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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悠悠忘忧     贵女反攻记txt下载     贵女反攻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章 去向

    一连多日,贺启暄早出晚归,除了去军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书房里和一众幕僚议事,没几日,就制定出了一系列的章程,差人快马加鞭的往各地送去了。,!

    回到一心堂的时候,慕嫣然通常都已经歇下了,每每回屋看到她披着衣服斜歪在软枕上睡着的模样,贺启暄便有些微微的歉疚。

    这一日醒转过来,看着贺启暄还在身边径自睡着,慕嫣然本想伸手推醒他,转念一想这些日子他早起晚归的也着实辛苦了,慕嫣然轻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本打算起身梳洗,也又躺了回去,生怕一动就惊醒了他。

    直到外头传来了肇哥儿大嗓门的喊着爹娘,贺启暄晃了一下头,才慢慢的醒转过来,看着身旁静静注视着自己的慕嫣然,贺启暄揉了揉眼睛笑道:“放心,没事的,等忙完了这阵子,就好了。以后,还和从前一样……”

    点头应着,慕嫣然唤了白薇佩云进来伺候着她和贺启暄起身梳洗,继而抱过了肇哥儿,一家三口用了早膳。

    用罢早膳,贺启暄径直去了外书房,慕嫣然便牵着肇哥儿去了后院。

    竖起手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慕嫣然和肇哥儿站在秋水阁的窗外,看着珠儿和闵淑华,还有蕾儿三人作画。

    “娘,秋秋,秋秋……”

    只看了一会儿,肇哥儿就有些着急的扭起了身子,慕嫣然捏了捏他的鼻子,转身去了池塘一侧的秋千架处。

    嘱咐了小家伙攥紧两侧的绳子。慕嫣然动作轻柔的推着,不一会儿,后院里,就响起了肇哥儿咯咯的欢快笑声。

    午膳用罢。慕嫣然懒洋洋的躺在软榻边歇息,小平子大踏步的奔进院门,走到门口处。低声跟白薇说着什么。

    “进来吧……”

    知晓是白薇不许他进来打扰自己歇午觉,慕嫣然冲外头扬声喊了一句,屋帘掀起,小平子一头大汗的进来回话道:“主子,查到乐夫人的去向了。”

    “她现在人在哪儿?”

    慕嫣然坐起身子,看着小平子厉声问道。

    “回主子的话,在永州庐王治下的一处庄子里。”

    小平子拱手回道。

    “庐王那儿?”

    似是没想到乐夫人会跑的那么远。慕嫣然着实有些诧异,旋即,又为乐夫人的好人脉而感叹不已。

    “消息可确凿吗?”

    庐王妃林沫兰从前也不喜欢骄纵跋扈的长乐郡主,而如今的乐夫人,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以林沫兰的个性来说,是绝对不会同意庐王身边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想到此,慕嫣然反问道。

    点了点头,小平子仔细的回道:“那处庄子,是前年春节时,庐王府中的一位幕僚出面购得的,在永州边界处。那个庄子,如今名为遗珠园。平日里只见女主人,不见男主人,不过,咱们的人在那儿驻守了一个多月,焕王府的那位幕僚,曾出现过三次。除他以外,遗珠园再未出现过登门造访的男客。”

    “焕王府的那个幕僚,叫什么名字?”

    虽不确定那人就是乐夫人孩子的父亲,慕嫣然仍旧有些好奇的问出了口。

    “焕王府第一大谋士,吴世安。”

    小平子答道。

    “吴世安……”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似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是细想了半天,仍旧没有想起什么时候听过这个人。

    交代了小平子盯好遗珠园那边的动向,想办法找人混进去探明乐夫人身边巨额财富的事,慕嫣然挥了挥手让小平子退下,一边,却出神的思忖起了乐夫人去永州的内里含义。

    未出嫁前,乐夫人便和焕王交好,及至被贬为庶人离开都城,这么多年了,焕王对乐夫人也照拂颇多,郓州和宾州的一部分百姓,始终都在传焕王是乐夫人的入幕之宾,可真正知晓内里真实缘由的,怕是没几个人。

    而如今,乐夫人手头掌握着两千万两的财富,却没有在焕王的保护之下,转而去了永州,慕嫣然不禁大胆揣测:莫非,如今庐王和焕王,已经暗里达成了什么共识?

    慕嫣然始终记得,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庐王,虽出生于宫廷,却恬淡的像是个不问世事的隐士,他总是在最正确的时候做最正确的事,都城内的纷争,均与他无干。

    太子和焕王各自寻求贤士为自己增加筹码的时候,庐王按着祖宗的规矩,带着家眷远离都城前往永州就藩,一年多的功夫,永州从之前的荒芜之象,渐渐的富饶了起来,便是在朝堂之上,永成帝对这个儿子也是褒扬有加。

    后来,焕王就藩,宣王就藩,新帝登基,这么多年了,焕王总是蠢蠢欲动,而庐王,安心于打理自己的那一块藩地,仿若这些纷争都是过眼云烟,而他,是那个两眼清明的局外人一般。

    可如今,乐夫人,却隐身于他治下的永州。

    沉思间,外头传来了梨白的说话声,慕嫣然抬眼看去,便见梨白捧着一个锦盒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主子,通州尹府送来的书信。”

    “竹儿的信?”

    脸上绽开了一抹笑颜,慕嫣然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

    文雅竹说身边一切都好,平日里得空的时候就和慕秀然去街市上逛,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慕嫣然看到,心中有些欣慰。

    “文府敦园那边的信,可送去了?”

    慕嫣然抬眼问道。

    文雅竹送信,历来都是一并送来王府,再由慕嫣然安排人送去文府,抑或是到韩府给文雅娴。而给徐姨娘的那封信和东西,自然是文府众人所不知的。

    梨白脆声答道:“主子,都各自送过去了,其中还有尹大人给王爷的信件,也都去外书房交给王爷了。”

    点了点头,便让梨白退下了,慕嫣然打开锦盒,里面却是些小孩儿的东西,想来是文雅竹做给肇哥儿的。

    少顷的功夫,贺启暄便大踏着步子进了屋,手里,还捏着尹浩武写的书信。

    见贺启暄面色一片凝重,慕嫣然起身沏了杯茶递到他手里,一边接过信放在锦桌上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犹豫了一下,贺启暄冷声说道:“正如岳父大人所猜想的一般,军营里的异动,确实是不正常的,是有人存心蛊惑。”

    “浩武说的?”

    看着桌上的信,慕嫣然问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思忖着说道:“嫣儿,我想,这些日子带兵往各处军营里去一趟,这一来一去,可能就要好几个月,又要留你一人在家里了。”

    早在那日贺启暄猜测说军营里有人反水的时候,慕嫣然便已猜到会有这一日了,此刻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也丝毫不显诧异,点头应道:“军务要紧,你放心的去便是,府里的事,我会一切小心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贺启暄便起身朝外书房去了,慕嫣然坐在软榻边,从半开的窗户里看着贺启暄离去的背影,心头有些微微的心疼。

    从贺启暄领了兵马大将军的那一日,慕嫣然就想到会有这样奔波的一日,可真到这一日来临,慕嫣然的心里,却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旋即,慕嫣然却又有些释然了,好歹,视察军营,总比带兵奔赴边境作战要好的多。

    第二日,贺启暄难得的没有早起去军营里,而夫子那里,贺启暄也让紫月去通知了她沐休两日。

    一大早天刚亮,贺启暄就拉扯着慕嫣然起身,直到两人梳洗完走到正屋,看见三个穿的齐整,规矩老实的坐在膳桌前的珠儿、蕾儿和肇哥儿,慕嫣然一脸玩味的看着贺启暄说道:“你们几个人都商量好了,唯独就没告诉我,是吧?”

    “娘,爹爹说给你个惊喜呢。”

    蕾儿抿嘴笑道。

    “惊喜,惊喜……”

    不老实的坐在扶手椅中,肇哥儿拍着小手欢呼道。

    慕嫣然转过头,便见贺启暄眼中带着一抹歉意的说道:“都好些日子没陪你们了,带你和孩子们好好玩两日。”

    心头一滞,慕嫣然顿时知晓,三日后,就是贺启暄带兵出城的日子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故作轻松的说道:“好啊,那咱们用早膳吧,早点儿出发,说不定能赶上看日出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用了早膳,坐上马车赶到了城外,去的,恰好是去岁七夕前贺启暄带一家人去过的那个山谷。

    山洞里,依稀还有前次来烧饭时留下的炉灶痕迹,而山谷里,一眼望去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直如人间仙境一般的美轮美奂。

    早起谷顶赏日出,午后溪边随鱼戏,夜里席地观星辰,两日的功夫,似是一眨眼就过了一般。

    马车驶回王府的路途上,贺启暄难得的没有骑马,抱着肇哥儿坐在慕嫣然身边,陪着珠儿和蕾儿说笑着,欢声笑语从马车中飞扬开来,给迷蒙的夜色,增加了几分暖意。

    “爹爹,你又要出远门了吗?”

    蕾儿偎过来抱住贺启暄的臂膀,糯糯的问道。

    女儿依赖的眸光,让贺启暄心头一软,迟疑了一下,贺启暄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蕾儿回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也点了点头,方态度坚决的说道:“爹爹,那我和大姐,还有弟弟陪着娘,我们一起等你回来,爹爹不许受伤,也不能像上次一样生病,要乖乖哦。”

    鼻尖微酸,贺启暄肯定的点了点头。

第七百五十一章 富余

    六月二十八,贺启暄领兵出发,所奔向的第一站,便是位于宾州的西南大营。.\\

    仿若贺启暄去去就回,慕嫣然只如平日里贺启暄去军营一般,将他送到了一心堂院门处。

    贺启暄浅笑着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大踏着步子离开了,慕嫣然倚在门边,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回到正屋。

    “爹爹,爹爹……”

    肇哥儿正站在软榻上,攀着窗棱冲窗外看着,慕嫣然摆了摆手示意乳母下去,径自坐在软榻边一把抄过儿子抱在怀里说道:“过些日子爹爹就回来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笑嘻嘻的绽开一个灿烂的笑颜,慕嫣然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的黯然稍有缓解。

    午后,阳光明媚的天空中,突地飘来了一片阴云,未等慕嫣然让白薇出去唤在后院玩的珠儿和蕾儿回来,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没一会儿,珠儿和蕾儿便大呼小叫的奔进了屋,头发湿漉漉的耷在脸上,平添了几分狼狈的俏皮。

    吩咐了白薇和佩云带着两人去换衣服,慕嫣然转身关上了窗户,正看的高兴的肇哥儿嘟着嘴,一脸的不满,小模样顿时惹得慕嫣然笑了起来。

    听着外头的雨声,做着手里的绣活,再看着眼前笑闹成一团的儿女,慕嫣然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定,因为贺启暄出远门而带来的离愁,也渐渐的消散了少许。

    “主子,紫云姐姐来了……”

    屋外传来了热闹的说笑声。紧接着,梨白扬声通传完,紫云进来了,身后跟着牵着翰哥儿的紫月。

    “来也不挑个好时候。刚下了雨呢……”

    慕嫣然嗔怨的说道。

    自打紫云有了身孕,慕嫣然便让她回去歇着,尽管如此。每隔几日,紫云还是会来陪慕嫣然说说话,主仆三人如今都各自为母,话题愈发较从前多了许多。

    “人常说,六月天,孩儿脸,一点都不错呢。奴婢就是午后瞧着日头不错。所以才来陪主子说话,谁知道到门口刚下车,就下起了雨。”

    紫云笑道。

    翰哥儿已经两岁半了,性格却像极了张绪进和紫云,每回来给慕嫣然请安。小家伙都安安静静的偎在紫云身边,慕嫣然让人带他去玩,他也羞赧的低头谢过,脚下却是一点儿都不动。

    抓了些糖果装在翰哥儿的手里,又捧出了从前瑜哥儿玩过的玩具给他,慕嫣然便和紫云说起了话,不一会儿,肇哥儿也迈着小短腿凑到了翰哥儿身边,一大一小。倒也玩的开心。

    “我听紫月说,你们打算在荷花巷那边买个大些的宅院,把老人都接来云都城?”

    慕嫣然满眼笑意的问道。

    张绪进的父母都住在云都城外的远郊,每逢年节,紫云和张绪进回一趟家,都要到慕嫣然面前来告假。虽只有短短的两三日功夫,可两人恰好都是极认真的性子,宁愿少回去几趟,也不愿意让王府的下人觉得他们比旁人特殊,为这事,慕嫣然也没少说他们,可两人却一如从前。

    点了点头,紫云笑道:“主子厚待奴婢和绪进,这些年,我们手里也攒了些银子,荷花巷那边最近恰好有个人急于把自家的宅子转让出去,绪进去看过了,觉得位置好价格也合适,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便打算买下来。到时候把公婆接来,再回家,也方便些。”

    抿嘴笑着,慕嫣然欣慰的说道:“这样也好,以后等你出去,也算是正经的少奶奶了,将来好好抚育翰哥儿,等着他给你挣个诰命。”

    紫云和紫月嫁人时,慕嫣然把她们的身契都给了她们,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良民了,只要她们愿意,随时可以离开慕嫣然,去过自己富足的生活。

    面色一惊,紫云看向慕嫣然辩解道:“主子,奴婢不会离开您身边的,便是奴婢老了,也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和王爷还有小主子们。”

    这样的话,紫云和紫月都已经说过许多遍了,知晓再绕下去两人又要面红耳赤的表忠心了,慕嫣然便笑呵呵再未应声,只问了些关于那边宅子的事。

    回头看了一眼紫月,慕嫣然关切的问道:“你和大全呢?不打算自己在外头买宅子?”

    摇了摇头,紫月笑道:“且早着呢,大全说,如今就我们两人,外院的那个小院子,也够住了,再说人多还能热闹些。”

    主仆三人亲和的说着话,伴随着外头渐渐停歇下来的潇潇雨声,别有一番温情在内。

    入了七月,天气越来越热,还不到午时,便要从冰窖起了冰送到屋里来,慕嫣然本就怕热,因此更是拒了各府送来的帖子,一门心思的留在家里纳凉,便连七夕也没去文府和总督府。

    中元节,慕嫣然让苏管家到古寒寺和苦竹寺各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傍晚时分,还带着珠儿和蕾儿去后院静心阁坐了会儿,请宛贵妃在天之灵保佑一家人身体康健幸福美满。

    小平子那边,依旧派了人在遗珠园附近守着,最近一次送来消息,说已经有人成功的混进遗珠园到了乐夫人的身边。

    而贺启暄那头,却依旧没有书信送来。

    没几日,都城里送来了瑜哥儿的书信,慕嫣然看着儿子的字迹愈发工整,已经渐渐有了几分笔力,也不由的欢喜起来,可再一想到下一次见到他,说不定要三年以后,慕嫣然又有些失落。

    默然间,外头传话,说高掌柜来了,慕嫣然面色一喜,吩咐来人带着高掌柜去议事厅,起身更了衣,带着白薇和佩云朝外院走去。

    “小人见过主子……”

    看到慕嫣然进来,高掌柜俯身跪倒行了礼,神采飞扬的冲门外喊道:“抬进来。”

    慕嫣然走到上首处坐下,便看见门外鱼贯着进来了一队人,两两成对,分别抬着一个箱子,不一会儿的功夫,议事厅内的空地,已被十几口箱子摆满。

    挥了一下手,那些人俯身将箱盖揭开,方行了礼朝外去了,慕嫣然看着箱子里那些整齐摆置着的稀奇物件,满脸趣味的问道:“都是藩篱岛进来的玩意儿?”

    点头应着,高掌柜笑道:“倒也不全是藩篱岛的,还有些,是藩篱岛从其他地方贩进本岛的东西,觉得稀罕,便往咱们这儿匀了一部分。虽价格比藩篱岛的东西贵些,可是从这几个月来看,情势一片大好。”

    早就看出高掌柜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且有自己一套独特的生意经,之前将藩篱岛通商事宜交给他的时候,慕嫣然便从不过问,如今慕嫣然愈发满意,心中无比感慨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些日子,你可和其他诸位掌柜的们碰过头?与藩篱岛通商的生意所得,如今占王府全部生意的几成了?”

    慕嫣然起身走到那些箱子前,随手拎起里面的东西把玩着,一边问着高掌柜。

    过了许久还未见高掌柜答话,慕嫣然侧头看去,便见高掌柜似是有些踌躇。

    “怎么了?”

    以为生意出了岔子,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如今,通商收益所得,一旬便抵得其他所有铺子一年的收益。”

    高掌柜笑着说道。

    面色一惊,慕嫣然不可置信的问道:“当真?”

    见高掌柜点了点头,慕嫣然站在地中间,看着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主子容秉……”

    慕嫣然的神情,似是让高掌柜觉得有些小小的得意,高掌柜返身将身旁案桌上的一摞账本捧到慕嫣然身边,方继续说道:“早在年后,小的便做主,把郓州的通商货物,都大批量的送到了临近各地,起先,是摆在他人的铺子里,按月付租金给他们,及至后来势头迅猛,小的便在各地建了新的商铺,如今,莫说是宾州,便连更远的永州,也有咱们宣王府的商铺。”

    说到了自己最拿手的东西,高掌柜的神采飞扬,面色也有些兴奋的欢欣。

    见慕嫣然听得认真,高掌柜畅想道:“若是一切正常,今年年底,大梁几个重要的州县都城,都会有咱们的商铺,到那时,莫说日进斗金,兴许每个时辰都会有斗金纳入王府的账房。”

    想到自己还眼巴巴的写信求助慕容睿,要把慕老太太送给自己的那些铺子好生打理一番,让那些铺子也为自己赚些银两,没想到,如今看来,当日无心插柳的通商生意,已成了前景不可限量的摇钱树了,一时间,慕嫣然心中感慨万千。

    “与藩篱岛通商的生意能有今日的规模,都是高掌柜的功劳。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还是从前那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不犯法,只要不欺民,你放手去做便是。”

    慕嫣然振奋的说道。

    “小的能有今日,也都仰仗了主子的高看,小的必不负主子所托。”

    高掌柜拜倒说道。

    点头应下,便让高掌柜下去回去了,慕嫣然看着面前的那十几口箱子,颇有些欣喜。

    回头吩咐了白薇唤人去把这些箱子都抬到一心堂去,慕嫣然拿起身旁锦桌上的账本看了起来,看到末页的那个数字,慕嫣然顿时瞪大了双眼。

第七百五十二章 古怪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看着那一厚摞账本,一直狂乱跳着的心,便怎么也停不下来。.\\

    账本末尾处的那个数字,是慕嫣然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可如今就那么真实的摆在眼前,慕嫣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拿过账本一本本的看着,慕嫣然终于确定,这确实是高掌柜辛苦了几年为自己打理得来的,这么一想,慕嫣然顿时有些兴奋起来。

    如今,便是贺启暄不做宣亲王,不做大梁的兵马大将军,也不做那什么威武至极的护国并肩王,只这账本上的钱财,自己一家几口吃香喝辣,也够好几辈子的了。

    合上账本让白薇放去书桌上,慕嫣然心想:从前看野史,那些贪官或是封疆大吏大肆搜刮民财,富可敌国,都像是杜撰来的,可如今才发现,照高掌柜经营的情形这样继续下去,要不了几年,富可敌国,就这般无心插柳的做到了。

    想到此,慕嫣然心中有了一丝淡淡的窃喜,似乎已经看到了贺启暄回来看到账本上的那个数字后,面上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神情。

    谁能想到,当初随意的一个决定,会有这般富丽堂皇的未来?

    贺启暄不在,慕嫣然又懒于与那些贵夫人们周旋,无聊之际,便打算寻些事情来做,尤其此番又出乎意料的得了那许多的财富。

    第二日,善恩堂那边,慕嫣然便拨了一笔银两过去,而远郊的村民那儿,也尽数都减免了一部分的租金,还未等出了七月,云都城里便众口相传的称赞着慕嫣然是菩萨下凡,从闵夫人口中听到,慕嫣然莞尔一笑,也未往心上去。

    入了八月,郓州各地又涌来了一波接一波的贺礼。因为贺启暄的生辰快到了。

    因着贺启暄不在府里,慕嫣然便看了帖子尽数收下。转而等值的回了礼,也算是领了送礼众人的心意。

    初九那日,慕嫣然吩咐了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自己带着三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也算是为贺启暄庆生了。

    第二日。便收到了文府和总督府送来的帖子,都邀请慕嫣然中秋过去团聚。

    懒得与文府那么多的人周旋,慕嫣然一面吩咐了白薇去总督府传话,一边以事先应下了总督府的帖子为由回绝了文府的宴请。

    可中秋当日。到总督府时,看到巷道里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车马,慕嫣然的脸上。不自禁的便溢出了一丝苦笑。

    下了马车,看着杜氏同样一脸苦笑,慕嫣然暗自颔首,看着面前乌泱泱跪倒一片的文府众人,态度亲和的叫了起。跟在文嗣逡和杜氏身边进了府门。

    好在文府众人都极为识趣,未往慕嫣然身边凑,一大家子人用罢午宴,给慕嫣然磕了头便都回去了,让慕嫣然落了个清静。

    用罢晚膳。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回了王府,一心堂院落里。紫月带着丫鬟们早已备好了香案。

    圆月当空,夜色清尘,浩瀚的星空中,整个天地间一片静谧,愈发让人心生宁静。

    赏着月,吃着月饼瓜果,慕嫣然怀里抱着肇哥儿,身边一左一右的围着珠儿和蕾儿,虽然贺启暄和瑜哥儿不在,可气氛却也丝毫不显感伤。

    指着皎洁的明月给孩子们讲着广寒宫里的嫦娥和玉兔的故事,慕嫣然再低下头来,肇哥儿已经打着小呼噜睡着了,珠儿和蕾儿还俏皮的指着月亮里若隐若现的黑影说是桂树。

    各自歇下,第二日醒转,慕嫣然便接到了贺启暄的书信,见贺启暄已经到了麟州的军营,慕嫣然盘算着,大抵九月份贺启暄应该就能回来了。

    期盼的日子,总是过的缓慢,而天气的闷热,也渐渐的让慕嫣然觉得有些乏闷了。

    午睡起身,慕嫣然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便听得院子里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竹帘掀起,梨白满脸喜色的进来回禀道:“主子,民乐宋府派人送信来,说璇儿表小姐二十那日诞下了一位小少爷,取名宋遇安。”

    “遇安……随遇而安?”

    原本困顿的神情,一瞬间便精神了起来,慕嫣然喃喃的念着,疾声吩咐了白薇准备贺礼送去。

    说话的功夫,外头响起了夏蝉的说话声,慕嫣然从半掩的窗户边看去,便见夏蝉扶着丁香的手,迈过了院门缓步而来。

    及至夏蝉进来,慕嫣然本要数落她几句,却见她的脸上带着几丝沉重,慕嫣然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轻叹了一口气,夏蝉低声说道:“今儿一早,善恩堂门前,捡到了一个身患残疾的婴儿,还未满月,就被人丢弃在哪儿了。我是刚从善恩堂过来的。”

    “什么?可跟官府报了案?”

    慕嫣然惊道。

    那年丢弃在善恩堂的两个孩子,官府四处追查,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最终,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那两个孩子,后来被文雅竹收养,正是如今的欢儿和乐儿。

    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如今,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慕嫣然怎能不痛心?

    点了点头,夏蝉有些怨怼的说道:“官府派了人去,有模有样的录了口供立了案,可是我觉得,定然又是无头案。”

    夏蝉这么说,可见线索也是微乎其微的,慕嫣然心下一沉,转而关切的问道:“那孩子呢?如今可好?”

    脸上的惋惜之色愈发明显,夏蝉摇了摇头,一脸黯然的说道:“孩子本就有些畸形,许是自出了娘胎便没好好照顾,已经有些早夭之象了,而且身子极弱,又喂不得药,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说到最后,夏蝉的话音已有些颤抖。

    都是做了母亲的人,此刻听到这样的事,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些难过,慕嫣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唤来了小平子吩咐道:“去文府敦园找文大人,就说是我说的。他是云都知州,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难道不是他的责任?限他三日之内将此事查清,否则,这件事,我便让闵大人去查,一层一层往上攀升。我就不信会是无头案。”

    大梁律例,遗弃已属重罪,一旦发现,遗弃婴孩抑或是老人的人。将被没收全部家产并流放到苦寒之地服刑三载以观后效,是故,便是贫民百姓。哪怕是养不起孩子卖到有钱人家做下人,也不会轻易遗弃孩子。

    小平子领命而去,慕嫣然转过头看着夏蝉说道:“城里不是有医会嘛,到时候你去跟他们商议一下此事,不管是哪家诊所。只要能救治好孩子,定有重谢。总之,无论用什么法子,先把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都是其次。”

    点头应下,夏蝉转身出去了。看着她笨拙的身子,以及额头上层层漫起的汗滴,慕嫣然虽有些不落忍,可知晓便是自己不吩咐,夏蝉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一连几日,孩子的事情,都没有什么进展,慕嫣然每日打发人去善恩堂,听了传回来的话,心头都有些难过。

    午后时分,慕嫣然打着扇子哄肇哥儿睡觉,外间通传说文薛氏来了,慕嫣然手下一顿,心中,却已经猜到她此来的涵义了。

    吩咐了乳母照看好肇哥儿,慕嫣然更了衣走到了正屋,刚坐下,帘子掀起,文薛氏有些惶恐的走了进来。

    俯身给慕嫣然行了礼,文薛氏站起身,却不敢坐,面色间颇有些踌躇。

    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慕嫣然指着椅子让文薛氏落座,一边无奈的说道:“二夫人若是见过了那孩子,想来便不会前来王府为文大人求情了。”

    面色一怔,文薛氏摇了摇头,张口语言,却又一脸的为难,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般。

    “二夫人先坐吧,有什么话,慢慢说便是……”

    文薛氏的一番表情落在慕嫣然眼中,慕嫣然顿时知晓,怕是文嗣平的案子有了进展,又有些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让文薛氏来试探自己的口风了。

    端起茶碗抿了口凉茶,文薛氏有些紧张的神情,才渐渐的舒缓了下来,及至屋里的凉气阵阵袭来,文薛氏润了下喉咙,轻声说道:“自得了王妃的命令,老爷这几日都在调查此事,如今,总算是有些眉目了,却牵扯出了得罪不起的人,而且,即便老爷将此事掰扯出来,苦于没有证据,怕是此事也不得善终,所以,妾身斗胆,才来请王妃示下。”

    “二夫人但说无妨。”

    见与自己心中所想不差,慕嫣然开口说道。

    “参将胡大人府中,有位得宠的苏姨娘,这几年求子不得,所以便从远郊寻了贫穷的农家,打算买个孩子过到自己名下。这孩子,便是她之前寻觅好的人家,上个月临产在即,那人家便按着苏姨娘的要求,迁到了都城,住在了苏姨娘嘱咐人备下的院子里,不成想,孩子出生,却有些不足之症,苏姨娘便反悔了……”

    见慕嫣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文薛氏的话音,也愈来愈低。

    “苏沫晴反悔了,那人家又觉得养不起一个身有残疾的孩子,便丢弃在善恩堂门口了?”

    慕嫣然接过话问道。

    “正是……那人家丢弃了孩子便早已出城了,如今,却是无处去寻了,找到了他们从前住过的地方,附近的乡邻说,得了贵人的资助,上个月便搬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是什么地方,他们也不知晓。”

    文薛氏说着,心底愈发忐忑不安。

    言下之意,便是真的成了无头案。

    “苏沫晴……”

    厉声说着,慕嫣然的面上,显出了一抹厌恶的憎恨。

第七百五十三/四章 苦果

    文嗣平如今只是从五品的云都知州,慕嫣然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可是,正二品的胡副将,也同样不是他得罪得起的,是故,这才有了文薛氏来王府见慕嫣然的举动。?快来吧,.!

    送走了文薛氏,慕嫣然坐在临窗的软榻边,看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盎然绿意,心头,却觉得灰蒙蒙的覆着一层阴云,让她觉得有些烦闷。

    正如文薛氏所言,这样的事,没有证据,不但不能将苏沫晴绳之以法,还会使得胡副将心存不满。而如今军营里本就暗流涌动,若是因为这样一件事而使得那些意志不坚的人掉转枪头指向贺启暄和其他人,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仍旧没有妥当的法子处置苏沫晴,慕嫣然只觉得身上泛起阵阵的无力感,让她有些无处宣泄的狂躁。

    善恩堂里的那个孩子,慕嫣然也去看望过一次,小家伙已经一个多月了,却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瘦弱,便连啼哭起来,也如一只小猫咪一般微弱无力,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怜惜,止不住的心酸落泪。

    夏蝉拟了药方开了药,两个乳母轮流照看着,可几日过去了,孩子仍旧一丁点儿的好转迹象都没有,有时候连吃奶时都会喘不上气来,面色泛紫的晕厥过去。

    一时间,因为这个孩子,好多人都跟着揪起了心。

    便连临近生产的闵夫人,也不时的派人去善恩堂看看,一提起来就满脸的惋惜。

    重阳节前一日。文府送来了帖子,请慕嫣然过文府赴宴,想及贺启暄不在府里,自己又提不起精神来。慕嫣然就婉言回绝了。

    第二日早起,院子里已插了好些茱萸,肇哥儿欢喜的抓了一把在手里。蹦蹦跳跳的要跟着珠儿和蕾儿去秋水阁,走了几步,便被慕嫣然反手抱起送回了屋里。

    “不许去捣乱……”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在肇哥儿脑门上敲了一下,顿时,小家伙摸着头一脸无辜的看向慕嫣然,口中还不依不饶的喊着:“娘。好痛,呼呼,呼呼……”

    抿嘴笑着,慕嫣然将肇哥儿抱在怀里,冲着他被敲过的脑门吹了几口气。肇哥儿欢喜的偎紧了母亲,纯净的眸子里,满满的依恋。

    给肇哥儿讲着故事,母子二人轻松惬意的话语声,在安静的内屋里显得愈发温馨,夏蝉迈过院门,脸上不自禁的就带出了几抹痛惜的迟疑。

    本欲转身离去,却听得白薇在台阶上通传道:“主子,慕夫人来了。”

    随即。白薇疾步下了台阶,亲热的扶上了夏蝉的胳膊,“您今儿来的早,可用了早膳吗?奴婢吩咐小厨房准备些糕点端来吧。”

    颔首谢过,夏蝉摇了摇头,顺着掀起的帘子进了屋。

    指着夏蝉让肇哥儿叫了“舅母”。慕嫣然将他放在地上,让白薇带着他去院子里玩了,慕嫣然指着身边的位置让夏蝉坐,端起茶碗刚抿了一口茶,便听夏蝉低声说道:“姐姐,那个孩子,去了……”

    温热的茶水,像是一下子变得烫嘴了似的,慕嫣然一脸震惊的看着夏蝉,便见她默然的点了点头。

    慕嫣然只觉得胸腔里有一簇灼热的火苗一般,让她有些怒不可遏。

    可只是片刻的功夫,慕嫣然就苦涩的笑了起来,“如今,便是捉了她来,又能如何?孩子无辜的生命,终是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早就听慕嫣然说过这孩子的事,夏蝉听到,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随即,却深呼了几口气,动作轻柔的抚着自己高耸的肚皮。

    二人静坐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夏蝉才起身朝外去了,慕嫣然一人静静的坐在屋内,想及苏沫晴那张娇弱娴静的姣好容颜,顿时觉得像是披了画皮的恶鬼一般,让人想起来就心生厌恶。

    沉默了会儿,听见外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紫月捧着一叠帖子进来回话道:“主子,就快到您的生辰了,这是各府送来的名帖,想要那日过来恭贺呢。”

    慕嫣然素来不喜热闹,何况今年贺启暄也不在府里,慕嫣然更没有要大肆过生辰的打算,摆了摆手,慕嫣然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从紫月手里接过名帖看了起来。

    找到了胡夫人送来的名帖,慕嫣然拿着那张帖子出了好久的神,才递回给紫月说道:“尽数应下,不用大肆操办,准备几桌宴席招待来客便是。”

    点头应下,紫月出去了,不多时的功夫,就拟好了那日的菜单,请慕嫣然过目完,径自出去安排了。

    十二日一大早,慕嫣然起身梳洗完,带着三个孩子在后院散了会儿步,将到上课的时辰,慕嫣然把珠儿和蕾儿送到秋水阁,又带着肇哥儿回了一心堂。

    少顷的功夫,各府的宾客都上门了。

    知晓贺启暄不在府里,男客们送上了贺礼,给慕嫣然磕了头便尽数回去了,只留下了家里的夫人们,没一会儿,一心堂里,就响起了一众女客们喧闹的说话声。

    看着面色有些惴惴的胡夫人,慕嫣然心中冷笑了一下,面容不变的问道:“胡夫人平日来不是都带着那位解语花一般的苏姨娘嘛,今儿怎么没带来?”

    似是没想到慕嫣然会问起苏沫晴,胡夫人面色一怔,随即浅笑着应道:“苏姨娘身子不适,这些日子一直都不大出门,妾身替她谢过王妃挂念了。”

    见慕嫣然不接话,胡夫人心里愈发没底,想到之前云都城里大肆彻查遗弃婴儿的事,胡夫人一边在心底咒骂着苏沫晴,一边却面上不显,只眼光不停的打量着慕嫣然。

    聊了会儿天,便到了午时。慕嫣然起身带着宾客们前往大花厅,出门的时候,却转头看着胡夫人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吧,既然都是熟面孔了。便把贵府的苏姨娘也一同接来吧,本妃还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她呢。”

    只一瞬。胡夫人就觉得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而身边几位夫人们递来的问询目光,也让她如芒在背一般的难堪。

    宴席结束,前来贺寿的夫人们给慕嫣然磕了头,便各自回府去了,只留下了几位平日里与慕嫣然交好的夫人,以及胡夫人。

    再回到一心堂。苏姨娘已在廊檐下候着了,看着她依旧明媚如花的娇艳面颊,慕嫣然却觉得说不出的憎恶。

    “贱妾见过王妃娘娘,恭祝王妃生辰大喜,愿王妃福如东海。永葆青春。”

    苏沫晴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屋,跪倒在慕嫣然面前拜道。

    看了苏沫晴一眼,慕嫣然转过目光,和身边的闵夫人以及廖夫人等人说起了话,顿时,坐在扶手椅中的胡夫人和跪在地当中的苏沫晴,愈发冷汗连连。

    说了会儿话,慕嫣然才看向苏沫晴,面容温和话语轻柔的说道:“苏姨娘高嫁胡府之前。还在王府住了些时日呢,说起来,也算是从王府出去的,合该与本妃多亲近些才是,苏姨娘说呢?”

    身子不自禁的颤了一下,苏沫晴磕着头说道:“王妃天人之姿。贱妾卑微至极,虽心里时刻惦念着王妃的恩德,可却也知晓自己身份不配,不敢与王妃过于亲近。”

    “哦?这么说,倒是本妃的不是了……”

    脸上浮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容,慕嫣然话音愈发绵软,“本妃听闻苏姨娘求子心切,城外的无尘庵,菩萨是极灵验的,本妃明日要去烧香祈福,苏姨娘便一起同去吧……”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苏沫晴顿时心中一沉。

    一旁,闵夫人已笑着说道:“都说王妃是念旧的人,可见是真的,妾身等人可是没这样的福气的,苏姨娘,你可要好生珍惜啊。”

    心里止不住的犯冷,苏沫晴跪在原地,眼露祈求的看向胡夫人,却见她的眼中,似是要冒出一股怒火焚了自己一般的灼热。

    出了王府,苏沫晴低眉顺眼的跟在胡夫人身侧,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可直到回了胡府,胡夫人都再未正眼看她一眼。

    回到自己屋里刚坐下,还未喘匀紧张的气息,便见院子里进来了两个丫鬟,却是胡夫人院子里的。

    “苏姨娘,夫人说了,姨娘犯下的事,可不能牵连了胡府,今晚,便委屈姨娘去柴房自省一夜,明儿到了菩萨面前,苏姨娘定要好生为自己赎罪才是,否则,莫说菩萨,便是老爷和夫人,也不会饶过你。”

    那丫鬟扬声说道。

    老爷不在府里,自己便没了依仗的人,苏沫晴知晓,此刻如何反抗都是无济于事,便规矩的准备起了换洗的衣服,转过身,却趁那几人不备,将妆奁盒里的几个锦袋私藏在了身上。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苏沫晴便被架上了胡府的马车,尾随着王府出城的马车,一路到了城外的无尘庵。

    马车停下,白薇从马车中轻盈跳下,轻车熟路的进了无尘庵。

    到了正殿,跪在菩萨面前磕头祈了福,站起身又添了香油钱,白薇走过去跟那主持师太低语交代了几句。

    回过身来,白薇看着苏沫晴轻声说道:“苏姨娘,做过的事,你心里该是有数的,王妃有命,让你在无尘庵静心思过三年,为那早夭的孩子超度。”

    说罢,白薇转身出了无尘庵,登上马车离去了。

    看着从眼前消失不见的马车,苏沫晴两眼通红,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夜色降临,潇溯堂里,因为大长公主不喜喧闹,而显得有些阴沉的寂静,大长公主满含怒气的话语声在风中飘散而去,在屋子里回旋着,愈发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怒声斥着,大长公主一脸的愠怒,看着周嬷嬷手里的信,仿若苏沫晴站在面前一般。

    “公主,您别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倒了杯热茶递给大长公主,周嬷嬷柔声劝道:“苏表小姐自小聪慧。谁知晓能摊上这样的事儿?一个女人,所能依靠的唯有夫婿和子嗣,如今,苏表小姐只是个妾侍。再没有子嗣,等到终老时,不就孤苦无依了?好在她总算没辜负了您的厚爱。胡副将如今虽还在宣王麾下,可暗里,不还是对您的话唯命是从?”

    抬眼瞟了周嬷嬷一眼,大长公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厉声说道:“她做妾侍,还不是她自己个儿没脸没皮的贴上去的?当日若听了我的,如今。兴许她已经是宣王侧妃了,哼……”

    想起从前的事,大长公主愈发怒不可遏,看着周嬷嬷放在锦桌上的信,脸色却慢慢的缓和了几分。

    “为了一个贱人坯子家里快死的孩子。宣王妃竟还对晴儿下了这样的狠手,哼,真以为自己是这郓州地面上的土皇帝了?”

    眼中晦暗不明,大长公主粗喘着气,转过头看着周嬷嬷吩咐道:“去,送信给焕王,把晴儿捎来的有关胡府的消息告诉他。另外,派人送些东西去无尘庵,莫让晴儿受了委屈。以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呢……”

    点头应下,周嬷嬷转身出去布置了,大长公主看着素笺纸上娟秀的字迹,眼中滑过了一抹厌弃。

    无尘庵里,看着锦桌上那素淡的没有一点儿油星的饭菜。苏沫晴的眼中,却平淡如斯,仿若面对的是一桌美味佳肴。

    冲前来送菜的小尼姑道了谢,苏沫晴看着身后的莺歌低声说道:“自此以后,就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过来用饭吧。”

    脸上滑过了一抹委屈,莺歌默不作声的铺好了床,走过来坐在苏沫晴身边,主仆二人端起碗吃用起来,只吃了一口,莺歌就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了。

    “小姐,大长公主府让人送来了好些东西,那老尼姑不但不给咱们,还堂而皇之的说这些东西玷污了佛门圣地,小姐,您写封信,奴婢便是拼死也要送去苏府告诉老爷夫人知晓,必定不让你在这儿受委屈。”

    莺歌置气的将饭碗丢在桌上,一脸恳切的看着苏沫晴说道。

    咽下口中苦涩不堪的青菜,苏沫晴淡淡的摇了摇头,“你忘了咱们是在哪儿吗?只要是在郓州,咱们便怎样也逃不过宣王妃的眼,她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收拾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便会有无数人在背后盯着我呢……兴许这会儿宣王妃已经忘了是她把我发落到这儿的,可是,只要咱们出了无尘庵一步,定然就有人快马加鞭的去告诉宣王妃,借此在宣王妃面前露个脸呢。”

    “小姐,那咱们便在这儿耗着?三年啊,小姐,奴婢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在这儿受苦啊……”

    莺歌的目光从简陋的屋内环顾了一周,转而看着苏沫晴痛心的说道。

    唇边泛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柔媚浅笑,苏沫晴又夹起一筷子味道晦涩的青菜放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唇内回旋,苏沫晴低声说道:“她赋予我的,总有一日,我会百倍千倍的还诸于她。”

    “小姐,你……”

    不明白苏沫晴所说何意,莺歌被自家小姐脸上闪过的一抹狠戾吓到,话语不自禁的就顿住了。

    “若不是她,我如今,兴许已是并肩王侧妃,再不济,也会是萧家的少夫人,怎会沦落到给一个粗人做妾?”

    脸上的表情半是痛楚半是憎恨,苏沫晴咬牙切齿的说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呼了几口气,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转而端起碗,慢条斯理的吃用起了那盘黄连般苦涩难咽的青菜。

    “如今大长公主还用得着我,老爷又是二品参将,跟着焕王,将来未必不会出人头地。即便不论这些,母亲也不会看着我受苦,所以,父亲收到信,定然会想办法的。一切,只等将来,只等将来……”

    喃喃的念叨着,苏沫晴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只待来日的狠绝,身旁,莺歌不自禁的便打了个战栗,旋即,默不作声的端起饭碗吃用起来,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天气,渐渐的冷了,如同慢慢冷静下来的人心。

    一心堂里。慕嫣然看着斜倚在软枕上靠着的夏蝉,看着她高耸的肚皮打趣的说道:“不会是双生子吧?才七个多月而已,怎么肚子就这般大了?”

    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夏蝉抚着肚子道:“蝉儿哪里有姐姐这样的福气?能平安诞下孩子。蝉儿就知足了。”

    夏蝉说不是双生子,那就必定不是,慕嫣然关切的问询了几句。一边安抚着说道:“估摸着,月底前,王爷就能回来了,等见了慕风,我可要好好训他一顿。”

    抿嘴笑着,夏蝉释然的说道:“姐姐,不碍事的。左右我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说了,要是不让他去,他可要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得劲儿了,就随他去吧。”

    两人亲热的说着话,外头。小平子小跑着进来回话道:“主子,方才得了信儿,王爷带兵已到罗州了,大抵后日就能回来了。”

    小平子的话音落毕,慕嫣然和夏蝉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喜色。

    晚膳时分,知晓贺启暄就要回来,三个孩子也俱都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而肇哥儿。还径自拿着汤匙敲着碗道:“爹爹,大马,爹爹,大马……”

    话都还说不清楚,却已经惦记着要跟着父亲骑马,肇哥儿的小模样。惹得慕嫣然和珠儿蕾儿都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九月二十二,贺启暄带兵返回云都城,历时三个月,将大梁的五处军营,尽数跑了一遍。

    听着小平子跑来回话说贺启暄已经到正门口了,慕嫣然站起身朝外迎去,刚走到二门处,便遇上了风尘仆仆大步走来的贺启暄。

    看着他满脸疲色,慕嫣然心知这三个月,贺启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马上,定然没有吃好睡好。

    吩咐了紫月差人准备热水,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一心堂,沏了茶递给他道:“累着了吧?一会儿沐浴完了,先好生睡一觉,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摇了摇头,贺启暄长叹了一口气,将茶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方抬眼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我就是先回府一趟,让你知晓我平安回来了,坐一会儿,我还要去军营里呢。这往后,可有的忙了……”

    心中一顿,瞬时知晓贺启暄已经发现了各处军营里所存在的问题,慕嫣然点了点头,也未多问,一边,却扬声唤来了白薇,让她去小厨房端些吃食过来。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大碗饭,贺启暄到右梢间看了一眼兀自睡着的肇哥儿,转身出门去了军营。

    等到再回来,已经是披星戴月的半夜时分了。

    服侍着贺启暄沐浴完更了衣,慕嫣然躺在他身边,伸手为他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腰背问道:“事情很棘手?”

    慕嫣然很少过问外头的事,可即便是东胡敌寇来犯,也未见贺启暄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一时间,慕嫣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长叹了几口气,贺启暄有些无奈的说道:“从我决定要往各处军营去视察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成想,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极少见贺启暄这样,慕嫣然瞬间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贺启暄翻了个身,看着慕嫣然问道:“你猜,乐夫人的那两千万两银子,用在了什么地方?”

    凝神思忖了一会儿,慕嫣然小心翼翼的揣摩着说道:“招兵买马,购置军饷?”

    摇了摇头,贺启暄犹豫了一下,满脸忧思的说道:“那两千万两银子,有一大半儿,都用在了收买军中武将身上。据我所知,一个二品的参将,收到的银票,大抵就有五十万两之多……”

    “五十万两?”

    一脸惊诧,慕嫣然失声唤出了口,旋即,却陡然沉默了下来。

    一个正三品的参将,一年的月俸,也不过五百两而已,五十万两,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二人相对无言,脸上俱是难言的无奈,过了好久,慕嫣然低声问道:“那,如今有几成将士有反水的可能?”

    摇了摇头,贺启暄惆怅的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却是不好估算了。”

    心中激起了些愤懑之气,慕嫣然有些意难平的问道:“执掌军务的那些将军,都是世代忠良之辈,如今,竟也拿不出法子治下吗?”

    唇边溢出了一抹苦笑,贺启暄叹了口气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太平了太久,将士们已在这纸醉金迷的生活中迷失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谋略

    第二日天色微曦,慕嫣然便听到耳边有孩子喧闹的声音,睁开眼,珠儿和蕾儿还有肇哥儿,都痴缠着已经穿好盔甲的贺启暄,尤其是肇哥儿,不老实的拽着贺启暄的手,想让父亲如从前一般抱他坐在肩上。.\\

    慕嫣然抬眼去看,正对上贺启暄有些无奈的笑容。

    知晓不等用完早膳,贺启暄是出不了门的,慕嫣然连忙唤来了白薇等人,起身梳洗妆扮完,一家人团座在膳桌旁,一起用了早膳。

    到了往日该出门的时辰,贺启暄宠溺的拍了拍珠儿和蕾儿的头,柔声嘱咐了两人要好好听夫子的话,姐妹二人手牵着手朝后院秋水阁去了,唯有肇哥儿,不撒手的抱着贺启暄的腿,口中还不停的嚷着“爹爹,大马,大马……”

    拗不过儿子软语的央求,贺启暄一弯腰,将肇哥儿抱起放在了怀里,大踏步朝外院走去,慕嫣然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从马厩里牵出了马,贺启暄飞身而上,抱着瑜哥儿在狭小的外院里溜达了几圈,经过慕嫣然身边时,夫妻二人眼眸相对,贺启暄将肇哥儿从马背上提溜下来,递到了慕嫣然怀里。

    等肇哥儿再回过神来,贺启暄已纵马奔出了大门。

    肇哥儿瞪大了一双澄澈的眸子盯着贺启暄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些无声的抗议,那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惹得慕嫣然闷笑不已。

    一连几日,贺启暄都起早贪黑的,闲暇的所有时间。几乎都逗留在外书房和几位幕僚议事,及至九月底,才算是把纷乱的局面从纸面上整理出了一个头绪。

    过了晚膳的时辰,贺启暄还未从书房出来。慕嫣然吩咐了紫月让小厨房准备一个食盒,一会儿自己带去书房,一边带着三个孩子用了膳食。

    嘱咐了珠儿和蕾儿带着肇哥儿玩。慕嫣然让小平子提着食盒,两人去了外书房。

    进院子的时候,书房门打开,夏侯老先生并几位幕僚鱼贯着走了出来,给慕嫣然行了礼,各自朝自己的院子去了,慕嫣然提步上前。进了书房。

    小平子摆好膳食便出去了,慕嫣然一脸怨责的从书桌后拉过贺启暄,推着他坐到锦桌旁用膳,嗔怨着说道:“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你这般折腾啊?天大的事儿。也要先用膳。”

    哈哈笑着,贺启暄拾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慕嫣然走到书桌后,小心翼翼的给他收拾着纷乱的书桌。

    凌乱的纸张,或写或画,尽数都是各处军营的建制和所管辖的大梁疆域,而另一边,则摆着各处军营里校尉以上的将士名录册。

    显然,贺启暄是在重新部署各处的人员配备。

    本欲帮他整理书桌。可翻看了几页,慕嫣然反而有些不好下手了,生怕自己一归置,反而让他找不到自己要用的东西了。

    摆回原样,慕嫣然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拿起汤匙盛了碗汤递给他。一边随口问道:“可想出应对的法子了?”

    大口的喝着汤,贺启暄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们商量了好些日子才商议出来的,法子是可行的,不过就是实施起来有困难,所以,皇上会不会启用,还不一定呢。这几日,我先整理出来写成奏报呈上去,等皇上御览了之后再做决定。”

    方才翻看了几页,慕嫣然已大致明白贺启暄要如何做了,低头沉思了一下,犹疑的问道:“即便是把这儿的将士调到别处去,可他手里的军权还是有的,到时候,若是想要作乱,怕是更加容易了,防范起来也难度更大呢。”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慕嫣然的话,虽然没说在点子上,不过她的意思,贺启暄却是明白了的。

    夹了一片青瓜喂给了慕嫣然,贺启暄笑着解释道:“皇上登基后,军营里的建制,几乎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可是,新旧更替都是早晚的事,那些已经扛不动枪骑不了马的老将,自然应该卸甲归家含饴弄孙,而小一辈的将士里,未必没有有大将之才的。”

    似乎有些明白了,慕嫣然接过话茬说道:“所以,如今你的建议,便是请皇上大力提拔那些年轻有才干的?”

    “王妃英明……”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仰头喝完了碗里的汤,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复又走到书桌后坐下,专心致志的看起了面前那堆纷乱复杂的名册来。

    接连熬了几个通宵,贺启暄才将自己心里思忖了几个月的想法,尽数写在了奏章里,其中,还附上了详实的佐证,厚重的一个锦盒,交由信使快马加鞭的送往都城皇宫。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正带着三个孩子团座在软榻边讲故事,贺启暄进来,珠儿和蕾儿都欢呼着飞奔过来,而肇哥儿,也不甘落后的迈着小短腿要下地,腿悬在软榻边还未落地,就被贺启暄轻轻的拍了一下屁股,又抱回了软榻上。

    加入了慕嫣然讲故事的队列,贺启暄插科打诨的捣着乱,问着千奇百怪的为什么,不一会儿,孩子们都有样学样的问起了问题,惹得慕嫣然不时的抬头瞪贺启暄。

    屋里洋溢起了一家人温情满满的说笑声。

    玩累了,孩子们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垂首看着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的叹道:“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抿嘴浅笑,慕嫣然正要打趣贺启暄几句,外头,响起了白薇的低声通传声:“主子,小平子求见。”

    扬声唤了小平子进来,慕嫣然冲贺启暄努了努嘴,贺启暄点头应下,动作轻柔的把三个孩子抱到了床上。

    小平子进来回禀道:“主子,遗珠园那儿的消息,已经打探确凿了。乐夫人的孩子,姓氏不详,名字唤作杜衡。”

    “杜衡……”

    轻声念着,慕嫣然抬眼看着小平子问道:“那乐夫人呢?平日里都会见谁?”

    取出袖笼里的一张纸递给了慕嫣然,小平子说道:“如今,乐夫人打理着焕王在永州的几桩生意,而那些生意,都有大长公主和庐王的份子在内,至于各自占了多少份额,便很难清楚的知晓。”

    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慕嫣然看完手里纸据上的那些名字,走到床边递给了贺启暄。

    贺启暄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不自禁的也肃穆了几分。

    “这几个人,都是焕王身边的幕僚,其中有两人,却是军中几位将军身边的亲卫……”

    贺启暄的目光从那些人名上逡巡而下,面色沉重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嫣儿,永州和宾州,可有咱们的生意?”

    贺启暄将纸据合起来丢在锦桌上,目露问询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神情一怔,慕嫣然想起高掌柜曾说如今许多州县都有了王府的产业,点了点头。

    抿着唇,贺启暄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转头看着小平子说道:“生意的事,你去找那些掌柜的们商量,就说是我和王妃的意思,就你查出来的乐夫人手中掌握的那些生意,两个月内,要让他们在永州无法经营下去。至于用什么法子,让掌柜的们自己去想办法,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

    因着慕嫣然的差遣,小平子平日里和各个铺子里的掌柜的们都有打交道,此刻贺启暄吩咐下来,小平子也丝毫不显为难,点头应下,领命出去了。

    慕嫣然起身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不解的问道:“你这是要打压焕王,还是打压乐夫人?”

    “有什么分别吗?”

    贺启暄笑呵呵的问道。

    想想也是,慕嫣然摇头苦笑道:“倒是我想岔了……”

    拽过慕嫣然的一只手握在手里,贺启暄轻声说道:“若是从前,他们手里攥着乐园,等于是有了一只会下蛋的鸡,莫说是五十万两,便是五千万两,怕是也不在话下。可如今,两千万两听起来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可是要想打军中这些人的主意,怕是不够的。”

    似是有些明白贺启暄的意思了,慕嫣然思忖着反问道:“那你就能肯定,如今掌握在乐夫人手里的生意,确实是焕王留下的后手?”

    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贺启暄松开手,仰面躺在肇哥儿身边,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焕王到底打了什么算盘。皇上登基四载,百姓安居乐业,虽说现在膝下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子,可到底还是春秋鼎盛之际,以后未必不会有更多的皇嗣,可焕王已经开始打军中的主意,难道,他真的打算造反谋逆?”

    轻蹙着眉头思索着贺启暄的话,慕嫣然摇了摇头道:“焕王没有这么大的依仗,便是军中的人支持他,朝中的一众文臣言官,也不是能够轻易说服或是收买的。”

    “所以,他一定有别的法子,而且胜券在握。”

    贺启暄言之凿凿的说道。

    “旁的法子?”

    不解的看向贺启暄,见他点了点头,慕嫣然狐疑的问道:“会有什么旁的法子呢?还胜券在握?”

    忽的,慕嫣然的脑海中,闪过了舞娘透露给自己的那两个消息。

第七百五十六/七章 祥瑞

    指日可待,胜券在握。,!

    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回旋着这两个词,可慕嫣然想到头都痛了,却仍旧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不得不有些泄气的停止了自己的想法。

    反观贺启暄,那日是他言语肯定的说焕王定然制造了一个阴谋,而且已经得逞了,如今慕嫣然成日的为此百般思忖,倒是他,像是说完就忘记了一般,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让慕嫣然为此又埋怨了好久。

    十月初六,一则大喜讯从都城皇宫里传出,初二晨曦之时,如妃娘娘诞下了一名小皇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慕嫣然正坐在软榻边仔细的交代着紫月,让她把手头的事都交给白薇和佩云,去荷花巷那边宅子里陪着紫云。

    “既然稳婆说左右不过这几日,你就去那儿守着吧,免得我每日心神不宁的派人过去。你们姐妹俩说说话,一旦紫云生产完毕,你立马回来回禀我,我也就不用提着心了。”

    慕嫣然吩咐道。

    前一阵子秋雨纷纷,紫云夜里回荷花巷,下马车的时候脚底下绊了一下,险些小产,幸亏荷花巷和杨柳巷离的不远,张绪进驾车接了夏蝉过去。

    事后,慕嫣然连道好险,数落了紫云好久,继而让张绪进接她回去好生歇着,等做完了月子再回来伺候,紫云虽百般不情愿,可知道身孕的事马虎不得,当日就收拾好了东西,回家去了。

    “是,奴婢晓得。”

    点头应下。紫月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白薇和佩云就进来服侍了,而院子里。传来了紫月厉声厉语的嘱咐那些小丫鬟们的声音。

    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一脸的苦笑,一旁的白薇看到。顺着慕嫣然的目光将她的绣筐捧来,抿嘴笑道:“主子性情好,小丫鬟们都多了几分童性,也幸好有紫月姐姐在,否则,换成旁人,可是管束不住她们的。”

    “幸好这世上还有个王大全。要不然,可得愁死我了……”

    慕嫣然打趣的笑道。

    闻言,白薇和佩云都纷纷笑弯了腰,没等直起身子,便见慕嫣然素正了面色嘱咐道:“你们素日也都是我跟前得脸的。若是相中了谁,就来偷偷的告诉我,紫云和紫月什么样儿,你们也不会比她们差,知道了吗?”

    慕嫣然的话,让白薇和佩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顿时,两人一个去沏茶一个去右梢间抱肇哥儿,只一瞬的功夫。屋内就只剩下了慕嫣然一人。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给我把花样子拿来啊……”

    扬声说着,慕嫣然一脸的忍俊不禁。

    未等白薇回来,帘子掀起,小平子咋咋呼呼的跑进来恭贺道:“主子。大喜事儿啊……”

    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小平子一脸喜色的说道:“宫里传来的消息,初二那日天刚亮,如妃娘娘诞下了一名小皇子,皇上已给取了名字,上琼下淳。”

    “消息可属实?”

    惊的坐了起来,慕嫣然看着小平子,见他点了点头,慕嫣然长舒了几口气,双手合十的在空中拜道:“菩萨显灵了,请您保佑素儿姐姐,保佑大皇子……”

    自景熙帝登基以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一时间,皇家子嗣的延续,便成了朝臣们和百姓们无一不在关注着的事。如今,宫中又添皇嗣的事,顿时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一般,让大梁各地陷入了一阵欢腾,而原本笼罩在大梁皇宫上空的阴霾,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挥了挥手让小平子退下,慕嫣然径自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贺启暄进来站在面前,慕嫣然才回过神来,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如今,你便不用老惦记着皇后了。”

    贺启暄径自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说道。

    “是啊……”

    长舒了口气,慕嫣然点了点头道:“为了皇嗣的事,素儿姐姐平添了许多憔悴,如今,她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景熙帝登基那年,先是选秀,大批的秀女从各地奔赴都城,继而入主后/宫,后又是太后做主从都城几个世家大族甄选了几位德容俱佳的小姐,看着面前环肥燕瘦人比花娇的俏佳人,皇后不是没动过心思要掌控住他们,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孩子。

    可宫中有孕的妃嫔接连小产,而大皇子又身体孱弱,眼看着都城里和宫里已经涌起了无数的风言风语,矛头都指向自己,皇后的心,顿时慌了。

    若是这样,她也认命了,可当皇后听说,宫中没有子嗣,是老天爷在惩罚景熙帝的时候,皇后的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年,他说:“信我”。

    之后,原本与太子妃宝座无缘的她,最终顺利的嫁入正华宫,成为陪伴在他身侧的人,可如今,怎能因为当年的事,而对他做出这样的惩罚?

    皇后不忍,不能。

    是故,后/宫三千佳丽,却没有人比皇后更期盼着能有人怀上景熙帝的龙种,哪怕只是个公主也好,而如今,终于天随人愿。

    各地都在敲锣打鼓的欢庆,一心堂里,慕嫣然翻着手里的名册,不时的侧头跟白薇说一句,让她把自己说的那样东西记在册子上。

    不一会儿,贺启暄进来,从白薇手里接过册子看了一眼,戏谑的冲慕嫣然说道:“一个满月礼罢了,你这礼单送去,旁的人,怕是连礼单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再说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郓州是如何的搜刮民财呢……”

    说罢,从白薇手里接过笔,贺启暄三下两下的划拉掉了一部分,递回给白薇说道:“把册子上留着的东西找出来准备好。”

    白薇领命而去。贺启暄伸手在慕嫣然脸颊边轻佻的捏了一下,方嘟囔道:“要是皇后娘娘诞下的孩儿,你这么送,我便由着你。如妃嘛,你可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儿?这些东西,可都是将来咱们儿子的彩礼和女儿的嫁妆。怎能便宜了旁人?”

    捧腹大笑,慕嫣然的眼角眉梢,尽是喜气洋洋的愉悦。

    这个孩子的出生,不仅让景熙帝和皇后松了一口气,让慕嫣然,也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她不是不记得。除夕夜宴时,那个温婉明媚的华贵妃,是用怎样一种柔婉亲和的眼光,来看她的瑜哥儿的。

    虽然只是自己的一丝多想,可是即便只是瞎想。慕嫣然也绝对不允许会有这样的可能,绝对不许。

    两人说了会儿话,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帘子掀开,桃枝引着一个丫鬟进来了,那丫鬟,慕嫣然却是眼熟的,是闵夫人身边的。

    跪倒给贺启暄和慕嫣然磕了头。那丫鬟站起身笑道:“回王妃娘娘,我们夫人过了午时生下一个小少爷,夫人高兴极了,特差了奴婢来跟您说一声,喜蛋一会儿就送到。夫人还说,洗三就不劳王妃走动了。等到了满月礼,一定请你过府一聚。”

    “儿子啊?这下你们夫人心里更要乐开了花儿了……”

    欢喜的说着,慕嫣然扬声唤了白薇准备一份贺礼,让她跟着闵府的丫鬟一起过去,代替自己瞧瞧那孩子。

    回过身来,慕嫣然看着贺启暄笑道:“宫里有了小皇子,如今,闵夫人又如意的得了儿子,再过三两日,紫云也差不多要临产了,真是喜事连连啊,这个十月,可真是硕果累累啊。”

    慕嫣然的话,顿时招来了贺启暄的一顿调笑,前阵子积压在两人心头的烦闷,也暂时的抛在了一旁。

    初十一大早,起身用罢早膳,贺启暄照常去了军营,慕嫣然牵着珠儿和蕾儿送到秋水阁,返回一心堂坐下没一会儿,紫月回来回话,说紫云诞下了一个女儿。

    紫月的话音落毕,慕嫣然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抹开心至极的笑容,而院子里,小丫鬟们也奔走相告,已经商量着要调换轮值的时辰,轮流去荷花巷那边看紫云和新生儿了。

    “可起了名字?”

    慕嫣然笑眯眯的问道。

    点头应着,紫月赞道:“姐夫到底是读过书的,孩子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好听,小丫头名叫张郁欢,姐姐的公公婆婆都叫一声欢姐儿。”

    说罢,紫月撇了撇嘴面显不满的说道:“就大全,给孩子起的什么破名字啊。”

    “小石头不是挺好听的嘛,我倒觉得这名字好呢。”

    抿嘴笑着,慕嫣然让紫月自去整理了些补品,让她带回紫云那儿去,一边,还取出从前蕾儿带过的一对坠了小铃铛的手镯,让她带去送给了欢姐儿。

    小皇子的诞生,让景熙帝欢喜到了极点,没几日,封赏的诏书便响彻后/宫,如妃孕育皇嗣有功,加封其为正一品的皇贵妃,而如贵妃的母族,更是荣耀至极。

    十月十九,景熙帝下旨大赦天下,为小皇子祈福。

    旨意到达云都城时,慕嫣然正团座在暖炕上,和肇哥儿搭积木,听小平子进来回话,慕嫣然轻蹙着眉头低声说道:“盛极必衰,皇上这样盛宠如贵妃和小皇子,与大人而言倒无谓,于孩子,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呢。”

    说罢,像是失口了一般,慕嫣然倏地住了嘴,摆了摆手,示意小平子下去了,慕嫣然径自怔忡了一会儿,抱起肇哥儿亲了一口道:“娘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和哥哥姐姐们平安一世,娘就知足了。”

    “娘……”

    傻呵呵的笑着,肇哥儿爬过来“吧唧”一下,狠狠亲了慕嫣然一口,顿时,慕嫣然便笑的眉眼弯弯,忘却了方才的不安。

    晚些时候,贺启暄从外头回来,神色间,也颇有些不赞同,可大赦的圣旨已下,众人都沉浸在欢腾的海洋里,怕是没有人去反驳的。

    “看样子,小皇子的满月礼,皇宫里定然是要大肆操办一番的。这样一来,各地都要进献贺礼,这祥瑞,怕是少不了的。”

    贺启暄沉声说道。

    “祥瑞?”

    面露不解。慕嫣然一脸问询的看向贺启暄,旋即,有些明白的苦笑了一下。

    历朝历代。天降祥瑞,总是能博得君王们的大喜,景熙帝登基那年,各地便献上了许多祥瑞,其中,以焕王从宾州献上的五彩神石最为奇幻。

    据说,那块重大千斤的巨石由内而外呈现出赤橙黄绿蓝五种颜色。若是将巨石摆在空旷的的地方,石面上的五种颜色,又会根据天气的冷暖而做出相应的变化,见者称奇。

    单论听在耳中来说,慕嫣然是不信的。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见过并不代表着没有,慕嫣然听完,也并未较真的再去引据论典。

    而如今,因为小皇子的出生,各地又要准备祥瑞,贺启暄犯起了难。

    慕嫣然看到,好笑的说道:“祥瑞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皇上大赦天下。各地就要进献祥瑞以证明我大梁确实国体昌盛,听着都觉得有一丝虚假。”

    回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失笑的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各处已经去准备了,回头祥瑞交上来,咱们还得好生甄选一番。下面这些人。最拿手的就是这样溜须拍马的事,我还真不敢想,他们都会送上来些什么东西。”

    抿嘴笑着,慕嫣然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径自整理着妆容说道:“既然是祥瑞,就要不能太刻意,让宫里的贵人们觉得是老天爷的造物之神奇,那就应景了,到时候再看吧。”

    起身走到正屋,两人带着孩子们用了晚膳,又披上披风,一起到后院散了一会儿步。

    第二日,慕嫣然便收到了都城送来的书信,看着瑜哥儿说着日常的琐事,知晓他再未和上书房的那几个孩子起过争执,慕嫣然心内大安,拿过玉太嫔的书信看了起来。

    信里,玉太嫔说,宫里的稳婆诊出,如贵妃临产的日子在十月初五左右,可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初二早起,岚云宫如贵妃的贴身宫婢就跑去毓秀宫传话,说如贵妃要生产了,景熙帝和皇后心头一惊,迅速赶往岚云宫,刚进了宫门,便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

    皇后打趣的说这孩子懂事,不忍心让母亲受苦,可也正因为如此,宫里传出了好些难听的话。

    月子中的如贵妃听到,哭的几度昏厥过去,为此,那些查到私下嚼舌的奴才,被暗里处置了好大一批,也因此,景熙帝才颁出了大赦天下为小皇子祈福的圣旨。

    这些,已经属于宫中的秘闻,也幸好从宣王府到宫中玉太嫔处送信的渠道是当年贺启暄私下布置好的,否则,这封信,怕是会给玉太嫔带来诸多的麻烦。

    信中的事,慕嫣然还未来得及多想,王府里,已再度忙乱起来。

    各地要进献到都城宫中的祥瑞,已经先后都送到了王府,只等着贺启暄看过点头后,便偕同那些丰厚的贺礼送往都城。

    盛开的桃花,五色的奇异卉,通体雪白眼神灵动的雪狐……

    一件件的看着,走到那对形态表情都一模一样的雪狐面前,慕嫣然陡然来了兴趣。

    看了好半天,慕嫣然欣喜的冲贺启暄说道:“真的一模一样呢,我看了这半天,都分不出来这两个哪只是大的哪只是小的呢。”

    纯白色的雪狐,倒也不算罕见,可这一对雪狐,稀奇的地方就在于,两个小家伙在笼子里奔跑追逐,就像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只雪狐的重影一般,让人辨识不出来。

    偌大的笼子里,一对雪狐连蹲着的模样都一模一样,慕嫣然拿手四处晃动着,两个小家伙的头便一起左转右转,眸子里的聪慧,也如出一辙。

    眼见慕嫣然蹲在笼子前,再未去看别的,贺启暄走到她身边笑着问道:“你觉得这对雪狐好?既然喜欢,那便留下来给你和孩子们玩,选旁的做祥瑞好了。”

    收回目光,慕嫣然摇了摇头道:“就送这对雪狐吧。”

    见贺启暄面露不解,慕嫣然笑道:“我刚才看过了,这对雪狐从头到脚。无一丝杂色毛发,可见也是骨血纯正的上等灵狐。难得的又是一对儿,又这般有趣,虽比不得旁处送的祥瑞兆头好。可到底也应了好事成双的话,再说了,咱们这可是花了心思寻来的。又不弄虚作假,皇上见了,会喜欢的。”

    “那那些呢……”

    冲其他物件努了努嘴,贺启暄笑道。

    “三月的桃花本就十分妖媚了,这开在十月,怕是更会有人觉得是有桃夭作怪了。至于那五色花卉,就更算不上稀奇了。据我亲眼见过的,皇后娘娘家里就有一株紫金白玉兰,能开出七色花朵呢,这五色的,不就落了下乘?”

    轻声说着。慕嫣然回过头看了零零总总摆了一院子的东西,目光最终还是定格在了那对可爱的小雪狐身上,“就它们吧,你说呢?”

    点了点头,贺启暄笑呵呵的应道:“就按你说的,咱们这份不作伪的心意,皇上也定然喜欢。何况这对小家伙也着实可爱。”

    一锤定音,便议定了要送入都城的祥瑞之物。

    十月二十二,十几辆满载的马车从云都城驶出。载着郓州官员进献上去的贺礼,径直朝都城方向而去。

    一心堂里,肇哥儿坐在慕嫣然身边看着手里的画册,不时的低声咕哝一句,自得其乐,蕾儿偎在贺启暄怀里。不依不饶的要贺启暄给她也找一对同样可爱的雪狐,贺启暄一脸为难的捏了捏蕾儿的脸蛋说道:“可遇而不可求,那样的东西,若是常有可就不稀奇了。”

    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蕾儿点了点头,下了地去寻珠儿玩了。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在内书房看书,慕嫣然懒洋洋的躺在暖炕上,看着外头雾蒙蒙的天气说道:“再过些日子,怕是就要下雪了。”

    “是呢,过了十一月,可就愈发冷了……”

    随后应着慕嫣然的话,白薇将绣好的小衣服递过来,慕嫣然看了看,点头说道:“一会儿,你将那些做好的小衣服都送去闵府,替我给闵夫人带个好,让她好好坐月子。”

    白薇收拾好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梨白进来回禀道:“主子,璇表小姐来瞧您了。”

    正觉得无聊呢,文雅璇来了,慕嫣然身上的懒怠一扫而光,忙坐起身唤了佩云进来服侍自己净脸。

    不一会儿,文雅璇便进来了,身后的乳母怀里,抱着刚满两个月的孩子。

    文雅璇俯身行了礼,慕嫣然叫了起,招了招手,从乳母怀里接过了襁褓,看着面色白净还在睡熟的孩子,慕嫣然不住口的夸道:“白白胖胖的,看着倒是像宋致远,将来必定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抿嘴笑着,文雅璇一脸的柔和笑容,二人闲散的聊着天。

    不一会儿,屋内便氤氲起了一股暗香,见文雅璇转头四处张望着,慕嫣然笑道:“别找了,定是蕾儿偷埋在炭盆里的栗子快熟了……”

    说罢,慕嫣然扬声唤了梨白进来,让她去瞧瞧炭盆,免得一会烤焦了蕾儿又该生气了。

    都是孩子们之间的趣事,慕嫣然和文雅璇聊着,说不出的开心,脸上尽是为人母的浓浓喜悦。

    说了会儿话,慕嫣然抬眼看着文雅璇问道:“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呢,你们怎么这个时节回云都了,可是文府有什么事?”

    摇了摇头,文雅璇轻声说道:“一来是孩子满月以后还没带回来给父亲母亲还有老太太瞧过,二来,是公爹和婆母过些日子打算去都城,所以过年时节我和夫君要留在民乐招呼族里的亲朋好友,怕是不能回来了,所以,此番便跟着夫君回来见过父亲母亲和老太太。”

    “去都城?”

    从未听说宋府有亲戚在都城,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面上闪过了一抹迟疑,文雅璇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夫君的妹妹,景熙元年选秀时进了宫,如今在宫里,只是个贵人。婆母想着好几年没见了,如今夫君诸事顺利,也没什么可要操心的地方,所以,婆母便想和公公去都城走一趟,看能不能拖个熟人在宫里走动走动,进宫去瞧瞧贵人。”

    “你的小姑是宫里的贵人?”

    一脸的诧异,慕嫣然在头脑里思忖着那年在王府筛选送进宫参选的秀女时,剩下的女孩儿里,有哪个是姓宋的,可好半天也没回想起来。

第七百五十八章 皇嗣

    十一月初二,是小皇子的满月礼,都城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比过年时还要热闹几分,而皇宫内则更是隆重。,!

    岚云宫里,自天亮时分,各宫前去道贺宣赏的人便纷至沓来。

    如贵妃沐浴完更好了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略显丰腴更添贵气的容貌,唇角不自禁的便噙了三分得意的笑容,身后,自小跟在身边伺候她的丫鬟云蕊手下麻利的为她梳着头发,不一会儿,便盘出了高耸的朝云近香髻。

    及至朱钗入鬓,铜镜中的女子,已多了几分庄严大度的高贵。

    “奴婢给主子道喜,主子万安……”

    如贵妃站起身,殿内的一众宫婢尽数跪倒在地拜道。

    “起来吧,都有赏……”

    声音如枝头黄鹂,如贵妃眼角眉梢尽是喜意,回身打量了一番,见身上处处妥帖,如贵妃才缓步出了内殿。

    不一会儿,乳母便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子过来了。

    看着孩子澄澈的眼珠,白皙柔嫩的脸蛋,如贵妃的心中如沁了蜜一般的甜蜜,再想到在毓秀宫见到的那个身子孱弱的大皇子,如贵妃心中的得意,愈发漾了开来。

    “主子,林公公求见……”

    外头有宫婢通传道。

    少顷的功夫,小林子疾步走了进来,甫一进殿,便一脸谄笑的跪倒拜道:“奴才给贵妃娘娘磕头,给小皇子磕头,祝贵妃娘娘心想事成。祝小皇子一世顺遂。”

    这样的话,搁在平日,如贵妃定然是不屑一顾的,可小林子说的凑巧。如贵妃心里顿时如吹过了一阵春风似的惬意,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柔和。

    低头看了一眼小林子。如贵妃叫了起,笑着说道:“怪不得皇上总夸林公公机灵呢,你这张嘴,就是会说话。”

    低头笑了笑,小林子扬声回禀道:“贵妃娘娘,乔伯爷和乔夫人,早起已经进宫了。未时二刻来给娘娘请安,皇上让奴才来告诉贵妃娘娘一声。”

    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可置信的惊喜,却稍纵即逝,如贵妃含笑点头,一边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云蕊吩咐道:“去。把桌上的荷包拿来,那是本宫赏给林公公的。”

    用罢午膳,如贵妃忙不迭的唤了宫婢去内宫门处候着,及至听到外面有人通传说乔大人并夫人到,如贵妃的眼中,顿时漫起了一层温热。

    刚站起身朝前迈了一步,想起如今身份不同,如贵妃稍一迟疑,缓缓的坐回了椅中。

    磕了头。叫了起,看到面上尽是思念和欢喜的父母,如贵妃的泪顿时潸然而下。

    好一会儿,低泣的声音才渐渐消失,如贵妃到内殿净面匀了妆出来,复又坐回椅中。摆了摆手,顿时,殿内的一众宫婢,都退了下去。

    “爹爹,如今,女儿总算是不负父亲所托,女儿愿父亲得偿心愿,也愿乔府能百年辉煌。”

    如贵妃看着父亲乔漠通轻声说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搁在如贵妃身上,正是恰当至极。

    如贵妃的父亲乔漠通是湖州府尹,隶属正三品,前不久,因为如贵妃诞下了小皇子,而被升任为正二品的宾州总督,同时加封了二等伯的爵位,而乔府如今也是赤手可热,连日来到府上拜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乔漠通面相中正,一脸威严,听了如贵妃的话,乔漠通眼中带了一抹微微的笑意,旋即赞道:“贵妃娘娘此番运筹帷幄,总算没有辜负主子的一番期望,来日大事得成,贵妃娘娘必定尊贵无比,微臣深感欣慰。不过,娘娘此番诞下小皇子,怕是成了宫里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过不了多久,就能一劳永逸了,娘娘务必要小心……”

    点了点头,如贵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期待,转而,看着母亲柔声叮嘱道:“娘,您的身子不好,此番真不该跟着爹爹一同来都城,您好好的将养身子,要不了多久,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你这样,让女儿心中着实不安呢……”

    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乔夫人面色下的憔悴,听如贵妃这么说,乔夫人摇了摇头,低声劝慰道:“自打你入了宫,我总是睡不踏实,为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亲眼来看看,娘心里怎么放心的下。香儿……娘娘自该小心照顾自己的身子,等日后有机会,娘再来看你。”

    眼见夫人眼中又浮起了泪意,乔漠通心生不忍,低声将此番进宫要嘱咐的话都尽数告诉了如贵妃,二人忙退出了岚云宫,而如贵妃回到内殿,看着酣然睡着的可爱童颜,却怔忡了许久。

    小皇子的满月礼过完没几天,便是闵夫人家的汇哥儿满月的日子,一早就答应了闵夫人孩子满月礼的时候要去观礼,初八起身梳洗完,慕嫣然便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闵府。

    一路进了闵夫人的卧房,便看见她正抱着怀里的孩子唱着童谣,慕嫣然抿嘴一笑,打趣的说道:“再度得子,夫人心里怕是喝了蜜一般的香甜吧?”

    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乳母,闵夫人忙不迭的起身行了礼,方迎过来请慕嫣然坐在软榻边,一边笑呵呵的说道:“当年王妃初来云都城,妾身跟着廖夫人她们一起去拜见王妃,妾身记得清楚,您知晓妾身生了两个女儿,又许久未有身孕,还跟妾身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将来定能凑出两个好字来。”

    闵夫人的话,慕嫣然早已没有了印象,此刻见她这么说,脸上透出了些许回忆,而一旁,闵夫人仍旧感慨的说着:“如今,可算是应验了王妃当日所说,就冲王妃那句话。妾身今日,也要好生谢王妃一番才是。”

    说罢,闵夫人起身,又恭敬的冲慕嫣然福了一礼。

    两人笑呵呵的说了会儿话。平日里交好的一众夫人们,已先后都到了,闵夫人便起身迎着慕嫣然和众位夫人们去了宴厅。

    午宴过罢再回到内屋。闵淑华便牵着珠儿和蕾儿去她屋里玩了,慕嫣然抱过了汇哥儿,攥着小家伙的手,一边跟肇哥儿窃窃私语着。

    不一会儿,汇哥儿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睡着了,肇哥儿便转身跟着闵夫人的大儿子平哥儿出去玩了,屋里便只剩慕嫣然和闵夫人、廖夫人几人。

    “云都城里满城同贺。倒像是比过年时节还热闹几分似的,我家的汇哥儿,此番可是沾了小皇子的光了……”

    笑呵呵的说着,闵夫人从慕嫣然怀里抱过睡着的儿子,递给乳母抱去了梢间。

    “叫我说。汇哥儿可比宫里的小皇子有福气的多。”

    廖夫人随口接过话茬说道。

    宫里的孩子,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有几个能平安顺利的长到大的?相比之下,平常富贵人家的孩子,可就显得幸福多了,廖夫人此话,慕嫣然深以为然,附和着点了点头。

    闵夫人想了想,面上顿时浮起了一抹知足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闵夫人的脸上,迟疑了一下,看了慕嫣然和廖夫人一眼,闵夫人压低声音说道:“妾身虽在月子里,可外头的事。却也不是没有耳闻,这几日街上暗自传着的事,你们可听说了?”

    廖夫人点了点头,再看向闵夫人,二人的眼中都带了几分讳莫如深的表情,再转头去看,却见慕嫣然一脸的茫然。

    二人同时敛正了表情,却是谁都没有开口。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

    心中觉得好笑,慕嫣然斜了二人一眼问道。

    犹豫了一下,闵夫人看了廖夫人一眼,廖夫人轻声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心怀叵测的散布谣言,说此皇子非彼皇子,小皇子……身世有假。”

    “什么?”

    这样的话,若是真有人敢在外头宣扬,定会被官府抓起来拔了舌头以示惩罚,慕嫣然当即就变了脸色,一脸的震惊,而一旁,廖夫人和闵夫人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后怕。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吧……”

    心中腾起了一股冷气,慕嫣然紧紧盯着闵夫人问道。

    为难的咬了咬嘴唇,闵夫人低声说道:“外头都说,如妃娘娘的产期定在十月中,如今各处都没听到动静,就冷不丁的传来了临产的消息。而且,当年大皇子出生时,先皇虽万般喜悦,却也不似如今这般,又是进献祥瑞又是大赦天下,外头都说,这是皇家欲盖弥彰。”

    有些紧张的粗喘了几口气,慕嫣然抬眼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流传开的?你们都是打哪儿听说的?”

    彼此对看了一眼,廖夫人沉声说道:“皇上下旨大赦天下,云都城里张贴完皇榜的时候,府里有下人在碎嘴,妾身身边的嬷嬷来跟妾身说的,至于外头,就不知晓是谁传开的了。”

    转头看了闵夫人一眼,见她也点了点头,慕嫣然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又说了会儿话,慕嫣然心中有事,忙不迭的带着丫鬟回了王府,甫一进了一心堂,慕嫣然便唤了小平子让他去军营里请贺启暄回来,而一颗心,却像是怎么都安定不下来一般,急促的跳着。

    小皇子的身世,绝对不是老百姓可以随意猜测的,尤其在这样的时候,慕嫣然无法想象,若是宫里的贵人们知晓了民间有这样的揣测,会是多么的雷霆震怒。

    左等右等,也不见贺启暄回来,慕嫣然心中愈发急躁。

    用罢了晚膳,直过了掌灯时分,贺启暄才回来,见他阴沉着一张脸,慕嫣然心知,贺启暄许是已经知晓了。

    “嫣儿,宫里,出事了……”

    贺启暄沉声说道。

    只一瞬,慕嫣然就觉得心跳像是停滞了一般。

    而贺启暄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慕嫣然瞬间乱了心神。

第七百五十九/六十章 噩耗

    “大皇子坠马,性命垂危……”

    贺启暄一脸颓色的说道。

    “你说什么?”

    抬眼看着贺启暄,见他紧蹙着眉头一脸的肃穆哀伤,慕嫣然脚下一软,顿时瘫在了地上,身旁响起了白薇几人的低呼声,慕嫣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一般,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嫣儿,嫣儿……”

    抱起慕嫣然放在暖炕上,贺启暄一边拍打着慕嫣然的脸,一边转过头吩咐了白薇端水过来。

    扶她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贺启暄接过茶碗喂她喝了口水,方安慰一般的低声说道:“你别慌,兴许只是误传……大皇子骑马,身边定然有骑射师傅和侍卫们跟着的,便是真的从马上跌落,也有人拼死护着。再说,宫里有御医在。”

    尽管这般劝慰的说着,贺启暄的话语中,仍旧带着一丝紧张的战栗,而心里那种莫名的惶恐,与自己初听到这个消息一般无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

    “对,大皇子一定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身上忽的有了一股力气,慕嫣然坐正身子,看着贺启暄说道:“宫里的消息一路传来,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好几日,说不定,咱们听到消息的这会儿,大皇子已经没事了,对不对?”

    眼见慕嫣然眼中带着一丝执拗的询问,贺启暄却不知该如何答她,沉默了许久,复又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只轻柔的在她耳边说道:“嫣儿,瑜哥儿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贺启暄自然知晓慕嫣然担心着大皇子的同时,更担心的却是瑜哥儿,可此刻,这样的劝慰话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贺启暄不知道自己除了一遍又一遍的说“不会有事”。还能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慕嫣然的情绪才平复过来,待到贺启暄去了内书房,慕嫣然唤了小平子过来问话。

    “初二那日,是小皇子满月礼。皇上和皇后都去岚云宫了,大皇子一时无聊,便自己偷溜去了马场骑马,骑射师傅不敢违背大皇子的话。便按着往日教授骑射课程时候一般无二,扶着大皇子上了马,本来好端端的。可跑了没几圈,那马却突然发了狂,骑射师傅和侍卫们拼死拦住马的时候,大皇子便从马上跌落下去,撞在了一旁的护栏上……”

    小平子低声说着。话语中也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

    “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慕嫣然攥紧了身边的炕几边缘,看着小平子厉声问道。

    “大皇子坠马后,宫里便封住了消息,这事儿,是贵公公在宫里的旧识送来的。如今,除了王爷和主子。其他人应该是不知情的。”

    小平子回道。

    “那瑜哥儿呢?”

    只觉得一颗心狂乱的跳着,慕嫣然虽刻意的回避着,却仍旧问出了口,顿时,一双眼睛像是充血一般死死的盯着小平子。

    摇了摇头,小平子带着一丝颤音的回道:“主子,送来口信的人,只说了大皇子坠马一事,旁的,却是没有多说一句。”

    眼见慕嫣然的脸色倏地白了,小平子紧接着说道:“主子,您莫要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来人既然没提少爷,说明少爷没事儿,您别多想。”

    心底漫起了无穷尽的担心,可小平子的话,也着实在理上,若真是瑜哥儿出了事,来送信的人,不可能刻意的瞒着,想到此,慕嫣然暗呼了一口气,身子无力的倒在了暖炕上。

    云都城里的热闹气息依旧浓郁,百姓们洋溢着纯真的笑脸,盘算着今年年节的喜庆,暗里,挤眉弄眼的猜测着景熙帝是立正宫娘娘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还是盛宠当前的皇贵妃所出的小皇子为太子。

    而都城皇宫里的气氛,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毓秀宫里,皇后的一双眼睛已哭的红肿不堪,手里的帕子不知换了多少条,却依旧湿漉漉的,仿若随时都能挤得出泪水来。

    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上脸色蜡黄的大皇子,皇后哽咽的唤道:“霄儿,霄儿,你睁开眼看看母后,霄儿,母后求你,求你……”

    “素儿……”

    声音黯哑,景熙帝扶起无助的倒在脚踏上的皇后,满是倦容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痛楚自责,待到转头看向那群畏畏缩缩跪倒一地的御医,脸上,便全是怒容,“朕养着你们,到了此刻,竟没一个可堪大用的?”

    “皇上恕罪,微臣医术不精,请皇上恕罪……”

    为首的白胡子太医颤巍巍的磕着头请罪道。

    “恕罪?朕恕了你们的罪,谁来拯救朕的儿子?”

    满心苦涩,只觉得心中的一腔怒火无处可泄,景熙帝怒不可遏的侧头厉声吩咐道:“来人啊,把太医院这些子庸医拖出去,斩首示众。医者父母心,既然治不了皇子,便以命抵命吧……”

    一群太医磕头祈求,景熙帝仍旧不为所动,而殿门外,已鱼贯着进来了两队侍卫,吵闹声中,十几位太医尽数被拖出了毓秀宫。

    殿内,终于恢复了方才的静谧,而鼻尖充斥着的苦涩药草味,让景熙帝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像是泡在了药罐中煎熬了几天几夜一般,说不出的凄苦。

    明明前一瞬,自己还看着怀中明黄色襁褓里巴掌大的可爱小脸,心头一片愉悦,下一瞬,就看到宫人面色慌张的进来说大皇子坠马了,景熙帝多希望,那是老天爷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可看着儿子全无血色的脸上再无往日那般乖巧纯真的笑容,景熙帝的心,像是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

    “皇上,霄儿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景熙帝看着一脸祈求看着自己的皇后,眼中泛着一抹无助的悲戚,一面,却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大皇子病重,太医院十几名太医被斩。皇宫上空,再次飘起了厚重的阴霾。内务府忙不迭的将各宫挂满的大红色喜带尽数拆了下来,而宫婢们,再也不敢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便连白日里的脚步声,也似是轻微了几分。

    一眼望去。从前喜气盈盈的皇宫,似是一下子沉寂下来了似的,让人心生恐慌。

    岚云宫里,乳母抱着哭的声嘶力竭的小皇子哄着。可怎生细心的哄,小皇子仍旧哭的满面通红,没一会儿。如贵妃的脸上,便带出了几抹厉色,“你是怎么带孩子的?没听到他在哭吗?”

    厉声喝着,眼见乳母已经惶恐的跪倒,如贵妃愈发心烦气躁。正想开口斥骂,却见身旁云蕊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如贵妃深呼了几口气,放软了语调道:“把小皇子抱来……”

    轻颤着站起身,乳母将襁褓递到了如贵妃怀里。

    看着孩子哭的涨红的面庞。如贵妃心里一痛,一抬头。满是怨气的瞪了乳母一眼,再低下头,如贵妃只觉得心里也跟着痛起来,孩子的哭声,似是拉扯着她的心一般,说不出的难过。

    抱着襁褓,将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一侧,如贵妃一边动作轻柔的摇晃着,一边柔声唱起了自己小时候唱过的童谣。

    绵软婉转的歌声中,小皇子的哭声,渐渐的止住了。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愈发澄澈,依稀还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如贵妃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似的。

    “好孩子,不哭,被你父皇听到,该不高兴了。”

    低声说着,如贵妃的眼中,滑过了一抹得意,转瞬即逝。

    “娘娘抱着小皇子,小皇子就不哭了,可见母子连心。”

    见小皇子渐渐的止住了哭泣,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云蕊眼神示意乳母过去抱走孩子,一边走到如贵妃身边低声说道。

    脸上闪过了一抹欢喜,如贵妃看了乳母一眼交代道:“大皇子身子不适,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心神大乱,你要照顾好小皇子,否则,莫说皇上,便是本宫也饶不了你。”

    “是,奴婢晓得。”

    惶恐的应着,乳母抱着襁褓的身子僵硬无比,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

    一心堂里,慕嫣然坐在暖炕边,心不在焉的看着紫云跟自己说话,再回过神来,便见紫云关切的问道:“主子,您怎么了?若是精神不济,便好生歇歇吧,奴婢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陪您说话。”

    紫云刚出了月子,今日便带着欢姐儿来给慕嫣然瞧,可说话时,慕嫣然总是走神,而脸色也不似从前一般好,紫云目露问询的看向紫月,却见她摇了摇头。

    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慕嫣然也不欲让身边的人跟着自己操心,便笑了笑,让白薇取过准备好的荷包塞在了欢姐儿的襁褓里,一边柔声嘱咐道:“等过几日,你再过来,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点头应下,紫云抱着孩子转身出去了,慕嫣然坐在那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等了许久,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慕嫣然面色一紧,忙不迭的下了暖炕,径自朝外走去,刚到正屋,小平子便顺着掀起的帘子进来了。

    “可打听到了?”

    慕嫣然一脸急色的问道。

    口中大喘着气,小平子点头应道:“主子,初二那日是小皇子的满月礼,宫里设了宴席,上书房的课程便歇了一日。所以,前一日午后下了课,三爷便把小少爷接回慕府去了。后来,宫里出了事,处处乱成一团,小少爷便还在慕府,没送进宫去呢。”

    听了小平子的话,慕嫣然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扶手椅中,喃喃的念叨:“幸好,幸好……”

    去岁回到都城,瑜哥儿一刻不离的黏在慕嫣然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这说那,似是想把平日里积攒的话都说给慕嫣然听。

    母子二人牵着手在宫里散步,每到一处,瑜哥儿都能寻出些有意思的事说来给慕嫣然听,去看他专属的那匹马时,瑜哥儿就偷偷的凑到慕嫣然耳边说,他经常和大皇子一起溜来骑马。

    瑜哥儿所说的溜,自然是孩子们之间的话罢了,两个人一个是宫里唯一的皇子,一个是护国并肩王府的少爷。宫里这么多奴才盯着,哪里会让两人偷溜着做这等危险的事?

    尽管如此。那日听到贺启暄说大皇子坠马,性命垂危,慕嫣然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只大皇子受伤,慕嫣然已经如痛在自己身上一般的心疼,若是瑜哥儿也在一起。若是瑜哥儿也受了伤,慕嫣然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及至事后慢慢冷静下来,慕嫣然更是添了一份担心。她真怕,是瑜哥儿拉着大皇子一起去骑马的,若真是那样。无论大皇子最后能不能脱险,瑜哥儿的行为,都会给宣王府,甚至慕府,带来灭顶的灾难。

    所幸。瑜哥儿没有牵扯在内。

    慕嫣然瞬时松了一口气。

    “那大皇子呢,如今情形如何?”

    慕嫣然抬眼看着小平子问道。

    黯然的摇了摇头,小平子低声答道:“宫里已经有十几位太医被牵连斩首,情况……似是不大好。”

    小平子的一句不大好,顿时又让慕嫣然紧张了起来。慕嫣然甚至能想到,此刻的皇后。是如何一副凄楚无助的模样。

    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小平子退下,慕嫣然一脸难过的低声呢喃道:“老天爷,求你开开眼吧……”

    大皇子坠马当日,正是小皇子的满月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想,消息都被封锁在了宫里,及至十几名太医被斩首,消息顿时如长了翅膀的飞鸟一般,以众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传到了大梁境内的每一寸土地,一时间,民间谣言四起。

    听着梨白有些紧张的复述着外头的传言,慕嫣然的眉头,愈发紧蹙起来。

    有人说,是大皇子福分浅薄,全凭着宫中无数珍惜的药材吊着命,所以才孱弱的活到了现在,如今,小皇子诞生,大皇子身上没有社稷的牵绊,终于可以安心离去。

    而难听的,却说刚出生的小皇子,福气太过深厚,两相对比,大皇子便有了如今的大难,而终于,大皇子没逃过这一劫。

    后者类似于诅咒的话语,让贺启暄和慕嫣然怒不可遏,没几日,云都城里,胡乱嚼舌的一众人,就都被官府关押在了大牢里。

    被关押的那些人的家眷,聚集在府衙门口,竞相说皇上大赦天下,况且言论自由,官府不该关押他们,并且应该立即释放他们,可是,得了贺启暄的吩咐,官府的人都不敢私自释放那些人。

    没几日,便连王府门外,都聚集了无数喊冤的百姓。

    “主子,府门外已经围满了人,那些人现在虽然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可小的瞧着,其中似是有人蓄意煽动,再过一会儿,怕是就挡不住了,您看,是不是让府里的侍卫都出去驱赶?”

    苏管家进来回禀道。

    径自思忖了一会儿,慕嫣然抬眼看着苏管家嘱咐道:“你先去大门处守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主子,您……”

    不知晓慕嫣然的意思是什么,苏管家一脸的茫然,而慕嫣然,已经起身朝内屋走去,一边,还扬声换着白薇道:“更衣……”

    心头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苏管家忙不迭的转身出去安排了。

    一炷香的功夫,慕嫣然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的家常衣衫,连厚裘都未披。

    带着白薇和佩云,慕嫣然径自走到了大门处。

    “开门……”

    扬声说着,慕嫣然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苏管家。

    “主子,万万不可啊,那外头围着的都是一群无知的刁民,主子这般出去,指不定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呢,主子……”

    苏管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嫣然凌厉的眼神和一脸果决的表情给止住了。

    迟疑了一下,苏管家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打开了门。

    门外,密密麻麻的围着数不清的百姓,那些人的脸上,无一不带着愤慨,仿若自己的亲人此刻是被关在王府内。

    看见大门打开,一身素衣的慕嫣然径自出了门,众人神情一怔,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只安静了一瞬,人群中似是有人认出了慕嫣然。嘈杂的人群如连绵起伏的波浪一般,乌泱泱的跪倒一片。磕着头参拜起来。

    “都起来吧……”

    扬声叫了起,看着那些人压制的面容上满是怒气,慕嫣然沉声说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们能理解旁人的心情吗?”

    似是觉得慕嫣然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人群中,有那大胆的人不忿的说道:“大梁律例中,从未说过不许人议论他人。更何况,如今皇上大赦天下,官府就不该关押我们的亲人。宣王爷乃是郓州的藩王。本该为我郓州百姓做主……”

    “是啊,放人,放人……”

    人群中,百姓们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凌厉的目光。从前排的百姓面上一一扫过,百姓们瑟缩着止住了口中的话语,渐渐的,便只有几个人仍旧大声的发表着自己的不满,却瑟缩在隐藏起了自己的面目和身形。

    清了清嗓子。慕嫣然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边缘。看着众人大声说道:“大皇子身遭不幸,皇上皇后也好,宫里的其他贵人也罢,心中无一不是哀痛不已。你们,也都身为父母,抑或是为人子女,这样的事情若是落在你们身上,旁人不但不表示同情,不伸以援手,反而在旁说三道四,你们,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慕嫣然的话,让众人激昂愤慨的话语声,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逡巡着看着面前安静下来的众人,慕嫣然的脸上,却浮起了一抹哀色,“这天下间,每一个做父母的,哪个不是期盼着孩子平安顺遂的长大?上至皇上,下至黎民百姓,大家的心愿,皆出于此,如今,大皇子性命垂危,皇上和皇后娘娘,以及大皇子身边至亲至近的人,心痛如刀绞,而刚刚满月的小皇子,又何其无辜?你们逞一时口头之快,可无论伤及的是哪一个皇子,痛的,不都是皇上和宫里的主子娘娘们?”

    慕嫣然的话,让围观百姓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感同身上的悲伤,而人群中那几个蓄意挑唆的人,眼见慕嫣然身后围满了王府的侍卫,也都大气不敢再吭一声。

    “那,我夫君怎么办?如今他人关在大牢里,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家里上有老人,下有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人群中,有心急如焚的妇人哭了起来。

    看了那妇人一眼,慕嫣然扬声说道:“旁处如何,我不敢保证,只要郓州境内无人议论此事,三日内,关押在各处牢房里的人,尽数释放。另外……”

    看到人群中有几个缓步朝外退缩的人影,慕嫣然话音一顿,继续大声说道:“若是有人刻意搬弄是非,举报并成功抓获嫌疑人的乡亲,赏纹银百两。”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人群中,顿时显出了几声暗呼声,而另外还有人将信将疑的问询慕嫣然的话是否作数,慕嫣然也郑而重之的回答道:“只要郓州无人议论宫中是非,本妃的话,自然是作数的。如今,一切不在天意,只在你们自己……”

    说罢,不再多言,慕嫣然返身进入大门,径直回了一心堂。

    直到坐在暖炕上,慕嫣然才感觉到身上泛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抱着手炉暖和好一会儿,身上才热起来,门外,小平子进来回话说,聚集在大门外的百姓,已渐渐的散去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抬眼吩咐道:“隐在百姓中的王府下人,这些日子,在各处的茶馆酒楼都盯紧了,一旦发现有人蛊惑人心搬弄是非,明着也好,暗里也罢,都抓起来丢进大牢里去。”

    自打从闵夫人口中听到那个让人觉得无稽的谣言,慕嫣然便一直觉得这其中有人故意煽风点火的制造是非,而方才在大门口时看到的那几个畏畏缩缩有些躲闪的身影,慕嫣然的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平子领命而去。

    一连几日,原本愈演愈烈的谣言,渐渐的有了平息下来的迹象,慕嫣然暗里欣慰着,一边,却让人仔细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还未等慕嫣然揪出幕后搬弄是非制造混乱的人,十一月十六,宫中丧钟长鸣,大皇子,薨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死水

    宫内一片银白,都城内,街道两旁的商铺一夜之间也撤挂在门口的所有彩灯和丝带,尽数换成了素白色,一眼望去,全城缟素,说不出的凄凉和萧索。

    正华宫内,跪坐在大皇子的棺木前,皇后的脸色,一片平静,而一双眼,已哭的干涸。

    “娘娘,皇上来了……”

    拭去脸颊边的泪水,芙蓉和木槿走到灵堂前,一左一右的搀起皇后,扶着她走到内殿,坐在了暖炕边,而皇后的面容,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若灵魂已出窍,此刻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身子。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芙蓉和木槿俯身一福,静悄悄的退出了内殿。

    “素儿……”

    声音黯哑,景熙帝走到皇后身侧坐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眼眸中充斥着无数细小的血丝,景熙帝的一双手,似是数九寒天的冰块一般,透着一股让人心颤的冷意,皇后的身子不自禁的一颤,回过神来看向景熙帝。

    只看了一眼,皇后的眼中,再度落下了悲伤难掩的泪水,泪水中,还带着隐隐的血色。

    “皇上,霄儿他……皇上……”

    本以为,孩子只是睡着了,抑或,又如从前一样生病了,可一连过了这么多日,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欺骗也罢,皇后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了,此刻,看着入目处的片片素白,皇后只觉得心如刀绞似乎有无数人在自己耳边说:大皇子薨了,大皇子薨了······

    “素儿,都是朕的错,是朕没保护好咱们的儿子,你要怨,就怨朕吧。”

    哽咽的说着,景熙帝伸手,将皇后揽在了怀里,只一瞬二人同时失声痛哭。

    正殿里,团座着四十九位得道高僧,态度虔诚的唱念着佛经,为大皇子超度祈福,内殿中,景熙帝和皇后的痛哭声,让人肝肠寸断,此刻的他们,不是大梁高高在上的天子国母,如同这天下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父母心中的痛,全部都来于他们唯一的儿子。

    而皇后,听了景熙帝的话,身子却陡然僵了一下。

    过了许久,皇后止住哭泣,直起身子看着景熙帝说道:“皇上,不是你害死了霄儿,是小皇子。”

    “素儿,朕知晓你的心情,朕何尝不是同样的痛苦可······”

    “皇上,臣妾没有胡说……”

    景熙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了“臣妾自然知晓,早产几日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不说旁人,便是臣妾,也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哪次不是熬上好几个时辰才诞下孩儿?可如贵妃,从咱们听闻她要临产到咱们踏进岚云宫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孩子就已呱呱坠地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素儿……”

    知晓皇后这是太过伤心导致迷了心窍,景熙帝的脸上却并未有一丝怨责。

    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景熙帝承诺一般的说道:“素儿,霄儿已经去了,朕必定找出元凶为霄儿偿命,好不好?”

    “皇上……”

    似是为景熙帝不相信自己的话而感到急躁,皇后情急的起身跪倒在景熙帝面前道:“皇上,臣妾虽然心中伤痛,可却并没有失了神智。如今,宫里都在暗自传些什么,难道皇上充耳不闻吗?”

    皇后的话,让景熙帝神情一怔,面上顿时苍白了几分。

    “小皇子是天亮时分生下的,可是,就在天亮前的那会儿,出宫的马车里,却能听到隐隐的婴儿呜咽声。甬道何其安静,这样的动静,岂是能遮掩得住的?”

    径自说着,皇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狠戾,“皇上,那婴儿身世不明,可就是因为他,霄儿才丧了命,是他的不祥之身,引来了这样的祸事,才牵连到了霄儿。皇上,霄儿何其无辜,这么多年,经历了如此多的病痛和磨难,霄儿都几度化险为夷,可为什么这孩子一出现,就出了这样的事?皇上……”

    皇后的眼中尽是悲凉,景熙帝心中一颤,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扶起了皇后,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殿内,一片寂静。

    “这么多年,因为臣妾,因为霄儿,累得皇上心力交瘁,这一世,便是抵上了臣妾的性命,怕是也无法回报皇上。若有来世,臣妾当牛做马,定然偿还。”

    沉声说着,皇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可阻挡的决绝,景熙帝当即就变了脸色,“素儿,朕知晓,霄儿去了你心中悲痛万分,可坠马一事,实属意外。

    朕已下令处死马厩一应有关联的人为霄儿殉葬,素儿,你切莫如此,不要做傻事,知道吗?”

    唇边忽的泛起了抹冷笑,皇后抬眼看着景熙帝问道:“意外?皇上,这样辞,你信吗?反正,臣妾是不信的。不说旁的,那马是平日里霄儿常骑的,霄儿是宫里唯一的皇子,马厩的人,有几条命敢让那匹马出问题?可好巧不巧,偏偏那天宫里为了小皇子满月的事忙乱不已,马就躁动不堪,让霄儿坠马了呢。这样的话,哄哄人罢了,臣妾是不会信的······”

    说罢,松开景熙帝的手,皇后缓缓的站起身朝正殿走去,口中喃喃的低声说道:“霄儿,母后会为你报仇,母后不会让你一人孤苦上路……”

    看着皇后萧索单薄的背影,景熙帝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痛苦不堪的难过。

    大皇子的灵柩在正华宫停灵七日,七日后,抬往帝陵安葬。

    同日,景熙帝下旨,追封大皇子贺琼霄为太子,封号明诚。

    “明诚太子……”

    一心堂里,慕嫣然喃喃的念着,有些落寞的低声说道:“素儿姐姐的心里,怕是从未在乎过大皇子是否能做太子,只要他能平安顺遂,怕是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如今这样,逝者已去,生者的心里,却是永远无法安宁了吧?”

    “嫣儿,皇后伤心难过,你感同身受,这我理解,可是,你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想及自得了大皇子薨逝的消息就茶饭不思的慕嫣然,贺启暄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劝解着,可抬眼去看,慕嫣然却像是根本未听到自己的话,贺启暄轻蹙着眉头,抬眼看了紫月一眼。

    紫月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贺启暄的意思,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抱着肇哥儿过来了。

    “娘,肚肚饿……”

    肇哥儿看了紫月一眼,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方攀到慕嫣然的怀里说道。

    “什么时辰了?”

    看了一眼肇哥儿,慕嫣然回头看着紫月问道。

    “主子,午时三刻了。

    紫月轻声回着话。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

    似是有些怔忡,觉得自己似乎起身梳洗完才没一会儿,慕嫣然喃喃的念着,转瞬疾声说道:“赶紧布膳,珠儿呢,蕾儿······”

    扬声唤着,慕嫣然抱着肇哥儿放在地上,刚一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

    脚下一软,慕嫣然瞬时落入了贺启暄的怀抱,下一瞬,耳边是肇哥儿和紫月的疾呼声。

    坐在暖炕边,慕嫣然靠在贺启暄的怀里歇息了好一会儿才喘匀气息,再睁开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让人晕眩难受。

    看了一眼紫月,示意她带肇哥儿出去,慕嫣然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大皇子坠马一事,可有眉目?”

    心中一惊,贺启暄的胳膊不由一紧,将慕嫣然抱的愈发紧。

    摇了摇头,贺启暄沉声说道:“那匹马发狂被制服的时候,已经被身边的侍卫射杀,事后查出并无异常。”

    “并无异常?好一个并无异常啊……”

    哽咽的叹着,慕嫣然的眼中,不自禁的滑下了两行泪,转瞬,却有些呼吸急促的问道:“瑜哥儿是作为大皇子的伴读,才送进宫去的,如今,大皇子已经······你上折子,这便接瑜哥儿回来,可好?”

    许久见贺启暄不做声,慕嫣然坐起身,看着贺启暄,却见他低声劝道:“你放心,有岳父大人在,还有几个舅兄在,定能护着瑜哥儿……再说了,皇上如今满心悲痛,哪里还能顾上这些事?等过完了年,我就上折子,到时候,我亲去都城接瑜哥儿回来,可好?”

    以己度人,慕嫣然也知晓此刻皇宫里一片忙乱,默然的点了点头。

    外间响起了孩子们欢呼雀跃的说话声,白薇进来回禀说午膳布好了,又吩咐了小丫鬟送水过来,服侍着慕嫣然净脸。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已不在身边,慕嫣然躺在暖炕上,翻来覆去的,只觉得一闭眼眼前就是大皇子天真可爱的笑脸,和他糯糯的唤着自己“宣姨母”的模样。

    慕嫣然仍旧不相信,大皇子坠马一事真的是意外,翻身坐起,扬声唤进了小平子,慕嫣然沉声吩咐道:“九月到十一月间,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我都要知晓,尤其是关于大皇子和岚云宫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能放过。你和小贵子不是都有旧识在宫里嘛,这件事,你想办法让人去打听,越快越好。”

    小平子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慕嫣然的脸上,倏地显出了一抹坚定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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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三章 储君

    夜里总是半睡半醒,睡着的时候,梦中全是笑语盈盈的秦儿和霄儿,身边,还围着瑜哥儿、珠儿、蕾儿和肇哥儿,以及两位公主。

    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在天地间荡漾,让人的心头也似是吹过了一缕清风,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即便是在梦里,慕嫣然的唇角边,都尽是柔婉的笑意,有时,还会不自禁的笑醒。

    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内,慕嫣然要好半天,才能反映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到了那时,无尽的悲伤便会从心中溢出。

    不愿醒。

    就这样迷迷蒙蒙的在睡梦和现实中来回往复,天色渐明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也一片嘶哑的灼痛,而一双眼,更是坠了铅一般的红肿沉重。

    没几日,慕嫣然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病的日子,慕嫣然每日都懒洋洋的歪在暖炕上,虽什么都没做,可全身上下却无一处不酸软,让她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娘,呼呼就不痛,呼呼……”

    见慕嫣然径自仲手揉捏的两鬓,肇哥儿撅着屁股爬过来,温热的小手抚着慕嫣然的脸颊,冲她手下揉捏着的地方呼着气。

    儿子贴心的举动,让慕嫣然的心里一片暖意。

    将肇哥儿拢在怀里,慕嫣然如往日一般给他讲着故事,不一会儿,外头通禀,说慕夫人到了。

    低头去看,肇哥儿已经偎在怀里睡着了·慕嫣然展颜笑了笑,动作轻柔的将肇哥儿平放在身边,又给他盖上了锦被。

    再抬眼去看,夏蝉搭着丁香的手进了门。

    丁香解下夏蝉身上的厚裘,捧着朝外去了,看着厚裘上洒落下来的几点轻盈,慕嫣然朝外看了一眼道:“下雪了?”

    点了点头,夏蝉笑道:“是呢,今年的第759章在了岚云宫的小皇子身

    “是谁教唆大皇子去骑马的?”

    心头一跳,慕嫣然似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摇了摇头,小平子有些惋惜的说道:“那日,大皇子是从毓秀宫溜出去的,他出了宫门没一会儿,毓秀宫的宫婢就开始找了,而那之后,跟在大皇子身侧的,是正华宫贴身服侍大皇子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却说,是大皇子临时起意要去骑马,身边并未有人教唆。而且,大皇子去骑马的时辰,也是往日练习骑射的时辰,所以,一切,都像是顺理成章发生的,并无一丝异常。”

    恰恰,也正是这样顺理成章的正常,让慕嫣然觉得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岚云宫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慕嫣然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一切如常······如贵妃娘娘,如从前一般恬淡,无事从来不出岚云宫的门,每日就厮守着小皇子,便连宫外递了牌子要进宫探望的外命妇们,如贵妃娘娘也一概拒了。”

    小平子答道。

    大皇子早夭,小皇子便成了宫里唯一的皇子,顿时成了赤手可热的人物,在这样的关头,如贵妃还能与从前一般无二,要么就是她太过谨慎,要么,就是心思深沉。

    如是想着,慕嫣然点了点头,见小平子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转身走了几步,小平子回过身来补充道:“主子,都城里,已经有好些大人联名递折子,请皇上立小皇子为储君。”

    面色轻变,慕嫣然的眼中,隐有波澜怒意。

    风雪愈烈,夹杂着呜咽的风声,显得愈发寒冽,慕嫣然斜倚在暖炕上发着呆,一想到如今都城里情势不明,而皇后更是心痛如斯,慕嫣然便跟着难受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珠儿和蕾儿的欢笑声由远及近,少顷的功夫,便听到两人俏皮的跺着脚,一边商量着下次去总督府的日子。

    进了屋,见肇哥儿不在,珠儿和蕾儿便举着手里好玩的物件,朝右梢间去了,没一会儿,姐弟三人就你争我抢的在屋子里跑动起来。

    及至贺启暄回来一家五口用罢午膳,又聊着天说了会儿话,哄着孩子们入睡后,慕嫣然回到内屋,看着贺启暄问道:“储君的事,你怎么看?”

    脸上丝毫未显诧异,贺启暄掀开锦被示意慕嫣然上床,一边沉声说道:“我已经查过了,如今,除了那些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朝臣们没有上折子再就是和秦府关系好的几位大人依旧观望着,其他人,大都主动,抑或是被人劝说着联名上了折子,而这背后,有焕王的挑动。”

    “焕王?”

    惊讶的说着,慕嫣然低垂着头,凝神思忖起来。

    从小平子口中听说储君一事的时候,慕嫣然的心中,首先浮起的就是朝堂稳定的想法。

    毕竟大皇子早夭,如今民间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实在不利于社稷的稳定是故,在这样一个不安稳的时候,朝臣们上书请景熙帝立太子,也是为了重振大梁朝纲,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可此刻,听到了贺启暄的说法,慕嫣然只觉得,脑海中似是有什么在渐渐的浮现出来。

    “你说焕王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在酝酿这个天大的阴谋?”

    抬眼看着贺启暄慕嫣然沉声问道。

    似是在思忖慕嫣然所说的这种可能,贺启暄好半晌都没吭声可眸色,却渐渐的深沉下来,耳边,想起了慕嫣然分析一般的话语声:“焕王就藩以后没多久,长乐就被贬为庶人,离开了都城,之后,她便出现在了郓州,继而,有了乐园的成立。”

    “也许,焕王一开始没这么想过,但是,随着乐园渐渐的成了吸金窟,而父皇也渐渐的老了,所以,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接着慕嫣然的话往下说着,贺启暄的手,因为紧张,而渐渐的拳了起来,“没想到,他的异动,父皇尽数掌握,所以,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便被父皇镇压住了,紧接着皇上顺利登基。”

    两人瞬间想到了一件事,顿时,四目相对,眼中,尽是彼此震惊的面孔。

    似是有些紧张,慕嫣然颤声问道:“你说,宫里的事,是不是焕王操纵的?”

    除了大皇子,后/宫之中再无人诞下皇子,而终于有了小皇子之后,大皇子却因为意外而坠马薨逝。

    虽然一早就洞察了焕王的野心,可如今分析起来,贺启暄和慕嫣然却顿时觉得,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那焕王此人,就着实有些可怕了。

    “所以,如今虽没有证据,已经可以认定,乐夫手里的那两千万两白银,尽数都给了焕王,而焕王,也正是用这些钱,在大肆结交着各处军营里的武将,一旦来日他有需要,这些人,都会成为他背后的助力。”

    慕嫣然沉声说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的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细线,“所以,如今,他只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理由?”

    不解的看向贺启暄,慕嫣然低声问道。

    “焕王的野心,如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可是,即便人人都知晓他梦寐以求的想登上皇位,可他却决然没有胆子谋逆的。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

    轻声解释着,贺启暄的眼中,风云骤起。

    “皇上?”

    两人同时震惊变色。

    贺启暄和慕嫣然私下里都猜测着景熙帝的身体出了状况,否则,不可能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中还没有嫔妃诞下子嗣,哪怕是个公主。

    如今,小皇子甫一出生,大皇子就身亡,那么,接下来,只要景熙帝出了什么问题,那小皇子即位,是唯一的选择。

    而那时,朝中定然会有朝臣请旨,请几位王爷出面,或者是其中之一出面摄政,到了那时,焕王遍洒金银结交的朝臣,就到了发挥他们作用的时候了。

    到了那时,身为摄政王焕王的身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还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早夭,那焕王登基为帝,恐怕就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了。

    如是想着,贺启暄和慕嫣然顿时像是参透了一个大秘密一般,紧张了起来。

    “你说皇上……”

    “不会,皇上不会有事的。”

    未等慕嫣然猜度的话出口,贺启暄便果断的打断了她的话可虽这般说着,贺启暄仍旧觉得心里笼罩着巨大的不安和忐忑,心底深处,似是有一个黑洞在等着吞噬他因此而生出的无尽惧意。

    “如今这些,都只是咱们的猜测,做不得准。但是,即便是真的,只要皇上一切无虞,那焕王的心思,终究都成不了真。”

    沉声说着贺启暄长呼了口气道:“军中的事,是一刻都不能拖延的,调度的折子,如今定然已经在皇上手里了,是重新部署兵力,还是按兵不动,年前定有分晓。如今,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点了点头,慕嫣然轻声叹了口气,再未多言。

    一整夜两人都未闭眼,直到天色微曦,才假寐了一会儿。

    到了平日该起身的时辰贺启暄便起身朝军营里去了,慕嫣然偎在锦被中打了会儿瞌睡,才起来梳洗,一边,让白薇去唤了小平子进来。

    “宾州焕王府那边,吩咐下去盯紧了,另外,务必要比从前更加谨慎细微哪怕是撤回也不能让焕王府的人发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另外,埋伏在遗珠园附近的人都尽数撤回来,也都分布在宾州各处的军营和驿站附近记住,谨慎为上……”

    仔细的叮嘱着小平子,慕嫣然再三思忖了许久,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才让小平子退下。

    离大皇子薨逝,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皇宫里的哀色,丝毫不减,而百姓们的生活,已再度恢复如常。

    腊月里,都城里渐渐的热络起来,虽不复往年的喧嚣,可到底比起前一个月来,已经热闹了许多。

    毓秀宫里,一片沉寂,一身素服的皇后看着站在面前的小林子问道:“说吧,今儿还有那些大人上折子请求立小皇子为太子了?”

    面显难色的迟疑了一下,小林子低声答道:“回娘娘的话,工部尚房内大臣刘大人,宾州参将王大人,还有······”

    “够了……”

    小林子还未说完,便被皇后震怒的喝止了。

    粗喘着气,皇后平复着自己的怒气,低声说道:“退下吧。”

    抬眼看了一眼站在皇后身侧的芙蓉,见她冲自己努了努嘴,小平子跪倒行了礼,转身退出了毓秀宫。

    呆坐在凤座中,皇后的身子,似是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而身旁的宫婢,似是已经司空见惯,各自安静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退下……”

    无力的说着,皇后站起身,步伐沉重的进了内殿,身后,芙蓉唤过了两个宫婢,让她们去御膳房取皇后平日里喝的汤过来,一边,跟在木槿身后进了内殿。

    “如今,宫里,可有人传什么?”

    皇后抬眼看着木槿问道。

    迟疑了一下,木槿点了点头道:“和前些日子一般······”

    唇边忽的溢开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皇后轻声说道:“那便让他们继续说吧。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前朝往事,可从来就没停歇过。本宫就不信,太皇太后和太后能坐视不理,任凭这皇室血脉被人混淆。乱吧,都乱起来吧,越乱越好,只有乱了,才会露出马脚,本宫才能寻到他们的错处,替霄儿报仇……”

    皇后的话,让芙蓉和木槿的脸上,俱都显出了一抹担忧,可是,片刻的功夫,两人便都低下了头。

    同一时刻,岚云宫里,如贵妃惬意的躺在暖炕上,抱着手里的暖炉,似是听故事一般,让云蕊挑拣着宫里的风言风语说给自己听。

    及至听云蕊一一说完,如贵妃抬眼去看,见云蕊摇了摇头,脸上顿时浮起了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仿若那些话都与自己母子二人无关。

    “已经许久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毓秀宫那儿,可有什么情况?”

    如贵妃轻启朱唇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正华宫守着大皇子的灵位,并未有异常。”

    云蕊回道。

    捻起一颗腌渍梅子吃着,如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莞尔笑道:“乱吧,越乱越好呢,乱世出英雄,戏文里不都是这样说的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m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百六十四章 痛斥

    腊八粥的气息,带来了年节的欢庆。

    早膳时,看着围坐在膳桌前的三个孩子,慕嫣然柔声哄道:“不许再缠着爹爹,等再过些时日爹爹处理完了军营里的事情,过年时好好陪着你们玩,好不好?”

    珠儿和蕾儿,都已经是懂事的女孩儿了,听了慕嫣然的话,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唯有肇哥儿,看看慕嫣然,再回头看看坐在身边的贺启暄,灵动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口中却未答话,不一会儿,就惹得慕嫣然抬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听见了没有?爹爹在书房的时候,你不许去捣乱······”

    俏皮的冲慕嫣然皱了皱鼻子,肇哥儿眼巴巴的看着贺启暄,“爹爹,骑大马,骑大马……”

    “好,一会儿骑大马。”

    扬声应着,贺启暄拍了拍肇哥儿的头,一转头,正对上慕嫣然摇头的苦笑。

    用罢早膳,珠儿牵着蕾儿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肇哥儿便眼巴巴的看着贺启暄,直到贺启暄更好了衣出来,肇哥儿忙不迭的松开乳母的手,一脸讨好的过去顺着他张开的手攀到了怀里。

    父子二人有说有笑的朝外走去,慕嫣然推开窗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而看起了炕几上厚厚的一摞账册。

    对完了账本,又将各处送来的年前封赏的名录册对了一遍,慕嫣然提笔做了些改动,递回给紫月说道:“就按着这个,让各处的管事去账房领银子吧·管事们的封赏银子,等到了腊月二十九早上,一并发给大家伙儿。”

    接过册子,紫月转身出去了,慕嫣然伸手揉了揉两鬓,正打算歪倒歇息会儿,便听见外头紫月低声呵斥着小平子,似是出什么事了。

    “紫月……”

    扬声唤了紫月进来,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小平子一眼·慕嫣然问道:“怎么了?”

    面上显出了一抹自责,小平子低声回话道:“主子,无尘庵来了位师太,回话说,胡府的那位苏姨娘,逃走了······”

    “逃走了?”

    眉头轻蹙,慕嫣然的脸上有些意外,“苏沫晴去无尘庵,只带了身边的一个丫鬟。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没了?”

    “回主子的话·苏姨娘的丫鬟做了掩护,让她逃出了无尘庵,而那丫鬟还在无尘庵,也是直到第760章的气氛日渐浓烈,众人愈发期望着景熙四年的阴霾能早些过去,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

    皇宫里,除了正华宫依旧满眼缟素,其它各处,已经尽数撤下素白,恢复了平日里金碧辉煌的肃穆典雅,而大皇子的薨逝,也再未有人提及,似乎那只是丢进湖水中的一个细小石子,除了喜欢他的人仍旧饱含着深重的悲伤和悼念,其他人,已早早的将他忘却在了脑后。

    朝堂上,依旧有大臣不断重提议立储君的事,景熙帝以小皇子年岁太小看不出聪慧为由尽数驳回。

    尽管如此,朝臣们并未死心,而堆积在御案上的奏折,也越摆越高。

    下了早朝,缓步踏下玉阶出了乾安殿,景熙帝只觉得头疼欲裂,而心口,连日来似是淤积着一口浊气不出来一般,让他觉得有些窒闷的难受。

    空气中,还带着早起时候的一份凛冽,景熙帝深呼了几口气,默不作声的朝毓秀宫走去。

    边往前走,景熙帝一边沉声问道:“可查出来了?”

    听了景熙帝的问话,小路子疾步上前,落后一步的跟在景熙帝身边回话道:“碎嘴乱说的这些奴才,大多都是在甬道那附近的冷宫,以及浣衣局等几个地方的,那儿临近宫门,平日里听到的动静多,又最是人多嘴杂,所以谣言散播起来也较快。奴才私下里查了,查不出那些谣言是最先从哪个宫里传出来的,请皇上恕罪。”

    面上有些淡淡的愠怒,景熙帝叹了口气,再未说话,只脚下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毓秀宫宫门前。

    踏进宫门,便有宫婢疾步上前跪倒参拜,领头的一个,轻声回话道:“皇上,太皇太后宫里来人,传皇后娘娘过去说话了,皇后娘娘走了不多久。”

    脚下一顿,景熙帝叫了起,看了一眼素白的毓秀宫,停顿了一会儿,出了宫门,转身朝正华宫走去。

    寿康宫正殿内,一片安静,坐在上首处软榻上的太皇太后一脸的怒气,死死的盯着皇后那张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脸,只恨不得掀翻桌上滚烫的茶水泼过去,看看那张姣好的面容下,包藏着怎样一颗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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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为后/宫之主,任凭流言四起伤害皇嗣清白,你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梁列祖列宗吗?若是力不能及,宫内不乏人才济济,何苦自己这般强撑着?”

    深呼了几口气喘匀了气息,太皇太后平静下来看着皇后说道。

    似是丝毫不惊讶太皇太后说出的这番话,皇后的脸上溢出了一抹如往常一般柔婉恭谨的笑容,“臣妾自登上凤座,自问后/宫诸事处理的妥妥当当,游刃有余,不劳烦您老人家为此挂虑了。”

    说罢,皇后收回目光,伸手捧起身边案桌上的茶碗,小口的喝了起来。

    “放肆,你这是在教训哀家已经老糊涂了,不该指手画脚插手后/宫事务吗?”

    面前的那张脸孔越是平静,太皇太后就觉得自己心中越发狂躁,一翻手,身旁那盏茶便碎在了脚下,而滴溜溜乱转的茶盖滚到了皇后脚边,皇后却像未看到一般,依旧气定神闲的喝着自己的茶。

    直到放下茶碗,皇后才笑着回话道:“太皇太后息怒······如今,宫里有无数人等着看笑话,古人常说,清者自清,小皇子的身世,究竟是真是假,皇上心中自有论断。若是真的,这谣言,自然会有传不下去的那一日,若是假的……”

    皇后抬眼看向太皇太后,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的讽刺,“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坐镇后/宫,怎么会是假的呢?您说呢?”

    打太极一样的,这话题又被抛了回来,皇后的意思,却是不打算大肆整治后/宫,太皇太后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晕厥过去。

    紧攥着冷硬的炕几边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太皇太后一脸怒气的斥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若不是你这灾星,皇上岂能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你以为你摆出这样的镇定自如,就能哄骗得了哀家?你若是还想葬入帝陵,还有脸去见大梁列祖列宗,就拿出些手段来将那些捕风捉影捏造事实编排皇嗣的人都惩治了,否则,莫怪哀家不客气……”

    太皇太后的话,着实刺痛了皇后原本就对景熙帝心存愧疚的心,面色变了一下,转瞬就恢复了正常,皇后缓缓站起身,直面看着太皇太后柔声说道:“后/宫的事,本宫自有分寸。至于本宫是不是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就不劳您老人家记挂了。”

    转身欲走,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皇后转过身侧脸看着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若是本宫没记错,先皇曾留下旨意,太皇太后娘娘若是再插手前朝和后/宫诸事,百年后,不许葬入帝陵呢。

    说罢,皇后转身缓步迈出了寿康宫,对身后的巨响,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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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六章 过继

    “送上去的折子,皇上还未批复下来吗?”

    到了往日贺启暄该回来的时辰,慕嫣然便起身出了屋门,刚走到院门处,便见贺启暄迈了进来,慕嫣然面色急切的问道。

    见贺启暄摇了摇头,慕嫣然的脸上,当即便显出了些许失落。

    今儿都已经腊月初十了,若是皇上再没有批复,怕是就要到年后了。

    原本想着能接回瑜哥儿,一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不成想,终还是落了空。

    见慕嫣然不说话了,贺启暄顿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贺启暄放柔了声音哄道:“即便皇上准奏了,咱们还真能把瑜哥儿接回来不成?到时候,莫说是岳父岳母大人,便连老太太,怕是心里都不舍得的,倒不如等过了年,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你说呢?”

    想到慕老太太,以及柳氏偏疼瑜哥儿的模样,真真儿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慕嫣然转念一想,又觉得贺启暄的话也有道理,面色才稍有缓解,默然的点了点头。

    进了屋,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便响起了珠儿和蕾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屋帘掀开,珠儿背着肇哥儿,身后跟着蕾儿,三人走了进来。

    “娘,弟弟年前能回来吗?”

    甫一见了慕嫣然,珠儿就脆声问了起来。

    浅笑着摇了摇头,慕嫣然柔声答道:“许是不回来了·不过,再怎么样,明年过年时,咱们一家人定然在一起的。”

    脸上显出了一抹失望,珠儿有些怏怏不快的说道:“等他下次回来,团团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珠儿的话,顿时让慕嫣然面色一黯。

    一只养久了的刺猬死去,人都会心里难过,更何况是一个人呢?如今的景熙帝和皇后心里·不知道已经痛成了什么样儿。

    想起了早夭的大皇子,还有不在身边的瑜哥儿,众人的心情,顿时都有些沉重起来,外间的声响,也愈发清晰可闻。

    “王爷,奴才有事回禀。”

    门外,传来了小贵子的说话声。

    “进来吧……”

    贺启暄扬声唤道。

    慕嫣然带着三个孩子进了内屋,小贵子进来回话道:“王爷,刚得到的消息·焕王和庐王递上去的折子都批下来了,这几日,他们就准备回都城了。”

    点了点头,贺启暄应道:“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回到内屋,贺启暄看了一眼慕嫣然说道:“庐王兄和焕王递上去的折子,皇上准了。”

    藩王三年回一趟都城,今岁,便是焕王和庐王回去的时候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竟还不避嫌,果真是胜券在握的模样呢。”

    慕嫣然笑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而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乾安殿偏殿里,景熙帝侧卧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折子,有需要回复的,则坐起身提笔批注几句,殿内一片安静,只闻他偶尔的低咳声·和御笔触碰砚台的轻微声响。

    脚步声响起·小路子走过来细声回禀道:“皇上,华贵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咳咳咳……”

    说话间·景熙帝又大口的咳了起来,及至覆在口前的手收回来·掌心里,竟有细小的血丝,触目心惊。

    神情一怔,景熙帝顿时愣在了那儿,转瞬,他迅速拿过榻上的手帕攥在了手里。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如扶柳,一身素白色宫装的华贵妃盈盈拜道。

    “贵妃平身吧。”

    景熙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份嘶哑,衬着蜡黄的脸色和带着血丝的眼睛,比起平日多了几分憔悴,可眼神中的凛然,依旧如往日一般无二,甚至还多了几分凌厉。

    轻咳了一声,景熙帝将帕子塞回袖中,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一旁,华贵妃已经起身,走过来坐在了炕桌另一侧。

    “把炖好的汤呈上来吧……”

    轻声吩咐了一声,旁边便有宫婢提着食盒过来,打开来捧出了其中的一盅汤。

    盖子揭开,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和诱人的香味。

    “臣妾知晓,皇上如今心中痛楚,臣妾心中,又何尝不是一般的痛……”

    眼中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泪意,华贵妃取出丝帕擦拭着眼角,继而将汤盅移至景熙帝面前,“可无论如何,皇上也该顾惜着自己个儿的身子才是,您龙体康健,才是大梁万民之福,社稷之福啊。”

    “皇上,这是臣妾亲手为您炖的汤品,最是滋补不过,您喝一点儿吧……”

    华贵妃递过汤匙说道。

    许久,见景熙帝不出声,华贵妃“哎哟”了一声,“小厨房里呛人的紧,也不知晓是不是咸了,臣妾先尝尝看,若是不妥,明日臣妾再重新煲给皇上喝。”

    说罢,华贵妃径自喝了一口。

    再递过汤匙,景熙帝便接了过来,不过,也只喝了几口,便停下了,“贵妃的一片心意,朕都知晓,让贵妃惦记了。”

    浅笑着摇了摇头,华贵妃再未多语,如从前一般,从身后的宫婢手里接过她往日常做的绣活绣了起来,而景熙帝,也继续看起了折子。

    偏殿内一片静谧,而久久不语的两个人,却丝毫不显尴尬,反而,有一丝相处泰然的默契。

    一炷香的功夫,景熙帝才看完那厚厚的一摞折子,待到放下笔,面上已显出了一抹疲惫,华贵妃默不作声的将手里的绣活递给身后的宫婢·起身走到景熙帝身后,为他按捏起来。

    墙角的香炉里,飘散着淡淡的怡人清香,小路子摆了摆手,殿内的几个宫婢,尽数低垂着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少顷的功夫,听到景熙帝舒服的轻叹了一声,华贵妃才停住手,起身坐回了原处。

    “这几日·呼声愈发高涨,便连你父亲,也上折子请求朕早日议立太子,稳定大梁万民之心……”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景熙帝抬眼看向华贵妃,定定的看着她的眸子。

    抿嘴一笑,华贵妃柔声说道:“朝臣们要嚷嚷便随他们去就是了,皇上是圣君,心中早有论断何须为些话而计较?”

    唇边沁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景熙帝笑道:“这么说,你是赞同立小皇子为储君?”

    轻挑柳眉,华贵妃嗔怨的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哪里有资格赞同还是不赞同?还不是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儿罢了······”

    看着面前桌上那厚厚的几摞奏章,原本觉得沉甸甸的心里,顿时因为华贵妃几句打趣的话而变得轻松了起来,景熙帝坐起身,喝着汤说道:“就当是闲言闲语罢了,朕不追究你就是了说说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沉吟了一下,华贵妃的脸上倏地露出了一丝少女般俏皮的笑容,“那臣妾便说了,不过,无论皇上喜也好,怒也罢,都不许生臣妾的气,治臣妾的罪,可是您说过的就当是闲话而已。”

    “君无戏言朕何曾哄过你?”

    好笑的说着,景熙帝丢下手里的汤匙仰面斜倚在了靠着墙的软枕

    起身走到景熙帝身边坐下,华贵妃一边轻柔的替他捶着腿一边轻声说道:“臣妾虽没有福气为皇上诞下子嗣,可从进宫的那日,臣妾就认定,大梁的储君,只有一人,便是皇后娘娘所出的······明诚太子。”

    稍微停顿了一下,华贵妃抬眼去看,便见景熙帝眉头抖了一下,面色瞬间罩上了一层黯然。

    伤感不已的轻叹了口气,华贵妃继续说道:“谁成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圈瞬时就红了,华贵妃扑在景熙帝腿上,嘤嘤的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华贵妃才抬起头,擦拭着眼泪哽咽的说道:“臣妾失态了,还望皇上恕罪……”

    见景熙帝摆了摆手,华贵妃抿了口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可小皇子如今才刚刚满月,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更何况,如今还有些······有些不好听的话。所以,结合这二者,臣妾觉得,小皇子是绝对不能立为储君的。”

    “可是,朕膝下,也唯有小皇子一个皇子了······”

    无奈的说着,景熙帝长叹了一口气,话语间,尽是萧条落寞。

    “臣妾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华贵妃怯怯的看着景熙帝说道。

    方才哭泣过的眸子,显得水润轻盈,说不出的澄澈纯净,景熙帝看着华贵妃,似是已经猜到她想要说的话一般,久久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景熙帝低咳了一声道:“你说吧。”

    “大梁百年,也曾有过身后没有嗣子的天子,为了传承皇室血统以及皇位,那几位祖先,要么便是传位给兄弟,要么,便是······便是从他们的兄弟中过继一个孩子。”

    小心翼翼的说着,华贵妃还一边打量着景熙帝的神色,见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却并未阻止自己往下说,华贵妃继续说道:“并肩王膝下的瑜少爷,臣妾觉得聪慧不输于明诚太子,而且,臣妾觉得,瑜少爷也极愿意亲近皇上,可见是有缘分的。不如,将他过继过来,不一定要立他为太子,哪怕是给宫里带点儿喜气也好。这样,等皇上有了其他的皇子,抑或是小皇子长大,到时候,皇上可以再行定夺储君人选。”

    华贵妃说罢,不再多言,只静静的给景熙帝捶起了腿,可心里,却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让她难以平静。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殿内,也冷寂了几分,景熙帝像是睡着了华贵妃只觉得自己的腰背似是僵住了一般,扭动不得。

    慢慢的回头去看,却见景熙帝正深思一般的凝视着自己,华贵妃心头一颤,强自镇定下来,巧笑着嗔道:“皇上这般看着臣妾做什么?君无戏言,皇上方才说过不怪罪臣妾的……”

    笑了笑,景熙帝坐起身,扬声唤进了小路子吩咐道:“夜冷路滑送贵妃回华清宫去。”

    “臣妾告退……”

    起身拜倒冲景熙帝行了礼,华贵妃转身朝外走去。

    从乾安殿到华清宫,一路而来,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尽管披了厚裘捧了手炉,可踩着脚踏下宫车的时候,华贵妃仍旧觉得背上透着一股凉气,可心里,却因为激动,而带出了一股灼热的暖意。

    回过头看了一眼即便是夜里都亮如白昼的岚云宫,华贵妃的唇畔浮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一心堂里,听着小平子回话说庐王和焕王已相继启程前往都城,慕嫣然点了点头道:“庐王那边,如今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你安排人盯紧遗珠园那边便是,看看过年期间,哪些人走动的比较频繁。至于焕王府,焕王不在,可他那些幕僚,想来不会闲着更何况,他们如今想方设法的联络各处的文武官员,年节这么正大光明的送礼时节他们怎么可能不好生利用一番。所以,照旧盯着,切莫打草惊蛇,一切,等他们从都城回来再说。”

    点头应下,小平子领命出去了,慕嫣然回头看着白薇问道:“蝉儿那边如何了?”

    拨着炭盆里的火,白薇俏声答道:“慕夫人好的很主子您就放心吧。奴婢去陪着慕夫人说了会儿话风公子就回去了,说是趁着营里不忙的时候溜回去的还给慕夫人带了仙客来的清蒸鲈鱼呢,见奴婢在那儿风公子还不好意思呢。”

    打趣着慕风,慕嫣然几人都笑呵呵的,再回头看到外头雾蒙蒙的天气,倒也不觉得苦闷了。

    临近午膳,小贵子回来传话,说贺启暄有要事在身,中午便不回来了,让慕嫣然不用等他。

    点了点头,慕嫣然便让梨白去唤了珠儿和蕾儿过来,母女三人用了午膳。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耳边还是珠儿给肇哥儿讲故事的声音,慕嫣然斜倚在暖炕边,便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猛然间,却听得耳边有人在唤自己。

    睁开眼,便见紫月一脸的急色,身后,跟着有些慌乱的小平子。

    于公于私,这会儿都应该没什么大事,慕嫣然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让紫月和小平子同时变了脸色,失了往日里的沉稳。

    侧头看了一眼,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想必是各自回去歇午觉了慕嫣然坐起身,看着小平子说道:“什么事儿火急火燎的憧慢说……”

    朝前走了两步,小平子紧张的回话道:“主子,奴才刚得了消息,宫里有贵人打起了少爷的消息,想要把少爷过继到自己名下,为皇家延续传承。”

    “什么?”

    只一瞬,面前就闪出了华贵妃那柔婉绵和带着清浅笑容的面容,慕嫣然怒目看向小平子,急切的问道:“消从哪儿得来的?可确凿吗?”

    迟疑了一下,小平子点着头道:“如今,都城里已经有风闻了,听说,太后娘娘也默许了,如今,朝臣们要拥立小皇子的呼声,也不似从前一般高涨了。”

    “怎么会?怎么会······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更何况还有小皇子在,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主意……”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的话音嘎然而止。

    景熙帝虽正值中年,可登基四年,后/宫直至今年才诞下了一个小皇子,而小皇子的身世,是否纯正且先不说,只因为有过这样一阵子真假难辨的谣传,小皇子就绝对不可能登上储君之位。

    等同于,景熙帝膝下,如今并没有能够立为储君的人选。

    而前朝,抑或是大梁百年历史长河中,过继宗族血脉以传承帝嗣,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一时间,慕嫣然的心,乱成了一团糟。

    经历了前世慕府满门被灭的惨痛,和今世在宫里的那段流光慕嫣然对深宫之中的惨烈争斗,心头的惧意无比深重,而如今,她的瑜哥儿,竟然要卷入这样的争斗,让慕嫣然这当母亲的,怎能不惧怕?

    身上泛起了层层的冷意,直如数九寒天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慕嫣然不由的颤了起来而一颗心,更是慌乱不堪。

    “王爷呢?这样的传言,若真是在都城里已有纷传,王爷不可能不知晓,快去找王爷回来……”

    低声吩咐着,慕嫣然死死的拽着身上的锦被,只恨不得那是胡乱纷传流言的人,将他们都捏碎砸烂在眼前。

    一炷香的功夫,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贺启暄疾步走了进来坐在暖炕边将慕嫣然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劝道:“自从明诚太子去了,都城中人心惶惶,听风便是雨。三人成虎危言耸听的小道消息罢了,你何苦信它?瑜哥儿不会有事,也不会被过继过去,你放

    这些日子,已听了太多的“你放心”,可直到如今,没有一件事能尘埃落定的烟消云散慕嫣然已听得有些麻木了。

    此刻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抬眼看着他问道:“若皇上真起了这样的心呢?”

    贺启暄身子一僵,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这样的消息慕嫣然知晓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宫中已经有了小皇子,皇上不可能再从几个兄弟中过继嗣子。

    可是,等冷静下来,想到小皇子自出生以来就从未停歇过的种种纷传,以及在宫里时景熙帝亲近瑜哥儿的宠溺表情贺启暄顿时又不那么确定了。

    此刻看着慕嫣然祈求的眼神和这般直接的质问,贺启暄却不敢再开口不敢如从前一般言语凿凿的说一句“你放心,瑜哥儿定然不会有事”。

    夫妻二人静坐无语心里,都是同样的忐忑。

    一夜无眠,黑暗中,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如出一辙的冰冷,却无人开口打破这沉默。

    天色微曦,看着背对着自己似是已经睡着的慕嫣然,贺启暄小心翼翼的掀开锦被,穿戴好衣袍,梳洗过后连早膳都未用便去了军营里。

    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丫鬟们恭送贺启暄的声音,慕嫣然的眼中,才滑下了两行泪。

    从未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自己觉得无力,慕嫣然掀起锦被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口鼻,无声的呜咽了起来。

    假若景熙帝真有了这样的心思,在旁人眼里,怕是天大的荣耀,可是自己心里的苦涩,又是谁可以体会的呢?

    从此以后,看见那童真可爱的笑脸,自己再也不能张开怀抱任凭他亲近,再也不能让他小尾巴一般的跟在自己身旁黏着,兴许,再过不了多久,见了他,自己还要敛正面容向他行跪拜之礼,而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般甜甜的唤自己“娘”,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而是一句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的“王妃请起”。

    越想越觉得心里撕扯着疼,慕嫣然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床幔上朵朵盛开的花开富贵,眼中再度迷蒙起了一层泪意。

    睡醒起身梳洗完毕,慕嫣然便让紫月唤进了小平子,嘱咐他派人时时注意着都城里有关瑜哥儿的一切消息。

    小平子走后,慕嫣然走到书桌后取过素笺,展开写起了信。

    云都城里愈发热闹,也衬着外面的天气愈发的冷,百姓们欢呼雀跃的等着新年的到来,可慕嫣然却觉得,每一个时辰,都是那么的难熬。

    盼着安排在都城里的人能打探来更多的消息,可这样的消息·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

    如今,怕是连景熙帝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如何。

    一想到此,慕嫣然就觉得每一天都似是阴暗无比,让她看不到明亮的未来。

    早起,便听得街道上鞭炮声声,慕嫣然呢哝了一句,紫月进来揭开床幔,递过一杯温润的水喂着慕嫣然喝了几口,方轻声说道:“今儿是十六,宜嫁娶的好日子,所以,都城里有好几家嫁女儿娶媳妇儿呢,天还没亮外头就开始放鞭炮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又在暖炕上偎了一会儿,才起身梳洗妆扮。

    孩子们围坐在身边欢快的说着话,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紫月面色慌张的进来回话:“主子,宫里宣旨的特使到了,小平子去军营里寻王爷了,您起来准备接旨吧。”

    闻言,慕嫣然面色巨变,眼中浮起了无尽的惊恐。

第七百六十七章 皇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王身负兵马大将军一职,统领梁兵马调度,身系社稷之安,擢即刻迁回都城,钦此。”

    小林子宣了旨,将明黄色的卷轴合起来,双手递给面色有些呆滞的贺启暄笑道:“咱家宣读完了,并肩王及王妃请起吧。”

    景熙帝的旨意,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转而小心翼翼的问着小林子道:“林公公,皇上的意思,是让王爷回都城,还是宣王府众人?”

    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小林子笑道:“回王妃的话,圣上的意思,旨意里可不是明明白白?并肩王身系社稷安,自然是要在都城里调度大梁兵马,让大梁兵强力壮更甚往昔,这往后,并肩王自然要久居都城。既如此,哪里有让王妃和王爷两地相隔的道理?所以,自然是举家迁回。咱家在这儿先恭喜王妃合家团聚了。”

    从一心堂赶来正门处接旨时,慕嫣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险些从口中跃出,唯恐这旨意是跟瑜哥儿有关,此刻,竟喜从天降。

    举家迁回都城,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要回到父亲母亲和老太太身边,再无分离?

    陡然松了一口气,慕嫣然忙不迭的回头从紫月手中取过福纹锦袋,亲手递到了小林子手中,“林公公,不知可有时限?”

    摸着那厚厚的银票,小林子愈发眉开眼笑,不动声色的将锦袋放入袖袋里·小林子喜色答道:“可见王妃是欢喜极了,旨意里说的清楚,即刻,那可不就是越快越好?王爷和王妃若是能尽快收拾妥当开始赶路,兴许能回都城过除夕呢。”

    又惊又喜,慕嫣然点头应着,连声的道着谢,一旁,贺启暄转身送小林子朝外走去。

    少顷的功夫·贺启暄回到一心堂,慕嫣然仍旧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的呆坐在暖炕边,贺启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这几日,有的你忙了。

    手头上的大小事务,尽快处理完。还有那些生意啊,要告别的人啊,都要赶紧着手,早一天启程,咱们便能早一天回都城,总不能年节都耽搁在了路上。”

    点头应着·慕嫣然喃喃的说着:“对,要尽快启程才是,爹和娘还有老太太如今定然极欢喜的盼着咱们早些回去呢。紫月,去唤各处的管事媳妇和婆子们过来···…还有,让小平子通知铺子里的掌柜的们过来碰个头……”

    忙乱的在屋里转着圈儿,慕嫣然一脸的兴奋,可眸中却还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呵呵笑着,贺启暄起身扶着她坐下,“咱们到郓州虽没几年,可到底也有些家当了。千头万绪·哪里能一两日就准备妥当?莫说别的,便府上这些人,处理起来都极是麻烦的。你先理出个章程来·把咱们要回去的行礼都差人开始归置起来,还有你觉得重要的事情,都先吩咐下去,其他的,再慢慢处理……”

    说罢,贺启暄拍了拍慕嫣然的肩膀,起身出门朝军营里去了。

    一下午,一心堂里人来人往。

    年节前夕·各处的人都忙着为过年做准备·如今贺启暄和慕嫣然要在年前赶回都城,一应的准备便都要停下来了。

    而那些管事媳妇和婆子们的脸上·都有些诚惶诚恐的忐忑。

    贺启暄和慕嫣然这一去,此后怕是不会再回云都城来了·这府里的人,定然是要全部遣散的,这往后,还能到哪去找这么好的营生?

    似是猜到了屋内众人的想法,慕嫣然展颜笑道:“当日你们进府之时,我便说过,只要你们忠心耿耿的认真做事,我和王爷必定不会委屈你们。即便我们要回都城去了,你们还是宣王府的人,你们日后的差事,我定然给你们安排好,比起从前,只会更好,绝不会差,可明白了?”

    “哎哟,奴婢/老身谢过王妃大恩大德,王妃定然是天上的菩萨下凡……”

    “奴婢代一家人给王妃磕头了,愿王妃长命百岁······”

    一时间,前来听命的一众管事俱数跪倒在地磕起了头。

    “起来吧……”

    叫了起,慕嫣然接过紫月手里的册子,一一分派了差事,让她们务必于明日天亮前整理出个章程来。

    王府里的百来号下人,除了留一部分照看王府,其余众人,慕嫣然都打算交给铺子里的掌柜的们,让他们分派到各处去,毕竟,如今王府的产业已经遍布大梁各地,尤其是郓州。所以安排这些人做事,是全然不在话下的。

    用罢午膳,连午觉都顾不上歇,慕嫣然便带着白薇和佩云去了外院议事厅而赶来的几位掌柜的们,也已经在此候着了。

    “事出突然,已经顾不上召集所有铺子里的掌柜的了,你们几位,便算做是代表吧。等年前你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互相传达一下我的意思便是。”

    进了议事厅,待到他们行了礼各自坐在扶手椅中,慕嫣然开门见山的说道。

    方才在街上,百姓们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景熙帝下旨召回并肩王一家回都城的事,说起来,都觉得天恩浩荡,刻见慕嫣然这般说,掌柜的们原本提着的心,顿时都落回了原处。°

    “敢问王妃,日后这经营的事,小的们要如何汇报于王妃知晓?”

    白掌柜开口问道。

    早已思忖好此事,慕嫣然胸有成竹的说道:“掌柜的们,也算是宣王府的老人了,虽才几年的功夫,你们的为人,王爷和我都是看在心里的。所以,从前什么样儿,往后还是什么样儿,至于这统筹管理的事,等我回到都城,会派人过来,到时候,生意上的一应事宜,你们都汇报给他便是,只除了今年年前有些突然,其他的与从前一般无二。”

    点着头,几位掌柜的们,这会儿才算是完全放了心,方才,他们都唯恐慕嫣然把所有的铺子尽数脱手转让出去,让他们飘零失所。

    嘱咐好了各位掌柜的,慕嫣然又唤来了小平子,让他去沛城面见高掌柜的,把自己要交代的话告诉他。

    一整夜,慕嫣然辗转反侧。

    一想到即将回到都城,再也不用和慕府分离,慕嫣然就觉得兴奋不已。

    启程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自接到圣旨后,王府里人来人往忙乱不已,下人们忙着收拾贺启暄和慕嫣然回都城的车马行李,而郓州地面的官员和夫人们,则成群结队的前来拜见贺启暄和慕嫣然,一时间,两人都忙得脚不点地。

    一心堂里,此刻留着的几位夫人,都是平日里与慕嫣然交好的,知晓这一分别再见怕是就难上加难了,饶是性格活泼开朗的闵夫人,也不禁红了眼圈掉起了眼泪。

    “等王妃走了,日后再有番邦运来的好东西,妾身便是有钱,怕是也没地儿使去了。更莫说现在还没花钱呢,这往后,妾身得白白损失多少钱啊……”

    戏谑的说着,闵夫人拿帕子不住的擦拭着滚落的眼泪,可慕嫣然和其他几位夫人,却都笑不出来,一时间,屋内充斥着浓浓的离别感

    “日后,我会常给你们写信的,你们也别忘了给我回信。”

    轻声说着,慕嫣然笑道:“从来了郓州起,我就从来没想过还能回去,以为这辈子,都要在郓州终老了。能认识你们,也算是不枉此行了,日后,我会记着你们的。”

    说着,慕嫣然还嗔怨的白了闵夫人一眼道:“你个贪心鬼,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要有好东西,必定送一份到你府上,不花你一两银子,现在行了?”

    说了会儿话,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不停的有管事媳妇进来请示慕嫣然拿主意,几位夫人知晓妯这几日忙,便都起身打算回去,慕嫣然亲热的送着她们朝外走,一边哽咽的说道:“到了我走的那日,你们别来送我,免得又招惹着我抹眼泪,以后,咱们书信常来往便是了。”

    再回到一心堂,慕嫣然只觉得心里晦涩难言,前几日盼着早些启程的急切,如今已更多的转变成了不舍。

    转过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纷乱的堆满了一地的箱笼,和不停的进出院子来搬东西的下人,慕嫣然叹了口气,正打算唤紫云和紫月进来,便听得外间响起了慕风和夏蝉的说话声。

    慕嫣然面色一惊,忙不迭的站起身朝外走去,刚从屏风处走出,便看见慕风扶着肚子高耸的夏蝉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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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嗔怨的瞪了慕风一眼,慕嫣然牵着夏蝉过来坐在暖炕边,轻声说道:“便是你们不来,我也会让紫月过去跟你们告别的,何苦还亲自来一趟?”

    看了慕风一眼,夏蝉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抿嘴笑道:“姐姐,不用跟我们告别,等我生了孩子坐完了月子,我和慕风便启程过去,姐姐在哪儿,我和慕风就在哪儿。”

    “不行,你们不能回都城去,听我的话,好好的在云都城过日子。”

    慕嫣然面色轻变,口中的话虽是冲夏蝉说着,可一双眼眸,却紧紧的盯着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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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九章 感伤

    都城里,有慕风无法泰然回视的惨痛经历和不堪记忆,无论慕风想与不想,慕嫣然都不希望他再回到那个地方。

    旁人不清楚,慕嫣然却是知道,刚到云都城的那一年,慕风是如何度过的。

    那时的慕风,沉默不语,眼神无光,每日木讷的在王府里做各种各样的杂活,哪里最累便往哪里跑。

    及至后来参了军,兵士们的耻笑,家常便饭一样的挑衅,每一样,都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而慕风,却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每日枯燥的训练,换来了几次出入战场的赫赫战功,时至今日,慕风终于为自己拼搏出了一块天地,又有了妻儿,生活用事实告诉旁人,事在人为。

    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慕嫣然不希望,慕风和夏蝉因为自己,而打破这份宁静的幸福。

    “慕风,听我的话,留在云都城,只要你努力,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有自己光明的前途,不应该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前途和幸福,知道吗?”

    慕嫣然看着慕风说道。

    展颜一笑,慕风扬声说道:“姐姐不是旁人。”

    心头一滞,慕嫣然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感动的暖意,尽管如此,慕嫣然的眼中,仍旧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劝解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慕风打断了,慕风走到暖炕边揽着夏蝉的身子,夫妻二人对视一笑。

    显然早已商议好的·慕风沉声说道:“姐姐,好男儿,自该正视一切艰难困苦。从前的事,我已经放下了。而且,打从姐姐带我回来的那日,我便在心里跟老天爷许过诺,这一世,姐姐是我最亲的人,无论姐姐在哪儿·慕风都要誓死追随。”

    “姐姐,我和夫君都没有亲人,唯有你可以依靠,你真愿意看着我们俩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过日子吗?日后,浩哥儿便是想找肇哥儿玩,怕是也没机会了,更不用说,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珠儿和蕾儿一般护着浩哥儿了,姐姐……”

    见慕嫣然面色稍有松动,夏蝉软语说着·打起了悲情牌。

    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眼含怜惜的看着慕风柔声问道:“确定了?真的没有转圜之地?”

    当日的清风公子,在都城何其出名,慕名前去相见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甚至有许多孀居的贵夫人,言辞或直接或隐晦的要求清风公子做自己的入幕之宾。

    而如今,一旦回到都城,以慕风参将的身份,又时常跟在贺启暄身边,会见到从前的熟人是不言而喻的事。

    到那时·好奇与猜测纷至沓来,慕风和夏蝉在都城里的日子,必定不会如现在一般安稳顺遂。

    这·也是慕嫣然执意不愿他们跟随自己回都城的缘故。

    可此刻看来,二人心意已定。

    慕嫣然无法劝阻,心头顿时有些惆怅。

    反观慕风,倒是极为乐观,“姐姐,将来再苦再难,还能比从前不见天日的那段日子更难不成?再说了,姐夫贵为并肩王·又是兵马大将军·实在不行,我便做个纨绔·求姐夫护着我好了。”

    慕风戏谑的话语,顿时惹得慕嫣然和夏蝉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慕嫣然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嘱咐着夏蝉道:“既如此,那我便应了你们。回到都城,我吩咐人为你们准备宅子。只一条,不许着急,生产完做完月子,等到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再启程来都城,莫让孩子跟着你们受苦。”

    温婉的笑着,夏蝉点头应道:“是,蝉儿听姐姐的。”

    送走了慕风和夏蝉,慕嫣然斜倚在暖炕边,扬声唤进了紫云和紫月。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来,面上尽是欢喜,却不料,慕嫣然开门见山的说:“此次回都城,你俩就不用跟着回去了,如今,你们也算有各自的幸福了,云都城里又最是安逸,你们便留下来。绪进和大全,我自然会把他们的差事安排妥当,自此以后,你们就安心的在家当你们的少奶奶,抑或是老板娘吧。”

    面色一惊,紫云和紫月异口同声的回道:“主子,奴婢要跟您一块儿回都城去。”

    嗔怨的看了紫云一眼,慕嫣然苦口婆心的说道:“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这次,主仆也好,姐妹也罢,你们都得听我的。若你们还像白薇佩云几人一样只自己一人,我倒省的开口了。你跟着去都城,绪进要去吧,孩子也得去吧?这一牵扯,你公婆还能留在这儿不成?到时候,拖家带口的,让老人家临老临老还得离开故土,你这媳妇儿当得,你自己个儿觉得说得过去吗?”

    本来打定了主意是要跟着慕嫣然走的,此刻听她这般分析,紫云的面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膝盖一软,紫云跪在慕嫣然面前低声泣道:“主子,奴婢舍不得离开您······奴婢打小跟在您身边,从未离开过您,这往后,奴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您一面,主子······”

    紫云一哭,慕嫣然和紫月,也都掉起了眼泪。

    而紫月,一脸决然的说道:“主子,您莫拿劝紫云的话来劝奴婢。大全是孤儿,如今我们就小石头一个孩子,大全也跟奴婢说过,王爷和主子对他有再造之恩,无论主子在哪,我们都要跟去的。所以,您不能把奴婢丢在这儿。紫云在这儿有羁绊,奴婢和大全没有,您便是不带着我们,等您前脚走了,奴婢和大全后脚就是爬也要爬到都城去的。”

    紫月有些无赖的话,顿时让慕嫣然啼笑皆非的止住了眼泪,看了紫云一眼,慕嫣然问紫月:“那你们姐妹二人,自此可就要分开了。”

    见慕嫣然有些意动·紫月还未答话,紫云已抢过话头说道:“紫月跟在主子跟前,主子看见紫月,也就当是看见奴婢了。”

    本以为能痛痛快快的回都城,这临到走了,慕嫣然才发现,虽然来到郓州才六年多,可这儿,已经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变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长叹了几口气,慕嫣然点了点头,转而看着紫云交代道:“这儿的事,短时间内,也处理不完,你和绪进在,那我就尽数交给你们了。等到事情处理完,你愿意在家照顾老人孩子也好,继续跟着绪进在铺子里也好,你们夫妻二人自行商量。”

    眼中含泪的点头应下·紫云敛正了面色,站起身给慕嫣然磕了三个头,掩面朝外去了,身后,跟着同样一脸泪意的紫月。

    心中酸涩不已,慕嫣在暖炕边,环顾了一圈,看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心头的不舍,却愈发汹涌的袭了过来。

    孩子们并未有太多的难过前一刻还拉着昔日常在一处玩耍的伙伴哭的泪人儿一般几度哽咽不已,下一瞬,已经欢呼雀跃的想着去了都城要去找谁谁谁玩脸上的率真笑容,让慕嫣然看着只觉得无比羡慕。

    用罢晚膳,哄睡了孩子,贺启暄牵着慕嫣然的手出了屋门,两人径直走到了大门口。

    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和门口的那两个汉白玉狮子,以及高悬在大门上侧的匾额,两人一时间都觉得时间似是回到了初来云都城的那一晚。

    那一晚两人也是这般携手站在门前打量着门内陌生的一切。

    对那时的他们而言,这里将是他们此生相依终老的地方,可如今看来这里依旧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驿站。

    进了大门,宽阔平坦的青石板上还斜斜的洒照着一片清冷的月光,夜空中一片寂静,便连天上的月儿和星辰,都在无声的诉说它们的不舍。

    一心堂,拢雪轩,雅然居,静心阁…···

    两人携手走过了王府的每一处,目光中,都含着无尽的眷恋。

    慕嫣然还记得,那年初入王府,自己每日捧着图纸,无比认真的规划着这里,便连五十年后这儿是什么样,都规划在内。

    而如今,这一切,都只能成为深藏在自己记忆中的一个场景了。

    将慕嫣然有些冰冷的一双手覆在手中哈气暖着,贺启暄满眼柔情的说道:“这儿,我让人守着,等咱们老了,就来这儿养老。到时候,咱们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看着孙子孙女儿荡秋千,等到冬天,我背着你去梅林的亭子里赏雪……”

    吸了吸鼻子,慕嫣然点了点头,靠在了贺启暄怀里。

    二人静静的打量着夜色中的宣王府,相依相偎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越发温情脉脉。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一心堂正屋就燃起了明亮的烛火。

    起身梳洗完毕,带着孩子们用了早膳,贺启暄和慕嫣然才起身出了正屋,而府门外,已围满了前来送行的郓州官员和云都城里的百姓。

    贺启暄到郓州才六年多而已,百姓们的生活,都有了各式各样的转变,而慕嫣然作为宣王妃的好善乐施,也被百姓们所津津乐道。

    如今,两人要返回都城,百姓们无疑都是满心不舍。

    送行的队伍从宣王府门口一直蜿蜒到了云都城外五十里处,及至时近午时,才挥别了前来送别的众人。

    呼啸的寒风拂过车厢,发出了凛冽的的啸声,慕嫣然的思绪,一会儿沉浸在离别的不舍中,一会儿又飞往重聚的激动中,五味陈杂。

    腊月二十才开始启程赶往都城,天气难得的给面子,自打贺启暄和慕嫣然出发,再未下过一场大雪。

    夜色降临,贺启暄和慕嫣然进了驿馆,吃用完都早早的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上酸痛不已。

    “我去看看肇哥儿,许是吹了凉风,下午的时候,他有些发热呢……”

    都已经闭上眼打算睡了,慕嫣然才猛的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急忙起身披好衣服,朝里屋走去。

    三个孩子,并排睡在一张床上珠儿还睡在床边,一只手护着身边的肇哥儿,而小家伙的一只手,也紧紧的攥着姐姐的袖子。

    伸手过去摸了摸,肇哥儿已经不烧了,慕嫣然轻松的叹了口气,给三个孩子掖好被角,起身回到了正屋。

    “今儿都已经二十八-了,看样子是赶不回都城去过除夕了。”

    疲惫至极的偎在贺启暄怀里慕嫣然轻声叹道。

    伸手过来给她揉捏着腰背,贺启暄提了提被子,思忖了一下说道:“这几日,咱们到各处驿馆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各地官员前来见我,也耽误了些时间。这越临近都城,只要一停下来,怕是就更加走不动了。这样吧,明儿早起开始,咱们尽量少入驿馆吧左右再辛苦两日,等到了都城,便可以好生歇着了。珠儿和蕾儿,倒还好,就是肇哥儿还小······男孩子,吃点苦算什么?何况,这也不算是什么苦,就这么定了,快睡吧。”

    自顾自的说着,贺启暄再低头便见慕嫣然已经睡着了。

    展颜笑了笑,贺启暄俯下头在慕嫣然眉间吻了一下,转身吹熄了床畔的烛火。

    第二日天还未亮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起身了。

    走到内屋,珠儿已经醒来,坐在床边径自揉着惺忪的睡眼,蕾儿和肇哥儿,还睡得香甜。

    轻手轻脚的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珠儿早已乖巧的钻进了马车,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各自抱着蕾儿和肇哥儿,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复又驶动天色刚亮贺启暄的声音中,便带出了一阵飞扬“嫣儿,大哥和三哥来了……”

    慕嫣然探头去看前方两辆宽阔的马车疾驰而来,队伍正中的,正是一脸灿烂笑容的慕容言和慕容睿。

    “大哥,三哥……”

    知晓他们会来迎自己,却没想到走了这么远,慕嫣然的心中,满是温暖,连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马车渐渐停下,车外,响起了贺启暄和慕容言及慕容睿打招呼的话语声。

    车帘掀开,慕容睿一把接住扑向自己的珠儿,冲慕嫣然笑道:“知晓你们必定要赶在除夕回来的,我和大哥便去请旨来接你们了,二哥也说要来,可皇上命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你们,慕府总不能没人出面,所以父亲便让二哥留在都城里了。”

    好半晌的功夫,肇哥儿才想起了慕容睿,当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马鞭,爬过去讨好的叫道:“舅舅,骑大马,骑大马······”

    仰头哈哈大笑,慕容睿松开珠儿,一把抱起肇哥儿,在车外转了几圈。

    舅甥俩的笑容异常亲热,似是让外头的寒冷都消融了几分一般。

    等慕嫣然给蕾儿擦了把脸,车帘复又掀开,慕容言指着对面的两辆宽大马车说道:“嫣儿,下车吧,那是宫里的马车,是内务府准备好了接你们入宫的,舒服极了。想着你们旅途劳累,便跟内务府打了招呼先赶出来了。这两日便不怎么歇息了,加快行程回去再说,你们上了车便好生睡着吧,准保一丝儿也不颠簸。”

    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慕嫣然扶着白薇的手下了车,钻上了那辆马车一会儿,三个孩子也尽数被抱了过来。

    吩咐了其余的人马跟在后头慢慢回来,慕容言和贺启暄等人,便带着载了慕嫣然和孩子们的马车,再度朝前驶去。

    果然如慕容言所说,马车舒适无比,即便是快速行驶起来,也丝毫感受不到颠簸。慕嫣然偎在车厢壁角处,摸着身边入手绵软的厚重丝绵,顿时觉得困意连绵不绝的袭来。

    拢着三个孩子,慕嫣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再睁开眼,外间已经一片漆黑,而珠儿和蕾儿,手里捧着糕点和鸡腿吃的开心,便连肇哥儿,也拍着肚皮一脸的惬意。

    忍俊不禁的笑着,慕嫣然接过白薇递来的帕子净了手,径自吃用起来。

    日夜兼程,终于赶在除夕当日太阳下山前到了都城。

    感觉到车速渐渐的慢了下来,

    *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本站正确网址把。改成.而外头贺启暄几人都如释重负的发出了接连的叹声,慕嫣然微微掀开车帘看去,便见遥远的前方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想来,便是都城中的文武官员,前来迎接贺启暄入都城的。

    想到此,慕嫣然坐正身子,唤醒了珠儿蕾儿和肇哥儿,让她们一会儿安静的不要吵闹。

    少顷的功夫,马车停下,外头已响起了朝臣们整齐跪倒叩拜的声音,“臣等参见并肩王,王妃,明珠郡主,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叫了起,又寒暄了几句,贺启暄便纵身上马,慕嫣然所乘坐的马车再度驶动起来。

    知晓马车再停下,就是在宫里了,慕嫣然让白薇取过王妃正装径自换了起来,而珠儿等三个人,也尽数都换了新衣。

    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天色已经全黑了,身边的空气中,透着愈发凛冽的寒意,而耳边,却还洋溢着百姓们欢呼雀跃喜迎除夕的声音,慕嫣然深呼了一口气,不禁感叹岁月无常当年离开都城前往郓州就藩时,谁又能想到,还会有回来的这一日呢?

    马车行至宫门处守门的侍卫过来见过了贺启暄,便打开了宫门。

    慕容言和慕容睿和贺启暄打了招呼,看着马车驶入皇宫,转身回慕府去了。

    再到内宫门处停下,慕嫣然扶着白薇的手下了马车,又换上了内务府派来的软轿,径直去了瑞安宫。

    稍事休息,贺启暄和慕嫣然嘱咐了紫月等人照看好三个孩子两人起身出门去了乾安殿。

    因着大皇子薨逝的缘故景熙帝下令取消了除夕夜宴,不过等到子时迎接新年时众人可以齐聚鼓楼赏烟花。

    是故,此刻虽已是晚宴时分宫里各处却都静悄悄的,与方才来时经过的热闹的街市相比,仿若两个世界。

    乾安殿内,一片安静,景熙帝仰面躺在暖炕上,看着手里的书卷,听闻外头的通传声,景熙帝坐起身,脸上带着一抹和煦笑容看向大步进来的贺启暄笑道:“一路辛苦了,如今,心里又是惊又是喜吧?”

    “臣/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俯身行了礼,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坐在景熙帝面前的软凳上,贺启暄方笑着答道:“臣弟心里惶恐不安,确实如皇上所言,惊喜各半。”

    笑了笑,景熙帝转头看着慕嫣然说道:“今儿除夕,慕府那儿,你们怕是回不去了,不过,自此以后都在眼前了,也不用急着这一时了。你去毓秀宫陪素儿说说话吧,到了子时,朕和启暄再过去接你们,咱们一起去鼓楼上登高赏烟花,可好?”

    “臣妾遵命……”

    起身拜倒行了礼,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转身跟着在一旁候着的小林子,出了乾安殿朝毓秀宫走去。

    毓秀宫是东西六宫内最华丽的宫殿,而在这附近,一左一右的分别是华清宫和岚云宫,可慕嫣然入了内宫门一路走去,越走,却觉得心里就越发沉重不已。

    灯火明亮的华清宫,笑语盈盈的岚云宫,映衬着毓秀宫暗淡无光,萧索无比。

    迈进毓秀宫的宫门,便有皇后身边的木槿迎了过来,木槿亲热的搀着慕嫣然朝里走,眼中带泪的说道:“王妃,您回来就好了,主子便不用独自一人吞着心里的苦了……”

    说着话,木槿的眼中,又滑出了两行泪,趁着提醒慕嫣然注意脚下台阶的功夫抬起衣袖拭去了。

    只一年未见,昔日温润丰盈的皇后,如今已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空洞的眼神中,更是透出了无尽的无助和哀伤,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流下了心疼的泪,“素儿姐姐……”

    执手相看泪眼,慕嫣然却不知该说什么劝慰的话,来抚平皇后心中的创伤,就那么静静的陪她哭着,像是要把心中的不平和心疼都尽数发泄出来一般。

    过了好久,皇后抬手擦拭着自己和慕嫣然脸上的泪,哽咽着说道:“嫣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有人陪着我了,便是哭,也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未等慕嫣然应声,皇后扬声唤进了芙蓉和木槿,让她们准备吃食。

    入宫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及至坐到膳桌旁,慕嫣然才觉得自己真是饿了。

    皇后不停的为慕嫣然夹着菜,偶尔开口便说的是都城中的趣事,有关大皇子,却只字未提。

    她不提,慕嫣然便也未开口多说。

    少顷的功夫,景熙帝和贺启暄便来了,坐了会儿,一行人便起身朝钟楼走去。

    出了毓秀宫,宫道上已经张灯结彩的亮了起来,与方才慕嫣然来时的晦暗全然不同。

    各宫的主位们也都带着宫婢纷纷赶来,跟在景熙帝和皇后身后鱼贯着登上了钟楼。

    迎风而立,都城内的街道,似是几条长龙一般,明亮,热闹。

    及至子时,宫里,以及远郊几座寺里的钟声接连响起,遥相呼应,而天空中,也散开了漫天的璀璨烟花。

    景熙五年,到了。

    站在贺启暄身边,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思及这几年经历过的事,慕嫣然心中感慨万千。

    侧头去看,便见贺启暄也正转过头来看自己,二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脉脉温情。

    无论未来会有多少的酸甜苦辣,他们一家人,始终会在一起。

第七百七十章 建府

    正月初一一大早,大雪漫天飞舞,悬挂在瑞安宫廊檐下的红灯笼随风摆动,愈发衬得外头的白雪多了几分寒寂。

    慕嫣然站在门口搓着手,口中哈出的雾气扑面而来,让她不自禁的便打了个哆嗦。

    身后,贺启暄接过紫月手里的厚裘,出了殿门给慕嫣然披在身上,戏谑的笑道:“不是怕冷吗?在云都城的时候,每逢下雪就窝在屋里哪儿都不去,今儿是怎么了?”

    跺了跺脚,慕嫣然将手塞在贺启暄迎上来的手掌中,汲取着他身上的热气,笑着答道:“早起看着外头蒙亮,我却还觉得是在一心堂,总觉得像做梦似的,所以便出来站一会儿清醒清醒。”

    两人说着话,殿内传来了孩子们睡醒时笑闹说话的声音,慕嫣然松开手,拽着贺启暄进了殿门。

    梳洗完用了早膳,宫门外,已有内务府派来的软轿候着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出了门,径直去了永寿宫。

    依着每年的旧例,大年初一这一天,景熙帝和后妃们是不见外臣的,所以,后/宫一众妃嫔都会前去毓秀宫拜见景熙帝和皇后,及至后来,便改在了永寿宫。

    软轿在永寿宫宫门口停下,贺启暄和慕嫣然下了轿子,便看到了正对面缓步走来的庐王和庐王妃。

    多年未见,庐王似是没怎么变,身上更多的,还是从前那般的儒雅和淡泊,而他身旁的林沫兰·面色间则多了几分温婉贤淑,少了几分飒爽。

    庐王手中牵着的孩子,便是世子贺琼利,昔日与瑜哥儿一同在宫里给大皇子做伴读。

    而林沫兰的怀里,则抱着刚满四岁的女儿贺语蕙。

    见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庐王的脸上,当即便浮起了一抹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而林沫兰,对上慕嫣然的目光·客气中,透着几分疏离。

    慕嫣然颔首一笑,看出她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什么,便再未多言,抱起瑜哥儿,又嘱咐珠儿和蕾儿牵着紫月的手莫要乱跑,才疾步跟上贺启暄的脚步,一行人鱼贯着进了永寿宫的宫门。

    正殿门口,早有太监细声通传,贺启暄和庐王一前一后的踏进了大殿。

    上首处·坐着太后和景熙帝,而皇后和几位高位分的嫔妃,依次坐在下首处。

    给太后和皇上皇后见了礼,贺启暄和庐王各自坐在了景熙帝下首处的几个空位上,另一边,则有宫婢端来了软凳摆在两人身侧,请慕嫣然和林沫兰各自坐下。

    “难得你们兄弟几人都一起回来了,哀家这永寿宫,可是好些日子没这么热闹了。焕王呢?怎么还没来?”

    笑呵呵的说着,太后转头看向一侧的淑太妃·却见她颔首笑道:“太后娘娘稍候片刻,智儿说给您准备了一份贺礼,一定要亲自送到·估摸着就快到了。”

    听了淑太妃的话,太后的脸上,笑容愈发深邃,目光从慕嫣然和林沫兰的面上一扫而过,不自禁的便敛了几分。

    一盏茶的功夫,殿外响起了太监的细声通传声,焕王和焕王妃到了。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焕王和焕王妃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合力捧着一个被红布蒙着的托盘。

    俯身给太后等人行了礼,焕王站起身冲太后拜道:“儿臣启程回都城之际·宾州境内突降祥瑞,得了此物·儿臣初见便知,此物定是落在太后娘娘身上,所以,特此呈来献给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双满。”

    说罢,焕王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小太监。

    缓步走上前,两个小太监跪在了太后面前,焕王上前一步揭开红布,众人的眼前,顿时闪出了一抹耀眼的光亮。

    一株美轮美奂的白珊瑚,依稀化成了千手观音的形状,稀奇的是,珊瑚的每一个分支的顶端,都如镀了金一般,闪烁着迷离耀眼的光芒,让人不舍移目。

    太后娘娘自迁入永寿宫,便不大插手后/宫的事了,而大皇子身子不好,太后娘娘便常年礼佛,是故,这样一件礼物,确实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众人抬眼去看,便见太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欢喜的笑容,看向焕王的眼神更是柔和,“让你费心了。来人啊,给焕王和换王妃赐座。”

    焕王的贺礼,让众人眼前一亮,再加上太后心情好,身边的众人又刻意讨巧,没一会儿,永寿宫里,便洋溢起了欢快的说笑声。

    坐了没一会儿,几位太妃和嫔妃们,便接连起身告退了,午膳将至,太后留膳,除了景熙帝和皇后,贺启暄等人也尽数留了下来。

    下午时分,众人又去了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当着众人的面,太皇太后颇有些伤感的落了泪,直说如今合家团聚,却唯独缺了大公主。

    景熙帝未接话,气氛便一下子冷了下来,最后,还是焕王打着圆场的说大长公主也是金枝玉叶,无论到了哪里,地方官员都会好好孝敬她,而宾州离郓州不远,又是大长公主的故居,若是大长公主愿意,将来自己必定把大长公主接到宾州,为她养老送终。

    焕王的话,使得太皇太后的面色稍虞,再看向景熙帝和贺启暄,眸色愈发不喜。

    从寿康宫出来,景熙帝回头看着贺启暄说道:“你昨日才回都城,还未见过慕相爷,今儿也不晚了,你便带着王妃和孩子们去吧,朕便不留你了,改日咱们兄弟几人再一起说话。”

    “臣弟遵命,这便告退了。”

    颔首应下,贺启暄拱手一拜*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带着慕嫣然转身朝瑞安宫而去,身后的庐王和焕王,也各自行了礼,带着王妃出宫去了。

    回到瑞安宫,接了三个孩子,慕嫣然和贺启暄便出宫回了慕府,方到了巷口,便见有管家仲长了脖子候着。

    及至两人下了马车,慕昭扬等人已尽数迎了出来。

    行了礼,又搀扶起了慕昭扬和柳氏,一大群人说说笑笑的朝柏松堂走去,刚进了院子,便听见瑜哥儿欢呼着奔了过来,贺启暄面上一喜。

    还未开口,却见小家伙止住了步伐,走到贺启暄身前端正的拜道:“孩儿见过父亲……”

    瑜哥儿的模样,让贺启暄面上笑容愈发深邃,俯下身亲昵的拍了拍小家伙的头,轻声说道:“爹爹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在你娘那儿,快去吧。”

    此时方绽开一个孩子应有的纯真笑脸,瑜哥儿点了点头,转而扑向了慕嫣然。

    将瑜哥儿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淡淡墨香气息,慕嫣然柔声问道:“可想娘了吗?”

    一个劲儿的点着头,瑜哥儿环着慕嫣然的脖颈,贴着她的脸答道:“娘,我每日都会想你,想爹爹,想大姐二姐还有弟弟,娘,以后咱们一家人便再也不用分开了,对不对?”

    眼中漫起了一层温热的泪意,慕嫣然点了点头,笑着掩下泪意,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正屋。

    上首软榻处,慕老太太坐在那儿笑眯眯的看着,见贺启暄和慕嫣然进来,似是要起身行礼,却被贺启暄疾步拦住,抢先拱手拜道:“启暄给老太太拜年了,愿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笑呵呵的应着,慕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慕嫣然过来坐在自己身

    一家人说说笑笑,柏松堂里,洋溢着浓郁的年节喜庆气息。

    用罢晚膳,天色已经黑了,慕老太太怀里抱着肇哥儿,侧头看着慕嫣然问道:“你们此番回来,难道还住在宫里吗?”

    摇了摇头,慕嫣然轻叹了口气道:“现如今,就只能每日往返了,等过完了年,再看皇上的意思吧。估摸着,是在要宫外建府的。”

    点头笑着,慕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愈发细密,“出了咱们慕府,东南面的那座宅院,是从前威远侯府的宅院呢,你娘从前去威远侯府赴过宴,听说修的美轮美奂的,到时候让王爷跟皇上说说,就把那个宅子赏给他好了,到时候你们回来也方便。”

    老人家倒打得好算盘,可威远侯府虽被没收充入宫中,却也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

    心里如是想着,却也知晓老太太是想让自己经常回来,慕嫣然抿嘴笑道:“您放心,到底是回来了,再远还能比郓州远不成?到时候,我和王爷见天儿的带着孩子们回来陪您说话。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慕老太太欢喜的点了点头。

    初二开始,外臣和外命妇们忙着进宫拜见景熙帝和皇后,而瑞安宫里,一时间也人头攒动,那些人都递了帖子进来,要拜见贺启暄,却尽数都被拒了。

    初七开始恢复了早朝,朝堂之上,景熙帝吩咐内务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他们在都城内为并肩王建府,不等内务府挑选地方上奏请示,景熙帝便直接划出了府邸所在,顿时,众人心里愈发匪夷所思。

    赐给贺启暄的府邸,是皇家在都城里的一处皇宅。

    皇恩浩荡,在景熙帝对待贺启暄的态度上,体现的愈发明显,相比之下,庐王和焕王,就要黯然失色的多,一时间,众人看向贺启暄的眸光,愈发炽热。本站(iancwm)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ps:卷三不会像前两卷那么长了,所以,订阅了的亲们,请设置成自动订阅吧。你们现在的订阅,每一千字,wu能得到1分4等完结以后再订阅,就只能得到1分了。提前谢过诸位亲们,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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