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田皇后有些发福了,穿着翟衣,臃肿得像一头肥鸡,但即使这般她也可以母仪天下,得命妇朝贺。阿雾在寒风里吹了一会儿,鼻尖冻得通红,好在田皇后终于升座了,乐停礼毕,阿雾却还不能随着众命妇一道出宫。
今年正旦,隆庆帝像是精神头好了些,要在宫中开家宴,他如今统共就这么四个儿子,也不好将楚懋单单排除在外,所以阿雾还得继续留在宫里受苦受难。
阿雾倒是有心留在田皇后这里,因着长公主会在这儿驻足,但是田皇后显然没有留她的意思,倒是永和宫的向贵妃想阿雾发出了邀请。
阿雾到永和宫时,五皇子妃和荣琬这位侧妃已经分别伺候在向贵妃左右了,只少了另一位邢侧妃。
阿雾向向贵妃行了礼后,又对荣琬点头示了示意,她们这对堂姐妹也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了,这回见她,再没有上一会的憔悴之态,腹部微微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你瞧,整个上京的灵气仿佛都到了你们荣家似的,这出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本宫以为琬娘已经是绝色了,没想到祈王妃更胜一筹,真是每回见着都比上一回好看。”向贵妃笑着向阿雾招了招手。
阿雾上前两步,也笑着道:“娘娘过奖了,谁不知道这上京女儿的灵气都在娘娘一人身上。”而实际上,阿雾最腻味向贵妃见她一次就要说一次她的美貌,明明一肚子的嫉妒酸味儿,却还偏偏要口是心非地来赞扬人。当然向贵妃会做表面功夫,阿雾也不能输给她。
“瞧着嘴,多甜呀,祈王不知道该多疼你呐。”向贵妃故作慈祥地道:“琬娘如今有了身子,你们又是堂姐妹,可要多走动走动,你得空也去老六家看看她,同她说说话,这怀了孕的妇人啊最怕憋闷。”
阿雾应了“是”,又转头问了问荣琬的身子可好,可害口之类的。
向贵妃笑得更是欢了,“你身上可有消息了,有了才叫好呐,两姐妹一同有孕,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皇上听了也一准儿高兴呐。”
子嗣大约是楚懋最大的痛脚,六皇子膝下都已经有三儿一女了。不过阿雾却没有丝毫压力,上头公公不管,婆婆早去,这头祈王殿下压根儿不作为,所以向贵妃这笑中带刺的话以点儿不影响阿雾。
阿雾娇嗔道:“娘娘也真会开玩笑,臣媳才嫁入府几个月呐。”
“是本宫一时心喜着急了些。不过皇上最喜欢孙子,经常让和蕊把襄儿抱进宫来玩,一留就是十天半月的,你若是也有了,皇上看在孙子的面上,指不定也能多看顾你们一些。”
向贵妃口里的襄儿是和蕊给五皇子生的嫡长子,隆庆帝颇为喜欢他,这话真不假。只是阿雾不知道为何向贵妃处处要踩楚懋的痛脚。
阿位能低头害羞,如蚊子一般低声道:“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呀。”
“这事儿怎么不急,你家祈王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和蕊进府才一个多月就有了,你们是妯娌又不是外人,私底下多交流交流,和蕊绝不会藏私的。这皇上如今就四个皇子,七皇子也就不提了,今后全靠他们兄弟互相帮衬。老六年轻有时候行事难免急躁些,全靠他哥哥提点。”
向贵妃的话毫无逻辑,但阿雾却听明白了,这是在向阿雾示好,要拉拢祈王帮衬六皇子呐。如今隆庆帝身子不豫,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朝堂上斗得热火朝天,朝臣也一分为三,五、六党和中立派,日日上朝都闹得不可开交,但所有人都在劝谏隆庆帝立太子。
隆庆帝在别的事上都好说话,偏偏在立太子一事上迟迟不松口,急煞了许多人的心。连向贵妃都坐不住,要来拉拢楚懋了。
也难怪向贵妃敢托大,楚懋虽然占了嫡长二字,但实在不受隆庆帝待见,五、六两位皇子,一位在吏部行走,一位在户部行走,乃实权和油水衙门,楚懋却无定职,只偶尔隆庆帝想起他来,都是派些棘手的案子,办成了无功,办砸了却有过。
“娘娘说的是。”阿雾颔首道,向贵妃见她明了了自己的意思,笑容更是和蔼。
晚上宫中家宴,隆庆帝裹着厚厚的貂毛大氅出席,脸色蜡黄,但精神头还算好,只是偶有咳嗽。眼睛看向向他请安的楚懋和阿雾二人时,眼神略略一驻,便又飞快地移开了,期间再没看过楚懋一眼。
阿雾偷偷瞧着楚懋,他也没往他那父皇处扫过一眼。
两父子如此冰冷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也不知中间存在何种过节。
宫中舞姬舞姿婀娜,乐人技艺娴熟,有宫外难以企及之处,只是此处屋宇深广,而人不敢肆意,宴会不见丝毫喜庆,反而和祈王府的家宴一般的无趣。
阿雾开始想念在荣家时一家人吃饭的时光了,那才是满满的热闹和喜意。
楚懋的酒依然一杯一杯地往下灌,脸色越发如玉般皎白,阿雾最近才发现楚懋的酒量是相当不错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千杯不醉,不过他当政时,阿雾是甚少见他饮酒的。也不知是何等愁思要靠杜康来发泄。
但不管如何,阿雾觉得这是一个表示关心的机会,“殿下,还是少饮些吧。”不知怎么的,阿雾进了宫,也就随着宫人叫起楚懋殿下来了。通常只有打小伺候他的人才叫他殿下,阿雾就当这是拉近关系。
楚懋转头看了看阿雾,“无妨,你也喝一杯吧,去去寒。”说罢他自己动手为阿雾斟了一杯。
阿雾的酒量可不怎么样,闻言只微微一抿。那头向贵妃已经依偎到了隆庆帝身边,将他逗得喜笑颜开,五、六两位皇子也开始上去凑趣,连七皇子,隆庆帝都召到身边来问了问,只有楚懋这边不见任何动静。
隔得远了,冕旒下隆庆帝的表情和眼神看得也不真切,但是阿伪觉他并非如他表现的那般高兴,甚而有些故作高调。眼睛依然不忘她们这边扫一眼。
但是楚懋眼里的宠辱不惊,阿雾却看得真真切切,他对他这位父皇恐怕并没有普通人子那般在乎。
宴席一直到亥时才因隆庆帝再也支持不住而散席。
禁宫中不行车马,除了宫中主位有歩辇代步,便是楚懋和阿雾也只能步行离开。从温暖的殿堂里出来,阿雾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突然觉得肩头、后背一暖,回头一看,却是楚懋将他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这如何使得,你小心冻凉了。”阿雾作势就要取下那大氅。
楚懋的手却覆上了她的手背,阻止她取下。
阿雾的手早已冰凉,而楚懋的手却温暖干燥,虽然这种触感极其舒服,但阿雾是打心底抵触这样的碰触,可她也知道楚懋并非刻意,他也是不喜欢碰触别人的。
阿雾飞快地缩回手,有一刹那间觉得楚懋的手刚才好像正要抓住她的手不许离开一般,当然阿雾以为自己肯定是看花了,想多了。
“我不冷,走吧。”楚懋越过阿雾,走在前头,阿位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地上已经铺了四、五寸高的雪,阿雾穿着麂皮靴子倒也不怕雪水,却因无聊和懒得使力,努力印着楚懋的脚印子走。
不一会儿就被前头的楚懋发现了,他回头看了看阿雾,没什么表情,待他转过头继续走时,阿雾发现楚懋的脚印变得几乎没有了。
阿雾的眼睛都瞪大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踏雪无痕,阿雾万万没料到,戏本子里头才有的功夫居然真正在楚懋身上看到了。
这下可好,楚懋步履悠闲,阿雾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有些狼狈,很快就被楚懋甩在了后头,身边虽然有两个宫人打着灯笼,可在偌大漆黑的禁宫里,还是有些怕人,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被孤零零地永远留在这里了。
阿雾忍不住出声唤道:“殿下,等等我呀。”
前头的楚懋闻声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待阿雾走近,他才将手伸到阿雾的跟前,这是无声的邀请。
阿雾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想来这是楚懋对她先才的排斥而进行的报复。阿位觉得楚懋毛病真怪,他明明也不喜欢碰触别人,却又受不得人拒绝。
雪夜越来越冷,阿雾飞速思考着究竟这该不该将手放入楚懋的手里,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有一种被强迫之感。可是若她拒绝了,想必定然会将楚懋得罪得狠了,这又是在宫人面前落他的面子。更何况,她觉得空荡荡的禁宫里不知道有多少游魂在浪荡,只有楚懋身边它们不得靠近,也不知当年自己是怎么能飘入他一丈范围内的。
但是靠近有真龙之气的人辟邪就是准没错的。
阿雾痛定思痛,咬着牙将手放入了楚懋的手心,才发现他的手宽大而温暖,在寒冬腊月,这样牵着也勉强可以接受,只是回去得多净净手。
禁宫内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路总算走完了,阿雾坐入马车的时候,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马车更好看的东西了。
不过出乎阿雾意料的是,楚懋居然也接着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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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懋虽然称不上魁梧,但身材颀长,依然让马车内的空间显得狭小逼仄起来,且他一进来就坐得笔直,导致阿雾想在人后偷个懒歪一歪都不行,心头绮思是没有的,反而别添怨念。
阿雾拘谨地坐在车上,手背在身后用力地在衣襟上蹭,没来由地觉得心内不安,却找不到来源。
楚懋从马车上固定的茶桶里取出用棉布套抱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阿雾眼愣愣地看着他将茶递给自己。
“我自己来就好。”阿雾简直有些“诚惶诚恐”了。
但楚懋伸出的手不见收回,阿雾也知道了这人的禀性,容不得人拒绝,只得以两指手指略显无礼地从楚懋手中接过茶杯,丝毫没有碰触到他的手指。
热茶入手,顿时驱散了不少寒意,阿雾想着,也难为伺候的人这个时辰在宫里头还能寻着热水,真是值得嘉奖。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又靠得如此近,偶尔颠簸一下,没控制好可能还会腿碰到腿,这样的情况下不说话好像非常奇怪,但是阿雾观楚懋的神色并不像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但他也并不闭目假寐,阿雾少不得得自己寻点儿话题,没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殿下,今日我在向贵妃宫里,她同我说了些奇怪的话。”阿雾道。
楚懋转头看着阿雾,“哦,她说什么?”
阿雾一听,看来这个话题开得不错,只是接下来她又怨怪,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过这当口也少不得实话识说,“向贵妃担心殿下膝下空虚,又说皇上最喜欢孙子,如果殿下能有一子半女想必能缓和父子关系。”
楚懋的唇角扯出一丝明显的讥讽来。
阿雾自然也不信向贵妃的鬼话,孙子又不是万能药。“不过我以为子嗣一事是急也急不来的,殿下龙章凤姿,想必是送子观音娘娘正在为殿下挑选最聪颖的后人,这才迟了送子。”阿雾也是很能胡扯和拍马的。更何况,她还明知道楚懋是有后的,而那唯一的一位皇子资质也算可以,守成之君吧。
只不过在这一点上,阿雾犯了个大错误,那就是从没把自己算进去过,因而说送子观音时一点儿也不害臊,但这样的话听在楚懋的耳里,却又是别有一番意思。
“唔。”楚懋模糊地应了一声。
“只是如今这样的风雨关头,殿下膝下无子也确实不利,我听着向贵妃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想请殿下帮衬六皇子。”阿雾说的话一丝不假,可却也有试探之意。
楚懋闻言,并不如阿雾想象的那般反应,她觉得他就该眼风凌厉地扫向自己,示意自己这种话题不要乱提。
然而现实里,楚懋却眼神柔和地看着阿雾,然后以手在身侧拍了拍,示意她坐过去。
阿雾又纠结了,她万万没料到楚懋这样的人表示亲近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和人近距离接触。但是阿雾着实想听他接着说下去,少不得又被心头那一丝贪念怂恿得坐了过去。
两个人靠得如此近,阿雾几乎能闻见楚懋身上那淡淡的梅香,以及鼻息间呼出的酒气,醇香罪人,没有令人反胃的夹在酒气里的饭菜味儿。这时候阿雾才恍然大悟过来,今夜席间楚懋根本没动任何吃食,仿佛只饮了酒,一时只觉得忏愧万分,倒底做不到宫嬷嬷说的那般“真心”,罪过罪过。
“阿雾觉得我应该帮衬五弟还是六弟?”楚懋神色轻松地道。
阿雾觉得楚懋的酒气喷到自己的睫毛上,让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她实在不习惯这样的近距离,忍不住往后靠了靠,但脑子却晴明得紧。
楚懋这话还真是会挖坑,若非阿雾有前世经历,指不定也要被他的闲散给蒙混过去。但是有一点阿雾是很肯定的,那就是她想打入楚懋这一方的内部,那就必须套出楚懋的真心话,让他将她也当做自己人一般不设防。
阿雾设想着如果自己是个单纯不知道未来事情的人该怎么回答,“殿下如今是圣上的嫡长子,难道不能……”阿雾这话问得大胆又恰当,她不是别人,而是楚懋的妻子,她自然应当这样问,若不如此,那才反而显得虚假,是问这天下哪个女人不想登上皇后的宝座,成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妇人。
楚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阿雾,“王妃,难道不知道父皇对我的态度,居然还有此等异想天开之思。”
阿雾义正言辞地道:“我并非异想天开,也不是怂恿殿下。而是古法如此,说句不敬的话,即使圣上偏心,越过殿下而立太子,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殿下并非颟顸也无恶迹,且明睿果决,若能……必是天下黎民之福。”
这一番话被阿雾说来还真是有模有样,反而称得楚懋心胸狭窄了,以为她是为了一己之私才那样说的。
“王妃同我相处时日也不算多,怎么就看出我……”楚懋顿了顿,大约也有些不好意思自赞,“能为天下黎民之福?”
赞美人,还要赞美得恰到其好,那才是本事。不仅自己不能肉麻,还要让对方不会觉得自己是溜须拍马。阿雾觉得有些头疼了,若放在前世她自然能列举出许多许多的例子。正元帝的文成武德,想来便是后世也需敬仰,而他的庙号还得了个“祖”字。
帝王薨后,于太庙立宣奉祀追尊庙号是极严苛的,按说,开国之君才称太祖、高祖,继嗣之君谓“宗”。但也有先例以继嗣之君而称祖的,比如成祖,但那也是继往开来有大功绩的贤明之君。到了楚懋这位正元帝,他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但以此而仍能得“世祖”之庙号,可见其当政期间,朝堂之臣、乡野之民对其的爱戴。
而阿雾觉得对于一个宵衣旰食、毫无娱乐,每日阅简以百斤论,从无滞压奏折的情形,扩疆立土,安定边疆五十年无患,治河工利民的皇帝来说,楚懋得个“祖”字还真是问心无愧,实至名归的。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在楚懋登基之后,而楚懋现在这个阶段都干了些什么事?找高僧谈经,与天师论道,同清客悠游,煮茶论酒、吟诗作赋,全是高雅避世之趣,而祈王府最负盛名的是其舞姬、是其角花笺、是其“龙宾十友”套墨,都是玩物。
至于祈王殿下本人在朝堂上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只尽本分,无功无过。
那么阿雾是怎么看出楚懋的“明睿果决”和“为天下黎民之福”的呢?这还真是个难题。当然肯定难不住阿雾。
阿雾以为,恰恰是“正元”二字体现了楚懋对登极不正的介意,他本是嫡长子,正该名正言顺的继位,然而世事弄人。不管最后楚懋表现得如何辣气壮,但阿雾可以肯定他内心来讲,还是极端需要得到他人认同的。而从阿雾看出的蛛丝马迹推测,楚懋早已在着手准备“清君侧”之事了。
“殿下虽然散淡,可我观殿下胸怀苍生,非甘愿碌碌之人。”这话说得虚,楚懋的眉尖挑了挑,阿雾自然知道他不信,又道:“从双鉴楼便可知殿下的志愿。”
这下楚懋唇角的笑意总算抿平了,阿为道自己挠中了他的痒处。
“可殿下并非为一己之私的人,磊落坦荡,行人之应当所行,教妾也是如此。若殿下愿意担负黎民之责,那也一定也是因为殿下不得不挺身而出,只因殿下才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而并非是为了那生杀予夺的宝座。”阿雾说得正气凛然。
“哦,你怎么能肯定若我有心,就不是为了那个位置,而是为了天下苍生?”楚懋状似随意地问道。
阿雾充满了爱怜地看着楚懋道:“我想殿下自小生长在深宫大内,若是能够,恐怕今生都不愿意再踏足此地一步的。”阿雾虽然不知道楚懋从小生活的状况,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幼时一定吃过许多苦,否则如今也不会如此爱戴护他爱他的郝嬷嬷,因而也能隐忍许多事情。
再观今日楚懋的表现,阿雾觉得他一定是冷透了心的。
而实情还真是被阿雾料中,楚懋默默看了她良久。
阿雾是硬着头皮才顶住他那直窥人内心的悠长眼神的。这时候她更不能虚心地低头,实际上她的话也半真半假,她觉得楚懋登基既是黎民之福,同时也是他对那位漠视他一生的父亲的最好“致敬”——推翻他的遗诏。
阿伪视楚懋道:“不管未来殿下怎么选择,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殿□边。我相信殿下,也相信殿下的选择一定有殿下的道理。”
“哪怕为天下人所唾弃?”楚懋锁住阿雾的眼睛道。
阿雾顺着他的话,一字一字地缓慢而清晰地道:“哪怕为天下人所唾弃,也不离不弃。”这样的缓慢,表示她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后才说的。
楚懋的手覆上阿雾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里,阿雾被他握得有些生疼,但是这样的时刻,她再别扭也知道绝不是讲究个人毛病的时候,因而忍着不适,回握了一下楚懋,“而且,我以为殿下这样的人绝不会为天下人所唾弃,便是有,那也是他们暂时的一叶障目而已。”
阿雾自然是可以这样说的,因为她比别人多了几十年的经历。若果她只是今生的阿雾,她想她未必能如此“信任”楚懋。
楚懋笑了笑,没说话。
阿雾心叹,要得到楚懋的信任谈何容易,她也没想过通过这样一席话就能打动他,但自然要撬开一丝缝隙。
“殿下?”阿雾询问地道。
楚懋却说:“到了。”
阿雾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有仆人搭了梯凳,楚懋下车扶了阿雾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门,阿雾回头看了看那驾车的马夫,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楚懋在马车上说话时丝毫不避讳。
哪知就是这样一回头,阿雾就见管事的正对着那马夫比手势,阿雾才看出来,那马夫是个聋哑的,难怪楚懋会用他驾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童鞋们对我的支持,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也会用心的去耕耘我的文字。
祝,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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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在门后见到郝嬷嬷时有一丝诧异,这天寒地冻,马上交子时了,郝嬷嬷腿怕寒,正是该在生着地龙的屋里睡觉才是,这会儿怎么还等在廊下。
楚懋已经先于阿雾跨出一步,“不是跟姑姑说了么,用等我。”
“殿下今晚怕是没进东西吧,我煮了面,殿下吃一口吧,我不在,殿下肯定是一口也不吃的。”郝嬷嬷怨道。
其实阿雾今晚也想趁热打铁,好好在楚懋跟前表现一番她这个为人之妻的关心,但郝嬷嬷来上这么一出,就让阿雾觉得自己有些东施效颦了。
楚懋跟着郝嬷嬷像是要往红药山房去,阿雾在岔路处驻足不前,想了片刻,便折而往左要回玉澜堂,此时楚懋却也停了下来,对郝嬷嬷道:“嬷嬷,同我一道回玉澜堂吧,让阿雾去煮面。”
阿雾忽然被点名,还有些莫名其妙,何况她哪里会煮面啊。但楚懋的这个态度实在让阿雾受用,便笑着道:“嗯,我来煮面,也请嬷嬷尝尝我的手艺。”
郝嬷嬷明显愣了愣,她回头看着阿雾,那神情就像东西被人抢了似的委屈。
祈王府隆庆三十二年的大红贴金灯笼下,阿雾娉婷而立,眸如黑色的宝石,其间流光溢彩,让人目眩,一袭大红折枝花卉草虫纹妆花缎曲裾,将雪夜融成了一幅倾国佳人图,郝嬷嬷有些怅惘,又有些释然。
“好啊,老身今日就托大,尝一尝王妃的手艺。”
玉澜堂的小厨房内,阿雾正立在紫坠身边,看她飞速地切着拌面的佐料。好在今日紫坠准备充分,虽然阿雾晚上是不用面食的,但是难免她们几个丫头嘴馋,而面又最顶饿,所以才不用手忙脚乱地现在才和面。
“怎么忽然就想着要吃面啊,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王妃这么晚了吃面又不易克化。”紫扇有些不解。
阿雾心头却想起了一件事,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还是不够用心,先孝贞后好似就是正月初一去的,而这一日也是楚懋的生辰。楚懋的生辰是他的忌讳,也是整个祈王府的忌讳,而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提醒阿雾。
阿雾也从没见过楚懋过过生辰。难怪郝嬷嬷非要亲自迎候,要逼着楚懋吃一碗长寿面。
“快些吧,不用太复杂,我瞧着清汤面就好,把那木耳、黄花菜、鸡蛋切丝略炒以炒铺在碗底就是,再拿冬笋火腿汤浇汁儿便成。”阿雾瞧着紫坠又是切萝卜丁,又是切笋丁的,知道她是想大显身手一番,只是如今时不我待。
“会不会太简单了点儿?”紫坠以为楚懋这是要考验阿雾的厨艺。
“不用,待会儿别放葱,难闻,殿下想来也不喜欢。”阿雾以己推人,觉得楚懋肯定也不会喜欢嘴里有股葱味儿的。
三碗热腾腾的表面看起来就是一碗不出彩的素面,用喜庆的红地“八仙庆寿”碗盛了,搁在黑漆描金双龙捧寿纹委角长方盘由阿雾亲自端了送到玉澜堂的西次间。
阿雾亲自摆了碗筷,立在楚懋的手边伺候,“殿下,郝嬷嬷,试试我的手艺如何。”
“光是闻着已经香得人流口水了。”郝嬷嬷笑道,看着楚懋的眼神里有一丝乞求。
楚懋没有举筷,道:“可有酒。”
阿雾抬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沙漏,眼看正月初一就要过去了,便道:“殿下还是先用面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先才你在席上也没进过食。”阿雾虽是对着楚懋说的,却是看着郝嬷嬷而道。
郝嬷嬷也急了,“我就知道殿下肯定又没吃,今日是不是一整日都没吃东西,这样你的胃如何受得了!若是殿下烦了我这个老不死的,我这就走。”郝嬷嬷连威胁都用上了,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楚懋摆了摆手,不得不拿起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面。
郝嬷嬷又唠叨道:“可不兴断,殿下一口气吃到底才好呐。”
既然已经吃了面,楚懋也就不再扭捏,一口气将一碗面吃到底,连下头的鸡蛋丝、木耳丝、蘑菇丝都吃了,面汤也喝得一干二净。虽说如风卷残云,但姿势依然优雅万端。
“这汤汁熬得不错。”楚懋拿阿雾递过去的热帕子拭了拭嘴道。
那是,否则阿雾也不敢如此托大,紫坠每年过年吊的一锅冬笋火腿汤可是荣府一绝。这会儿灶上还吊着,是明日要送回荣府的。
用完了面,楚懋和阿雾送郝嬷嬷出去,郝嬷嬷的眼神连连停在阿雾身上,她只好在玉澜堂门外道:“今夜下了雪,路滑,我再送嬷嬷一程。”
郝嬷嬷欣然同意,又道:“殿下早些休息吧,你若再送,可就折煞老奴了。”
楚懋点了点头。
阿雾立在郝嬷嬷的竹轿旁,为她理了理膝盖上的虎皮。
郝嬷嬷一双老而厉的眼睛看着阿雾道:“还请王妃好好照顾殿下,别辜负了殿下,殿下他着实吃了不少苦。”
阿雾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能如何辜负楚懋。他们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就是脑子被门夹了,也不至于会辜负楚懋。
阿雾走回内室的时候,楚懋还在净房没出来,她一遇热气都打了个喷嚏,心中一禀,“紫扇,去请大夫来。”
紫扇伺候了阿雾这么些年,如何不知道她的禀性,那就是个一打喷嚏必须请大夫的主,一条小命看得比谁都精贵。实际上紫扇哪里知道阿雾的症候,她那是心病。最怕生病吃药,从此卧床不起,她是被病痛折磨惨了的人,所以这一世格外小心,有个头疼脑热地就嚷着看大夫,非要吃了药心里才能舒服。若是病得拖上个几日,就要往坏了想。
楚懋出来的时候,见阿雾依然穿戴整齐,略显诧异地问道:“不睡么?”
阿雾道:“有些头疼,请了大夫,还没到。”
楚懋不语,转回净室,再出来时已经重新穿戴整齐,看来是要陪阿雾一起等大夫。
“是晚上吹风着了凉?”楚懋很自然地拿手想探阿雾的额头。
阿雾下意识地侧了侧头,“殿下不必陪我一起的,今日辛苦了一天你先睡吧。”
楚懋多看了阿雾两眼,收回手道:“无妨。”遂,自己拿起一卷书看起来,阿雾见他看得十分认真,也不好扰他。
小半会儿功夫,邹大夫就到了,阿雾打小就认他的药,所以即使来了祈王府后,也习惯请他。
邹铭善没想到会见到楚懋,愣了愣,赶紧上前跪拜。
“起来吧,给王妃看病要紧。”
邹铭善起身后,只见阿雾这边已经坐好,紫扇正将她的袖口往上挽,露出一截欺霜赛玉的手臂,他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了,看了也没啥,只是难免拿眼看了看楚懋。
楚懋的眼睛果然盯着阿雾那毫无遮掩的手臂上。
阿雾也奇怪,虽然洁癖到不喜任何人碰触,但唯独于大夫把脉时例外,从来不许弄什么帕子遮住或隔帘帐之类,她以为望、闻、问、切四者皆为重要,不能为了虚礼而至误判。
邹铭善把了脉,又看了看阿雾的舌苔道:“并无大碍,王妃微微有些风寒入体,并不厉害,这两日多休息,多饮水。我开一剂辛温解表的汤药,先煎一副喝着。”
送走邹大夫后,阿雾这才放松了心神,让紫扇准备了热热的一盆水,在里头加养生方泡了泡,这才趿拉着软缎脱鞋出来。
内室是极暖和的,阿雾仅着了一套雪白的百两银子一匹的松江三梭布裁的小衣亵裤。女儿爱美,便是不示人的内衣,依然剪裁得体。因穿得极薄,越发显得腰瘦腿长,又刚泡过澡,白里透红的脸蛋跟鸡蛋白似的滑腻,肌肤晶莹透明得仿佛水气儿都钻了进去似的。
楚懋说不出阿雾身上的那股子香味是什么,可以肯定是绝非他素来喜欢的冷梅香,但偏偏这种香气撩人心神,让人难以静心。
阿雾脱了鞋子,才发现今日又累又倦还有些头晕,连袜子也忘穿了。这会儿楚懋已经躺坐在床的外侧翻书,阿雾瞅了他一眼,仿佛并无异常,便也道自己以前肯定是多心了,谁耐烦一个劲儿地盯着人的脚看啊。
阿雾也不打扰楚懋,回身打算从他脚边爬到内侧。她臀、部高耸,细柳一般的腰肢塌陷,显出优美细长的曲线来,浑然不觉自己是何等一个天生的尤物。
只楚懋愣愣地盯着她,胸口那微微起伏的曲线已经叫人目不暇给,那圆润挺翘的臀更是让人口干舌燥,再到那像白玉兰花瓣似的脚掌,楚懋简直有些不敢看了。
“唔。”阿雾被楚懋突如其来的下滑作躺的动作给踢中了胸口,虽然不是很疼,可也有几分惊吓和不适。
“踢到哪儿了?”楚懋快速地坐起身问阿雾。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踢到哪儿了?
阿雾:吓傻了。
楚懋:美呆了。
感谢大家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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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一张脸羞得简直可以滴下樱桃红了,咬了咬粉唇道,“没,没踢到哪儿。”然后赶紧又此地无银地补上一句,“殿下踢在被子上了。”
楚懋没说话,阿雾就乌龟地只当他信了,然后哧溜溜地迅速爬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将自己卷成一团面朝里,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不过此时她身后却有了响动,是楚懋掀被子下床的动静儿。
阿雾转过身见楚懋正往桌边走,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殿下,别喝凉茶,那茶桶里有温着的茶水。叫外头守夜的咏梅、忆梅进来伺候便是。”阿雾关切道。
楚懋的背微微有些僵硬,并不转头回去看她,只是口气略显生硬地道:“你先睡吧,不必管我。”
若是阿雾对男人这种事稍微有个一丝半点的了解,此时也就能顺从他的意思,继续装睡了,但她偏偏从没把楚懋往那个方向想过。
实际上,这也怪不得阿雾。楚懋生就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说好听点儿那就是清隽出尘,甚至有道骨仙风之气,任谁也不会把吃喝拉撒“做”同他联想在一块儿。
即使祈王殿下龙根健全甚至可能还很傲人,但在阿雾眼里,他也就跟那太监似的,绝不会有□之想。而在今后正元帝清心寡欲的帝王生涯里,偶尔的几次行那“传宗接代”之事,阿雾也是很有羞耻心的绝不会飘去看。
不过阿雾观正元帝陛下一般一刻钟就从宠幸嫔妃的西翼回来,也就只当他是去透了口气而已。并不曾往那淫、处想。更何况,到太子出生后,楚懋的余生里再未临幸过妃嫔,阿雾就更不会觉得他会有需求了。
其实,阿雾在“生孩子”和男人的需求这件事上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她知道生孩子就要和男人行房,而行房的具体的动作和发生的地点她也知道。地点前文已说过,就不再赘述,而动作么,崔氏羞羞捏捏地说,阿位要躺着就行了。这些事,崔氏都是一句带过的,但是有一点,她特别重点特出过。
那就是,千万不能惯着男人。“你年纪还小,要爱惜自己的身子骨,你们又是新婚,他可能行得多点儿,你可千万别他一要,就顺着他,这种事儿,你提着吊着,指不定他还更来劲儿些。但也不能太拿捏他,否则他转过身就去找别人,你就无处可哭诉了。总之这个分寸,你要自己拿捏好。”这是崔氏的原话。
阿雾自认还算是个有分寸也能拿捏分寸的人,所以不担心。而关于楚懋的需求的问题,或许一开始阿雾还会有怀疑,但是经过这么几个月后,她已经彻底地信任了楚懋的高洁。
所以只觉得崔氏的话扭扭捏捏,言不尽实,当然阿雾也不至于怀疑崔氏会害自己,但是她难免会觉得崔氏头脑简单,读书不多,遇事从不多想,所以她的经验总结,也就姑且听之便可,且不可当真。
唠唠叨叨这么多,还是言归正传,阿雾从不以为楚懋会有男人的需要,或者说在她潜意识里楚懋就是高洁端方,不染尘埃的,至于荣三老爷、荣珢之流,那都是世间俗男子,不可语之。
当此刻楚懋下床自己倒茶时,阿雾觉得她是真心关心他,怕他大冬天喝了凉茶伤胃。而楚懋不叫人进来伺候,大抵是他衣衫不整之顾。
阿雾今日贤惠地煮了面,又难得地得了楚懋的赞赏,一时对“贤惠”有了些痴迷,自己也赶紧掀了被子下床来,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好在地上铺了墨色绣金八宝如意地毡,也不觉得多凉。
阿雾快速走过去,从旁边的茶桶里取了热茶倒了一杯递给楚懋,“殿下还是喝热茶好。”
楚懋身子不动,只侧了侧头看了阿雾一眼,并在她胸口上扫了一眼,这才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要说这时候阿雾真是聪明。若是换了别人,心虚着这会儿指不定就含胸驼背了,恨不能胸前两团能往回了凹。但阿雾不,她故作镇定,反而还特地挺了挺胸脯。
少女独特的芳香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轻易就萦绕上了楚懋的鼻尖。柔软的立领内衣下虽然根本不露丝毫,但也足够让人去臆想那乳鸽一般的一对儿玉团了。
偏偏阿雾还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这样天真无辜地又充满着诱惑的举动,叫老天见了都为祈王殿下叫屈。
“你先去睡吧,我还睡不着。”楚懋说罢,旋即就转身去了南窗榻边,从小几上取了一卷书,以手拿着搁在大腿处,看着一动不动的阿雾。
阿雾见楚懋耳根有些发红,嗓子略带嘶哑,心里怀疑他是不是也着了凉,可是听楚懋的口气,有些心浮气躁,也不知是为何事。但是今日事情太多,隆庆帝的冷漠,生母的忌日,自己的生辰,都足以让他心绪不稳。
这种事情,旁人是劝不来的,只能让他自己静静地待一会儿,自个儿想通了才好。所以阿雾当下也并不再跟过去。只有些娇怯地微微低头立在原地不动。
这也是极讨巧的心思。阿雾以自己为例,如果她心烦意乱,不喜人呱噪的关心,撵人时,那人若毫不迟疑地转头走了,她反而又会怨怪,人就是这么奇怪。所以,她少不得得留在原地纠结一番,让楚懋感受到自己的诚意,然后才能移步。
凉意这会儿终于传到了脚底,阿雾不经意地拿右脚盖在左脚背上,桃花瓣似的脚趾头蜷了蜷。
“不是着凉了吗,赶紧去睡吧,我这儿不用伺候。”楚懋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地道。
阿雾越发听出他的不耐,只好原地福了福身,“殿下也顾惜些身体。”说罢,她自上床去了。虽说生着地龙,可毕竟是隆冬,穿一套内衣立着,还是稍嫌凉。
灯光里,楚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不干脆到次间去坐,或者去冰雪林、双鉴楼也好,偏偏就选择在内室的榻上坐下。静谧的屋子里满满都是女主人的味道。
片刻后,楚懋吹熄了灯,重新上床。
黑暗里阿雾听得楚懋道:“向贵妃说得不错,我是该有个孩子了。”
阿雾的背一僵,如果楚懋不是对着她说这句话,而是直接让别的女人怀孕了的话,阿雾会很高兴的,但是在今日的氛围下,阿位能装睡,呼吸都收紧了,四肢更是僵硬着。
尽管阿雾狼地觉得楚懋能说出这句话是对她这么多日来的用心良苦的最大回报,但是她听了依然觉得毛骨悚然,压根儿不敢往那个方向想一下。
崔氏虽然也一心盼着阿雾能为楚懋生下嫡子,可到底还是自家女儿重要,所以上回回娘家时,崔氏特地拉了阿雾说话,说她年纪小,别太早要孩子,否则生育那一关实在是危险。当初她生荣珢的时候,可是九死一生的。
阿雾也点头称是,一来她自珍自己的小命,二来也从没真正地想过要去行夫妻之事。
但今晚楚懋的话着实惊住阿雾了。她原本猜测,楚懋之所以那么迟才有孩子,完全是因为他怕功败垂成后,牵连无辜孩童,所以要待大事定下后再延血脉。然后如今看来,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阿雾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好了,以至于楚懋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打赏”自己。
阿雾思前想后,觉着如果楚懋非要拉自己行事,她还真不能拒绝,否则她今后的打算便再无法进行,更别说帮长公主和大哥、二哥求情了。
阿雾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怯怯地对着楚懋低声道:“我年纪还小,嬷嬷说太早有孕,便是顺利生产,也会伤身子。”至于不能顺利生产那就更惨了。阿雾不知道这样的“实话”会给楚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她焦灼地望着楚懋。
夜色里,楚懋的眼睛仿佛黑色的宝石般,亮得让人打心底发凉,只道了句,“说得也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阿雾颓丧地踢了踢脚下的被子,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又被自己给破坏了,不过也实在该怪楚懋,没事儿提什么生孩子。除了行房,以及接下来的生孩子的事儿,便是让她为了楚懋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愿意的。
只可惜楚懋不给她一个证明的机会。
阿雾伸了伸自己雪白的脖子,有一种洗白白待宰的英勇,“若是殿下需要嫡子,我也是愿意的。”阿雾的心里默默流泪。
“我不会拿你的命去赌。”
楚懋一句话顿时解了阿雾的烦忧,她分辨得出他语气里没有敷衍和生气,他只是这样轻轻一说,就有一种让阿雾相信他的力量。
“谢谢你,殿下。”阿雾真诚地低声道谢,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只觉得有了楚懋这句话,她的清白就可以保住了。放松下来后,阿雾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睡吧。”楚懋为阿雾掖了掖被角。
作者有话要说:阿雾:谢谢你,殿下。
四毛哥:不客气,孩子可以晚点儿生,你也可以喝避子汤。
阿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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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阿雾做了个很惊悚的梦,她梦见楚懋恨她雀占鸠巢,又不肯为他生下嫡子,就将他绑到一叶小舟上,在暴风雨的夜里,将她放到河上。
阿位觉得船上下颠簸得厉害,她又惊又怕,连眼睛也睁不开,而楚懋就站在岸边打着油纸伞,看着她笑。
阿位觉得暴风雨无穷无尽似的,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洪水淹没了,尖叫了一声坐了起来,她睁开眼,只见外头天还黑着,身边的位置却是空的。
“怎么了?”帘子外楚懋的声音传了过来,“做噩梦了?”
楚懋正从外头掀开帘子看着还在惊愕之中的阿雾,又问了句:“梦见什么了?”
“梦到我在一条船上,颠簸得厉害,我怕得紧……”阿雾尽管惊魂未定,但也知道不能说是楚懋绑她的。
哪知阿雾一说完,楚懋的脸色就变得很奇怪,片刻后才道:“大概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阿雾想了想,点了点头,大概是她情绪波动太大,对着楚懋又忐忑不安,这才有此一梦的。阿雾姑娘又哪里听得懂楚懋这种隐晦得不能再隐晦的恶趣暗示。
但是有一点却没逃过阿雾的眼睛,虽然楚懋穿着同色裤子,但是上头的暗花明明换了纹样,阿雾不解楚懋为何半夜起来又是换裤子,又是喝水的。以前没见他有这么多怪毛病的。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阿雾睁着澄澈的大眼,柔声问道,眼神从楚懋的腿根处往上抬。
楚懋刷地一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没有,这屋子地龙生得太旺,明天让她们降小点儿。”
阿雾点点头,便信了楚懋大约是热着出了汗才换了衣裳。若换做是她,夏日半夜醒来觉得浑身黏腻,重新洗澡换衣也是有的事儿。
楚懋重新躺回床上后,阿雾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但总不及一眠至天亮的好,所以醒来时,有些头疼,觉得晕晕乎乎的。身边的人早已经起了,连被褥都凉了。
提及被褥,阿雾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仔细想了想才发现,楚懋昨晚盖的被褥不见了。虽然他的被褥每天都换,但是丫头们都要在阿雾起床后才会来收拾。
阿雾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太往心头去,她哪懂这些个细节,一心只想着今日回荣府的事儿。大夏朝出嫁女正月里通常在初二、初三兴回娘家一趟。
阿雾是自己急不可耐,所以早早儿地就定在了初二,至于楚懋,阿雾是没想过他会陪自己回去的。果不其然,阿雾让人去同楚懋说的时候,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抵因为楚懋没去,荣三老爷和崔氏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崔氏瞧着阿雾那还像姑娘似的身段儿和脸蛋,抱怨道:“怎么也没养胖点儿,女人啊还是胖些才好。”
阿雾笑了笑没说话。
“祈王殿下对你还好吧,有没有信儿了?”崔氏关切地问道,其实她第一句就想问的,只是怕给阿雾压力。
“太太不是说我年纪小,不急着要孩子么,殿下也体贴我,说是这两年不急呐。”阿雾很擅于把实话换个角度说出来,听在崔氏的耳里,这就是她们夫妻很和睦的意思。
“祈王殿下今日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崔氏难免还是担心阿雾报喜不报忧。
“他一来,爹和太太动不动就又要行礼又要跪,咱们见面也不自在,他这是体贴女儿,也体贴你们呐。”阿雾把楚懋没空来的行为解释得很完美。
崔氏听了也连连点头。这厢母女间叙了话,荣三老爷那边就派人来请了阿雾过去。
阿雾一进去,荣三老爷就开门见山地道:“你将何氏送去庄子上,是四皇子的意思吗?”
阿雾心想,她爹这头狐狸还真是敏感,“不是。我先头也是不爱管府里的事儿,但殿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说府里没规矩。那何佩真却是嚣张跋扈,我做主把她送出去,殿下那边也是知道的,他也没阻止,事后也没有要接人回来的意思。”
荣三老爷捋了捋他那一把美髯,点了点头,又道:“依你看,四皇子对……”荣三老爷拿手指指了指天上,因为是同自己女儿说话,所以直白了许多,“有意思?”
那简直不是有意思,而是太有意思了,不过人家走的是自力更生的路线而已。不过这样大胆的话,阿雾也不知道说与荣三老爷听是对还是错,万一走漏风声,遭殃的会是他们自己。“殿下不曾同我说过这些,不过依女儿看,他不是没成算的人。爹爹以为殿下有那个意思,就能成吗?”阿雾想知道荣三老爷的看法。
荣三老爷摇了摇头,“难说。以我看四皇子仿佛并不在意那位置,否则平日也不至于那般行事,只是我观他英睿不凡,实在是可惜。”
荣三老爷毕竟是楚懋的老师,两人平日也有谈圣人言,荣吉昌觉得楚懋每每有点睛之论,且眼界开阔,看事高瞻远瞩,实乃明君之兆。
阿雾见荣三老爷如此惋惜的样子,便试探着道:“可是这两次进宫,我见圣上对殿下的确是及不上心的。”阿雾说得很委婉,但荣三老爷如何能不知道隆庆帝的态度。阿雾谨慎地看了看外头,将书房的窗户全部打开,以便可以看到外头的情况防止偷听,这才继续道:“想来将来的诏书上头那名字也不会是殿下,爹爹以为如果殿下果然有什么想法,该当如何?”
阿雾这话问得极大胆,听得荣吉昌心头一跳,其实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止一次升起过,但他实在拿不准楚懋的态度,所以并不敢提这样大逆不道的建议。
但是从龙之功的诱惑实在是太大,而荣吉昌现在又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党,将来若是其他皇子上位,他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这显然不是荣吉昌十年寒窗苦读想追求的结局,他们读圣人言并非为了忠孝,实则只是为“建功立业,丰功耀祖”八字而已。
这种念头,便是对自己的女儿,荣吉昌也不敢直说,转而道:“你大哥的婚事定在五月里,珢哥儿的定在九月,我打算若你大哥今科能中,求皇上将他外放,就不考庶吉士了。”
阿雾点点头,荣玠外放,哀帝登基之初想来手还不会伸得太远,必先安顿京内,才会整顿地方。
“珢哥儿爱武,等他成亲后,咱们分了家,为父打算让他也外放参军。”
乱世里什么也不如手头有一只军队来得有保障,到这儿,阿雾不得不佩服荣三老爷的高瞻远瞩了,什么都被他算尽了。
“我以为甚妥。”父女俩相视一笑,像是什么也没说,却又心照不宣了。
这厢刚用过午饭,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祈王府派了人来接阿雾。
阿雾愕然,还以为是不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否则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接她。崔氏和荣吉昌也不敢多留阿雾,催着她赶紧回去。
待阿雾上了马车,看到楚懋时,愈发惊愕了起来,“殿下!”
阿雾怎么也没想到楚懋会亲自来接自己,“殿下,可是府里有什么事儿?”
楚懋没回答,只是盯着阿雾目不转睛。今日阿雾穿了一袭酱色缠枝牡丹菊海棠纹织金缎立领夹袄,领口出锋,是黑褐色的羊羔毛。深色将她一张雪白的小脸称得越发莹白,粉唇樱樱,越显鲜嫩。而下头是一条鹅黄地蝙蝠葡萄纹裙,这裙子有些古怪,裁得像钟形一般,将阿雾的细腰越发凸显出来。
这等装束奇异地好看。这样的钟形裙楚懋还是第一回见,他自然不知道这本该是几年后才会出现的样式。
阿雾穿衣服,喜欢略微贴身些,她人本高挑,穿起来尤为好看,只是落在男人眼里,那就是身段妖娆了。
楚懋没回答阿雾的话,反而将马车座位上阿雾惯常用来搭脚的白狐毛斗篷搁到了腿上。
“殿下可是病了?”阿雾见楚懋神色有异,仿似在极力压抑什么,又见他惧寒,自然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要知道这位主儿可是大冬天,雪地里穿一身夹袍便可的人。
楚懋右手握拳,竖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无妨。”
这在阿雾眼里,就是默认了患病的意思。
“殿下既然病着,出门受风做什么,有事派人来叫我便是。”阿雾真是贤惠到家了。
楚懋见阿雾那上下翻合的樱粉唇瓣,感到一丝心慌气躁,“呱噪。”
阿雾立马噤声,想起荣三老爷也不是不喜崔氏呱噪的,便在心底对自己说,以后在楚懋跟前别说话太多。
马车里静静的,阿雾鼻尖闻着的是楚懋身上的冷梅香,而楚懋鼻尖充萦着的却是阿雾的异香。阿雾微微低着头,仿似地上铺的毛毡花色极为吸引她一般。她甚至不敢抬头,只觉得额头被两道强光照着,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阿雾自以为还是颇为了解楚懋的,哪知真正的近身相处后,才知道所谓的帝心难测是个什么意思,果然是天生的皇帝料。
当马车使过琉璃大街时,楚懋拉了拉右手边的绳子,马车便停了下来,这下阿雾不想抬头也不行了,她拿眼询问楚懋,楚懋道:“去虚白斋看看。”
虚白斋在上京颇负盛名,经常有书画真迹、佳品或者古书出售,而且他们印的“梅花喜神笺”也很有名。
楚懋提起虚白斋,阿雾也很有兴趣。
阿雾和楚懋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虚白斋,她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虚白斋的摆设,陈设古雅,熏香淡然,迎客的谈吐颇雅,的确不愧盛名。
不过当阿雾看到二楼下来的人时,那兴致就全无了,脸上闪过一丝愕然,进而略显心虚地避开了唐秀瑾的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昨天那一章出来,我没想到很多童鞋关注的焦点会落在四毛哥的“一刻”上。
我一直是将古代一个时辰作四刻看的,那便是30分钟。但是群里的孩子很认真的百度了,然后我汗颜了,大约从西周后,古代的一刻就基本是15分钟,一个时辰也是分作八刻的。可怜的四毛哥就从此被打上了“秒射”的印迹。我本想该做两刻的,但是又有同学告诉我,普通男人一般就是7-15分钟。好嘛,我又想四毛哥对着其他女人的时候,应该也就是普通男人塞。那一刻钟也就行了,珰妈懒得很,不想改。
当然请大家一定要注意,这一刻钟基本是净时间。有同学来跟我讨论四毛哥事前洗澡、脱衣服的时间,我跟她说,四毛哥只脱裤子,而且可能都没全脱,完事儿只要提起裤裆就行,并且之前就洗过澡了,完事儿后也是回自己宫殿洗澡,so,15分钟几乎是净时间哦。
所以,上辈子四毛哥的持续时间还是算得上一个正常的普通男人的。
鉴定完毕。欢迎提问。
感谢大家的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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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唐秀瑾在看到阿雾的时候,眼里也闪过了一丝错愕,脚步愣住不前,直到他意识到四皇子楚懋就在不远的地方。
唐秀瑾赶紧“咚咚”地走下楼,朝楚懋行了礼,“四皇子。”
“秀瑾也在,正好,虚白斋可有什么新到的宝贝,”楚懋道。阿雾听他的口吻,像是同唐秀瑾颇为熟稔。
唐秀瑾笑道,“有,倒是有,不过还是让主人给你亲自介绍吧。”
楚懋显得有些惊讶,“苏茂回京了,”
“是,一听殿下登门,这这不就把我撵出来了,正在上头烹茶以待殿下。”唐秀瑾有些委屈地摆了摆手。
楚懋点了点头。
阿雾想来,这位虚白斋的主人苏茂先生同楚懋该是熟人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清楚他的怪癖,等闲地方他是绝不会轻易入座的,因而连唐秀瑾都撵了,上头应该正在打扫、熏香。
唐秀瑾想楚懋告辞而出,除了最先的失态外,他后来再没看过阿雾一眼。
楚懋拾阶而上,阿雾自然要跟上,她对虚白斋的主人久仰多时,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这位也是神龙现首不现尾的高士。
而先才下头迎客的掌柜则恭恭敬敬地立在梯边,恭送两位上楼。
虚白斋的二楼装饰清雅、精致,一应摆设都是百年以上的古件,饶是阿雾一双富贵眼,也颇为惊讶于这位苏茂先生的丰富收藏,而且这样贵重的东西就这般大大方方地摆在人前,这等气度就非常人可及。
然而当苏茂从里间转出来迎客时,阿雾的愕然比看到唐秀瑾时还甚,差点儿失仪,眼睛眨巴了三下这才平静下来。
眼前的苏茂虽着男装打扮,可一看就是位美娇娘。容貌妩媚大气,男装打扮别有一番风情韵味。年岁不大,约十八、九的样子。她见了楚懋与阿雾也不行女子蹲福之礼,反而抱拳作揖。
“殿下。”继而苏茂转头看着阿雾笑道:“这位想来该是祈王妃吧。”苏茂虚做了个甩水袖的动作,躬身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阿雾“噗嗤”就笑了出来,这位苏姑娘,还算有趣。
苏茂延了他二人如内室,阿雾心中“咦”了一声,这屋里满是冷梅熏香,正是楚懋最喜欢的香气。只是这冷梅香最怪,调香是极难调出这梅香的,想来该是以腊梅熏成,也不知费了多少腊梅,又费了多少时日才能有如此香气。
阿雾侧头看了看楚懋,不禁想,看来这位殿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前途灰暗,但是也有不少女子对他上心嘛。
“你这回出游,可寻了什么好东西回来?”楚懋入座,连啜了两口梅上雪烹的茶。
阿雾也在舌尖、喉头细细品尝、回味了这道茶,余香隽永,茶好、水好、技术也好。
“你这儿的‘三好茶’越发进益了。”楚懋赞道。
阿雾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起来,她不管怎么努力也不过得一句楚懋“不错”的赞赏,这“三好茶”虽好,也不至于就让他这样喜欢吧?
“多谢殿下赞赏。这回还真是带了一卷好东西回来,打从十年前我就看上了一幅画,但是那家的老头子说是家传之宝,死活不卖。说来也是令人唏嘘,这回我到杭州,刚好遇到他家落难,我竭尽心力相助,那位老丈最后才将这幅画转卖于我。”苏茂有些兴奋地说道。
“来之不易,倒让我想开开眼界了。”楚懋启唇笑道。
苏茂站起身,朝二人颔首告罪,退回更里头一间。须臾有侍女抬了几条长几出来,在屋中一字排开,又将屋内的茶盏收走。苏茂再次转出时,手中则捧了一轴画卷出来。
阿雾见她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搁在左首长几上,缓缓展开来,到右端约有五米长。
楚懋和阿雾都有些心急地走到画前,饕餮视之。
看画风和布局,阿雾心头一震,这幅画该不会就是失传已久,传说中张端的《游春图》吧?张端其人,是三百年前南朝的宫廷画师,《游春图》是其奉命而作,据说画成那日,瑞光千条,乃是绝世佳作诞生之兆。古往今来,有幸观之者无不惊艳膜拜。世上流传的仿品也多,难辨真伪。
“殿下,以为如何?”苏茂嘴角噙笑。这幅画,唐秀瑾看了也目瞪口呆,断为真品,不过苏茂如何也不肯割爱。
楚懋缓缓在画前挪步,并不言语,苏茂也不催他,转而到阿雾的身边:“想来,王妃于画道也颇为精通。”苏茂见阿雾目不转睛地盯着游春图,因此有这一说。
阿雾谦虚地笑了笑,“略懂。”
此时阿雾正站在题跋处,以阿雾看来,这幅画无论从绢质、墨色、笔法来看,都无疑是南朝之风,与张端的其他传世之作相比,画风也很相近。画风宏伟、布局严谨,五米之绢上,人物多达数百,实在是“工程浩瀚”。再看画上题跋,有不少名人的收藏印,都鉴定此画为真。
甚至有前朝大儒黄永、定真的题跋,也难怪苏茂敢如此笃定此画的真伪。
待楚懋意犹未尽地欣赏完全画,转过头看着阿雾道:“你以为此画如何?”
阿雾此刻已经坐在椅上休息了一小会儿了,她看了看苏茂,有些歉意道:“我以为此画是伪作。”
苏茂浓丽的眉毛一挑,当场就有发作之像,冷笑道:“哦,敬听王妃高见。”
阿雾也不以为意,她理解苏茂,若是自己有一幅得意之画,突然有人跳出来说那是假的,她也不会有好脸色。
楚懋的眉毛也微微挑挑了,唇角微翘,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圆话?”
阿雾走到画边,“那好,我先说说我的意见,请殿下和苏姑娘一评。”
阿雾从题跋处走起,“这些题跋不假,而黄先生、定真大师也皆以为此画为真,只是他们鉴画时都忽略一个细小的地方。”
阿雾走到画中央一处闹市区,“你们瞧,这店中小二手比‘六’字,口里也说着‘六’字。”
楚懋和苏茂顺着阿雾的手指看去,都点了点头,那小二的口型的确是个“六”。
“这有什么不对吗?”苏茂问道。
“这画放在当今自然没什么不对劲,可在南朝,他们却不像咱们一般说‘六‘,而说‘陆’。”
楚懋与苏茂听了皆若有所思。
阿雾又道:“这幅画上三、四百个人物,服饰、表情、动作皆刻画细腻,毫无重复,张端没道理会在这里犯下这样的错误。所以我说,这幅画是伪作。”
阿雾与楚懋对视,见到他眼中笑意,知道他是认同了自己的意思。
而苏茂则对阿雾深深地抱拳鞠了一躬道:“谢王妃教我。”
阿雾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实则心里为能压下这虚白斋主人一头而颇为自得,这种虚荣是自认才女的她不能战胜的小小缺点之一。
但是直到重新坐回马车上,楚懋也没对阿雾作出过任何赞美的表示。
阿雾数次偷偷看了看楚懋,可也不见他有话对自己说,但是阿雾心底却痒痒得厉害,需要人替她挠一挠,但是又因为才女的自矜或者文酸,自己不好开口,只能频频暗示。
“苏姑娘真是奇女子,年纪轻轻就能掌管虚白斋这样的铺子,殿下与苏姑娘好像很熟呢?”阿雾向楚懋那边倾了倾身子,一脸的好奇。
楚懋侧了侧身子,离得阿雾远了些。
阿雾一阵懊恼,她怎么就忘记楚懋不喜人靠近的怪癖了,大概是最近楚懋给了她不少误导,阿瘟今没想明白正旦夜楚懋向她伸手的奇怪事情,也只能归咎于孝贞后的忌日了。
而现在,阿位是一时太好奇了,所以才忍不住探了探身子,阿雾觉得苏茂身后一定有一个很传奇的故事,所以她才会女扮男装,经营虚白斋,而且听起来,仿佛还可以四处周游。这样的洒脱生活,是阿雾所不可能拥有的,她虽然不一定向往,但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特别的好奇。
但偏偏此时,马车也跟他二人作对,阿雾收回身子的一刹那,听得一声马的嘶鸣,马车忽然一个急停,她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她慌忙间随手一抓,想借点儿力撑住自己。
阿雾抓着的是楚懋膝盖上的白狐斗篷,刹那间她本以为肯定遭了,这斗篷哪里承受得了她的重量,这下她肯定要摔倒了,真是丢人。
哪知楚懋的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斗篷的另一端,阿雾这才逃掉了摔倒的厄运。她的视线从楚懋的胯间往上抬,想感谢楚懋一句,若非他眼疾手快,她就丢脸了。
哪知阿雾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楚懋厉声喝道:“眼睛往哪儿看呐!”
阿雾既惊且愕,不知道此言何出,她无辜地看着楚懋,没觉得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了啊。其实这实在是楚懋抬举阿雾了,她人虽然机灵聪明,但在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除了关注自己不要摔倒之外,根本无暇他顾。
楚懋看着阿雾眼里无声的委屈和无辜的表情,也明白过来,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这时外头传来李延广尖细的声音在斥责马夫,“你不要命啦,停这样急,惊着主子怎么办?”
楚懋别开眼不看阿雾,超外头的李延广道:“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没什么大事,一个小孩儿没看路,从马车前头窜过去,惊着马了。”面对楚懋时,李延广又恢复了和声细气。
“没事,就赶紧走吧。”楚懋不耐地道。
阿雾则还纠缠在“错看到什么了”的谜语里,一脸的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如题:阿雾你看见什么了?
看了昨天的留言,被打击了,我还以为我写得很明显呐,结果……
所以现在我们有请解梦大师明师太来为我们解释一下阿雾昨夜的梦。大家也可以在我们的互动平台给我们留言,和我们一起来聊聊阿雾的那个被绑在小舟上的梦。
明师太:其实这个很明显啊,昨天明显是四毛哥在自渎,影响到了阿雾。
问:(师太,你不用这样直白吧。)
师太:不这样直白大家看不懂啊。
问:一般来说,古代的拔歩床会很重的,四毛哥能弄出那么大的响动,让阿雾以为是在船上颠簸吗?
师太:这一个暗示有两个意思,其一,阿雾娇生惯养,就是豌豆公主,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很敏感。
问:那二呢?
师太:四毛哥要求我为他澄清秒she君的谣言,这一场戏是在侧面烘托他电动马达的厉害程度,连紫檀拔歩床都能摇动。
问:你还不如直接把他的一刻改成三刻呐。另外,互动平台有读者问,那为什么阿雾会有被绑的感觉呢?
师太:呃,大抵,我猜测,我不负责任地猜测,四毛哥大约是抱着阿雾的铺盖卷,嗯,那什么,你懂的。
问:鼓掌,鼓掌,原来简简单单的梦有这么多寓意啊,精彩,太精彩了,鼓掌,鼓掌!
师太:谢谢,谢谢,我还有一句话送给大家:2014年,祝大家脑子越用越多,越用越聪明!
来,瞻仰一下雕雕的支付宝余额带来的队形,鼓掌。(其实我还是不明白支付宝余额是什么意思。)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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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待马车回了祈王府,阿雾见先头楚懋明显有些不豫,以为他定然会转身去冰雪林,哪知却居然跟着自己回了玉澜堂。
阿雾转进内室,换了身日常穿的衣裳这才走出来。只见得楚懋正立在多宝阁边,正把玩那只她素日最喜抚弄的玉貔貅。
“殿下。”阿雾出声唤道,她极不喜人碰触她素日把弄的东西,只觉得被他人碰了就不干净了似的,所以阿雾径直走到楚懋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楚懋回头,见阿雾着一袭半旧的鹅黄软绸襦裙,挽一条湖水碧披帛,头上只斜插了一支蝶恋花白玉簪,如此简单的衣裳、饰品,穿到她身上,就俨然别添了雅致昳丽,仿似女子就该如她这般简雅打扮,如出水芙蓉般不加雕饰。
楚懋只觉得眼前就像是走出了一幅春景一般,一支嫩黄的迎春花横斜在刚刚破冰的春水之上,柔嫩得只要一丝寒风袭来,就会飘落在他手心,轻轻一掐,就是一道水迹。
阿雾本等着楚懋知情识趣地将玉貔貅还她,哪知他的确是将玉貔貅放入了自己的掌心,可却就势一握,将她的手连同那玲珑的玉貔貅都包入了掌心。
阿雾便是再无知、再迟钝也知道有些事情在她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比如楚懋的洁癖?阿雾的心犹如雷击,手慌忙地往外一抽,也是她真真乃是肤如凝脂,尽然真叫她滑出了手,但玉貔貅却在她的慌忙中,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了个粉碎。
“殿下,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阿雾娇嗔道,其实这玉貔貅也只是胜在玲珑小巧,颜色颇润,正适合她的小手把玩,要说最喜欢还真称不上。阿位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发脾气的借口。
外头伺候的彤文听得里头有东西摔碎的声音,赶紧走了进来,也不敢抬头,蹲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把碎玉扫走。
阿雾立在一旁,瞪着楚懋,深有一股“你不把事儿了了,我跟你没完”的橫劲儿。
“改日我赔你一个可好?”楚懋温声道。
阿雾撅了撅嘴,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意思是不满还是留着的,但暂且也只能这般了。这等小事,发火也发不出个名堂来,反而显得小肚鸡肠的。
阿雾随楚懋走到榻边坐下,心里却想着如今时候不早不晚的,离晚饭还有段儿距离,可真要做什么事儿,仿佛又不太富余,若要叫她同楚懋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她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的书房布置好了吗?”楚懋问道。
阿雾眼睛一亮,觉得楚懋倒是个会找话说的,她点了点头,“年前,郝嬷嬷就让人来量了尺寸,搬了家具过来,已经布置好了,殿下要不要移步瞧瞧?”
“甚好。”楚懋起身道。
阿雾也忙不迭地起身就想出门,却听楚懋道:“披件斗篷才好,虽说不过几步路,但你不是还有些着凉吗?”
阿雾脸一红,没想到楚懋心细如此,那头的彤文听了楚懋的话,早转进去给阿雾取了件孔雀绿缎面灰鼠里的斗篷过来,她正要给阿雾披上,却被楚懋的手势给阻止了。
阿雾愣愣地看着楚懋从彤文手里接过斗篷,亲自替自己披上。彤文的脸上早挂起了笑意,等着待会儿就给桑嬷嬷说去,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但阿雾这边心却焦灼得快成灰了,楚懋的意思她大约读懂了,却想装作不懂,什么夫妻之义,阴阳之合,阿雾但愿自己统统不要懂才好。
“走吧,愣什么神。”楚懋笑道。
“噢。”阿雾往前快走了两步,让楚懋本来搭在她肩头的手不得不滑下去。
阿雾的书房设在玉澜堂的东厢,进去后额匾写着“风不宁斋”四字。
楚懋的眉头皱了皱,“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树欲静而风不宁,子欲养而亲不在。阿雾双亲皆在,此斋名实在有些不吉。楚懋却哪里知道阿雾的心结。
“是取居安思危之意。”阿雾不愿解释真正的原因。
阿雾的风不宁精致秾丽,不同于楚懋的冰雪林疏淡雅致,斋中置榻,上有白狐毛坐毡,并四色绣缠枝牡丹靠枕,是她惯常坐卧之处。
阿雾还没来得及延请楚懋坐下,就见他行到那张黑漆大画案前,抬头看着她挂在墙上的“数鸭图”。冬日,闺阁女儿挂九九消寒图,多为梅瓣,一日填一瓣,九九八十一日后冬去。但阿雾的消寒图别有意趣,她是一日画一只鸭子,只只不同,鸭鸭相异。或娇憨、或顽劣、或傲然,也亏得她心里头有无数之鸭子。
“你倒是真喜欢鸭子。”楚懋想起阿雾送自己的那些绣件,不由笑道。
阿雾也知道楚懋这是笑话自己,她送的那些东西,可没见他戴过一样,苦得她一双手不知泡了多少牛乳才缓过劲儿来。
此时阿雾手中正端着茶盏,重重地搁在画案上,新仇旧恨相加,一时忍不住冒出酸话道:“我这儿可没有什么三好茶,殿下还请海涵。”她辛苦的荷包、汗巾就压了箱底,那不知所谓的三好茶却叫“进益”,她辨出那游春图伪作,也没得个好字,这人却还厚颜来拉自己的手,想叫自己同他生娃娃。
楚懋唇畔的笑意加深,说道:“我识苏茂于微末之中。”
“嗯?”阿雾一时不解,但即可就领悟到楚懋这是一位自己吃醋了,那真正是冤枉。但楚懋话中之意,却叫阿雾惊讶。如果她没理解错,那么这苏茂大抵就该是楚懋的人,而虚白斋的幕后主人也是他,如此也就解释得通为何苏茂出身不显,却能在上京经营偌大一家虚白斋。
苏茂是楚懋的人,这件事儿并不太让阿雾惊讶,楚懋有鸿鹄之志,还在阿雾小的时候,她就已经为楚懋的铺设之大、隐藏之深而震撼过了。对虚白斋,说实话阿雾也是早就有怀疑的。
而今日让阿雾惊讶的事情在于,楚懋居然这样明白地对自己说出了“苏茂是他的人”这件事,阿雾不知道楚懋是真对自己打开了心防,还是只是以防自己“醋海生波”,坏了他的大事。
阿雾愣神的时候,楚懋已经走到她的书橱了,待她回过神来时,见楚懋正翻着一本书,她走过去一看,“殿下也喜欢西梅么?”想来西梅乃绝色女子,名字中又有一个梅字,能入楚懋的眼也不为奇怪。
阿雾见楚懋将手中西梅的《南雪斋小记》放回书橱里,侧过头来满含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虽然阿雾没读懂那深意是什么,但显然那深意里还带着一丝凉悠之气,而这位祈王殿下对阿雾书斋的兴趣仿佛一下就消失了,略略站了站就转回了玉澜堂。
两人用罢晚饭,楚懋便去了冰雪林,阿雾沐浴梳洗后惬意地歪在床上看书,见楚懋进来,冲他笑了笑,又低头看回了手上那本新出的话本。
按惯例,这时楚懋就该去净房了,但阿雾迟迟没听到有脚步声挪动,抬头看了看,却见楚懋正立在床畔看着她。
阿雾不知他看了自己多久了,忙扔了手中的话本急急下床,“殿下可要唤问梅她们进来伺候?”
楚懋没答话,看着阿雾,抬了抬双臂。
这个动作阿雾也经常做,通常是在紫扇她们伺候自己更衣时。阿雾一时懵了,不解何意。
“玉澜堂的丫头太多些了,你看着年纪,将她们放出去吧。”楚懋道。
玉澜堂的丫头确实多了些,但多的就是那剩下的八个梅,一个个年纪也不小了,不过因着她们身份敏感,阿雾也不好出手打发,如今听楚懋这般说,她便问:“若论年纪,殿□边的咏梅、忆梅她们都该配人了,只是殿□边也需要用惯的人伺候,你看……”
楚懋道:“留两个就是了。”他又抬了抬双臂。
这回阿雾可真是看懂了,只留两个丫头,那今后伺候楚懋的事儿就大半要担在她的肩头了,阿雾想起她刚嫁进来时,楚懋那进个净房都要跟八个丫头的场面,只觉得仿佛隔了许久许久似的。
阿雾硬着头皮上前,为他卸了腰带和饰物,又将手伸到楚懋的颈畔,为他解开衣扣,幸亏这段时日相处得多了些,没有起初的紧张,阿雾的手指还算平稳。
只是楚懋的呼吸吐在她的脸畔,有些热濡,阿雾略略往后退了退,总算是将楚懋的外裳脱了下来。“我唤问梅她们进来伺候殿下沐浴吧。”阿雾也不管楚懋答应不答应,转头就出了内室。
待楚懋出来的时候,见他头发有些湿润,阿雾又迎了上去,主动要为楚懋绞发,才一靠近,她就连咳了三声。
楚懋淡淡地扫了阿雾一眼,令得她心惊胆颤的,但阿雾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吃药了吗,怎么见着病像是重了些?”
阿雾大松一口气,道:“吃着呢,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今天晚上太冷了些。殿下在这儿歇着吧,我去碧纱橱里住一晚,免得把病气过给殿下。”
阿雾见楚懋一双耀若星辰的眼睛牢牢看着自己,被他看得心慌意乱起来,低垂着头不敢抬,两手在衣襟下绞着手绢。
“去吧。”
楚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阿雾几乎是从他跟前逃离而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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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阿雾的脚才走到槅扇边时,就听得楚懋道,“明日去别院住两日吧。”
阿雾吃惊地转回身,不知道为何楚懋忽然提起要去别院。
“槿溪有温泉,那边暖和些,有利于你养病。”
楚懋的声音低沉而温和,阿雾从中听不出有任何不满,但总觉得楚懋这是在讽刺自己,只得低声道,“我这就让人去同郝嬷嬷说。”
第二日阿雾还真是被楚懋那个“乌鸦嘴”给料中了,她昨晚辗转难眠,起床时明显觉得头重脚轻,脸也微微泛红。她强忍着不适,登上了马车。一时里只觉得家里有郝嬷嬷管着,她还真是省事不少,至少不用因为祈王殿下的一时兴起,还要带病安排事情。
这一趟到槿溪别院,因为安排得仓促,只有楚懋和阿雾成行,郝嬷嬷留在了府中,因是正月里有不少亲朋好友要上门拜贺,还有如雪片一般飞来的宴请帖子。
槿溪别院在京郊的清凉山下,那一片都是皇家的避暑别院,福惠长公主在那边也有一处别院,只是没有温泉。
马车才驶入别院的大门,阿雾就闻到了梅花的幽香,果然不出她所料,槿溪别院的梅树几乎可用云蒸霞蔚来形容了。
只是如雪似海的美景阿雾已经没有精神欣赏了,她无力地由紫扇和紫坠扶着下了马车,风一吹就开始掉眼泪。
阿雾虽然病得难受,但心头也窃喜这病来得正是时候,至少洗刷了她昨晚装病的嫌疑。
甫一到别越,楚懋就和门下清客去了仙籁馆,只留下李延广来带了阿雾去“蔚雪敲云”住下。蔚雪敲云,处在槿溪别院的香雪海中心,四下俱静,唯有此斋。
阿雾因是第一次来槿溪别院,便想问梅问道:“殿下平日来时可是住在这里?”只因这儿的陈设同冰雪林相类,但斋后有一处凉棚,里头是冒着白烟的温泉池子。
外面冰天雪地,有梅香萦绕,里头温热蒸腾,有云雾缭绕,真是赛神仙的居处。
阿雾点点头,想着温泉的疗效,不由动了念头,那问梅却阻道:“这处梅汤,殿下不许人泡的,王妃若想泡温泉,可去前头不远的兰汤。”
阿雾根本不想再动,若非这梅汤近在咫尺,她也不会动念头,因为道:“不了,我去歇一会儿,殿下回来了,你们再叫我。”
阿雾睡得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拿手碰自己的额头,她恼怒地一推,谁允许她们碰自己的,哪知那手的力量极大,阿雾根本推不开,这才强撑起眼皮,却见楚懋正坐在床头看着自己。
“怎么病得这般厉害,大夫来了吗?”楚懋问一旁站着的紫扇。
“回王爷,已经请邹大夫去了,但今天下大雪,车夫回来说,路上有民屋倒了,车过不去,邹大夫也不知何时能请来。”紫扇道,“不过彤文懂一点儿岐黄之道,好在王妃身子没发烫,只是人绵软了些,前日邹大夫开的药,已经煎了给王妃服下了。”
阿雾这时候已经彻底醒了过来,坐起身子道:“殿下,我没事儿。”话才出口,就连打了两个喷嚏,有鼻涕流出来,阿雾简直羞得不知所以,忙拿手绢掩了脸,几乎带着哭声道:“殿下还是出去吧,若是把病气传给了殿下,我……”
阿雾都不敢抬头看楚懋的脸色,就怕看到嫌恶的表情。
“怎么不去池子里泡一会儿,你这是外感风寒,不算太厉害,泡一会儿温泉,就能缓解。”楚懋转头吩咐道:“给你家主子更衣,去梅汤里泡一会儿。”
阿雾抬头看了看楚懋,又瞥见一旁伺候的问梅一脸惊讶,便知她先头并没骗自己,“我去兰汤吧,今日大雪,殿下也该泡一泡。”
楚懋道:“无妨,兰汤在香雪林外头,你本就病着,再走一会儿指不定更严重。”
阿雾也知道这时不是推让的时候,她若这时候不防着,指不定小病变大病,她先头也不过是试探楚懋,就怕他后头想起这事儿来,怨怪自己用了他的梅汤。
当下听楚懋这样说,阿雾便点了点头。
阿雾在内室换了一件丝袍,外头裹了厚厚的貂毛大氅,走到梅汤时,才想起来这梅汤露天而敞,若四下没人也罢,可这会儿楚懋就在屋里,阿雾有些迟疑,转过头低声在紫扇耳边道:“你去看看,殿下在做什么。”
紫扇很快就回来复命道:“殿下在次间看书。”
阿雾点点头,知道楚懋看书是极用心的,而这梅汤又是在内室之外,次间是没有窗户可看到这儿的。至于梅汤的另外三面,两侧是密植的梅树,北面则是楚懋的书斋,此时书斋不亮灯火,也是无人的。
阿雾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让人抬了扇屏风来,这才绕到后头,退了丝袍,浑身上下只裹了件雪白的小衣。
一入水,阿雾就舒服得呻、吟了一声,看着周遭飞舞嚎旋的雪片,以及夹在雪中的梅瓣,只觉得那就像是另一个冰雪世界一般,而她所在的世界,却温暖如春。
阿雾把身子沉下去没过脖子,热气熏得她有些阻塞的鼻子也通了气儿,闻得那周遭的梅香,只觉得这日子神仙也过得。
“你们去吧,让我在这儿静一会儿。”阿雾啜了一口紫扇搁在池畔的温水,将头枕在岸边的玉枕上头,闭上了眼睛。
“别泡太久了,当心起来时头晕。”
这声音仿佛炸雷一般响在阿雾的耳畔,她猛地往水里一缩,哪知因为心慌意乱,呛了两口水,又忙忙地直起身子。
楚懋见状,轻轻地拍打起阿雾的背,她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但眼中还有呛出的水光,恼羞地瞪向楚懋,“殿下……”怎么走路也不出个声儿?
楚懋的神情有些恍惚,只觉得身体里有一根一直绷着的弦忽然就断了,有猛兽汹涌而出。
眼前的人轻嗔薄怒,眼里还带着水光,双颊泛着诱人的粉色珠光,只一眼就把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镂月为骨,冰雪做肌,晶莹如玉的人儿在雾气里,仿佛一眨眼就会随着这雾气一般消散似的,或许她本就是雾气化作的妖精?
这一刻楚懋只觉得,哪怕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得拿锁锁住这雾气化作的妖精。
而阿雾才说了“殿下”两个字,就断然闭口,楚懋的眼神太过灼热,叫她心慌意乱,她从没见过有人的眼睛能如此亮,如此热,就像有火在里头烧一般。阿伪觉地回身就往梅汤的另一头游去,幸亏梅汤够大,她觉得如果游到了另一边,也就无碍了。
不过阿雾的反应哪里敌得过常年习武的楚懋,她才一反身,脚踝就被后头的人一把捉住。
阿雾惊恐地转过头,拿手挡着胸口,呼道:“殿下。”
湿透的中衣下,颤巍巍地挺立这两粒小小的红蕊,叫人恨不能咬碎了吞入腹中。阿雾年岁还小,身子才刚刚开始成熟,远没有楚懋曾经瞧见过的女人的胴、体来得妩媚妖娆,但偏偏此时此刻,他就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澄澈干净,最曼妙动人,最叫人魂萦梦牵的身子。
“殿下!”阿雾再次惊恐地唤道,她扭动着身子,激动地踢着脚,想要摆脱楚懋的钳制。她哪里懂得对方顺着她踢动的腿,恰好可以看到那一线若隐若现的嫣粉色。
“王爷、王妃,邹大夫到了。”紫扇的声音在屏风后头响起。
如果可以,阿雾简直想抱着紫扇香一口,这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阿雾停止了一切扭动,只轻轻地想把脚从楚懋手里抽出来,她认为她和楚懋都会有这个共识。
哪知那只手稳重如山,纹丝不动,阿雾几乎是求饶地低泣道:“殿下。”然后在惊惧中眼睁睁地看着楚懋将自己的脚拉高,而他则俯身,虔诚地在她的脚背上印下一吻,这才松了手起身离开。
楚懋离开后,阿雾慌忙地爬上池子,抖着手裹了大氅,匆匆回了内室,她像受惊的小兔似的,四处看了看,没见到楚懋的身影这才放心地让紫扇她们伺候她换了见人的衣裳。
“让邹大夫等会儿吧,反正今晚下雪,他也回不去的,奴婢先替你把头发绞干。”彤文道。
阿雾点点头,由着两个丫头伺候,绞了头发,紫扇将阿雾的头发铺开在自己的手臂上,彤文则拿了小小的熏炉在阿雾的头发下来回地熏热。
忙活了好一通,阿雾走出去时也没见楚懋,只有邹大夫正坐在椅上,拘谨地饮茶。
“邹老,叫你久等了。”阿雾歉意地道。
邹铭善赶紧丫头,也不多言,取了脉枕就替阿雾诊脉。“王妃这是风寒湿邪入侵,卫表不和,肺气失宣,比前日严重了些,这两日要注意别敞了风。我先开两剂药,为王妃散散寒,再做调理。”
阿雾点点头,却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身上也不绵软了,也不知是温泉有效,还是刚才楚懋对她的惊吓起了效。
到邹铭善起身离开,阿雾才恢复过心神来问:“殿下去哪儿了,可说了今晚回不回来?”
紫扇摇了摇头,“王爷走得极为匆忙,一句话也没留。”
阿雾沉思了片刻,像是鼓了极大的勇气做了个决定似地,“嚯”地站起身,吩咐道:“殿下大约是不会回来了,去落锁吧。”
紫扇愣了愣,“那万一王爷晚上回来……”却进不了蔚雪敲云,那可就麻烦了。
阿雾咬了咬唇,“没听见我说的吗,殿下今夜不会回来的。”便是回来,也决不能让他进来,阿雾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来替我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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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温泉的功效,阿雾一夜酣睡,连梦也没做一个就到了大天亮,“紫扇,什么时辰了,”
紫扇见阿雾醒了,打起帘子,先端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这才道,“巳时了。”
阿雾吃惊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
“王爷不让叫的,说是邹大夫嘱咐你得好好休息。”紫扇将软缎拖鞋摆到阿雾的脚下。
“殿下何时来过,他昨晚……”关于昨晚下钥的事情,阿雾还是有一丝心虚的。
“奴婢打听了,昨晚王爷歇在仙籁馆的,他早晨过来,见你还在谁,也不让奴婢们叫主子,只在你床头坐了会儿,又嘱咐紫坠这两人小心照料主子的吃食。”紫扇嘻嘻笑道:“没想到王爷还是这么个体贴的人。”
紫扇从屏风的缝隙里偷看到楚懋提阿雾掖被子的情形,心里头比六月吃西瓜还舒爽。她不像紫坠她们,是个早就懂事儿的。阿雾的床铺日日都干干净净,紫扇心里也暗自担心,但身份不同,她不能像桑嬷嬷那样直言,只自己在心里着急。如今见楚懋这般,紫扇自然替阿雾高兴。
“就这么点事儿,你就说他体贴了,倒是好收买。”阿雾嗔道,“快拿饭来我吃吧,我都快饿死了。”昨天一整天她就没正经儿吃下东西。
午后,阿雾因不能经风,所以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书,偶尔到窗边站一站,只见得举眼望去全是梅树,如雪堆云,冷香阵阵。而蔚雪敲云,独立梅林之中,有隐世之感。
到晚上,仙籁馆那边有人来传说,说是楚懋不会来用晚饭了,阿雾松了口气,用过饭,早早地去床上歇了。却不料,夜半醒来,再睡不着,大约是白日睡多了。
阿雾也不唤外头守夜的紫扇、紫坠,只想静静地踏雪寻梅,因是自己穿了衣裳,披了件大红鹤羽纱面的白狐斗篷,从内室通往后头梅汤的门出去。
阿雾连眼睛都不敢瞧梅汤一眼,就怕想起昨晚那羞煞人的一幕,她虽不知楚懋那样的人为何会低头亲她的脚背,但直觉让她趋利避害,只觉得还是远离楚懋一些比较好。
阿雾深深嗅了一口晚上冷冽中别显幽悠的梅香,举步往那后头书斋去,想寻两本书来看。她手里提着羊角灯,进了书屋,点亮了里头的烛火,刚走到书架处,却见窗户外头有银光闪过,还有利器破风之声。
阿雾一时好奇,移步到窗户旁,只见得楚懋正在书斋后头的梅林里舞剑。
夤夜舞剑,阿雾不是第一次见楚懋如此,只是他手头那柄“色空剑”,名不见经传,但每回一出鞘,就逼得阿雾当时的魂魄不得不离开十丈远,才能自保。
所以,今次也可说阿雾是第一次见楚懋舞剑。
梅林密植,阿雾不懂,楚懋怎么不选个空旷的地方练剑,但她静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发现了缘由,只因他腾挪闪躲,如龙腾大海,梅林于他即是旷野。
阿雾虽然不懂剑,不知楚懋舞的这套剑法威力如何,却只觉得其歩行云流水,其姿回风转雪,潇洒外流,力量内蕴,洒脱恣意。银光间点,流彩逐光,如一曲“天河引”,看得阿雾如痴如醉。
一时手指头痒得难受,脑子里有曲子倾泻,阿雾已经许久没有谱曲的灵感了,当是夜,她回头一看,见书斋的墙上挂着一柄古琴,阿雾想也不想地取了下来,什么沐手熏香,在此刻都是累琐,她眼里头只有那一曲“天河引”。
阿雾的手指心随意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剑的楚懋,五指翻飞,琴声自指下倾泻而出,或等高山而观月,或泻孤峰而玉碎,快时金戈铁马踏雪,慢时春回大地融冰,她也不知下一刻琴音流向何处,到末时,也不知是剑影引导琴音,还是琴音摇曳剑影了。
一曲醉人,终了,阿雾自己也迷迷蒙蒙,不知可还会有机会回忆起这一曲“天河引”。
等阿雾回过神来时,只见楚懋正倚在窗边,朝自己笑,笑容清醇如茶,更衬得他他容颜清隽绝伦,如月洒寒江、日耀雪峰。
“没想到世间还能听得如此琴音。”楚懋看着阿雾道。
阿雾的脸微微一红,没想到楚懋会如此盛赞。
“你如何知我下一招要舞向何处?”楚懋一个纵跃,从窗户跳了进来。
阿雾轻声道:“我也不知,只是直觉就该那么弹。”
琴声行云,剑影流水,彼此心意相通,自然指向一处。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楚懋不说话,阿雾也无言,她只觉得楚懋看她的眼神灼热难挡,微微侧了侧身子以避。楚懋往她走来,阿雾就局促地往后退了三步。
夜色里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楚懋将剑挂到墙上,问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又出来敞风,可是嫌病得不够?”
“白日里睡多了,方才醒了睡不着,这才想过来寻两本书看的。”阿雾解释道。
“瞧着精神不错,脸色也好看些了,泡温泉看来挺有效,这两日你多泡泡。”楚懋又道。
阿雾听得“温泉”两个字,简直连耳根都红透了。楚懋自己也轻咳了一声才道:“昨晚,我,唐突了。”
哪里有做丈夫的因亲近自己妻子而道歉说“唐突”的,阿雾赶紧道:“没有,我……”可她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不对,仿佛是在鼓励楚懋一般,又赶紧改口,“我不是,我是说……”
“这两日我都住书斋,白日也多在仙籁馆那边,这梅汤你多泡泡,过两日就得回去了。”楚懋笑容温润地道。
阿雾听了,心下着实松了口气,楚懋这般明确的告诉他,不会和她同宿一屋,无疑缓解了阿雾对行房的紧张。
“那殿下歇着吧,可要我叫问梅她们来伺候?”
“不用,有李延广就行了。这会儿回去就睡得着了?”楚懋笑出声道。
阿雾简直连头都不敢抬了,只因楚懋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瞧,她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长花了,看得她莫名得惧怕起楚懋来。她暗骂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不怕他,现在怎么看见楚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阿雾没回答,福了福身,就略显无礼地转身出去了。
第二日早晨,阿雾醒来时,就见紫扇对着她挤眉弄眼地做眼色,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紫扇不敢开口,只拿眼往外头看。
阿雾做了口型道:“殿下在外头?”
紫扇连连点头。
阿雾难免又想起那日自己晚起,楚懋责备自己没规矩的事儿了,这两日她身子不适,心神又不定,一时没想起这茬儿来,眼下只能忐忑这一颗心,叫紫扇简单挽了个发髻,就转了出去。
“殿下,可用早饭了?”阿雾走到正坐在榻上看书的楚懋身边。
楚懋搁下书,笑道:“一个人用饭岂不无趣,等阿雾你呢。”
阿位觉得楚懋的态度温和得不像话,他平素虽然总尽力作出平易近人之态,但实则总难免流露出疏淡难近之意。像今日这般和蔼说笑,那还真是第一回。
阿雾低头喝着燕窝粥,又夹了一块翡翠米糕,细细地嚼着,可是越嚼越不是滋味,楚懋那双眼睛实在是讨厌。阿雾又瞥到,他到现在为止筷子几乎没怎么动过,因而抬头问道:“殿下,怎么不用,可是紫坠做的不好?”
“你这儿的紫坠做的饭菜,可比上京的百香楼大厨还厉害,只是却还是敌不过阿雾你的秀色可餐。”楚懋一本正经地道。
阿雾的脸“唰”地就红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她万万没想到楚懋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说他轻佻吧,可他又一本正经,仿佛说的是再严肃不过的真话似的。
阿雾实在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上辈子是没有登徒子敢轻薄于她,而这辈子她还没遇到大胆的登徒子,是以,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楚懋。阿雾又羞又恼,启唇难言,但又知道这是楚懋对她的示好,一时不知该不该泼他一盆冷水才好。
那头楚懋却见阿雾脸上的表情实在丰富,害羞、恼怒、迟疑,“好了,吃吧。”
楚懋夹了一丝醋溜白菜到阿雾的碟子里。
阿雾惊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祈王殿下亲自给她夹菜其实也不是多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可偏偏他用的不是公筷,而是他自己的筷子,这就叫阿雾不得不惊叹了。
阿雾心里怨怪,楚懋他自己不吃人的口水,却不懂避嫌,居然用他的筷子给自己夹菜,这叫阿雾想接受他的好意都难了。
因而阿雾那手绢拭了拭唇角,道:“我吃好了,殿下慢用吧。”
阿雾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楚懋的冷脸了,哪知道他浑然未觉似地笑道:“你陪我坐会儿。”
阿雾不知道楚懋是那根儿筋搭错了,只得耐着性子陪他,替他布菜,只是以往阿雾是一味地迎合楚懋的口味,今次却处处与他作对,专挑他不喜欢的甜、酸两位菜给他。
醋溜白菜、蜜汁桂花藕、翡翠米糕,都是阿雾喜欢的菜色。
阿雾见楚懋均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吃了下去,她心底越发没底了。要知道这些菜色,平日楚懋根本是碰都不会碰一下的,他于吃食上虽说算不得太挑剔,但绝不会碰他不喜的东西。
“阿雾夹的菜格外好吃。”吃完,这位主子居然还来上这么一句,倒叫阿雾好生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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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阿雾送走楚懋后,想着他要回来吃午饭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转头对紫扇道,“去仙籁馆看着殿下,若是殿下回来,你绕近路回来通报。”
紫扇点点头。
阿雾这才往后头梅池去了,她一年四季难得泡一回温泉,自然喜欢。虽说阿雾怕水面,但这梅池以白玉砌成,径长约一丈,比她的浴盆也大不了太多,水深只及大腿处,淹不死人,她略微克服克服,也并不怎么怕。
而这梅池唯一令阿雾觉得可怕之处,大约就是神出鬼没的祈王殿下了。所以阿雾让紫扇去守着,她也就能放心而为了。
阿雾叫紫坠拿了一壶百果酿,放在竹盘上,以碧玉莲叶杯装了乳白色的果酿浮于水上,睡眼朦胧间润一口,简直是神仙也不换。
临近中午,紫扇回来时,阿雾才爬起来,穿了一袭粉地绿梅织金锦襦裙,披了同色点金梅披帛,脖子上围了一圈褐狐毛领。
楚懋见她时,只觉得阿雾就像一只吸满了水的蜜桃,粉嫩透亮,晶莹欲滴,真是要命的干净、澄澈。
只是阿雾见楚懋时,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药吃了吗?”
“没。”阿雾摇摇头,虽然楚懋的声音温和,但她听了总觉得多了一分刻意,就放似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
见楚懋唇角的笑意逝去,阿雾赶紧补充道:“饭后半个时辰再喝,否则伤胃。”
“那就摆饭吧。”楚懋往次间行去,同阿雾擦身而过时,闻道一丝果酿香,抬了抬眉头笑道:“你饮酒了?”
阿雾心说,祈王殿下的鼻子简直比狗还灵,只是她一大清早就饮酒也实属不妥,因而娇声道:“饮酒驱寒嘛。”
楚懋说:“那晚上陪我喝几杯可好?”
阿雾酒量不好,便是百果酿这种甜酒也只能饮几杯而已,她是见识过楚懋的酒量的,心道这可不妙,况且诸如“酒是色之媒”这类的话,阿雾也是听过的,因而只当没听见。
楚懋也不继续追问。
用饭时,阿雾依然尽职尽责地替楚懋布菜,楚懋偶尔也替阿雾夹菜,但没再用他的筷子,而是改了公筷,阿雾自然也就笑纳了。
一顿饭下来,楚懋再没说那些叫阿雾面红耳赤的话,两个人气氛融洽却又不会太亲近,阿雾深以为好。
午饭后,楚懋连喝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就又匆匆去了仙籁馆,正合阿雾的心意。
阿雾歇了会儿午觉,自觉精神好了许多,鼻息通泰,浑身也有了力气,便叫紫坠去香雪林摘了些金线梅回来熏茶。
如此忙活了一下午,到楚懋回来用晚饭时,阿雾才刚刚将屉笼弄好,其熏茶之繁琐实难为外人道也。
“你鼻子倒尖,连我这梅林里有金线梅也闻得见。”楚懋立于阿雾的身后道。偌大的香雪林也不过三株金线梅,且离蔚雪敲云还有一定的距离。
阿雾被楚懋吓了一跳,回头道:“殿下走路怎么不出声儿的。”
楚懋避而不答,“看来你不仅鼻子尖,心眼儿也多,还知道雪芽茶需用金线梅来熏。”
阿雾愣了愣,好奇地道:“殿下也知道雪芽茶和金线梅?”
雪芽茶本不出名,茶香寡淡,不为时人所喜,少有人知道它有一大特点,那就是聚香,尤其与金线梅之香是为绝配。茶衬梅香,梅引茶味,实乃天作之合。
话至此,两人相视一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雾难得遇到个知音,也来了兴致,“若今夜下雪,明日早晨我让彤文去收一瓮梅上雪来煮茶,还请殿下赏光。”
楚懋笑道:“一言为定。”
阿雾大概天生就是个文艺女青年,她夜里想起明晨就能煮一杯金线梅熏过的雪芽茶,便兴奋得有些睡不着觉。天还没亮就醒了,督促着彤文带了小丫头赶紧去收雪,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了观音兜,还蒙了好几层面纱,去梅林里挑了几株开得正盛的玉蝶梅,拿竹夹采了,回头吩咐紫坠裹了面粉,过油酥了,备了紫坠特制的梅子酱、橘子酱并玫瑰酱佐茶。
到天才半亮,楚懋刚打了一套拳回来时,阿雾已经让人在温泉池畔布置好了桌椅,她心底的馋虫实在忍不住了,若非为了等楚懋,只怕她半夜就要闹着起来煮茶了。
“殿下请坐吧。”阿雾坐在火炉边,蓝红的火苗在藏蓝的天色里融出了一丝醉人的温暖来。阿雾从炉上提起铜铫子,将她那套珍爱的走到哪儿都必须带着的薄透如纸,温润如玉的粉青瓷套杯浇热。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雪芽茶倒入盖碗里,撞了撞,微微掀开一点儿缝隙,深深地嗅了一口,只觉得清幽冷隽之气灌顶,好生惬意。
楚懋似也着急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茶碗,嗅了一口,缓缓回味半晌才道:“今日真是三生有幸,托了阿雾的福气,这才品到了雪芽镶金。”
阿雾微微吃惊地道:“殿下的香雪林既有金线梅,也有雪芽茶,怎的却说没品过雪芽镶金?”
楚懋状似无奈地耸耸肩道:“此前我虽二者兼得,但却偏偏少了一位懂得熏茶的知音。”
知音二字让阿雾颇为受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倒也是。”不是阿雾自夸,这雪芽茶和金线梅如非到了她手上,落在那里只能是暴殄天物。
“殿下可不知这熏茶的繁琐,金线梅多一点儿则掩盖了茶香,少一点儿又诱不出雪芽之本味儿……”阿雾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她的茶经。
人都有缺点,阿雾的缺点也不少,遇到她喜爱的事情,又难得是个知音,她便忍不住要细说细说,品谈品谈,加之楚懋还时不时点评一下,颇为中肯,直叫阿雾意兴盎然,说到日头高升还有些意犹未尽。
等阿雾回过神来,只见得眼前那碟子玉蝶梅酥已经酥去碟空,阿雾后知后觉地想着,这本是给她自己佐茶的茶点,配的都是酸甜之酱,没想到居然被楚懋给吃光了。
“阿雾的茶点别出心裁。”楚懋赞道。
阿雾笑了笑,忽然由今日楚懋的不吝赞赏想起了当日让楚懋盛赞的苏茂苏姑娘的三好茶。
“也不知是我这茶和茶点好呢,还是苏姑娘的三好茶更佳呢?”阿雾酸酸地问道。阿雾姑娘此刻真心不是吃醋,只是她性子里头有格外执拗的地方,做一件事儿就必须做得尽善尽美,恨不能天下第一。丝毫受不了别的人在她所喜好并擅长的地方胜过她。
譬如画技、琴艺以及如今的茶道。实则还有容貌,尽管阿雾如今当得了“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之誉,但对别有风格的美丽女子,多少还是有些攀比之意,而苏茂自然称得上是一位别有风情的女子。而至于何佩真、相思之流的女子,于阿雾眼里不过是蠹虫小人而已,不值一提。
楚懋启唇微微一笑,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阿雾第一回在心里骂了脏话,只觉得楚懋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那什么三好茶,能比得上万金难求的雪芽镶金?
阿雾觉得如果自己有胡子的话,一定要被气歪了。
楚懋伸手欲尽最后一杯雪芽镶金,却被阿雾眼疾手快地盖在了杯沿上。五指纤纤如玉笋,淡粉如樱的指甲晶莹透亮,这只手能煮出天下一绝的茶,也能弹出天下一绝的琴,只是不知若落到人的身上,又能……楚懋一时简直挪不开眼睛。
在楚懋倾慕于这只手时,却见那手毫不留情地将那雪芽镶金凌空泼去。楚懋既心疼于这难得的好茶,却又感叹于,原来这只手还泼得一手好茶,真真是绝妙。想将来“赌书泼茶”,岂非人间一大乐事?
阿位觉得给楚懋这种人喝雪芽镶金,真是对牛弹琴,泼罢茶,便收拾了套杯,翩然而去,连个背影都懒怠留给他看。
先时阿雾还想着,楚懋此人,颇可论雅,若他能守礼守节,今世又能大度地放过长公主,她与他做一对神仙夫妇,今生也算是求仁得仁。她自然是一千个对他好,也可助他良多,但想起他先才的评语,阿雾觉得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得好,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银样镴枪头!
后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就蹦到了阿雾的脑海里,她虽然博闻强识,但是读书颇多,好些个还是上辈子读的,因此一时记不起来也不奇怪。何况那等j□j,她也不过幼时好奇时翻过一、二,见说的是j□j子与薄男子那不知羞耻的事儿,翻了几页也就丢开了。只今日用来骂楚懋,还真是顺嘴。
用过早饭,阿雾便去了书斋,她那日在书斋瞥到了好几本她感兴趣的书,只是当时还没来得及翻阅就被楚懋练剑的响动给分散了心神。
今日难得有空,加之明日初六就得赶回祈王府去,所以便想来寻两本,向楚懋借阅一观。她取了书,脚下顿了顿,又挪到了窗边,望向那晚楚懋雪夜舞剑的地方。
人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事物总会格外羡慕和用心,阿雾前世一生囿于病痛,今生虽然体健身康,但要做到楚懋这般腾挪如意,剑走游龙,却也不可能。她立在窗边,不由幻想了一出自己雪夜舞剑的景象,只觉得美甚。
恍然间,阿雾忽然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她定睛一看,只见满园梅花堆雪,楚懋练剑处的梅树,花繁如云,丝毫未受练剑的影响。以阿雾的常识看来,哪怕只是小孩子摇动树枝,那梅花也会簌簌下落,绝不会这般繁盛,那么她唯一想到的解释便是,楚懋练剑时,是特意护住了这些梅树的。
剑走游龙,于密林之中,还能片花不落,阿雾实在惊讶于楚懋的自控和隐忍。
所谓观字见人,而观人之舞剑,只怕也是如人的。
阿雾不由得怀疑起来,这两日来楚懋的明显示好,究竟是所为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才发现,这原来是两个有洁癖的**文艺男女青年在谈恋爱。
But,其中一个无师自通,另一个气死师傅。
感谢大家对两个小洁癖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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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阿雾大概也琢磨出了一点儿意思,只是她绝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不过她自问长得还算可以,人才也不差,加之她的父亲又是他的老师,坚定的四皇子党,于情于理,楚懋都该同她亲近。换做阿雾自己,只怕她也会如此。
可正是因为这件事是如此的合情合理,阿雾才觉得烦恼。
“王妃,王爷那边的吕公公来传话说,王爷有急事先走了,让奴婢们收拾行装,下午就回府。”紫扇在书斋里寻到阿雾。
阿雾“嗯”了一声,心下松了口气,“可知道王爷有什么事儿?”
紫扇摇了摇头,这个她可打听不来,祈王身边的人各个嘴巴就跟糊了浆糊似的,牢得紧。
阿雾也没指望紫扇能打听出什么,“你去把秀宜叫过来。”
秀宜到时,阿雾屏退了所有人,有些事儿她早就该办了的,只是这两人病着,头发晕,加之楚懋又古里古怪的,她才一时没顾上。
秀宜进来,向阿雾福了福,就静立在一边,她的容貌非常美艳,可配上她沉静的心态,收敛了不少艳光,静静而立时也并不打眼。
阿雾也默默观察了她几日,虽说这几日她稍微冷落了她,可她宠辱不惊,毫无怨言怨色,叫阿雾更为满意。
“你说你无意去伺候殿下,那可愿到我身边伺候?”阿雾问道。
秀宜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跪到阿雾的跟前,道:“奴婢愿意。”
“我替你改一个名字如何?”
秀宜道:“请主子赐名。”
阿雾实在是满意秀宜的知情识趣,不是王妃,而是主子。
“就唤作紫宜吧。”
秀宜微微一惊,名字嵌“紫”的只有从小伺候这位主子的紫砚、紫扇二人,便是彤管和彤文都没这个殊荣,她自然欣喜,“紫宜谢过主子。”
“你起来吧,咱们这样的半路主仆,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你在我这儿,可有所求?”要说情义,阿雾自问和秀宜之间是不多的,既然不能动之以情,那就只能挟以利了。
“奴婢别无所求,但求主子能像信任紫砚姐姐和紫扇一般信任奴婢,奴婢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你知道紫砚?”阿雾笑了笑,越发佩服起紫宜来。紫砚不过才来了一回王府,就叫紫宜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可真是不得了。
“求主子恕罪。”紫宜有一些惶恐。而阿雾心底也确实有些不喜,是问那个做主子的喜欢下头的人把自己身边的事情处心积虑地打听得清清楚楚。
“下不为例。不过,紫宜,从此你我便是主仆,你不负我,我也定不会负你。”阿雾沉声道。
“紫宜知道。”
话既然说明,阿雾也不再绕圈子,站起身踱到窗边,缓声道:“你善于见微知著,又颇懂与人交通,可有什么法子能打听清楚殿□边的事?”
紫宜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主子野心如此之大,“奴婢尽力而为。”
“好,待你出府之日,我也替你准备一个紫砚那样的位置可好?”阿雾也明了紫宜这样能耐的人,绝不是甘于嫁一个好男人就了事的人。所以许出了这样的诺言。
紫宜有一丝激动,没想到阿雾居然如此看重于她,“紫宜谢过主子。”
这一番谈话绝对称得上主仆尽欢,紫宜下去后,阿雾便宣告了紫宜更名之事,又同宫嬷嬷说了,将她提做一等丫头,月银从自己的嫁妆里出。
若论嫁妆的丰厚,这上京城里只怕公主的嫁妆就未必赶得上阿雾,她自然不会吝惜钱财。
阿雾回到祈王府也没见到楚懋的人,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又外出“访僧探儒”去了。郝嬷嬷那头派人给阿雾送帖子过来,才顺道说了原来是隆庆帝临时派了楚懋去冀州赈灾。
阿雾看着这些日子郝嬷嬷替她收的帖子,五皇子的晋王府的宴席定在正月初七,六皇子的魏王府是定在正月初八,卫国公府的定在正月初九,这些都是阿雾得去的,至于阿雾祖父母所在的安国公府也送了帖子来,定在正月十二。
“咱们府上的宴席设在何时?”阿雾问道。上京的习俗里过了初三,各府就开始邀宴以共乐,祈王府自然不能例外。
“郝嬷嬷同王爷商量过,定在了正月十四,那时候王爷指不定也能赶回来。郝嬷嬷让老奴来请示王妃,可要将何侧妃接回来,否则十四那日,镇国公夫人过来,只怕面子上不好过。”鲁妈妈道。
“何侧妃抄写的女戒可有送过来?”阿雾问道。
一旁的紫扇答道:“不曾。”
“鲁妈妈也听到了,何侧妃并无悔过之心,就这样接回来,今后府里的规矩岂不形同虚设。”阿雾淡淡地道。
“郝嬷嬷也只是担心……”鲁妈妈讪讪地想解释。
郝嬷嬷不是那个被冒犯的人,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也能出来做好人。阿雾心头本就不高兴,也就对鲁妈妈没了好脸色。
紫扇倒忙活起来,开始同彤文一起替阿雾张罗初七要穿的衣裳和戴的首饰,阿雾毫无兴致,她对这一应的应酬都没什么兴趣,何况她一想起五皇子的嘴脸就恶心,这位五皇子真真是无耻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了。
阿雾正烦着五皇子,却听见外头有吕若兴的声音,暗忖“他怎么来了?”
那头紫扇已经打了帘子进来,“王妃,吕公公带了个丫头来,说是王爷让他给送来伺候王妃的。”
“叫他们进来吧。”阿雾心中也奇怪这事儿。
只见吕若兴进来,身边跟了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身材娇小,皮肤略显黝黑,脸蛋圆圆的红彤彤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正好奇地打量着阿雾,不像是经受过训练来伺候人的,反而像是大山里头出来的。
“吕公公,她是……”阿雾道。
“回王妃,她叫做圆春,是王爷吩咐叫来伺候王妃的,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王爷从外头带回来的。”
阿雾点点头,“那你去吧。”
阿雾看着圆春,“你叫圆春?”
“正是。”圆春笑着上前一步,看着阿雾道:“王妃,你长得可真美。”
阿雾被圆春直愣愣的一声赞美给弄得愣了愣,她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丫头,“你打哪儿来,殿下叫你来伺候我,可跟你说过什么?”
“我从至经山来,王爷只叫我保护王妃。”圆春回答得言简意赅。
不过阿雾却听明白了,“哦,这么说你武艺应该很不错咯?”阿雾不知道楚懋怎么忽然想起给自己安排这么个丫头过来,但想来也是一番好心。她观圆春,双眼明亮,质朴纯真,还像是个大孩子。
“这个可不敢说。”圆春笑了笑,她很爱笑,笑起来唇角两个酒窝。
“我这儿也有个丫头,略会些武功,你们不放切磋切磋可好?”赤锦可是阿雾好不容易寻来的懂武的丫头,若是圆春打不过她,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不管如何,阿雾并不想在身边留楚懋的人。
圆春虽然质朴,却是个机灵性子,听阿雾这般一说,就知道她的意思,爽快地点头道:“好啊。”
阿雾十分看重赤锦,她一个人,两、三个男子都不是她对手,就这样的人,偏偏在圆春的手底下,连一招都没走过。
在场的谁也没想到赤锦会输给看起来小小一个的圆春,倒是赤锦自己心宽,反过来求着要拜圆春为师。
阿雾虽然不懂武功,可也看出来,圆春的武功是十分出色的。她越发看不懂楚懋的举动了。
到初七那日,阿雾去了晋王府,一进和春堂,殷雪霞就笑着起身相迎,“四嫂来了,快请坐。”五皇子妃殷雪霞是个贤德女子,容貌虽只能算做普通,但仪态大方从容,阿雾同她接触不多,却颇喜欢她,只可惜嫁给了五皇子那样一个人。
阿雾一进门,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些在宫内朝贺时见过阿雾的贵妇人,还略微好些,别的人都眼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在一旁窃窃私语,眼睛时常在她身上打转。
“祈王妃一来,将咱们可都衬成了老树杆子了。”此话一出,简直替阿雾招了不少仇恨。
阿雾往说话之人看去,正是五皇子的侧妃,两淮盐政曾家的女儿曾秀芝,人长得秀丽婉柔,可说话就不怎么中听了。
曾秀芝见阿雾看她,直了直脖子,看了回去,眼里颇具挑衅。阿位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曾侧妃了。
殷雪霞瞪了曾秀芝一眼,赶紧出来打圆场,“曾侧妃年幼不会说话,四嫂可别介意。”
阿雾自然不介意,介意的该是那些老树杆子。
“曾侧妃说得哪里有错,也只有四嫂嫂这样的美人,才能让四皇子这样上心,连何姐姐都打发了。”一旁的六皇子妃和蕊冷笑道。
虽然何佩真的祖母,镇国公夫人这会儿并不在和春堂,而去了戏台那边,但何佩真的母亲镇国公世子夫人却是在座,闻言朝阿雾看来,眼里厉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多谢大家的地雷。我不会出去打酱油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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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何侧妃是身子不适,庄子那边气候好些,殿下才送她过去住一段时日的,前两日殿下还说,若是何夫人有空,去庄子上陪一陪何侧妃,指不定她的病也能好得快些。”阿雾没理会和蕊,转头向镇国公世子夫人道。
至于何佩真去庄子上的真实因由,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面子上总不能过不去,阿雾既然递了梯子过去,何夫人也就顺着梯子下了,“过两日我也正想去看看她。”
等着看笑话的一群人见并没有激出什么事儿来,笑一笑也就过了。
不过阿雾对和蕊恨之颇深,上辈子就是摊上了和蕊这么个不着调儿的,她二哥顾廷易才郁郁了一生,便是和蕊不来惹阿雾,阿雾有机会也是要招惹她的。
“六弟妹,今儿怎么没见我五姐姐来,她身子也没太显,正该多出来走走才好。”阿雾年前才派人去魏王府看过荣琬。
一说起这个,和蕊脸色就十分不好看,她素□妒,并不讨六皇子的欢心,倒是荣琬,手段颇为了得,将个六皇子笼络得只偏心她一人。便是荣琬有了身孕,他也时常去荣琬的院子住,气得和蕊十分够呛。
偏偏,荣琬不仅得六皇子的欢心,连宫里的向贵妃也颇喜欢她。
和蕊看着阿雾的脸几乎有些扭曲,这姐妹两个都生就一张狐媚子脸,她恨不能拿指甲把她们的脸都划花了。
“荣侧妃来了的,适才她身子有些不适,六皇子陪她去前头园子里散步去了。”有人替和蕊开口道,但听起来同和蕊也是是敌非友。阿雾侧头看了看,却是胡雅和。
胡雅和嫁给了华亭伯向家的嫡长孙,也是向贵妃一系,本该和和蕊一条战线,这会儿去胳膊肘外拐,阿雾实在不得不佩服和蕊得罪人的本事。
“雅和姐姐。”阿雾高兴地同胡雅和寒暄道,以前两人本是好友,只是如今嫁了人,受夫家身份的制约,便不大来往了。
阿雾正同胡雅和说得开心,听到人说建宁侯夫人并世子夫人到了,侧头一看,便见这位老太太的娘家嫂嫂带着儿媳妇和两个孙儿媳妇进来,那次孙媳妇正是阿雾的四堂姐,荣四。
荣四满头珠翠,将建宁侯世子的长媳都给压了过去。不过她面色红润,看着过得还不错。
荣四的目光也落在了阿雾的身上。见她穿了袭浅紫地百蝶穿花织金锦宫裙,系着一枚和田玉双鱼佩。荣四如今见识广多了,不再是受二太太欺压的庶女,只一眼就瞧出了那双鱼佩的罕见来,雕工精良必是出自名家且不提,光是那玉质,通透灵秀,瞧着便是十分罕见的佳品。光是那一枚玉佩,就压过了她一身的珠翠。
“四姐姐。”阿雾唤道。
荣四心头有潮水在翻涌,她本以为自己嫁给了建宁侯府的嫡次孙已是高嫁,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从小被她就压了一头的六姑娘,如今居然成了四皇子妃。
荣四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雾头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五凤朝阳挂珠钗,这是她不能戴的。
“四姐姐。”阿雾又唤了一声。
荣四这才回过神来,福身道:“见过祈王妃。”
对于荣四的不冷不热,阿雾也不介意,她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总不能成了王妃,便不认亲戚了。
建宁侯夫人前脚来,后头安国公夫人,也就是阿雾的祖母便到了。这一档子人,阿雾想了想,她还真是许久没见过了。
老夫人瞧着精神十分矍铄,看到阿雾的瞬间,抬了抬下巴,冷哼了一声,就调过了头去,自恃是阿雾的祖母,便是无礼些,她也不敢怎样。
倒是阿雾,像是丝毫也不介意似的,上前甜甜道了一声,“老太太安好。”
这时候,安国公夫人便是再不乐意搭理阿雾,也“嗯”了一声道:“你也嫁给四皇子小半年了,怎么还不见有动静儿?”
哪家的祖母会在这种场合当着众人的面揭自己孙女的短,也只有老太太做得出。阿雾害羞地娇嗔道:“老太太。”
这一声“老太太”叫在别的祖母耳里,只怕心瞬时就软了,偏安国公夫人继续道:“这家里头子嗣为大,你嫁给四皇子也不知帮他解忧,偏偏还拈酸吃醋。”老太太别有深意地往何夫人看去,又继续道:“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
阿雾是个好面子的人,同老太太应酬也不过是装样,偏老太太是个拎不清的,当众就这样说教,可她偏偏又说在了点子上,四皇子膝下的确无子,而何侧妃又刚好去了庄子上,当下阿雾还真有些怨怪楚懋了,他怎么就没个儿子呢?
前头老太太说阿雾,阿雾脸色还能自如,但是老太太牵扯上了崔氏,阿雾立时就沉下脸来道:“老太太此话差矣,难道只有先生出庶长子来,这做主母的才叫不拈酸吃醋?亦或是,要向祖父一般,到老来身边一个姨娘没有,才显得出老太太不拈酸吃醋的贤惠来?”
老太太脸一沉,眼睛恨恨瞪着阿雾,简直恨不能吃了她似的。
阿雾本就不是那忍气吞声的贤惠主儿,她打小受长公主宠着没学过隐忍,到这辈子虽然前头的日子受了些磋磨,可后来也是一言万顶的主,哪里受得了老太太这样说话。她也算是看清楚了,要同老太太这样的人讲理,那真是自讨苦吃,她也就懒怠赚那个贤惠名声了,免得到时候还得为贤惠所累。
阿雾说完,旁边就有人笑出声来。她也懒怠再理会老太太,身份高也有身份高的好处,自同别人说起话来。
老太太那边也有建宁侯夫人马氏劝走了,也不知那马氏说了什么,让老太太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到用了午饭,阿雾本要告辞,偏偏那殷雪霞留得殷勤,说是今日请到了昆玉班的梅长生来唱戏。听见梅长生的名字,阿雾心头一动,想起了当初在梅长生的住处看到楚懋的情景。
何况,阿雾身边的圆春,一听梅长生的名字,眼睛都亮了。
晋王府的戏台搭在花园的北角,阿雾不爱听戏,但也不得不承认,梅长生唱腔婉转华丽,一出《长生殿》,他一个人独白就扛起了整出戏,将那明皇的悔、羞、苍凉、自责演绎得淋漓尽致,阿雾都看入了戏。
“呀。”阿雾正看得入迷,忽然腿上一热,是旁边倒茶水的小丫头也听入了迷,茶杯满了也忘记停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小丫头见闯了祸,诚惶诚恐地跪地求饶。
“还不把她拖出去。”曾秀芝厉声道,“祈王妃见谅,若是不嫌弃,请先去前头换件衣裳。”
阿雾点了点头,她们出门,都有丫头拿着衣包,就是以防万一出个纰漏的。主人家也会准备客房给贵客做更衣之用。
按说小丫头听梅长生唱曲入迷一时失手也情有可原,但阿雾见曾秀芝出声,就忍不住想多了一层,先时她讥讽于自己,这会儿倒第一时间出声,实在是有些可疑。
阿雾看了看圆春和赤锦,安下几分心来,便忍不住好奇后头究竟有何事等着她。只低头小声在两个丫头耳边吩咐了一句,叫她们留心。
曾秀芝在前头领路,绕过戏台,领了阿雾往东南方的那一处院落去。
阿雾甫一进院子,就听得背后门响,有上闩之声,幸亏圆春和赤锦先得了阿雾的话,一路警惕,看着关门,一个闪身就跃了进去。
“好嫂嫂,你可真叫弟弟我好等。”
阿雾一回头,就见五皇子楚懃(qin)一脸痴迷地向自己抱来,饶是阿雾再有心理准备,也没想过楚懃居然无耻大胆到了这个地步。
那楚懃虽然愚顽不堪,但也知道肖想自己的嫂嫂定然不对,但偏偏他从第一眼见到阿雾起,就入了魔怔,日思夜想,难以成寐,可又苦于没有法子亲近,今日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当然也多亏他的枕边人曾秀芝给他出的这个主意。曾秀芝早就察觉到五皇子对阿雾的痴念,心下愤恨,便想着若是叫他得了手,也好省了五皇子的痴念,又叫阿雾有把柄落到她手头,今后还不得受她摆布。
两个人私下一合计,狼狈为奸,当即就定下此计。为了一定能成事,楚懃身边还特地带了四个粗使婆子。
阿雾见楚懃扑来,想也不想地往后一躲,圆春往她跟前一挡,将个被酒色掏空了的楚懃推出好远。
楚懃脸色一沉,对几个婆子使了使眼色,她们就上前拉扯圆春,还不得近身,就被圆春打了个落花流水。
便是这样,楚懃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喊道:“好嫂嫂,好嫂嫂,你就顺了弟弟我这次吧,我那哥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否则也不会让你独守空闺这许久。还是叫弟弟我来疼你吧。”
阿雾听了心中大惊,她如今还是女儿身的事情,便是崔氏也不知道。都说妇人同姑娘家看走路就能看出来,但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眼力劲儿的。况且,谁也不曾怀疑过阿雾这样的美色当前,四皇子居然能做得了柳下惠。
可眼前这五皇子御女无数,早对各种女人知之甚细,他一见阿雾就知道她还是完璧一块,怎不叫他心痒难耐,宁可犯下如此大错,也要将她弄上手。
“叫他闭嘴。”阿雾又惊又怒,旋即转过身,看着被赤锦捉住的曾秀芝和她的丫头道:“还有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步,阿雾该怎么做啊?
感谢大家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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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圆春的手脚干净利落,在五皇子脖子上劈了一个手刀,他就彻底安静了。
至于倒在地上的四个粗使婆子,这会儿也正安安静静地晕着。
赤锦依葫芦画瓢地对付了曾秀芝和她的丫头,
阿雾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她记起自己来这院子是做什么的了,叫圆春去开了门,放了正在外头急得跳脚的紫扇和紫宜进来。
“伺候我换衣裳。”阿雾冷冷地道。
紫扇和紫宜看着脚下躺着的人,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地随阿雾进了屋,伺候她更衣。
阿五着眉头想着外头的那两个人,这口气要叫她就这样忍下来,她是如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今日若非是圆春在,叫他二人得手,阿雾气得牙齿咬得直哆嗦,她只要想一想,就想吐。
阿雾将圆春唤道身边,低声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叫五皇子一辈子当个公公?”
太监,阿雾是知道的,没有根的男人,就可以进宫伺候女主子,尽管阿雾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没根的,但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圆春抬头看了看阿雾,没想到这位主子人瞧着貌若天仙,下手可真是狠,不过她丝毫也不同情五皇子就是了,圆春最瞧不得这种欺负女人的男人。
阿雾见圆春点了点头,便吩咐她去做。倒是紫扇在一旁迟疑道:“王妃,这样做行不行啊,他毕竟是五皇子。”
阿雾打心底就没把五皇子放在眼里过,别说他在隆庆帝手下就没好过吃,今后到了楚懋的手底下,那就更没好果子吃了。今日如是不下狠手,阿雾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就算两人什么也没发生过,但若是五皇子出去一嚷嚷,阿雾这辈子就毁了。
阿雾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既可以出气,又能叫五皇子忍气吞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阿雾冷冷地道。
“那曾氏怎么办?”紫宜问道。
阿雾漂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戾气,咬牙切齿地道:“她不是想坏我的清白么,那也叫她自己尝尝滋味。叫圆春把她脱光了送去外院男宾休息的地方,这么爱替主子分忧,叫她去替主子伺候宾客,好好分一分忧。”
这话一出,紫扇还好些,一旁的紫宜、圆春和赤锦,这才知道这位表面上看起来天仙似的主子,心比任何人都狠。
“等她伺候完,紫宜,你去替我说一说,好叫她知道有什么话是不能乱说的。”阿雾相信紫宜一定能让她满意。
五皇子很快就在剧痛中醒来,仓皇地看着阿雾,抽着气儿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雾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比我应该更清楚。”
五皇子的脸煞白煞白的,“贱人,你敢!”
“五皇子还是自己想想吧,是叫皇上知道今日的事,也知道五皇子今后不能人道了好,还是咱们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阿雾柔柔地笑道,看在五皇子眼里,简直比罗刹女还可怖。
五皇子楚懃,再没脑子,也知道若是叫隆庆帝知道了他成了公公的事儿,那他就再无问鼎大位的希望了。尽管他从此当不成男人,可他还有两个儿子,也不是无嗣,权衡轻重,五皇子不得不咬牙切齿道:“贱人,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阿雾一听,便知道五皇子是同意了,也不搭理他,回头对赤锦道:“把五皇子从后头窗户上送出去。”
说来也是五皇子命不好,平日里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身边自然有人护着,偏偏今日色迷心窍,想着阿雾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带了几个粗使婆子难道还制不服,他哪里肯让这等美色被他身边的粗人给看了,这才落了单,结果便铸成了大错,悔之晚矣。
五皇子前脚被扔出去,阿雾就让紫扇开了门,从从容容地走了出去。才绕过墙头,隔着木篱,就见到对面一对俊男美人正在树下赏梅。
“六妹妹。”那美人一见阿雾,便叫道,却不是荣五,又是谁。
阿雾欣欣然走上去。
荣五身边的男子也道了一声,“四嫂。”
这还是阿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六皇子。六皇子容貌像极了向贵妃,形容俊美,风度翩然,衣饰简朴,唇角一丝轻笑,若是不知他身份的,指不定还当他是哪家清贵公子。
阿雾不知道这两人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巧合,但她是保持怀疑态度的,口里笑道:“五姐姐,好兴致。”
“刚才用饭时有些害口,殿下陪我出来散一散呐,里头的胭脂味儿太浓了。”荣五娇气地皱了皱鼻子,引来六皇子楚愈一声爱怜的轻笑。
这还是阿雾第一回见到荣五露出这样娇娇的女儿态,可见她适应得极好。对于她二人的恩爱,阿雾是乐见其成的,与其叫和蕊舒畅,她倒宁愿荣五上位,两人虽有过节,但毕竟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无上根本。
“六妹妹,你怎么打哪儿来?”荣五问道。
阿雾无奈地笑了笑,“刚才听戏时,小丫头入了迷,把茶水浇我身上了,我过来换身衣裳。”说罢顿了顿,“我就不打扰两位赏梅的兴致了。”
阿雾去后,楚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美人于他自然没有江山来得吸引人,不过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美人的确值得老五晕头转向。只是他明明见着老五也进了那院子,可这位四嫂却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实在是叫楚愈佩服,对于他那位五哥,楚愈还是知之颇深的,本以为可以看一出好戏,逮一对鸳鸯,哪知道却叫人跑了。
“殿下。”荣五在楚愈身边柔柔地唤了一声。
楚愈转过头就听荣五娇嗔道:“殿下莫非也看迷了眼?”
楚愈捏了捏荣五的鼻子,“淘气。”但眼里跳过她,却看见了另一张脸,千斛明珠难喻其眸,万堆牡丹难夺其艳。同样是一府的姐妹,相比而言,他的眼前人就要逊色良多了。
阿雾兀自回座,也有人问她,怎么不见曾侧妃。阿位摇摇头说,曾秀芝将她领过去就走了,旁人也就不再追问。
戏还没散,紫宜和圆春就回来了,阿雾起身告辞,回了祈王府。
“奴婢把曾氏送过去的时候,见那头建宁侯府的二公子正借着酒意对一个丫头动手动脚的,奴婢就把曾氏往他歇着的屋里送了过去。”紫宜低声道。
阿雾拧了拧眉头,才想起来紫宜口里的这位二公子,不正是荣四的夫君黄仲彦。阿雾叹了口气,这线绕得真复杂。
“曾氏如何了?”阿雾问道。
“她如今贞洁有亏,那黄二公子又认出了她来,两个人吓得都不敢多言。”紫宜红了红脸道:“她二人……我和圆春就站在屏风外头,等完了事儿,我们故意弄出了声响,惊了他二人。曾氏见了圆春,都吓傻了,想来她是不敢去外头胡言乱语的。”
阿雾“唔”了一声,静下来时才觉得,自己的胆子也着实太大了些,若是不知道后来的事,她还敢不敢这样把一个皇子给废了?这时候阿雾特别地期盼祈王殿下能在她身边,让她像倒豆子似的把这些事儿给倒出来,后头的事儿也就不用她费心了。做大事的人,总是要格外操心嘛。
初八,阿雾去六皇子府上时,五皇子没到,但是殷雪霞看着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地照旧同阿雾寒暄说笑,阿雾便知道那事儿算是暂时掩下了。
初九这日,阿雾早早起来打扮得当,就盼着出门的时刻。只是这出门做客也得讲规矩,去得不能太早,主人家没准备好,也不能去得太晚,那就是拿架子了。阿雾决心当一个恭敬的晚辈,所以去得稍稍早了些。
“主子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大早起就魂不守舍的?”紫宜好奇地问紫扇,就是前儿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也没见她这样在屋子里踱过歩。
“不知道。”紫扇摇了摇头,可心底却巨浪滔天,想着自家王妃该不会是真同那位顾二爷有什么吧。对于阿雾去铺子上私会顾廷易的事儿,阿雾也没瞒过紫扇,但具体谈话紫扇是不清楚的,也难免往那方面去想。
现如今阿雾嫁了楚懋,紫扇又见顾廷易离了上京,一颗晃悠地心才落了地儿,可今日见阿雾如此模样,紫扇的一颗心就又吊了起来,真个是叫操心死了。
阿雾到卫国公府的时候,下头三家的皇子妃都没来,连顾惜惠都还没到,她到得着实有点儿早了。
“姑母。”阿雾冲福惠长公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福惠长公主点了点头,说实话虽然她不喜欢四皇子楚懋,也很不喜欢这位美艳得有些过分的四皇子妃,但她对自己的礼节上是毫无瑕疵的,更别提那一脸的濡慕之情,饶是长公主在讨厌她,也不得不点头应酬。心道,老四的这位王妃比老四瞧着还是要顺眼一些的。
但是长公主还是对阿雾喜欢不起来,只要她一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在私下求自己要去她,最后还为了她去了边关,她就怎么也看不顺眼阿雾。
而且阿雾对她的过分殷勤,也叫长公主好生生疑。她自己的大儿媳妇在她生辰的时候都没送件贴心的东西,倒是她这位侄儿媳妇,也不知打哪儿知道她过小生的,送了件精致无比的崔绣九龙团菊的插屏过来,这会儿还摆在她炕头的小几上。
福惠长公主咳嗽了一声,阿雾便不自主地起身想给她端茶。长公主从她身边丫头的手上接过茶盅,看了一眼正尴尬着坐回去的阿雾,心里头不由猜想,该不是老四改变了主意,要从自己这边走门路了吧。想到这儿,长公主不由冷笑了一声。
阿雾心里一叹,也知道长公主是误会了。她一日身份在长公主之下,她就一日要怀疑自己对她是蓄意讨好别有所求,只有当有朝一日她在上位俯瞰她时,她大约才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阿雾的心里此时比吃了黄连还苦,她和长公主早没了血缘之情,她看自己不过是陌生人,她却始终忘不了自己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有点儿早哦,棠棠的病好了一丢丢了,我的血和蓝就恢复了一半了。
谢谢大家的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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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阿雾没坐多久,就见顾惜惠挺了个大肚子走了进来。
阿雾冲她一笑,顾惜惠淡淡地点了个头,向阿雾福了福身子。
阿雾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顾惜惠,心头想着莫不是成亲前同唐秀瑾的事儿叫她知道了吧,说实话,在这件事上,阿雾自问是问心无愧的,她和唐秀瑾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事儿。只是顾惜惠终究是唐秀瑾的枕边人,若是猜出点儿什么也不奇怪。
也不是阿雾自恋。求之不得,梦绕魂牵的道理,她还是明白几分的。何况当日在虚白斋骤然遇到时,唐秀瑾的神色早就泄露了他不成放下的心思。
“孩子几个月大了,”阿雾的笑容依旧不变。
“六个多月了。”顾惜惠挺了挺肚子,有一种将为人母的骄傲。
阿雾这种本该很受冲击的还未有孕的新媳妇,此刻却平静得很,倒叫一旁看热闹的人扫了兴。话题开了,可接下来怎么说,阿雾就有点儿扯不开了,关于生孩子这事儿她真是半点儿不熟悉,只晓得大概前三个月里容易害口,可顾惜惠这都六个月了,她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便笑着道:“都说肚子尖的准是个儿子,我瞧着你的肚子便挺尖的。”
这话自然说到了顾惜惠的心坎上,她如今就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好站住脚,哪怕唐秀瑾的心里还有别人,至少她还有儿子可以依靠。
“借王妃的吉言。”顾惜惠摸了摸肚子,笑了笑。
一时人来得多了,顾惜惠也帮着福惠长公主和大奶奶郭氏招呼客人。顾府的大奶奶是阿雾前世的熟人,她大哥顾廷容的妻子,这辈子这一对儿依然没变,多少让阿雾感觉到了一点儿欣慰。
对长公主多少有点儿冷待阿雾这位四皇子妃的事情,郭氏看在眼里,却并不记在心底,反而格外地照顾阿雾,看戏时也特地坐在阿雾的身边,不时同她聊上几句。
阿雾格外感激郭氏,并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热情,而是因为她弥补了长公主的不足。说起来长公主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大儿媳妇,因为郭氏有时候总逆着她的意思办事,比如现如今对阿雾的热情就是一例。
可在阿雾眼里,福惠长公主虽然是她的母亲,她也不得不说,长公主傲气得很,她看不惯的人也就不怎么照顾别人的面子,后来落得那个地步,何尝又没有她自身的原因,当然这个原因,也是阿雾在飘荡了那么些年,又重生这么些年才看明白的,或者说才愿意看明白的。
郭氏无疑是在帮长公主弥补人情上的不足。
说实话,阿雾对这位上辈子也不太熟悉的长嫂十分好奇,受长公主冷眼的人不止阿雾一个,但是郭氏偏生对自己另眼相待,阿雾不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了郭氏,那么她到是很想看看郭氏的谜底。
“王妃,可是不喜欢听戏?”郭氏见阿雾的心思并不在台上,也不如其他人一般看得如痴如醉的。虽说今日府里请的不是昆玉班,但也是这几年声名鹊起的“和春班”。和春班的台柱子佘天秀一曲“杨妃醉酒”唱得人惊艳不绝,三月不知肉味。
阿雾点了点头,“太热闹了些,我有些受不住。”阿雾大概是前辈子就养成了习惯,只爱清净。
郭氏笑了笑,露出一丝感同身受之意,让阿雾对她的好感骤升。“我公公喜欢听曲儿,年前才让人去江南一带买了几个小丫头,一口清甜的嗓音,曲子也好,有时候安安静静地听一听也挺好。”
阿雾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老爹来,卫国公顾世彦。阿雾也爱听江南小曲,其中受卫国公的影响就不小。
“我也喜欢。”阿雾从善如流地道。并同郭氏就此交换了不少的意见,彼此都明了了对方的交好之心,用“交谈甚欢”、“相见恨晚”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
“王妃若是喜欢,下回我们府上再派人去江南采买小丫头的时候,我叫人也给王妃挑两个。”郭氏笑道。若是如今就眼巴巴地送人过去,只怕要被人说卫国公巴结四皇子的,郭氏也会被长公主责备。可下一次替祈王府采买唱曲的小丫头,不过是顺手帮个忙,那巴结的意思就轻多了,却也算是向四皇子示好了。
“好,到时候你让人到我府上同我说一声就是了,可不许你帮我出银子。”阿雾回道,彼此相视一笑,都明了了对方的心意。
阿雾很高兴,她先时都忘了虽说顾老爹在府里不如长公主管事,但是两个人的意见一向是相左的,长公主属意五皇子,而顾老爹却不一定。
女大避父,阿雾同顾老爹并不亲近,上辈子也没过问过政事,如今想起来,能拉卫国公府一把,也就是拉了长公主。她可真是蠢,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一点儿。
郭氏为阿雾破开了难题,叫她好生感激,“郭姐姐得空时,也常来我们府上坐坐吧,咱们一块儿说说话也好。”
郭氏点了点头。
阿雾回到祈王府的时候,十分高兴,结交了郭氏,也算是打入了卫国公府的内部,何况,她那条明显走入了死胡同的路也“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如何叫她不高兴。
这几天阿雾连轴转地去各府做客,不过给了她最大“惊喜”的自然还是安国公府。
身在局内的时候,阿雾虽然质疑过老太太的智慧,但是还并不是很严重,毕竟当时对阿雾来说,老太太算是她的顶头上司,仰望上头,难免会觉得老太太的心思难测了一点儿。
但如今阿雾跳出了安国公府,可就着实看明白了,安国公府的衰败不是毫无原因的,根子就烂在老太太这儿。至于安国公,阿位能将他归在四肢发达的武夫范畴内,他好似完全没有了解到内院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他以为只要男人在外头会拼搏,这个家就能立起来。却不明白,也许那样一时能立起来,可地基不稳,立起来也是危房。
“六丫头也别说我老婆子偏心,我给你五姐姐屋里准备了两个伺候的人,给你也准备了两个。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就带回去吧。”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还算好,没有当着一众客人的面说这话,只单独叫了荣四、荣五和阿雾到一边说话。
阿雾看了看荣五的表情,显然称不上高兴。荣五怀着身孕,老太太送了她两个水灵灵的美貌丫头,想来绝不是伺候她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老太太这是为她好,毕竟她此时也伺候不了六皇子,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这两个丫头的身契还在老太太这儿,而老太太又是荣五的亲祖母。
至于老太太送给阿雾的两个丫头,小手白嫩嫩的,绝不是伺候人出身的,身段太过妖娆,容貌太过艳丽,简直对阿雾就构不成任何威胁。阿雾心底暗叹一声,就算要送美妾,好歹也要投其所好,而祈王殿下喜好的显然不是这一类妖娆的类型,阿雾自己也犯过这样的错,不过她很快就纠正了过来,早挑好了两根嫩葱似的长得干干净净的,出身也干干净净的女子,只是一时没有机会捧出来而已。
尽管阿雾和老太太都有同样的打算,她却不准备让老太太再踩在她脸上,这老虔婆,真是不给她颜色,她都要开染坊。
阿雾不明白的是,上一次明明在那么多人面前她也算是打了老太太的脸了,为何老太太还如此的冥顽不灵,以为她对自己来说,还是那高高在上的老太太。
阿雾以己推人,当然是不明白老太太的心思的。而老太太上一回被阿雾当众顶撞回来后,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她庶子出的孙女儿敢对她说的话,她想来想去,只觉得阿雾一定是当时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才一时口不择言的。
所以颐指气使惯了的老太太,决定相信,若是她私底下这样给阿雾一说,想来她就一定会答应的。想当初,她叫阿雾给四丫头磕头谢罪,那丫头不是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么。
其实也怪不得老太太如此想,她在府里是居高位惯了,出去了,别人一般也不跟她计较。何况府里头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还要在她收下讨生活,自然是怎么让她顺心怎么来,老太太被阿雾气得半死回府,大太太和二太太先是将阿雾骂得一文不值,再就是提当年的老太太之勇和阿萎弱。然后再劝道,如今阿雾毕竟是皇子妃了,自然要顾面子些,若是私底下想来就不会如此了
这一番话正迎合了老太太愿意相信的东西,因此才又有了今日这么一出。可谁也没想到,老太太会顺道带上荣五。
这下大太太可就不高兴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是这几个丫头,都是老太太私底下吩咐老大荣吉盛去办的,一来她觉得男人之间的喜好可能更一致些,二来五丫头毕竟是大太太的亲闺女,当亲妈的不一定愿意。
但是老太太自有老太太的道理,她认为荣五嫁了出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她心里未必肯将娘家放在第一位。老太太习惯把所有的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而送美貌丫头是老太太玩惯了的把戏。
阿雾想着,老太太居然在送王姨娘给自己老爹这件事上都没能吃一堑长一智,实在是让人堪忧。但阿雾却不知道,老太太也许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曾经很成功的运用过这些美貌丫头,只是阿雾不知道而已。所以老太太只当,王姨娘那不过是一时失手的害群之马而已。
当然老太太送丫头给四皇子和六皇子,绝不是单纯只为恶心自己的孙女儿,她觉得她这是在为安国公府的将来打算,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们安国公府更有前途的国公府了,也再没有人比她更有能耐,可以堂而皇之的给每个皇子府上都送两个探子进去了。在这里老太太是绝没有把七皇子那个傻子算进去的。
先说五皇子,五皇子是田皇后的儿子,田皇后是老太太大嫂的侄女儿。所以五皇子上台对安国公府是很不错的。再说,六皇子,荣琬又是六皇子的侧妃,所以六皇子上台,对安国公府也不错。如果最后实在不济,四皇子登极了,阿雾作为她的孙女儿,就算不提携安国公府,但也绝不敢踩压安国公府,除非她不要孝顺的名声了。
所以,老太太决心当个来个姜太公钓鱼,可惜又没那个“定心丹”可吃,便想着能随时掌握一点儿皇子府的风向也是很不错的。因此便有了这六个美貌的丫头。
很可惜的是,一向好色的五皇子今日居然没来,其实五皇子压根儿也就没来过安国公府,只有老太太以为她的孙女儿都嫁得不错,五皇子很应该给她这个面子来一来。老太太虽然不着调,也知道若是直接把美人送给五皇子妃,肯定是行不通的,便想起了荣四。
向着由荣四的夫婿给五皇子进两个美人也是不错的,这样荣四的夫婿讨了五皇子的欢心,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荣四自然是很肯配合的,反正又不是送美人给她相公。
而荣五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但眼瞧着当面儿是不会下老太太的面子的,至于回府后,那两个丫头是个什么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阿雾恨极了老太太,可没想过要给她面子。她轻轻一笑,心里头已经想到了将来治老太太的法子了,只盼着老太太能长命百岁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着上一章出来应该争议颇多,我自己也想过,问过自己,能不能这样。下面我先请明师太来为大家解析第一个技术性问题。
关于五皇子被骟的可操作性问题。
明师太:有的读者可能误会了,在上一章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割蛋蛋或割jj的事情。师太也是有常识的,知道那种情况下,又没有消毒工具,而且不是熟练的技术工,割蛋蛋是要人命的。当然明师太也是开了金手指的,这是给我们的武林高手圆春姑娘开的。想来大家也看到明师太对圆春姑娘的暗示了,从神秘的山上出来的,大家都不知道人家在山上学的是什么。但是,身负武功的赤锦姑娘在她手上一招都没走过,可想而知,圆春的战斗力。然后请大家自行神伸展,通常武林高手必定先是内功高手,至于令狐冲这类的奇葩我们可以忽略,毕竟独孤九剑不是谁都能练的,他可以通篇都在内伤,但是丝毫不影响战斗力。由此,我们就算证实了圆春姑娘是武林高手,有内功,并可能擅长点穴,但至少是很了解人类的经脉的,修炼内功嘛,先行气一个大周天,把全身的经脉都给行完了,同时不排除圆春姑娘任督二脉已经通的情况。好歹,她也是四毛哥请来保护雾天仙的啊,天仙有多美,保镖就得有多强,不然还不如不派。好,总之一句话,就是圆春姑娘对人体很了解(这是练武的必备知识)。然后我们再引入一则旧闻,就是有个小孩子,jj被橡皮筋缠了一段时间,然后jj就没用了。初步估计,是血液供给不上,最后给废掉了。由此,我们可以推论,要当公公,不是只有割蛋蛋一个方法。所以师太就开金手指了。具有内功,并熟知人体经脉、穴位的圆春姑娘,用了一种另类的内功手法切断了五皇子jj的血液供应。目测,短时间内如果有高人修复的话,这种切断是可逆的,长时间之后就不敢保证了。
珰妈:不知道明师太给出的技术解析释,大家能不能接受?不过篇幅有限,我们现在进行第二个问题的解析。
那就是阿雾能不能这样做?
明师太:正常情况下,阿雾这样做当然是疯大了。但是,师太还是可以开金手指啊。前头铺垫了那么多,大家也就知道了,阿雾是个洁癖,是个容不得人碰触的洁癖,同时对房事具有深切的恐惧和厌恶感,那么请问,这样带着不稳定精神问题的阿雾,在面对五皇子这样龌蹉的男人居然企图对他猥亵的事情时,她能否狼?师太觉得,她肯定是没有狼的,因为她的底线被碰触了。我相信,即便是要阿雾的命,估计都没有猥亵她,让她觉得更愤怒更失去狼。所以,阿雾姑娘,决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自然不能反过来猥亵五皇子,那就只好没收他的作案工具了。同时,阿雾姑娘还有一个金手指,她是重生啊,看到了五皇子的结局,五皇子不会是皇帝,而她的老公未来会是皇帝,请问,阿雾对五皇子有惧怕心理没有?答案是否定的。何况,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阿雾对为四皇子制造了一丢丢的麻烦并没有感到太过意不去。反正事情爆发出来,四皇子也没好果子,她是四皇子妃嘛,所以可以推测四皇子会帮她擦屁股的,所以阿雾决定任我行一回。关于曾氏的结局,这就是典型的你不认我不义了。但是阿雾姑娘有一个不道德的底线,那就是她觉得她只要不弄出人命来,那再怎么狠心,也不算大事。既然曾氏可以这样对她,她为什么不能那样对曾氏。
珰妈:还有什么问题?其实我觉得,这就是明师太想要任我行一回,想要爽一回而已。估计在她的脑细胞里,爽文就是这么定义的。
感谢大家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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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殿下的规矩严,各院的丫头都是有定数的,我也不敢自专,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阿雾拒绝得还算委婉,将楚懋拖出来当挡箭牌,老太太的面子上也好过些。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托辞,哪家的主母连添两个丫头的权利都没有,
“呵,都说长者赐不敢拒,六姑娘自从当了王妃后,难道连老太太也不看在眼里了,”二太太帮腔道。
阿雾扫了一眼二太太,转头对老太太道,“二婶婶,我正是为了老太太着想才拒绝的。有哪家的祖母会在孙女儿嫁过去不到半年就急着塞通房丫头的。传出去,怕影响了祖母的清誉,外头不知情的,还道祖母的手伸得那么长,连出嫁的孙女儿的房里事都要管,果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就真是不心疼。”
阿雾看老太太脖子都气粗了,又接着道:“何况,便是宫里头的田母后也没催着殿下子嗣的事儿,祖母又何必这样着急。”
阿雾这样捏腔拿调地说话,在座的人也都看明白了,这位祈王妃的眼里怕是根本就没有老太太的,也没有安国公府的。
“好你个六丫头,不过是当了个皇子妃,便不孝不悌,连祖父、祖母也敢顶撞了,那若叫你再进一步,岂不是连公婆也不放在在眼里了?”大太太出声道,一出声就将阿雾,并连同四皇子都定了不孝之罪。这话要是传出去,祈王殿下恐怕就更不得圣心了。
这样的罪名,阿雾可担不起。“大婶婶此话怎讲?我何时顶撞祖父了,对祖母也是毕恭毕敬,逢年过节,祖母的寿辰,哪一回不是孝敬在前头的。便是圣上,也将个纳谏,今儿我也是为了祖母的声誉着想。更何况,我也是为了安国公府的安危着想。”
阿雾是不吝于点明老太太那点子鬼蜮心思的。“如今祖母借了孙女儿由头,往三个皇子的府上都塞了人,咱们自己人倒是知道,祖母是为了孙女儿好,怕孙女儿们落个嫉妒不贤的名声,可外头人会怎么看?”阿雾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既然大婶婶说我还顶撞了祖父,想来送丫头的事儿也是祖父的意思?”
安国公再糊涂,想来也不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地这样做。阿雾此话一出,老太太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罢了罢了,你既然不识好歹,嫉刻成性,我老婆子也拦不住你,只你今后也别指望我老婆子再能帮你,别以为当了皇子妃,就一步登天了。”老太太作出一副痛心疾首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雾哪里还敢再回来麻烦祖母和婶婶们。”阿雾强硬地道。
“六妹妹,你何苦说出这样的气话,咱们同样是新媳妇,我知道你心头的苦,只是祖母也是为了我们好,便是没有这两个丫头,难道这些个玩意儿还能少得了。”荣五满含鄙夷地看了看那两个俏婢,“可咱们府上出去的,总比外头人送的好,你说是不是?”
“是啊,不过是多个玩物,六妹妹。赶紧给老太太陪个不是吧,嫡亲的祖孙,怎么就闹成这样了?”荣四也劝道。
这下红白脸都登场了,阿雾笑看着荣五道:“还是五姐姐贤惠大方,我是及不上的。”阿雾又走上前,冲老太太福了福身,“老太太别气着身子骨了,若是非要让孙女儿把那两丫头领回去,孙女儿从命就是了,便是身边安不下,指去院子里做洒扫丫头,想来殿下也是不太管的。”
这话气得老太太当时就倒在了雷妈妈的身上,引得阖屋的人都手忙脚乱地上前,口里一个劲儿地喊“老太太,老太太。”
阿雾见老太太脸色明明还红润得很,显然是装晕,可她也担不起气晕祖母的罪名,少不得还得继续演戏,那手绢装模作样地按了按眼角,扯着哭腔道:“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别吓孙女儿,老太太非要让孙女儿把她二人带回去伺候殿下,孙女儿从命就是了,老太太可顾惜着身子才好。”
一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看了直翻白眼,早这样不就对了,惹得一屋子人陪着她演戏,真是累死个人了。
说到底,这一局老太太和阿雾算是打了个平手,老太太自己不讲究,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敢使,阿雾身为晚辈总是吃亏的。当然老太太也被阿雾气了个半死,想来下一回出昏招的时候,总得掂量掂量了。
阿雾将老太太给的两个俏婢带回府上,直接扔给了郝嬷嬷,直言是安国公老太太送来伺候殿下的,由郝嬷嬷自行安排。
那两个俏婢一路忐忑不安,刚才在角落里看了那么一出戏后,就知道她们到了祈王府,定然是举步维艰的,奈何她们家人都捏在老太太手里,也不敢反抗。
只是没想到,原来祈王府说的是真的,这府上的规矩非常严苛,连主母也不能随意安排丫头,反而交给了管事嬷嬷。
第二天,楚懋就从河北赶了回来,阿雾冷眼瞧去,只见他衣饰依然整洁,毫无风尘仆仆之像,但眉宇间的确有一丝憔悴。赈济雪灾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儿。天寒地冻的,若不是楚懋自己有武功傍身,只怕也是要受寒的。
跟着楚懋去河北的李延广就被冻了个够呛,脚趾头都冻成红萝卜了,当然这话是伺候他洗脚的小太监传出来的,阿雾很体贴地送了他一瓶余福生的冻疮膏。
等楚懋洗漱后换了一套干净袍子出来,阿雾十分狗腿地亲自捧了茶盅递给楚懋,十分贤惠地道:“这还是从别院里带回来的雪芽茶,不过用的是清凉山的山泉泡的,殿下试试。”
楚懋端起有“雨过天清云破处”之誉的耀州窑月白瓷茶盏,啜了一口茶,颇有深意地扫了阿雾一眼,便放下了茶盏。
这样清香的茶水,不过略微啜了一口就放下,想来是心情不好,阿雾暗忖,所以她决心先发制人。
“殿下,这几日有件事儿,我每日思之就辗转反侧难以成眠。”阿雾首先表示了,自己也是知错的。
“哦,只是难以成眠而已?”楚懋挑挑眉。
“殿下都知道了?!”阿雾“惊诧”地问道。实际上,圆春是楚懋派来的人,阿雾不以为她的第一忠诚对象会是自己。
楚懋没回答,只是含笑看着阿雾,嘴角扯出一分笑意,显然就是讥讽了。
阿雾果断地收敛了所有演技,低声道:“我当时是气疯了,若是被他……”阿雾抬头求助地看着楚懋。
楚懋端起了茶,又喝了一口,这无疑让阿雾提着的心又放了一点点。
“听圆春的意思,你早就看出了曾氏的不对劲儿?”楚懋问道。
阿雾乖乖地点了点头,没想明白楚懋问这话的意思。
“你既然知道了曾氏不对劲,还敢大着胆子往前冲,你所倚仗的是什么?”楚懋又问。
阿雾的脸白了白,求饶地看了楚懋一眼。
阿雾的眼睛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求助的时候,委屈忐忑又天真可爱,求饶的时候,惶恐可怜又讨好谄媚。
楚懋侧了侧身子,又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但是即便这样,阿雾也没等来楚懋的丝毫怜惜之情,便只好低头道:“我所倚仗的是殿下给我的圆春。”
楚懋冷笑一声,“你倒也诚实。”
阿雾的双眼眼底已经蓄起了薄薄的一层水色。
“所以你明知道前头是陷阱,也毫不考虑地跳了,然后借圆春的手狠狠惩治了老五,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给你善后,也不得不给你善后,所以你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做这种事情?”
阿雾是很想否认的,可是摄于楚懋此时的严威,居然没想出来辩解之辞。
“而且,我想,以祈王妃你的聪明,恐怕是早就料到了前头的陷阱是什么吧?”楚懋微笑着道,双眼死死盯着阿雾的脸,仿佛是不会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一般。
在这样的眼神下,阿雾实在是怀疑自己的小心思是否真能瞒过楚懋,哪怕是脸上不由自主的一丝丝的泄密,也会功亏一篑。
而且,楚懋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惊吓到阿雾了。连她都没想到,原来她是早料到了五皇子会做什么。
然而如今回想一下,阿雾实在否认不了,潜意识里她是知道的。五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阿雾是很清楚的,而他在阿雾两次去宫中朝贺时,都很凑巧地出现在阿雾的面前过,那样肆无忌惮让人恶心至极的眼神,早就让阿雾生出了一股要狠狠治治他的心。
只是一直没有好机会而已。可是这回在五皇子府,阿雾身边又有圆春,她就动心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治住五皇子,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好奇了。
“殿下……”阿雾张嘴语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尽管阿雾以为自己对楚懋知之甚深,可是她也从没有和楚懋正面相对过,更没料到,这个人的洞察力是如此的让人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你侧身子做什么?喝茶要小口品,你当牛饮啊?
谢谢大家的地雷和饼干的鱼雷,让我们为她祝福吧。
另外,我打算过年的时候去拜拜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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