玉女献寿双膝襕马面裙,灯下静坐,美人如玉,如果她手上绣的不是一幅鸭图就完美了。
“王爷!”阿雾本来正聚精会神地绣着,忽然抬头间才发觉楚懋进来了的。阿雾暗自懊恼,好在今日她并未有什么行差踏错,万一改日被楚懋这样无声进来,撞见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不好了。少不得明日得把这玉澜堂的丫头好好说一顿。
阿雾站起来请安,楚懋道:“今后别费眼睛做这些了,交给下头丫头做就是,再说府里不是有绣娘吗?”
楚懋这话说得多体贴啊。
阿雾自然也不能让他专美于前,笑道:“王爷用的东西,我这个做妻子的怎么好交给别人来做。”
楚懋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去了净房。待他出来后,阿雾手里头的护膝刚好绞线完工,她走过去将护膝往楚懋眼前一摊,“王爷可要试试这护膝,明日要进宫朝贺还要去祭天,正好用上。”
楚懋看见那鸭子,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用护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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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愣了愣,没想到楚懋会拒绝得这样干脆,连顾忌一下自己的感受都欠奉,这着实让阿雾觉得自己的心抽着气儿地疼。她巴心巴肝,熬夜赶工地做这些,描花样、配线色,哪一桩不是尽心尽力,连指头都没以前柔嫩了,却还换不来他一丁点儿的暖和话。再说了,她也没敷衍他,绣样子都是用的自己最喜欢最擅长的图样,而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也没拿那些什么花啊草的来敷衍他,难道自己还不够真心?
阿雾怕楚懋是真心不喜欢,还让小丫头拿着那花样子去问了好些园子里的人,谁见了不说那样子好看,争着抢着来借图去描。不过如今见楚懋这样,阿雾大概也知道他可能不喜欢自己的绣品了。
不过楚懋不给阿雾台阶下,她却不得不给自己找台阶,否则也太难堪了些,因而强扯出一丝笑容道:“王爷如今年轻体健,自然用不上护膝,是我想得不周,那我替你收起来,等你上了年纪再用可好?”
楚懋这回连嘴角都抽了一下,看了一眼那活泼泼的鸭图,绣在小孩儿的衣裳、鞋面上就显得相得益彰,他可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老的时候穿这图案的护膝是何等滑稽。
不过楚懋低头见阿雾神情里有一丝委屈,眼底蒙了一层水雾,他忽然有些觉得阿雾这个小名其实真是极称她的。
“唔。”
这回阿雾见楚懋没有再拒绝得那么明白,而是含混地“唔”了一声,便也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阿雾起身收好护膝,去了净房梳洗出来,见楚懋斜靠在榻上看书,神情悠闲。
灯下不仅适宜看美人,也极其适宜看美男子。
让阿雾不的不感叹一声“呜呼懋哉①”。懋者,美也。
①出自《后汉书章帝纪》。注:“美也。”
眼前人,清隽绝伦,如松如翠,神情疏淡里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慵懒。他这样随意的斜靠着,没有世家男子身上的那种规矩的烙印,反而有着一丝不该存在的不羁,姿势里就带着一股子反劲儿。
阿雾不知道自己是知道后来所以觉得他身上有股反劲儿,还是他身上真有那么股气质。
此时,楚懋见阿雾出来,淡扫了她一眼。
是了,就是这种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就仿佛世间的规矩都不在他眼里似的,他也不会臣服于任何人或事。
“睡吧,明日还要进宫。”楚懋搁下手中书卷,起身往床畔走去。
阿雾点点头,脱了鞋,脚上依然穿着袜子,滑入了被子下头。
“明日冬至朝贺,你不用紧张,若在宫里有事,你可以给皇后身边的芳姑姑传话。”黑暗里,楚懋平静地道。
阿雾听了却一点儿也不平静,搞半天皇后身边的芳姑姑居然是楚懋的人。阿雾对这位芳姑姑颇有印象,乃是田皇后身边很得信任的宫女。
阿雾在想,既然楚懋的手都伸到田皇后身边了,那他前世为何不干脆在舅舅宾天的时候乘乱登基,说实话,只要安排得宜,矫诏登基也不是不可能,比他最后起兵谋逆总要容易些。
当然楚懋是不可能回答阿雾这个问题的。但阿雾没想到,楚懋会把这样的秘密告诉自己,难道是自己的一片真心打动他了?
亦或者,在楚懋的眼里,阿雾根本就只能是他的人,她的家人也全都是他的人,所以这等秘密即使告诉阿雾,也没什么大碍。要紧的是,阿雾不要在宫里出什么差错。
然而,这给了阿雾一种错觉,一种真心换秘密的错觉。
次日,阿雾带着两个侧妃进宫往坤宁宫向田皇后朝贺冬至节,她自然是犯不了什么错的,宫里的一应规矩她比大多数人都更为熟悉,且不提她做过多少年的康宁郡主,就拿她在宫里飘的那么些年来说,她也自然比旁人来得熟悉。
虽然入宫朝贺又苦又累,而且寒冬腊月的也冻人,可阿雾心里依然挺乐意的,既见到了福惠长公主,又同崔氏见了面,虽然说不了话,但知道她们都很好,这也就令人欣慰了。
回到祈王府,府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晚上,先是开银安殿祭祀先祖,阿雾身着大红地云凤纹镶褐边曲裾,肃穆地跟在楚懋的身后,立于银安殿外,等着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进银安殿祭祖。
深广的殿内,楚懋的身形显得孤单而寂渺。
祭祀后,在瑞安堂摆家宴。当然这一切都不需要阿雾这个祈王妃操心,她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位置上动筷子就行了。
为了照顾楚懋那恼人烦的喜洁癖好,家宴没有如同普通人家里摆成大圆桌,而是法古制,一人面前一张矮几,几后铺横席,席上设圆形软垫,人跪而坐之。
小几上设玉簋盛食、玉觚饮酒,一侧有丫头伺候,以铜斝温酒,晃眼间还以为是回到了古朝。
楚懋一袭玄色镶金地绣卍字蝴蝶纹边宽袖袍,峨冠博带、轻衣风流,居于正中。
阿雾坐在左首一列的第一位,对面一席空置,下首第二位是何佩真,对面是陶思瑶,三个侍妾依次后坐。
“去请姑姑来。”楚懋道。
梅影应声而去,郝嬷嬷片刻即到,循例谦逊了一番,终究还是坐到了阿雾的对面。这便可以开席了。跪坐在门边的一行伶人橫笛弄箫,弹阮吹笙。
席间毫无交流与欢悦,阿雾吃得胃疼,好在很快就有人为她解了闷。相思以手抱琴,一袭玫红织金团花大袖衫,臂挽粉罗披帛,如云中仙子般飘然进堂。
阿雾心想也亏得堂内暖和,有烛山照明,否则寒冬腊月的,相思姑娘这一曲后,只怕要数日不起了。
“相思愿弹奏一曲,为王爷、王妃和姑姑以贺冬节。”
人美语娇,阿雾几乎要为相思鼓掌了,她素日就爱端架子,这会儿能拉得下脸来当众演奏,以讨楚懋欢心,实属不易,阿雾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过相思平日也没什么机会见楚懋,总是要避嫌的,她又不是楚懋的妻妾,好歹有借口去接近他。阿雾以为相思的这个态度才对嘛,妾室就是以娱夫婿的。她既然有这个念想,也就不必竖那种牌坊。
哪知堂内有人放出一声嗤笑,阿雾转头一看,正是她下首的何佩真。“相思姑娘的天籁之曲、曼妙之舞,都成咱们王府里每回节庆的保留节目了,你若不来贺节,咱们姐妹才会觉得奇怪呐。”
相思的脸色一白,螓首低垂,眉间一丝委屈,眼底一丝红意,真正是让人心怜。座上的郝嬷嬷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何佩真见众人都望着她,她的下巴反而一抬,越见高傲。她这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无论她怎么做,祈王殿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何况她做错了,因有她老子在后头,祈王楚懋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拿她如何。
阿雾倒是有些理解何佩真的心情,这姑娘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何受得了这些气。
“相思的琴弹得的确极好。”楚懋安抚了相思一句,转而对阿雾道:“何侧妃犯了口舌之戒,让她抄三百遍女戒交予你。”这过程里简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何佩真。
“是。”阿雾应道。
何佩真怒瞪双目,“王爷!”
楚懋扫了一眼何佩真,眼里满满的冷意,看得何佩真立时就蔫耷了。继而楚懋转向相思,相思缓缓地拨起了琴弦。
阿雾却没将相思的琴声听进去,她诧异的是楚懋对何佩真的态度,这已经不是不胜其烦下的无奈了,而本来就是厌恶了。镇国公可不是好相与的,楚懋如此对待何佩真,令阿雾想不通。
在阿雾的眼里,楚懋不该是那种为个人喜恶而不顾大局之人,那么他是故意而为,哪又是为何?阿雾在想,自己是不是进了一种误区,以为何佩真嫁给了楚懋,楚懋就一定会拉拢镇国公。而实际上,镇国公未必就肯为了一个何佩真而把赌注都投给楚懋。前世,镇国公也的确没有投靠楚懋。
那么难道是楚懋根本就没有打算拉拢镇国公,并且如此明显地厌恶何佩真,实则也是一种表态,对隆庆帝的表态,对那两个兄弟的表态。阿雾心想,楚懋前世能兴兵谋逆,必然是有诸多安排的,不说别的,只说军队一事,就难掩痕迹。所以他不得不花很多功夫来混淆视听,让人以为他胸无大志?
那么内宅主次不分,打压何佩真,漠视陶思瑶,让一个不知名的外姓女和丫头蹬鼻子上脸,还真是让人放心呐。所谓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都不齐如何平天下嘛。
阿雾于是想,这府里怕是也有宫里的眼线,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想来,楚懋定然是清楚的。
而且看来,楚懋也知道,隆庆帝根本不会立他为太子,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装什么贤王去博圣意,只是一味地瓦解对手的心防而已。谁又能料到,早在这个时候,这位四皇子就已经在策划在新帝登基后举兵谋逆了。而当时的一众皇子想的都还是如何讨得隆庆帝的欢心或者内变于宫廷。
相思的一曲终了,阿雾才回过神来,众人虽未点评,但神情里已经透露出相思的琴艺如何了。楚懋唇勾三分,郝嬷嬷是与有荣焉,何佩真眼含嫉妒,陶思瑶是羡慕又嫉恨,至于三个侍妾么,阿雾觉得可以忽略不计。
其后,公孙兰,欧阳芷两姊妹也献了一支舞,以阿雾看来,称得上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了,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妙人也得不到楚懋的垂青。
宴罢阿雾与楚懋一同回了玉澜堂,当楚懋走进净房时,阿雾吩咐紫坠赶紧把她的宵夜提前端上来,原本团团圆圆的家宴被楚懋搞得冷冰冰的像鸿门宴似的,阿雾觉得胃疼。
128
“没吃饱?”楚懋从净房走出来时,见阿雾正吃着一块儿金丝酥雀。
阿雾嚼完了,拿手绢拭了拭嘴,这才略带惊奇地开口道:“王爷先才吃饱了?”
这回楚懋没再说什么晚饭后就不进食的话,径直坐在阿雾的跟前儿,阿雾乖觉地将自己那碗还没动过的白粥推了过去。
白粥盛在龙泉窑青釉莲瓣碗里,还未用就已觉闻得一股荷叶的清香味儿了,伴着一碟椒油茭白并一碟香辣黄瓜条,瞧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一旁的紫坠早就知意地重新上了一副筷子。楚懋就着菜吃了半碗粥,还用了一块牛乳菱粉香糕,这是阿雾特地让紫坠时常准备的,不想今日还真就用手上了。楚懋爱吃牛乳制的糕点,阿雾是基本不用的,她敌不过那膻味儿。
用了饭,自然不能就歇息,楚懋手里拿起书卷欲看书,阿雾则又拿起了针线。
“对了,你不是说要布置一间书房么,怎么没见动静?”楚懋问道。
阿雾搁下针线,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做针线,不过是在楚懋面前表现贤惠而已,“如今年关将近,郝嬷嬷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不好给她添乱,等开了春再说吧。”
楚懋看了阿雾一眼,唇角微翘,“王妃读书的事儿可怠慢不得。”
这就是打趣了,好像阿雾没读过书似的。阿雾娇嗔楚懋一眼,撅了撅嘴道:“妾身边的确没几本书。”
两人都想起了双鉴楼的事儿,楚懋但笑不语,阿雾最讨厌他这方面的吝啬了。
一时楚懋又看起书来,阿雾也索性撂开了针线,从黑漆描金匣里拣出一张“五色笺”里的粉笺,开始描起花样来,不过这不是为了刺绣,而是为了来年的新织锦画纹样。
“你这粉笺倒有些别致。”楚懋忽然出声,惊得阿雾的笔差点儿没画歪了。
“是,这一套有五色呐。”阿雾低头从匣子里翻检出另外四色花笺,青、绿、浅青、浅粉,分别周饰蟠桃献瑞、**长春、群仙祝寿、梅鹤万年,而阿雾手里用的这一笺,绘的是寿山福海。因是年尾,所以阿雾特地拣的喜庆的彩笺。
楚懋拿过去略作欣赏,阿雾则重新低头绘图,用的是萱草纹,蝶戏其间,地上匍匐有野菊。民间匠人制图版,多以民俗或所见入纹,而阿雾以画入纹,构图意境上高了不少,这也是在“染”之后的另一大特色。
也不知从何时起,楚懋居然没再看书,反而在一旁静静打量着正聚精会神描纹样的阿雾。
“你倒是有闲工夫,还给自己的衣裳描样子。”楚懋道。
阿雾收笔的手顿了顿,她不清楚自己的事情楚懋知道多少,但是如今要说自己的事儿楚懋半点儿不清楚,阿雾以为那是在自欺欺人,想来他娶的人是个什么样儿的,早前肯定是打听清楚了的。
“不是我的衣裳,是给璀记画的样子,我在里头有些份子钱。”阿雾在璀记的确占了一份,而她决心在这些小事上,绝不瞒楚懋。
“画得不错,想来你的工笔画应该很不错。”楚懋赞道。
阿雾心想,其实我的山水画也不算差,面上则淡然一笑,看了看西洋来的自鸣钟道:“呀,都这么晚了。”
两人自梳洗不提。
次日,阿雾又是一觉到大天亮,冬日里越发赖床,好几日都险些早饭和午饭一顿解决,就这一点儿而言还是比在荣府自在。好歹,荣府里还住着两个老人家,阿雾没好意思敞开了睡,到了祈王府,除了前两日不痛快以外,后来都极顺遂。楚懋是一大早出门,晚上不到院子落锁时几乎是不会来的,而郝嬷嬷管得在宽,也管不到王妃谁大觉这件事情上来。
阿雾醒了后,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这才拉响了床头系着的绳子,绳子通到外间,另一头挂着金铃,铃声响起后,紫扇和紫坠就带着小丫头执巾捧盂鱼贯而入。
再也没有比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更令阿雾高兴的了,所以她高兴得都没留心到紫扇有些抽搐的眼角。
紫扇在青花牡丹纹瓷盆里绞了一把滴了薄荷香露的凉水帕子递给阿雾,用以醒神,阿雾却不肯接过来,“紫扇,你给我唱个你家乡的小曲儿吧。”
“王妃快些起来吧,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呐。”紫扇催促道。
“你不唱我就不起来。”阿雾索性又倒下去重新睡。
紫扇简直拿她没法子,却不好说,只得捏着喉咙唱道:“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啊呀带上了那个铃儿呦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阿雾哪里听过这样俚俗的曲子啊,以前紫扇给她唱小曲儿都是些情歌。阿雾接过凉帕,敷在脸上,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她起身走下床,也不穿鞋袜,袜子昨晚上睡觉时也不知何时被她蹬落了,口里欢快地道:“昨晚是下雪了吗?”
阿雾飞快地绕过屏风往外走,口里还哼哼着“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然后戛然而止。
阿雾本是要绕到外头来,推窗望雪,她早晨的习惯就是这样,喜欢自己推开窗,闻上第一口外面的清冽之气,哪知她刚欢快地走到外头,就见楚懋正坐在窗前榻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因着刚睡起来,脸蛋红彤彤的,带着透明的水色,衣裳凌乱,袍子下头的嫩绿肚兜有些歪斜地挂着,一双赤脚,白玉无瑕,发丝微乱,像一朵被寒风轻揉过的新开的花苞,媚色无边,让人恨不能将那紧裹的花瓣撕开,人为地逼她绽放。
“王爷。”阿雾倒吸一口冷气,急急地退了回去,拿眼狠狠一睃紫扇和紫坠,意思是“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紫扇和紫坠又是眨眼睛又是抹脖子,意思是王爷不让,就为了看你能睡到什么时辰呐。
阿雾忙忙地穿戴整齐,梳洗完毕,这才带着一丝心虚的笑容走出去,“王爷,今日怎么没去冰雪林呀?”
“难得休息,本想同王妃一道用早饭的。”楚懋淡淡道,仿佛毫不介意阿雾的晚起,“怎么不见何侧妃她们过来请安?”
阿雾笑了笑,“何侧妃和陶侧妃见天儿的身子不好,三个姨娘,我让她们早晨不必过来,晚上再过来。”
“身子不好,就请大夫,大夫看不好,就去庄子上养病。如今你既进了府,该有的规矩就该兴起来,别人府里是怎么来的,咱们府里也不要例外。”楚懋啜了一口茶。
阿雾听了只觉得心惊胆颤,这已经不是楚懋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个话了,第一回她没当真,而她自己又心思极多,天天猜度楚懋的心思,还以为这府里的混乱是他授意的,却不想其实这混乱都是自己放任造成的。
聪明人有时候的确容易想岔了,不够阿雾见楚懋这样开门见山地对自己说,那也就是隐含期许,而不是失望地放任,于是阿雾也觉得正好借这个机会表币心。
“原来是我想多了。我本想着……”阿雾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开口似的,“听爹爹说,圣上不豫多时了,我想着何侧妃是镇国公的孙女儿,陶侧妃又是陶总督的嫡女,想来都是王爷用得着的人,所以才……”
阿雾这话说得极大胆,几乎是明示了。不过她也是反复思量过的,她也想过迂回而进,待和楚懋慢慢亲近,松懈了他的心防后,再论这些事,不过阿雾从这一、两个月也看出来了,楚懋是极难亲近的一个人,他们本也不算正常夫妻,楚懋又厌恶与人接近,阿雾也实在没找到好的机会亲近他,她甚至思考过要不要安排一出美救英雄来破除障碍,当然也仅仅是想一想而已。
所以,此时的阿雾灵机一动,想着,不能迂回,那她可不可以单刀直入,若换了外人这样问自然不妥,可是她是他的妻子,两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是不闻不问,反而更显得心中有鬼才是。
于是阿雾大着胆子赌上了一回,在彼此还不太熟悉的情况下,自己先剖白了自己,也算是抛砖引玉。
楚懋的确如阿雾所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这些不该是咱们想的事情。天家大事,也由不得下头的臣子做主。”
阿雾见楚懋说到“由不得臣子做主”时,那神情严肃,让她不由想到,只怕这该是楚懋的心里话,看他后来的行事,虽能纳谏,却也不乏独自决断。
“这些事你不必思虑太多,咱们府里该怎么就怎么,她们既然入了府,便是楚氏的人,再非何氏、陶氏。”楚懋道。
阿雾此时才服了楚懋,这才是心无旁骛之人所行之事。既不谄媚,也不避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阿雾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扮真的最高境界啊。若非她知道后来之事,只怕也绝对猜不出楚懋的真实意思来。
而阿雾觉得自己如今所有做的,就是忘记自己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王爷既这么说了,我就懂了。那,我也还有一句话想说。”阿雾认真地道。
楚懋点点头。
“那郝嬷嬷管着阖府上下,其实我也以为不妥。”阿雾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心底的话。
129
玩笑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阿雾这才正色吩咐紫扇道,“今后你同采梅多接触接触,只是记得多留个心眼儿。”
紫扇点点头。
紫扇去后,阿雾又将彤管、彤文二人叫到身边,“你们平日且替我留意着紫扇和采梅,紫扇是旁观者清,我怕她被采梅框了还不自知。”阿雾又将采梅之事说了一遍,彤管、彤文二人便明白自家主子是对采梅有戒心,便慎重地点点头。
“平素也多留意红药山房和梅影、梅梦一些,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阿雾蹙了蹙眉头。因将来的事无迹可寻,也只能防患于未然了。
倒是眼前,楚懋责怪她没个主母样儿的事情不能拖沓。
到晚上用饭前,荀眉等三个姨娘过玉澜堂来伺候,虽也并非真要她们伺候,但这三人的礼数却一直一丝不苟。不过前头那些时日,楚懋在玉澜堂用晚饭时,三个人都会被梅影、梅梦拦在外头,阿雾也不做理会,她那时候心里想的是祈王府如何干她什么事儿,当然也不过是想不通透才做的傻事儿,虽然阿雾也知道不该为前辈子的那些这辈子还没发生过的事儿怨怪楚懋,可她到底有些意难平,所以行事才有些欠妥。
不过现如今楚懋对她开诚布公,阿雾也就再不好意思混吃混喝下去。
三个姨娘在请过安之后,不见阿雾发话,都有些惴惴不安,往日里这位王妃早该打发她们出去了,今日却不知为何将她们留下又不说话。
公孙兰和欧阳芷且不提,她们人卑位轻,本就是最下等的舞伎出身,又不得楚懋欢心,全看上头主子的脸色吃饭,这会儿都低头不敢言。
阿雾倒觉得这两人可惜了,舞姿是极好的,容色也上佳,却落入了这深潭里。
而荀眉算是这楚懋身边的老人了,当年楚懋还住在宫里时,就是荀眉在近身照顾,据说也是第一个伺候楚懋知人事的宫女,楚懋离宫开府后,她自然跟来了祈王府。所以,尽管荀眉和楚懋不算亲近,她也称得上是熟知楚懋的人了。
正因为熟知,荀眉才更敬重阿雾这个王妃些,别人不清楚楚懋的癖好,她难道能不知道,别说这位王妃让王爷改变了初衷,一直留宿玉澜堂,便是能留他宿一夜,都已经叫荀眉觉得惊奇了,何况还是这许久。
阿雾倒不是故意装深沉,而是在琢磨着怎么措辞,最后还是决定得把楚懋拖下水,便启唇道:“今日王爷怪我进府这么久,都没给你们兴出个规矩,也是我的不是,打明日起,你们早晨辰时三刻过来,晚上么,酉时初刻过来伺候便是。”
一席话听得荀眉等三个云里雾里的,从玉澜堂出去时还没摸着主子的脉,公孙兰凑上前问荀眉道:“荀姐姐,王妃这怎么忽然就变了主意了?”公孙兰也不是个蠢的,以前阿雾明显是放任她们不管,怎么今儿突然要兴规矩了,她不太信什么王爷责怪的托辞,若被王爷责怪了,反倒该遮掩才是,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荀眉蹙眉想了想,若真是王爷责怪王妃,那她们才该更打起精神来伺候这位王妃,王爷是何等人,哪会对人讲这些心底话。荀眉伺候了楚懋许久,也没见过这位主子开口责怪谁,不喜欢的一个眼神就打发了,这位倒底是正妃,又生得那般容貌,果然是不同的。
“咱们下头的人哪里猜得到主子怎么想的,只咱们自己进了本分就是了,王妃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人。”荀眉对公孙兰道。
公孙兰毕竟年轻些,不如荀眉现在那般想得开,听了她的话,只撇撇嘴,又同一旁的欧阳芷低声说了起来。
第二日上头,荀眉等三人自来请安,何佩真的瑶碧院和陶思瑶的琼芷院都不见动静,如今越发连派个人来知会一声也懒怠了。
当然这也越发让阿雾这个王妃汗颜,目前的种种看起来好像还真是她放任的。
当着三个姨娘的面,阿雾啜了口清茶,道:“两位侧妃呢?”
紫扇回道:“两位侧妃都没打发人过来,奴婢这就让人去碧瑶院和琼芷院看看。”
不过一小会儿,翠玲、翠珑就来回话道:“何侧妃和陶侧妃都说正病着,所以不能前来给王妃请安。”
阿雾扫了一眼三个姨娘,笑道:“都是我这个做正妃的不是,一进门两个侧妃就病得起不来了,今日正好,雪也化了,咱们一同去探慰一下两位侧妃可好?”
荀眉等三人哪里敢拒绝,自然只能跟在阿雾身后,看神仙斗法。
阿雾先去的是何佩真的碧瑶院,她是最先入府的侧妃,外公又是镇国公,这府里谁不给她三分面子。阿雾既然要杀鸡,当然得选一头羽毛亮丽的。
瑶碧院里的何佩真听得阿雾领了三个姨娘来看她时,眼睛都瞪圆了,“呵,她还真敢来我面前摆谱儿,还正当她这个正妃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倒要看看她能奈我何。”何佩真这个不请安的,倒比阿雾还更窝火些。
“主子,她毕竟是正妃,你是不是先去床上躺一躺,也算是给她个台阶下。”何佩真身边的竹意劝道,其实也是给何佩真自己一个台阶。
哪知何佩真偏偏不领情,呵斥道:“我干嘛要给她台阶下,我不信她能奈我何,再不济我也是皇上赐婚的,玉牒上写了名字的。”
“就是,也不想想不过是个礼部侍郎家里的姑娘,还敢在咱们主子面前摆谱,哼。”竹韵在一旁帮腔道。
竹意心底暗自摇头,却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脾性,越劝越闹,索性不再开口。
阿雾走进碧瑶院的正房时,就见何佩真气定神闲地坐在榻上喝茶,见了她也不起身,“还请王妃见谅,我这儿正病着,起不得身给王妃行礼。”
这样的睁着眼说瞎话,也亏她掰得出。
阿雾倒也不动怒,径直走过去坐在何佩真的对面道:“既然病着,这些虚礼自然就免了。瞧瞧真是可怜,病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看的哪位大夫,怎么这么久也不见效?”
何佩真被阿雾这居高临下的语气惹得怒火烧心,“不敢劳王妃挂心,我也不记得是哪位大夫了,王妃若想知道,去问红药山房就是,大夫都是她们请的。”
阿雾抿嘴一笑,也不是太没脑子吗,还知道挑拨离间。不过阿雾也不再跟何佩真废话,又拿右手认认真真地抚了抚自己左手的手指,仿佛这天下再没有能比她的手更精贵更值得她注意的了。阿雾这个动作是跟福惠长公主学来的,旁人看来这是最轻蔑人的一种举止。
“前些日子王爷也说了,何侧妃这样一直病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府里人多事杂,不利于何侧妃养病,还是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待病好了再回来吧。”阿雾淡淡地道,仿佛决定的不是何佩真的去留,而是一只猫儿狗儿的去留。不得不说,阿雾很会激怒人。
“凭你,也敢?”何佩真压根儿不信阿雾敢这样对她。
阿雾不知道何佩真是哪里来的底气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下子就是楚懋先头没发过话,她也得好好收拾何佩真一顿,好叫她晓得,饭可以乱出,话却不能乱说。
“我怎么不敢,王爷昨日叫你抄三百遍女戒,去了庄子上你正好有闲工夫好好抄写领悟。”阿雾站起身,吩咐紫扇等几人道:“你和赤锦带着几个婆子在这儿帮何侧妃收拾行李,我要在午前看到何侧妃的马车出府。”说罢,阿雾也不看何佩真,起身就要走。
门口就站着四个从玉澜堂特地挑出来的五大山粗的婆子,这不过是为了威慑何佩真,其实光是留赤锦一个,就能乖乖叫她们听话了。
“荣璇,你敢!”何佩真尖叫着跳起来。
“呵,可没听说过哪个府上的侧室敢大呼小叫主母的名讳的。”阿雾讽刺道:“咦,不是先前才说起不了身么,怎么这会儿倒站起来了,你也不怕咒自己咒得多了,今后真的半身不遂?”
紫扇在一旁扶额,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可以这般毒舌的。
其实阿雾也不愿意的,谁都想给人落个温柔敦厚的印象,可是对付何佩真这种人,你稍微软一点儿,她就以为你怕了她,简直都敢爬到你头上来拉屎。
不过阿雾这样畅快地讽刺何佩真后,身心都得到了舒愉,比起当年她被何佩真骂小娘养的之后只能用哭泣来反击,这回可是爽多了。
阿雾嫌这样还不过瘾,上前走到何佩真的身边,低身在她耳边轻笑道:“你当年不是骂我娘是小娘养的吗,我倒是想你也生个孩子出来,它可不就真正是小娘养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因为爸爸突然离世,所以无法更新我实在抱歉。但是当我能上网之后,看到大家给我的留言和关心,我真的特别感动。谢谢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善良。现在这几天,我是用的是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几章存文。后面还有许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我的心情也还恢复不过来,不过我会尽量更新的。
130
何佩真听了,疯了似地上前就要厮打阿雾,“荣璇,你个贱人,”
赤锦在一旁早得了阿雾的眼色,立即就推开了何佩真,推搡间借机在她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你个贱婢敢打我,”何佩真捂住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被人打了。
阿雾在一旁冷冷地道,“你本就该打,居然敢不敬主母,肆意谩骂。若是在你刚进府的三日,就该把你退回去给何夫人重新教养。”这是在数落何佩真的教养了,“可你如今入府也快两年了,说出去倒是我这个做主母的管教不好你,罢了,紫坠,你去红药山房请郝嬷嬷来,她若腿脚不便,你就让人用我的竹辇把她抬来。”
紫坠最是个心软敦厚的,阿为道她不爱看这些,便吩咐了她去请郝嬷嬷。
竹韵和竹意见阿雾这样羞辱她们主子,上前来就要护着何佩真,厮打扣着她的赤锦。
阿雾给紫扇递了个眼神,那四个门神一样的婆子就立即把竹韵和竹意押开了。何佩真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不敢上前来,这些人都是聪明人,受宠的正妃对付一个不受宠的侧妃,她们应该站在哪一边简直是再简单不过抉择。她们如今不上前帮着玉澜堂,已经是对何佩真尽忠了。
阿呜新坐下,“紫扇,去给我重新沏杯茶来。”
紫扇应声而去,不久就端着茶回来了,阿雾慢条斯理地划着茶杯盖,转头对已经被赤锦压制得没了脾气的何佩真道:“你瞧,这样多好,先头你就跟个乱咬人的疯婆子似的,哎……”
紫扇又抚了抚额头,心想,主子诶,你这是要气死何侧妃么?
阿雾还真是想气死何佩真,反正不得罪她她都已经作死作够了,难道还指望今后能化干戈为玉帛,所以阿雾就想着这么爽心怎么来好了,难不成还怕了她?
郝嬷嬷进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脸担心的相思,她二人一进来,见到碧瑶院这阵势,都俱为一惊,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王妃居然动则一鸣惊人。
瞧瞧何侧妃真是被欺负得够惨的,发丝凌乱,双眼血红,连衣襟都斜了,瑶碧院的丫头也被扣跪在一旁堵了嘴巴,再看王妃,正坐在上首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嬷嬷来了。”阿雾站起身,上前扶着郝嬷嬷的另一支手臂,将她让到了自己的对面坐下。
“王妃请我来,不知所谓何事?”郝嬷嬷扫了一眼堂上。
“今日请嬷嬷来,是为了这碧瑶院的丫头的事情。如今嬷嬷管着内院,我自应当同嬷嬷说一声,也省得嬷嬷为难。”阿雾笑道,“何侧妃刚才肆意谩骂侮辱于我,那些话我都不好重复给你听,省得脏了你的耳朵,只是我想着何侧妃能由皇上亲点赐予王爷为侧妃,出嫁前必定是一位贞静淑宁的女子,可万没料到如今却没了上下尊卑。想来也是我这个做王妃的不是,管教不严。我愿自罚半年月银。只是我虽有管教不严之责,可这碧瑶院的丫头也难逃挑唆主子的嫌疑。所以,我想着将这碧瑶院的丫头、婆子都换了去,你看可行?”
“这些自然都全看王妃拿主意。”郝嬷嬷不愿当这个坏人,何况她为了楚懋好,并不想开罪这位何侧妃。
“好,那我就做主,将何侧妃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哦,是叫竹韵和竹意的,发卖出去,她们平日里近身伺候何侧妃,却不思劝诫主子,一味的挑唆,这等奸奴,我们王府可容不下,其他人就罚一个月月银,调做它用,以观后效。”阿雾是非常不怕拿主意的。
“荣璇,你敢,你敢卖竹韵、竹意,我定然叫你不得好死!”何佩真这是被气疯了。
阿雾朝郝嬷嬷和相思无奈一笑,“倒叫相思姑娘看笑话了,都是我的不是,平日里放纵她们不管,反而让她们得寸进尺,踩到了头上。”
相思不知道缘何阿雾就点了她的名,赶紧低头不语。
阿雾说她,是为她的不知好歹,虽然是郝嬷嬷的义女,可毕竟是外人,跑来凑祈王府内院丑事的热闹做什么。
“哦,对了,我已经让人收拾何侧妃的行李,送她去山东的庄子上了,看她何时反省了,再接她回来。”阿雾一语定音,“今日的事,就烦请嬷嬷,给何侧妃另选两个丫头送去庄子上伺候吧。”
郝嬷嬷能说什么,这位王妃不拿主意则已,一拿,那就是个天大的主意。
“好了,我还要去看陶侧妃哩,她也病在床上。”阿雾笑着领了一众人等扬长而去。
琼芷院的丫头一得到阿雾这个玉面修罗要去她们院子的消息,也顾不得在壁角听热闹了,赶紧飞奔着回去喘着气儿把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陶思瑶听,陶思瑶本来胎里就带来三分病气,装病什么的是她的拿手好戏,赶紧地躺上了床。
阿雾进去的时候,看见陶思瑶一脸苍白地耷拉着脑袋强撑着要起床请安的模样,还以为她马上要入土了呢。
“陶侧妃不必起来,我就是来看看你,知道你素来就底子不好,我这儿有一根百年山参,让丫头给你熬汤喝吧。”阿雾一脸温情地安慰陶思瑶。
陶思瑶则是感恩戴德地谢谢阿雾。
两个人相处得极愉快,阿雾临走时才道:“侧妃的身子如果好了,可要经常到我的玉澜堂来说说话儿。”说话是假,晨昏定省才是真。当然话不必说得这样明白,阿雾相信今日这一出杀鸡给猴子看的戏,猴子一定能看明白。
阿雾将五个妾室都料理好之后,自己也累得够呛,她这回可是豁出去当了一回“坏人”,想来祈王殿下该是会满意了。
到酉时三刻晚饭时分,楚懋果然踏入了玉澜堂的大门。
阿雾瞅了瞅楚懋的脸色,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心情好坏,不过唯一的例外是,梅影、梅梦居然没有跟进来伺候。
阿雾迎上前去,望着楚懋肩上披着的紫貂毛大氅有些踟踌躇不前。楚懋立在门边不动,阿位得硬着头皮上前,故作镇定地道:“外头又洒雪点子了?”
“嗯。”楚懋应了一声。
阿雾努力控制着手指不要颤抖,微微踮起脚尖去解楚懋脖子上的大氅系带,这样近距离的站着,阿雾才陡然发现楚懋非常的高,她在女子里已经算是高挑的了,到了楚懋的跟前依然觉得身高之间颇有压力。
阿雾长这么大,还从没跟男人这样接近过,楚懋的呼吸喷在她额间,使得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粉晕了一片。
楚懋低头看着阿雾,她的手指玉白而修长,没有一丝瑕疵,微微垂着眼脸敛声屏气,但神色里依然有一丝藏不住的惶惑,鼻尖隐隐传来一股幽香,似花非花,似果非果,平心而论,实在是好闻得紧。
阿雾在解开系带后,神经为之一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眼间发现楚懋正好笑地看着自己,她才发现自己是一时不察,漏了底,她自己也不由好笑,她平素埋怨紫扇她们无端端怕楚懋,她自己刚才何尝不是屈服于他的威压之下。
“王爷还是叫梅影、梅梦进来伺候吧。”阿雾有些微微的羞恼。
“她们不敢进来,今日王妃可真威风,一出手就将本王的侧妃送去了庄子上。”楚懋一脸严肃,虽说着略微戏谑的话,但瞧着可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阿雾这会儿离开了楚懋三尺开的距离,倒也就不怎么怕他了,转头将楚懋的大氅递给紫扇,紫扇诚惶诚恐地像捧着易碎的琉璃净瓶似的,小心地学以前梅影的做法好好地挂了起来。
“这不也是王爷默许的么?”阿雾微笑着反问道。郝嬷嬷哪有可能不经过楚懋的允许就应下阿雾的话为真将何佩真送去庄子上。
“你胆子真不小。”楚懋看着阿雾道,嘴角噙起一丝笑容。
“实在不是我胆子大,而是何侧妃的气性儿太大,若今日不把这规矩兴起来,今后如有新人进来,就更难办了。”阿雾同楚懋闲聊道,一边又在紫扇捧上来的青釉印花缠枝石榴纹盆里绞了一张白帕子,递给楚懋,“王爷擦擦手,我这就叫她们开饭。”
楚懋在这屋子里,连丫头们的脚步声都轻了许多,伺候时,紫扇、紫坠战战兢兢地更是连喘气儿都有些不敢。
到天明楚懋离开后,紫扇才敢在背后对阿雾道:“王妃,以后王爷进屋都要咱们伺候了吗?”
阿雾正往手上擦着香膏,听紫扇这样问,不由抬眼看了看她,“怎么了?”
紫扇有些委屈地道:“昨晚,奴婢半宿都没睡,就想着这事儿了,也亏得梅影、梅梦几个不怕王爷,还敢往他跟前儿凑。”
“就是,奴婢虽然没在跟前伺候,可在外头站着腿都在发抖。”彤管也直直地道。
“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们在背后编排主子的呐?”阿雾责备道。不过她也知道怪不得紫扇和彤管,昨晚上就是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知道楚懋的意思,能容忍她自己和房里的丫头去伺候他,那就是他回报给自己的恩典,只可惜这种恩典她们受不受得起还真不好说。
紫扇和彤管忙不迭地要跪下去,阿雾这才缓和了神色道:“行了行了,王爷又不吃人,你们也就是端端茶递递水而已,要紧的事儿还是梅影她们在伺候。久了就习惯了,不过记得手指甲得弄干净,今后别涂丹蔻了。”
说话间,外头打帘子的丫头来传话,道是陶思瑶和三个姨娘过来问安了。
131
阿雾强忍着睡意刚将四人打发了,又遇着紫砚进府来回这一年的铺子上的收益,林京娘那头也托紫砚递了话进来,阿雾定在明日见她。一通忙活下来,已近晚饭时分。
阿雾看了看天色道,“帐也对得差不多了,叫紫坠准备晚饭吧,王爷估摸着也该回来了。”楚懋有个好处,不论回不回玉澜堂,总要让人来传话,省得阿雾白等,今日这个时候也没叫人来传话,想来是要回来的,所以阿雾才有这一番吩咐。
因今年收入颇丰,阿雾心绪大好,到晚饭时分,还让紫坠准备了一壶“暖春”,以酒佐肴,哪知到酉时三刻还不见楚懋的身影,梅影、梅梦却同鲁妈妈一路到了玉澜堂。
鲁妈妈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粗使婆子,肋下架着一个软塌塌的衣襟不整的人,阿雾一时没认出那人来,知道听见紫扇惊呼,“琴眉!”
琴眉正是阿雾嫁进来时给楚懋准备的通房之一,只是谁也没料到楚懋完全没有纳通房的意思,阿雾准备的这四大美人自然没用上,白养在后院,一时也没顾上她们。
阿雾坐在榻上,淡扫一眼鲁妈妈,“鲁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鲁妈妈肃着一张脸,瞪了一眼琴眉道:“这小娼妇不甘寂寞,成日里穿得妖妖娆娆的,想勾搭汉子,今日居然色胆包天瞅了空隙,去冰雪林扰了王爷清净,王爷让老奴把她带回来交王妃处置。”
紫扇瞪大了眼睛,恨不能吃了琴眉,自家主子在这府里本来就艰难了,想不到这贱人居然还敢去勾引王爷,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连累了自家王妃。
阿雾听了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当初后宫里宫女千百,想勾搭楚懋的不是一个半个,但他身边的人守得严,都近不了他的身,只是没想到今日琴眉居然闯进了冰雪林。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阿雾也不信。
阿雾又看了看梅影、梅梦两人道:“你二人来是所谓何事?”
梅影低着头上前一步回话道:“王爷让奴婢来告诉王妃一声儿,他今晚不回玉澜堂了。”
“知道了,去吧。”阿雾对这两个跟来看热闹的丫头可没有好感。
梅影、梅梦见阿雾发话,也知道没有理由再留在玉澜堂,只得福身告退。
两人走后,阿雾这才回头看向鲁妈妈道:“这丫头既然冒犯了王爷,还请鲁妈妈找个牙婆来将她卖出去就是。”
琴眉此时软塌塌地跌在地上,口里低呼,“求王妃开恩,求王妃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阿雾也厌恶这种爬床的丫头,虽说买她们来是要开脸给楚懋用,但不经主子同意,自个儿爬床又是另外一回事,因而也不理会琴眉的求饶,拂了拂衣袖道:“扶她下去吧。”
鲁妈妈将人交给了阿雾,自己也就告辞回了红药山房。
“王妃,王爷是不是恼了咱们啦?”紫扇忐忑地问道。
“恼了也不怕,这事儿又不全怪咱们,他自己长得招蜂引蝶,如何能怪在我头上,何况,你以为冰雪林那么好进,单凭琴眉那点儿子本事能闯进去,还冒犯了王爷?”阿雾冷笑道,“这群人自己作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紫扇也是个聪慧的,一听就明白了阿雾的意思,“那她们这样做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呀?”紫扇朝冰雪林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梅影等几个人是冰雪林的丫头,有她们在里头搅和,琴眉能闯进冰雪林也就不奇怪了。
说实话,阿雾也不能理解梅影她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就算楚懋厌恶了自己这个正妃,难道他就能看上二梅或者相思?
只是阿雾哪里知道梅影她们的心思,那是被嫉妒灼疼了心,也不计较得失,总之是看不得楚懋对其他哪个女子好,如今楚懋长期留宿玉澜堂,看得梅影、梅梦两人的心日日都在火上煎熬,昨日在玉澜堂,更是伺候都不让她们伺候了,这二人如何能不急。
夜里,阿雾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说她自己觉得琴眉这事儿不是个什么大事儿,当初在荣府便是她管得那样紧,照样有不怕死的丫头想去勾引荣玠、荣珢,甚至荣三老爷,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毕竟楚懋的癖性怪,阿雾也拿不准楚懋会不会怪责自己,可是在这件事上她输不起,眼看着风起云涌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如何不着急。
是以,第二日清晨一大早,阿雾应付了陶思瑶等四个,就让紫扇打听了楚懋在哪里,随后披上大氅去了冰雪林。
昨晚又是一夜大雪,阿雾的麂皮软靴踏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外头的冷气儿冻得她鼻尖通红,哪怕怀里捂着暖炉,也解不了冷意。
“王妃,要不然坐竹撵过去吧?”紫扇劝道。
阿雾摇了摇头,这一趟本就是带着试探和道歉的意思去的,只有走过去才显得有诚意嘛。哪知到了冰雪林,却听守门的内侍道楚懋刚去了许闲堂。
许闲堂是楚懋平日接待来客的地方,阿雾实在不好去,便道:“可方便我进去等王爷?”
“请王妃原谅,未经王爷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擅入冰雪林。”那内侍语气和婉,倒也不是存心为难阿雾。
只是这周遭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阿雾又是个办事决不能半途而废的人,回头对紫扇道:“你去许闲堂说一声,告诉王爷我在冰雪林等他。”
紫扇待要劝阿雾回去休息,等楚懋回了冰雪林再过来,可听自家主子这样一说,也知道劝不动她,只得小跑着去了许闲堂。
那内侍吕若兴引了阿雾一行去旁边一处大树下,“王妃请在这里等候,好歹能挡些风。”
阿雾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儿待会儿就成。”这等楚懋身边近身伺候的内侍,阿雾也不敢对他太拿架子,所谓不怕君子,就怕小人。
那吕若兴如何敢去,好歹王妃也是一府之主,他只在一旁小心伺候,阿雾心里只道,怪不得楚懋会用他。
阿雾站了片刻,觉得有些冷,跺了跺脚,往树下被白雪覆盖的石桌上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得出雪下摆着一盘棋,阿雾一时无聊,让跟来的赤锦去一旁寻了一根小树枝过来,她轻轻地刨开雪,将那一盘棋露了出来。
那是一盘残棋,主位执白,客位执黑,此时白棋已成大龙之气,黑棋势弱,眼看就要倾覆,阿雾一时兴起,在旁边的棋盒里捏了一颗黑子,寻思着怎么反败为胜。
这石桌上的棋盒也是粗石雕制,棋子儿也取法自然,古朴得紧,阿雾也不坐下,站在桌旁一边跺脚,一边落子,旋即又转到主位,自己同自己下起棋来,不亦乐乎,连楚懋何时回来的也不知道。
“沈老若知道,有人解开了这盘棋,而且还是我的王妃,恐怕得吐血三升。”楚懋的声音在阿雾的肩头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心里怨怪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其实阿雾真是错怪了楚懋,实在是她下棋太专心才没听到有人过来。
“王爷。”阿雾的口吻里带着一丝娇嗔。
楚懋见阿雾的手指冻得通红,开口道:“进去说话吧。”
阿雾点了点头,跟在楚懋身后走了进去,“刚才王爷说的沈老是谁也,为何我解开了这盘棋,他就要吐血三升?”阿雾有些好奇,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冰雪林里的陈设来。
冰雪林不同于玉澜堂的富贵,甚至也不同于楚懋素来穿衣打扮的精致华丽,而趋近于淡泊空灵之态,仿佛初出芙蓉之意境。
正中挂一匾联,匾书“冰雪林”三字,联曰“怀抱观古今,深心托毫素”,此联明心见性,别有一股洒脱清隽之韵。
再看堂内,设了一张矮榻,供休憩之用,上设小几,置一柄如意,角落处设一尊甜白暗花缠枝莲纹瓶,内插一束腊梅,隐有暗香袭来。
左手设亮格柜以分割空间,格上设瓷瓶、玉山子、书匣,绕过去正中设大案,上置笔墨纸砚,有书册镇纸,因时时拂拭,光可鉴人,案旁有小榻,榻旁有石小几,上设茗瓯茶具。壁上挂悬壁瓶,并古琴,陈设十分古雅。
楚懋自解开身上的大氅,顺手递给阿雾,阿雾抱着那衣裳不知该如何是好,幸亏李延广也跟了来,从阿雾手里接了过去。
“沈老是我的一个幕僚,他早就想进这冰雪林,我设了一盘残局在那石桌上,告诉他何时能破局,我就何时礼请他进来。”楚懋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叫阿雾的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祈王殿下的心情不错。
阿雾也就难免得寸进尺地道:“那王爷不如再在双鉴楼外设一局,若我能解,就让我进去一观如何?”
132
“你想得到美。”楚懋啜了口热茶,“你也坐吧,喝口热茶。”
阿雾早就冻坏了,听楚懋这样一说,也就坐在了他对面,双手捧住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这才算缓过劲儿来。这冰雪林同它的名字一样,冷得叫人发抖,也不生地龙。
“今日,你何事寻我这般急,”楚懋又道。
阿雾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道,“王爷,昨天那丫头是我管教得不好,我……”
“你以为我昨晚没回玉澜堂是为这事生你的气?”楚懋看着阿雾问道。
阿雾有些讶异地道:“难道不是?”
“昨天我的确有事,临时有个老朋友回来了。”楚懋定睛看着阿雾,唇角翘了翘,“不过,有些事是我的不是,我想将身边的梅影、梅梦等十二个交给阿雾你来管教,不知阿雾可愿代劳?”
阿雾有些意外地看着楚懋,没想到他居然舍得见十二梅交给自己,看来这回梅影和梅梦是触碰了楚懋的底线。
“王爷说笑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阿雾很愉快地收下了这个惊喜。
李延广捧来一个小匣子,里头装的是十二梅的身契,本来楚懋这边自己收十二梅的身契,是因为她们都是近身伺候他的人,决不能容别人钳制,如今交到了阿雾手上,也就意味着楚懋对阿雾的信任更上了一层楼。
阿雾自然欣喜。
阿雾回了玉澜堂后,梅影等几个早得了消息,都到了玉澜堂来给阿雾请安。梅影、梅梦二人神色平静,倒是后头有几个脸上有些忐忑。
阿雾笑道:“王爷的意思是你们十二个都不用你管再在冰雪林伺候。不过王爷在玉澜堂的时候,身边还是需要你们伺候,以前你们管什么如今也管什么。我已经让宫嬷嬷给你们安排了住处,我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托付给了宫嬷嬷管,你们也不例外。”阿雾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宫嬷嬷,宫嬷嬷起身对阿雾福了福,也让十二梅认了脸。
待十二梅鱼贯而出,阿雾若有所思地留下了紫扇,“这段日子你小心些梅影和梅梦,我瞧着狗急要跳墙,你和采梅相处时可要多长个心眼子。”
“奴婢省得,那采梅因为当日我救了她,别提对我多好了,热切得让奴婢都不自在了。”紫扇回道。
阿雾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宫嬷嬷安顿好了十二梅,身后又带了三人过来给阿雾回话,正是当初那四大美人里剩下来的三个。
宫嬷嬷还没说话,那三人就上前跪在了阿雾的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阿雾拿眼询问了一下宫嬷嬷,宫嬷嬷道:“还是让她们自己说吧。”
三人里头那个容貌最艳丽的秀宜抬头道:“奴婢们想在王妃身边伺候,请王妃恩准。奴婢知道王妃买咱们来是做什么的,先头那琴眉是自己不尊重,可奴婢们万万没有那等痴心妄想之念,奴婢们只想跟在王妃身边伺候。”
阿雾见秀宜说话爽利,先就喜欢了一分,“可是我身边的丫头份额早就满了,王爷又将身边的十二个丫头交给了我。”
“哪怕是粗使丫头,奴婢也做得。”秀宜又跪地磕头,她身后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可芝也跟着磕了头,最后那艳昭迟疑了片刻也跟着磕了头。
“你们年岁也不小了,做什么粗使丫头,我身边的确不再需要丫头,若要留在王府为奴,只怕得去红药山房。咱们也是主仆一场,我替你们出嫁妆,现下将你们配人可好?”
那艳昭明显有一丝意动,而秀宜和可芝却眼也不眨地齐声道:“奴婢不愿配人,唯愿能跟在王妃身边伺候。”这两人不管真心假意,但都是聪明人。知道她们同阿雾哪有什么情分,如今嫁人,也不过是随随便便就配了,等在王妃身边挣了脸面后,再嫁人那不可同日而语了。
阿雾不怕聪明人,只怕不忠的人。
“艳昭,你呢?”阿雾看向艳昭。
艳昭低声道:“奴婢随王妃安排。”
“好。”阿雾转头对宫嬷嬷道:“嬷嬷,你替艳昭选个合适的小子配了吧,至于秀宜和可芝,你先带在身边,看哪处儿有位置了再让她们顶上。”
宫嬷嬷点头称是。
可芝和艳昭转身跟了宫嬷嬷出去,秀宜却迟迟不动,最后走到阿雾的跟前,跪下道:“奴婢还有一件事回王妃。”
阿雾点点头。
秀宜道:“琴眉先头并没有那样大的胆子,可是咏梅姑娘找了她几回后,她就老去园子里转悠。”
阿雾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后若还看到什么可疑的事情,你来回我就是。”
秀宜这才下去。
“王妃,没想到咏梅居然也在里头插了一手,她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紫扇有些愤愤。
虽说十二梅都在楚懋身边近身伺候,可明显只有梅影、梅梦才能接近楚懋,其他十人都受梅影、梅梦管制,咏梅插手这件事丝毫不奇怪。
“但是蛇和鼠并不是真正的一窝。”阿雾冷笑道,“我就不信这十二人就是铁桶一个,她们既然敢出手,咱们自然也不怕的。”
阿雾还真不怕她们人多,反而怕她们人少呐。
第二日,阿雾越过梅影、梅梦,直接唤了咏梅、忆梅过来。
两个丫头站在阿雾的面前,也丝毫不惊惶,镇定自若。阿雾就喜欢这种厉害的丫头,“你们也知道,王爷如今回来,也要不了许多人在跟前伺候,我想着给你们十二人排个班次,每两人一班,轮班伺候王爷,只是想知道,在净房内,你二人可伺候得了王爷?”
咏梅和忆梅对视一样,眼里都有同样的惊奇,万万没想到王妃找她们来是说这件事。咏梅岿然不动,但忆梅却动了心,她和梅影、梅梦二人一同到祈王殿□边伺候的,凭什么要一直受她们二人管制,她们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何况这二人一直放着她们几个不许亲近王爷,但是楚懋那祸国殃民的相貌早就刻在了忆梅的心底,只要能更亲近他,无论做什么她都愿意。忆梅倒也没想过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却忍不住想无限亲近楚懋。
阿雾看忆梅的样子就知道她心动了,其实这二人能不能伺候下来她都不在意,伺候不下来,刚好有借口打发出去,这玉澜堂凭空多了这十二个人,实在是拥挤得让人厌烦。
其后阿雾又分别见了后头几对梅,同她们说了轮班伺候楚懋的事,各个都跃跃欲试。
最后阿雾才在玉澜堂同时见了这十二个人,让宫嬷嬷将轮班的次序说给了她们听。梅影听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了握,那梅梦显然就没这个忍耐的气度了。
“王妃,王爷身边素来都是我和梅影姐姐伺候的,她们几个伺候不知王爷的脾性,万一惹怒了王爷……”
梅影听梅梦这样说,赶紧拉了拉梅梦的袖口。
阿位当没看到她的这个小动作,“你们跟在王爷身边也这么些年了,如果这时候还不了解王爷的脾性,那也白伺候了,还不如早日换点儿机灵的人来。再说,你和梅影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留在王爷身边,今后也需要她们去伺候王爷。我正打算跟郝嬷嬷说,让她给你们寻个合适的人配了。”
此话一出,梅影和梅梦二人都白了脸。
晚上,楚懋回来,是梅影和梅梦轮值,两人跟进净房许久才出来。
待楚懋出来,问阿雾道:“你都同梅影、梅梦说了什么,她们现在一提你就吓得发抖。”
阿雾心想这两人倒有些手段,知道迂回告状,不过阿雾在楚懋这种聪明人面前却要当个直愣子,“我只是同她们说,她们年纪也大了,要让郝嬷嬷给她们选个合适的人配了,也不枉她们伺候王爷一场。”
楚懋看着阿雾不说话,实在是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一种默契,那就是梅影、梅梦迟早是楚懋的通房,便是楚懋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他虽然没有碰这二人的意思,可毕竟近身伺候了自己这么些年,嫁出去难免有些尴尬。
“或者王爷纳了她二人,她们同王爷主仆一场,有这么些年的情分,由我做主抬成姨娘可好?”若楚懋能点头,阿雾真是万分称心的,她们在楚懋身边当丫头她还不好动,可做了姨娘,那真是搓圆搓扁都是做主母的说了算了。
楚懋想了想,见到阿雾眼里的狡黠,也知道梅影、梅梦落到她手里定然没有好果子吃,“罢了,倒底是主仆一场,你同郝嬷嬷说一声,将她们配出去,嫁妆多添些。”
阿雾惊讶地看着楚懋,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真对这两个丫头有几分情谊,心下越发觉得开心,只要她做得好,想必今后楚懋也能念在彼此的情谊上,容忍长公主三分。
只不过虽然楚懋是为了梅影、梅梦二人着想,可这两人听了消息却仿佛是晴天霹雳,要叫她们离开楚懋的身边,比叫她们去死还难受。
133
因着楚懋对梅影、梅梦二人的一份怜悯之意,阿雾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大方地原谅二人以前的无礼之处。至于紫扇被何佩真罚跪的仇,阿雾已经在何佩真身上找补回来了。当然阿雾的大方也仅仅局限于不在二人的亲事上插手为难就是。
阿雾为了避嫌,特地将为二人择配的事情交给了郝嬷嬷打理,并许诺如果梅影、梅梦不是陪的府里的小厮,而是放出去做正头娘子,她就将二人的身契还给她们。阿雾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但郝嬷嬷却不过情,受了梅影、梅梦所托,专门到了玉澜堂来说情。
阿雾此时很希望自己手里能有一把羽扇,可以略微遮掩自己那快要掩饰不住的冷笑了。正经婆婆要给儿子纳妾都还要顾及一丝媳妇儿的感受呐,可郝嬷嬷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王妃也知道如今府里的情况,王爷已经二十有三了,可膝下还没有任何子嗣,五皇子的大公子都已经开蒙读书了。老身想着,梅影、梅梦也近身伺候王爷这么多年了,年岁也耽搁了,由她们继续留在王爷身边伺候岂不两便?王爷想来也要感激王妃的贤德的。”郝嬷嬷一副全心全意为楚懋打算的慈母样子。
阿雾其实并不反对楚懋纳妾,而且她很愿意并且已经替他准备了四个角色的通房,但前提是这些人都在她的控制之下,而明显留下梅影和梅梦那就是后患无穷,阿雾也不信郝嬷嬷经营内院这么些年,连这个结果都看不透。
以阿雾猜测,大约是那位相思姑娘在后头谋划,想让鹬蚌相争,她好来个黄雀在后。
此刻梅影和梅梦正齐齐跪在阿雾的脚边,听到郝嬷嬷如此一说,两个人只一个劲儿地给阿雾磕头,口里道:“求王妃开恩,奴婢等今后一定尽心竭力地伺候王妃。”
阿雾可不愿意干这种养虎为患的蠢事儿,歉意地对着郝嬷嬷一笑,“嬷嬷错怪我了。其实当日我也劝过王爷,将梅影、梅梦纳了抬做姨娘。可王爷却叫我多添些嫁妆给她们,让她们嫁出去做正头娘子,也算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所以嬷嬷对我说这些不管用,还是再劝劝王爷看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吧。”
阿雾的话一出,梅梦就忍不住地抬直了头,眼瞪瞪地看着阿雾,喃喃道:“王爷不可能这样对我们的,我不信!”
阿雾轻扫了梅梦一眼,并不搭理她这种质疑主子的僭越之话。阿雾也不知道梅梦是打哪儿来的这种自信,觉得楚懋就一定舍不得她。以阿雾对楚懋的了解,这世上大约没什么事和人是他真正舍不得的。他连他自己都可以舍弃,又岂会将他人放在心上。
别说梅梦和梅影不相信,便是郝嬷嬷也不信阿雾的话。虽然她们都知道楚懋不近女色,连两个侧妃都入不了他的眼,可在内心里无论是二梅还是郝嬷嬷和相思,她们都窃以为那是因为楚懋不喜欢那些女人。
梅影和梅梦是不会怀疑楚懋作为男人的能力的,她们近身伺候楚懋,每日检洗楚懋的衣物、被褥,那种羞人答答的痕迹,偶尔也能在楚懋的被褥上看到一回,亦或者有时候他换下的亵裤上有那种男人特殊的像青竹子一般的气味。
所以梅影和梅梦在内心深处都做着一个梦,那就是也许王爷喜欢的正是自己,而他之所以不愿意越雷池一步地收用她自己,那正是因为他爱重她,想要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隆重的礼仪迎娶她,并给她全心全意地只爱宠她一人。
阿雾自然也看出了郝嬷嬷的惊讶,便道:“嬷嬷若不信我,可去问一问王爷,从小我也是读女四书长大的,王爷膝下空虚,我的心急丝毫不逊于嬷嬷。只是王爷怜惜梅影、梅梦二人,不愿她们一辈子做小伺候人,也还请嬷嬷体谅王爷的一番苦心。若是担心今后出去受苦,也大可不必,咱们只当是将自家的姑娘嫁出去一般准备嫁妆就是。”
阿雾的话不次于当场扇了郝嬷嬷和梅影、梅梦二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主子为她们作想,她们自己却自贱。
郝嬷嬷从玉澜堂离开后,真去了冰雪林寻楚懋,阿雾虽然不知道楚懋对她说了什么,但打哪儿之后郝嬷嬷就开始着手为梅影、梅梦配人了。
到了除夕那天,秀宜忽然来寻阿雾,道:“王妃,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只是看见了,还是想来同王妃说一声才好。”
阿雾正挑着明日正旦进宫朝贺中宫时要穿戴的首饰,听秀宜这样说,便放下了手里的东珠耳坠,转过头道:“你说。”
秀宜道:“奴婢今日见采梅姑娘去了外院,便拿铜钱儿赏了个小厮跟着她,原来她是去寻了账房上的段二爷。奴婢想着,采梅姑娘和段二爷非亲非故,平日也没有来往,今日这样忙的日子,她却乘乱去了外院,奴婢寻思定然是有什么事儿,也不知是不是奴婢想多了。”
阿雾惊喜地看着垂手而立的秀宜,她口里虽然怀疑她自己是想多了,可她的神情却在告诉阿雾,这里头是铁定有猫腻的。
而且秀宜是阿雾买进来的丫头,身无长物,每月只有五百钱的月银,因她们的身份,伺候的活儿也不用她们做,可在别处又没派上用场,平日连个打赏也没有,为着这件事居然肯拿钱给小厮去打听,若她不是个蠢的,那就是太聪明了,心思缜密,正是阿雾需要的人。
“这件事你回得好。紫扇,你去称一两碎银子给秀宜,不能让她自己掏钱打听消息。”阿雾道,“若这件事真被你看准了,回头我自然还有赏给你。”
秀宜点头称是。
阿雾又道:“你如何知道采梅和段二非亲非故的,又怎么知道外院的男子的?”
秀宜丝毫不怯地道:“也不怕主子笑话,奴婢闲来就喜欢打听这些,具体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阿雾点点头,她其实也并不在乎秀宜是用的什么法子知道的,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可如果真如秀宜所说的,那她这人还真不容小觑,那也是阿萎福了。
秀宜领了赏下去后,阿雾对着紫扇道:“这两日你可留意着采梅一些。”
另外,阿雾还是不放心,既然采梅有了异常的举动,她就不得不防,便嘱咐所有得用的人都留心采梅。
到了傍晚,阿雾要去园子里锦江漪边上的得月楼,因着今年的除夕家宴摆在那儿,听说还准备了烟花爆竹。因着郝嬷嬷素日对下人就宽厚,今夜也许了不当值的奴仆可休息和在别处游乐,来一个阖府同乐的兴旺之象。
阿雾刚要出门,秀宜那边就又过来道:“主子,段二爷从后头双鹤门进了园子。”
阿雾一惊,虽说今夜郝嬷嬷许了阖府同乐,但这并不意味着外院男子就可以肆意进出园子,要知道今夜家宴摆在园子里头,阿雾等内眷都会在那儿,守门的婆子更不该放外院成年男子入内才是。
“你可记住那守门的婆子是谁了?”阿雾道。
秀宜点了点头。
“我要这府里所有跟她沾亲带故的人的名单,这些人不收拾可真要翻天了。”阿雾冷笑道。
秀宜从袖子里递了一张单子给阿雾,她的字是娟秀的簪花小楷,看来应该是落难的好人家的女儿。阿雾很喜欢秀宜这种思主子所思的玲珑人。
“先别打草惊蛇,你以为段二这时候进院子会出什么事儿?”阿雾想试一试秀宜。
秀宜沉思了片刻道:“天已经黑了,今晚又是除夕,郝嬷嬷给大家放了假,园子里虽然依然紧紧有条,可要浑水摸鱼也不是不可能。这时候段二一个外男进了院子,大抵对女子的名声会有害。”
这也是阿雾所能想到的。一个坏了名声的女子,除夕夜私会外男,这在当初的安国公府都会让人容不下,更何况是“干干净净”的祈王府,因着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洁癖成性,更容不下这等事情。
阿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秀宜递过来的名单上,和那婆子牵扯了关系的除了二梅就是相思。而这三人都有理由针对自己。不过旋即阿雾又否认了这个念头,她身边奴仆如云,要落单根本不可能,何况她还得陪着楚懋守岁。
那么自己身边的人呢?阿雾自然就想到了紫扇,她最得用的大丫头,如果紫扇品行有差,那她这个做主子的也难免瓜田李下。
阿雾想了想,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们选的人会是段二,说实话,即使被她们得了手,她做主将紫扇配给段二,也不算埋没紫扇。
“你知道为何偏偏是段二进来吗?”阿雾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存文用完了,咱们又只能恢复到晚上才能完成码字的苦逼时代了。
不过我会努力的。谢谢大家对我不离不弃的支持,在我最伤心的时候用温暖的文字宽慰我。
另外,我在129章补齐了中间漏掉的2000字,请原谅当初头晕脑胀的我犯下的傻错。移步一观,买过的童鞋是不必另外再付钱的。爱你们。
也请一起珍惜眼前人吧。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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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秀宜默了片刻,而后道,“大约因为段二他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也只有他可能有这个胆子敢趁夜进内院。”
紫扇在一旁插嘴道,“还有就是段二他喜欢梅影。”
阿雾和秀宜闻言都侧目以对,“怎么说,”
紫扇红了红脸低声道,“我是从采梅那儿听到的,段二经常买胭脂香粉托人带给梅影,而且还是何脂阁的玉堂红。”
何脂阁和玉堂红,阿雾是知道的,何脂阁是上京有名的胭脂铺子,百年老店,玉堂红更是其镇店之宝,配方传承了一百多年。阿雾手头也有玉堂红,只是她不怎么用而已。
“采梅连这些也跟你说?”阿雾惊奇地道。
紫扇更是羞红了脸,其内幕实在难以启齿。段二是紫扇经常从采梅口里听到的名字。说他人长得是是如何好,家里又是如何殷实,虽说风流了些,但那也是因为屋里头没人管而已,段二的娘又去得早。采梅又一一给紫扇细数这府里喜欢段二的丫头,那简直是不胜其数。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心比天高的梅影,采梅时常惋惜、感叹,加之埋怨梅影。又道,紫扇长得比梅影还好看,又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哪一条比不过梅影。话里话外,都撺掇着紫扇将段二的心意扭转到她身上的意思。
偏偏紫扇也到了思、春的年纪,采梅给她的高帽子戴得又含蓄又贴切,一来二去,紫扇也真就对段二上了心,很有点儿要和梅影一别矛头的意思。
就这样,紫扇从采梅那儿得了两回据说是段二送的何脂阁的胭脂膏子,当然不是玉堂红。玉堂红的消息还是前两日紫扇无意中发现的。梅影平素是不涂脂抹粉的,偏最近打扮艳丽了起来,虽然丫头的服饰有定式,可并没限制首饰和胭脂,梅影又是那样的身份,便是越了矩,也没人敢说她。
紫扇平日伺候阿雾梳妆,对玉堂红的颜色和香味都很熟悉,她是闻着梅影身上的味儿了,才从采梅那儿诈出了话来,说是段二既没放弃梅影,可又想攀着紫扇。
当然这其中的内幕,便是对阿雾,紫扇也难以启齿,如今她顿觉自己是上当受骗了,可能段二他根本就没送过自己胭脂,而一切都是梅影和采梅搞的鬼。
阿雾见紫扇不语,便有些急了,“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同段二他……”
紫扇连忙摇头否认,“这些日子奴婢从没同段二说过话,倒是采梅经常在奴婢面前提他。”
阿雾这才点了点头。
说实话,如果梅影不是狗急跳墙,提前行了这一招,又让秀宜戳破了关键,那紫扇会不会入瓮还真不好说。这男女情爱之事,便是最忠心的奴婢也会对主子有所隐瞒的。指不定紫扇就被“段二”打动了,真行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不管如何,段二这样的心思在内院是决不允许的。就算他喜欢梅影,但主子身边的丫头要如何配人,也由不得他段二肖想。更何况,他还如此行为不检,替他人当杀人的刀,咱们也不用对他客气。”
阿雾唤秀宜近些,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你可办得到?”
秀宜点了点头,“奴婢一定竭力而为。”
这厢安排了秀宜的事情,阿雾又嘱咐紫扇,权当什么都不知道,采梅说什么就做什么,自然有人处理一切。
阿雾又让人请了宫嬷嬷来,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披了孔雀金锦裘,去了园子里的得月楼。
得月楼建在相思园内两大水池之一的锦江漪的边上,与花萼池畔的双辉楼之间有廊桥连接,雨天穿着木屐从高拱如弯月的廊桥上行过,哒哒声如天上飘来的乐曲,是名响蹀廊。
“响蹀踏月”是相思园最富盛名的景致,而阿雾却还是第一次到这一片水域来。
阿雾惧水,对宏大的水面甚至惧怕到不敢看的地步,别的园子能有一片水池已数不易,可这座相思园居然有两大水池、池阔数亩,处处依山,景景傍水,别人恨不能一观的相思园,在阿雾眼里却比洪水猛兽还厉害,唯一的稍微能让人散心的冰雪林一带,却已经有主了,阿雾实在是痛心疾首。
而令阿雾痛心疾首的正主这会儿正坐在得月楼内的正位上,怡然自得地饮者酒。
依然是众人分几而坐,阿雾庆幸自己坐在楚懋的左下首,不用直面对面的花萼池,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吐出来。
这府里的人一少,过起除夕来就显得格外冷清,但郝嬷嬷安排实在得宜,知道在座的主位都是闷葫芦,所以准备的表演就格外热闹。
请了外头的杂耍班子、唱南曲的、逗笑的,当然还有祈王府里的舞姬。公孙兰、欧阳芷就是舞姬出身,这些年每年田皇后和向贵妃都轮着给祈王府送舞姬以贺正旦,因此也形成了不小的班子。
阿雾坐在得月楼内,想着外头的宏大水面,就没什么心思欣赏歌舞,但即使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群舞姬不仅容貌绝丽、身段袅娜,而且舞姿也出类拔萃,想来是颇有用处的。
阿雾抬眼看了看楚懋,他一手端着酒杯正瞧着那些舞姬歌舞,可那眼神虽在她们身上,却又仿佛看得很远,神情有些疏淡。
明日正旦是楚懋的生辰,也是他的亲娘孝贞后的死忌,阿雾难免猜测起楚懋的心思来,可又无从入手。自怜、悲痛、落寞、寂寥,好像这些心思也无法和楚懋联系在一起。
阿雾看着楚懋正想得入神,却见他忽然朝她扫来一眼,阿雾就像被捉个正着的小偷似的,心虚地赶紧撇头,可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连阿雾自己也觉得汗颜,羞红了一张如出水芙蓉的脸。
可脸上拿到炙热的眼光并没有移开,阿雾都不敢转过头去求证楚懋是否还在看自己,或者笑话自己,到她终于忍不住回击地扫过去一眼时,只见楚懋对她笑了笑,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阿雾又赶紧低头捧起玉樽饮了一口,先才楚懋的一笑实在是勾人,阿雾最深刻的印象是楚懋的牙还挺白的。
大约是察觉了楚懋和阿萎间的“眉目传情”,陶思瑶捧了酒樽,袅娜地行至楚懋的身边,柔声道:“妾敬王爷一杯。”
楚懋没有拒绝,只是让人不易察觉地往旁边微微侧了侧鼻尖。
陶思瑶双眸盈水,故作高兴地道:“王爷,咱们去放烟花吧,虽说交子时时,郝嬷嬷让人准备了烟花在花萼池的船上放,可总不如自己放有趣,妾幼时在家中每年都由父兄陪着放过烟花呢。”
相思这会儿本陪坐在郝嬷嬷的下首,听了陶思瑶的话,也上前柔声道:“是呀,煦哥哥,咱们一同去放烟花吧。”
陶思瑶娇滴滴,相思意绵绵,同样都是极其出色的美人,阿雾暗自为她们可惜。
果不其然,楚懋道:“李延广,你陪陶侧妃和相思去放烟花。”
陶思瑶的脸色变了变,但相思却显得很平静,大约她也是预见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不希望陶思瑶独专于前而已。当然也是怕出现那万分之一的情况——楚懋答应了陶思瑶。
外头放烟花时,陶思瑶显得兴趣缺缺,又受不得外头的冷,只在一边捧着手炉跺脚,反而是相思玩得挺高兴的,又是笑又是跳又是拍掌的,闹出了一身汗来。
等她们二人放完了烟花进来,却见阿雾同楚懋正对面而坐,面前摆着一局棋。阿雾抬头对她二人一笑,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说实话,阿雾真是冤枉的,她也多么想学荀眉还有公孙兰二人找个借口先回了院子,但是也不知今晚是什么触动了这位祈王殿下,居然出声邀请自己手谈一局。
阿雾自然拒绝不了,何况吕若兴送上来的这副毫无瑕疵的和田玉棋子,实在让阿雾爱不释手。
“不知王妃,可愿同我赌一局?”楚懋问道。
阿雾的眼睛一亮,她又想起了双鉴楼,这倒不失为一个机会。只是阿雾这种人是很少赌运气的,既然赌就要赢。可是阿雾虽然在楚懋身边游荡了许多年,可从没见他下过棋,实在不知他的棋艺。
但阿雾觉得自己的棋艺还是颇为过得去的,论起来五五的胜负还是有的,那么关键就看彩头是什么了。
“王爷想赌什么?”阿雾问道。
楚懋道:“你想赌什么?”
阿雾也不迟疑,爽快地道:“若我赢了,王爷今后便让我自由出入双鉴楼。”
楚懋沉吟了一声,“唔。”而后道:“若我输了,岂不是亏大了?”
阿雾也知道单凭一局棋就让楚懋答应这件事的确不太现实,她也不过是碰碰运气而已,只是她面上不显,口里依然坚持道:“别的彩头,我又看不上。”
楚懋又想了想,这才缓缓点头道:“可。”
楚懋这样迟疑后才答应自己,无疑让阿雾的信心又平添了几分。“那王爷想要什么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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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楚懋的脸带着酒意的微红,清隽之色上别有一丝撩拨人心的魅力,阿雾都有些不敢直视他,只好低头翻检棋子以作掩饰。
楚懋隔了三息的时间才回答道,“我一时也没想好,这样吧,你若输了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就是。”
阿雾简直不敢相信楚懋比自己还敢漫天要价,她要的彩头虽然大,可毕竟是明码标价,跟楚懋这种让你头上随时悬柄剑的彩头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阿雾的狼告诉她,这种赌局一定不能应局,可她又实在是太向往双鉴楼的那些名画了,想得心、肝、肺都疼了。
阿雾这才学了个乖,原来以前自己不轻易同人对赌并非是自己聪明克制,而是对方根本没拿出足以让她动心的彩头来。
阿雾又观察了一下楚懋,这会儿连眼神都有些醉意了,楚懋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痴愣了,想来是喝了不少,阿雾回想着刚才楚懋的酒杯仿佛一直就没放下过。这样好的机会,不珍惜的才是傻子。
“可以。”阿雾很有信心地微笑道。
楚懋礼让阿未黑先行,阿雾也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他的好意。只是棋局一开始,前半局阿雾还自以为稳操胜券,双鉴楼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可一到了后半局,盘上的局面就发生了逆转,但这绝不是因为阿雾走错了某招棋,而是对方奸狡地一开始就示敌以弱,步步引诱,最后围追堵截,弄得阿雾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阿雾一边儿喘息一边抬眼瞧楚懋,依然是脸色微红,可那唇畔却带着可恶的一丝笑意,阿雾怀疑连先才的那一丝醉意都是楚懋刻意做给她看的。
“真是奸诈。”阿雾在心里暗骂,但落子的速度却开始放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一步十虑,害怕又中了埋伏。
玉润而黑亮的棋子夹在洁白纤细的食指和中指间,就像一幅黑白画一样,干净剔透,让人不忍转眸。
阿雾手指中的棋子还舍不得落下,却忽然间楚懋向自己的棋子伸出手来,她慌忙一缩,以为楚懋等得不耐烦了想来抢自己的棋子。
楚懋的手顿了顿、往回收住,“再不落子就要天亮了。”
阿雾本已有心耍赖,听楚懋这样讽刺自己,心里就更不乐意遵守赌约了,恰好此时陶思瑶和相思两人放了烟花回来,阿雾顿时一喜,表示自己冤枉得很,可不是她要跟楚懋下棋的。
所以见着陶思瑶进来,阿雾破天荒地站起身朝她一笑道:“陶侧妃回来啦,你快来陪王爷下下棋,我实在不擅长这个。”阿雾作势就要让位,“王爷,听说陶侧妃的棋下得极好,下棋还得旗鼓相当才有意思,不如你同陶侧妃另开一局?”
陶思瑶是有一丝意动的,冲楚懋看了看。而楚懋看着阿雾的眼神开始转凉。
阿雾赶紧一手扶额假模假样地道:“呀,我先才饮了酒,这会儿有些头疼呐,怕是得歇一会儿。”
阿雾看着无动于衷的楚懋,也知道自己的借口有些扯了,脸色讪讪,又没人给她楼梯下,好生憋屈。
“你这是认输么?”楚懋淡淡地问出一句。
“怎么可能?”阿雾惊道,“都没下完呐。”旋即她又补充道:“今日我的头实在是疼,王爷,要不咱们改日再续残局?”
阿雾打得一个响当当的如意算盘,改日,改到哪一日,明年除夕?谁还能记得这残局是如何摆的呀。
楚懋点点头,“也好。”然后转头吩咐李延广道:“把棋盘收下去,上头的棋子一个不许动,等下次我再同王妃续局。”
听了这话,阿雾的脸笑得都有些僵硬了。
同样的,陶思瑶和相思的笑容甚至比阿雾的更僵硬。
倒是一旁过来的梅梦,脸上一脸的娇俏笑容,先给在场的人问了安,这才活泼泼地向阿雾问道:“王妃,怎么没见你身边的紫扇妹妹啊,郝嬷嬷单独给咱们这些奴婢开了两桌,她们闹着要行令,正到处找紫扇妹妹,要她做令官呐。”
阿雾觉得梅梦的时机挑得实在不错,连她都有些感激梅梦了。“噢,我这会儿子也没见着她的人呐,也不知哪里野去了,外头冷得很,烦你喊人同赤锦去找一找她吧。”
过了一阵子,身负武功的赤锦果然“不负众望”地将段二和另一个长相颇为俊俏小幺儿押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阿雾惊讶地道。
跟在赤锦背后进来的梅影、梅梦脸上都有些难看。
而此刻立在赤锦身边才被“找回来”的紫扇道:“回王妃,梅梦姐姐、赤锦和奴婢在园子里的蔚秀园发现段账房正同这鸣泽正在那苟且之事,这两人下流无耻,居然胆大包天敢到内院来胡来,奴婢们也做不得主,只好把他们押到这儿来。”
那段二和鸣泽的口里都塞着棉布,一听紫扇这样说,就一个劲儿地摇头,口里呜呜地出声,仿佛在喊冤。
阿雾转向赤锦和梅梦道:“你们不是去找紫扇的么,怎么又逛到蔚秀园去了?”
赤锦抢先道:“奴婢同梅梦出去寻紫扇,听采梅说先头天刚黑的时候看见紫扇去了蔚秀园,所以奴婢和梅梦就去了蔚秀园,哪知道没看到紫扇的影子,却发现段账房和鸣泽在……”赤锦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阿雾又看向紫扇,“这许久不见你,你又去哪儿了?”
紫扇道:“天刚黑的时候,采梅崴了脚,让奴婢帮她跑一趟去蔚秀园找珠梦,说她那儿有专治扭伤的药,奴婢便去了,哪知在路上遇到秀宜,说是主子不在,玉澜堂的小丫头吵闹了起来,她又压不下,让我赶紧去管一管,我只好转道回了玉澜堂,托付秀宜去给采梅取伤药。等奴婢处理好了玉澜堂的事儿再回蔚秀园时,正好看见赤锦和梅梦到蔚秀园找我,却误打误撞地撞破了段账房和鸣泽的丑事儿。”
紫扇一长通话说下来,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秀宜既然先去了蔚秀园,怎么没发现这事儿?”阿雾又问。
秀宜这下赶紧上前道:“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闪进蔚秀园,奴婢当时就惊住了,这内院怎么会有陌生男子进来,可当时奴婢是一个人,周围又黑漆漆的,也不敢声张,只留在园子外头守着,哪知过了片刻,就看见这个鸣泽又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奴婢哪里知道他们居然敢在园子里行那样下流的事情,到赤锦和梅梦找过来时,奴婢才敢出来。”
“王爷这事儿涉及到段账房和外院的小厮,我和郝嬷嬷都不便插手,不如咱们听一听他二人怎么说吧,想来断不至于这样混账到敢在内院来胡闹。”阿雾朝楚懋道,又转头吩咐人拿了采梅和珠梦过来说话。
实际上在场的关键人物都听出来了,这就是一个针对紫扇的圈套,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而显然这个圈套又早被玉澜堂的人看穿了。
楚懋看着这一出阿雾自导自演的戏,还是点了点头。
段二和鸣泽口里的棉布一拿开,鸣泽就扑到了楚懋和阿雾的脚下,磕头道:“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本是见段二偷偷摸摸地进了内院,心里好奇,便就一路跟着他进了蔚秀园,可哪知道小的刚看到段二走进一间屋子,小的也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撞进了那屋里,然后那门就被从外头锁上了。外头一个人都没有,小的和段账房喊干了嗓子也没见人来开门。那屋子里燃着熏炉,当时小的也没在意,后来头越来越昏,自己也克制不住自己……”
段二也赶紧道:“都是那香有问题,不过小的也觉察到了,所以一直克制自己,赤锦和梅梦进来的时候,不过是鸣泽克制不住上来要撕小的衣裳,小的和他什么也没做过。”
这会儿阿雾也不用郝嬷嬷问话,她先问道:“既然鸣泽说是跟着你段二进的园子,那你又是如何进来的,又是所谓何事,难道不是知道内院没有主子吩咐,你们不得随意进来么?”
段二忽然没了声音,但眼光忍不住往梅影扫去。
阿雾早料到了段二可能为了梅影,并不会说出真相,不过她还是想看看段二究竟有几分真心,“你不说也没关系。这今日这一局,明显是有人要污你和紫扇之间的清白,否则采梅也不会恰好就在那时候崴了脚,让紫扇去蔚秀园给她取药。只不过恰好她被秀宜叫走了,而又被鸣泽误打误撞地跌了进去,还准备了迷香,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阿雾冷笑道,“亦或者,是你买通了采梅,敢妄想我身边的大丫头紫扇?”
那边刚被押了过来的采梅闻言,立即道:“就是他买通了奴婢,他见奴婢同紫扇要好,便叫奴婢今夜把紫扇骗到蔚秀园。”采梅也是个机灵人,见眼下这一局紫扇是明明白白地摘清了,为了不牵扯出后头的人,只能倒打一耙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段二身上才行。
只是采梅这也是临场应变,毕竟有些思虑不周。秀宜听了嘲笑道:“哦,原来你虽然同紫扇要好,却轻易就能被收买转过头来骗紫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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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段二听得采梅如此说,也只低着头不反驳,阿雾倒没料到他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反而是秀宜这般问出,采梅便是再耍无赖也有些答不上来,在场之人也没个出来为她说话的,眼见着她也要顶不住了,要知道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可不是她采梅,她也不过是为人办事,总不能最后连黑锅也一起背。错就错在,她们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早被人洞察了先机,否则也不至落到这个困境。
“也怪不得采梅,定然是段二使了什么阴险手段,威逼采梅,采梅才不得不如此的,她同奴婢们相处了这么些年,奴婢们都知道采梅的性子,最是纯善软和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紫扇而驳奴婢的话了。”梅影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再不能置身事外,否则采梅顶不住压力后肯定要供出她的。
阿雾将头转向段二,“段账房可有话说?”
梅影的话无疑是压垮段二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本已决定为了梅影把这件事兜在自己身上,反正出了这样事,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是梅影如此说话,那是完全没将他的一片痴情放在心上过,这叫他如何意平。
梅影凄凄地看着段二,仿佛在求他留情。只是她口下不留情,肆意挥霍他人的感情,段二便是情圣转世也得被伤透了心。
“回王妃,小的今日是鬼迷了心窍才铸下此错的,早晨时采梅到外院来找小的,说是梅影姑娘因着王妃要将她配人的事情,正愁思凄苦不用饮食,叫小的去劝一劝,小的知道此事不妥,本已拒绝,哪知道采梅又说,因小的平日送梅影姑娘的那些东西已让她颇为感激,只要此时小的再去劝一劝,指不定就能抱得美人归,小的头一热就……”段二此时哪里还有那风流浪子的模样,简直就是个苦情种子。
“你胡说什么!”采梅尖叫着不认。
段二也不理采梅,自顾自地道:“小的自打见了梅影姑娘一面后,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平日里经常托采梅给她带胭脂香粉,小的不忍委屈她,每次送的都是何脂阁的玉堂红。”段二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紫扇忍不住插嘴道:“你难道不曾托采梅也给我带过何脂阁的胭脂,只是不是玉堂红而已?”
段二有些愕然地看着紫扇道:“小的哪里敢唐突紫扇姑娘。”
“王妃,但是采梅确确实实送过两盒何脂阁的胭脂给奴婢,说是段账房送的,幸亏奴婢知道不妥,从没用过。只怕她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诬赖奴婢和段账房有情了,却哪里知道是她们自己本身就不干不净,反而给别人泼脏水。”
阿雾看着梅影,只见她脸色惨白着道:“奴婢从没收过段二的什么胭脂,他这是下流无耻,自己存心不正,倒无赖起奴婢来了。”
“有没有收过,搜一搜你的房间就好啦?”紫扇冷嘲热讽地道,“只可惜人家一片痴情,却别你这样糟蹋,最后还跟个男人有了首尾。”说到这儿,紫扇都有些幸灾乐祸了。
事情到这儿,其实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阿雾也懒得再跟梅影浪费时间,便道:“把那守门的婆子带上来。”
那婆子吓得颤巍巍的上来,不用再问,自己就把事情倒了出来,说是采梅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放段二进内院的。
“王爷,段账房和那鸣泽都是外院的人,您看怎么办?这婆子和梅影、采梅都是内院的人,嬷嬷又以为该如何?”阿雾转头对楚懋道。
楚懋的唇角微微地露出一丝嘲讽,阿雾心头一跳,却也自有打算。
到是郝嬷嬷那边,相思不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就听郝嬷嬷道:“事情自然都清楚了,这梅影和采梅合着设局要坏王妃身边紫扇的名声,只是这里头还有一点老身有些不明,便是那鸣泽是被谁推进去房间的,如果是梅影她们,她们如果知道了来人是鸣泽,又怎么会锁门?”
“是奴婢把鸣泽推进去的。”这时候问梅忽然走了出来。“奴婢看不惯梅影和采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污蔑紫扇,又见梅梦在蔚秀园旁边鬼鬼祟祟的,便寻机扰了梅梦的视线,本想阻止紫扇进去的,哪知道却见鸣泽走了过来,奴婢想着给她们这些害人的一个教训也好,便把鸣泽推了进去,梅梦过来问我,我便说紫扇刚进去,她就赶紧上去锁了门,又怕奴婢坏事,将奴婢骗到了别的地方去,奴婢自然也由着她。”
这时候别说梅影倒吸了口气,就是郝嬷嬷和相思都惊异万分,万万没料到阿雾神不知鬼不觉地居然早就收买了问梅。
梅影也不再辩,只恨恨地看着阿雾道:“王妃好手段,自己设局,又自己解局来陷害奴婢。”
阿雾不屑地道:“你还犯不着我来设局陷害,若非你心存歹念,又怎么会自食恶果。”
郝嬷嬷待要说什么,却见楚懋动了动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
“行了,李延广这些人都交给你看着办吧。”楚懋一锤定音。也就是这件事上郝嬷嬷和阿雾都再也没有发言权了。
但是段二和梅影是何等人,一听楚懋将她们都交给了李延广,就知道这件事情再也好不了,李延广平日虽然看着笑呵呵的,但实际上这等阴人,手段也最是阴狠。
别的阿雾打听不出来,但是这世上再也没听过梅影、梅梦、采梅三个人了,连那守门的婆子一家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段二和鸣泽自然更是不知去向。
当夜交了子时,各人自回院落,阿雾有些忐忑地跟在楚懋的身后,她自然清楚今晚这一场临时的拙劣的戏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是她不知道楚懋肯不肯听自己一言。
待看到楚懋的脚步往玉澜堂转时,阿雾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待两人梳洗完毕,阿雾侧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眨巴着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睛对楚懋道:“王爷,今日之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嗯。”楚懋闭目假寐。
阿雾也不管他真听还是假听,反正她要是不错,那就是逮着楚懋玩儿,这个错她可背不起。她便细细从今日秀宜来禀自己采梅去寻段二的事情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她是如何让秀宜去找个小厮跟着段二行事的。
“这件事我早晨就猜到了,只是梅影、梅梦欺人太甚,我本来看在王爷的脸面上不再跟她二人计较,她们却还来算计我身边的人,我自然忍不下,所以将计就计,还请王爷海涵。”阿雾就连道歉都如此辣气壮。
“就算是将计就计,你犯得着让鸣泽去恶心段二吗?”楚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阿雾自己也忍不住笑道:“我这也是替王爷教训他,虽说这件事上段二也被蒙在鼓里,可他也是行为有差,居然敢肖想王爷身边的人,我便想着刚好借机戏弄他一下。哪里知道秀宜也是个促狭的,找的这个鸣泽居然是个喜好男风的。”
可以想见,在嗅了那等催情迷香后,段二一边要克制自己的冲动,一边还要躲避鸣泽,不知会如何狼狈,怪不得来的时候衣衫不整,脸上和脖子上还有抓痕。
阿雾自己笑得像个小狐狸一般,楚懋却没想过她居然会将这件事情老老实实向自己交代出来,一点儿私心也不藏,这对楚懋来说无疑是一种新奇的经历。
阿雾见楚懋久久不说话,心头有些打鼓,“王爷是在生我的气吗?”
“你这样聪慧,又会耍赖,又会整人,整完了还能如此老老实实地跟我交代,我如何敢生你的气?”楚懋略带谑笑道。
阿雾就知道自己一番故作坦白的作态只怕也瞒不过楚懋,于是笑得有些心虚,却又厚着脸皮道:“王爷过奖了。”
楚懋简直气得好笑。只是佳人卧枕,颊生红痕,玉肌如雪,她又是这样娇娇嫩嫩的一个小姑娘,楚懋一时不知该拿她如何办。
阿雾倒好,今日的事情太多太费事,她早已有些撑不住睡意,这会儿向楚懋倾述了“忠情”,又见他不语,便闭目打算假寐一小下,哪知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
屋里的地龙烧得非常暖和,楚懋是受不得这个热的,掀开了被子只搭在了胸口上,再看阿雾,却睡得乖乖的,连脖子都缩在铺盖卷里,若非为了呼吸,只怕恨不能将脸都藏到被盖下。
楚懋久久未眠,却再也未见阿雾向他这边滚过来,只乖乖地固守在她那小小一角,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这张拔歩床显得有些空阔起来。
睡得死沉沉的阿雾倒没有这许多想法,一大早还在瞌睡就被紫扇等人拉了起来,按品大妆,要进宫去朝贺中宫。
阿雾心里忽然觉得楚懋今后能当皇帝其实也是挺不错的,她就不用这样天还没亮就要起床梳妆然后进宫去跪拜,运气不好还得在寒风里等着。
阿雾是亲王妃,在朝贺的命妇里遥遥领头站在坤宁宫外的定慈门前站列候着。这些贵妇人不管在外头是如何的矜贵,可到了这宫里头就成了下等人,在寒风里等着也无人管。
阿雾的手炉已经有些不暖和了,打她起床、上马车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了,到了坤宁宫外,却迟迟等不到田皇后升座,真叫人着急。
阿雾的眼睛却有些贪婪地看着站在另一列头上的福惠长公主,觉得她比自己上一次见时苍老了许多,也不知她在愁些什么。
这时候长公主的眼睛朝她扫来,阿雾忍不住对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看得福惠心里怒意顿生,她好好的一个儿子,就为了这个女人远去军营,生死难保,可她却嫁给了楚懋,得享荣华富贵。
阿雾被福惠长公主脸上的冷意刺痛了心,她心里叫着娘亲,却又知道她眼里自己再不是她女儿。
阿雾正觉得手指有些僵硬时,却见到一个年纪小小的内侍想自己这边走来,待走近,他从怀里递了一个手炉给阿雾,低声道:“王妃,这是祈王殿下叫奴才给王妃送来的。”
阿雾万万没想到楚懋居然会想起叫人给自己送手炉来,一时脑中思绪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地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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