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阿雾平日是何其伶俐的人,可这会儿却跟个木偶似地坐在靠南窗的榻上,连眼珠子都有一会儿没动过了。
紫扇和紫坠手脚麻利,在四皇子楚懋进门前将碎片都收拾好了,临时扫在了一个匣子里。
屋子里的人敛声屏气,连带着阿雾带过来的丫头连大气儿也不敢喘。因而连打帘子的轻微响动,阿雾也能听见。
“王爷。”外头的丫头齐声问了安。
然后阿雾就看见一个身影绕过槅扇,空气里飘来一丝酒气,楚懋面色微醺地站在了烛光里。
“王爷。”屋里的丫头蹲身问安,之后便是沉默。
桑妈妈率先反应过来,“都愣着做什么,赶紧伺候王爷更衣啊。”
桑妈妈说了话,阿雾也就缓过了劲儿来,起身颔首而立。
在阿雾被指给楚懋之后,她身边的四个大丫头都受了宫嬷嬷的特训,这会儿虽然桑妈妈如此说,但没有一个人上前。
再看楚懋的身后,跟着进来了两队十五、六的丫头,领头的两个容貌俏丽但不算上佳,不过都给人一种干净舒服之感。
楚懋的脚步在丫头们请安的时候,略略停了停,就往前绕过八扇紫檀座嵌螺钿镂空雕婴戏图屏风去了净房。
这两队共八个丫头在楚懋身后对着阿雾福了福,也不待阿雾说话,就站直了身子。
打头的两个丫头接过后面丫头手中捧的黑漆描金绘梅图的盘子走进了净室。那两个盘子一盘上头装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四条雪白的松江棉布巾,另一盘搁的是一套天青色官窑特制的瓷盒瓷罐,里头装的是澡豆、香膏、洗头花露并干花。
后头两个丫头有转过头接过后头传递过来的先头那种黑漆木盘,上头搁着一套干净的中衣,并外裳。最后两个丫头手里的盘子装的是鞋袜及供悬挂的香囊和玉佩。
桑妈妈和紫扇几个全都看呆了,真真儿是皇家气派啊,连伺候个梳洗都是两列八个丫头,比自家姑娘身边的丫头还多。
阿雾看的则不是这些。楚懋的气派和讲究,阿雾在飘荡的那几年里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如紫扇她们这般土包子,亏她当时还是康宁郡主呢。
阿雾看的是,衣物鞋袜全从外头带来,那意思岂不是说,楚懋并不住在玉澜堂,将来也没有打算要住在玉澜堂。
阿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像鱼儿得了活水。
屋里头宫嬷嬷也在,她看的则是这一列丫头,真是个顶个的眼高于顶啊,眼里头只有王爷,哪里有姑娘这个主母。瞧打头的那两个丫头的架势,完全就是管家丫头。比上京城里好些贵妇人的气派还大。再看那穿的都是上贡的绫罗绸缎,戴的首饰至少在五百两银子以上。至于仪态么,即使是鸡蛋里能挑出骨头的宫嬷嬷也不得不承认,完美无缺。
应该是通房,宫嬷嬷鉴定完毕。
如此一来,阿雾准备的那四个由宫嬷嬷j□j过的绝色丫头居然有点儿不够看了。人家一列就是八个。
桑妈妈满是担忧的看着阿雾。紫扇等四个既担心自家姑娘,心里又在暗自较劲儿,今后定然不能叫王爷的丫头把她们给比下去了,可不能给姑娘丢脸,叫姑娘以后镇不住这一府的妖魔鬼怪。
“宫嬷嬷,奶娘,你们都去休息吧,紫扇和彤文留下。”阿呜新坐回榻上,抿了一口清茶。
紫扇嘴巴厉害,彤文么身上有点儿小功夫,阿雾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护住自己。
楚懋出来的时候,发梢有些湿润,但是浑身上下已经打理得极整齐了,穿着一身亮蓝的蟒袍,绶带、玉佩、香囊挂得整整齐齐,瞧着不像是刚回屋,而是要出门的打扮,而且这种打扮,就是立即入宫觐见皇帝陛下也不失礼。
阿雾见楚懋出来,立即起身站在了榻边,楚懋淡扫了她一眼,坐在了榻的另一头。
里头八个丫头这时候也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手里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楚懋换下来的衣物等。不用去看也知道,玉澜堂的净房现在应该是像没用过一般整洁了。
楚懋抬手示意阿雾坐下,阿雾这才归坐,双手叠放在腿上,头略略仰着地看着楚懋的眼睛。
片刻后刚才领头的那个着丁香色衣裙的唤作梅影的丫头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向楚懋和阿雾福了福身,静静地将薄透如纸,色如雨过天青的秘窑茶杯放在紫檀嵌螺钿束腰雕花三弯腿小几上,又静静地退了出去。
阿雾这才发现,小几上摆着一个小插屏,居然是璀记出的双面绣,一面是玉堂富贵,一面是竹报平安。对于璀记的绣品,阿雾自然不陌生,别看不过是小小插屏,可这幅双面绣需要绣娘半年功夫才能得,售价高不说,难得的是至少需要三年预订才能得。
也不知是谁这样有心,居然放了这个插屏在这儿,但的确起到了让阿雾略微放松的作用。
楚懋端起茶盅,啜了口茶,手指修长,端着茶杯的优雅姿势,真是赏心悦目,阿雾紧绷的脸又放松了一点点。
“早些安置吧,明早还要进宫面圣。”楚懋的声音低沉浑厚,像古琴奏出的古韵。
不过即使这般,也安抚不了阿雾正在翻腾的心。“早些安置”四个字,已经夺走了她所有的心神。
良久,阿雾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走到楚懋的身边,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妾身服侍王爷宽衣。”
“不用,我还要待会儿,你先去歇着吧。”楚懋道。
阿雾又轻轻地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心里念佛地道,不睡就好,不睡就好。阿雾可不敢先去歇着,这位四皇子不仅有极其龟毛的洁癖,而且还极其龟毛的重规矩和记仇。
夫为妻纲,夫君不睡,做妻子的必须在一边伺候着。这是阿雾观摩了几天楚懋和他的后妃相处之道以后得出的结论。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周到,就能失去这位主子的欢心。
此时外头伺候的梅影又走了进来,给楚懋奉上了一卷书。
楚懋侧头看了看阿雾。阿雾冲他微微一笑,表示不用管我。
阿雾看了一眼紫扇,然后又向手边的洋红缎金绣团龙的引枕扫了一眼,紫扇便很乖觉地退了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西厢搁置阿雾嫁妆的屋子里翻出了阿雾的针线篓,送进了玉澜堂。
“你们也下去吧。”阿雾对紫扇二人道。
烛光下,阿雾很是贤惠地做着女红,偶尔抬起头扫一眼楚懋,旋即又低下头做荷包。心里头想的却是怎么每一回楚懋的茶杯将空之前,那个丫头都能未卜先知地进来倒水。第四泡时就换一盏新茶。
这丫头倒不容小觑,阿雾心想。
一直到月上中天,楚懋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阿雾被折腾了一天,眼皮子早就开始打架了,是以强大的意志撑着才没有打瞌睡的,她的瞌睡一向不少。
最后在阿雾极其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后,楚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阿雾心一紧,就听他道:“安置吧。”
阿雾点点头,随着楚懋走到挂着洒金红纱帐的床边。阿雾站在一边,并不上前为楚懋解衣扣,同样有洁癖的她自然了解楚懋的习性。
楚懋扫了阿雾一样,口里唤道:“梅影。”
阿雾这才知道原来那丫头叫梅影。梅影和梅梦应声而入,后面还跟着两个丫头。梅影上前一步,躬身离开楚懋半尺的距离,伸手为他解香囊等配饰,动作行云流水,只有指尖微微接触那些物件,阿雾看得心都紧了,也真是难为这位梅影了。动作丝毫不能乱,绝不能碰着楚懋的身体,比走钢丝还难。
梅影将解下来的配饰搁入梅梦手里捧着的托盘里。
接下来是楚懋自己动手解开外裳,梅影眼疾手快却不失规矩地接过来递给梅梦,梅梦将衣物迅速地叠好放到后面丫头捧着的托盘里。
最后楚懋穿着中衣坐在床沿上,梅影伺候他脱了鞋袜,将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脚踏上,为楚懋放下床帐,对着阿雾福了福身,四人又鱼贯地退了下去。
阿雾观赏完这一处默剧后,唤了紫扇进来转入屏风后由着她伺候宽衣。出来后穿着红色中衣坐到妆镜前,卸了首饰,彤文一一收好。紫扇为她散了发编成辫子。
阿雾这才掀起床帐一角坐到床边,由紫扇为她脱了鞋袜,轻轻地抬起腿搁到床上,仰面躺下。紫扇重新理好床帐,又将阿雾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这才走到屏风后,与彤文一起将阿雾的衣裳挂好叠好。
如果有人能从上面俯瞰床上的两人,就会惊奇的发现,这祈王府一男一女两位主子的睡姿几乎堪称一样。直直地平躺,双手交叠搁在腹部。
阿雾闭着眼睛,心想,其实今晚还是挺不错的。近处楚懋身上传过来一丝梅花的冷香,让人想起白茫茫一片的干净来。
没有男人汗臭的体味,譬如爱动的荣珢,也没有男人身上的说不出来的臭味,比如稍稍有些湿脚的荣三老爷。
楚懋闭着眼睛,觉得这位王妃还可以忍受。她用过的净房虽然带着湿气,但收拾得整整洁洁。举止也还规矩,没有毛毛躁躁地上前来伺候他更衣。再加上色如出水芙蓉,面不傅粉,看起来干净舒心。唔,枕畔传来的幽香淡淡的,若有似无,清雅冷冽,还算可以入鼻。
这一晚上过得极平静,极和谐,两位主子都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对萌死了?
108、第一百零八章
出乎阿雾意料是,这一夜她睡得极沉极香,以至于梅影声音屏风外响起时候,阿雾还黑甜梦乡里。
里头传来“嗯”一声,梅影、梅梦二人就领着两列丫头鱼贯而入,一左一右地打起了帘子,床上楚懋已经坐起了身子,低垂眼睑扫了一眼睡外侧毫无动静阿雾。
大夏朝夫妻就寝规矩是,夫内妻外,意思是如果晚上夫君有个喝水之类需要话,做妻子就得起来为丈夫倒茶,这样睡比较方面。再来,若有梁上君子入屋,或杀人越货者进门,手起刀落,先割是不值钱女人命。
天家也是这个规矩。所以阿雾挡住了楚懋起身路。而身为亲王楚懋自然是不能做出从妻子身上爬过这种掉身份事情,绕到床尾再下床,也会显得夫纲不振。
梅影伺候楚懋已经八年了,打十二岁起就跟了楚懋身边,今年已经二十了,管阿雾看她还像十五、六岁人,但她实打实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老姑娘心思灵透,是把主子每一个眼神都解读透了,她拿起早准备手里金玲,放到祈王妃阿雾耳边。
梅影抬头看了看楚懋,楚懋面无表情,看来是并不反对。
“叮铃铃,叮铃铃”招魂似响声阿雾耳膜畔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什么事儿?”
“回王妃,该起了。”梅影敛首垂眸而立。
阿雾这当口自然已经发现楚懋已经醒了,并坐了起来,正看着她。阿雾赶紧收了腿缩胸前,看着楚懋眼睛,示意他过得去了。
楚懋眼睛深澈不见底,阿位能靠推测,他大约是有点儿不高兴吧。
楚懋没有动。
阿位听得梅影道:“请王妃衣。”
阿雾才恍然大悟,这是要让她也起床意思。阿雾一边掀被子,一边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阿雾奇怪怎么紫扇她们还不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寅时初刻。”梅梦答道。
阿雾穿好了鞋刚站直身子,闻言差点儿又坐回去,“什么?”阿雾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算是上朝也不用这个钟点起床吧,何况皇子大婚有一旬假,不用上朝。今日虽说要入宫面圣,那也是辰时。
“寅时初刻。”梅梦又答了一遍,然后朝阿雾福了福身,跟着下了床楚懋去了净房伺候。
阿雾脸白了又白,该不会是今后自己都要这个点儿起来吧,虽说不用自己伺候楚懋穿衣,但看他样子自己是必须下床给他挪地儿。
阿雾坐床上**时候,楚懋已经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头束金冠,穿着一身黛紫系金色腰带窄袖短衫并弹墨束脚裤。楚懋扫了一眼阿雾,
等楚懋一行人出去了,紫扇等四人还有桑妈妈才束手束脚地走了进来。
“怎么这会儿才过来?”阿五了皱眉头,按说紫扇昨晚外头值夜,见着梅影等人都进来了,她们不该这般迟。
紫扇撇了撇嘴道:“那个叫梅影不让我们进来,说王爷起床时不喜见外人。我们只能等王爷出去了,才敢进来。”
阿为道紫扇这是抱怨,撺掇自己给她出气呐,不过阿雾也确生气了。这位梅影姑娘,身份不高,架子倒挺大,虽说对自己了礼数,可一双眼睛那是长头顶上,一身儿傲骨,让人看了就想一根一根给她敲碎。
“梅影还说,这屋子让奴婢等一天擦三回灰尘,地砖也得跪着擦三次,外头院子每天要提水洗一次。否则王爷就不会进来。”彤文接嘴道。
阿雾拿眼瞧了瞧性子沉稳紫坠和彤管二人,脸上都带着不忿,阿雾心想,这个梅影还真是个能耐人,一次性地把自己丫头都得罪光了。
不过此时不是算账时候,阿雾对这府里情况自己还都一头雾水。
“咦。”出声是桑妈妈。桑妈妈平日并不阿雾跟前伺候,阿雾喜欢用未出阁丫头,但因为嫁做人妇,还是需要有经验妈妈一边指点一二,所以这才让桑妈妈身边伺候几天。
阿雾转过头顺着桑妈妈视线望了过去,床上被褥已换了一套,收拾得整整齐齐了。
桑妈妈急道:“姑娘,那白绫布呢?”这会儿桑妈妈极了,“姑娘”二字顺口就叫了出来。
“什么白……”阿雾声音戛然而止,她一下想起来了出嫁前嬷嬷交代话,破瓜是要落红,落了红才标志着从姑娘变成妇人。若是不落红,那就是不贞,媳妇也要被退回娘家。
不过天家媳妇都是皇帝金口玉牙指,不管贞洁不贞洁,反正没听过有被退回去媳妇。而天家娶媳,检查那白绫布就不是婆母了,而是中宫皇后派来内侍。
桑妈妈急了,阿雾却一脸平静地道:“不急,王爷会处理。”不落红又不是自己错,这种事情,自然也不用自己操心。
也不知道楚懋是如何处理,反正从来没有人为着落红这事儿找过阿雾麻烦。
阿雾这会儿也睡不着觉了,去净房洗了个澡。玉澜堂净房极大,有三间屋子,以珠帘和屏风隔开,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热水供应,方便得很。
澡盆是香樟木箍大圆盆,大处一米还有多。阿雾舒舒服服地将头靠盆沿上,这桶也是她嫁妆。楚懋浴盆就放她旁边。
阿雾这会儿心里跟猫抓似地望着净房上方挂着一只大得可以装一个人水囊,外面是藤编外壳,瞧着还挺漂亮,阿雾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过去,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伸手将水囊露外头塞子拧开。
温热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阿雾低呼一声跳着躲开,才知道原来也是洗澡,这法子倒是挺奇,和另一间屋子里那个青花瓷桶一样令阿雾觉得奇。那青花瓷桶是解人急之地儿,用了之后拉一拉旁边垂下来绳子,就有水将污物冲走,平时不用时,以香樟木制盖子盖上,一点儿味道没有,丝毫看不出这间屋子是做啥用。
阿雾按品大妆后,略微上了点儿妆掩盖眼底乌青,点了一点儿口脂,整个人便显得神采奕奕了。阿雾上了马车,抬头一看,楚懋已经坐了正位上,闭目养神,听见阿雾上车动静,这才睁眼看了看她。
一旁伺候李延广见了阿雾,愣了半天才向阿雾行了礼,然后偷偷打量了一下楚懋,怕主子怪罪他,不过幸亏他没有根,否则还真只有谢罪了。
阿雾点了点头,楚懋侧首坐下,紫扇等丫头并不被允许上这辆马车。
“殿下请这边走,皇上乾元殿。”内侍一旁导路。
虽然楚懋神情一丝未变,但阿雾还是从他微微变化脚步幅度里看出来,楚懋有些惊讶,惊讶于皇帝陛下居然肯见他。
阿雾前世虽然身子弱并不常进宫,但一应礼仪都是被反复教导过,跪、叩、起,做得一丝不差,关键是神定气稳,就跟自家拜见普通长辈一般,只是恭敬而已。
要知道,乾元殿广宇深殿,龙座威严,一应摆设将帝王威慑之气十倍、百倍地放大着,那座上明**人,神情肃穆,越发让人敬畏。第一次面见帝王人,很少有阿雾这样沉稳大方,尤其是女眷。
连座上隆庆帝都眯了眯眼睛,见着阿雾后有一丝惊讶,没想到她如此出色。隆庆帝又问了阿雾几句话,她一一得体地答了,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
皇帝照例赐了礼,便道:“去见见皇后和贵妃吧。”
父子俩之间几乎毫无交流,楚懋领着阿雾又行了礼退出了乾元殿。一出门,楚懋就侧头打量起阿雾来。
阿为道他打量什么,但她可做不出畏畏缩缩样子,反正也没什么好掩饰,也就回视楚懋,任由他打量。
“王妃,好胆色。”楚懋笑了笑。
阿雾被楚懋笑容给晃了神,觉得他真长得挺好看,尤其是笑起来时候。
两人到了皇后坤宁宫,田皇后和向贵妃都座。以向贵妃身份和应避之嫌,并不足以让皇子去她宫殿拜见,所以她一大早就到了田皇后坤宁宫。
两人行了礼,田皇后一脸欣喜地拉过阿雾手笑道:“好标致媳妇儿啊,这宫里简直找不到能比得上你。”
阿雾僵硬着笑容,强忍着抽回手冲动。一时间,大约有些理解楚懋后为何会谋逆了,她可不喜欢人动不动就拉她手说话,而她还不能甩手而去。
田皇后一句话,成功地挑拨了向贵妃和祈王关系。
向贵妃一向以容颜自傲,号称也自认是大夏朝第一美人,否则以她一个豆腐脑西施如何能坐到如今地位。但今日向氏见了阿雾,眼角不由一跳。平日不管田皇后赞了多少女子标致,向贵妃都不会动容,明眼人都知道谁美。
不过今日向贵妃再绷不住脸,僵硬地笑道:“可不是嘛,年轻就是好啊。”然后向贵妃拿手绢捂嘴娇笑,眼角冲楚懋挑了挑道:“四皇子真是好福气呐。”
不得不说,向贵妃虽然三十好几人了,眼角虽有了细纹,可做着这么少女动作,还真不难看。
楚懋翘了翘唇角,他唇角天生就有一分微翘,瞧着十分爱人。
田皇后又拉着阿雾说了好几句话,这才放了阿雾手,她和向贵妃都赐了人礼。
一样规格、一样贵重。这两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叫着劲儿,可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田皇后弱势——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不要写这样**事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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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从宫里回来后,只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宫里动不动就要下跪磕头,面对楚懋,也要端着绷着,从身到心都觉得累,这才是成亲第二天呐。
但是如果阿雾以为自己回了祈王府就可以坐下来歇一歇,惬意地让彤管为自己捏肩捶背了,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虽说楚懋正儿八经亲戚都宫里头,今儿阿雾也算见着了,但皇帝也有三门子穷亲戚呐。因此虽然下午阿雾不用应酬楚懋那些自矜身份公主姑姑、公主姐姐等,也不用应酬那几个成了亲面和心不合弟弟和弟媳,但却要应付一帮子借这大喜机会,上门打秋风穷亲戚,美名其曰是让阿雾认亲,省得今后她连自家亲戚也不认识。
按阿雾本性,她是懒怠招呼这些人,但做媳妇和做姑娘完全是两码事,做姑娘时候高傲一点儿,别人或许会看未出嫁姑娘要娇养份上担待一二,但嫁做人妇时候还高傲,那就是不会做人做事,甚至要追究到你教养了。
刚回府时候楚懋就去了外书房,阿雾卸了妆,自己一人简单用了午饭,正准备休息,就有管事娘子来请阿雾去前头见客认亲。
阿位得命人去请楚懋,自己则换了一套作稍微简单一点儿深衣,因婚里头,所以用红色。
大夏朝女子服饰虽多色多样,但遵祖制,法先古,大典时皆须着深衣,民间除夕祭祖和婚前三日都要着深衣曲裾,而宫中则逢大典内命妇皆须着深衣曲裾,而外命妇入宫朝见冠服也是深衣,譬如今早阿雾也是着深衣曲裾。
除此以外,平日无论着襦裙或者褙服皆可,看个人喜好。
阿雾穿好衣服,去了前头瑞安堂见客,“王爷到了吗?”
“王爷那边说不得空,说是只王妃见了也一样。”紫扇回道。
阿雾心想,好嘛,他楚懋不想见人全推给自己,娶个媳妇就跟娶个挡箭牌似。不过抱怨归抱怨,阿雾还是要量做得好,要好得让楚懋说不出自己一个“坏”字,今后不看功劳看苦劳,也希望他能放过前世爹娘和自己哥哥们。
不过楚懋虽然没来,但也派了个管事妈妈来帮阿雾,毕竟无论是阿雾还是她身边人,对这祈王府以及祈王拐弯抹角亲戚都不太了解。
阿雾一进银安殿,就见到了屋里那两溜黑漆硬木透雕螭纹靠背玫瑰椅上坐着人都站了起来向她行礼。
阿雾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道:“都是亲戚,无需客气,请坐吧。”说着走到正中摆置八仙桌边左首一张搭着银红满绣石榴纹椅搭太师椅坐下。那楚懋派来鲁妈妈则主动站到了阿雾侧后方。
“王妃大安。”坐左侧首位两夫妻站到正中又向阿雾问安。鲁妈妈伏低身子阿雾耳边说了二人身份。
“原来是廉二叔和廉二婶子,请坐。”这位廉二叔也是宗室弟子,太祖第十三子孙子,庶出,他本支已经没落,不提他一个庶支,但身份上也是楚懋叔叔辈。
阿雾见他和他夫人衣裳虽然布料还算不错,但袖口和手肘处都有磨损,便知道他们境况不好。不过阿雾面上不显,依然和蔼可亲地与两人说话。
第二对站出来据说是楚懋堂兄,太祖第九子玄孙,楚惠,惠五爷。这位惠五爷虽然是没落宗室,但飞鹰走马、养鸟斗蟋蟀,爱好一样不少,没有纨绔身家,却有纨绔气质。这时候他看着阿雾几乎呆了,口角几乎留下了口涎。若非他妻子旁用肘子挤了挤他,他几乎回不过神来。
“四弟妹。”惠五爷拖长了声音谄媚地唤道,“这世上可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四弟妹还标致整齐人了。”
那话别说阿雾听了要恼,就是这满屋人没有一个听了是不皱眉头。惠五太太几乎要晕倒了,这败家子种调、戏女子居然调戏到了祈王妃头上来了,就算祈王再不受宠,那也是当今圣上嫡长子。
但惠五爷浑然不觉,色胆包天,色令智昏。他见阿雾身着大红镶三指宽金黄边妆花缎曲裾,露出一双红色如意云纹翘头鞋。那被黄金缎带束着不堪一握盈盈腰肢简直要了惠五爷命,他想若能捏上一把,这会儿便是让他立即死了,他也心甘情愿。
阿雾简直无法忍受惠五爷眼神,便越过他指了指一位瞧起来像寡妇,带着个七、八岁女孩子女人,“这位是……”
鲁妈妈愣了愣,低头阿雾耳边道:“这是王爷表姐。”
阿雾立时敏感到这位怕是楚懋母亲那边亲戚。果不其然,正是那位简直不能被提起孝贞后庶姐女儿珍娘。
“珍表姐。”阿雾笑着招呼道。
珍娘赶紧带了女儿栾姐儿上前行礼,栾姐儿生得小小瘦瘦,有些怯生,缩珍娘身边,低低叫了声“表婶。”
阿雾看了看紫扇,幸亏早有准备,紫扇拿了四个金猪锞子给栾姐儿玩。
栾姐儿磕头谢了阿雾后,鲁妈妈又为阿雾介绍了下头几位亲戚,那样转折亲戚,多亏有紫扇这个善记人丫头帮着,阿雾才不至于头晕眼花。
照例,亲戚们走时候,妇都得送些仪礼,鲁妈妈已经把要打点礼物都准备好了,让丫头端过来让阿雾过目。
阿雾见那惠五爷家得礼居然也不轻,心下不喜道:“这家少送些。”
鲁妈妈赶紧减了两色礼物下来,只留下女用两匹缎子、两匹布和四色糕点。
“王妃,这个可使不得。”桑妈妈赶紧出声阻止,“王妃何必跟这样人计较,咱们是玉瓶,他就是那老鼠,若减了他礼,他少不得要外头碎嘴,伤了王妃名声就不好了。”这年头女人名声实是太容易伤害了,已婚妇人即使是自己行止端庄,可若有男人外头夸她颜色好之类,就容易让人往歪了想,何况还是惠五爷这种坏得流脓泼皮。
“奶娘说是,鲁妈妈,还是把拣出来放回去吧。”阿雾吩咐道。
鲁妈妈又应了。
这头阿雾又让紫扇给珍娘母女添了四匹布并二十两银子。倒不是阿雾舍不得绫罗绸缎,实是送给珍娘母女,估计也穿不出来,今日两人就是进府见阿雾这个祈王府,身上穿也是布裙。
鲁妈妈听见要加二十两银子便一愣,这可不是小数目,何况先前已经给过栾姐儿四个金锞子了。“王妃,这可使不得,没有这个先例。”
阿雾看着鲁妈妈笑了笑,“无妨,我见她们娘俩个着实可怜,这二十两从我这儿出,不从府里走账。”阿雾是见那母女如此落魄,也没有上赶着谄媚讨好,布衣补着补丁,却干干净净,也不知怎么,反正看着很顺眼就是了,能帮一点就帮一点,也不影响自己什么。
“王妃,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毕竟是那边亲戚。”鲁妈妈点到即止。
阿雾心里一惊,没想到不仅自己那舅舅不待见孝贞后,连她自己亲儿子也不待见她?
“不管怎样,总是亲戚一场。”阿雾并不打算改变主意。她帮珍娘,可不是因为亲戚关系,只是乐意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鲁妈妈也就不再开口了。
等阿雾回到玉澜堂躺着时,桑妈妈就着急地坐到了阿雾身边绣墩上,“王妃,刚才我可不是故意顶撞王妃,实是王妃那样做有些欠妥。王妃家时,也帮着太太打理家务,怎么今日……”
这就是阿雾虽然不喜欢用妈妈们,却又不得不用原因,讨厌她们爱倚老卖老地说教,却又离不得她们老道经验。不过桑妈妈却不一样。
“奶娘,我知道你意思,我刚才不过是试一试那鲁妈妈而已。”阿雾作为祈王妃,虽然倚重当然要是自己带来人,可王府这么大,不可能不用其他人。这位鲁妈妈,阿雾瞧着还可以,说话做事分寸都拿捏得不错,只不过刚才一试之后,便不可用了。
至少鲁妈妈心不阿雾这里,她是楚懋派来专门帮阿雾认亲,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鲁妈妈对这些亲戚肯定是认识甚至熟悉,她自然该知道惠五爷禀性。连桑妈妈这个从没见过惠五人都知道道理,这位鲁妈妈不可能不知道,却没有出声劝阻阿雾。
偏偏后阿雾要为珍娘添银子时候,她却又出声阻止。若非阿雾曾经楚懋身边待过那些日子,知道他对那位为生他而难产死娘亲可是相当敬重。
就算楚懋对这位珍表姐没有过多关心,但也绝不会因为她是孝贞后那边亲戚就不许自己去帮她。
阿雾想了想,看起来这位鲁妈妈背后应该还有高人,只是不知道是两位侧妃中哪一位。
不过我们不得不说,阿雾这回可猜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题外话:
今天我从6点开始码字一直到9点4才码完3字,哎,这个速度真心蛋疼,有太多资料要看,还开了无数个网页。
不过知道一般作者头疼是什么吗?至少珰妈是这样。
那就是取名字。从房子到人名。
不过近我大有所获,参加了一个会,与会人员颇多,有一个通信册子,哇哈哈,这是我御用参考书,但凡取名字我就去挑一个就是了,省了我无数脑细胞。
但是还是有难点,那就是给丫头取名字。
主意到阿雾丫头名字了吗,大丫头带一个紫,表示阿雾喜欢紫色,四毛哥也喜欢紫色哟,剧透ing。
但是四毛哥那无数个丫头名字实太难取名字了。还记得梅影和梅梦吗。
记得取名字那天,萌萌就坐我身边,我赶时间啊,都9点3了,还没码字好。
珰妈:你要是有丫头,你取个什么名字。
萌萌:彩云。
珰妈:你认真点儿,假设你有个通房丫头,你取啥名字?
萌萌:白菜?萝卜?
珰妈:你认真点儿啊。
萌萌:那还是彩云好了,就彩云。
我果断放弃了拯救萌萌于文盲。
然后我灵机一动,想起了四毛哥喜欢梅花,还记得红楼梦里那十二首菊花诗吗?哈,我只记得问菊之类了,哈果断百度,就出了问梅、访梅,梅影和梅梦等十二个名字啦。不过残梅不好用,所以就用疑梅?采梅?哈,还是闻梅好了,梅花香嘛。
题外话完毕。
110、第一百一十章
楚懋到了用晚饭时候才再次踏入玉澜堂大门,但这之前一小段时间里已经足够让紫扇把她打听消息告诉阿雾了。
“王爷内书房园子里东南角冰雪林,冰雪林后头有一大片梅林,王妃看到梅林就知道怎么走了。”
“王爷多园子里许闲堂会客。”
“王爷习惯早晚都打一套拳,就清籁亭边上。”
紫扇每一句话都离不开祈王楚懋。由不得阿雾不多看了她一眼,紫扇懂事早,被阿雾这一看,脸就红了。她倒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见着那般清俊如仙人,石头做心也得跳上一跳。
不过紫扇不是个娇柔脾气,急急解释道:“奴婢是想着这府里姑娘大依靠还得是王爷,所以就想着先打听清楚王爷喜好,也免得姑娘犯了王爷忌讳,以后可就难了。”说实话,紫扇还是习惯称呼阿雾为姑娘。
紫扇说完就被桑妈妈瞪了一眼,她脖子一缩,“奴婢一时情急,险些忘了,妈妈别罚我。”
“我也觉得叫姑娘听着顺耳些。”阿雾护着紫扇道。这么多年主仆,阿雾并不以为紫扇有点儿小心思就会背叛自己。何况,阿雾觉得这样很好,如果紫扇心甘情愿地帮自己笼络住楚懋,总好过让别人得了去,又可全紫扇一片心意,何乐而不为。
只是如今她可做不得楚懋主,所以阿雾也不敢打包票,便不能说出不能践诺话。
紫扇见阿雾神色平静,对她并无什么责备之心,就继续大着胆子道:“姑娘,你说怎么好好一个书房,要取名叫冰雪林,听着怪冷,而且明明是屋子,为啥要取个林?”
紫扇是个坐不住性子,当年阿雾叫她和紫砚认字读书时候,她认得几百个字后就再静不下了,是以文化水平真不算高。
冰雪林,这三个字让阿雾想起一首诗来,“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前头清傲,后头野心,都冰雪林三个字了,而楚懋目前艰难处境也当得冰雪林三字。但这些意思自然不能告诉紫扇,阿雾因道:“叫你多读点儿书,你偏不,现又来难我,我懒得搭理你。”
一时楚懋进门,阿雾身边人就散了去。阿雾起身对楚懋问了安,他自去净房换了衣裳再出来。也就到时候摆晚饭了。
晚饭摆西次间,四菜一汤,酸甜乳瓜、砂锅煨鹿筋、奶汁鱼片、山珍蕨菜、龙井竹荪汤。菜色虽然不多,但做得极精致,盛粉底彩绘绿叶仙桃碗碟里,看着还算整洁。不过以阿雾苛刻眼光,虽然桌上都用一系碗碟看着整齐,实则没有与菜色搭配起来,无法增人食欲。
不管四皇子楚懋表面演得多清闲,多无争,实际上阿为道他是个大忙人,满脑子筹谋,虽然品味上佳,但也没有时间可以闲暇到连杯碟碗筷搭配也要过问。
阿雾嘴角翘了翘,也许这是个不错突破口。
待王府身份高主人入座后,阿雾这才缓缓坐下,梅影和梅梦一人一边站楚懋和阿雾身边,给两人都递上了一杯清口茶水。茶味极淡,噙口里转一转转头吐入丫头捧来口盂里,这才开始用饭。
阿雾看了看被挤到一旁紫坠,抽空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这个没出息”,紫坠拿眼看了看梅梦那翘臀,意思是“姑娘你不知道她那屁、股多厉害,一扭一顶,就把我挤开了”。
“用饭吧。”楚懋对着阿雾道,率先下筷。
阿雾打量了一下桌上筷碟摆放,见梅影、梅梦手边各摆了一双公筷,就知道楚懋定然是不喜欢别人把沾了口水筷子伸到菜里去,只能用公筷。
阿雾也不是不知趣人,于是眼睛扫向自己准备尝一尝看起来清爽开胃酸甜乳瓜,等了三息也不见梅梦有动静,这是不着痕迹给下马威呐,阿雾心想。倒也聪明,还可以借口不知阿雾喜好而脱罪。但是凭借梅梦能跻身楚懋身边大丫头能力,这种小事可不该难得住她。
阿雾心头明白,却也不点明,自己动了筷子,哪知筷子才刚举起一点儿,梅梦就拿起搁旁边一双公筷替阿雾夹到了碟子里。
“王妃喜欢什么菜,同奴婢说就是了,不敢劳王妃动手。”梅梦轻声道。
阿雾不怒反笑,对着楚懋道:“妾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动手机会不多,吃饭时候举举筷子也算是能动一动,免得今后手都荒废了。妾还是喜欢自己动手。”阿雾夹枪带棍地道,也是让楚懋不要四体不勤。这又不是婆婆刁难儿媳妇,吃个便饭而已,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梅梦瞅准时间而来,难道阿雾就瞅不准时间,她明天还得回门呐,楚懋总不能让她一回家就告状吧,荣三老爷可是他老师呐,就算贵为皇子,尊师重道也是必须。
楚懋看着阿雾,唇角翘了翘,觉着有点儿意思。要知道就是傲得跟孔雀似何佩真和陶思瑶入府时候,被梅影梅梦这般挤兑,也没这样当面回击过。
阿雾瞬间就读懂了楚懋意思。娶妻娶贤,为是什么,自然是管好阖府上下,不让男人外面打拼时候还要为后院操心。如果一个当家主母轻易就被个丫头挤兑了,那她定然是个不合格主母,也绝不会是合格王妃和未来母仪天下中宫。
阿雾拿梅影梅梦开刀那是必然,杀鸡,也得杀大两只老母鸡。阿雾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极不厚道地嘻嘻一笑,老母鸡。
但梅影梅梦阿雾进门第二天就要跟她对着干,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是争地盘大问题。她们若不这个时候压住了阿雾,叫她知道了她们厉害,凭阿雾这样样貌,一旦同王爷日久生情,今后她们可就翻不了身了。
但如今不同,王妃阿雾才进府两天,昨夜也没有与王爷行房,可见王爷对她也没多上心,而她们姐妹可不同,跟楚懋身边八年了,便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如今当着楚懋面儿,暗地里同阿雾较劲,楚懋会偏向两个美婢是可想而知。至少这个理论侧妃何氏和陶氏那里都得到了证明,是行得通。
何况如今梅影和梅梦要是压制住了阿雾,以她二人对楚懋了解,定然知道楚懋不会喜欢这样一位怯弱主母。也好叫阖府人看看,这府里究竟是王妃厉害,还是她们姐妹厉害,别以为进了个主子,就上赶着去巴结。
若放一般人家,梅影梅梦就是再大胆子也不敢跟主母作对,但祈王府那就不一样。因为这里头派系太多了,不提那后边人,光是何氏和陶氏就够这位阿西母喝一壶了,是以梅影梅梦料想就算是得罪了阿雾也没什么大不了,今后这位主母要想压倒那两个侧妃,指不定还要低声下气来笼络她们这两个贴身伺候王爷丫头呐。
而且梅影梅梦府里做惯了大姐大,那就是个弯不下腰性子,对着王妃也弯不下腰,这是性格问题。
这两人算盘打得极精,梅梦楚懋还没开口情况下,接着阿雾话就道:“王妃,王爷不喜欢人拿用过筷子取菜。”
梅影垂首不动,兀自照料着为楚懋夹菜。
阿雾心里把两个人性子大约摸着了一点儿。也不搭理梅梦,一个贱丫头,可不值当她这个王妃去同她斗嘴。
于是阿雾转头看了看紫坠,“紫坠你先下去吧,人太多我吃不下饭。”
紫坠迅速退了出去。阿雾这才侧头扫了一眼梅梦,“你也下去吧,我不需要人伺候。”然后梅梦就见着阿雾自己拿起了公筷,夹了一块软糯煨鹿筋搁到碟子里,再换了自己筷子吃起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好看,丝毫看不出转换筷子之间不习惯,仿佛她一辈子都这样换着用筷子一样。
梅梦自然不甘心,看着楚懋不动,她是王爷丫头,可不是王妃丫头。
阿雾看一眼梅梦,又看一眼楚懋,轻轻蹙了蹙眉毛,将一股欲语还休委屈表达得淋漓精致,她一个王妃居然指挥不动一个丫头。
事实上,美貌用好了也是一个强大武器,而阿雾武器若以剑论,至少是宝剑里莫邪、干将之类。
然而不管楚懋是为了阿雾那蹙着美人眉,还是为了阿雾背后那当他老师爹,反正楚懋开口了,“你先下去吧。”
梅梦看了一眼梅影,见梅影并没帮她说话,只好怏怏地退到了门边,外头守着。
本来阿雾与梅影梅梦初次较量到这儿也该结束了,这叫见好就收,不过显然梅影也料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战斗力不错!
珰妈:你会收回你这个评价。
四毛哥:肿么可能,朕可是金口玉牙。
珰妈:哈,hiahiahia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类皆擅长得寸进尺,以女人为。
阿雾既然试探了楚懋,而且还没有触碰到他底线,所以她觉得做人不该半途而废,斩“梅”必须除根。况且,大事为成之前,阿雾不以为楚懋为“宠妾灭妻”,等他大封后宫时候再展现怜香惜玉之心也不迟。
阿雾拿起公筷,为楚懋夹了三丝蕨菜放入他碟中。
梅影诧异地抬头看了阿雾一眼,眼里寒光四射,但她比梅梦聪明些,并不说话,只转头含着委屈地看着楚懋。
不过实是抱歉了,这种含屈带泪娇怜眼神有阿伍玉前,梅影样子就不够看了,并且还被反衬出了一丝东施效颦之意来。
阿雾则微笑地看着楚懋,“伺候王爷是妾本分,还是由妾来替王爷布菜吧?”
楚懋见阿雾笑得眉眼弯弯,从她肩膀看过去,甚至仿佛能看到她翘起来得意洋洋尾巴,只是还分不清是猫尾巴还是狐狸尾巴而已。
楚懋还没出声,梅影却再忍不住道:“王妃刚入府,还不知王爷喜好,还是由奴婢来吧。伺候王爷和王妃是奴本分,不敢偷懒。”
“知道你是个勤,既这般,那你去将东次间物件擦拭一遍吧,等会儿吃了饭王爷可能还要那儿坐会儿呐。”阿雾接得极为顺口,梅影不是说每天要擦拭三次吗,第三次由梅影去擦就好不过。了。
梅影不动,她可不是擦灰尘小丫头。
“我刚入府确实不知道王爷喜好,怕哪里伺候得不好,梅影你王爷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由你去看看,我才放得下心,我丫头有什么不对,还望你指点指点,若有那不听话,你直接来回我,撵了出去就是了。”阿雾把话说到这儿,梅影还不动就太不识抬举了。
因此梅影看了看楚懋,楚懋点了点头,“照王妃说做吧。”
梅影悻悻地转身出去,嘴角却翘起了一丝笑意,暗忖道,这位王妃看来也不过是半灌水,不懂装懂,刚进府来年王爷用餐习惯都不知道,居然就上赶着去布菜,就等着看她怎么惹王爷厌了。
不过阿雾敢这样冒进,实是她胸有成竹,有作弊利器手。当年她陪着楚懋深宫里吃了无数次饭,虽然都是她吞着唾沫一边儿看楚懋吃。但楚懋喜欢吃什么,吃饭习惯她都一清二楚。
饭前先喝一碗汤,再一口肉,一口菜,桌上每种菜轮着来就是了,很有规律,很简单。
一顿饭下来,连楚懋都不得不对阿雾另眼相看,她不仅将她自己吃饭弄得顺顺当当,还同时也将楚懋伺候得妥妥帖帖,丝毫不需楚懋动手。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美人动作优雅万分,丝毫不见急促,仿佛于闹市区闲庭信步般惬意。
饭后,梅梦和紫坠各自端了茶水和口盂供二人漱口,阿雾还多了一块薄荷茶香饼,用来清香口气。
此后,二人移步到东次间榻上坐定,紫扇这一次就聪明多了,见紫坠去奉漱口茶时,就沏好了碧螺春,等二人坐定,她紧接着就上前奉了茶。
楚懋只喝洞庭山产碧螺春,一芽一叶。
紫扇奉好茶后,梅影后脚就跟了进来,手里也端着一杯茶。不过她看到楚懋已经端起了前一杯茶后,抿了抿嘴,躬身退了下去。
至此,今晚阿雾简直就是大获全胜。
不过阿雾却开始反思了。虽然主母屋子里,都该是主母丫头伺候,但楚懋习惯用他丫头伺候,阿雾其实并不介意。可梅影等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开始就和阿雾鸣锣敲鼓地对着干。
阿雾奉行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得你片甲不留原则。可这样原则下,很容易逼狗跳墙。
梅影、梅梦等人虽然“贵”为楚懋贴身丫头,但伺候他机会也并不多,出了这玉澜堂,楚懋身边跟着就是李延广了,没有这些梅花什么事儿。
而如今玉澜堂成了阿雾天下,梅花们也就只有楚懋净房时伺候伺候了,这一点儿时间哪里够啊。
阿雾想,之后也不知道这二梅会同哪方势力合作,自己会不会太激进了?也许应该用挑拨离间计,让她们狗咬狗,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不过这天下聪明人多是,都等着当渔人呐。而阿雾又坐祈王妃位置上,大大一个靶子。这府里都是有理想、有追求,不甘屈于人下妖精,阿雾又觉着,今日即使不这样收拾二梅,她们也断然不会投到自己帐下,看自己好欺,指不定还要变本加厉呐。
想到这儿,阿雾也就反思完毕了。
楚懋阿雾沉浸于反思时候,侧头打量着她秀美轮廓,也不知沉思什么,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爱静,屋子里落根针儿都能听见。
“回王爷、王妃,鲁妈妈来了。”紫扇得了外头守着小丫头讯。
阿雾看了看楚懋,见他没说话,便道:“请鲁妈妈进来吧。”今日陪着认亲是鲁妈妈,这当口鲁妈妈又来,看来是府里很得用管事妈妈。
鲁妈妈进门先问了安,由阿雾赐了座,这才将三分之一个屁、股放绣墩上道:“老奴是来送王妃明日回门礼单,请王爷和王妃过目,看是否增减。”
楚懋“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阿雾却是一份心思要掰成九份来看人,遇事总爱多想一层。这回门礼显然不是楚懋定,这王府内院里另有人全盘打理,只是不知道是谁替楚懋管内宅之事,听着可不像何、陶两位侧妃,否则鲁妈妈就该先报自己是由谁派来云云,而不该这样模糊说事。
以紫扇那样能耐,一时都没打探到是谁管家。
不过现也不是纠缠这个时候,等明日回了门,自然会有人给自己交代。阿雾从楚懋手里接过他已经看过回门礼单,扫了一眼,既隆重又不显过分,很符合王府身份,对荣府也很实用。
“极好。”阿雾道,转手又把礼单递回给鲁妈妈,“就照着这个准备吧。”
“是,老奴告退。”鲁妈妈起身道。
鲁妈妈一走,屋里又恢复了落针可闻安静,静得渗人,让一旁站着紫扇和紫坠都觉得背后一阵冷风。
阿雾少不得打叠起精神看向正看书楚懋,问道:“王爷看什么书?”
楚懋将书递给阿雾,转身走入了净房。阿雾赶紧给紫扇递了个眼色,让她去叫梅花们进去伺候。紫扇出去后,桑妈妈从外头进来,以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看着阿雾,这么好机会都不懂抓住,去叫那些狐媚子做什么。
阿雾也不知怎么,看到桑妈妈就觉得心虚,笑道:“奶娘怎么来了,你早些去休息吧,我让奶娘跟我来王府可是为了让你享福来。”
“姐儿若能早日抱上大胖小子,奶娘这心里头才能像蜜一样甜。不是奶娘说你,这年轻夫妻……”桑妈妈又要开始说教。
阿雾赶紧抢了话头,“是,奶娘说是,我会笼络住王爷好让他给我撑腰。奶娘你过滤了,不说别,你瞧我这模样,王爷难道还能轻了我去?”为了应付桑妈妈唐僧经,阿雾连“厚颜无耻”这一招都用上了。
桑妈妈看了看阿雾,“话虽如此,可老奴瞧着王爷也不是普通人。”
“正是,所以要徐徐图之,我其实比奶娘还急呐。”阿雾笑道,“奶娘还是早些歇着吧,我让紫扇送你回去。紫扇,紫扇……”阿雾提高了嗓门。
阿雾送走了这尊“老菩萨”,又迎了一位“男菩萨”出来,一个二个都要自己去哄着、让着。
这回楚懋出来,倒没像昨晚那般“盛装打扮”,着了雪白松江棉布裁睡衣,径直躺到了床上。
阿雾坐妆奁前,偷偷从镜子里瞧着床上楚懋动静。不得不说,这可是阿雾今天创举,打从认亲回来,她就捣鼓这镜子事情,屋里穿衣镜和她妆奁之间反射角度,刚好能够让她可以不打草惊蛇地情况下,看到床上人动静。
楚懋这会儿正靠床头看书,阿雾则镜子里看着自己,思考今夜自己是否安全。昨晚上楚懋或许是喝多了,也或许是累了,没有与她洞房,但今晚……他这样早早上床,又迟迟不睡,阿雾觉得有点儿凶险。
阿雾磨磨蹭蹭地卸了首饰,这才走入净房,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润,她悠悠地走到床畔对里头人道:“王爷,妾头发还未干,想外头再看会儿书再睡。”
帐子里头人,抬了抬头,“秋凉了,小心着凉。”
如果阿雾和楚懋之间没有前一世恩怨,估计她会为这位夫君体贴而感动,不过现她有一种楚懋收买人心感觉。
后阿雾一直熬到自己脖子都因为打瞌睡而低断了,才摸回内室,楚懋已经睡了,阿雾松了口气,敛声屏气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躺倒床上。
一觉到天明。
第112章
一觉到天明那是梦想。
阿雾正睡得香甜,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串铃声,眼前亮起一道白光,阿雾顺着光走过去,只觉得铃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刺耳,直到她完全醒过来。
阿雾揉了揉眼睛,已经知道究竟是谁跟她这么大仇,大清早招魂似地摇铃,比昨天可大声多了。
连续两天早晨这样早就被人叫起来,阿雾再好脾气也受不了,何况梅影铃声里充满了挑衅,一大早就开战,阿雾觉得梅影这个举动幼稚可笑极了。
“好了,别摇了!”阿雾口气不好地坐直身子,见楚懋已经坐了起来,她也不缩腿让地方,掀开帘子朝外头道:“三半夜摇铃,叫魂呐!”
梅梦低着头冲梅影笑了笑,有一丝报复意。“回王妃,梅影姐姐刚才叫了王妃好几声,王妃都没醒,又不敢碰触王妃玉体,这才不得不摇铃。”
阿雾被梅梦话将了一局,不怒反笑,向楚懋看了看,“哦,你们叫王爷起床也是这样摇铃?”
梅梦又嘴地道:“王爷无需我们叫起床,王爷起卧皆有定时。”
阿雾简直被梅梦气笑了,自己掀了帘子,起身下床,口里道:“真是没见过主子说两句,就敢顶两句丫头。”阿雾侧眼看了看梅梦,“念你是初犯,我也不罚你什么,你就去屋外头跪一个时辰吧,下一回再犯,我就让你去院子外头跪着。”
梅影和梅梦大约是得意忘形地忘了一件事。她们再得宠那也是丫头,阿雾就算再有不是,那也是主子。梅梦这样明火执仗地跟阿雾对着来,完全就是把把柄送到阿雾手上,若是她来阴,阿雾还不一定能怎么着她,比如梅影这种,占着理字,哪怕阿雾心里恼透了梅影,也就只能嘴上刺两句而已。
梅梦吃惊地抬起头,没想到这位主子如此不讲理,动不动就要罚人。
也是梅梦被这府里主子和下人宠坏了,平日里谁不巴着宠着,便是两个侧妃,虽然心里对她们有所不满,可明面上都要假装亲热,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不仅难言,而且也不敢言。
拿梅影梅梦话来说,阿雾那就是破落户出身,一点儿不讲理,斯文扫地。只不过阿雾这样国公府出来姑娘,她们也看不上,也不知道她们出身是如何个高贵法儿。
梅梦自然是不肯去跪,哪怕是跪屋子外头,也把她王爷跟前大丫头脸面下得差不多了。所以梅梦抬眼倔强地看着楚懋。
梅影“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眼泪一滴一滴地垂下,“求王爷饶了梅梦这一回,她也是一时心急为奴婢打抱不平而已,王妃若要罚,就罚我好了。”
阿雾这一大早就被这一出拙劣戏给乐笑了,求宽恕就找王爷,求责罚就找王妃,还打抱不平呢,要不要除暴安良啊?
“哦,原来是我欺负了梅影,所以梅梦是打抱不平啊。”阿雾转向楚懋道:“倒底是王爷身边人,就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得,说了,那就是欺负人。”
美人宜嗔宜喜,无论怎样都风情万端。
楚懋下了床也不看梅影,只对梅梦说了一句,“去跪着吧,你说得过了,王妃也是你们主子。”楚懋转身进了净房,梅影只好起身跟着进去伺候,也顾不得梅梦了。
梅梦咬着唇,默默地走了出去。
阿雾拉了拉床头垂着挂着紫色流苏拉线,外头想起了铃声,桑妈妈带着紫扇等几个这才走了进来伺候。床榻边楚懋两个丫头正换被单和整理床铺,桑妈妈伸长了脖子想瞧,却也看不出个啥。
阿雾这边也不梳头,只让彤管给她披了件妃色袍子,靠坐铺着大红满地绣金玉堂富贵坐垫美人榻上,慢慢地以紫坠送来盐水润口,心里却想着楚懋话。他虽然同意了自己罚梅梦,但实际上还是护着这两个丫头,否则也不会拿话去点醒她们。
阿雾撅了撅嘴,看来不能彻底收拾干净这两个丫头了,真是遗憾。
阿雾发愣时候,桑妈妈正仔细地打量她。桑妈妈毕竟是过来人,她见阿雾神色,毫无娘子娇羞,嫩如细瓷肌肤上也不见任何痕迹,心下着急,前天洞房花烛桑妈妈就有所怀疑,昨晚又是这样,桑妈妈看着阿雾,又不敢说,怕刺着她伤心处。
阿雾见状,对桑妈妈道:“今日回门,我带紫坠和彤文回去,奶娘和紫扇留下来替我看着这院子也打听打听情况,被让我府里两眼一抹黑。”
桑妈妈还想说什么,阿雾却笑着对她道:“这屋子里都是小丫头,没经过事儿,我不放心,还请奶娘一定帮我看这些。”
话说到这个地步,桑妈妈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是叹息不能回府把这边情况告诉太太,让她劝劝姑娘,也让老爷王爷跟前提一提,哪有才婚就冷落正妻。
楚懋出门练拳后,阿雾看着那被整理得一丝褶皱也没有床丝毫不迟疑地就重躺了上去,小小补一眠也好,“让紫坠别给我准备早饭了,我不吃,让我多睡会儿,到时候再叫我。”
桑妈妈又要说话,可看着阿雾眼底乌青,也就闭了嘴。
到天明时,阿雾迷迷瞪瞪地被紫扇和紫坠扶到净房,沐浴梳洗,再梳头换衣裳,直到走出门,她才真正地睁开了眼睛。
到荣府后,荣三老爷和崔氏早就门口等着了,荣玠和荣珢都,荣玠是因为秋闱就这几日,又恰逢阿雾大婚,所以也从白鹤院回来了。
楚懋见过了岳父、岳母后,就被荣三老爷迎到了外院,崔氏则领了阿雾进了二门。
崔氏拉着阿雾手不放,像看不够似地打量着阿雾。大红色短裾,露出雪白中衣立领,下头穿是暗绣梅花白色雪光缎,头戴金累丝嵌红宝石五股鸾凤钗,耳垂明珠,腰系玉环,真正是王妃派头了。
“你王府还习惯吧?祈王对你好不好?”崔氏有无数问题,先问出是这两个。
阿雾笑道:“还有些认床,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王爷待我极好。”两句话都半真半假,但因为阿雾坦言自己不习惯王府,这就让崔氏心里生出阿雾没有敷衍骗她印象,对于后一句话,也就信了进去。
实际上,楚懋对阿雾也不能说不好,至少阿雾让他选择时候,他都照顾了阿雾颜面。
回府时,楚懋依然同阿雾共乘马车,阿雾见他脸色有些泛红,呼吸间略有酒气,想来喝了不少。“王爷喝一碗解酒汤吧。”
阿雾从宝蓝绣一枝黄梅夹棉布套套着茶壶里倒出一碗解酒汤递到楚懋手边。这解酒汤她是吩咐紫坠备下,以备不时之需,而今日果然被他料中了。岳父、女婿见面总要喝酒,哪怕楚懋贵为皇子也得给他老师这个面子,只是逃脱了被灌醉命运而已。
“还是王妃想得周到。”楚懋不吝于赞扬对他有用人。
阿雾浅浅一笑,刷好感嘛,她做了充分准备。出嫁前,她就私底下分别向荣三老爷、荣玠和荣珢都请教过,什么样女子能讨男人喜欢这个问题,当然问人问得很委婉,答人却不吝惜,都知道阿雾将面临境况很复杂。
阿雾把三个男人话总结了一下,可以概括为八字方针,“体贴、温柔、解语、美丽。”
这八个字排序很有讲究,丝毫不能错位。
女子首要是体贴,譬如阿雾现举动,就是体贴楚懋醉酒后难受。有了体贴二字,哪怕你不够温柔也可以被包容,譬如唐音之于荣珢。
但是温柔也很重要,举止要文雅柔和,言语要细声细气,不能乱发脾气,哪怕生气也要温柔生气。三位老师都承认,适当楚楚可怜女子容易让人心软、心怜。
解语,那是高要求,高标准,一般人都达不到,崔氏只占了前头四个字,就已经把荣三老爷变成了绕指柔。若她再深谙解语一道,那就根本不可能有王姨娘出现了。解语要求,男人无论说什么,你不仅能懂,还能说出道道来,能劝解男人于固执,能勉力男人于低迷。
其中荣玠说得透彻,女子不仅要红袖添香,还要见识不凡,言之有物。荣珢说得露骨,这解语二字于闺房之中也用得着。其实荣珢想说是闺房之乐,不过他不敢对阿雾明言而已。荣三老爷因为没有体会过解语就已经满足了,因此没有什么特殊点评。
至于美丽么,这是基本要求,阿雾这叫超额完成任务,可以为前三项额外加分。
不管怎样,阿雾如今已是四居其三,解语二字么,她觉得需要循序渐进。
回府后,楚懋去了许闲堂,直到临睡前才回玉澜堂,待楚懋从净房出来后,见阿雾已经躺到了床内侧,勾唇笑了笑。
阿雾涎皮赖脸地笑道:“还请王爷原谅则个,妾早晨实有些起不来。”本来阿雾就还长身体时候,虽然已经嫁为人媳,但并没有长成果实,还花苞阶段,贪睡些是自然。
何况国公府时,阿雾一般不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崔氏都是紧着她睡,到了江南,她是想睡到何时就何时,分家后也如此。嫁入王府后,阿雾也以为改变不会太大。
嫁给楚懋千不好万不好,但还是有一点儿好处是明显,府里头没有婆婆,宫里虽然有一个田皇后,但她毕竟鞭长莫及又不是亲妈,也管不着阿雾。没有婆母,就不用早起请安伺候,阿雾以为自己就算不能睡到自然醒,但也决不至于寅时就起床啊?
楚懋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让阿呜睡到外侧来。阿雾心头窃喜,这一关就算过了。所以事事还是要靠人去争取,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如何就知道办不成。当然阿雾也选择了一个极好切入方式,那就是说真话。
以阿雾对楚懋长年观察,只要你说真话,哪怕错得再离谱,他也不会重责你。并且阿雾也是这么做主子,下头人对她只能说真话,但允许选择隐瞒,可说出口话必须是真,如此行事哪怕是犯了事那也好说,相反,说假话哪怕没错,那也是大错。
阿雾躺床上,双眼骨溜溜地转着,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小兴奋,明早就要见到府里侧妃和侍妾了哩。
后阿雾唇角含着笑入睡。
一侧楚懋却侧头看了看阿雾,有些奇怪,一个夫君连洞房花烛夜也不与她行房女人,居然一句话不问,还睡得这样香甜,含笑入眠,这难道不应该奇怪?
楚懋是万万料不到,阿雾那是投鼠忌器乌龟心态,怕自己一问,反而引出了楚懋遐思。阿雾想着拖一天算一天,觉得也许自己不问,这件事就这样心照不宣下去也挺好。
113、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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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祈王府第三个晚上,总算是睡了一场好觉,醒过来时,神清气爽。体贴是,楚懋起芍种响动居然一点儿也没影响到她睡眠,阿雾甚至不知道楚懋是何时起身离开。
阿雾从推开窗户向外望去,今日秋高气爽,过一会儿一定是艳阳高照,院子里有黄落叶随着微风打着转地落下。阿雾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黄叶飘落,零落成泥。
“姑娘,几位侍妾已外候着了。”紫扇进来回禀。
阿雾点点头,站起身,待彤文上前为她整理了一下褶子,阿雾这才走到堂屋里,三位侍妾先门廊处候着,这会儿才低着头列成一行走进来。
阿雾见着这三人时,有一些小小失望,搭着紫扇手踏上脚踏,正中紫檀雕螭虎灵芝纹榻上坐下。
“都坐吧。”阿雾道。
三个人这才拘谨地就着绣墩边缘坐下来,也不敢抬头。
阿雾简直没心思打量着三个存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侍妾。
不过阿雾身为祈王府王妃,三个侍妾对她却是极好奇。荀眉低着头只看得见这位主母衣裳。暗满地大桃花酡颜红立领对襟宽袖夹袄,领口和衣襟用双鱼戏莲金纽扣钮系,袖口镶两指宽遍地金桃花边,下头是鹅黄暗如意云纹百褶裙,底部绣菜色花鸟纹裙襕,讲究极了。
阿雾啜了一口茶,深谙不说话对人威慑之势,直到这三人都不由再一次挪了挪臀后,这才开口道:“两位侧妃呢?”
这时候站另一侧两个丫头齐齐上前,一人道:“回王妃,我家侧妃今日起床时伤了风,怕将病气传给王妃,所以不敢来请安。”
另一人接着道:“回王妃,我家主子今日早晨喝了一碗燕窝粥后,吐了一回,这会儿还卧床躺着,大夫素日说我家主子体弱,让她多休息。”
阿雾抬了抬眉头,她才刚进门,这两人就都病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命格冲撞了这两人哩,不过好她身份高些,也就不存冲撞一说了。
“看过大夫了吗?自然是身子要紧。”阿雾就是装也得装出贤惠样儿。正妻嘛,又不是给男人逗乐玩意,要紧就是一个贤惠,总不能像这两个妾室一般不知所谓任性。
问过两位侧妃后,阿雾就转向了三位侍妾,笑道:“都抬起头吧,只看着我纽扣,以后要是遇着我认不出我可就闹笑话了。”
阿雾态度既亲切又和蔼,还带着一分风趣,让低着头三个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应声地抬起了头。
五个人,其中包括那两个丫头都瞬间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满吃惊。有一点不得不说,至今为止除了那两朵梅花外,祈王府侍妾和丫头都是极有规矩,主子不说话,是不敢抬头直视。
所以直到整个时候,五个人才算看清了阿雾模样。
三个侍妾里为首荀眉看见阿雾后,一阵失神,眸子里蓄满了落寞。直到旁边公孙兰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从彤管手里接过茶,上前跪到垫子上,双手举茶过头道:“婢妾荀氏给王妃奉茶。”
这位荀氏是楚懋身边老人了,据说是打小就伺候楚懋宫女,年纪比楚懋还大两岁,二十出头女人,容貌正是盛丽时候,身子是仿佛成熟果子诱着人采摘,以阿雾看,她算是这几人里头长得好,何佩真阿雾也见过,不如荀氏,只是不知道那陶氏是个什么模样。
阿雾丝毫没有为难荀氏,很就接过了茶,抿了一口,紫扇奉上托盘,里头是一对四两重金镯子并两支玉簪。荀氏又磕头谢了,这才起身坐下。
其后公孙兰和欧阳芷两人是有一年隆庆帝得了下头进贡二十名舞姬时,向贵妃枕头风威力下,分赐给皇子和大臣侍妾。容颜俏丽,妙是那身段,香肩如削,细腰如柳。
两人上了茶,照样是一对金镯子和两支玉簪,无分彼此。
此时三人心里都感叹于阿雾慷慨,也琢磨出了这位王妃嫁妆只怕也不薄,至少看起来不薄。
阿雾随意地问了她们几句,就打发了。看这三人一脸谨小慎微,阿雾就知道她们祈王府境况很不好,楚懋连她们门都不踏一步,实没有看头。
没等来两个侧妃对战一场,让阿雾有些落寞,一时靠东次间引枕上,寻思她等那个人来之前,如何打发时间。
不过阿雾并没有等上多久,就见紫扇一脸严阵以待地模样道,“姑娘,郝嬷嬷求见。”
阿雾拿眼看了看紫扇,示意她继续,结果紫扇说不出一个字来,那是没打听到郝嬷嬷来历。不过紫扇从阿雾处听过,只有那些身份尊贵,无需靠金装来衬托人才会往朴素了打扮。
而紫扇这几日纵观阖府嬷嬷和妈妈们,就属这位郝嬷嬷穿得朴素。再者观其气,紫扇以为,这府里丫头对这位郝嬷嬷十分敬重,甚至比王妃跟前还来得勤慎些。
阿雾脑子里搜了一遍,即便是前世,也对这位郝嬷嬷没什么印象。
郝嬷嬷身边只带了一个伶俐十一、二岁小丫头,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手肘上了台阶进了玉澜堂。
既然打听不出郝嬷嬷身份,阿雾也就托大一回,坐南窗榻上并不起身相迎。如果这位郝嬷嬷不是阿雾要等人,那身份也就不配她起身相迎,若她正是阿雾等人,看她将内宅料理得泼水不进,自己初入府,她就向自己示威似地显示了她对祈王府后宅绝对主宰,这让阿雾颇为腻味。
“请王妃安。”郝嬷嬷拖着病体,有些艰难地福身。
阿雾赶紧上前虚扶一把,“嬷嬷请坐。”对付一个病秧子,实是胜之不武。
阿雾见这位郝嬷嬷脸色蜡黄,只一双眼睛还算精神,穿着干净整洁但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牙色夹袄,下着蓝灰色马面裙,瞧着十分朴素。唯有戴额头上抹额正中那块珍贵无比藏蜂琥珀泄露了她身份。
阿雾已经知道这位郝嬷嬷是谁了,正是后来楚懋登基后封“祁莲夫人”——楚懋乳母。不过这位后来祁莲夫人身体不好,享福没几年就去世了,阿雾飘荡到楚懋身边时,这位祁莲夫人已经去世了,所以她没有见过。
但楚懋十分敬重这位乳母,每逢这位乳母祭日,皇家寺院大佛寺都要做法事,而楚懋也会去上香。楚懋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是这位乳母一直照顾大,其感情堪比亲生母子。
想到这儿,阿雾已经面带微笑,热情而又不突兀地请郝嬷嬷坐到了她对面,“嬷嬷喝什么茶?”
“都好,王妃客气了。”郝嬷嬷轻咳了一声。
“我这儿有一种秋梨膏,润肺止咳颇有效,嬷嬷试试可好?”阿雾关切地道。
郝嬷嬷点了点头,“扰了王妃了。”
“嬷嬷别这样说,其实该我去看你,你身子不舒服还来看我,实让我汗颜。”
郝嬷嬷看了一眼阿雾,没想到这位王妃一眼就看出了她身份,不知是她太聪慧还是太能耐。
“王妃是主子,老奴不敢倚老卖老。今日来拜见王妃,是老奴本分外。王妃没进府时候,老奴觍颜,替王爷暂且打理这内院,如今王妃进了府,老奴托王妃福,也可以享个清闲了。”
郝嬷嬷身边小丫头佩兰将棚捧怀里匣子搁到了小几上,郝嬷嬷打开匣子,里面是对牌和一串钥匙,她将匣子推到阿雾面前。
阿位觉得这东西就跟烫手山芋一般,如果管家权利何氏或者陶氏手中,她是必定要夺回来,但是郝嬷嬷手中,阿雾就有些不确定了。
阿雾设身处地地站楚懋角度去想,既然他要敬重这位乳母,那让乳母掌着内宅大权,那就是大敬重了,这样阖府上下也都得敬重着她。如果一旦阿西持了内宅,郝嬷嬷虽然是楚懋乳母,但受到尊重就少了,而且郝嬷嬷毕竟不是阿雾乳母,山无二虎,如果阿雾不乐意,那郝嬷嬷那边也就难免受到轻忽。况且,楚懋是要举大事人,内院不能起火,郝嬷嬷将内院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牢似铁桶,与其去指望一个才十五岁姑娘把内宅管好,还不如继续任用郝嬷嬷。
阿雾看着那匣子就跟烫手山芋一般,相接肯定是不妙,可不接,郝嬷嬷这样病体,阿雾自己也不好意思烦她。而且阿雾自认聪慧,却也看不出郝嬷嬷真实意图,究竟是真心交权还是以退为进。
这个可不好说,要知道权利滋味就好比上等春、药,让人欲、罢不能,这话是荣三老爷闲话时偶然脱口而出,当然并不是当着阿雾面说,但是阿雾很认可这句话。
当年福惠长公主如果不是恋栈权势,也不至于想去扶植五皇子那样阿斗,后也不至于不容于楚懋。
“紫扇,你去请王爷回来一趟。”阿雾没有接过那匣子,转而吩咐紫扇道。
待紫扇出门后,阿雾才有对郝嬷嬷笑着道:“我知道嬷嬷身子不好,本不该再烦扰嬷嬷,可我年岁小,又没见过世面,根本不懂怎么打理这偌大一个王府,还请嬷嬷再替王爷辛劳一阵子,也让我慢慢学一学。”
同样,郝嬷嬷也看不出阿雾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唯一可以肯定是,这位年轻王妃绝不是个蠢。郝嬷嬷心头叹息了一声,不知悲喜。
阿雾又同郝嬷嬷说了一会儿话,问她都吃什么药,看哪位大夫,有些什么症候云云。不经意间又问道郝嬷嬷可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郝嬷嬷愣了愣,道:“都没了,得王爷厚待,让我收了个义女,待我百年后也有人孝。”
“咦,怎么没把妹妹带来让我见见?”阿雾状似无心地道。这位义女想来以该是义妹,指不定还是小菩萨一尊。
“也不是什么贵重人,不敢来扰王妃。王妃既要见,改日我就让她来给王妃请安。”郝嬷嬷也状似那义女不重要似地随意解了扣。
说话间,打帘子丫头已经提高了嗓门道:“王爷回来了。”
114、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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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楚懋回来了,郝嬷嬷不顾病体硬是咬着牙手撑小几上借力站了起来,当然也少不了佩兰支撑。
楚懋一进来,见郝嬷嬷如此,就道:“姑姑你坐下,入冬了,你腿又疼得厉害了吧?”
阿雾抬眼看了看楚懋,这位爷平日言简意赅,可还没听他说过这么长一句话。
楚懋亲自扶了郝嬷嬷坐下后,阿雾乖巧地站起身让了座,自己反而坐到了楚懋下首一张玫瑰椅上。郝嬷嬷又想起身给阿雾让座,嘴里说着老奴不敢越矩之类话。
“姑姑,你就坐吧,她是晚辈,敬着你是应该。”楚懋为郝嬷嬷和阿雾相处定下了基调。
阿雾心里冷笑一声,虽然知道这一声“姑姑”,是对宫女子称呼,楚懋从小叫惯了,哪怕郝姑姑已经成了郝嬷嬷。可阿雾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按说楚懋亲姑姑只有一个,那就是福惠长公主。可这两位同为长辈姑姑之间待遇可是千差万别呐。
虽然阿雾也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长公主和楚懋之间恩怨多了,可人心本就是偏,没有道理可言。
楚懋眼睛往小几上匣子处扫了一眼,阿雾立即又乖觉地站了起来,“先头我同嬷嬷正说这个事,我年纪轻没经历过事儿,哪里管得了偌大王府,还想请嬷嬷再辛苦几年,也让我好跟着学一学。可又忧心嬷嬷身子骨,所以还请王爷示下。”
楚懋唇角勾起了三分弧度,这算是对阿雾识趣表示了高度赞扬。要知道四皇子嘴角那一分弧度是天生端着,如果勾起两分,那或许是嘲讽也或许是谑笑,但三分弧度那就是真诚赞美了。就这么个细微表情,阿雾研究了许多年。
“姑姑把匣子收回去吧,王妃说也有道理,今后还请你多指点她。”楚懋果然还是希望郝嬷嬷管家。
阿雾笑着坐了回去。举止得宜地听着楚懋和郝嬷嬷寒暄,并能适时加入一两句很合宜话,今天会面算得上宾主俱欢,只不过阿雾才是宾而已。
后楚懋亲自扶着郝嬷嬷上了停玉澜堂内竹轿,还亲手为郝嬷嬷膝盖搭上了虎皮毯子。
阿雾自然也旁边,脑子里想却是,原来楚懋丝毫不忌讳与郝嬷嬷有接触,他洁癖呢,或者说洁癖其实是怪癖?
到了郝嬷嬷住红药山房,佩兰小心翼翼地扶了她下来,一边走一边再忍不住把憋了一路话倒了出来,“嬷嬷,王妃刚才说真话还是假话啊?”
郝嬷嬷脚步停了停,“不管真话假话,你今后都要敬着这位王妃,拿得起放得下,是真正聪明人。”
佩兰“哦”了一声,小声地道:“王妃长得可真美啊。”
郝嬷嬷叹息了一声,“是啊,百年难出美人,就连当年……”郝嬷嬷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样美人,这样灵透心思,不为利动,不为名摇。自己要把府里对牌和钥匙交给她时,她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恐怕当时她就不想接这个活儿,但又怕自己身体支撑不住,担心殿下怪罪,这才让人去请殿下回来。
而殿下不过是一个眼神,就叫她看穿了态度,立马就推拒了这管家权利,并且把开始说让自己再管些时日,变成了再管几年。
真是看透了事情明白人。自己一个乳母能做什么,又无亲人,也就无那所谓私心,累死累活管个家,还不是为主子心劳。她不担责,日子过得轻松。
但是郝嬷嬷也知道管家这是楚懋对她看重和敬待,她不能不识好歹拒绝。对于名不正言不顺人来说,再也没有比掌握实权好体面了。
而这厢楚懋将匣子又给了郝嬷嬷后,回头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阿雾。
阿雾心里冷哼,只觉得楚懋多疑得可恶,以为谁都惦记你那点儿家底啊?
其实换了是谁都得觉得奇怪,一府主母上无婆母,还拿不到管家权,她能是真正心甘情愿吗,会不会暗地使绊子?
管阿雾觉得楚懋拿龌蹉怀疑伤了自己光风霁月,可人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必须得借机表明真心才好,否则她害怕今后郝嬷嬷那边有什么幺蛾子哩,就算郝嬷嬷没有,但是那位义妹就不好说了。
因为这位义妹,阿雾已经回忆起她身份了。
待两人重入座后,阿雾有意陈一成陈情,表一表真心,例如,王爷乳母就是妾乳母,妾是由衷地高兴郝嬷嬷能管家,妾也会跟着她好好学,定然不会让王爷为后宅事情分心云云。若是能说得楚懋略微内疚,那能再讨要一点儿好处就好了。
阿雾深谙言语妙处,有时候做得好,未必赶得上说得好。
不过阿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楚懋问道:“王妃可有小字?”
“呃。”阿雾完全没料到楚懋会是这个开场白,愣了愣才道:“妾小字是勿忧,家里人都叫我阿勿。”
“阿勿。”楚懋重复了一次,“很少听女儿家用这个勿字单称。”
问得这样仔细,仿佛他真很关心似,阿雾心里腹诽,嘴上丝毫不慢地道:“是,所以妾喜欢山幽云雾多雾。”
楚懋心里一禀,雾气轻薄,遇日则散,不是长寿之名,而且,自己字“勤煦”,顾野王《玉篇》说,昫,日光也。
不过楚懋虽然顿了顿,还是又重复了一次,唇角略翘地道:“阿雾,雾凝璇篚,风清金悬,好字。”
阿雾唇角也笑了笑,她名字自然是好名字。
“阿雾,你是我王妃,这内院本该交到你手里,刚才委屈你了。”
阿雾赶紧站起来,诚惶诚恐,“王爷,我是……”本来大好时机述衷情,但是奈何楚懋摆了摆手,打断了阿雾表演。
“我自然知道你是真心实意。这种事情可没几个人会拿来做人情。”楚懋打趣道,“你是为我着想,敬着姑姑,可我却不能把你体贴视作理所当然,阿雾。”
阿雾听了这番话,心里比寒冬手捧暖炉还舒服,若非有前仇旧怨,阿胃不定就被楚懋“礼贤下士”给笼络了去。
“我这个四皇子虽然处境不算好,可毕竟是圣上亲封祈王,也有封邑和几处田庄,明日我让李延广把账册和钥匙送来与你,今后就请王妃帮我打理。”
楚懋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上他赋予阿雾权利非常不小,寻常皇子,这封邑和田庄就是他所有生息处了,相当于整个家底儿都交给了阿雾,内院支出都是每月到外院来关,而外院银钱从哪里来,就从这封邑和田庄来。
阿雾相当于扼住了内院咽喉。
不过,很可惜是,楚懋家大业大,据阿雾所知,这位祈王殿下暗地里操作了不少巨商,甚至那些巨商可能本身就只是他一个掌柜而已,他可不缺钱。
而外院也绝不仅仅只有封邑和田庄收入。而外院管事权也自然就不阿雾手里了,她管东西不过是王府九牛一毛。
不过,平心而论,如果阿雾不知道这些,那她或许真会被楚懋慷慨大方而感动投诚。
“我怕我管不好。”阿雾不再称妾,因为祈王殿下从她小字入手,拉近了彼此距离,而阿雾也打蛇随棍上,不想再自称妾。
“外院吴翰永精通俗务,你若是有不懂,向他请教就是。”
“是。”阿雾不再推拒,免得给楚懋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印象。不过她心里想却是,祈王殿下心未免也太宽了些。阿雾自问,自己容色还算过得去,这位殿下居然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和外男接触,虽然那人是个管事。
同时,楚懋用是“请教”二字,显然他对外院管事很看重,也不许自己王妃自以为地位高而不敬重他们。
阿雾忽然有些了解,为何当初楚懋会成功了。也许自己应当向他学一学。
便是对阿雾自己,楚懋也算是煞费苦心地笼络了,管他不愿意用简单亲密一招——行房。但就阿雾这个特殊个案来说,楚懋处理得极成功。首先,不行房就已经笼络了阿雾。其次,来上今日这么一招,将阿雾划为了自己人,或者说,他试图让阿雾觉得她成了他自己人。
但无论怎样,迄今为止,阿雾对楚懋恶感没有继续加深,甚至有略微缓解可能,这已经算得上是祈王殿下成功了,如果他知道话,相信他会感到骄傲。
不过出乎阿雾意料是,祈王殿下因为先前阿雾孔融让梨表现和后来爽接受他示好,并表示为了祈王府银钱收益,一定鞠躬瘁死而后已,所以他决定小小地牺牲一点儿他时间,陪同他王妃共进晚餐。
阿雾则她心底小黑本里偷偷地为楚懋添了一笔,恶行记录。
如果阿雾能读出楚懋心声话,她将永永远远地为自己今日“如花解语”而后悔。
饭后虽然楚懋又去了冰雪林,但是月亮还没有挂上树梢时候,他踏着霜色月华,又回到了玉澜堂。其实,按照他本来打算,从今晚开始,他就该睡冰雪林了。
但是面对阿雾,楚懋实开不得口,因为她这位王妃不仅是他老师女儿,同时,她实是太善解人意。面对婚夜也不愿意同她行房夫君,居然毫无怨言怨色,楚懋能感觉出阿雾这件事上真诚。这无疑让楚懋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事着实是他有愧。
有丈夫而居活寡,对女人来说实太残忍,甚至意味着她将来可能也不会有孩子。但是楚懋暗自承诺,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一个子嗣,他会首先考虑阿雾。
当然这不足以让阿雾脱颖而出,能与祈王殿下继续共枕而眠。阿雾今日聪慧和乖巧也起了作用,但重要是,她不会让楚懋感到反感。各方面都很有规矩,爱洁,和他一样不喜碰触人或被碰触。
以上种种优点,无疑让阿雾荣登了“祈王殿下满意女子”宝座。
楚懋进屋时候,阿雾已经洗漱好了,穿着一件月蓝绫袍,趿拉着粉地绣月蓝色牡丹鞋面灰白底子软缎鞋,一只脚正搁蹲地上紫扇腿上,由她涂抹香膏。这种香膏是宫廷秘方,可以将脚上细绒毛粘掉,让肌肤看起来如细瓷般无暇。
阿雾没有听见任何通报声,所以楚懋出乎意料地出现她面前时,她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是面对敌人反应,不过她神情很就和软了下来,优雅地站起身,优雅地拢了拢衣裙,遮住了刚才露出来修长洁白腿,以及晶莹若雪,小巧可爱如花瓣脚丫子。
“王爷?”阿雾尾音略略转高,这是问句。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果楚懋告诉阿雾,从今往后他不住玉澜堂而住冰雪林的话,阿雾丝毫不会觉得惊奇,因为她早就料到了,何况楚懋的衣物等个人用品全都不在玉澜堂。
而阿雾也估摸着,楚懋会在今日回门后告知自己这件事。
所以这个时候楚懋居然回了玉澜堂,多少让阿雾觉得有一丝惊奇。她在行过礼后,飞快地走到屏风后,套上了外袍这才再次走出来。
楚懋的眼睛往阿雾的脚上扫了一眼,接着就走进了净房。
等楚懋掀开帘子上床的时候,阿雾已经裹得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厚厚的铺盖卷里了。被子卷得很高,只露出小小一张脸来,越显出绚丽的精致来。
只不过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装睡的真相,楚懋的唇角勾了两分,熄灯上了床。
黑暗里,阿雾睁开眼睛,只觉得懊恼,快喘不过气来了。其实她睡觉的姿势并不规矩,前两日那是绷着精神地在装,可天知道她睡着以后是个什么模样啊,会不会碰到楚懋?再则,阿雾也懊恼,大约以后她的饮食必须多注意些了,少吃些产气的东西,什么芋头、红薯、板栗还是豆腐之类的都不能沾了。
阿雾侧过头去看了看楚懋,见他侧着身子,背对自己,手搭在腿上,呼吸匀净。不知道他这样的神仙人物,会不会有自己这种很私人的烦恼呢?阿雾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到了夜半,楚懋明显地感觉有手在自己背后挠。只见他熟门熟路地将自己盖的两床被子中的一床卷成一条“楚河汉界”搁在两人中间,将阿雾连着被子一起往里推了推,阿雾“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朝里睡了。
第二日阿雾醒过来的时候,楚懋已经出了门,她见自己依然规规矩矩地处在内侧,心里十分满意,觉得自己临出阁时的自我特训还是挺有成效的。
阿雾用了早饭不久,就有丫头来请示,说外院的吴管事带着账房上的段二在二门外头请见。
阿雾没想到楚懋昨晚才说的事情,今天就吩咐了下去,行事如此雷厉风行。
“请他们在前头花厅等我,小心伺候。”阿雾吩咐紫扇道。这位吴管事大约就是楚懋口中的吴翰永了,阿雾怕小丫头不懂事怠慢了他们,亦或者被有心人在中间挑拨生事,所以直接吩咐了紫扇去招呼,也算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了。
阿呜新换了一套见客的饰,这才起身带着彤管等人去了前头花厅,一路想着今日倒得抽点儿空来整肃整肃这玉澜堂的人,自己虽然带了不少丫头过来,但总没有连洒扫的婆子和粗使丫头也陪嫁过来的道理。
阿雾到的时候,吴翰永和段二已经喝上茶了,段二正眯着眼欣赏紫扇那漂亮的脸蛋儿,吴翰永正背着手欣赏墙上挂的一幅山水画。
没想到这位吴管事还是个喜好风雅之人,阿雾如是想,她一进去,吴、段二人都赶紧躬身行礼。
“吴管事和段账房无须多礼,请坐吧。”阿雾轻轻笑道。
这声音激得段二身子一颤,一股酥麻从脚底往上盘旋,真个叫声如玉珠落冰盘,色如丽日耀寒江。段二本来一向自认为别看这京城的爷啊、哥儿的尊贵,可要论起谁睡过的女人漂亮,他段二可不输给他们。
段二是个欢场浪子,如今二十五、六的人了,都还没成家,凭他在祈王府账房里的第二把交椅的位置,想嫁他的女人多了去了,但段二都看不上,常日里往那花街柳巷去,包着好几个粉头,那才叫色如春花,身如浪莺,有滋有味的女人,而且这京城里的只要是挂了牌出来卖的花、魁,十之七、八他都享用过的,比那些贵妇人可好看多了,也有意思多了。这是唯一让段二觉得他不输给那些天潢贵胄的地方。他们囿于规矩和长辈,还没自己来得潇洒。
只今日,段二瞧了一眼这位祈王妃后,煞时就觉得自己以前就是那井底的青蛙。
本来先才段二还在想,怎么王妃身边的得力丫头长得如此漂亮,也不怕爬了主子的床,如今他才知道,人家王妃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儿。
比起段二的失态,吴翰永看见阿雾时就淡定多了,只不过略微愣了几息而已。
“想来是王爷叫两位来的吧?”阿雾道。
“正是,王爷叫在下把封邑和田庄的这些年的产息交给王妃打理,因要得急,只带了近三年的账本过来,前头的明日就送来。”吴翰永道,“这些账务主要是这位账房上的段二爷在打理,所以在下也将他请了来。”
“不敢,不敢,王妃和吴管事叫小的段二就是了,哪里敢称什么爷。”段二惶恐地躬身。
阿雾示意彤管和她身边的丫头翠黛将账本捧到一边的桌子上,打算盘对账。
既然楚懋行事雷厉风行,阿雾也不能落了个拖拉的印象,“还请两位不要介意,既然王爷让我接手管这事儿,交接清楚后,也省得今后打麻烦。并非我不信任两位。”
两人点头称是,对阿雾这番做派丝毫不反感,两人本来就是来交接的,账务上的事情也复杂,两个人又都是大忙人,本还想着若王妃是个慢郎中亦或一窍不通之人,指不定要花多少时间精力在这上头,没想到这位王妃比他们还爽利,这就已经摆开交接的阵仗了。
段二的眼尾余光往翠彤那边扫去,看她打算盘那手势,飞龙走凤的,就知道是熟手,没想到这位王妃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人长得也好看,虽然不如前头那位紫扇姑娘,但也算是俏丽有余了。
这般伴着算盘的碰珠声,阿雾向吴翰永问道:“还请吴管事给我大致说一下王爷封邑和田庄的情况。”
“王爷的封邑在古北口附近,三个田庄都在山东。”吴翰永言简意赅地道。
古北口,那可是大夏朝和北蛮之间的门户之地,常年不靖,自己前世的舅舅居然将楚懋的封邑划在那儿,也真是够偏心的了,那里能有什么产息。
阿雾想了想,“那封邑都有些什么生息之物?”
“田赋以及一些商赋。”
阿雾觉得这位楚懋口里让自己请教的精通庶务的吴管事明显是在敷衍自己,也不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楚懋的意思。不过不管怎样,至少自己有借口“请教”。
“哦,都有些什么商赋,依我想,那里地贫人稀,但产战马,却不知想得对不对?”
吴翰永没想到阿雾这样的敏锐,于是也打叠起精神,正经来应酬阿雾了,“是的,虽然北蛮多有骚扰我朝边境,但休战时两方也时有,嗯,互市,多少有些商赋。”不唯大夏朝与北蛮有互市之约,前朝也有,但通常都是签了毁,毁了签,全看北蛮人高兴。
“那怎么经营马场了么?”阿雾问得很露骨。
吴翰永心一禀,“王妃如何这般问?”
阿雾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商赋的收益不稳定,还不如经营马场来得产息多,我知道王爷的封邑偏远,田庄恐怕也是薄瘠之地,产息不多,支撑这偌大王府自然不易,所以才问问,如是未曾开设马场,今后咱们倒可以试一试。”
吴翰永也僵硬地笑了笑,“是有一两个马场,能敷衍开支而已。”
阿雾心想,看来果真是开设了马场,如果有机会,能找人去看一看就好了。当然阿雾面上丝毫不显,继续道:“以前,内院每月的支出都是由郝嬷嬷到吴管事这儿总关么?”
“是。”吴翰永点头,也不待阿雾多问,就继续道:“内院一年的支出大约是五千两银子,平日的人情往来都是从外院直接走账。”
阿雾在心里算了算,那内院的支出就不算少了,当然也不算多,只能说合适吧。
接下来阿雾又打听了一下田庄的事情,这般彤管带着翠黛就将三年的账本对好了,彤管冲阿雾使了个手势,那是账目干净的意思。
阿雾接过彤管手里的账本,有目的的浏览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类似马场之类的收入,她笑着把账本又推到了段二的跟前,道:“丫头都算过了,段账房的账目十分清楚,吴管事,还请你这就同我身边的彤管交接吧。”
吴管事站起身,在胸口摸了摸,“在下失职,请王妃恕罪,因为出来得急,印章忘记带在身上了,还请容在下回去取。”
阿雾也站起身道:“无妨,明日过来也可。”
在吴翰永带着段二走后,紫扇走到阿雾的身边撇嘴道:“这个吴管事架子还真是大,一个管事而已,居然在下在下的自称。”
阿雾道:“你呀,就是一张嘴利,今后对这位吴管事敬着点儿,我瞧着他可不像是卖身在府里的,恐怕还是王爷手下的得力干将。”至于是干什么的,总是和银钱有关就是了。阿雾因为经营璀记和四季锦后,十分了解一个擅长管庶务和账务,又有经商头脑的人才是多么的重要。
紫扇“哦”了一声,继续评品今日看到的人,“那个什么段账房,也实在是太下作了,见了姑娘居然那样失态,一定要把这事告诉王爷。”
“好了好了,就没有一个你看得惯的,那个段二的确那什么了些。”阿雾不愿意说出那个字眼,只能含混,“但账目还是干净的,说明他本性不差,人长得还算整齐,自然难免那什么了些。你呀先别下评论,再看看吧。”
阿雾对段二的失态自然也是不高兴的,可把这种事告诉楚懋,阿雾还真怕自己被他归为“不干不净”的那个类别去。古有被人看了臂膀就自卸一手的贞烈妇人,若她遇到段二,岂不是只能砍头毁面这才算贞洁了。阿雾拿不准楚懋对这种事情的看法,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何况,段二看她的眼神是那种悸动的欣赏,并不是想扒了人衣裳的亵、渎,冲着这一点,阿雾就忍了他。
见完了这两人,阿雾回玉澜堂用了午饭,刚歇了歇午觉,就听得紫扇来说,红药山房那边来人了。
当阿雾见到来人正是鲁妈妈时,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亏她还以为别人会投靠自己这个王妃,却原来别人早有了更好的靠山了。
鲁妈妈给阿雾行了礼,道明了来意,“郝嬷嬷让我将玉澜堂里丫头、婆子的身契给王妃送过来,还有这个月的月钱,我也一总儿带来了,府里通常是在月底月钱,这玉澜堂的月钱怎么,还请王妃支配。”
阿雾对于自己拉拢不了的人通常都是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并不过分地装亲切,因而淡淡地道:“哦,不知按例我这玉澜堂的人该怎么算,我身边该配几个一等丫头,几个二等丫头?”
阿雾看着那总额既定,却让自己看着办的月银,她自然要问一问前例,免得在不知晓的情况下就得罪了人。“不知,鲁妈妈带了玉澜堂的人名册子没有?不瞒你说,我至今对玉澜堂的人都认不全。”
鲁妈妈这才从袖扣里拿出了两页纸来。
“回王妃,也不知别的府里王妃身边的人怎么排,每个定例,总是富余些的丫头就多些,节俭些的用的人就少些。只是前头两个侧妃房里,都是两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并四个粗使婆子。”
阿雾点点头。
“王爷身边是四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郝嬷嬷也是照这个例给玉澜堂送的月银,粗使丫头如今玉澜堂是八个,粗使婆子还是四个。”
阿雾很满意,又道:“那梅影她们几个算玉澜堂的还是……”
鲁妈妈心想,这怎么可能,面上却笑道:“她们算冰雪林的人。”
阿雾让紫扇接过玉澜堂的人名册子,“拿去给宫嬷嬷。”素来阿雾院子里的下人都归宫嬷嬷管教。
“啊,不知这位宫嬷嬷是……”鲁妈妈仿佛很惊奇的样子。
阿雾实在想给她个白眼,就目前这个境况来看,只怕这玉澜堂的一只蚂蚁,红药山房都是记录在案的,何况宫嬷嬷这么个大活人,“宫嬷嬷是我的教养嬷嬷,我身边还有一个桑嬷嬷,是我的乳娘。”
阿雾决定,一会儿就让下头人全部改口喊桑妈妈为桑嬷嬷,楚懋的一个乳母是嬷嬷,她的桑嬷嬷也得是嬷嬷。
当然待遇还是有的,郝嬷嬷管着整个王府,桑嬷嬷却连月钱也没有。阿雾倒不是缺这么点儿银子,只是觉得这样的手笔不该是出自郝嬷嬷之手,看她这么大方的将玉澜堂的人的身契都送了过来,又何必给自己添这么一点儿堵。
“哦,哦,这个……”鲁妈妈有些坐不住了。
阿雾却很大方地笑了笑,“两位嬷嬷都是打小照顾我的,本就该由我供养,以前她们的月钱也都是在我这儿支的。”
鲁妈妈越笑得尴尬,连阿雾留她喝茶,她都不肯。
不过鲁妈妈在回红药山房的路上,却将阿雾骂了个够,“真是个笑面虎,笑里藏刀。出身也不怎么样,架子可够大的,人却小气得很,不就是两个人的月钱嘛,至于么……”鲁妈妈根本看不起走的时候紫扇塞给她的那才装了二两银子的荷包。
鲁妈妈一路进了红药山房,早有丫头、婆子上来巴结着,嘴里甜甜地说着“鲁妈妈回来啦”、“鲁妈妈回来啦”。一声儿接一声儿的,解气。
可鲁妈妈却不想想,她一个普通的管事妈妈,难道还要让一府的王妃上赶着来奉承她?真是被惯坏了。
这边的阿雾却来了兴致,“走,咱们去红药山房串串门。”
(改错字)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啊,为何要王妃去看她啊,那多没面子!”紫扇这会儿都还在为自家姑娘这个正儿八经的圣上赐婚的王妃居然没能掌管内院而不平。
阿雾笑道:“哪里没面子了?我这是尊敬长辈。”阿雾冲紫扇挤了挤眼睛,“何况,我早就教过你,本身就有面子的人才不会在乎那什么面子,只有那些本没有面子的人才会一心想装个面子。”
阿雾贵为祈王妃,此去红药山房,那是屈尊降贵地探慰长辈,如是别的人去,那就是上赶着去巴结管家的郝嬷嬷了。前者么,倍儿有面子,后者么,就难说了。
当然阿雾去红药山房的借口也是很充分的,她让紫扇抱了一罐秋梨膏,带着她和赤锦二人去了红药山房。
红药山房在相思园,也就是祈王府花园,的东面,离冰雪林不远,因春日这里遍开各种芍药而得名,据闻天下的芍药品种在这里都能找到。不如如今已入仲秋,黄叶遍地,春、色藏冬,难得是红药山房里依然有暖房里育出的芍药可赏。
走进红药山房,迎面以太湖石堆叠成假山屏障,阿雾驻足欣赏了一会儿这棱层剔透,嵌空玲珑的奇石,难怪人评这相思园乃上京四大名园之一,这样的奇石,已足以让人驻足一日赏鉴不辍了。
红药山房修得精致雅丽,房有三进,自成一个院落。阿雾登上台阶,回头看院内香樟、银杏,古木参天,两侧以芍药堆叠成花山,有一种错季之感。红药山房面阔三间,南北皆置落地长窗,嵌彩色玻璃,髹饰豪奢,便是玉澜堂也未必及得上。
阿雾一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游廊上的葵花式栏杆,一边等着那个已经进去通报了一炷香功夫的小丫头出来回话。阿雾暗忖,“一山难容二虎,古诚不欺我也。”她自问实在是难有此等雅量,在自己府中,倒像个客居之人似的。
在阿雾看不见的门内,刚刚午休起来的郝嬷嬷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的义女。
“嬷嬷,王妃一准儿是来告状的。”鲁妈妈不屑地撇了撇嘴。
“闭嘴,你这狗杀才。”郝嬷嬷怒斥鲁妈妈道。
“姑姑,不怪鲁妈妈,都是我忘了。”
“是真忘了吗,相思?”郝嬷嬷顿了顿,“我知道你不是为这么点儿小钱斤斤计较的人。”
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姑姑,我这都是按着规矩来的,王妃那边已经是比照王爷身边的丫头、婆子放的月钱了,总不能因为她是王妃,就坏了规矩啊。”
“哦,是么,那桑嬷嬷是王妃的乳娘,我是王爷的乳娘,你说该怎么比照?”
“这怎么一样,姑姑你……”相思以“姑姑”称呼她的义母,只因当初郝嬷嬷救下她这个孤女时,曾说过,她长得有点儿像她哥哥的女儿,只不过郝嬷嬷的亲人都在一场洪灾里去世了。而楚懋也称郝嬷嬷为姑姑,所以,相思也就跟着这样叫了,但是此姑姑非彼姑姑而已。
“没什么不一样的,这都是王爷的恩义,可我们不能因为王爷对我们的恩义,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相思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我知道了,姑姑,今日是我错了。”
郝嬷嬷见相思认错,又爱怜地为她理了理鬓,“相思啊,姑姑能为你做的都会尽力去做,王爷那边因着我的关系,定然不会薄待你,哪怕就是我去了,他也不会薄待你。可这府里的女主人毕竟还是王妃,有些东西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的也不要去想。”
相思垂着泪,点了点头。她知道她缺的是一个出身,不过她听闻这位王妃,以前也不过是安国公府一个庶子的女儿,只是她爹太争气而已。
小丫头进去通报的时候,守门的丫头将她拦在了游廊外,里头主子们在叙话,除非是王爷来了,否则谁也别想打扰。
所以阿雾一直在红药山房外的游廊栏杆上靠着柱子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有人迎出来。
这期间,紫扇险些将她自己的鞋底子都跺穿了,“都是些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的。姑娘,你瞧瞧,已经有好几个丫头、婆子鬼鬼祟祟地在那边张望了好几趟了。她们怎么就敢这样踩姑娘的脸,姑娘!”紫扇看阿雾一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勾着笑,简直气得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张望好啊,就怕没人张望呢。”阿雾淡淡地笑道,“待会儿进去,你可不许摆脸色,你要记住,郝嬷嬷是王爷的乳母,从小把他奶大的,养恩大于生恩,你可得把你那尖牙利嘴收起来。”
红药山房迎出来的人是鲁妈妈,这多少令阿雾有点儿惊讶,这里头名不正言不顺的两母女架子也真够可以的了,把自己晾了半天在外头,这会儿也就出来个鲁妈妈。
“鲁妈妈,郝嬷嬷可好?”阿雾脸上依然带笑,尽管她觉得她这一日下来,脸都快笑僵硬了。
“请王妃恕罪。嬷嬷刚才午歇起来的时候了一阵咳嗽,痰里都带血丝儿了,急得相思姑娘直掉眼泪,小丫头见状也不敢报,这才怠慢了王妃。”鲁妈妈赔笑道。
“是我的不是了,没挑对时候来,倒扰了郝嬷嬷,可我既然来了,总得进去问候问候嬷嬷才是,对了,既然痰里带了血,可请大夫了,别耽误了病情,否则王爷怪罪下来,咱们都脱不了身。”阿雾半讽刺半认真地道。
进了正房,只见郝嬷嬷正靠躺在榻上,由她的义女相思喂着汤药。二人见阿雾进来,都作势要起身,阿雾连忙道:“嬷嬷快躺下。我是来看看嬷嬷的身子可好些了没有,刚才在外头听鲁妈妈讲,仿佛又严重了些。我带了一罐秋梨膏来,嬷嬷试一试,若瞧着好,再告诉我,我再让人送来。”
“王妃快请坐。”相思赶紧站了起来。
阿雾在郝嬷嬷右手的搭着芍药纹弹墨椅搭的玫瑰椅上坐了下来,“姑娘别多礼,嬷嬷的身子要紧,继续伺候嬷嬷喝药吧。”
相思也不推让,又坐下来仔细地伺候郝嬷嬷喝了汤药,漱了口,拿手绢为郝嬷嬷拭了拭嘴角,这才算完事。
“这位想必就是嬷嬷的义女了吧?”阿雾开口道。
“正是,小名叫相思。”郝嬷嬷道。
这边的相思又站了起来,对阿雾福了福身,“相思请王妃安。”
“名字真好听,同咱们的园子一个名儿。”阿雾赞道。
相思一脸的平静,关于她名字的事儿,前头两个侧妃都挑过刺了,也没见能怎么着。
阿雾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郝嬷嬷道:“其实今日来,我是有一事想请嬷嬷帮个忙。”
“王妃请说,但凡老身能做到的,必不敢辞。”郝嬷嬷一脸的诚意。
“我想在玉澜堂设一个小厨房,不知合不合规矩?”阿雾问道,其实心里早有了答案,不合也得合,她刚才进红药山房后,可是现这里是有小厨房的。
“自然合规矩,这是老身考虑不周了,明日我就吩咐下头去准备。”
“给嬷嬷添麻烦了。嬷嬷的病需要休息,那我就先走了。”阿雾达成了心愿,也就懒怠再待下去了。
相思将阿雾送到红药山房的门口这才转身回去。脑子里还满是阿雾的身影。紫色暗如意云纹的琵琶襟褙子,那上头的盘扣是蜂戏牡丹,光这盘扣只怕就要费绣娘好些时日的功夫,更别说那褙子下缘绣的那朵碗口大小的粉色牡丹。
相思自然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眼就看出那牡丹是崔绣,随着阿雾的行动,那花瓣就跟真的似的,缓缓绽放。可别瞧这位王妃打扮素净,头上不过簪了三枚小小的扇头钗,钗头嵌着小指甲大小的粉碧玺,连同她身上这件褙子,瞧着低调,实则豪奢得很。
相思想着,自己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衣裳,宫里但凡有什么赏赐,或下头进上来的好东西都是由着红药山房先拣选的,只是没那个身份穿戴。
不过这位正妃娘娘也真是如鲁妈妈说的那样,眼高于顶,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这还是相思第一次被忽略得如此彻底。便是那两位侧妃,谁见了她不是咬牙切齿地嫉恨的,偏这位会装。都说这位王妃美,如今瞧来,也不过如此嘛,相思如是想。
郝嬷嬷看相思一脸的不屑,心里暗叹,瞧这做派,相思只怕是赶不上王妃的了。今日之事也是她们无礼,但愿王爷知道了,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而阿雾虽没将相思看在眼里,但紫扇可将那“狐媚子”看在了眼里,“这位相思姑娘瞧着倒是个好生养的,怎么还不嫁人?”
阿雾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哪儿学的什么生养不生养的,你个没嫁人的丫头,羞也不羞?”
“听桑妈妈说的,她说姑娘挑的那‘四大美人’都是好生养的。”四大美人就是阿雾挑来打算开脸给楚懋做姨娘的那四个丫头。
“其实,紫扇你比那四大美人都美。”阿雾笑道。
“姑娘!”紫扇撅撅嘴,“奴婢那是一时糊涂,王爷长得那般好看,谁看了不都得糊涂,可后来奴婢都想明白了,他那样的人物,可不是我该想的,何况,奴婢也扛不住。”扛不住他那爱洁成癖的性子。紫扇没敢说出口。
阿雾收敛了笑容,没想到紫扇这丫头还真是个聪明的,本来还想让她帮着拉拢楚懋呢,看来真的只能指望“四大美人”了。
“姑娘,那相思姑娘老大年纪了怎么还不嫁,就赖在这府里了?”紫扇好奇地道。
这位相思姑娘,可曾经传过她乃是京城最美的女子,那会儿她的年纪还不大,不过过了这么些年,只怕也有二十来岁了。这样大的年纪还不嫁,看来的确是赖定了楚懋了。只是阿雾也不知楚懋怎么想的,既然都这样了,怎么不干脆纳了算了。
“我也不知道,你不是包打听么,你倒是去打听打听呀。”阿雾回道,“你觉得她长得怎样?”阿雾也不由自主地关心这个问题。
“一脸苦相,没啥好的。”紫扇一语中的。
阿雾倒不是嫉妒相思,不过也觉得她长得一副福薄之相,名为“相思”,不得才相思,听着好听,寓意却不算佳。而且前一世,这位相思姑娘最终虽然成了楚懋的贵妃,在两任皇后死后,则由她统领后宫,但楚懋唯一的儿子的妈可不是她。最奇怪的是,阿雾飘在楚懋身边那么久,也不见这位皇帝睡过她。
哦,罪过罪过,阿雾觉得自己变粗俗了,居然连“睡过”二字都想出来了。
这厢回了玉澜堂,阿雾正胡思乱想,楚懋就踏进了门。
阿雾又诧异了,她原以为楚懋就算要回来睡,恐怕也不会回来吃晚饭,没想到居然又要伺候他大爷用饭。阿雾摸了摸自己这两日饱受虐待的胃,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改错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对珰的支持,每一次遇到解决不了的糟心事儿时,我就会想,在这里,我正在被关心,正在被需要,也就被安慰和抚摸了。这里大概就是我的桃花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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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用过饭后,两人照例到东次间略作休息,阿雾侧身坐在榻上,双手交叠在腿上,以可以入画的优美仪态,仿佛含羞带地低头看着楚懋的胸口。唔,这身衣裳的簇花纹样真漂亮,领口的金叶盘扣也精致。
阿雾处于对服饰的爱好而险险地走了神,但很快就拉了回来,她如今应该想的是如何打破与楚懋之间的沉默。两夫妻对坐,无话可说,可不是好现象。
阿雾觉得应该从彼此共有的爱好入手,谈论天气之类的实在是太普通了,不能给人深刻的好印象。阿雾在脑子里转了转楚懋的爱好,第一个闪入的念头是“佛理”。阿雾随即就将这一条从脑子里弹出去。阿雾这个自命的才女,自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但惟独于佛理这一项,的确不太擅长。而且她也没有同楚懋谈佛辩经的打算,那实在太费脑子。
琴艺倒是自己如今最擅长的,只不过也不知楚懋的水准如何,阿雾不敢莽撞行事,免得一会儿万一打击到祈王殿下,就不美妙了。
诗词歌赋,这时候讲来,又太刻意了,而且眼下也没有诗意。讨论书,那就更不用提了,上回祈王殿下就是直接把他看的书递给了自己,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阿雾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向对方提出要求比你帮助对方更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阿雾就是这么对郝嬷嬷的,还可以减小对方的戒心。对楚懋,阿雾决定如法炮制一番看看效果。
“王爷,这府中可有藏书的地方,我想寻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阿雾话一出口,就暗自喊糟,这岂非是在抱怨,自己这个王妃成日里闲得无聊了。
“园子里的双鉴楼就是,不过需要我的令牌才能进去。”楚懋的眼睛短暂地离开了他手中的书卷,往阿雾看去。
阿雾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大约十息,才敢确认,的确是没有下文了,真是吝啬得够可以的了,阿雾愤愤地想,不过也能理解,譬如自己的书也不喜欢借给别人翻阅的。
“不知双鉴楼因何得名啊?”如果阿雾愿意,她就会是个找话题的高手。
但是楚懋其人,真心是个冷场高手。楚懋淡扫阿雾一眼,继续看书,两片薄唇丝毫没有要开启的象征。阿雾表示可以理解,身居高位的人总是以沉默来加强气场,否则说错了难免显得无知,说多了又怕被人敲出端倪,历代帝王都深谙“金口玉牙”的道理。
阿雾先将自己放在楚懋的位置体会了体会,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觉得除了脸皮再厚一点儿,实在别无他法打破沉默了。所以阿雾就不得不自问自答地道:“可是以人为鉴,以古为鉴之意?”其实通俗的说法是以人为镜,不过你若想要对方出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对方纠错了。
这次,楚懋的眼睛总算又重新回到了阿雾身上,阿雾赶紧再接再厉地冲楚懋笑道:“王爷,可是双鉴楼里收藏有珍版《通鉴》?”若问阿雾为何听见双鉴楼就往这套书想,也是事出有因的,楚懋既然有志于天下,双鉴楼中的鉴,难免就会让人想到“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的《通鉴》。
楚懋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三分,拿起小几上的茶,啜了一口,这是开口并可以长谈的暗示,阿雾以为。
“双鉴楼里藏了两套《通鉴》,一套是百衲本。一套是……”楚懋说得淡然,但是眉间依然有得意之色,想来是被阿雾的话挠到了痒处,“元版。”
阿雾心里也暗自得意,可算是被她拿下了。不过当她听到滞后的“元版”二字时,几乎呆滞了,“王爷说的元版,是那个元版的意思吗?”阿雾激动得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了。
楚懋的唇角又翘了翘,视线落回他手里的书卷上,很随意地“嗯”了一声。真真是极致的显摆和炫耀。
其实阿雾对史书并不怎么偏爱,她喜欢的是偶感、杂感、小记、日记、笔记之类的书,但因前世的事情,阿雾这辈子对朝野之事非常关心,因而对史书也翻阅颇多。且爱书的人对古本、孤本自然都是极喜爱的,那种喜爱就好比痴迷于酒的人对百年陈酿茅台的那种喜爱一般激动,更何况这还是绝本的元版。
是以,阿雾也抹下了脸面,厚颜道:“不知我能不能……”看一看?
阿雾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楚懋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道:“不能。”阿雾偷偷地在心底又为楚懋的小黑本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话说到如此地步,阿雾再也没有要和楚懋说话套近乎的心情了,不就是比谁更矫情么,这个阿雾王妃可不会逊于任何人。
然而世间万物相协相调,彼进我退,彼退我进,阿雾不说话了,楚懋倒开口了,“下午你去红药山房了?”
阿雾心情不好地吱了一声,“唔。”
“姑姑的病可好些了?”楚懋又道。
阿雾心里暗啐一声,你既然晓得我去了红药山房,难道还不知道你那姑姑病情如何啊,骗鬼去吧。不过既然楚懋这样问,阿雾也就一下找回了自己的位置,“瞧着似乎又加重了,我已经催相思姑娘和鲁妈妈去请大夫了。”实在那病情如何,阿雾可不清楚,大约该是两人让自己等了那么久,怕说不过去而演的一出“病重”戏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谁也不能揭穿而已,否则就太难堪了。
“姑姑的身子不好,你就多担待些。”
阿雾听了,觉得楚懋这话大约是说来安抚自己的,可是担待你个鬼啊,把她一个堂堂王妃晾在外头那么久,这还有规矩没有啊?阿雾虽说不跟那个相思一般见识,但是听楚懋这样一偏袒,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过楚懋刚说完这话,就放下了书卷,起身去了净房,沐浴更衣,这是留宿的意思。
阿雾才后知后觉地想着,该不会今日祈王殿下转成回来陪她一同用晚饭,还作出留宿的表示,就是在安抚自己吧?
阿雾在心绪平静后,想到,楚懋说郝嬷嬷身子不好,让自己多担待些,不知道他是真心觉得王妃必须担待一个乳娘,还是说他知道郝嬷嬷命不久矣,全是为了一片孝心,才对红药山房如此宽容,反过来还让自己担待?
阿雾努力地想回忆祁莲夫人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是很遗憾,康宁郡主,怎么可能去关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乳娘是什么时候死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位祁莲夫人是在楚懋登基后死的还是之前就死了,死后才追封的夫人,年生太久,她的记忆开始混淆了。
不过这样一想,阿雾秉着“死者为大”的敬意,对红药山房的恼怒也就淡了。
是夜,阿雾因着秋越来越深,天气越来越凉,夜里本能地趋向温暖处,连厚厚的两床被子卷成的铺盖筒子都阻挡不了她往楚懋那侧滚过去,但是今晚略有不同的是,楚懋没再把阿雾往里推,反而是揭了自己的一床被子,盖在阿雾身上。十几斤棉花压得阿雾动弹不得,频频冒汗。而楚懋自己则往外侧又挪了挪。
一早,阿雾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黏黏腻腻,连小衣都有些湿润,还只觉得奇怪,其实也莫怪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正是睡眠香的时候,夏日打炸雷都惊不醒她的,崔氏知道后,连连说她有福气,能睡就是福气。
紫扇笑盈盈地上前伺候阿雾,嘴里道:“其实王爷还是关心姑娘的,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吩咐了,玉澜堂从今日起开始烧地龙。比往年可早上了十几天呐,而且今年天气还不算冷。”
不同于紫扇的喜气洋洋,桑妈妈一脸阴沉得简直可以滴水了。等阿雾梳洗穿戴好之后,桑妈妈遣退了一众丫头,单独留下来和阿雾叙话。
“姐儿啊,你跟奶娘说实话,你和王爷倒底是咋回事儿,你们到底有没有圆房?”其实瞧着这几日干干净净的床铺,桑妈妈早就知道答案了,但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阿雾能反驳她。
阿雾脸一红,没想到桑妈妈问得如此直接,连她的房中事也要插嘴,阿雾先是脸红,继而皱了皱眉道:“奶娘——”
桑妈妈也知道阿雾的怪癖,最烦人说这档子事,连她出嫁前的那天晚上,太太跟她说房里的事,她也是极不乐意听的。“姐儿啊,奶娘知道你不喜欢,但这生儿育女可都在这上头啊,你和王爷要是不圆房,如何生得出儿子,可怎么在王府里站住脚啊。不说别的,就说那两个侧妃,还有那个相思姑娘,你要是不赶紧生个哥儿傍身,还不得被她们踩到头上啊?”
阿雾不说话了,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生个儿子,但是就算是她愿意,而楚懋不愿意,她总不能强拉着他圆房吧,这羞也羞死了。而且据崔氏那含含混混的说词里,仿佛圆房就是男人把他尿尿的地方放进女子的身体里,一想到这儿,阿雾就想吐,干呕了两声,弄得桑妈妈也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了。
“姐儿啊,姐儿啊!”桑妈妈只能原地跳脚。
“奶娘,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生个儿子,可这件事只能顺其自然,急不得的,你且耐心些。”阿雾赶紧安慰桑妈妈,怕她急出什么毛病来。
生儿子这个事情,阿雾曾经理想化的想过让别人生个儿子她来养,可她也知道不是亲生的要养家是极难的事情,若又那么一日两宫太后并列,她即便是正宫皇太后,那也讨不了啥好的,也是在别人母子手下讨生活。当然最好的是,那生儿子的妾氏难产死了,而前世楚懋那儿子的亲娘也的确难产死了,但这辈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生儿子就需要把男人尿尿的地方放在自己身体里,这比买卖阿雾怎么算也算不通,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婚前夜
崔氏:(指着压箱底的宝贝给阿雾看)诺,大概就是这样。反正生儿子就是让男人把他尿尿的地方放到你尿尿的地方里去就成了。
阿雾:(⊙o⊙)!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来,让我们看看大河同学的土豪气质,并庆祝她得到奖学金。还有感谢半透明君和孙懿德对我的支持。并感谢所有给我地雷鲜花的童鞋们,谢谢你们对我深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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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桑妈妈见阿雾油盐不进,气得嘴唇都在抖,却还是没法子,甚至撂下了狠话,说以后有阿雾后悔的日子。
阿雾倒是没对桑妈妈的口不择言生气,她其实也是同意桑妈妈的话的,只是自己要做起来,就困难重重了。这就是所谓的知易行难。
阿雾还没有自我反思完毕,就见紫扇垫手垫脚,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走了进来。阿雾瞧见紫扇那夸张的作怪样就想笑,“是不是陶侧妃来了?”
“姑娘真神人也。”紫扇笑着上前,“姑娘怎么猜到的?”
阿雾做了个掐指而算的动作,“当然是算出来的。”实则是,据阿雾所知,楚懋对这两位侧妃仿佛并无偏爱,都只在她们进府的那天晚上才去她们房里待了一整夜,之后去得也少。当然园子里头的偶遇就不能算进去了。
“走吧,既然陶侧妃这样有诚意,我们也不能怠慢了。”阿雾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紫扇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才来请安,也真够有诚意的。
这厢陶思瑶见阿雾出来,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阿雾略略福了福身子,“王妃大安。”
阿雾朝陶思瑶笑了笑,顺带打量了一下这位,倒也是位美人,杏眼桃腮、琼鼻贝齿,天生一股风流弱质,若再捧一捧心,那就是浣纱西施在世了。这会儿阿雾倒能理解为何陶思瑶一个总督嫡出的千金,却只能做个侧妃了,这身子,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阿雾心里突然一禀,坏了,自己居然跟着紫扇学歪了。
阿雾刚落座,一旁站在的紫坠就在她跟前放了个蒲团,紫扇的手里则已经端了个红木托盘,上头搁着一盏热茶。
陶思瑶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从托盘上端起热茶,规规矩矩地跪下举到眉间,口里道:“王妃请用茶。”
阿雾将茶接过抿了一口,又趋前一步,虚扶起陶思瑶。
待两人重新入座后,这才开始叙话。照例是一番或问天气或问身子骨的寒暄开头,“瞧侧妃这样,可是胎里带来的症候?”
陶思瑶说一句喘半句地自嘲道:“习惯了,打小就把药当水喝似的。”
“既这般,你倒不必日日来请安,该当多歇着才好。”当然阿雾也知道人家就根本没想过要日日来请安,虽然名分上也算是妾氏,可毕竟是上了玉碟,有封诰的人。
“是。”陶思瑶打量起座上的阿雾,忍不住连咳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急促,还呛出了眼泪,她身后的丫头赶紧给她拍背捋胸。
待陶思瑶平静下来,她这才红着眼圈道:“王妃姐姐美玉奇质,实非妾此等蒲柳能比,难怪王爷如此爱重姐姐。”
阿雾含在嘴里的一口茶产点儿没喷出来,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陶思瑶是这副样子,美人儿灯似的一吹就灭。
阿雾其实很想安慰陶思瑶,她比之自己优势可丝毫不差,父亲是东三省总督,将来楚懋要兴兵京城,可是和陶应时南北夹击,让哀帝腹背受敌而大溃败的。就冲着这点儿,楚懋也该爱重她。
只是阿雾也猜得到楚懋的心思,这陶思瑶动不动就咳得肺都要出来了,以他们这等爱洁之人,如何受得了。不过阿雾怕实话直说,这位美人灯受不了,所以便道:“王爷在我院子里多留了几晚,也是因着我新入府,总得照顾照顾我这个正妃的脸面。”其实这种话,阿雾本可不必向陶思瑶说的,只是见她那要哭不哭的样子,阿雾实在顶不住。
“妾不是那个意思,姐姐与王爷夫妻和睦,是阖府上下的福气,妾只有高兴的份儿。”陶思瑶仿佛被冤枉了似地急得又红了眼圈。“妾就盼着姐姐能早点儿入府主持内院,可没想到……”
“唔,郝嬷嬷将内院管得极好,我的年纪又小,王爷的意思还是请郝嬷嬷继续管理内务。”阿伪接忽略了陶思瑶话里的那一丝挑拨,主要是怕自己想多了。
“王妃有所不知,郝嬷嬷的身子骨一阵儿好一阵儿不好的,其实平日里都是她那个义女相思在管咱们这内院的事情,那些个奴才见了她比见了咱们这些正经主子该恭敬巴结。平日夜里,我口淡,想吃点儿宵夜什么的,也要受那起子厨上婆子的刁难,不拿钱去打赏她们根本就懒怠理你。”陶思瑶的眼圈又红了。
阿雾越发顶受不住,她本来想的是要来个傲蛮母老虎似的人物,没想到却来了个动不动就抹泪的病西施,一副要让她这个王妃主持公道的模样。真是,好棘手啊。
阿雾是那种遇强则强,遇弱则更弱的人。何况她前世受病痛折磨,最了解此等人的脆弱无助,因而她明知道陶思瑶是怂恿她去和红药山房斗,却也由得她继续往下说。
“听说王妃的玉澜堂要设小厨房,可否请姐姐给我的琼芷院也设一处。”陶思瑶铺垫得合情合理,既然玉澜堂设了,她的琼芷院跟着设一个也无妨。
但坏就坏在阿雾最是个心眼子多的人,玉澜堂设小厨房的事,她昨日下午才去同郝嬷嬷说的,今日红药山房还没来人办这事,陶思瑶却已经知道了。以郝嬷嬷把内院管得个铁通似的能耐,阿雾不得不想,要么是陶思瑶在自己的玉澜堂安插了人手,要么就是红药山房有人故意放出这个消息。
但是玉澜堂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是阿雾带过来的,她不以为如此短的时间内,陶思瑶就能策反她们,所以后者的可能性居大。
阿雾理了理红药山房在此事里头的好处。自己这个王妃明面上已经答应了让郝嬷嬷继续掌管内院,而祈王殿下也已经补偿了她,让她打理封邑和田庄的产息,可如今她却要借着陶思瑶的事情,干涉红药山房对内院的管理。虽然设小厨房说来也不是大事,可是以前是没有的,但阿雾进府后,不仅给自己要了小厨房,还要帮着陶侧妃,或者还有将来的何侧妃,向红药山房派事情。
做王妃的给侧妃要一个小厨房当然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这实际上就是在越权管理内院。
尽管阿雾对陶思瑶颇存怜惜之意,可也没糊涂到要搭上一个自己。
阿雾蹙了蹙眉头,学着陶思瑶那般,那手绢抚了抚眉头,“郝嬷嬷管理内院,这还需同她商量商量。”
“王妃是这阖府的主母,难道设个小厨房还需同郝嬷嬷商量?”陶思瑶一脸单纯地看着阿雾。
阿雾可不受她这样肤浅的挑拨的影响,“话并不能这样说,既然王爷让郝嬷嬷管理内院,我们便都得遵照着她的规矩办事,否则郝嬷嬷便难以令行禁止,这是大忌,我这里设小厨房,也是商量了郝嬷嬷的。你是皇上赐婚的侧妃,也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你若有需要,直接去与郝嬷嬷商量就是了,她不是那等严苛之人,不过……”
“不过什么?”陶思瑶听阿雾这样一说,本来已经有些无趣,但听她这样一转折,就又来了兴致,所以追问。
“你倒可以去同王爷说一说,保准能办成。”阿雾笑道。
陶思瑶的眼圈又红了。这回阿雾可有些猜不到怎么又刺着她了。
“王妃姐姐何苦说这些话来剜我的心,王爷不来我屋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爱重姐姐,姐姐又是王妃,姐姐提的要求郝嬷嬷自然无不应允的道理,可我们要行个事,却是千难万难,郝嬷嬷倒是没什么,只那个相思姑娘,王妃姐姐可小心着些。”陶思瑶的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她瞅瞅了阿雾,等着这位王妃追问。
哪知道阿雾根本不接这个茬儿。对于相思的未来她可比陶思瑶清楚多了。如无必要,她是不想主动和相思对立的,毕竟她以后有事求着楚懋,可不希望相思在楚懋的枕头边吹什么不好的耳边风。
阿雾不想再同陶思瑶聊下去,否则还不知道她又要述什么苦,所以端起了茶杯,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但陶思瑶偏偏向看不懂似地,有些害羞,又有些难以启齿地道:“王妃姐姐,咱们这府里,王爷如今也有六房妻妾了,以前姐姐不在,也就没兴什么规矩,如今姐姐进了府,可要把咱们这些人管起来,今后说不得还会有新人入府,可不能让后头的那些狐媚子坏了王爷的身子骨,少不得得兴出规矩来。”
阿雾边听边点头,这话就说在点子上了,这妻妾之事的确只有阿雾能管,郝嬷嬷都不好插手,但是兴什么规矩,这可就费思量了。出嫁前,阿雾也曾就这方面的事情专研过。想当初公主娘亲对她的父亲卫国公是采取的放养之态,在她生下两个嫡子后,卫国公都是想去哪房就去哪房的。崔氏么,没有借鉴意义。其他府的事情,阿雾倒是了解过,有些人家是给侍妾排日子的,也有些人家是随男主人的意思的。
至于在这祈王府,阿雾可重来没想过要兴规矩,因为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替他安排事情,尽管楚懋如今还不是帝王,可阿雾不得不考虑将来,总不能让楚懋给她记上一笔。
而且阿雾也不以为,自己安排楚懋那天去睡哪个,他就会去。
通常家里有这些规矩的,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的,孝子们自当尊崇,可没听说过做妻子的兴起的规矩,做丈夫的会遵循的,想来都是夫为妻纲,而不是妻为夫纲。便是宫里头皇帝每日翻的绿头牌,那也是祖上兴的规矩。阿雾以为,她总不能现在就给楚懋准备一盘绿头牌吧,那可是越矩,要掉脑袋的。
“这事须得同王爷商量商量。”阿雾淡淡地道。
于是,阿雾这位王妃在陶思瑶的心里留下的就是个“毫无担当,胆小如鼠”的印象。
第119章
陶思瑶去走后,紫扇扇了扇鼻子,“好浓的香粉味儿,奴婢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儿才忍住喷嚏的。”
阿雾喃喃地道:“她那是为了遮住浑身的药味儿。”当初自己仿佛也干过这事儿。
“陶侧妃明明年纪比姑娘大了两岁,却还一口一个姐姐地喊着,她也不嫌臊。”紫扇继续挑刺儿,她实在看不惯陶思瑶那三句话一抹泪的娇怯样子,做给谁看啊。
阿雾好笑地道:“因为我是主母嘛——”主仆两个对视一笑,不再谈陶思瑶。“今日晴光上好,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吧,我还没正经逛过这上京著名的相思园哩。”
相思园的入口处以太湖石堆叠成“九狮山”,层峦叠嶂、古藤虬绕、奇花错绣,群狮或蹲伏、或跳跃,尽管阿雾见识过了江南园林之精妙,也得承认这一座“九狮山”造得妙趣横生。
继续前行,湖石越发细润,有白苔间生,细听有水滴跌落的回声,叮咚处犹如琴音,人仿佛置身深山大壑之中,此处名曰“八音涧”,再前行,晴光初显,豁然开朗处令人心旷神怡,举目望去,涧水潺潺,蜿蜒而行。
阿雾忽然间心绪开始低迷,她本该想到的,相思园背临鸿池,引水入园,园中半山半水,颇多隙地,于他人那是绝佳的营造,而于阿雾那就是“举步维艰”,她讨厌水面。
不过既然来游园子,总不能才进来就打道回府,阿位好硬着头皮前行,好在此处的水面还不算开阔,阿雾勉强能应付。向东而行,顺水而折,过踏月桥,不走繁香坞,反而回头向南,登天光亭。
天光亭建在沿墙蜿蜒而来的九狮山山脉的山脊之上,登亭而望,相思园之高台曲榭、长廊复屋、美石嘉树、广池清潭,历历在掌。
而冰雪林所在的东南片,景色全然不同。厅、堂、楼、榭,均以山木修竹为之,不加创削,顶上覆之以草,攀之以藤,四围编竹篱,篱下植菊种蔬,完全是水村野居的情调。阿雾的心中也曾畅想过有这样一片地方,以享桑农之趣。当然这是由于阿雾自己从没种过桑下过田,才会有这种文人之思。
天光亭下便是梅林,仆人也多以冰雪林称之。虽才晚秋,但已有早梅绽放,暗香浮动,只可惜还未蔚然成雪。
阿雾立于亭畔,见林中隐约有人影闪动和衣服快速摩擦的簌簌声,阿雾刚想往柱子后移一步,就听得林下有人朗声道:“原来王妃也在。”
因为出声的是楚懋,所以阿雾就是想装傻也不行,只能沿着石梯往下,走入梅林中。
林中两人只见一只广袖轻轻拂开空中纷飞的白梅花瓣,袖落,一张令赵粉含羞,姚黄妒煞的丽颜呈现人眼前。
白梅树下,阿雾一袭素锦月白襦裙,外罩白狐腋毛出锋的樱花粉雪光缎广袖衫,腰上束着三丈宽粉底暗银牡丹纹束腰,系着流月黄丝绦。肩上披着出门前紫扇逼着她着的白狐毛滚边大红卐字不断头绒面昭君兜。整个人显得仿佛不像个真人,而像梅花精亦或是玉观音一般。
何佩真杏木圆瞪地看着阿雾,阿雾则回以她一笑,先对楚懋福了福,这才回头对何佩真道:“何侧妃的身子可大安了,早起时你的丫头还来玉澜堂说你身子不适不能来给我请安。”
何佩真的脸一红一白的煞是好看,她正恨阿雾在她好容易“偶遇”祈王时来捣乱,又听她如此一说,险些破功大骂,幸亏是忌惮楚懋就在身侧,她这才忍住了。
“胸口发闷,所以才出来走一走,不想接连偶遇王爷和王妃。”何佩真说完,又斜嗔了一眼楚懋,仿佛在责怪他的不解风情。
阿雾也惊讶于何佩真的“厚颜”,索性也学着她的样子斜嗔了楚懋一眼,道:“我可不是偶遇王爷,我是专程在这儿等王爷的。”期间阿雾的眼波流转,叫一旁伺候的李延广看得都身子差点儿一酥。好家伙,李延广可不曾想,万岁爷居然给殿下指了这么一位倾城倾国的王妃。
何佩真被阿雾的话一刺,脸色越发难堪。不过阿雾也懒怠理她,两个人打小都不对盘,如今自己更像是抢了何佩真盘中肉一般,已成死敌,也就没必须虚以委蛇了。
“哦,王妃等我何事?”楚懋倒也配合。
不过阿雾惯常不是一个让人白占便宜的人,楚懋他自己应付不了何佩真,却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阿雾也得收取点儿利息。
“我欲往双鉴楼一游,不知可否请王爷为我行个方便。”阿雾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楚懋忽地灿然一笑,令得一旁的李延广和何佩真都有点儿没回过神来,这一笑真可谓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万紫千红开遍。只是其中内里,却只得阿雾和楚懋两人知道。
“可。”楚懋仿佛还生怕何佩真和阿萎间的矛盾不够深似的,居然走到阿雾身侧,虚扶她的手肘,引着她前行,往隔溪相对的双鉴楼去。何佩真自然而然就被两人遗忘了。
不对,仅仅是被阿雾给刻意遗忘了而已,因为楚懋在行到跨虹桥上时,缓缓地转过身对僵立在原地的何佩真道:“虽然王妃好性子,可你等侧妃也必须尊规矩请安。若实在病得起不了身,可去庄子上修养。”
何佩真的脸色,阿雾简直不忍再睹。对于一个痴心恋慕于他的女子,他都可以这般好不动容,阿雾也只能感叹祈王殿下极具“慧根”,可证大道是也。
在楚懋训完了何佩真,又转头开始训阿雾,“这两位侧妃和三个小妾的规矩,王妃也得管起来,这些事郝嬷嬷不好置喙,你既进了府,就该兴起规矩来。”
“是。”阿雾口里应道,心里却想,三个小妾的规矩是极好的,只是这两个侧妃痴恋于楚懋,成日里相思成疾,无所事事,可不就幺蛾子多么。若然雨露均沾,也就断不至于此。
说起这雨露均沾,阿雾的思维又开始发散地想到,崔氏教她的,但凡行房后,拿一个软彰于腰下,头低脚高地将双腿搁到床架上,歇息那么一会儿,受孕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阿雾赶紧摇了摇头,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想到这儿了,其实她要想的是,如果这两人都有孕生子,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痴缠祈王殿下你了。
而且阿雾也不想当出头椽子,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楚懋想推她出来“草船借箭”,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当那个稻草人。是以,阿雾斟酌后故作严肃地开口道:“实则妾也不好兴此规矩。圣人言‘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家和也需理顺阴阳。”
阿雾能说出此番话,实在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的,要知道她自己可是一点儿也不想什么阴阳调和的,而且这种话,即使如此措辞,也让她觉得羞忏难当。
但是阿雾的此话不可谓不委婉,她其实是隐约猜到了楚懋于房事大约是极淡的,但阿雾可以没有儿子,可楚懋却必须有子嗣,否则她将来的“儿子”打哪儿来?鉴于楚懋今世的正妃已经变了人,阿雾自然也担心上辈子为楚懋生儿子那个女人还能不能进府再生出儿子。
所以此时,阿雾甚至认真地思考起陶思瑶的提议来,或者的确该促使楚懋雨露均沾。
然后楚懋在听了阿雾的话后,嘴角翘起两分嘲樊笑,“哦,王妃这是在抱怨我……”
“不,不……”阿雾可不想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妾的意思是,这天下事,不患贫患不均也。三位姨娘和两位侧妃都先于妾入府,素日伺候王爷也尽心尽力,而今王爷厚我而薄彼,令妾惶然。且,王爷膝下尚且无子,开枝散叶乃是尽孝,也是尽忠。”鉴于楚懋的爹就是皇上,阿雾以为他尽孝也就是尽忠了,“妾年幼体弱,如今恐不易受孕……”
阿雾见楚懋老盯着自己看,眼神如炙,一时心慌意乱,口不择言地道:“妾听说妇人二十有余最宜子嗣,王爷……”
阿雾越说越艰难,艰难到最后,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而楚懋那边却朗然大笑起来。
楚懋看阿雾紧张得一个劲儿地绞手绢,而脸色因又羞又急,泛出了酡颜粉晕,一双秋波耀星眼,因为想要加强她话语的力度而睁得大大的,睫毛眨得飞快,紧张得微喘着气,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他不知道阿雾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说出“厚我而薄彼”这样的话。
“王爷!”阿雾恼羞成怒地道,她自以为说的是宏篇伟言,可楚懋却一点儿也不当一回事儿,“王爷不必嘲笑妾,妾说的是实话,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自知人事开始,已多少年,而膝下犹空,难道不怕有心人造谣言而污蔑……”
楚懋见阿雾严肃得可爱,问道:“你如何知道那会是污蔑?”
“我当然知道啦。”可惜阿雾不能这样回答,总之上辈子楚懋是有过儿子的,那就当然是污蔑了。“王爷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岂会是那等人。但人言可畏,不得不防。”阿雾如今就着“莫须有”的蔑言规劝楚懋。
“哦,那王妃以为该当如何?”
“唔。”阿雾开始支吾起来,“王爷或可去各院多走动走动,约略排个日子,刚才王爷也说过,希望妾入府后能兴起规矩来。”
“可就是贵为中宫也没有指手画脚,给丈夫排日子的道理。”楚懋说得极严肃。
阿雾内心一禀,忏愧忏愧,刚才她见楚懋多笑,以为他心情颇为舒畅,所以大着胆子,得寸进尺,不想马失前蹄,呜呼哀哉。果然是喜怒无常,圣心难测。今日便已如此,翌日继登大位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阿雾立即闭口不言,这才发现,她和楚懋已经绕着双鉴楼走了一圈了。
“王爷……”阿雾站在双鉴楼的门口,驻足不前,拿眼示意楚懋唤人开楼。
楚懋淡淡道:“本王已经领着王妃游了一圈双鉴楼了,许闲堂我还有客人,王妃自便吧。”
阿雾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懋,他居然曲解自己的意思,在文字上玩心眼,不由得恼怒道:“你……”
“哦,对了,因为楼中还藏有《伯远帖》和《蜀素帖》,以及《洛神赋图》和《游春图》,实属珍贵,所以……”
阿雾听楚懋说一个藏品,就暗自在心里激动地念一个人名,“王珣”、“米癫”、“顾三绝”、“展子虔”,全都是令人倾倒膜拜的大家。
不过在楚懋“所以”地潇洒而去,留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后,阿雾就只只剩下茶饭不思的相思了。
其实元刊《通鉴》对阿雾的吸引力也并没有那么大,她只是气不过楚懋推她出来挡剑,而他又不同意自己去看双鉴楼的收藏,所以才借机拿捏他带自己去双鉴楼的。哪知道,楚懋是个奸诈小人,不仅戏耍了她,还在她的眼前放了个吃不到嘴边却馋死个人的诱饵。
阿雾前世画乃一绝,于历代大事里独崇顾、展,而今生苦练书法,王珣、米巅俱是她崇钦之人。想当然耳,如今的双鉴楼在阿雾的心里,已经称得上是圣地了。
如不能去朝拜一番,阿雾觉得她约略会为“之消得衣带宽”的。
可恨的楚懋,阿雾刷刷地为楚懋又新添一笔黑墨。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我这儿得有多少笔了啊?
阿雾:无数笔。
四毛哥:能不能负负得正?
阿雾:
第120章
但是阿雾今日虽然被楚懋戏耍了一通,却也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谁让她的弱点被对方抓住了,并反过来用以诱她上钩,偏偏她即使知道这是一个内藏厉钩的诱饵,却还是想一口咬上去。再则,阿雾也总结了经验,下回如果还有这种事,她一定要表述清楚,再也不能含混地用“游一游”这种词了,
阿雾回玉澜堂用了午饭,小歇了会儿午觉后,宫嬷嬷便带着名册过来了。
阿雾赶紧收了腿,从榻上坐直起来,又扶了扶头上的钗子,这才叫人请她进来。别说丫头们怵这位宫嬷嬷,就是阿雾看见她常年板着的脸也不敢肆意,因为宫嬷嬷会用一种“你这样不合规矩”的眼神一直看到你改变成为“合规矩”才罢休。
“王妃,这是先头你让我拟的丫头名册。”宫嬷嬷坐下后也不啰唣地直接将册子递给了阿雾。
阿雾接过来一看,宫嬷嬷将两紫、两彤皆定为一等丫头,四个翠是二等,赤锦因为是阿雾在江南时特地请回来的,有些功夫旁身,所以是特例,不能算丫头,她的月银从来都是阿雾单独支付。
阿雾扫了一眼名册,对宫嬷嬷道:“嬷嬷,将翠玲她们暂且定做三等吧,将宫云和桑叶提为二等。”宫云和桑叶是分别伺候宫嬷嬷和如今的桑嬷嬷的丫头。
“这可不敢。”宫嬷嬷不同意,她一个请回来的嬷嬷,身边由二等丫头伺候,这说不过去,“不合规矩。”
阿雾就知道宫嬷嬷会如此说,“嬷嬷是知道的,虽然你不是从小就照顾我的,可这么些年来,我早已把你当做了这家里的长辈,你从来也是一片心为我,竭心尽力,从不推卸。”管教下人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可是阿雾见自己动之以情,宫嬷嬷依然是无动于衷,于是不得不出杀手锏,“再说如今府里,王爷最是敬老尊贤……”
阿雾的话没说完,宫嬷嬷已经点下了头。
“那另外两个二等丫头的名额如何分配?”宫嬷嬷询问道。
“暂且放着吧,虽说郝嬷嬷将我身边的丫头比肩于王爷的规矩安排,可我却也不好僭越。”阿雾道。
宫嬷嬷又点了点头。
阿雾这才往下看,不过几日功夫,没想到宫嬷嬷就基本上把玉澜堂的各个丫头、婆子的来历、背景、关系都摸清了。譬如洒扫上的粗使丫头卿珠的姐姐嫁给了何侧妃的陪房李功海家的大儿子。这样一看,卿珠背后的势力就一清二楚了,即使卿珠本身没什么,却也不能不防着了。
当然也有、背景都一清二白的,却还是不能肯定是哪方的人马。短短几日也看不出个情况,所以宫嬷嬷都以墨笔勾画,表示以待后查。
阿雾仔仔细细地看着宫嬷嬷整理出的这些头绪,真是想不到啊,两个侧妃在玉澜堂安插人手就不说了,连那三个侍妾也不是省油的灯,至于红药山房么,阿雾数了数,这几日里就查到了三个人跟那边有关。
良久,阿雾看完后抬起头,对宫嬷嬷道:“嬷嬷安排得极好,这几日真是辛苦嬷嬷了。”
“老奴不敢居功,这里头写的事儿,好多都是丫头们查来的,特别是王妃身边的紫扇,真是个了不得的。”宫嬷嬷难得赞一个人。
紫扇听了别提多得意了,阿雾看了看她,也笑道:“是,若是个男的,打仗时做个斥候也使得。”
“这些人王妃打算怎么处置?”宫嬷嬷看了看那名册上,她以朱笔勾注出的人名。
“虱多不愁,债多不养,先留着吧。”阿雾与宫嬷嬷对视一眼,她们都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时候这些钉子指不定还能排上大用场。再说了,既然有了防范,她们也就兴不起太大的风浪来。
宫嬷嬷点点头,越发佩服起这位年纪轻轻,虑事却极周的主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才肯后半辈子都依附于她。
“嬷嬷,只一点,这新设的小厨房上,还请你多留心,除了咱们的人,不要让其他人插手。”吃食上,阿雾不得不上心,多少污糟事都发生在这个上头。
“这个老奴省得。”
末了,阿雾又道:“嬷嬷重新定了名册后,还请给红药山房也送一份去,另外,将那多出的两份二等丫头的月银也顺带还回去,听说那边的相思姑娘是个极讲规矩的人。”只一句话就向宫嬷嬷点明了,现如今虽然是郝嬷嬷管家,但平日里拿主意的多半是相思姑娘。
宫嬷嬷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这样老派而规矩极严的老人,自然看不惯如今祈王府这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一个外姓女在背后掌家的做派。这可不是家族兴盛的好现象,宫嬷嬷屡次想向阿雾建言,可也知道,如今阿雾也不过才入府,脚跟还没站稳,同王爷也谈不上有什么情谊,她也不容易。
但宫嬷嬷既然认定了阿雾,也就一心为她打算,明知道忠言逆耳,但也不得不说,这便是忠奴。“老奴想多说几句,王妃如果不爱听,老奴说过这一回之后,也就不会再提。”
宫嬷嬷素来话少,说得这样郑重,阿雾越发认真对待起来,“请嬷嬷教我。”
“既然相思姑娘是个极讲规矩的人,那她就该知道她如今的管家行事本身就极没有规矩。”
阿雾心里叫好,宫嬷嬷一上来就与自己同仇敌忾,先瓦解了自己的心防,果然话少的人最厉害。比起桑嬷嬷的碎碎念,阿雾不得不承认,宫嬷嬷会说话多了。尽管其实内容都差不离。
“各人有各人的本分。好比王妃除了料理内院事务外,其中还有一条,那就是劝谏夫婿,即使王爷贵为皇子,但也是王妃的夫婿,若夫婿行事有所差离,王妃便该不计个人得失而规谏夫婿。”宫嬷嬷这话说得有点儿重了,明确地点出了阿雾是在计较“个人得失”。
而阿雾也的确在计较,她可不愿意为了个管家的权利得罪楚懋以及他敬重的乳母。
“夫妻本是一体,像王爷和王妃这般的亲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的确,别的家还有和离、义绝这么一说,但是皇家没有,甚至也没有休妻一说。
“王妃如此行事,其实说句僭越的话,那是没有真心同王爷过日子的打算。娶妻娶贤,贤者,能规劝也,一味的顺应,那是佞。”
至此,阿雾觉得宫嬷嬷的眼睛实在是太毒辣了,难怪几日间就明察暗访出了如此多的细作。阿雾以为自己是在真心同楚懋过日子,但其实她内心里的确从未真正的为楚懋思量过。她如今就好比那鲁妈妈,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论对错,不会多说一句话。这样的佞人,阿雾不喜,也不会用,可她却偏偏也成了这种人,真是有些讽刺。亏她还自以为聪明。
想到这儿,阿雾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绝不会以为楚懋是个蠢的,那么她在这件事上的顺从,会不会再楚懋的眼里,她也就是鲁妈妈那样的人呢?这样的人如何能真正地得到他的亲近和任用?
宫嬷嬷的话好比醍醐,令阿雾茅塞顿开。
阿雾当即就站了起来,向着宫嬷嬷鞠了一躬,学着男子一般,双手作揖,“谢嬷嬷教我。”
宫嬷嬷也站起身,“王妃本就是蕙质兰心,哪用老奴多嘴,只盼王妃不要嫌老奴倚老卖老。”
阿雾笑道,“以后,还请嬷嬷空闲时,多来与我说说话。”
宫嬷嬷去后,阿雾自有一番感悟,出仕为官者多有幕僚、师爷,何曾想,内宅妇人,其实也需要这样一位身在局外的谏客。阿雾曾沾沾自喜于知人、用人,却放着宫嬷嬷这么个大宝贝在身边,却只令她管束下人,当真是忏愧。
只是宫嬷嬷这话说得有些晚了,木已成舟,阿雾如今再以此事“劝谏”楚懋,那就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了。不过此事上,阿雾也不以为错,毕竟她刚入府,一来就同楚懋对着干,哪怕她是为楚懋着想,对方也未必领情。
好比如宫嬷嬷如今说这话,那是因为她们有了这些年的情谊,阿为道了宫嬷嬷的为人,所以才会听得进她的劝诫,而不以为她是在倚老卖老地教训。而如今她和楚懋之间毕竟是交浅,也就不敢深言。
但宫嬷嬷的话着实让阿雾醍醐灌顶,那是因为她忽略了一件事,对于真正的聪明人来说,你打任何小算盘他都能看出来,你亲近他的唯一办法,那就是不计个人得失,真心换真心。以前她是卖弄小聪明了,所以楚懋才会根本不让她接近双鉴楼,更遑论,今后她对楚懋的其他更过分的请求了。
阿雾相信,将来双鉴楼的门一定会向她敞开的。
宫嬷嬷走后,阿雾独坐思量了一会儿,至天色渐晚,听得紫扇来报,“王妃,梅影姐姐来了,说王爷今晚不回玉澜堂用晚饭。”
阿雾点了点头。瞧紫扇对自己的称呼改了,又对梅影加了姐姐二字相称,看来是刚才被宫嬷嬷训了。阿雾暗自点头,倒底是宫嬷嬷有先见,自己这一方却是不能让人先挑出错儿来。倒底自己还是年岁轻了。
紫扇说完这一句,还站着不动,令阿雾有些好奇,“她可还有什么话?”
紫扇又接着道:“梅影姐姐还说,王爷吩咐下来,命人将他在冰雪林的日常衣物、用具收拾了,等会儿就送来玉澜堂,还请王妃示下,当收放在何处?”
这下子阿雾本来就大的眼睛,简直要瞪成铜铃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买了很多画册,我要是有本事能把阿雾穿的,用的,都画出画来,就好啦。其实我脑子里每次写这些的时候,都是先出现一幅画,然后再描写下来。必须要自己想出来,觉得好看了,这才着笔。连阿雾穿的衣服的花样子,我都会想清楚,脑子里就像在放一幕电影,其实还挺享受的。连相思园我都是先画了CAD,再手绘一张,这才开始描述的,哎,就是写得慢。
哎,其实珰妈是个玻璃心,so,寒冬腊月,来点儿好听的吧。
121
对于从今以后就要和楚懋过上长期同床共枕、同床异梦的生活,阿雾着实没有准备。泺妏尒説蛧www.lwx?.??g沵妗兲還茬看泺妏嬤?(亲,更多文字内容清百度一下乐文小说网(www.uu234.com))或者说,成亲前,阿雾还是很有准备的,但是鉴于洞房花烛夜楚懋给阿雾的错觉,她以为她完全可以不必再准备的,然而世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尽管阿雾已经反省了,要对楚懋真心换真心,但这绝不包括那种生儿子的买卖。况且真心不是说说而已,作出来的都不算真的,阿雾也不知该如何行事,但总归是设身处地为楚懋想就是了。
其实阿雾是猜不透楚懋为何突然有此一举的,如果她所料没错,楚懋本来是绝没这个打算的,为何今日忽然意转,阿雾回想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确信并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可歌可泣的事情令得祈王殿下回转心意的。
于是,阿雾左思右想、并设身处地地思考一番后,猜测楚懋是不是真的被她说动了,顾忌可能出现的谣言,这才搬回来的?这一点儿上,阿雾很有优势,她自问不是个粘人的女子,也无需祈王殿下与自己行什么生儿子之事。
而对于楚懋为何不喜行夫妻敦伦之事,阿雾自有一番理由,因为她以己推人,觉得他们这等喜洁之人,天生就不爱与人接触,所以楚懋在此事上的态度一点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妃。”紫扇在一旁出声提醒阿雾,阿雾这才发现自己走神良久了。
“哦,你让彤管将那左立柜腾出来放王爷常用的衣物,将西厢开了,把其他的先收在里头。”阿雾顿了顿,“哦,对了让梅影、梅梦进来收拾吧,王爷的喜爱咱们不懂。”
紫扇应了声自下去安排,到阿雾用晚饭时,冰雪林那边将楚懋的东西收拾了两个大箱子抬了过来,以阿雾目测,应当只是楚懋的一小部分衣物,她暗自松了口气。
桑嬷嬷却喜笑颜开地领着彤文,帮着梅影、梅梦收拾楚懋的东西,无视这两个丫头的做脸做色,但阿雾私底下对自己带来的人都说过楚懋的忌讳,最不喜别人乱碰他的东西,是以桑嬷嬷她们不过打些下手,要紧的是不许两个梅弄什么幺蛾子。
饭后,阿雾在玉澜堂的院子里绕了两个圈消食,见角落处一方盆景的枝叶有些凌乱无形,让刚练完功的赤锦替她搬到了屋子里。
闲来无事,修剪盆栽,插花烹茶这等风雅之事乃是阿雾这等才女佳人最喜欢的消遣,成日里圈在内宅,不事舅姑,不理庶务,都够她们忙上一整天了。
当楚懋踏月归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阿未剪修枝的一幕。他自然而然地站到阿雾的身后,阿雾回头对他笑了笑,也很自然地问道:“王爷以为我修剪得如何?”
楚懋抬了抬眉头,不予评价,而阿雾居然也看懂了他的意思,走到圆桌边拿起自己先前对着盆栽画的图展开给楚懋看,这样前后两厢一对比,孰优孰劣自然就能评定了。
楚懋看了一眼,道:“修剪得不错。”
阿雾极不满意楚懋的态度,她回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得意之作,耗了自己一个晚上功夫的作品,岂止才是“不错”。实际上阿雾这一回是真冤枉了楚懋,要知道能从这位嘴里吐出一个“不错”来,实在已经罕见。
阿雾觉得楚懋这是夏虫不可语冰,而楚懋却以极其深沉的眼神在阿雾的背后看着她。大约,楚懋也没料到,在这个世界上他还能看到另一个人,在修剪盆栽前居然会先将它原先的形态绘出,在一笔一划之间于脑海里构思其后落刀之处。
待楚懋进了净房后,阿雾才意犹未尽地让人将盆栽搬了出去,心底升出一丝落寞来,这是曲高和寡的落寞,阿雾既享受又遗憾。
末了,阿雾忽然一惊,她今夜是被这盆栽搞得“神魂颠倒”,居然让楚懋先进了净房,这就意味着他可能会先上床,于是这就意味着自己可能又要睡外边,然后明天起个绝早。
阿雾大约也料不到自己婚后,不在舅姑、妯娌、小姑子、小叔子这些人身上头疼,反而在谁先睡觉此等锱铢小事上斤斤计较上了。
阿雾先卸了钗环,让紫扇替她编好辫子,待楚懋一出来,她就迎了上去,“王爷可要用些宵夜,厨上有……”
“我晚饭后就不再进食。”楚懋打断了阿雾准备报的一大篇令人听之便流口涎的菜名。
阿雾不着声色地侧身站到楚懋和床铺之间,将他有意无意地往外边一挤,“王爷可要看会儿书,我让紫坠去沏杯清茶?”这是在暗示楚懋去窗边的榻上坐会儿。
“不用。”楚懋毫不理会阿雾的各种暗示,径直踏上了床前的脚踏。
阿雾瞬间就蔫耷了,转身去了净房。出来时,因着屋里烧了地龙,所以将平日厚重的睡衣换成了一套她平日里在家惯穿的衣裳。
楚懋不察之下,瞥见阿雾如此,上头一身素粉轻罗短衫,在腰侧系带,将一柳小蛮腰尽呈人眼前,下头一条沉水绿的撒脚软罗裤,整个人像春日里第一朵闹枝头的鲜嫩桃花。楚懋的眼神在流连过那素罗短衫里露出的一抹抹胸的月白色后,赶紧地调了个地儿。
阿雾自己是不知这一套衣裳的媚色的,若换了另一人穿,哪有此等殊色袭人,也压不住浅粉、沉绿这种撞色。
阿雾看了一眼床上卧在外侧的楚懋,心下一喜,可旋即又想到,莫不是要让自己从他脚下爬过去吧。
尽管阿雾如此斤斤计较,可在看到楚懋离床站起来时,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实在是有点儿打扰人家。
阿雾坐在床沿上,脱了鞋,抬头间视线不经意扫到楚懋时,只见他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
莹润如玉,秀白如雪,仿若佛前莲台上的一瓣聆听佛偈的玉莲。
阿位觉得楚懋的眼神令人渗得慌,忙慌慌地屈膝,一抬、一缩,收了脚藏入被底,将自己包粽子似地裹在铺盖卷里。尽管对这档子事一知半解,但天生的直觉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当她发现楚懋还在打量她时,她赶紧闭上了眼睛,缩了缩脖子。
楚懋熄灯上床,黑暗里,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就在阿雾以为楚懋睡着了的时候,却听得楚懋出声道:“你的画也还可以。”
阿雾“唰”地睁开眼睛,心想“岂止是还可以好不好?”即使是黑暗里,楚懋依然觉得阿雾此刻的眼睛亮得耀目。
难得祈王殿下有闲情逸致,居然主动找话说,阿雾怎么可能不给他面子,“我自幼便喜欢涂鸦①。”
“唔。”
阿雾的眼睛又怒得一亮,觉得楚懋在“唔”之后,居然没有反驳她的“涂鸦”二字,简直是不可饶恕之罪。罢了,她不与门外汉计较。
“我想在东厢设一间书房,王爷以为如何?”阿雾侧过身,将双手合十枕在头下,面向楚懋道。
“玉澜堂的事你做主就是。”楚懋背过身去,仿佛再也没有同阿雾继续交谈的兴致。
阿雾瞪了楚懋的背老半天,觉得他的心真真是海底针,明明是他自己起的话头,结果才说了一两句,就转身不理人了。
待阿雾沉沉睡去良久后,楚懋还没能入眠,脑子里总是浮现那雪白半团。说实话,实在不算大,也没什么可勾人的,但那莹润白皙,借着墙角那留下的微弱灯盏的光,映得仿佛那最细滑的糖酥酪,让人想用手指刮上那么一层雪泥,放入唇舌下品尝。
次日,阿雾睡了个好觉,起床时神清气爽,唯有桑嬷嬷那露骨的眼神,约略坏了一丝阿雾大好的心情。
而桑嬷嬷,每日早晨雷打不动地必是第一个入阿雾寝房的人,看阿雾的眼神由露骨变得深邃再至怜惜而无奈。
终有一日,桑嬷嬷再忍不住,留了阿雾在内室说话,“姐儿,你同奶娘说,王爷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什么什么毛病?”阿雾糊里糊涂地问,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啊,你是说那个……”阿雾的脸顿时变得红霞满天,“没有,王爷没有毛病。”他生得出儿子,阿雾当年在宫里飘时,也偶见他翻过绿头牌。
“那你跟嬷嬷说,为什么你们没有圆房,是不是姐儿你……”
阿雾赶紧摇头,她可不能背这个黑锅啊,否则还不得被桑妈妈念死,她一准儿得回去告诉太太。“没有,是王爷,王爷不愿意。”
这下桑嬷嬷就奇了,既然没毛病,那世上会有哪个男人可以在看到自家姑娘这般的天仙似的模样后还依然无动于衷的?
于是桑嬷嬷努力开动脑筋,将一切不可能的原因排除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不多的几个猜测,她斟酌再三后道:“可是王爷另有心上人?”
(改错字哟,改错字哟)
作者有话要说:①涂鸦一词,原是唐朝卢仝说其儿子乱写乱画顽皮之行,后来人们便从卢仝的诗句里得出“涂鸦”一词,流传至今。
四毛哥:敢情阿雾把我当一文盲啦?她难道没看过哥批折子那叫一个流畅啊?
珰妈:就会写个申论和能诗善赋这种事能算一个档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