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四季锦TXT下载四季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四季锦全文阅读

作者:明月珰     四季锦txt下载     四季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2

    这个问题阿雾早就替唐音想过了,长公主那一条路已经分析过了,是行不通的。

    “自毁声誉肯定是不行的。”阿雾先就打住了唐音往邪路上走,以她对福惠长公主的了解,自毁声誉进门只能是妾,绝不可能是妻,长公主是何其骄傲的人。

    唐音讪讪地道:“我可没想自毁声誉。”那种法子多半是庶女为了高攀才会使的法子。

    “你若是能叫顾二哥倾心于你,敢同长公主争取,以你的家世,长公主肯定会点头的。”这是阿雾唯一能想出的法子了。

    但是要让自家二哥那样的严肃呆愣性子开窍,只怕是不容易,阿雾回忆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妥。

    但是这话让唐音眼睛猛地一亮,“阿雾,那你觉得顾二哥怎么才会喜欢我?”

    阿雾的心里默默地流泪,她可是黄花大闺女啊,讨论这种话题未免太不合适了,而且唐音问的,也是阿雾绞尽脑汁都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不过顶不住她书读得多。

    阿雾清了清嗓子,“书上说,嗯,我可都是从书上读来的哦。”阿雾强调。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说。”唐音着急道。

    “最佳的么叫一见倾心。”阿雾打量了唐音一番,“嗯,你可以略过了。”

    唐音又羞又急地来拧阿雾的脸,“我要是长了你这样一张脸,管保他什么一见倾心。”

    阿雾赶紧摇头,“非也非也,以色侍人安能长久,所谓的一见倾心,乃是对对方才华的倾慕,你可以着重表现这方面。”

    唐音想了想,还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那第二呢?”

    “第二么,应该叫情趣相投。就是说,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阿雾照本宣科。

    “我哪有机会同顾二哥说那么久的话啊?”唐音否定掉了第二条。

    “第三么……”

    阿雾还没说出来,唐音就笑道:“是不是缺个红娘?”

    阿雾道:“胡说,那张生和崔莺莺乃是无媒苟合,莺莺后面可过得不好,你呀,少想起有的没的,那些话本子少看些。我说的这第三么,叫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唐音“哇”地一声叫出来,“阿雾,你真行啊,我就知道问你准没错儿。”

    阿雾看着唐音兴奋地叫着,仿佛顾廷易已经穿起红袍同她拜堂了似的,看唐音这样,阿雾也高兴。

    “姑娘,太太让人来传话,说二少爷回来了。”外头紫扇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雾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少爷是谁,愣了片刻才明白是她的七哥,荣珢回来了。如今分了家,在这边排行就是二了。

    阿雾从善如流地道:“二哥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说是要给老爷、太太还有姑娘惊喜呐。”紫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咦,就是你家那个出门学武的小子回来啦?”唐音是见过荣珢的,那会儿她陪着阿雾去白鹤院时,荣珢也在。

    “嗯,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呢。”阿雾忍不住站起身,她也是想荣珢了。

    “既然你哥哥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我去伯母那边拜辞,顺道也看看那小子变成什么样了。”唐音总是那小子那小子的喊荣珢,乃是当初在白鹤院时两个人一路斗嘴导致的。

    阿雾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一个是自己哥哥,一个是自己好友,今后也是要见面的,何况唐音都开口了,她也就没道理拒绝。

    两个人并肩去了前头院子,崔氏屋里,一个昂长男儿正背对着阿雾她们在跟崔氏说话,荣三老爷这会儿还没从衙门回来。

    “二哥。”阿雾叫了一声。

    荣珢转过身,看见阿雾,愣了至少五息,“阿雾?”

    阿雾笑了笑,“是我。”

    “呀,我就说我们家阿雾长得好看。”荣珢还是一般的不爱念书,赞人美丽,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阿雾上下打量起荣珢来。个子长高了,比荣三老爷还高出半个头,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泛起古铜色,一袭藏蓝袍子穿在身上,英姿挺拔,器宇轩昂,样子长开后,继承了荣三老爷的剑眉星目,嘴唇却像崔氏一般精致,这样一张俊脸配着他昂长精壮的身材别添了一股说不出的男儿气概,却又带着天生的儒雅。

    阿雾心想,若是二哥多读点子书,那就书里写的儒将了。

    “这位是唐姑娘吧。”荣珢居然能越过阿雾,一眼认出唐音,这让阿雾的眼睛有些奇怪地在二人之间游弋。要知道就是自家五哥,荣玠在阿雾从江南回来后第一次见她,眼里也是看不见别人的哦。

    唐音再没那小子这小子的叫,反而红了红脸,往旁边侧了一歩,对荣珢福了一福。荣珢在外头跟着他师傅很见了些世面,侧了侧身,对着唐音作了个揖。

    阿雾左看看右看看,心道唐音怎么这副表情,若非知道她心里有人,阿雾几乎要以为她对荣珢一见钟情了。

    其实阿雾作为妹妹是不能理解唐音的心思的。这京城的泰半男儿都是白面书生,哪怕不读书的纨绔也要装出一副书生气。而像荣珢这样,仿佛一座秀山似地立在人前的男子,何其稀少。一见面就给人以压力,又给人以安全感,扑面而来的男性的灼热气息,让即使直爽如唐音的女子也忍不住要脸红。

    当时的人自然不知道这种气息就叫做荷尔蒙,大约是练武的人新陈代谢快,气息外露得多。

    “伯母,我是来告辞的。”唐音撇头不敢看荣珢,转头向崔氏低声道,那声音柔婉得阿雾都抖了抖鸡皮疙瘩。

    荣珢则是既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偷偷瞄着唐音。

    阿雾心里“噢”了一声,真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阿雾自己心如止水,却耐不住少男少女们正旺盛地分泌着体香。

    阿雾送走了唐音,回来荣珢还在崔氏屋里,崔氏正问长问短,抹着泪地道:“瘦了,黑了。”

    荣珢又是不耐烦又是为难,好在阿雾来解救了他。

    “二哥,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听说朝廷今年开考武状元,师傅知道咱们家的事,让我回来试一试。”荣珢已经长成了个男子汉,想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了。

    阿雾点点头,从军倒是好事,今后逢“己酉之变”时,说不定还能自保。己酉之变,便是四皇子楚懋兴兵清君侧的那一年,也是哀帝登基的那一年。

    晚上荣三老爷回来,父子俩长长地叙了话,又嘱咐荣珢次日去安国公府拜见安国公和老太太。

    这边崔氏却眼尖地拉着阿雾地手问:“阿雾,你说你二哥是不是对唐姑娘有点儿心思啊?”崔氏这么问绝没有它意,实在是她现在闲极无聊,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管家,如今崔氏以阿雾长大了为由,让她代为掌家也算是学习主妇之道,所以崔氏闲下来的时间全部用于琢磨三个孩子的亲事了。

    如今荣玠在白鹤院不归家,阿雾的亲事,荣三老爷发话要慎重再慎重,所以这两日的亲事一时半会儿崔氏操心不到。恰好荣珢这时候回来,真是崔氏的一剂良药。

    “不会吧。”阿雾很谨慎。

    “怎么不会啊。我生的儿子难道还不知道,珢哥儿从小就是个木愣子,哪会看姑娘,成日里就会耍枪弄棍。”

    阿雾不好说唐音心里另有他人,只能道:“或许哥哥出去这些年,学会看姑娘了?”

    “绝不会,他一准有意思。”崔氏难得地j□j道。

    这母亲看儿子,真的是一看一个准儿。但荣珢毕竟如今还是白身,说亲也不好说,即便是提了肯定也会被拒,所以崔氏按捺住一颗雀跃的心,只等荣珢考取武进士后再做打算。

    立秋后,荣珢轻而易举地就考取了这届的武状元,隆庆帝钦点御前三等侍卫。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御前侍卫得近天颜,随扈守卫帝王,升迁快,路子广,一般从勋贵子弟中选择,如朝廷开科取武进士,也会从中择优录取。

    而这年夏天,阿雾依然是安安静静地躲在家里,崔氏但凡有应酬她都不爱去,省得那些夫人相来相去,万一相中了可真就麻烦了。

    入秋后,阿雾就更是懒怠出门,成日里莳花弄草,一派闺秀作风,真正的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荣珢自从成了御前侍卫,就要在大内轮值,其他时间还要去训练弓马骑射,每月还有考核,又要忙着应酬,忙起来比荣三老爷这个三品侍郎还忙,等闲是见不到人的。

    因此家里白日的常住人口还是只有崔氏和阿雾两人。

    这日荣珢大白天地忽然回府,身后还跟了个金冠赤袍、面如冠玉的公子,叫一府看见他进门的人都惊了一下。

    荣珢同那公子一齐下马,将手中的鞭子扔给小厮,问道:“知道姑娘在哪儿?”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荣珢如今都是同一帮王孙公子混着,周身的气派逼人,再不似当初闯了祸就去找妹妹的人了。现在一身气势,家下的人等闲都不敢与他对视。

    只听得那小厮垂首恭敬地道:“姑娘的行踪小的哪敢过问,二爷要打听,小的这就去二门上找翠玲问一声。”

    荣珢点了点头,“去吧。”

    顾廷易跟在荣珢的身后问道:“那‘墨龙’是令妹养出来的么?”

93

    93、vip

    先头,顾廷易闲聊时听得荣珢说他家有一盆带着墨痕的龙爪菊,心头一动,想起明日就是母亲的寿辰,她虽然不欲声张,但做儿子的还是要给母亲过寿,这寿礼可没少难为顾廷易两兄弟,以长公主的地位,什么东西没有?

    而听得荣家有盆带墨痕的龙爪菊,顾廷易顿时就动心了。还记得幼时阿雾因缘巧合下也养出过一盆墨龙来,母亲爱得什么似的,可惜草木也有情,自从阿雾去世后,那盆墨龙也渐渐枯萎了,再难复得,

    因此顾廷易才主动向荣珢打听,荣珢一听是送给他母亲贺寿,他本就是急人之难,大义落落之辈,所以当时就应了下来,也没想过那是阿沃出来的,直到进了家门,才想起这事,赶紧打听阿雾在哪里。

    顾廷易沉默了片刻,想起那个女孩来,姑且还可以称作女孩,小名叫做“阿勿”的,只是此勿非彼雾,课她会做阿雾才会的鸭图,如今又能养出墨龙,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注定?顾廷易一时驻足不前。

    荣珢先延了顾廷易入厅奉茶,笑了笑,“抱歉了,君楫,这墨龙是我妹妹所植,需待先问过她的意思,但你不必担心,我这妹妹最是大方的人了。”君楫是顾廷易的字。

    “应该的。”顾廷易有些神不守色地道。

    片刻后,那叫观茗的小厮就来回话了,“翠玲说姑娘这会儿在园子里头。”

    荣珢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顾廷易,本想让他再次稍待片刻,结果顾廷易已经站起了身,一副要跟着去的架势。

    这于理不合,但于情可悯。今日之事要是发生在荣玠身上,顾廷易是绝对休想踏入园子的,但是荣珢就是个二货。

    荣珢这几年在江湖上行走惯了,江湖儿女难免大方些,因此在荣珢的眼里男女见见面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有时候为了救人,连搂抱都在所难免。其次么,荣珢作为哥哥,自然也关心阿雾这个适龄妹妹的亲事,阿雾这等人物,在荣珢的心里就是只应天上才有的仙女儿,谁都难以匹配。

    然而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是有嫁人的一天的。根据荣珢的观察,这顾廷易从家世样貌到才华,勉勉强强算可以配得上阿雾的一个,因此他就存了一分哥哥关心妹妹的心思,且崔氏也时常在他跟前耳提面命,让他帮阿雾考察青年才俊,荣珢这是很称职的在考察并。

    荣珢想了想,事前让这两个人见上一面也好,若看对了眼一切才好说。

    从这里可以看出,荣珢的思想早就突破了盲婚哑嫁的禁锢,具有进步青年的作风,他本人也是这样执行的,只是想要见上唐姑娘一面实在是太难。

    这就让荣珢难免同情起顾廷易来,看他这么急不可耐的样子,莫非是早就对阿雾倾了心?在荣珢心里,顾廷易对阿雾倾心那是必须的,若是没有,那才是不可思议的。

    荣珢跳跃的思维甚至已经想到,也许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场合,这位顾府的二爷已经见过了自家妹妹,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荣珢已经开始八怪地在脑子里勾勒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了,是不是如他第一次见唐音那般,心头跳得跟有小鹿乱撞似的。继而又揣摩起顾廷易的心思来,是不是也是吃饭不香,喝茶不香。

    此刻荣珢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幻想里,深觉得他和君楫兄两个人如今都陷在了情网里,同病相怜,很有知己感。因此,荣珢很亲热地在顾廷易的背上拍了一拍。

    就在顾廷易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荣珢划为了知心好友类别。

    其实,顾廷易只是想起了亡妹,身体本能地随着荣珢起身而起身,走动而走动,他的意识并没有跟上。

    直到,顾廷易跟着荣珢来到了韬光园的菱花门前,里头飘出一阵琴声,琴不似筝,琴声低沉、古朴、幽静,淙淙潺潺地从门内倾泻而出,不知怎的,顾廷易觉得这琴声和着这“韬光园”的园名,是如此的浑然一体,别有意境。

    荣珢没敢继续往里走,他是知道这个妹妹的,一旦弹起琴来,就不容人打断,天大的事也得等她一曲终了再说,当然其实也没发生过天大的事儿。

    荣珢没继续走,顾廷易也就背手而立。

    琴音淙淙,透过粉墙上的破月式花墙洞,顾廷易仿佛看得见一切,又仿佛一切都看不见。里头似有女借琴音吟哦,母之思女情切切,女之思母泪涟涟,却不知缘何母女分离。

    顾廷易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觉得那琴音述的是母女情,大约男女之情较之缠绵,友人之情较之疏朗,父女之情较之刚硬,唯有母女之情可比,情挚而沉。

    顾廷易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阿雾,又想起了母亲对阿雾的思念,那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小珍爱如宝,却不想早夭而亡。

    琴音间歇,良久门外立着的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荣珢回头看了看顾廷易,见他神色迷惘地看着门洞上方白底黑字的“韬光园”三字不动,知他也是受了琴音所感,荣珢大叹阿雾的琴艺越发了不得了,就是他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武夫听了都心有所感,看来她当年在江南拜了一代琴圣贺春水为师,进步非凡呐。

    荣珢清咳了一声,提醒顾廷易。

    顾廷易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抢白道:“这韬光园三字不知是谁所提,意境悠然、笔法妍妙,有倩纤月出天涯之感。”讲到最后顾廷易忽然一顿。

    荣珢却是大咧咧之人,没感觉到异样,他不似顾廷易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怕顾廷易也习武又在御前行走,但自小书法、文章也得涉猎且精。荣珢受安国公教养,除了兵法读得进外,其他一律免谈。他自然也不懂字的好坏在哪里,只大约能分个明白,“这是小妹的练笔之作。”

    顾廷易笑了笑,“谦虚了。”

    荣珢带着顾廷易跨过园门顺着游廊往里走,高声提醒阿雾道:“六妹妹,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绕过一丛竹林,阿雾还来不及反应,荣珢就带着顾廷易出现在了阿雾的不远处。这就是园子小的坏处。

    阿萎所以今日此时有这样的雅兴对菊弹琴,也是因为明天就是长公主的生辰,她无法承欢膝下,只能遥祝一二。

    当顾廷易忽然出现在阿雾的面前时,她几乎有些失控地站起身,喊了一句“二哥。”也不知这一句是喊荣珢,亦或是喊顾廷易。

    相当然而地荣珢肯定阿雾是在喊自己,“六妹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卫国公府的顾二爷。”

    荣珢一回头,没见着顾廷易跟上来,只见他呆愣愣地站在游廊柱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雾。

    荣珢心里难免恼怒,真没想到这位顾二公子居然是个登徒子,哪有这样看别家女眷的,带他来说情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想来真是对不住阿雾了。本来荣珢见阿雾十分宝贝那墨龙,怕自己劝不服阿雾,因而带顾廷易进来,也有让他自己亲求的一番意思在内。

    “顾二爷。”荣珢高声道。

    顾廷易这才又尴尬又难堪地回过神,他没有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看一个姑娘看入迷的,哪怕见着向贵妃那样的绝世美人他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这样丢丑。

    “我……”顾廷易尴尬得不知该进该退。

    阿雾倒是护上心头了,怕荣珢恼了顾廷易,对着顾廷易遥遥福了一福,转头道:“二哥,你要同我商量什么?”

    荣珢一步挡在阿雾的跟前,隔绝了顾廷易的目光,低头在阿雾耳边把来龙去脉说了,又添了一句道:“阿雾,今日都是二哥莽撞,不该带外男进来,改日我来给你赔罪,你瞧这人都来了,他又和我同在御前行走,还是统领,你看……”荣珢带着一股涎皮赖脸的笑容看着阿雾。

    而这件事对阿雾来说,简直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她辛辛苦苦地养这盆墨龙,正是为了给长公主遥祝生辰的。

    长公主于群花中独爱菊,各种名品在卫国公府的花园里都能找到,阿雾幼时给长公主祝寿时绞尽脑汁想养出一盆外头找不到的菊花来,试了许多法子,巧合下以特制的墨汁养出了一盆带着墨丝的菊花来,取名墨龙送给长公主,从此那花就成了长公主的心头肉。

    “你拿去吧,不过可得另寻好东西还我。”阿雾同荣珢素来是不客气的,能压榨就压榨,他在外头逛得多,又是御前侍卫,好东西看得不少,也拿得不少,不宰他那宰谁。

    荣珢对阿雾玩笑地作了一揖,转头走到顾廷易跟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依然是挡住了顾廷易看阿雾的视线,“顾二爷,我小妹应了,待会儿自有家仆会送到府上去的,走吧,咱们不是还约了人喝酒吗?”

    顾廷易再不情愿,也只能转身跟着荣珢去了。

    在阿雾身边伺候的紫扇看那二人走远了,才笑出声道:“姑娘,我看这位顾家二爷像是被姑娘迷住了。”紫扇在阿雾跟前是惯开玩笑的,不想才说完,却见自己姑娘双眸如寒星一般怒视着自己,心里一凛,赶紧低头。

    “把琴收了,让人把那盆墨龙送到外头去给二哥的小厮。”阿雾冷冷地道。

    之所以冷冷,倒不是针对紫扇,而是阿雾怕紫扇旁观者清,点出了她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她万万没料到二哥会可能对自己……阿雾一直是把顾廷易还当做自己亲哥哥的,从没往别处想,这会儿却被紫扇点醒了,自己看顾廷易是二哥,可他看自己却未必还是那个阿雾啊。

    随即,阿雾又思及唐音,心里懊恼道:“好一团乱麻。”

    却说,紫扇说得一点儿错没有。

    顾廷易简直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荣府的大门,又是怎么执缰上马的。他想起那段沁人的琴声,想起那个动人的声影,又想起韬光园三个字来,心想,难怪要叫韬光园,那样的人物若非韬光养晦,只怕早就名震上京城了。

    顾廷易细细琢磨起那人的丝丝点点来。挽着平常的发髻,辫子绕着细碎的珠子垂在胸前,髻间仅一枚莲花滴露宝顶玉簪,就显出异样的光彩来,映着那寒泉映星的剪水双眸,就将人的呼吸夺走了。顾廷易怀疑自己甚至都没看清楚她的容颜,但偏偏又意识到那一定是至美至极的。

    “顾二爷小心。”荣珢在后头喊了顾廷易一声,只因顾廷易不知在想什么,遇到个阻碍马身一转险些跌下马去。这对弓马娴熟的顾廷易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下顾廷易彻底醒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长阳门大街了。

    “仲举,你叫我君楫就是了,怎么忽然见外起来了,今日还要多谢令妹赠菊。”顾廷易此刻又恢复了国公府公子的气度。

    荣珢却道:“你可别到处对人说我妹妹的事。”阿雾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那张招人的脸。

    顾廷易赶紧严肃表示:“绝不会。”

    两人又行了一段,顾廷易策马稍停同荣珢并行,“令妹的琴艺高绝,不知是拜了哪家名师?”

    “你别问我。”荣珢答道,然后默默地看了顾廷易良久,直看得他尴尬起来,才道:“你若有心,自回家同长辈说去,今后自己问。”

    这一番话,简直说得顾廷易心花路放,小舅子都发话了,他哪能不从。顾廷易略微黝黑的脸在今日不知是第几次泛起红晕了。

    其实荣珢虽然恼怒顾廷易,但是又觉得很能理解,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有时候看自家妹子也会看呆,而顾廷易的表现在情喇中,也不算太差,至少荣珢能看出他的心意来。

    他们共事也有段日子了,顾廷易在男女之事上极为自持,哪怕年轻的哥几个哄(去声,起哄的哄)着闹着,他也从不涉足声色之地,对女子也是不假辞色的。荣珢对这一点是知道的。

    而且长公主对子女的教养一直很严苛,他们认识这么久来,顾廷易身为国公府公子和长公主嫡子,从来都是气度豁然,沉稳自持有余,哪里曾见过他有今日这般失态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已经馆子外头,荣珢一下马就看到了约好的人,“秀瑾兄,你早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秀瑾兄,君楫兄,你们好啊!

94

    荣珢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运,连唐秀瑾和顾廷易这样的人物也都与他交好,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引伴一群人。

    唐秀瑾算是文臣公子的领头人物,不靠他老子,自己本身就一身的本事,平日里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顾廷易是长公主的嫡次子,又是御前侍卫,这样的身份年轻一辈里除了皇子能压他一头外,其他的人见了他谁不带笑寒暄。

    而且这两人本就是京城里的瑜亮,能同他们交好,连荣珢自己都有些想不到,加之荣珢本身也是俊朗英秀之辈,一时花花轿儿人人抬,荣二公子也成了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走路都带风。

    但即使如此,荣珢在他妹妹阿雾跟前也不敢摆什么哥哥的架子,因这日带顾廷易上门唐突了阿雾,又拿走了她的墨龙,因此晚上也顾不得喝酒,急匆匆拿着准备的赔礼就往家赶。

    幸喜阿雾还没睡下,荣珢在门外得了阿雾的应允,腆着脸道:“阿雾你怎么还不睡,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阿雾还在灯下做针线,想给长公主绣个寿桃荷包,就差最后一点子活儿,因此这晚还没睡,她见荣珢这副模样,知道他心里怕自己怪他,因笑道:“大约是竹编的螳螂吧。”小时候荣珢惹了阿雾,总爱买这种他自己才喜欢的东西来赔礼。

    荣珢露出只有在阿雾面前才有的憨楞,笑道:“这回可不是了。”

    旁边正在将阿雾头上卸下来的首饰装匣的彤文一听就笑出了声儿。

    阿雾搁下针线,认真地瞧着荣珢,免得他以为自己敷衍他实则还在生气。

    这回不用阿雾再猜,荣珢就忍不住揭开了谜底,“瞧瞧,《南雪斋小记》。”

    阿雾一喜,这本书倒不好找。南雪斋小记是大夏朝建国初一位女冠所著,其姓已经不可考,都叫她西梅。那时天下动荡,西梅寄身道观,实则为妓,身份虽让人不齿,但有“春风遍绿池塘草”之才,且容颜绝丽,驻颜有方,一手簪花小楷,若非身份所限,必定流芳为世人所赞。《南雪斋小记》是她闲来偶记生活之篇,篇篇雅致不俗。

    阿雾有幸从他人引言里读过几段,深为倾倒,所谓开卷有益,并不拘于女冠所作或大儒所作。但是碍于身份,西梅的《南雪斋小记》付印不过百册,多增佳友,外头很少有见,没想到荣珢居然还有这等本事和心思。

    “谢谢二哥,我喜欢极了。”阿雾是真喜欢。

    荣珢也看得出,心里松了口大气,总算是讨了一回阿雾的真欢喜。“可以赔你的墨龙了吧?”

    “自然。”阿雾心道,其实本就不需你赔,还要感谢你才是。

    “二哥,怎么想起送我书的,还是这本,应该不便宜吧。”

    “自然不便宜,三十两银子呐。”荣珢道。

    “三十两银子你还嫌贵呐,能买到都该偷笑了。”阿雾笑话荣珢,不过她也没多心,这书之一物,多看人喜好,你喜欢的,就是三百两也不贵,不喜的,三文钱也未必肯掏。阿雾琢磨着,估计是时人不喜西梅,因此她这古本才这么便宜。

    兄妹二人,一个不懂书,一个董书却毕竟没在外行走少了些见识,对这书的真实价值都没猜对。

    看阿雾如此喜欢,荣珢庆幸,当时秀瑾兄怂恿他买下来时,他还犹豫太贵,好在秀瑾和老板熟,愣是从一百两银子砍成了三十两银子,他才掏了钱。

    荣珢是个好孩子,自小跟着崔氏,在国公府也受了些磋磨,对银钱虽不吝啬,但也珍惜,绝不挥洒。这也是给阿雾买东西,他给自己买东西,多于十两的头也不回肯定走人。

    但荣珢哪里知道,后头是唐秀瑾背着他去补了差价给老板,而阿雾也不知道,这书有唐秀瑾的功劳在里头。唐秀瑾一片痴心难表,也只能借这些遮遮掩掩地成全自己一片心。

    当然,这些荣家兄妹都是不知道的。相比而言,过几日登门拜访的顾廷易,就显得高调多了。

    荣珢将顾廷易引荐到崔氏的跟前,看得崔氏眉眼都笑弯了。

    上一回,顾廷易第一次到荣府,荣珢并没将他引去见崔氏,是因当时他和顾廷易的交情还不够,而且顾廷易上门是另有他事,若冒然引他去见崔氏,好像有点儿高攀这位贵公子的意思,要知道等闲时间,他这般人物哪里会来荣府,更莫提单独拜见长辈中的女眷,毕竟当时荣三老爷也不在,他们两家也不是通家之好。

    但这一回就不同了,拿顾廷易的话说,他是专程登门来拜谢的。

    “家母十分喜欢那盆墨龙,真是要多谢荣姑娘。”顾廷易温雅得体地道,语气十分真诚。

    当然福惠长公主也确实真喜欢那墨龙,咋见之下神情顿变,连手都在发抖,连声问顾廷易这花是从哪儿得的。

    顾廷易自然没有隐瞒。

    福惠长公主却多了份心眼,恢复了平静,“哦,是那家的小姑娘啊,我还有些印象。”事实上,长公主对阿雾的印象非常深刻。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心眼和城府,先是模仿阿雾的鸭图,然后底下的小动作也像极了阿雾,可她不是阿雾,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长公主忍受不了这种模仿,就仿佛是对她的小女儿的亵渎一般。

    当初长公主以为阿雾是别有用心来讨好她,可看后来,她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到自己,因此长公主也就放松了戒心。思念小女儿的时候,又难免偶尔想起阿雾,在想,她怎么会画阿雾那种风格的鸭图,又怎么知道阿雾的小动作的。这些都不得而解。

    但今日顾廷易的话却让长公主重起了戒心。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长公主相信,只要有心,有人要模仿自己的阿雾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今天她仿佛捉到了那位荣六姑娘的把柄一般,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呐。

    长公主骄傲地看了看自己如今挺拔玉立的儿子,就是宫里的公主也想嫁他,但长公主哪里肯答应。作为母亲,在她心里更是认为,这天下就没有能拒绝得了她儿子的女子,她们费尽心机来接近自己和君楫是很可以理解的。因此,荣六姑娘那么多年前就开始埋的线,今日可终于被她发现了。

    这一点让长公主松了一口大气,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是她一想到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无欲无求,却偏偏像极了阿雾,那样的事情出离了长公主的掌控,让她十分不适。

    因而长公主也对顾廷易提了自己的担忧,“怎么那么巧,她们家就养出了带墨丝的菊花,又这么巧被你知道了?”

    顾廷易当时心中一凛,被长公主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确实是有些巧了。顾廷易长这么大,女子的手段他也见识过不少,一家子人多了,攀亲的表妹也就多了,她们使过不少手段,幸亏有长公主日防夜防,顾廷易才得幸免,因此他也素来养成了一副冷面孔,让女孩子见了他都怕。

    如果唐秀瑾在京城姑娘的眼里是玉郎君,那顾廷易就是那冷郎君。

    但是虽然长公主这样说,顾廷易也起了戒心,但心底却并不愿意这样想荣六姑娘,她纤尘不染,绝不是那样的人。当然即便她是那样的人,顾廷易如今也讨厌不起她来了,只觉得她使点儿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或者她家长辈使点儿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甚至还带着点儿狡黠的小可爱,毕竟都是为了网住自己嘛。

    想到这儿,顾廷易的脸就红了一点儿。崔氏的目光看起来太过露骨,以至于顾廷易觉得或许荣家真是有何自己结亲的想法。

    如今岳母和舅子都站在了自己一方,就差姑娘的一点儿心思了。但顾廷易以为,这一点很是不必要,他们都是极守规矩的人,成亲后再培养感情也可以。

    崔氏娴雅地笑了笑,“顾公子不必客气,长公主能喜欢那盆墨龙,是我们的荣幸。”

    顾廷易人来了,还带了两筐蟹,秋蟹最肥,这两筐蟹瞧着最小的都有半斤,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到的。另外又带了两筐三溪蜜桔,又大又甜,顾廷易选的又都是碗口那么大个儿的,瞧着就喜人。那桔子是打南边走水路远远运到京城的,光这运费就叫人咂舌,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

    饶是崔氏如今见惯了好东西,看到这两样东西也不由亮了亮眼睛。看来这位顾公子确实是真心实意来拜谢的。这样人家出来的公子,难得的没有纨绔骄矜之气,还如此知书达理,长得又俊,崔氏真是越看越喜欢,只是心里头可惜,大约福惠长公主是看不上他们的家世的,不然他和阿雾还真是可称作良配,金童玉女站一处,不知该多好看。

    崔氏一面打量顾廷易,又一面惋惜。

    顾廷易小坐了片刻,又道:“晚辈还给荣姑娘带了点儿东西,夺人所爱实乃不该,那日真要感谢她的慷慨。”

    顾廷易专呈崔氏,司棋接过来给崔氏看,那是一本古琴谱,上书三个篆字《广陵散》。

    崔氏本来还有些为难,虽然东西是经过了自己的手,但替阿雾收外男的东西还是不妥,可一看这三个字,当时就迟疑了。

    崔氏也读过些书,阿雾爱琴,崔氏也听她向往地提过千古绝曲“广陵散”,如今她要是拒绝了,那对阿雾来说实在是憾事。崔氏想来想去,狼还是斗不过爱女之心,“那我就替小女多谢公子了。”

    到这里,顾廷易也就该告辞了。今日的目的都达到了,只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再见佳人一面。

    其实顾廷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了魔似地被迷住了。夜里辗转,他也问过自己原因。当然佳人的倾世容貌是其一,但顾廷易觉得自己也不该就这样轻浮浅薄。嗯,她的琴艺才华也叫自己倾倒,这算其二。最后,顾廷易想到,在阿勿小时候他就见过她,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亲切极了,本是陌生男女,可他就是忍不住叫住了她,还问了名字,大约那时候缘分就定下了。

    难怪自己这么些年没看中一个姑娘,母亲给自己说亲,他每回也是不耐地回绝,原来是等在这儿啊,顾廷易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秀瑾兄和君楫兄怎么都这么可爱捏?

95

    95、vip

    阿雾对上《广陵散》的时候,可没有崔氏的那种纠结,她直接就拿了过来,略显辣气壮,以至于崔氏会误解指不定自家女儿也看上了顾廷易。

    “这位顾二爷真真儿是大家公子,没有架子也没有纨绔习气,对人又尊重……”崔氏开始嘚啵嘚啵地念叨顾廷易的好处。

    阿雾心头一动,相处了这么些年,崔氏又是个直肠子,阿雾看她就跟看小人书一般,一眼能从头看到尾。阿雾想了想,顾二哥确实是每个有适龄闺女的太太心中不二的好女婿人选。当初她也是以这样的二哥为荣的。可如今这是落在她自己身上,她就跟浑身长虱子一般,坐都坐不住了。

    阿雾于是皱了皱眉,有些忧郁地道:“可顾公子是什么出身,太太还是莫想了,省得弄出点儿什么动静,以后女儿如何做人。”

    阿雾一针见血地戳到了重点,崔氏立即住了嘴。她想想也是,福惠长公主那等眼睛长到头顶的人只怕看不上他们分家后这样浅的根基,若是老爷是国公府嫡子出身,或可有点儿机会。

    “可《广陵散》这样贵重的东西……”崔氏为难了,既然两家不能做亲,收这样贵重的东西就不该了。

    阿雾可没这样想,潜意识里她觉得这《广陵散》就是她的东西,它原本就是搁在当初的康宁郡主书架子上的东西。

    而且阿雾又有些心酸,这样的东西二哥轻易就送了出来,显然是把他的阿雾妹妹给忘了。阿雾心里头升起强烈的不甘来,只觉得有人抢走了她的哥哥,可这人又偏偏是她自己,真是理不清的乱麻。

    由此一个念想跟魔障似地浮现在了阿雾的脑海里,但还需等待适当的时机。

    把视线从荣府狭窄的院子调回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时,京城里头大街小巷这几日谈的都是帝王北狩秋狝的盛事。

    于商贾来说,这是大大的商机,早早儿地就先赶在了帝王的前头去漠北行宫附近的集镇上做起了生意。隆庆帝拖家带口还随侍了一大批官员,这些人的吃喝拉撒,游嬉玩乐都是商机。

    于大夏朝的官员来说,这是一次公费旅游,可以去漠北草原看“长河落日圆”,看风吹草低见牛羊。而且秋狝一去一月,隆庆帝也是需要处理公务的,因此京城各部衙做事的都得跟去。

    于勋贵来说,这是他们的狂欢宴,而且帝王还特许他们携带家眷,更是名正言顺地去飞鹰走狗,显示显示他们在京城里被渥得已经发霉的男儿本色和嗜血本能。

    于王公大臣、勋贵豪爵的家眷来说,这是她们争奇斗艳的盛会,又是一次长长见识的长假。

    总之,无一人不欢乐,无一人不欣喜。

    荣府的两位男主人都要去,荣珢作为御前侍卫必须随扈帝王,荣三老爷则是得跟着去随时听候隆庆帝召唤,处理公务。

    阿雾是不去的,秋狝的前例是很少有人家带女儿去的。崔氏为着女儿,也留了下来,满心遗憾地不能去看塞外风光,也遗憾错失这次绝好的相婿机会。但她总不能丢下阿雾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府里。

    大约隆庆帝一行刚启程不久,阿雾就收到了唐音的来信,心里对阿雾这次不能成行表示了深切的遗憾,但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了她极力压制的欢快,就像一匹脱了缰的撒着欢的母马。阿雾一边叠起信纸,一边笑。不过真没想到唐阁老居然会带唐音去。

    后来从唐音的第二封来信里,阿雾才知道她之所以能去,是因为隆庆帝带了几位公主去,而向贵妃向皇帝进言,要为公主邀一些玩伴去,免得公主们孤单,隆庆帝自然准了。

    京城贵女里去的人除了唐音外,还有其他几个未曾婚配而出身高贵的姑娘,比如和蕊县主、何佩真等人。

    何姑娘就是那位曾经骂过阿雾是小娘养的女子,虽然名声略微不好,但是抵不住她过人的家世,镇国公府挑女婿的眼光那是长在头顶的,就这样别家也是前赴后继的。但不知何故,何姑娘今年都十六了也没定亲。

    阿雾上辈子就没关心过这位何佩真姑娘,也没有交集,又过了几十年,压根儿就忘了她嫁给谁谁谁了,但这辈子阿雾帮她分析过,镇国公看着是富贵烧人,实际上也是烫手山芋,乃是俗话说的夺嫡必争之人啊。

    因此这个老狐狸哪里肯轻易下注,但最后也是个可怜的老头子啊。

    阿雾在京城养草绣花,看账本数银子,日子过得可以淡出只鸟来,偶尔也会以手支颐看着窗外飘落的黄叶,羡慕唐音这会儿可以在草原上看日升日落。也不知草原是个什么模样,那儿的牛会不会像中原的水牛、黄牛。可惜自己只能读些边塞诗词来想象,想来唐音的日子应该过得很精彩吧。

    阿雾感叹。

    事实证明,唐音的日子精彩极了,真可谓是精彩万分。

    一个月的日子如流水似地从指缝里流走,荣府的一老一少两位男主人都安全到家,崔氏一颗提了整月的心终于放下了,嘘寒问暖,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阿雾则好奇地看着这父子俩,猜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两日的表情如此矛盾。

    荣珢简直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哪怕他有意收敛,可不过片刻那唇角就又翘起来了。而荣三老爷则是一脸的抑郁,非常抑郁,抑郁得眉间一个川字,打进门起就没淡过。

    崔氏自然也看出了荣三老爷的抑郁,因而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洗澡水备好了,你先洗洗换件衣裳吧。”

    荣三老爷揉了揉眉头,一脸疲惫地点了点头。

    阿雾和荣珢自然不好再留下,并肩出了门。才踏出崔氏的院子,就见荣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来问我吧,来问我吧。”

    阿雾有心戏弄一下荣珢,这个缺心眼的二哥,父亲大人都愁成那样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因而故意撇过头去不看他,假装接受不到讯息。

    荣二哥很受伤地在后头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而欢悦地道:“你就要有嫂子了。”

    阿雾顿时就跟被点穴了一般,有嫂子不稀奇,可是能让荣珢这样欢喜得连老爹都忘了的人只可能是一个人——唐音。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唐音不是心悦顾二哥么,这里头究竟是出了什么神转折。

    这下阿雾可就淡定不了了,侧头对荣珢使了个很霸气的眼神,意思是“跟上”。

    威武彪悍高了阿雾一个头的荣珢就立马颠颠儿地跟了上去,同阿雾去了园子里坐下。姑娘大了,就是做哥哥的也不好随意进出她的闺房。

    “什么嫂嫂,哥哥娶亲一事,不该是父母之命么,怎么没听太太提起过?”阿雾是最了解荣珢的,你跟他这么打马虎眼,他一准儿地着急得跟倒豆子似地告诉你,你若急了他二爷就要翘尾巴地吊你胃口。

    从小到大,荣珢什么时候逃脱过阿雾的手掌心。

    “这个人你也认识,你猜猜,你猜猜。”荣珢的表情跟小狗似的,看着阿雾这位主人,意思是你把骨头扔出去啊,扔出去啊,我去给你叼回来。

    “哦,我想想,你们走后,太太倒是出了几趟门,见了几位夫人,回来提起过给事中黄家的姑娘,家里虽然清贫些,但……”

    “就是唐姑娘,你也认识的那位,你们还多好的。”荣珢果然立马就窜出去把狗骨头叼回来了。简直就是找抽。

    “音姐姐……”原本阿雾还该加上一句“怎么会”,可这就露陷了,不是明摆着暗示荣珢,唐音别有所想么,还好阿雾转得快,作出一副极为惊讶地表情,“你们该不会是私定……”

    “怎么会,你可别败坏唐姑娘的名声。”

    得,这媳妇儿还没进门呢,就护上了,阿雾心里有一点点小小的醋意。“那你说……”

    这边荣珢倒豆子似地向阿雾诉说着他的英勇换来的上天的厚待,那边崔氏伺候着荣三老爷擦背的时候,荣三老爷也正说着这事。

    “你准备准备,隆重些,这几日咱们登门去唐阁老府上求亲。”荣三老爷嘱咐崔氏道,这件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啊,给谁求亲?”崔氏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替珢哥儿求取唐阁老的嫡女。”唐阁老的嫡女只有一个,那就是唐音。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取媳,虽然崔氏很是喜爱唐音,但也没想过要替自己的两个儿子求取这位贵女。

    崔氏的观念也是很朴素的,虽然不会为难媳妇,但好歹也得撑得起婆婆的威风。但是面对唐音,她如何能摆婆婆的款儿,而且给小儿子求取这样的媳妇,那玠哥儿今后的媳妇怎么办?想要再说个比唐音还尊贵的媳妇可是大难事,但大儿媳妇今后是宗妇,面对身份比自己高的弟妹怎么处?

    “啊,会不会太高攀啊?”崔氏有些为难,而且也太急了些。

    “是高攀了,可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你就担待些吧。”荣三老爷如何不知崔氏的想法,毕竟两个人一个炕上睡了那么些年。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看了看评论,我想问一句的是,四毛党们,四毛哥究竟是哪片衣角吸引了你们?

    但素我还想说一句,别站错队啊,珰妈是皇帝控。

96

    崔氏不高兴地推了推荣三老爷,“你也真是,怎么也不提前同我商量一下,就定下了唐家姑娘。”

    “我上哪儿去同你商量,那臭小子还没同我商量呐。”荣三老爷也没好气儿地道,倒不是为了这桩亲事,而是他心头烦躁,借机发泄。

    崔氏算是瞅出点儿苗头来了,“你是说他们是……”崔氏脸色一变,“这可不行,这样姑娘,就算是唐家,那行事也太出格了,怎么自己就同……”

    “乱猜个啥,是你儿子鸿运当头赚来福气,可不是他二人有什么阴私。”荣三老爷打断崔氏话。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呀,别让我这样胡思乱想啊。”崔氏又轻轻地推了推荣三老爷。

    荣三老爷无奈地只好穿衣起身,崔氏伺候着沏了杯俨茶,荣三老爷这才耐着性儿地道来。

    事情原来也简单,就是戏本子里常说故事,英雄救美。

    那日唐音马惊了,疯了似地乱跑,眼瞧着就要把唐音给摔下来,肯定得折了她脖子,她自己也马背上吓得哇哇叫,好她还算镇定,俯□子抱住马脖子才没立即摔下来。

    当时隆庆帝身边随侍侍卫得了令上去了好几个人,都没追上那疯马,只有荣珢一个人不要命似地拼命策马,多亏他骑术精湛,后来眼看着两匹马距离近了,他一个腾空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唐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马给制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把个姑娘抱了怀里,连皇帝都看着呐,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总是有碍,亏得两个人都不曾婚配,这事儿就成了一桩英雄救美佳话。

    当场隆庆帝虽然没有亲自赐婚,但话里头是点到了。唐阁老就算想推托也不行了,何况这桩亲事看起来也不差。毕竟荣珢是个很有前途青年,他又是阁老,手指缝里漏出点儿东西都够小两口过得风生水起了。

    因而唐阁老和荣三老爷心里也就有了默契,只待回到上京,两家就要开始议亲。但人算不如天算,两家都没料到后来又出了那样事情,荣三老爷怕夜长梦多,想赶紧敲定婚事,抓住一点儿救命稻草,算一点儿救命稻草。

    正因为这样,荣三老爷才会极度抑郁情况下,还交代崔氏先办这事,并耐着性子给她讲了前因后果。

    而阿雾那头听了这故事后,却另有一番计较,却还需从唐音处才能打听到全部。也不知她现心头是如何想,阿雾既高兴荣珢夙愿得了,又为唐音难过,也遗憾顾二哥不能娶得这样女子。

    荣珢则还回味唐音那馨香余味,那后头他愣是三天都没舍得洗澡,午夜梦回都是那股馨香,还有她惊惶之余牢牢攀附自己模样。

    阿雾可没他这份春花秋月闲情。惊马,这也太巧了,要知道这次可是宫里头为皇子们选妃敏感时机。贵女骑马都该是选脾气温顺才对,怎么忽然就惊了,这背后难道就没有人影子?

    但不管怎么说,结局倒不错,可若是没有拼命三郎荣二爷,那唐音会不会死或残?这事虽然没发生阿雾身上,可她关心人就那么几个,甚至比对自己事还关心,因此她着急地想见唐音一面。

    不过目前还有一件要紧事得问荣珢。

    “二哥,秋狝时发生了什么事啊,爹爹这么愁眉苦脸?”阿雾以为绝不是为了跟唐阁老结亲事情,这简直就可算是好事,指不定荣老爹努力努力还能混成唐阁老接班人。

    “啊,那个,我也说不好,要等旨意下来才能确定。”荣珢皱了皱眉头,朝堂上事情他并不愿意讲给妹妹听,省得她瞎担心,如今只能替阿雾找个人家嫁了,就算后来有什么万一,也罪不及出嫁女。

    对于这件事,荣三老爷和荣珢都三缄其口,阿雾从他们嘴里一点儿风声也套不出来。只是阿雾问了这问题后,就连乐得笑开了花荣珢,脸上也添了一丝黯然。

    过得几日,荣三老爷和崔氏托了寿昌侯夫人做媒人去唐府求亲,这媒人请得算是比较有身份了,看起来是很看重唐音。这寿昌侯夫人小儿子媳妇正是崔氏一位表姐,因了这层关系才请动了柳夫人。

    当时荣二爷义救唐家姑娘事情京城勋贵里早已不是秘密,因而柳夫人也乐得走这一趟说合这十拿九稳亲事,哪知却没得到唐家一个准话。

    “那唐夫人怎么说?”崔氏问上门来回话柳夫人道。

    “唐夫人只说唐姑娘这几日病了,还得问问她意思再说。”柳夫人安慰崔氏道:“毕竟是姑娘家一辈子事,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自然要谨慎些。”

    可这样话,别说崔氏,就是柳夫人自己说出来都有些没底气儿。又不是别人家,那日荣珢虽出于救人之心,可毕竟当众搂抱了人家姑娘,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好问,结亲是好出路,唐家为何却游移不定?

    “今日真是多谢夫人走这一遭了,他日我和外子再上门道谢。”他日,自然是事成之日,不然两家都只能掩着,当没这回事般,免得失了面子。

    柳夫人自认晦气,本还想牵合一桩好事,积点儿福气。

    荣三老爷当晚听了崔氏回话,只长长地叹了口气,荣珢则是眉头紧锁,眼巴巴地看着阿雾。

    “你倒是去帮我问问音姐儿啊,难道都这样了,她还不愿嫁我,那她还能嫁到什么人家啊,这不是害了她么?”荣珢很着急。

    阿雾道:“不嫁你也没什么,以唐阁老身份,将音姐姐外嫁也不是难事,外官知道你们事人也不多,就算知道了,也有一大把想攀附唐阁老,何况事急从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儿。说开了,大方讲理人家也不会怪音姐姐。”这是实话。

    “啊,怎么能这么说呢,唐阁老怎么舍得音姐儿外嫁?”荣珢暴躁起来,园子里踱步喷气,“你倒是帮我跟音姐儿传传话呀。”

    “你以为我没有啊,但是我给音姐姐写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估计根本送不到她跟前,或者送到她跟前了,她信却送不出来。”阿雾老爹和二哥身上套不出消息,早就另谋出路了,结果还是死胡同。

    “你们秋狝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啊?”阿雾也要暴躁起来了。

    荣珢“哎——”了一声,“说了你也不懂。”然后喷着气儿走了。

    这件说了阿雾也不懂事,很就浮出水面了。

    隆庆帝下了旨,为膝下仅存四个皇子各延名师以授书讲学,每旬至少一次。荣三老爷被指作了四皇子楚懋师傅。

    这对荣吉昌来说简直不次于晴天霹雳,他整个人生进取和理想都被迫中断了,而唐阁老不允婚,他也能理解,毫不生气,易地而处,他只怕做得绝。

    难怪这几天荣老爹一下朝就自己关书房里,应酬也没有了,荣府以门可罗雀来形容也不为过,以前就算称不上门庭若市,但往来人也把个作门槛给磨圆了,再对比如今,真真儿世态炎凉。

    阖府大约只有阿雾得之消息后,嘴角上翘幅度超过了上弦月,且保持了不下一刻钟,这真是叫如有神助啊,或者通俗地讲,走狗屎运了。

    荣三老爷如今攀上了四皇子,只要哀帝登基时,低调行事或忍辱负重一段时日,保得命,将来就是大道宏图了。以阿雾对六皇子了解,倒不是嗜杀之人,荣三老爷看来性命是无忧。

    如此说来,阿雾今后就只需担心长公主一系了,再不用蜡烛两头燃,而借助荣老爹中间调和,也许能缓和缓和长公主和四皇子之间关系,这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至于阿雾,是个重实际人,前世恩怨哪里及得上今世太平,保住平安才是重点,何苦以卵击石,至少目前看来,还是以卵击石,阿雾虽然和四皇子接触不多,但以旁观者角度来看,楚懋后来成功不是只靠运气和蛮力,天下这盘大棋他下了很久了,阿雾没有猖狂得以为自己是重生而来,就能成为他对手。

    但,凡是力而为,也就没有遗憾了。

    思及此,阿雾少不得得去开导开导走了狗屎运,却还蒙鼓里怨天尤人荣老爹。

    “爹爹,太太说你今晚没用什么东西,让我给你送碟点心来。”这点心是崔氏亲手做千层酥莲蓉马蹄糕。这点心是费功夫,光是酥皮就要弄小一个时辰,但皮酥、蓉细、马蹄脆,甜而不腻,刃带脆,阿雾和荣三老爷都很喜欢,但崔氏很少做,今儿也是为了荣三老爷这几日神情郁郁,崔氏帮不得忙,只好做碟子点心以慰夫君。

    “哦,阿雾来了,你坐,爹正好有话对你说。”荣三老爷表情严肃地道。

    阿雾点头坐下。

    荣三老爷看着自己这容貌过人,慧质兰心女儿,带着万分不舍地道:“爹有个同年,如今外放湖州府下作知县,出身是无锡薛家。”荣三老爷顿了顿。

    阿雾点头表示知道,无锡薛家是个大家族,家里出过两位太傅,一位阁老,而且以贞节牌坊多而声名素著,朝廷屡次下旨嘉奖。

    “他为人端谨,教子有方,几个儿子都有出息,上次他来信提到他家老三,比你大三岁,已过了院试,如今江南天一书院念书。”

    同聪明人说话不用点透,荣三老爷意思阿雾已经听明白了,脸少不得烧了起来,没想到老爹居然会同自己讲这些。

    “爹,女儿不嫁!”

97

    荣三老爷脸色一沉,“这事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哪有你发话地儿,爹就是告诉你一声。”

    阿雾眨巴眨巴眼睛,决定迂回一下,“爹,如今皇子们都大了,怎么皇上忽然想起这时候为他们指师傅了?”

    哪怕脑子麻溜如荣三老爷也慢了片刻才适应了阿雾转话题节奏,沉默了半刻才道:“秋狝时,莫漠北王三王子骂七皇子是傻子,五皇子当时也场,但是没有维护这位弟弟,皇上知道后,大发雷霆,骂五皇子连基本兄友弟恭都不懂。”

    原话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可见隆庆帝之愤怒。

    “当时皇上就表示,要给各位皇子重聘师傅讲学,活到老学到老。”然后很不幸就是,隆庆帝私下问了问荣三老爷,是否愿意给四皇子做老师。

    荣三老爷难道能当着隆庆帝面儿说,我不愿?

    “爹,其他几位皇子师傅皇上都指了哪些人啊?”阿雾问道。看起来隆庆帝为皇子聘师傅一事,仿似偶然,可也未必。

    历来皇子老师那不管他心底怎么想,肯定都已经被打上了某某属党烙印了,成为各位皇子阵营里忠贞不二一份子,连背叛都没得选。也难怪当荣三老爷知道隆庆帝要把自己指给四皇子做师傅时,一脸死了爹样子。

    可能当上皇子师傅人,绝不会是朝堂上默默无闻之辈,如荣三老爷这样也不过是刚刚够资格而已。通常他们应当是这样一类人,极有学问,少不得主持过几场乡试,座下一堆举子门生,运气好被皇帝点过会试主考,那就是一堆进士座师,背后牵藤扯蔓一大堆“党羽”,将这样人分入各位皇子麾下,实是有点儿唯恐天下不够乱意思。

    隆庆帝究竟下一盘什么样棋呢?

    阿雾和荣三老爷明明借着分家一事试探过隆庆帝想法,那是要重用荣三老爷意思,或者是要为嗣君蓄才意思,可如今为何忽然指了荣三老爷为四皇子师傅。这件事阿雾和荣三老爷都想不通。难道为皇子聘师傅真是临时起意,就为了爹不疼娘不爱七皇子被骂了一句“傻子”?

    荣三老爷见阿雾眼睛水灵灵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怎么,连朝堂之事也不瞒她,就说了出来,“给五皇子指是詹士府詹士殷韶颜,六皇子是户部尚书叶伟宁,七皇子是礼部尚书朱源。”

    这几人指得实是有意思。朝廷命官们早已经借着这几人把隆庆帝心思翻来覆去猜了七八个版本出来了。无一例外地都认为,隆庆帝将要立谁为储,其意就隐含这次选师背后。

    大多数人是这样解读这道为皇子延经师圣旨。

    四位皇子里头,有两位师傅是正二品尚书衔,这是实权人物,而另两位师傅是正三品。七皇子是不用考虑,所以六皇子得户部尚书支持,那简直是如虎添翼,有机会问鼎大位。

    但是五皇子师傅也有点儿意思。詹士府是什么地儿,虽然大夏朝它成了个闲职衙门和进士转升之地儿,但熟读经史众官皆知詹士府那是辅助太子官署。

    因而支持五皇子为他摇旗呐喊人则以此意自勉和劝人。

    至于刚刚分了家,回京不过半年,连自己板凳都还没坐热礼部侍郎荣吉昌,大家一致认为指给爹不疼娘没有四皇子为师非常合理。

    唯二觉得不合理人只有阿雾和荣三老爷两个。

    不过阿雾很接受了现实,帝王心思一贯难猜,而且根据阿雾回忆,她这位前任舅舅年纪越大脑子就越混乱,你以正常心理推测未必能猜得中他意思。

    “如此看来,皇上看重还是六皇子。”阿雾几乎没有思考就说了出来。

    荣三老爷没说话。

    “那爹,你今后打算怎么做?”其实阿雾已经大致猜到了荣三老爷意思,否则他也不会急着要将自己远嫁。这还真是个棘手事情,打乱了阿雾筹划,她原本想家赖一辈子当小姑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既然让我为四皇子授业解惑,我自然要竭心力。”

    阿雾心里头为荣三老爷竖起了大拇指。才不过几日,自家老爹就想通了,事人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事君以忠,哪怕就是成了四皇子党,哪怕四皇子将来真就大位无望而性命不保,可只要荣三老爷自己将自己威望竖了起来,帝要动他也得考量考量。若运气好,帝度量颇大,指不定还能成一段佳话,譬如魏徵之于太宗。他本是太宗哥哥幕僚,而这位哥哥后正是被太宗所杀,太宗却饶了魏徵并加以重用。

    “只是这是爹事,将来会怎样,说也说不清,但无论如何,罪不及出嫁女,这门亲事……”荣三老爷也知道阿雾聪慧,因而借机向她解释。

    “爹,你现说这些还早呐,再说了皇上身子还能撑个几年,不必这么早做打算,难道你就真忍心让女儿远嫁,万一女儿那边受了欺负怎么办?”阿雾使上了撒娇耍痴一招。

    “少来这一套,现将你亲事定下,两家这么远,走完礼也要一年半载,大不了倒时我和你太太再多留你一年半载,可若万一有事,你也能立即出嫁。”荣三老爷脑子可是清醒得很。

    “你也不用怕受欺负,到时候我打算让玠哥儿陪你去南边,他也不用再回来。”荣三老爷这是破釜沉舟,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阿雾倒没有同荣三老爷再争辩,嫁人对她来说嫁给谁都差不多,何况这门亲事她瞧着也不坏,稍微不好就是薛家家训居然规定男子无子,四十方能纳妾。不过这也没什么,阿雾还是有自信自己可以掌控。

    “爹,那二哥亲事呢?”阿雾也知道了唐家模棱两可态度,没有明白拒绝,留了一线后路,但前景并不乐观。

    阿雾对唐家选择没有什么情绪里头,他们这是明哲保身,毕竟是一大家子好几百口人,不能随随便便地下赌注,一切以稳妥为要。可就是唐晋山老狐狸这种态度,后正元帝手头可没讨到好处,豪门世家还不是烟消云散。

    若非是二哥真心喜欢唐音,而她又与唐音真心交结,阿雾还未必希望自己家和唐府扯上关系呐。

    “只能再等等,毕竟是你二哥思虑不周,误了唐姑娘,若他们为唐姑娘另订亲事,咱们再为你二哥重相看,不然就只能等等。”荣三老爷话里,荣珢英雄救美如今已成了思虑不周,但他们是男方,唐府态度可以模棱两可,他们却不可以,这是义和信。何况,男人等得,姑娘家未必等得,这笔账不亏。

    阿雾嘟囔道:“真是只狐狸。”

    “说什么呐?”

    “说爹爹你教得好,人无信不立,我这就给二哥说去,让他等着。”阿雾赶紧道。

    荣三老爷被她说得开颜而笑,“好了,去吧。”

    荣珢从阿雾口里知道了荣三老爷意思,心就放了一小半,寻思着得找个机会见一见唐音,老天都帮他到这个地步了,没理由就这么放弃,于是也走起了二舅子路线——唐秀瑾。

    至于阿雾,为了这两个冤家,少不得又要操碎一颗心。

    “你确定给音姐姐口信儿送到了吧?”阿雾慢条斯理地将香膏涂抹手上,紫扇则蹲着将香膏抹阿雾脚上,细细地揉抹,末了替她穿上松江棉布袜。

    “嗯,只是不知道唐姑娘出得来出不来。”紫扇道。

    阿雾笑了笑,“你这就低估她了。”平日唐音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直爽冲动,但心思可聪慧着。“再说了,音姐姐即使出不来,咱们也得去大慈寺,当年爹爹出使外洋,太太去大慈寺许了愿,这么些年一直没顾得上还愿。”

    第二日一大早,崔氏就带了阿雾去大慈寺。

    大慈寺主持慧通禅师精通佛法,开大夏朝佛教之“南宗”,每天都有高僧不远千里到寺里来与他谈经论法,但慧通禅师佛理,并不以静坐敛心为禅,而是谓一切行住坐卧里皆可悟禅,一生大多云游外,有缘得见他人并不多。

    譬如前世阿雾以郡主之尊,一生也没见过这位被后来正元帝封为了“大鉴禅师”慧通。

    不过今日阿雾猜测,这位慧通禅师大约是回寺了,虽然大慈寺沐浴一片阳光里,古肃祥穆一如往常,但往来僧人脸上仿佛都多了些精神和笑意,越发地敬谨起来。

    但阿雾也还没聪明到能体察细微如此,实乃是她眼尖地认出了一个人来,那是四皇子楚懋身边内侍李延广。

    阿雾忽然想起来,四皇子楚懋好像是信佛,登基为帝后头几年,手里总是数着一串微刻满雕金刚经檀木佛珠手串,那是了不起宝贝,让当时孤魂飘零阿雾不得近身作恶。

    阿雾对此嗤之以鼻,杀人流血成河也不皱眉头帝王信什么佛。

    只是今日见到李延广此,阿雾想楚懋定然是寺里,不过看阵仗应该是便服而来,这寺里有什么人能得四皇子亲自来见,想来只有那位慧通禅师了。

    阿雾想,楚懋还真是会演戏,同高僧参禅论道,一副淡出尘世,与世无争地做派,也难怪能瞒过那么多双眼睛。

    虽然如今荣三老爷成了楚懋老师,但阿雾同他可不想有任何接触和瓜葛,一切隐忍只是为了让亲人不受苦而已。

    阿雾随崔氏去大殿上了香,还了愿,写了一百两银子功德,转去客房。

    不多时,就见唐音带着丫头走了进来。

98

    唐音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精神头还算不错,见了阿雾没有平日那么亲热。

    阿雾见状让身边伺候紫扇和彤文都出了客房,唐音也将丫头留了屋外,两个人隔桌而坐,一时居然无人出声。

    后还是阿雾忍不住道:“音姐姐,你和我二哥究竟怎么回事啊?”

    得,点燃火药了。

    “什么怎么回事,都怪你二哥,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多事,我,我……”唐音眼泪眨眼就掉下来了,这可吓到阿雾了,只因唐音可不是爱哭之人,若非真是伤心了,断不会如此。

    阿雾不了解内情,不便为荣珢辩解,只能先安慰唐音。

    “音姐姐……”

    “我跟你说,如今想来,当日你二哥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落得现这样子,我心里难受,我爹爹和娘有要拒了你家求亲将我远嫁,还要带着那样名声,我,没想到我唐音居然落到今日这样地步。”

    荣珢救唐音是出于赤忱,虽然如今造成这样局面,但错绝不该是怪荣珢身上,阿雾对唐音话有些不舒服,但易地而处,她也知道唐音如此艰难。

    “音姐姐,你别哭了,你把事情都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好不好?”阿雾低声劝慰。

    唐音又哭了一阵子,仿佛要把近来委屈都哭给阿雾听似,末了擦了擦眼泪,这才道:“抱歉,我刚才只是有些忍不住,说都是气话,我知道我不该怪你二哥。该死是那两个贱人”唐音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阿雾从唐音这里才知道了事情起因。

    当日秋狝,去了十来位世族贵女,都心知肚明说什么给公主做玩伴,其实就是为皇子们选妃。唐音对皇子们是没有任何想法,但这次秋狝长公主也去了,顾廷易作为御前侍卫也去了。唐音就难免要表现表现。

    唐音出身极好,本身也才貌双全,没想到是骑射之艺女子里也算拔尖,因而很招了些红眼,那些人可不知道唐音之所以贵人面前露脸,完全是为了顾廷易。

    出事那日,是有人唐音马上做了手脚,算得极准,当时隆庆帝场,御前侍卫随扈,唐音马受惊乱奔,出手相救就是御前侍卫,皇子们自然不会动。

    当时那些人大约只是想坏唐音名声,但谁也没料到那马疯奔起来如此厉害,若非荣珢不顾己身安危跳马相救,唐音绝不可能全手全脚回来。

    马如何会受惊,唐阁老和唐秀瑾私底下不可能不查,查出来蛛丝马迹都指向是何佩真和和蕊县主动手脚,但苦于没有真凭实据,而唐阁老也不可能为了一桩“没出事”事情去向这两府对质,也不会仅仅为了女儿家之间“争风吃醋”而坏了三府可能存“交情”。

    “阿雾,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贱人。”唐音又一次咬牙切齿道,“我二哥也说了,有机会一定帮我出气。”

    阿雾点点头,琢磨着这事得告诉顾廷易,通过他让长公主知道才好,和蕊这样女子可不能娶进门做媳妇。

    “那你和我二哥……”虽然唐音心情不好,但阿雾却不能不问,末了又加了一句,“当日顾二爷没去救你吗?”

    唐音神色一顿,有些萎靡地道:“当日恰好不是他当值,否则……”一切可能都不同了。

    阿雾却想,怎么就恰好挑了这样日子出事,难道和蕊和何佩真也对顾二哥有心思?阿雾心想以唐音那种顾廷易面前女儿态来看,指不定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对顾廷易情意,这两个人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来。

    “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远嫁?”阿雾问道,“其实我二哥……”

    话说到这里,唐音脸突然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狠狠地道:“不许你提他,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他。”

    这反应也太大了吧,阿雾心道,再看唐音神色,她已经了然于胸,眉间带上一丝哀愁地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二哥茶不思饭不想,神不守舍,连走路都险些栽跟斗,他也知道是他对不住你,若当日他不救你,你也不会陷入这样僵局,我们家如今这样,他也不愿拖累你……”

    “什么不愿意拖累我啊,他昨晚还不要脸地潜入我闺房,威胁我不许嫁给别人呐。”唐音怒道,脸如今红得灿烂如晚霞了。

    这下轮到“算无遗策”阿雾目瞪口呆了。

    荣珢这是干什么?居然翻入人家闺秀闺房,这要是被抓住了,那可就成了采花大盗啦。居然还威胁唐音不许嫁给别人,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家伙。以阿雾那机关算脑袋是完全猜不到恋爱中男女那脱离常轨行为。

    “他,他……”阿雾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字了,心里头跑马似地只有一行字,“荣珢居然胆大如斯。”由此阿雾自以为是地觉得荣珢脑子里简直就是不长脑花嘛。

    可是阿雾她哪里懂得情、爱之中异常趣味儿。

    然后就见唐音扭扭捏捏地道:“他还抢了我随身戴荷包,你让他还给我。”

    好吧,虽然阿雾不懂男、女之间弯弯绕绕,但是分析结果还是很行,因而见好就上地道:“嫂子,我哥抢走东西,哪还能还得回去,等今后你们成了亲,你自个儿问他要吧。”

    唐音随即啐了阿雾一口,“胡喊什么,谁是你嫂子啊?”可这种语气那简直就是“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乱喊”意思。

    因而阿雾不得不好奇,昨晚荣珢究竟对唐音做了什么啊,让她态度转换如此之大。

    其实,唐音对顾廷易能有多情根深种?两个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不过是女子慕少艾之英俊,而顾廷易身影恰好某时投印到了唐音那起了涟漪波心里。

    但经过昨晚荣珢那大胆和燃烧热情后,唐音心里影子就换了个人。当然,其中荣珢长得着实不错这一点也起了关键性作用。何况,打小唐音就是个胆大妄为,任性恣意性子,家里谁都宠着顺着,哪里遇到过荣珢这样胆大狂徒,又是威胁又是强迫,连嘴都被人亲了,偏这个人又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夫婿,而荣珢一张嘴跟抹了蜜似,做了坏事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诉衷情,唐音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败下阵来也不算冤枉。

    阿雾还沉浸对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推测中时,就听唐音又换上了哀婉神色,“我爹不会同意我和你二哥亲事。”

    阿雾点点头,但脑子还纠结荣珢是怎么打动唐音这一无解问题上。

    “只有我二哥才能劝服我爹爹,可是我二哥也不同意,阿雾,你去劝劝我二哥好不好?”唐音像二月春花一般忧伤地看着阿雾。

    阿雾看着唐音,下巴都惊讶得要掉下来了,荣珢和唐音居然把自己给卖了?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唐秀瑾对阿雾来说,可是外男,何况唐音又不是不知道她和唐秀瑾情况,她自己都还变着方儿地暗示过阿雾不要和唐秀瑾来往,这当口怎么就变了,还让阿雾去劝说唐秀瑾。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阿雾如今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她自认聪明一世,却还落入了荣珢和唐音套子里。唐音今天一进门就做戏,哭啊闹啊,这都是诈阿雾同情心呐,后再来上这么一出戏,阿雾怎么好意思不去当和事老?

    这就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阿雾叹息着摇摇头。

    “我能有什么法子说服你哥哥。”阿雾才不肯当冤大头,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就范”。

    唐音道:“你二哥说你这张嘴能生死人肉白骨,我哥就外头呐,你可不许说不。”唐音开始耍赖。

    阿雾这厢是惊呆了地看着唐音,荣珢是打哪儿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啊,这帽子不要戴得太高吧,阿雾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是太自大了,小瞧了荣珢,还真以为能牵着她二哥鼻子走啊,这下可被人倒算了一把。

    唐音也知道自己是夸张了,“好了好了,我二哥后头梅林里,咱们去逛逛吧,大慈寺梅花是出名。”

    入冬后,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大慈寺梅花自然早开了,云蒸霞蔚,香飘数里。

    阿雾走林间,拢了拢自己白狐狸毛滚边银蓝满地粉绣落梅大氅,一张小脸被颈上毛领掩盖了小半,越发显得精致逼人。

    大慈寺梅花出名,佳者还属这后院之梅,但此地不对外开放,若非显贵,半步难入。唐音她们自然是早打过招呼,出入自便。

    园子里这会儿没什么人,由此望去,林间掩映了一座木制八角攒尖亭,古雅朴素,与一园古梅相得益彰。

    唐秀瑾已经等亭内了,面前石桌上摆了一盘棋,正自娱自乐地打着棋谱。

    唐音后头推了一把阿雾,她是当事人,再厚脸皮也不好去跟他哥哥说嫁人事儿。

    阿雾被赶鸭子上架,连说不机会都没有,唐音和荣珢这两只讨厌鬼把事儿全算完了,连唐秀瑾都给预先约好了。

99

    唐秀瑾打棋谱非常认真,眼睛一直钉棋盘上,连有人走近了都仿佛没察觉似,只是耳畔一丝红晕泄露了他激动。

    阿雾自己也有些心虚脸红,低声喊了一句“唐二哥。”

    唐秀瑾侧头一看,就见一树白梅下站着个梅精似女子,雪须逊其三分香,梅则失其三分色。

    白狐狸毛滚边银蓝满地粉绣落梅大氅,露出一角樱花粉泥银散簇白梅衣裙,头上简简单单一支金累丝蔷薇花钿压住发髻,耳畔坠着两粒莹白珍珠。

    这样朴素打扮却仍然叫大慈寺引以为傲一园梅花皆为之失色,唐秀瑾今日才真正读懂了什么闭月羞花中羞花二字究竟何解。

    唐秀瑾看得痴了,阿雾却越发觉得脸热起来,这男子毕竟是她上辈子动过心人,阿雾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心底升起一股欢喜,是那种“大仇得报”爽,却又懊恼自己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个以貌取人人了。

    其实阿雾哪里知道,唐秀瑾根本就是未见其貌之前便早已情根深种,人之缘分,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乃至一片衣角而已,便定下了。

    “唐二哥。”阿雾再次出声。

    唐秀瑾这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还碰到了棋盘,将好好一盘棋弄得移位而混乱。唐秀瑾自己也知失礼,赶紧静静了心神,毕竟是朝堂上历练过一、两年人了,不再似毛头小子,很就镇定自若了。

    阿雾笑了笑,“唐二哥好雅兴,独自梅园下棋,不知小妹能不能有幸与唐二哥手谈一局。”阿雾厚着脸皮自来熟地道。一边下棋一边说话,还可以自欺欺人地道是以棋会友,总比孤男寡女私下独语来得好。

    唐秀瑾做了个请姿势。

    阿雾这才缓缓地移步上前,唐秀瑾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满园梅香仿佛都萦绕了她周围,她走过后,梅花扑簌簌飘落,膜拜着她足迹。当真是斯人如仙,斯境如梦。

    若非早有婚约,他……唐秀瑾不敢再往下想。

    待阿雾坐下后,唐秀瑾礼让她执黑先行,阿雾也不谦让,起手落子很寻常,唐秀瑾也没放心上,他大约也知道阿雾找他是为何事。

    因此唐秀瑾等阿雾开口,并心底琢磨着要如何拒绝才不伤人,才能将佳人失望降低到小程度。只是阿雾一直没开口,玉笋般莹白纤长手指夹着黑子,日光下仿似能透光似,将唐秀瑾视线牢牢地绕了手指上。

    阿雾频频落子,唐秀瑾也不相让,他棋力颇佳,同辈里能胜他不多,哪怕是同门师弟荣玠与他下棋也是三七胜负。想起荣玠,唐秀瑾心里顿了顿,事实上隆庆帝下旨前,他和父亲都很看好荣府,不提荣三老爷精明,他两个儿子也着实有出息,老师董祢曾说过,下一次春闱,荣玠必然三甲之列,指不定还能出一门父子双状元佳话。

    只是可惜隆庆帝却将荣三老爷聘给了四皇子为师。这一招是朝堂大佬们都没猜中,也越发觉得帝心深不可测,他们伺候了这么几十年,也猜不透。

    棋到中局,阿雾已有败象,唐秀瑾正琢磨着怎么放水才能让阿雾输得不那么难看。

    藏暗中唐音和荣珢两个都急得跳脚,阿雾怎么光顾着下棋了,一句话都不说,他们时间可有限得很呐。

    仿佛听到了这两个“卖妹贼”心声,阿握于开了口:“唐二哥真舍得让音姐姐远嫁么?”

    这声音仿佛春泉泠泠,淌过初春冰凌,叫人为之一个激灵,如梵音灌顶。

    唐秀瑾抬头看了看阿雾,默不着声,他自然是舍不得。

    “说句僭越话,我二哥对音姐姐一片赤忱。”阿雾自己说着都觉得臊得慌,这两人算是婚前就有了私情苟且吧?但是挡不住两人命好啊,屁股后头一大堆为他们操碎心人,“音姐姐若嫁给我二哥,我二哥此生定然不会负她。”

    女子一辈子要紧就是嫁对人,即便对方身世显赫,家财万贯,可人若不对,一辈子有是苦头吃。但唐音若嫁给了荣珢,就不必担心这些。再说崔氏这样婆婆也难找,要紧一条是良善,出身也不高,完全不能唐音面前摆婆婆谱儿。

    当时秋狝时,唐阁老之所以允了婚事,那是都考量过。

    “若唐阁老同意,我爹说了可以分家单过,再想个法子让二哥外调,音姐姐自然也会跟去。”阿雾又下了一子。

    唐秀瑾手中白子良久未落,他没想到荣三老爷有这个魄力。如此想来,也不是不可行,再说女生外向,音姐儿心也偏到了荣珢身上,若强为阻拦,只怕她不从反而惹出事来,他对自己妹妹还是有三分了解。再说,这桩婚事,本来当日就是允了,如今生变,唐阁老脸面也不好过,而且是明晃晃地打四皇子脸。虽说他继位无望,可毕竟是皇子。

    阿雾见唐秀瑾眉间已有松动之意,又缓缓下了几步,才道:“何况,如今大事未明,焉见得……”阿雾落下一子,白子腹地形成四黑子之势,“焉见得就不能柳暗花明。”

    等唐秀瑾再看棋盘,脸色为之一变,明明是大好形势,居然被阿雾釜底抽薪,反戈一击,陷入死地。

    阿雾推了推棋盒,“承让承让。”早就想与唐大才子手谈一局,杀他个落花流水,才能报前世“有眼无珠”之仇啊。前世后来,他同顾惜惠花前月下,和诗斗棋,还到处夸谈其妻棋力,真真叫阿雾不忿呐。阿雾是个小女子,必得报仇,哪怕已经晚了一辈子。

    唐秀瑾自然雅量高人一筹,笑道:“六妹妹好棋力。”

    阿雾眼角抽了抽,你倒是会打蛇随棍上,居然喊起妹妹来了。

    “我会试着劝劝我爹。”唐秀瑾当即表态。大局未明,他也觉得不该如此早就下注,何况,以他同四皇子接触,实际上他心底觉得四皇子才是大位适合人选,当然这种大事却由不得他们底下人做主,都是圣躬j□j。

    阿雾由衷地笑了笑,仿佛春回大地牡丹凌雪而开。

    唐秀瑾放桌下手紧了紧,道:“听说六妹妹亲事有着落了?”

    阿雾脸色一变,荣珢这个大嘴巴,看她回去不拿鸡毛掸子抽他。阿雾站起身道:“棋局已终,小妹也不便多留。”

    唐秀瑾起身目送阿雾离开,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六妹妹,今后若有所需,哪怕千里万里,瑾甘为驱驰。”

    阿雾心动了动,以唐秀瑾为人谨慎和内敛,能说出这样话,想来是极不容易,阿雾这是已经走出了亭子,也忍不住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佳人踪渺后,唐秀瑾失魂落魄地颓然而坐,满脑子都是后阿雾梅枝下,回头对他灿然一笑那一幕。“回头一笑百媚生”,哪只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天下粉黛只怕也再难入唐秀瑾眼了。

    相比唐秀瑾颓然,这一方唐音却急吼吼地拉了阿雾就走,“怎样,怎样?”

    瞧唐音如此急切,阿雾本想逗一逗她心情也没有了,“唐二哥答应试一试。”

    唐音欢呼地道:“阿雾,荣二哥说得果真没错,你这张嘴真是生死人,肉白骨啊,我跟我哥讲再多话,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上了,也不管用啊。”

    阿雾心想,废话啊,我可是未经老爹允许,用上了杀手锏啊。

    “那个,你二哥来接你和伯母了,就园子外头。”唐音微红着脸道。

    阿雾这才想起自己母亲崔氏来,“我家太太哪儿呢?”

    “别急,我表婶今天也来了,拉了你家太太游园子。”唐音狡黠地笑了笑,催着阿雾去找荣珢,她自己则回避了,若这当口被唐秀瑾抓住两人私下见面,肯定有麻烦。

    出得园门,阿雾果然见荣珢等门外,一脸焦急,他见阿雾出来,就迎了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憨憨地对阿雾一笑。

    阿雾现可不上当了,看来荣珢这几年江湖上没白混,居然学会扮猪吃老虎了。

    “阿雾,怎样,秀瑾兄同意去说了吗?”

    对荣珢,阿雾可没那么好心,没好气儿地道:“没,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听我啊。”

    “我就知道你行,阿雾,看来二哥平日没白疼你。”荣珢笑道。

    阿雾简直被荣珢气笑了,敢情自己压根儿就骗不着他了啊。

    “阿雾,走走,咱们去找太太。”荣珢笑道。

    阿雾不疑有他,想着今日该办事情都办完了,事儿也成了,去找崔氏是理所当然。荣珢领着阿雾去往一处僻静地,是个小园子,里头密植碧竹,有一处小禅房。想来是某位大师修行地。

    “太太怎么到这儿来了?”阿雾奇道。

    “君楫兄,好巧啊。”荣珢出声之际,阿雾就见竹林里闪出一人来,不是顾廷易又是谁。

    阿雾这下真是气得要吐血三升了,巧你妹啊巧。好你个荣珢,真是不拿鸡毛掸子打人都不行了。但是荣珢是练家子,跑得比兔子还,阿雾回头一看,已不见他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别着急,其实珰妈是捉急,捉急,可是饭要一口一口吃啊。

100

    这时候,哪怕顾廷易是阿雾上辈子的二哥,她也不敢见,转头就想走。(军旅言情小说www.uu234.com)

    后头顾廷易却追上来道:“阿勿,你别走,是我求仲举兄的,你别怪他,我有话对你说。”顾廷易是知道阿雾的小名的,当初他问过,阿雾也答了,只是换了个字而已。

    阿雾的脚步一顿,别人不了解顾廷易,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因着是嫡次子,不用承担家业,那面娇惯些,因而顾廷易比之大哥的沉稳,更显得率性些,否则今日也不会明知如此做大大欠妥的情况下还是来了。

    但上辈子阿雾无缘得见顾廷易为情所困,为情而勇的情景,今生她也万万不想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趁早断了二哥的念头,也免得他越陷越深。想起这个,阿雾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

    因而心底越发怪罪荣珢。阿雾也是今天才看清荣珢的为人的,简直就是老狐狸生的小狐狸啊。先借唐秀瑾对阿雾不知名的情愫,让阿雾劝服了唐秀瑾。可接下来他又怕阿雾真和已经订亲的但是卖相实在不错的唐秀瑾真的擦出什么火花来,便有忙不迭地给自己这个妹妹牵线搭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阿雾是不吝于从最坏之处想荣珢的,他这么急不可耐地叫来顾廷易,只怕是还打算借由阿雾攀上长公主府的关系,这样一来,有唐阁老、长公主为姻亲,哪怕今后就是四皇子有个什么不妥,有这样两府亲家,荣府最多落个贬官抄家,于性命还是无碍的。

    若是换了阿雾,能有这样的机会,只怕也会忍不住利用的。可身为局中人,阿雾就没这个肚量了,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哥哥在背后算计。

    女子私会男子若被人抓住是个什么罪名,阿雾不信荣珢不知道。虽然此刻荣珢或许就在园外守着望风,但阿雾依然气得浑身发抖。起初为了他们的婚事,逼不得已让阿雾出门说服唐秀瑾,阿雾还能自我安慰,但这一回她可就安慰不了自己啦。哥哥什么的,果然容易娶了媳妇忘了妹子,同爹娘还是有区别的。

    但当务之急,阿雾以为还是该同顾二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对彼此才最好。

    阿雾整理好情绪,回过头看着顾廷易,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顾二哥会不会相信自己,阿雾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扯不出一丝笑脸,“顾二哥,那禅房里有人吗?”

    顾廷易摇了摇头。

    “我们进去说话吧。”阿雾要说的话,是连荣珢也不能听的。

    顾廷易点点头,跟在阿雾的身后进了禅房。

    阿雾见他要关门,却阻止道:“不用关门,连窗户也打开才好。”

    顾廷易以为阿雾是为了男女之妨,因此也顺了她的话而行,但阿雾却是为了防人偷听,在她的心底,同顾廷易之间从来没顾忌过什么男女之妨,他就是她的哥哥,嫡亲的哥哥。

    顾廷易见阿雾在蒲团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面红耳赤地刚想开口,却被阿雾打断了。

    “二哥。”阿雾喊道。

    这一声却令顾廷易怔了怔,好多年没听见有人这样叫他了,那是他妹妹阿雾独特的发音方式,阿雾从小学说话时,那“二”字就没吐清楚过,听着似“二”,又似“鹅”,似“爱”,总之是极特别的。

    “我的小名阿雾,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勿,而是‘薄雾池塘生,朦胧隔岸花’的雾。”阿雾缓缓而清晰地吐出这句话来。

    顾廷易的脸当时就白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阿雾。

    想要认回前世的亲人,是阿雾今生最大的执念。她没想过什么复仇,也没想过什么改变历史,她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爱她、宠她、怜她的亲人,珍惜再世为人的每一刻。只是若真能认回,阿雾也不知道会是对他们的负担还是欢喜。

    于福惠长公主,阿雾思来想去都找不到突破口,长公主对阿雾的爱,阿雾从不曾怀疑过,但她爱的究竟是她的骨血,还是阿雾这个人本身,阿雾简直不愿意去想这个答案。

    于两个哥哥则又淡了一层,阿雾拿不准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当妖物拿去烧了。

    但如今这个局面,阿雾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哪怕是二哥不愿意相信自己,只怕也是忍不下心把自己当妖怪烧了的,所以,阿雾想要赌一赌,这简直成了魔念。若赌赢了,今后帮助前世的亲人避开“己酉之变”的把握就更大些了,若输了,哪怕是死阿雾也无怨无悔,至少她努力了,尽力了。

    何况如今这时机真不算差,赢面颇大。

    当然这样一番话说在顾廷易开口之前是最好的,最后也能免了彼此的尴尬。

    “你怎么知道这句诗?”这句诗还是当初阿雾出生的那个早晨,卫国公府的老国公,阿雾的祖父在得知长公主于两子后又诞下一个闺女,心里高兴随口吟出的。

    那时,阿雾是卫国公府出生的第一个孙女儿,何其金贵。长公主是在听了公公这句诗后为阿雾择的小名。从此府里都唤她做阿雾,也算是贱名,才好养活,谁让阿雾打小身子就娇弱,阖府上下都奉长公主的意思喊她的小名,不称姑娘。

    虽说如此,但知道阿雾名字出处的人却着实没几个。

    阿雾苦笑了一下,“二哥,别说你不信,就是在我自己醒来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阿雾见顾廷易久久不说话,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若换了自己,非亲身经历,只怕是绝不肯信的。阿雾已经做好了大费唇舌的准备。

    但她却没料到,顾廷易在心里已经信了她五分。先不说别的,就理性分析而言,顾廷易不以为阿雾这样骗自己有什么好处。

    若是想借机攀上卫国公府和长公主,顾廷易以为绝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自己对她的一片心意,天日可表,做了长公主的儿媳妇难道还不比说这样的谎话攀上来得牢实可靠?

    若是想拒绝自己,也完全没必要说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何况,在第一次见到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顾廷易就觉得她的背影像极了阿雾。后来他也打听了,当日在阿雾旧日居处,她能一口喊出“爱鹅”的名字,这个谜题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里和爱鹅的心里不得解,但今日如果阿雾所说为真,那就完全可解了。

    还有她的鸭图,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答。

    “为何不告诉母亲?”顾廷易一下就问到了重点。

    “二哥以为母亲会信么?”阿雾反问,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里面只有清明,毫无一丝心虚。

    顾廷易又信了两分,若是骗子,哪里能反问得如此辣气壮,只怕早扯了一大堆开始解释了。

    “你的书柜第三行第二列从左边数第三本是什么书?”顾廷易问道。

    这可真是个怪问题,哪怕是将卫国公府里里外外调查了个遍的有心人,恐怕一时也查不到,阿雾那堪称汗牛充栋的书房里第几行第几列有什么书。

    “是摩罗诗集。”阿雾是个书痴,打小爱读书,别人送她什么都不如送她让她来得开心。她的每一本书都要放在固定的位置,每年晒书日都是亲力亲为,收书时也是自己踏着梯子一本一本的放,就是她的贴身丫头都未必清楚每一本书放的地方。

    顾廷易对《摩罗诗集》的印象深刻,也是因为这是他送给阿雾的。

    至此,顾廷易再也找不到理由不信眼前的这位阿雾,就是他逝去的妹妹阿雾。

    “难怪母亲为你在大慈寺点的长明灯,一直没熄,她也一直不信你已经走了。”顾廷易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喃喃地道。

    “二哥。”阿雾泪流满面,没想到二哥居然这样容易就信了自己,她一边觉得安慰,一边又觉得二哥也未免太没有戒心了,以后少不得要多提点才好。

    “阿雾。”顾廷易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将一腔心思尽数收藏。他也不知是喜是悲,喜的自然是妹妹阿雾没死,悲的却是难以启齿的心事,亏得他还为了这件事同母亲吵了闹了还离家不回。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顾廷易一时整理不清头绪也是理所应当的,但阿雾是他妹妹的事,看来是毋庸置疑了。

    阿雾却顾不得这个消息的惊人和二哥的烦乱情绪了,他们见面不容易,时间也不多,因而她挑了最要紧的先道:“二哥,这回秋狝,音姐姐的马出事儿,是和蕊县主和何佩真做的,和蕊县主品行有欠,你千万别娶她。”

    顾廷易心头一跳,母亲拒绝了他说的“阿雾”,跟自己提的就是和蕊。

    “嗯。”

    两兄妹本来还有千言万语要说,顾廷易还有诸多的疑虑,需要阿雾慢慢去化解,只可惜时不待人。外头响起了荣珢的咳嗽声。

    “我该走了。”阿雾起身。

    “那我们今后怎么见面?”顾廷易也跟着起身问道。

    阿雾想了片刻,便道:“你若寻我,就去找东大街璀记的紫砚。”

    顾廷易点了点头。他先走出屋子,从禅房背后的矮墙闪了出去,阿雾这才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出禅房。

    “阿雾,你怎么在这儿,可叫娘我好找。”崔氏出现在竹林前头。

    “我随意逛逛,累了就在这儿歇了会儿。”阿雾表情坦然,崔氏倒不疑有他,领了她自往回走。

    荣珢一路上朝阿雾挤眉弄眼,阿雾也只当没看见。崔氏在此看见荣珢好像一点儿也不惊奇,大约两人已经见过了。

    行至寺门,恰好唐音也跟着她表婶出来,两家自然要打招呼。

    唐音见了阿雾,就上来寻她,她是丝毫不知道荣珢在这后头还约了顾廷易来的事,因而态度十分自然,阿雾本来有十分生气,可见她坦坦荡荡,心里一想,就明白荣珢定然是没告诉唐音的,不知者不罪,阿雾自然不能迁怒。

    “音姐姐,真是好巧啊。”阿雾道。

    “是啊,真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大慈寺。”唐音配合地道,“起先碰见你家太太,我还问起你来了呢。”

    这两人演得天衣无缝,崔氏哪里能想到今日这大慈寺可发生了不少事情呐。

    阿雾和唐音并肩走出寺门,等着马夫将马车驾过来,却见远远的侧边一道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两个人来。

    一位麻衣僧袍,须发皆白,乃陆地神仙般的人物,另一位则形如芝兰玉树,神如松竹傲雪,清雅绝伦,望之令人心仪,恨不能趋前一晤。

    这一幕就像一幅水墨的访僧遇仙图,令观者哑然唯有神往。

    唐音几乎是看痴了,口里喃喃道:“也不知皇上最后会指一位什么样的祈王妃,依我看,他就不该成亲,远远的皈依佛门才好,不能叫咱们这些凡人俗子沾身。”

    阿雾看了看四皇子楚懋,又看了看唐音,心里惊呀,没想到唐音还有这等眼力劲儿,谁也不会想到当初费尽心力才登基为帝的正元帝在他唯一的儿子十八岁大婚那年,会退位出家。而也正是那一刻,阿雾飘荡的魂魄忽然被一股神力强行拽走,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成了荣三老爷和崔氏的女儿啦。

    “那是哪家的公子啊?”既不使力也不使心的崔氏一时没认出人来,陡然一见如此出色的儿郎,作娘的心一下子就漏跳了两下,脑子里已经盘算起他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阿雾来着了。

    唐音的表婶可不是崔氏这样的缺心眼儿,“瞧着像是四皇子。”

    崔氏顿时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搭了。

    当两位太太并两位姑娘,以及众丫头、婆子都痴痴地看着那幅画时,画中人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些“炽热”的目光,转过了头,但几乎未做停留地又转了回去。

    这些人显然都没放在那位年轻的神仙人物的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阿雾的名字来得很美吧,珰妈自己灵感一动,想出来的诗呀。

    “薄雾生池塘,朦胧隔岸花”,我咋觉得这样美,这样好呢,难道真的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同时为了庆祝一百章,珰妈将集中对在这一章超过25字的留言赠送积分,so,不要吝啬你们的鲜花呀。

101、第一百零一章

    荣珢护送了崔氏和阿雾回府后还有应酬又出了府,晚上他微醺地回到自己屋里,倒头就睡,一夜好眠。哪知,大清早却觉得一阵抽疼,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阿雾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正一个劲儿地抽他被子上,幸亏入了冬,棉被厚,还不怎么疼。

    荣珢一看这架势就不得了了,他这个妹妹一向标榜是世家闺范,今日居然跟泼妇似地拿鸡毛掸子抽人,可见是气得狠了。

    荣珢立马弹了起来,“阿雾,阿雾,好妹妹,二哥错了,二哥错了。”

    阿雾手下可没留情,趁着荣珢起床机会,又抽了几下,真是不打白不打。其实阿雾心知肚明,她后肯定是要“原谅”荣珢,骂呀说呀什么,报复起来完全没有、感,阿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如打荣珢一顿来得出气。

    “说,你错哪里?”阿雾气势赫赫地道。

    荣珢做戏似地蒙头捂面仿似小媳妇一般任阿雾打,这会儿看她说话,赶紧可怜兮兮地抬头,却愣了片刻才道:“阿雾,你就是生气也美得惊人。”

    阿雾手叉着腰,被荣珢气得笑了起来,有进步啊,以前只会说人好看,现居然会用“美得惊人”了,不亏是夜闯人闺阁登徒子啊。

    阿雾打这么一趟也觉得累了,喘了,扔了鸡毛掸子,圆桌旁坐下,“倒水。”

    荣珢赶紧狗腿地位阿雾倒了一杯温茶桶里水,双手递了过去。

    阿雾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才冷笑道:“二哥,我好二哥,你说你究竟错哪里?”

    凤眸不威而媚,里面管寒光闪闪,但也依然留着一丝女儿家温柔。

    荣珢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样。

    这把阿雾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道:“二哥别装傻,可叹我自认聪明,却没想到会被信任亲人会背后这样算计。”阿雾本来是做好了心里建设,觉得既然荣珢不仁,也莫怪她无义,反正不过是半路兄妹,能有什么真感情。

    可当阿雾说出这句话时,她心和眼睛却忍不住泛酸,泪珠儿一滴一滴跟断线珍珠似从眼角滚落。

    这可吓住了荣珢。“阿雾,阿雾你别哭,别哭,都怪我,都是二哥错。”荣珢上前就想帮阿雾擦眼泪,却被阿雾偏过头去躲过了。

    “不要你假惺惺,你有了媳妇,还能记得我这个妹妹,就差上赶着把我卖了好换你荣华富贵是不是?”阿雾这话说得可是诛心之极了。

    “阿雾,二哥绝没有那个念头,若有此念,叫我天打雷劈,死无全尸。”荣珢脸都白了,指天发誓地赌咒。

    阿雾可不是那等被几句好话就能打动人,她转过头来,清冷地看着荣珢。大眼里还弥漫着雾气,可那一汪寒凉秋水却依然澄澈而深,仿佛能看透人心。

    荣珢自然知道装傻是混不过。因而也坐了下来,他素来知道阿雾聪明,却没想到她会这样敏锐。

    “阿雾,二哥绝没有卖妹求荣之心,我是什么人,今后自能证明。只是如今朝堂形势复杂,咱们家和四皇子扯上了关系,今后就艰难了。爹和太太为咱们亲事操透了心,尤其是你,我和大哥是男子,真要有什么事,跑了就是,你却是个姑娘,还长得这样一副花容月貌,真要叫你远嫁,我们谁舍得,谁又能放心?”

    荣珢见阿雾神色有所缓和,又继续道:“爹和太太如今哪一天不是长吁短叹,爹爹是早下了决心,他如今叹息只为了你一个,两个老人家都是整宿地睡不着,所以我……”

    阿雾怒瞪着荣珢。

    荣珢不畏“强权”地继续,“所以顾二爷来找我打听你,我就动了心思,不管将来如何,以长公主之尊总能护住你,如今大家都知道爹成了四皇子老师,谁还肯同咱家结亲,这时候顾二爷还能毫不顾忌,我看得出他是一片真心。”

    所以你就二愣子似地给妹妹牵起了线,也不怕闹出事儿来?阿雾心想,心里却柔软了一些。

    荣珢如今江湖野惯了,于男女之防甚至礼仪都看得淡了,一切只讲结果,不问手段。自然不如女儿家考虑得周到,若非如此大大咧咧,他也不敢夜闯唐音香闺了。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事情丝毫不问我意愿,你觉得是为我好,却不知当我发现居然是亲哥哥背后算计我,我……”阿雾是个姑娘家,再聪慧,也是感情用事。

    “你就是那种有了媳妇忘了妹子人。”阿雾继续纠缠这个她意事,若是荣珢事前同她商量,要让她为了一家性命做牺牲,她未必就会推托,可他这样不问而背地行事,就犯了阿雾大忌。

    荣珢看着阿雾,认真地道:“这件事确实是哥哥做得不对。可我也绝不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子人。”

    从今日阿雾能一眼看穿他打算,又能轻易就说服唐秀瑾,荣珢对她已经刮目相看,也不再忌讳同阿雾谈论时局。“哥哥固然心悦唐姑娘,可如今这样时局下,我能只顾着自己高兴不管爹爹愁虑么?”

    荣珢话没有挑明,阿雾心里却已经巨浪滔天了,她一直以为荣珢就是少根筋,一心喜欢唐音才做出那样越矩之事,却从没想过撕开这层华丽美好面纱后,下面会是那样泥泞不堪。原来荣珢去争取唐音,还是看重了唐阁老势力。

    良久,阿雾才仿佛从梦里回过神似地轻声道:“哥哥说得是,是我狭隘了。”

    到如今阿雾固然为荣珢大智若愚而高兴,可心里却重重地压了一层石块,原来看起来再美好感情,真撕开了虚伪面纱,下面还会有那么多利用。荣珢对唐音是如此,荣三老爷对崔氏也未必不是如此,否则就不会出现王氏,后来若非是阿雾使计让荣三老爷忌讳了小妾,崔氏未必就能独大后宅。再想想长公主母亲和她前世父亲如今卫国公之间,也都是互相利用。

    荣珢哪里能猜到女儿家这样小心思,只是他见阿雾一脸苍白,还有蓄眼眶里水雾,心里觉得难受极了,他不该告诉阿雾这些丑陋烦心事。

    “阿雾,你放心,你不愿意嫁人,爹、太太和我,都不会逼你,我们都只希望你能乐乐地过一辈子,不管咱们用多少心机,外头做多少事,目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能让自己家人舒心地过日子。”

    荣珢表情认真而诚挚,阿雾却还是没有重笑开颜。

    荣珢又道:“若你真觉得哥哥娶了媳妇就忘了你,只要你说一句,我就不娶媳妇了。”

    阿雾这才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荣珢,心里笑道,好你个荣珢这会儿还跟我使心机,阿雾促狭地道:“那好,你别娶音姐姐了。”为了她,居然让她去劝一个别有心思外男,阿雾可是很小心眼。

    荣珢想了想,郑重地道:“好。”

    一时间,聪慧如阿雾都猜不透荣珢说话是真是假了,以现实推论,他都那样人家姑娘了,那就绝无可能悔婚,可偏偏他这当口承诺是如此认真。

    或许是荣珢惯会骗人,也或许是荣珢此刻他情感是真挚,承诺是认真。

    阿雾不知道,却不能真这样开玩笑,因而破涕为笑道:“好啦,我就是试试你,省得你忘了我这个妹妹,你今后娶了音姐姐可不许负了她。”

    “阿雾,哥哥心里,你始终是比你嫂子重要,咱们身体里是一样血脉。”荣珢郑重地道。

    阿雾这会儿心里就跟大夏天喝了冰水似舒爽,不管真假,可这话听起来实让人觉得熨帖极了。且以阿雾观察,荣珢眼睛这会儿清澈明亮,没有一丝隐瞒雾霭。

    阿雾自己也是觉得除了血脉相连亲人,别人再亲又能亲到哪里去。因而心底对唐音那么一点儿酸楚阴暗也消失了,做妹妹,见嫂子抢走了哥哥关切和注意,心里有那么点儿酸涩,是极正常。

    当然荣珢此刻情感确实是真挚,可当他和唐音成亲后,有了肌肤相亲并共同孕育子女后,孰轻孰重,那结果历史一直重演。

    但当下咱们且不必去计较这些,阿雾也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些。

    “好了,阿雾就原谅二哥吧。”荣珢对阿雾张开了手。

    阿雾愣了愣,虽然有些抵触,但还是顺应荣珢情感,将头靠他肩上碰了碰,旋即就迅速地离开了。

    荣珢阿雾将头靠他肩头时,觉得满足极了,要知道阿雾可是从来不喜人碰触她。少女馨香萦绕他鼻尖,他从来不知道女子体香还可以如此好闻,让他忍不住阿雾头顶深吸了口气。哪怕是同唐音亲近时,他也未曾觉得她有如此馨香。何况唐音以前他也接触过几个女人,都没有这样怡人香气。

    荣珢看着阿雾,只觉得她就像清晨薄雾里,碧竹叶尖那一滴将坠未坠露滴,颤动着人心弦,唯恐她消失。荣珢感叹也不知将来谁能陪阿雾身边。

    有那么一刹那荣珢想,若自己不是她哥哥,那就能由他来护着她一辈子了。当然这些纷杂念头都只有一刹那,然后就烟消云散了,不过是特定时间空间下产生短暂念头而已。

    荣珢担心自己妹妹亲事时候,别人家家长也操心自己儿女亲事,包括天家。

    隆庆帝下旨,绘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未订婚嫁女子相貌,由内务府呈皇后观阅,以备皇子择妃。

    其实田皇后和向贵妃早就为五皇子和六皇子相看皇妃了,亲眼所见总比看一幅画来得让人放心。知道内情人明白所谓呈皇后择选,其实是呈御览,隆庆帝要亲自过问几位皇子亲事。他虽然贵为天子,但也总不能将所有三品官员千金召集起来供他一一探看,又不是他选妃,毕竟是选儿媳,避讳总要多些。

    荣三老爷恰好三品,因而阿雾也备选之列,旨意下了不久,就有内侍中画师到府上为阿雾绘制小像。这时候想要攀上皇亲就得上心了,该打点就得打点,但荣三老爷没有这个打算,也心打点了内侍,表达意思嘛,自然是请他们不要太费心。

    荣三老爷也不以为阿雾能当上皇子妃,毕竟他们家根基还浅,阿雾虽说样貌好,但才情名声京城都一率不显,何况自己已经是四皇子老师,阿雾总不会被指给其他几位皇子,让皇子后院起纷争。至于四皇子,荣三老爷想是,反正他已经被绑死了四皇子船上,皇上和四皇子想必都不会再多次一句把阿胃给四皇子了。

    隆庆帝还未为儿子们选定皇子妃时候,唐家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唐阁老同意了荣珢和唐音亲事。唐阁老就是有通天手腕,也奈何不了绝食抗议唐音,毕竟是心痛女儿人。唐、荣两家极为低调地换了庚帖。唐夫人也暗示了,让荣家一定要遵守约定。

    这个约定自然就是分家之约,阿雾当日回来就告诉了荣三老爷。荣三老爷想了想,也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呃,一说送积分炸出好多深水鱼。没有送到童鞋别急,珰妈还努力送当中,需要一条一条点。

102、

    荣珢亲事定下后,崔氏就忙于为荣玠和阿雾相看了,虽然荣玠是哥哥,本该先定亲,但荣珢和唐音亲事是事出有因,也无法计较,两家交换庚帖后,荣玠亲事就不能再拖了。

    但如今荣府情形谁都不看好,崔氏看得起堪做宗妇世家姑娘,谁家肯将嫁进来。即使有大着胆子想攀上荣三老爷这亲家,崔氏又看不上那姑娘,因为她们同唐音才貌和家世比起来相去太远,她觉得太委屈荣玠了。

    为了这事,荣三老爷和崔氏没少操心,倒是荣玠老师董大儒让送了封信来,说是有意为荣玠保一桩亲事,正是董大儒孙女儿董藏月。董藏月年幼失怙,到十岁上头母亲也去了,一直养董祢和其夫膝下,其品行可想而知。

    这下崔氏真是松了一口大气,口里直念阿弥陀佛,真是再也没有比董家姑娘适合选了。如今这上京城内,要寻一个家世比得过唐音,只能宗室里头找,这也太高攀了,可今后要掌家大儿媳妇若差了唐音太多,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位董姑娘,虽然出身不显,又显得有些命苦,但董大儒身份地位超然物外,如此董藏月和唐音没有可比之处,也就不用比了,本就是两种不同出身。

    荣三老爷和崔氏因为敬重董大儒,拖了媒去提亲不说,又亲自去了白鹤院拜见董大儒,阿雾多日不见荣玠,又知道这回肯定能看见未来大嫂,因此也闹着跟了去。

    到了白鹤院,董大儒亲自接待了荣三老爷和崔氏,便是他见了阿雾,也愣了片刻,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老先生并不是老学究,对于美好和事,从来都是充满了欣赏乐趣。

    这位荣六姑娘,董祢对她印象可是深刻得很,小时候精致可不说,还聪慧过又胆大果决,当时就不容小觑了,只是没料到长大后会出落得如此美丽,世难及,只有当初阿薇或堪可一比。

    想至此,董祢眼里流露出一丝悲色。

    荣玠听得父母到来消息自然要过来拜见,他一进门就让眼前一亮。

    荣玠一袭青袍,衣摆和袖口镶边碧绣青竹,头上以一枚木簪束发,显出一身出世风流潇洒来,他本身又生得温雅清秀,如此相貌和气质相得益彰,令一见忘俗。

    阿雾却愣了愣,只觉得荣玠身上有一股她似曾见过气度,这样虚无缥缈东西,阿雾能觉得相似,必然是她近日见过,阿雾凝神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荣玠有点儿神似四皇子楚懋味道。

    不过等阿雾定睛再一看时,又觉得他就是自己大哥,刚才相似感就没再出现了。

    荣玠拜见了荣三老爷和崔氏,被崔氏拉着看了又看,将生活细碎之事问了个遍之后,他才有空对着阿雾笑了笑,“阿雾长高了。”

    阿雾也抿嘴笑了笑,“大哥这下再也不会说是小南瓜了吧。”其实当时荣玠和荣珢取笑阿雾,是要说她是矮冬瓜,可是这样太伤,毕竟是自己疼爱妹妹,就喜欢开她玩笑说她是小南瓜。

    两兄妹管多日不见,可心底都是彼此惦念,无需多说,骨肉至亲之间亲近就显露无疑了。

    董大儒和荣三老爷有许多共同话题,但都不是妇爱听,就听得董祢笑道:“内子就住不远处梅鹤居里,还请崔太太移步一见。”

    阿雾自然陪了崔氏离开,有小童引路,她们很就到了梅鹤居,本来阿雾还奇怪,便是董大儒身份尊崇,但董夫也没有自大到不亲自迎客道理。毕竟家里来客,女主都该出来招呼女眷。

    等阿雾见到了董夫,见她双目空洞,才知道她目已盲,怨不得不出来迎客,倒是自己小见了。董藏月扶着董夫出来,崔氏就迎了上去。

    董夫比崔氏高一辈,崔氏领着阿未晚辈礼斯见,不过董夫温和亲切,丝毫没有长辈架子,阿雾对她印象极好。

    而阿雾同董藏月双目一对,两个皆自傲自持姑娘心里都暗暗纳罕。

    董藏月心底纳罕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物,便是那位,若神仙似物,如纯以美论,恐怕也及不上眼前这位姑娘。

    董藏月打量阿雾同时,阿雾也打量她。

    阿雾前辈子就知道董藏月,虽然董藏月如其名,藏慧守拙,但阿雾也拜读过她诗集,眼界开阔,才气纵横,不输男子,就这一点,连阿雾都甘拜下风。

    不过阿雾并没见过董藏月,今日一见,少不得细细打量。只见董藏月不过一袭布裙,不过丝毫不掩其风华。她容貌只能算清秀,但胜一身端庄雅丽,周身光风霁月之度,掩也掩也不住。阿雾以为,便是那些自认身份高贵百年世家出来大家闺秀也未必有董藏月气度。

    阿雾心想,若紫扇见了董藏月,大概才会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腹有诗书气自华”。

    场,除了阿雾留心董藏月外,关注她还要属崔氏,她拉着董藏月手,问了好些话,董藏月都一一作答,不卑不亢,并不因崔氏将是她未来婆母就谄媚讨好。

    崔氏觉得董藏月端庄大方,有雅有识,很是满意。

    董夫也察觉出了崔氏满意,等崔氏把个未来儿媳打量够了,就笑道:“月儿,领荣姑娘去屋里玩一会儿吧,不用陪着们,省得们小一辈儿拘束。”

    “正是,正是。”崔氏素来倚重阿雾,也想让她多同董藏月接触接触,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物。

    董藏月闺房一如她一般,朴实大方,端雅简洁。她同阿雾坐下细声说话,先讲是女儿家基本都会女红,由此拉近关系。

    阿雾心里暗自点头,别才女若同讲话,恨不能三句不离她能耐,譬如荣五,但董藏月不同,先考虑是对方。

    阿雾跟着崔氏学了崔绣,虽然女红做得少,但绝不能算差,两个小小聊了一阵子,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诗词文章上头。

    董藏月以诗赋见长,阿雾就投其所好,毕竟是自己未来大嫂,以后要仰仗地方还多得很。

    两个谈诗论句,倒让董藏月吃了一惊。心里素来有个不知打哪儿开始定论,那就是容貌美女子,多半是不长脑子,董藏月也略微有这么点儿想法。

    要知道如果阿雾不仅美得超凡脱俗,还兼才华出众,那还让不让别姑娘活了。

    但两一席话谈下来,董藏月对阿雾就大大改观了,只觉得她言之有物,论之有据,而且灵气逼,天赋卓绝。

    董藏月倒不是小心眼爱妒忌,反而引阿雾为知己,惺惺相惜起来。

    晚上,董夫问起董藏月对阿雾看法,董藏月丝毫不掩饰她对阿雾欣赏。

    “照这么看来,祖父为保这桩亲事不错,且不论玠哥儿自身才华品行都堪配,便是未来婆婆也是个温和讲喇。原本还担心这位小姑子难处,不过听这么一说就放心了。”董夫轻轻拍了拍董藏月手。

    董藏月笑道:“祖母从来不是轻易下判断,怎么会觉得阿雾难相处?”

    董夫想了想才道:“这位荣姑娘想来长相必然是极出众吧?”

    董藏月觉得祖母简直是神了,“祖母,怎么知道?”要知道董夫眼盲,若要判断一个长相,必须用手摸才能了解大概,可她今日根本没这个机会。

    “别看祖母目盲,但鼻子、耳朵比们可就灵多了。每个女子都自带一股女儿香,所以即使眼盲,也能轻易分辨出谁是谁来,比们眼睛还准。这位荣姑娘一进门,就闻见了她香气。令心旷神怡,闻之忘俗。如冬之嗅梅,夏之闻荷,皆是万花丛里傲岸一种。”但凡有这种香气女子必然容貌绝丽,多年前董夫曾另一位绝色佳身上闻到过类似香气。香味虽然不同,但皆是傲然之味。

    “可这样不能说明她难处啊?”董藏月又问,前她端庄稳重,可私底下同董夫相处,又自有一股女儿家娇态。

    “这位荣姑娘仪态绝佳,是仅见第一。虽然看不见她,可听她进门脚步声和衣物摩擦之声,就能听出来。”

    董夫听阿雾步子,每一步落脚声音都几乎相等,那是每一步距离都精确一致才能达到,这必然是经过长期训练。而且她脚步声流畅而有韵律,绝不是刻意而为,这种仪态想必已经深入其骨髓了。

    而衣物摩擦声低敛和韵律也说明了这位荣姑娘教养和仪态皆是绝佳。

    “想想这样容貌绝佳,仪态出众女子,必自带一股傲气。但不是说,那位安国公老夫膝下恐怕养不出什么大气孙女,崔太太虽然温和纯良,但有些方面还是欠缺了些。而也自傲,虽然努力做出亲和样子,但也掩不住傲气,也确有傲气本事。”董夫是很为董藏月自豪,只觉得任何姑娘到了她跟前都只有认输份儿。“因此,祖母判定,这位荣姑娘肚量未必能容得下。”

    董藏月笑道:“祖母,这回可看错了。老家觉得天下就孙女儿好,不过祖父常说外有,天外有天,今儿见了阿雾,可总算是认了这句话啦。”

    两祖孙又说笑了几句,心里头对这桩亲事都是极高兴。

    自白鹤院回来,崔氏就忙于张罗两个儿子亲事,虽然这两桩亲事都不急,但她就是一个爱瞎忙活性子。至于阿雾亲事,也算是有了眉目,荣三老爷亲自给薛家去了信,就等着回音了。

    不过对阿雾亲事关心可不止荣家这一家子,阿雾另一个哥哥也关心得不得了。不过几日功夫,阿雾就得了紫砚送来信,顾廷易约她璀记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千万别着急。其实珰妈速度已经很了,一章就把荣玠嫁了出去,真是很很啦。而且还顺带让雾天仙又天仙了一把,还见了未来嫂子,并扯出了蛛丝马迹,哇咔咔,真是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啊。

    你们说对吧?

    另外,jj这一期创奖,四季锦有入围哦,请爱我亲们,不吝移驾去支持支持珰妈吧,以下是网址。

103、隆庆帝为四位皇子赐婚的旨意

    璀记虽然大商林立,众绣争芳京城算不上大名鼎鼎,但如今也小有名气,口碑极佳,这么些年紫砚经营下,早已经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想当初不过一间门脸儿铺子,如今已成了三开间,后头院子也被买了下来。

    阿雾从藏胡同里侧门进了璀记,紫砚已经将顾廷易延至客室奉了茶,并亲自作陪。

    顾廷易不说话,紫砚也不敢开口,她京城生活了这么些年,这位长公主家顾二爷她是知道,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这样近距离看到他。

    紫砚透过抬起眼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廷易,容颜冷峻但眉眼皆斯文秀气,器宇轩昂,一身大家公子气派,瞧着就是镶金饰玉主,同自家姑娘瞧着倒像是天造地设一对。

    两个人既然避过耳目约这儿见面,紫砚以为自家姑爷j□j就是这位了,因而伺候得格外心。

    等阿雾一进门,紫砚就自觉地告了退,亲自守院子外头把风。

    “二哥。”阿雾有些急不可耐地向顾廷易走了过去,一脸期盼地看着顾廷易。

    顾廷易张了张嘴,看着阿雾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懂阿雾期盼是什么。

    自家妹子死而复生这么大事儿,顾廷易难道能向长公主隐瞒?但此事实是太过匪夷所思,而长公主又是个不信鬼神执拗性子。

    顾廷易思来想去,只能旁敲侧击一下福惠长公主态度。

    结果顾廷易假称自己一位好友家里出了一桩死而复生奇事,又把这当做一则故事讲给了长公主听,哪知长公主听了当时立马就冷笑道:“我看你是志怪小说看多了。娘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没听过还有人能死而复生。至于你说那位死而复生姑娘,必是对你那位朋友家别有所图。”

    “这可不是。那位姑娘对我那位朋友妹妹之事了如指掌,再隐秘只有他二人才知道事情,那位姑娘也知道,这若非死而复生,实难解释。”顾廷易辩道。

    但福惠长公主是个心比七窍还多了一窍玲珑人,将曾经发生事情一捋,心里就明白了三分,因而不无讽刺地道:“你说那位死而复生姑娘是不是就是那位荣六姑娘?”

    顾廷易一惊,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易哥儿啊,易哥儿,究竟要让娘怎么说你才肯听?那位荣姑娘可不是省油灯,城府之深,这上京城里姑娘可没几个比得过她。安国公府分家背后,可没少这位荣姑娘功劳。”长公主刺道。阿雾做事虽然隐秘,可毕竟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聪明局外人只要善于抽丝剥茧,未必不能猜出个三分真相。

    而且自己儿子还为这位荣姑娘同自己闹过,以福惠长公主性子如何会不去调查她,这一查可不得了,好一出精彩纷呈三子共妾戏。只要看看后受益者是谁,就不难猜出是谁背后谋划了。

    “娘,阿雾那也是为了自保。”顾廷易早就从长公主那儿听过了她对阿雾分析了。

    “什么阿雾,她也配叫这个名字?”长公主怒道,“易哥儿,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这样容易上当受骗。她明明是见嫁入咱家无望,娘是决不许她这样人进门,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理由来接近你,还顺带想欺骗我,哼。”

    顾廷易还待分辨,就又听长公主道:“既然她说她是阿雾复生,那怎么一开始不来认我这个做娘,偏偏先认你,还这样敏感关头?她爹荣吉昌刚被指给了老四做师傅,她这头就攀上了你,这等心机,几个你都不是对?”

    要说福惠长公主说话,听起来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顾廷易一时也驳不倒她。因而今日面对阿雾期盼,怎么说得出口长公主对她态度。

    “阿雾,听说荣侍郎想将你远嫁湖州薛家是不是?”顾廷易避开阿雾眼睛问道。

    提起这件事,阿雾就浑身没劲儿,却又找不到拒绝理由,便是她自己看起来,也觉得这门亲事眼下看来确是极不错了,如果阿雾不知道后四皇子会登位话。

    顾廷易见阿雾神色间并无喜悦和娇羞,便知道了她心意,继续问道:“你不想远嫁是不是?”

    阿雾岂止是不想远嫁,是压根儿就不想嫁人,她也不瞒自己二哥,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愿不愿意听?”顾廷易迟疑了片刻才问。

    “二哥,你有话就直说啊。”阿雾笑道。

    顾廷易努力压制住自己心底泛滥波涛,沉声道:“阿雾,你不如嫁给哥哥吧。”

    阿雾一听,猛地抬头看着顾廷易,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听错了。

    “你别急着回答,先听我说完。”顾廷易急速道,既然话已经开了头,后面也就不难说了,“你若嫁给我,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我是你哥哥,这辈子还能有比我护着你人么?而且娘性子你是知道,对于你就是阿雾事,她根本就不相信也不接受。我知道你想认回娘亲。”

    顾廷易以眼神示意阿雾冷静,“你看,你若嫁了哥哥,娘亲岂不就成了你娘亲,你们相处得久了,娘亲自然会相信你就是阿雾。”

    顾廷易见阿雾眼里有了一丝松动,便再接再厉地道:“何况,以你聪慧自然知道皇上是极不喜欢四皇子,但四皇子占据了嫡长之位,恐怕难以善终,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嫁给谁也不如嫁给哥哥来得稳妥。”

    阿雾看着顾廷易沉默不语,说实话,他话确实某种程度上打动了阿雾,只要一想到嫁给了他,今后就能和母亲朝夕相处,阿雾就一阵激动。

    但阿雾看着顾廷易脸,就觉得真要嫁给自己哥哥,那实是太别扭了,这于阿雾来说,那就是乱、伦。何况,他们是兄妹,压根儿就不能同房,那二哥今后子嗣怎么办,他确也可以纳妾,但生出来是庶子,怎么能同嫡子相比。

    阿雾低声讲出了自己顾虑。

    顾廷易倒没有这等顾虑,“这有什么,咱们家又不靠我来传宗接代,大哥长子都两岁了,大嫂如今又显了怀。”顾廷易说着说着,看阿雾一脸不赞同,又加了一句道:“你若真意,大不了今后我再娶一门平妻罢了。”

    其实顾廷易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再娶一门妻子,这根本就是他缓兵之计。长公主对他说话确实动摇了他对阿雾就是他妹妹信心,而这恰好也是他乐意接受。何况,他妹妹康宁郡主去时候才十来岁,还是个女童,同眼前已经是婷婷少女阿雾完全是两种风情,顾廷易实难将二人等同起来。

    顾廷易压根儿就不乎阿雾说是真是假,哪怕到头来发现是骗了他,他也甘之如饴,一想着能同阿雾成亲,婚后再慢慢地培养夫妻之情,到后来琴瑟和鸣,长相厮守。光是这样想一想,顾廷易就觉得心口满满甜着。

    阿雾则觉得这事情也太不靠谱了,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而且阿雾又忽然想到,若真如二哥说,相处久了,母亲真相信了自己就是阿雾,可这时候她表面上已经成了二哥妻子,那母亲如何能接受?那时候才真真儿是一团乱麻呐。

    想至此,阿雾就坚定了决心,摇了摇头道:“二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私心就毁了你一辈子,我还等着你娶个嫂子,生个乖巧侄儿侄女来让我疼呐。”

    “哦,对了,和蕊县主事情你同娘说了吗?”阿雾想起这个事儿来。

    “说了。”顾廷易听了阿雾话以后,也让人暗中去查了,果然如阿雾说一般,这样毒妇别说他不喜欢,就是喜欢万万不能娶进门。

    “那娘她……”阿雾问道。

    “娘自然不会再让我娶和蕊了。”顾廷易一脸失望地看着阿雾,“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二哥,我们心底都知道我们就是兄妹啊,怎么能成亲。”

    “可是阿雾,你这身子并不是你,严格说来,我们也不算兄妹,我……”顾廷易还想再劝阿雾。

    阿雾听了却大惊失色,没想到她说出了这样秘密之后,二哥居然还有那种想法,阿雾心底实是失望难过,难怪娘不相信自己能死而复生,就连口口声声说相信二哥,恐怕内心深处也是不信自己就是阿雾。

    一时间,阿位觉得前途漆黑一片,浑身陷入冰凉之中。良久阿雾才回过神来,垂泪道:“二哥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顾廷易受不了阿雾眼泪,指天发誓地道绝对是相信阿雾,这才让阿雾心里好受了些。

    两个人又对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尴尬,顾廷易却舍不得起身离开,阿雾又有话要说。她本想,若顾廷易能劝说得娘亲相信自己,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四皇子后会谋逆登基之事,可如今想来,这一切是万万不能对人言。死而复生已经难以让人相信,再加上孤魂飘零之说就神奇了。

    而且这样时候,说出这样话来,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为争夺大位而设圈套。

    阿雾斟酌良久才道:“二哥,圣上这回下旨绘三品官员嫡女样貌入内供择选皇子妃,我家里也来了内侍,二哥,你知道皇上对几位皇子亲事有什么安排吗?”

    顾廷易摇了摇头,“虽然这种事情该由皇后操持,可这一回舅舅完全不同人商量,连娘那边都不知道消息,不过田皇后看中了镇国公家姑娘,托了娘去舅舅跟前说项。”

    “娘为何一定要同田皇后走得这样近?”阿雾问道。“五皇子性子根本难承大宝,他若继位,实非百姓之福,娘她难道就看不出来?”

    顾廷易叹息一声,“五皇子若不能登位,以向贵妃和娘之间恩怨,等六皇子一继位,难保不对付我们。”

    “那四皇子呢,难道就没有机会?”阿雾问。

    顾廷易道:“你不宫里,自然不清楚舅舅和四皇子之间事情,舅舅压根儿就不见四皇子,他们父子恐怕有七、八年未曾谋面了。”

    阿雾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大了,她虽然知道隆庆帝不待见四皇子,可也没料到居然已经到了这样地步,连面都不想见。

    “话虽如此,可是事事难料,指不定四皇子能反戈一击呢?”阿雾一步一步地引导着顾廷易。

    “你呀,毕竟难得出门。”顾廷易道,这意思就是阿雾见识浅了,“别我不敢说,但四皇子若想逼宫,那绝无成功可能。”话里话外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四皇子若想得承大宝那只有逼宫一途,但对于京城和禁宫防卫,顾廷易身为御前侍卫,是极有信心。

    阿雾想了想没再继续往下说,那样就显得太做作了,因而道:“天心难测,不过后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娘尊荣都不会低,她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万一押错了宝岂不是惹得一身骚,只要娘几头不偏,后总能保住平安。”

    顾廷易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劝娘,可娘一向极有主意。”没人能劝得住长公主。

    阿雾叹息一声,“不管怎样,二哥还是多劝劝娘吧。”

    阿雾眉间夹着一丝轻愁地回到了荣府,她虽然早料想到了认亲之路极为困难,但真正面对时候,还是忍不住难过。

    但是她不知道是,让她“难过”事情还等后头,马上就要来了。

    隆庆帝为四位皇子赐婚旨意第二日早晨仿佛惊雷一般震动了朝堂。

    作者有话要说:哈,肉戏还会远吗?

104、宫门一入深似海

    14、宫门一入深似海

第105章

    荣三老爷和崔氏的两子一女在亲事上仿佛都犯了太岁似的,一个赛一个的晚。荣玠身为长子,他的亲事自然应该排在最先,但偏偏荣三老爷和董大儒的意思都是让荣玠下了场科举后再成婚,好来个双喜临门。其中自然也是为了不让荣玠分心。自古温柔乡英雄冢,挑灯苦读如何及得上温柔娇妻的魅力。

    由此荣玠至少要隆庆三十二年才能成亲,荣珢自然不能赶在他前头成婚,而唐家也巴不得能多留唐音一段时间,且可以再等等看朝局的变化。

    虽然阿雾的两个哥哥都算是晚婚,但阿雾的亲事却等不得了。隆庆帝开恩,能等阿雾及笄,再让钦天监看日子,已经算是莫大的恩典了。

    隆庆三十一年夏,阿雾及笄后,钦天监看了几个日子,隆庆帝挑的八月十六这一日赐四皇子楚懋和阿雾成亲。因此阿雾将越过两个哥哥先成亲,这在平时看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但是遇到天家之事,也就无人奇怪了。

    日子一定下来,崔氏越发忙得不可开交了,一方面是阿雾要将阖府的的账本和事情一一向崔氏细细交代,另一方面,崔氏还要紧赶慢赶地为阿雾筹备嫁妆。虽然这两年已经陆陆续续准备好了,但阿雾的嫁妆一日不抬出门,崔氏就一日放心不下,总想着这样会不会少,那样会不会缺。

    虽说是嫁入皇家,但据说不受宠的皇子过的日子落魄得还不如一般官员。而且这毕竟是高嫁,女儿今后就是想找个申诉的地儿都没有。崔氏一想到先嫁入祈王府的那两个侧妃,看着阿雾的眼神就越发心疼。恨不能将荣府都搬空了,全送给阿雾做了陪嫁。

    且说崔氏对阿雾是万分的舍不得,嘴里常常念叨的是,若非是皇帝赐婚,她定然要将阿雾留到十八岁才许她出嫁的。董藏月就是留够了十八岁之后才会许嫁荣玠的,对这一点儿,崔氏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崔氏自己不善理家,这些年全靠阿雾将阖府打理得紧紧有条,如今要让崔氏接手,她就脑门子疼,本想快些让大儿媳妇进门,但董家不同意,端足了架子。其实这本就是董家嫁女儿的规矩,不算他们傲慢,可到了崔氏找个盼媳妇的眼里,她不能怪董大儒,也不能怪自家老爷,也就只能怪董藏月了。

    阿为道崔氏的心事,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只道崔氏再熬过半年,明年春天董藏月就能嫁过来了。

    这一方荣三老爷和荣玠、荣珢两个哥哥对阿雾私底下都有讨私房添补嫁妆,阿雾自己手头本就有四季锦的铺子,算起来她的嫁妆在京城里头也算是头一份儿了,只是四季锦的铺子不能放在明处。

    至于璀记,这是阿雾带荣三老爷和崔氏经营的,而德胜布庄的股份,阿雾则一分为二送给了两个哥哥。

    至于顾廷易,那简直是不缺钱花的主。

    眼瞧着阿雾的婚期越来越近,顾廷易又约了阿雾在璀记见面。这两年来,两人私下多有来往,阿雾也从顾廷易处知道了许多长公主的消息。诸如身子可好,喜欢什么,色、色都是阿雾在背后备好了,让顾廷易送了去讨长公主的欢喜。让长公主见天儿地就夸顾廷易孝顺有眼光。

    “二哥。”阿雾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顾廷易本是背着手状似在欣赏房间里挂的一幅花鸟画,听见阿雾的声音才转过身来。

    不管见了阿雾多少次,次次她的容颜都能叫顾廷易看得一阵痴愣。阿雾的年岁越长,相貌就越发更出众,少女的娉婷之姿里如今更是随着身子的发育添上了一丝女子的妩媚,像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微微张开了花瓣,正是诱人的时候。

    随着阿雾进屋的走动,那腰肢越发显得盈盈一握,几乎一掐就要断,顾廷易看了一阵黯然,“惆怅不知细腰,谁与折。”

    “二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同娘吵架了?”阿雾和顾廷易见得多了,说话之间越发随意起来。“按说,娘说的也没错,你也老大不小了,比大哥荣玠还长半岁呐,你闹着不肯娶妻,娘自然要生你气。”

    顾廷易这两年也不知怎么的,一直同长公主闹脾气,打死也不肯成亲。阿雾虽然猜着点儿原因,但并不愿意去想。

    “我如今一无所成,全靠祖荫,这回我找你真是有事同你说。”顾廷易坐下道。

    阿雾见顾廷易一脸的严肃,也不由正经起来。

    “我已经向舅舅请了旨,去辽东任提刑按察使司副使。”

    阿雾一惊,提刑按察使司在大夏朝是武职,归兵部管,一旦有战事,皆须上战场,而辽东附近北蛮虎视眈眈,一向不太平,“怎么这么突然,二哥即使要外放,怎么偏偏去辽东,那儿太危险了。”

    “太平的地方如何挣军功,你不必担心,我早就考虑好了。”顾廷易并没将危险放在心上。

    “娘同意了?”以阿雾对长公主的了解,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而上一世二哥也并没有离开过京城。

    顾廷易沉默了片刻才道:“娘最终会同意的。”

    阿雾心里一酸,已经猜到了顾廷易的打算。大夏朝对辽东的控制其实并不强,屡有外辱,北蛮对辽东的骚扰一直不断。只要顾廷易在辽东站住了脚,若四皇子身死,偷梁换柱下未必保不住阿雾。

    再则,楚懋的侧妃陶思瑶的父亲是东三省总督陶应时,而顾廷易偏偏到了陶应时的地方,说起来不得不让人思考。

    不过阿雾也松了口气,顾廷易到了陶应时手下,也就算是楚懋的人了,若他今后立了功,长公主即使在楚懋手下,可能也会好过些。这一点阿雾还是很有自信的,楚懋其人虽然对敌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但对有功之臣却屡加恩典,并没有“飞鸟尽,良弓藏”,对掌兵重臣也并不忌惮打压,从这一点看他的气度还是很不错的。

    “二哥,我……”阿雾的眼睛酸酸的。

    “我可能不能看着你成亲了,再过一个月就得启程了。”顾廷易又道。

    阿雾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你要好好保重,我还等着你给我撑腰呐。”

    顾廷易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多少会留我一下呐。”

    阿雾一边哭一边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二哥有这个志气,妹妹只有钦佩之心。你若好了,娘才会好。”

    顾廷易心里放入鸿毛落地般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去辽东,虽然是为了娘和阿雾打算,但倒底也是他的志向。他没想到的是阿位听他说了那么一句,就猜透了他的心思。

    何其解语。

    顾廷易见阿雾的泪珠一粒一粒滚落,忍不住抬起手替她轻轻拭去,阿雾愣了愣,反射性地就要后退,但随即就顿住了身子。

    “阿雾,你也要保重,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会尽全力护着你的。”

    “二哥。”阿雾已经抽泣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廷易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拳头,忽然一把揽过阿雾,强行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的一吻。

    这个举措简直让阿雾惊呆了,可却又说不出顾廷易的不对来。

    这一吻后,两个人都有些尴尬。阿雾目送顾廷易离开,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动,她心底大约是知道二哥对她还是别有一份心意的,可是她心底过不去那个坎儿,而现实也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良久阿雾回过头,才看到屋里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紫檀漆金雕缠枝牡丹的匣子,应该是顾廷易留下的。

    阿雾打开一看,匣子分了上下两层,上一层放着鸽子蛋大小的一枚金刚石,并两枚红、绿宝石,还有稍小一些的粉、蓝、黄等宝石。晶莹耀眼得阿雾都看得有些吃惊。这种好东西,就是她身为康宁郡主的时候也见得不多。

    匣子的下一层搁着一叠面额一百两的小额银票,粗略估计,应该有五十张之多。

    阿雾想着,这大抵是二哥所有的家底了,如今却全给了自己。阿雾心里一阵发紧,不知道二哥是抱着什么心情去的辽东,身家性命全抛下了。

    阿雾回到屋里,对镜自览,第一次觉得若这张脸平凡些就好了,也不会引得二哥动了别的心思,让两个人相处起来,怎么也有一丝隔膜和尴尬,而他也不会因着伤心而远避他乡了。

    但尴尬归尴尬,在阿雾的心里顾廷易始终只是自己的二哥,有些事只能装傻了。

    入了秋,日子就跟飞似的,屋里阿雾怎么睁着眼不肯睡,时光还是无情地在流失,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六。

    天家的仪式繁琐又枯累,阿雾身着亲王妃的吉服,由荣玠背入了花轿,手里捧着苹果,头顶重得可以压断脖子的金冠,随着正、副使导前的迎亲仪仗,从此离开了荣府,踏入了那个她的下半辈子都将生活在那儿的地方——祈王府。

    (改错字)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咬牙切齿)什么,额头的初吻居然不是我的!!!!!!!!!!!!!

第106章

    此刻的祈王府内张灯结彩、处处贴红,叫人一看就知道这家在办喜事。下人们虽然穿梭如织,却依然轻手轻脚,表情敬谨,白话一点儿说来就是人人脸上皆无喜气。大约办丧事也就这个表情了。

    皇子大婚,文武大臣照例是要来贺的,贺礼皆需送到,人也必须亲自到场恭贺,但却可以选择假托有皇命在身或者爹娘有病匆匆而去,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来喝杯喜酒。

    不过这四皇子的婚宴还真是有些寒碜,不是说规格不高,酒菜不美,而是留下来用饭的人少得寒碜,多数是宗室子弟,毕竟大家都算是皇家的人,不好意思走。

    携美而来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倒是还留在席上,都争着要表现兄友弟恭。七皇子则在一旁傻乐,吵着要看新媳妇儿。

    这时礼已成了,四皇子楚懋前导,手里牵着一根另一头在阿雾手里的系了红花的红绸,两人在喜娘和众亲的簇拥下被送入了洞房。

    新房设在祈王府的东侧的玉澜堂,玉澜堂是按照亲王寝殿的规制建的,歇山顶、覆绿色琉璃瓦,哪怕你位极人臣,官居一品,也不能住这样规制的院子,只有亲王的寝殿可如此。难怪许多人家明知道“皇家一入深似海”,也依然争得头破血流就为了把个女儿嫁入皇家。

    此时玉澜堂的内室挤满了贵妇人,虽然今日留下来吃酒的男宾并不多,但好奇四皇妃是如何模样的贵妇人却有一大堆,何况内宅妇人有什么要紧事,自然要留在祈王府吃一杯酒,也算是给四皇子和天家撑脸面。

    隆庆帝是典型的自己可以不待见自己儿子,却容不得别人不待见他儿子的父亲。

    因此红烛高照的玉澜堂算得上是整个祈王府内唯一看着最像在办喜事的地方。

    粗如儿臂的龙凤对烛,将玉澜堂映得通红,人人脸上都带了一丝红晕。四皇子楚懋的姑姑们、姐妹们并一帮表姐表妹们,还有两位弟妹都起哄着让四皇子赶紧掀盖头。

    虽然如果真要嫁给四皇子,京城的女儿家都会考虑再三,但真当四皇子娶了王妃之后,她们又满腔的酸楚,心里只要想着被她们私下论为大夏朝第一美男子的祈王就要属于某个女子了,她们的心就酸涩得仿佛吃了才挂果的青桔一般,酸得发苦。

    今日楚懋穿着他人生里也许仅有的一回红色袍服,将一张清俊白皙的脸映得抹上了一层红光,让这位素来飘逸出尘的神仙人物重返了红尘俗世,别添了一分迷人的亲切。

    这样近距离的打量楚懋,不提外女,便是和他有血缘的姊妹些都看迷了眼,连三十好几、四十出头的贵妇人都看得红了脸。好在屋里人多,又满屋的红色烛光,大家都怀着一种“这么多人别人一定不会注意到我的心态”,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位有名的美男子。

    只见楚懋身材颀长、蜂腰猿背,精瘦而不瘦弱,器宇轩昂,如玉山之立昆吾,兰芝以香瑶池,便是这丰姿已叫人痴迷,更不提如雕似刻,夺造化之功的俊颜。

    楚懋的容貌其实偏于清峻,可更是叫人火热的心里仿佛有清泠之泉流过一般,叫人舒爽得恨不能j□j出来。

    早有那平素大胆的贵妇人,眼睛已朝他的下、半、身瞟去,那精瘦的腰和修长的腿,不知道动起来是如何的情形,也不知会不会叫女儿家j□j,想至此,控制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若放了以往,这些人是绝不敢这样打量和肖想楚懋的,但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烛之夜,本就添着一丝情、欲的色彩,便叫人生出了旖旎的心思。

    越是这样,她们就越是嫉妒这会儿正端坐在喜床上,盖着金绣龙凤大红盖头的阿雾。

    楚懋的心底即使已经把眉头皱死了,但他嘴角依然带着一丝故作平易近人的微翘。这次第已经叫好些人在心底忍不住取代了阿雾,神魂飘荡中自己个儿坐上那喜床去了。

    楚懋从喜娘的手里接过包着金箔预示着称心如意的喜称,毫不犹豫、不带迟疑,连个准备也不给众人就快速挑起了新娘的盖头。

    一般新郎官此刻都该忐忑不安,犹犹豫豫地去挑喜帕,心里直打鼓,千万别是个无盐女啊。因为期盼所以忐忑,但显然四皇子楚懋依然是一脸的平静,毫无忐忑,脸上也无做新郎官该有的喜气。

    若非楚懋此刻身着大红袍,脸映红烛光,显得红光满面,其实以他此刻本来的沉肃脸色,去参加丧礼也是不失礼的。

    当新娘子的盖头被掀开,她微微抬起头的刹那,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连口里不停说着吉祥话的喜娘也忽然顿口不言,长大了嘴。

    要说这辈子见的新娘子最多妇人的是哪位,绝对要数今日的这位喜娘。她也算福寿皆长,儿女双全的全福人了,兼且口齿伶俐,最会说吉祥话,是皇家御用的喜娘。但这皇家能有多少喜事办,在内务府的默许下,这位喜娘也是整个京城里有脸面人家最爱请的喜娘。

    是以,她不知见过多少新媳妇,全是出身显赫、容貌上佳的佳人,可她敢说,便是再当三辈子喜娘,她也不会再见到比今日这位新娘子长得更标致的姑娘了。

    便是雷打到眼前也可岿然不动的楚懋都愣了片刻,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没想到当初那个抱着他大腿,喊“哥哥,救我”的矮冬瓜长大了居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四哥好福气啊,嫂嫂可真美。”隆庆帝的十一女,昌河公主最先出声。

    紧接着其他妇人也开始说起恭贺的话来,那心里酸到苦的人,这下子简直叫苦到疼了,便是在心里编着白日梦,幻想四皇子不爱正妃爱j□j的人,在被阿雾的容貌震惊后,也承认再做这样的白日梦那也太不靠谱了。

    喜娘回过神来,为两位新人将袍子系在了一起,开始撒帐,

    撒个枣、领个小(儿子),

    撒个栗、领个妮(女儿),

    一把栗子一把枣

    大滴领着小滴跑,

    一把栗子一把钱

    大滴领着小滴玩。

    喜娘嘴里唱着土得掉渣的吉祥话,以她这么几十年的经验来看,越是富贵人家越喜欢土得掉渣的撒帐歌,而那些清淡寡味的人家才喜欢那种“一铺金银满地、二铺子女双全、三铺平安康泰”的斯文话。

    这歌听得阿雾微微瑟缩,她现在是大姑娘了,出嫁前,崔氏专门请了嬷嬷给她讲授人生中这最重要的一课。譬如指着小册子说,那种体、位让女子更容易受孕,最好是在身下垫个枕头,完事儿后头低脚高的留一会儿,又譬如掐着指头算,你小日子在月末,那月中最易受孕。

    阿雾是何等人物,她自然高洁,要皑如白雪,质本洁来还洁去,谁要和男人做那等下流龌蹉之事,还要拼着命生娃娃。

    阿雾早就想好了的,自古以来无子中宫不在少数,只要她不起坏心,今后与皇帝的生母并称太后就是了。若有母族不显或娘死得早的皇子,也可抱过来养。

    瞧见阿雾身边整整齐齐站着的四个花容月貌的丫头没有,那是她这两年精挑细选出来的绝色佳人,才华风情皆为人之翘楚,这是专门备着给四皇子享用的。

    阿雾仿佛含羞带娇的连眼皮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视楚懋。其实她只是不想看着她的“四表哥”而已,太膈应人了。

    一通礼走完,楚懋就起身去了外头应酬宾客,阿雾的几个妯娌上前来和她亲热的说了几句话,五皇子妃又为阿雾一一介绍了这一屋子的女眷。

    然后殷雪霞就发现,这位今日之前大家几乎没听过也没见过的祈王妃荣璇居然如此聪慧,她不过略略说了一下,她就能准确地叫出人来了。要知道这屋里的人可不下二十来位。而且彼此都有些亲缘关系,好几位都长得挺像,又好几位穿得挺相近,但这位祈王妃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认错。

    这样的美貌、这样的聪慧,而居然这样的低调不显,殷雪霞立即在心里为阿雾打上了一个“危险人物”的标签。

    六皇子妃和蕊县主则是铁青着一张脸看着阿雾。和蕊一直倾慕顾廷易,当初不过为了顾廷易多看了唐音几眼,她就能对唐音下狠手。更不论这位传闻里顾廷易心仪的祈王妃了。奈何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如今一见阿雾的模样,她如何能不咬牙切齿。

    “六妹妹。”出声的是荣琬,如今的六皇子侧妃。阿雾见荣琬梳了妇人头,高雅端庄,脸上有一丝疲倦,但风仪俱佳,不愧是京城双姝,甩了不知所谓的和蕊十七八条街也不止。

    荣琬仍然以旧时姐妹的序齿来称呼阿雾,既显得姐妹情深,又不卑不亢。

    “五姐姐。”阿雾唤了一声。

    两个人对视一笑,却没有实际内容。

    好容易应酬走了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阿雾这才得以休息。

    紫扇和彤文伺候阿雾卸了头饰和妆面,到净室里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轻便舒服的软罗红裙,紫扇又简单为阿雾挽了一个发髻,因着是新婚之日,不能如阿雾惯常那般素净,便在发髻的正中簪了一枚金嵌红宝石垂珠钗,每一粒红宝石都有大拇指甲大小,亮得晶莹剔透,于额前垂下一粒略小的打磨光滑的红宝石。

    严格说起来,除了今日的新婚大妆外,阿雾就属此时打扮得最华丽了,平素都是简单梳个发髻,簪一枚玉簪或木簪就罢了。

    紫扇站在阿雾背后,看着西洋妆镜里阿雾,都有些瞧呆了。

    “我就说这枚垂珠钗,姑娘戴了一准儿能让王爷看得发呆。姑娘你瞧,就是紫扇姐姐都看呆了。”彤文管着阿雾的首饰,对此自然熟悉,阿雾的穿戴都是她在打理。

    “姑娘这会儿比带花冠还好看呐。”紫扇也不辩。

    阿雾的嘴角翘了翘,这是自然了,那种亲王妃成亲都有的一顶按制做的花冠能好看到哪里去。

    “紫坠呢,跑哪里去了,我都要饿死了。”阿雾饿得声音都比平日娇软了些。

    阿雾正说着,就见紫坠端了一个黑漆描金的木盘进来,上头搁着一碗燕窝粥,并四色小菜。“姑娘放心吃吧,都是从家里带来的食材。”

    这也不是紫坠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而是姑娘出门前,荣三老爷和崔氏,还有两位爷都交代过她的,叫她于吃食上伺候阿雾,再小心也不为过,这大家子里污糟的事情多了去了,更何况还有那么两尊先进门的侧妃。

    阿雾就着小菜,细嚼慢咽地喝着粥,心却跳得飞快,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来。她此刻可管不了吃的安全不安全,这屋子又是如何摆设,这府里的下人又如何如何,她满满的一颗心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而忧愁。

    因此阿雾不过吃了半碗粥就搁下了。

    紫坠担心地道:“姑娘都一日没用饭了,怎么才吃这么点儿?”

    还不等阿雾答话,就听得自己奶娘桑妈妈的声音道:“紫坠,该改口叫王妃了。”桑妈妈一路走进来一路说:“前头宴席散了,我瞧着王爷该过来了。”

    阿雾手里的茶盅“噹”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啊,岁岁(碎碎)平安,岁岁(碎碎)平安。”桑妈妈赶紧道,紫扇和紫坠争赶着上来收拾碎片。

    阿雾的心则随着外头的脚步声一声重似一声地跳着。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啦,珰妈也没料到居然还没写到洞房花烛夜,哎呀呀。啊呀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390/ 第一时间欣赏四季锦最新章节! 作者:明月珰所写的《四季锦》为转载作品,四季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四季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四季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四季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四季锦介绍:
前生娘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老爷,康宁郡主阿雾表示她那过的就是让人干什么别人就得干什么的生活。
今生爹是庶子,娘是庶女,国公府六姑娘阿雾表示她那过的就是节衣缩食别人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的生活。
阿雾表示有些接受无能。不过好在这张脸还看得顺眼,前辈子康宁郡主啥都有了就是缺一张美颜。
只是年纪越大这脸怎么就越。。。。。。
阿雾以为,这人可以漂亮、很漂亮、十分漂亮,但千万别漂亮得闪瞎人的眼。
阿雾开始为这张脸感到前途堪忧了。
请点进去收藏一下作者吧,求包养
另一在更新的坑
完结书
我的微博四季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四季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四季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