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善意
慕嫣然低声的和襄王妃说着话,却忽然觉得有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慕嫣然抬眼看去,便见那位华贵妃浅笑着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表达着她无穷的和善,慕嫣然心中一顿,面上丝毫不显的回以温婉的笑容,不露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待到殿内渐渐地安静下来,景熙帝和皇后各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除夕的夜宴,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丝竹声声,笑声和煦,夹杂着殿内众人的低语声,倒也显得一片和睦,可看着对面坐着的一众妃嫔眸光不善的盯着上首处坐在景熙帝右侧的华贵妃,慕嫣然愈发觉得那位华贵妃是个妙人。
试问,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有谁能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安然说笑?
慕嫣然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可那位华贵妃,却泰然处之,仿若那些人的目光中都是羡慕崇拜,而不是不屑和厌恶。
襄王妃的话,让慕嫣然明白,华贵妃的得宠,是因为家世的显赫,以及太后在背后的扶持,可是,华贵妃本人似乎也并不打算稍微掩藏光芒,反而趁势而上,做了太后安插在后/宫之中的一只无形的手,如今,华贵妃一跃而上,成为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人,而其他妃嫔,却都被她踩在脚下,众人岂能喜欢她?
径自出着神,却见瑜哥儿推搡着自己,慕嫣然回过神来抬眼看去,却见皇后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打趣的说道:“并肩王妃想什么呢?本宫欲敬王妃一杯酒。王妃也似是没听见一般呢。”
忙不迭的起身拜道,慕嫣然满脸歉意的说道:“许久未回都城,如今再度能在宫里过年,臣妾一时又想起了从前的光景。便有些走神了,皇后娘娘恕罪。”
“平身吧,本宫跟你说笑的……”
笑呵呵的叫了起。皇后娘娘的目光,还不时的在瑜哥儿和肇哥儿身上扫过,眼神中有一丝浅浅的期望。
慕嫣然心知她在想什么,从身旁的案桌上拿过酒杯,冲皇后拜道:“水酒一杯,臣妾敬皇后娘娘,一愿大梁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二愿皇上和皇后娘娘身体康健,三愿大皇子平安成长,宫内子嗣繁衍。”
说罢,慕嫣然爽快的饮完了杯中的酒。
“那本宫便满饮此杯,借王妃吉言了。”
抿嘴笑着。皇后回头看了景熙帝一眼,饮尽了酒水。
“皇上……”
慕嫣然回到案桌后坐下,景熙帝身旁的华贵妃,浅笑着出了声。
“贵妃有话,直说无妨。”
景熙帝似是心情极好,转头看着华贵妃,而华贵妃,看了慕嫣然一眼,方柔声说道:“并肩王妃难得回都城一趟。除夕夜宴结束,许是还要回慕府陪慕宰相和慕夫人守岁的,更何况,她还有几个孩儿要照顾,还望皇上免了并肩王妃的水酒,允她喝茶便是。”
景熙帝似是觉得有些意外。目光在华贵妃和慕嫣然身上一扫而过,笑呵呵的点头应了,当即,便有宫婢走过来,将慕嫣然桌上的酒水尽数撤下,换上了兑了蜂蜜的温水。
瑜哥儿的面前,甚至还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羊奶。
华贵妃话语间满是对慕嫣然的维护,慕嫣然虽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能免了接下来一轮接一轮的敬酒,也是一件好事,慕嫣然颔首冲华贵妃一笑,表达了她的谢意,见对方浅笑回应,慕嫣然随即收回了目光,一瞬间,对面一应妃嫔的面色愈发不善,看向华贵妃的目光,也都掺杂了几分不明的愤怒。
殿内的气氛,渐渐的热络了起来,朝臣们三五成群的上前给景熙帝敬酒,而景熙帝,也时不时的点名盛赞某位朝臣的功勋,赐下美酒几杯,不一会儿,轻快的奏乐,便被喧闹的喝酒声所取代。
慕嫣然的身边坐着贺启暄,不多会儿的功夫,身前就围了许多人,看着那些人或谄媚或巴结的笑容,慕嫣然便转过身和瑜哥儿说起了话,还未等母子二人说出个所以然来,身前,又围上了几位胆大的妃嫔。
“嫔妾恭祝王妃和王爷身体康健,小世子聪慧过人。”
那几位妃嫔端起酒杯恭祝道。
蜂蜜水不醉人,又最是润口,慕嫣然也不介意和她们多喝几杯,便畅快的一一喝下。
没一会儿,慕嫣然便觉得心中发苦了。
嘱咐了白薇照看好瑜哥儿,慕嫣然带着佩云去了偏殿更衣,待到出了偏殿,夜空中,又零落的飘起了雪花,在偶尔绽放在空中的烟花中,显得愈发晶亮。
耳边还能听到正殿传出的欢笑声,愈发衬得夜空静谧如水,慕嫣然走到廊檐下的条椅边坐下,伸手接住那细小的清凉雪花,舒畅的长叹了几口气。
正想跟佩云打趣几句,耳边,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华贵妃出现在了慕嫣然面前。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俯身行了礼,见她冲自己颔首浅笑,慕嫣然站起身,闲聊着说道:“入了冬,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雪了,瑞雪兆丰年,可见来年大梁必定风调雨顺呢。”
点头应着,华贵妃看向慕嫣然笑道:“正因为有并肩王这样忠心耿耿护国忠君的良将在,大梁百姓才能丰衣足食,皇上才能心安。王妃打理内宅,也功不可没。”
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官面话,慕嫣然的心里,也愈发多了几分疑惑,可华贵妃隐而不提,慕嫣然也故作不知,一晃,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娘娘,咱们进去吧,外面寒气太重,娘娘要保重凤体才是……”
慕嫣然转身说道。
点了点头,见慕嫣然提步欲走,华贵妃出言唤道:“王妃留步,本宫还有一句话,想说与王妃,王妃听听便是,若是不喜本宫这般直率,只当是句酒后的笑谈便是。”
“娘娘但说无妨,臣妾洗耳恭听。”
知晓正题来了,慕嫣然面色愈发恭谨,看了佩云一眼,佩云不露痕迹的朝后退了几步,顿时,华贵妃面色愈发柔和。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上的心中,并肩王既是胞弟,又是可以信赖的良将,于皇上和并肩王而言,是他们各自的福气。本宫与皇后娘娘心中,都是乐意看到如此局面的。”
柔声说着,华贵妃的一双美目,紧紧的注视着慕嫣然,似是想从她的面上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般。
见慕嫣然唇边的笑意与方才一般清浅无二,华贵妃心中有些微微的失望,一边,却继续说道:“可是,王妃可有想过,若是皇上的心意有了起伏,到那时,并肩王要如何自处?”
华贵妃的话,让慕嫣然心中一惊。
朝臣和后/宫妃嫔之间的关系,历来都是丝丝缕缕的互相牵绊着,这一点,慕嫣然很久之前就知道,可如今被华贵妃这样直接的说出来,一时间,慕嫣然有些摸不准华贵妃的来意了。
“王妃心中有疑惑,本宫可以理解,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本宫的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并肩王和王妃将来如何,与本宫并无任何干系,如今所为,也仅仅是因为本宫觉得和王妃投缘罢了,卖个好,能换来一份情谊,本宫乐意为之,王妃以为呢?”
华贵妃眼中的笑意愈发真诚。
心中一沉,慕嫣然似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华贵妃的意图。
景熙帝信任贺启暄,所以,贺启暄从最初的兵马大将军,到如今的护国并肩王,身上的荣宠,无一不是景熙帝赋予。
私下里,贺启暄和慕嫣然,也不是没有揣测过景熙帝的用意,最不能宣诸于口的,便是景熙帝百年后,贺启暄可以作为新帝身边最为有力的一股兵力布署。
可贺启暄比景熙帝小不了几岁,而如今宫中皇嗣单薄,想来景熙帝的用意并不在此,贺启暄和慕嫣然,也再未往下深究,可如今贸然被华贵妃这般提出来,慕嫣然愈发觉得华贵妃此人心机颇深。
“贵妃娘娘的意思,臣妾不大明白呢。”
慕嫣然装傻的说道。
唇边溢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似是在嘲讽慕嫣然的胆怯,华贵妃回头张望了一眼漆黑的苍穹,幽声说道:“在宫里这样的地方,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王妃昔日在宫里住了那么久,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见慕嫣然未应声,华贵妃转身施施然的进了毓秀宫正殿,只留慕嫣然一人呆立原地。
返身回到毓秀宫自己的坐榻处坐下,却不见了瑜哥儿,慕嫣然回头去问白薇,却见白薇冲上首处努了努嘴,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瑜哥儿正偎在华贵妃处说话,神色一片欢喜,可见平日里也是熟络的,而华贵妃看向瑜哥儿的目光,也前所未有的柔软,仿若瑜哥儿是她的孩子一般。
心头有些微微的别扭,慕嫣然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二人,不一会儿,华贵妃似是注意到了慕嫣然,笑容柔婉的冲瑜哥儿说了几句,瑜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起身回到了慕嫣然身边。
“瑜哥儿和华贵妃很熟吗?”
慕嫣然端起桌上的温水喂着瑜哥儿喝,一边随意的问道。
点了点头,瑜哥儿毫不掩饰对华贵妃的喜欢,咧嘴笑着应道:“娘,贵妃娘娘待儿子极好呢,她说,会待儿子像亲生儿子一般好。”
瑜哥儿的话音落毕,慕嫣然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 叮嘱
“娘,我说错话了吗?”
见慕嫣然沉了脸,瑜哥儿伸手揪住慕嫣然的袖子软语问道。,!
瑜哥儿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如是想着,慕嫣然心内一缓,放柔了面上的表情,摸了摸瑜哥儿的脸说道:“没什么,娘只是不喜欢瑜哥儿亲近别的女人,要不然,瑜哥儿忘记了娘怎么办?”
嘴角瞬时咧开,瑜哥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颜,偎在慕嫣然怀里甜甜的说道:“儿子不会忘记娘的,玉姨母画了爹和娘的画像,儿子想娘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娘,儿子会记着娘,怎么可能忘记呢?”
瑜哥儿软软的话语,让慕嫣然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慕嫣然俯身在瑜哥儿脸上亲了一口,低声说道:“爹和娘不在宫里,瑜哥儿只能相信玉姨母的话,记住了吗?”
才三岁的孩子,慕嫣然并不指望他能分辨人心,所以,尽管到目前为止还不能确定华贵妃到底起了什么心思,慕嫣然却单纯的凭着自己的喜恶,希望瑜哥儿能离华贵妃远些。
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慕嫣然,瑜哥儿又偷眼瞄了一眼上首处笑语盈盈的和皇后说着话的华贵妃,方回过头来点了点头应道:“娘,我听您的话。”
放下心来,慕嫣然让瑜哥儿起身坐好,目光搜寻着找到了在远处的武将人堆里喝酒的贺启暄。
少顷的功夫,殿门外走进了一个小太监,走到景熙帝和皇后面前禀报。说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景熙帝起身,带着一众后妃和朝臣们迈出了殿门。
不一会儿,天空中。花团锦簇的绽放开了无数璀璨的烟火,将整个夜空都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而朝臣后妃们,则尽数拜道在地。向景熙帝和皇后说了连番的吉祥话。
再回到内殿坐下,景熙帝举杯与众人同庆,除夕的宴席,便算是到了尾声。
肇哥儿已经在乳母怀里睡得香甜,慕嫣然走到皇后身前,跟她低语了几句话,方转身跟着贺启暄。一起出了毓秀宫。
走到内宫门处,慕昭扬和柳氏已经在那儿候着了,柳氏钻进马车,从乳母怀里接过了肇哥儿径自抱着,而那边。贺启暄则和慕昭扬上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出了宫快速朝慕府驶去。
进了柏松堂,一大家子人尽数都在,便连平日里早该睡了觉的孩子们,也各自痴缠在母亲身侧,央求着要出去放爆竹。
等慕昭扬等人进来,慕老太太回头看了一眼明萃,明萃点头应下,转身朝外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明萃回来说都准备好了。
众人穿衣的穿衣,捧手炉的捧手炉,顺着掀起的帘子走出正屋,俱都站在了廊檐下。
榕哥儿欢喜的带着弟弟妹妹们,从管家手里接过燃着火星子的香头,进院子逐一点燃了摆放好的爆竹。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震天声响。和火树银花般绮丽的璀璨烟花,景熙四年,到了。
第二日早起,慕嫣然坐在梳妆台前,取出几条早已编好的平安络子,将四个孩子身上系着玉佩的络子都换了下来,没一会儿,外面小丫鬟通传,说五爷来了。
来的,正是慕容谨。
一别多年,如今的慕容谨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站在贺启暄身边,只比他矮一个头顶。
因为长期住在学堂里的缘故,慕容谨的肤色白皙,浑身的气质,看起来倒是与慕容峻有几分相像。
进了屋,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请了安,慕容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嗫喏了几声“二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扫平日大方开朗的模样。
抿嘴笑着,慕嫣然从抽屉里取出一条暗棕色的平安络子,走到慕容谨身边替他系在了玉佩上。
“二姐姐……”
轻声唤着,慕容谨的神色间有些局促。
慕容谨小时候就极爱跟在慕嫣然身边,二姐姐长二姐姐短的唤着,两人的感情也极为亲厚。而每年的大年初一,慕嫣然都会编一条平安络子给慕容谨,这么多年,似乎也成了两人表达姐弟情深的方式。
说了会儿话,等到几个孩子都收拾齐整,瑜哥儿已亲热的攀到了慕容谨背上,一行人欢声笑语的朝柏松堂走去。
用了早膳,慕嫣然跟着贺启暄,带着孩子们进了宫。
进了内宫门,早已有内务府的小太监在那里候着,说景熙帝和皇后已经去了太皇太后的寿康宫,慕嫣然和贺启暄便径直朝寿康宫而去。
进了正殿,给上首处的太皇太后和景熙帝请了安,又见过了皇后等人,贺启暄和慕嫣然两人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听着他们共叙天伦。
说了会儿话,太皇太后目光慈和的看向景熙帝和皇后,挥了挥手道:“今儿你们都要忙,便不用陪着哀家在这儿耗着了,各自回去吧。”
跟在景熙帝身后出了寿康宫的宫门,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去了永寿宫,照旧又是一番叙话,临近午膳时分,知晓景熙帝和皇后还要面见一众皇亲,太后笑呵呵的让他们去忙,看了一眼贺启暄和慕嫣然,冲景熙帝说道:“哀家和宣王宣王妃说说话,有他们陪着哀家也是一样的,你们快去吧。”
心内知晓太后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贺启暄和慕嫣然也一脸的配合,及至景熙帝和皇后等一众妃嫔都尽数走了,殿内,便只余太后等人。
“郓州,是哀家和淑敬皇后的故土,这么多年未回去过,也不知道如今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招了招手示意贺启暄和慕嫣然坐到自己身前来,太后一脸追忆的说道。
“倒也不知晓从前的郓州是什么模样呢,不过,自打我们去了郓州,这几年,除了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安稳了些,城里倒是没怎么变。几次到文府,老太爷和老太太们也都会提起眼前的事,听话里的意思,也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等将来有机会太后娘娘回去省亲,大可以到处走走。”
慕嫣然附和的说道。
点头笑着,太后有些感慨的叹道:“哎,怕是再难有机会能回去了。”
太后提起了郓州,贺启暄的心里,顿时知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果不其然,闲聊了几句,太后转而问道:“文府的人,如今都还好吧?”
这几年,每逢府里有什么大事,文府都会到王府送帖子请贺启暄和慕嫣然过去,挑拣了几件热闹的事跟太后说了说,贺启暄宽慰的说道:“太后娘娘放心便是,文府是您和母妃的母族,启暄必会好好照应他们。”
对贺启暄的话不置可否,太后沉默了片刻,抬眼注视着贺启暄问道:“你可曾去过文府的宗祠?”
太后的话,让贺启暄面上神情一怔,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贺启暄老实的应道:“刚到云都那年,启暄曾进宗祠拜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灵位。”
点头应着,太后动了动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叮嘱了贺启暄要好生帮衬文府众人,务必让文府壮大更甚往昔,才让贺启暄和慕嫣然退下。
出了永寿宫宫门,慕嫣然走近贺启暄,低声问道:“太后娘娘的话未说出口,你说,她想让咱们做什么?”
眸光从远处的乾安殿上一划而过,贺启暄笑了笑道:“文府的爵位,还是太后娘娘昔日为皇后时,父皇所封的,及至后来,父皇夺了他们世袭罔替的爵位,这么多年了,太后耿耿于怀,可她不提,皇上便也当做忘记了一般没有主动封赏,太后娘娘心里,怕是一直惦记着此事呢。”
脸上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慕嫣然不解的问道:“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想让你去开这个口?”
笑着点了点头,贺启暄不以为然的笑道:“爵位一事,除非做出了巨大的政绩,否则,平白的就得了爵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当年文府想浑水摸鱼的送秀女入宫,这件事,虽然压在了郓州,可不代表朝中没人知道。要不然,便是太后不提,皇上也会主动开口为母族加赏,何至于到了如今朝臣们也装聋作哑的地步?”
想想贺启暄说的也是,慕嫣然低声笑道:“也不知道文府做了什么事,竟惹得皇上都懒得搭理他们了。”
话语落毕,慕嫣然的脑中,顿时有什么一闪而过了。
景熙帝还是太子时,虽说储君之位已定,不会有什么变故,可尽管如此,朝中依旧有人大肆宣扬焕王的贤明,正常情况下,文府一族当时有爵位在身,虽朝中并无要紧官职,可毕竟还是有自己的脉络的,替太子说话实在是正常不过的。
可这么多年,文府似是忘记了自己是太子的母族,只记得享乐,却忘了也该付出,就是这种置之不理的漠然态度,加上几次三番的问题,愈发使得景熙帝觉得母族之人不堪重用。
纵观景熙帝就位这几年,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可只凭朝中的官员任命就可以看出,他也是个注重实干的人,从前那些只知道贪慕富贵的人,这几年,也都有了没落之势,如此情况下,若是真为了文府好,不加官进爵,让他们凭借自己的实力重回朝堂,才是对他们真正的好。
想到此,慕嫣然终于明白了景熙帝的一片苦心,而太后方才的欲言又止,似乎也有些能理解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 可怜
回到慕府和慕昭扬说起,慕昭扬也直说景熙帝是为了文府的长远考虑,慕嫣然便再不怀疑太后欲言又止背后的其他深意,此事算是就此搁下了。
初二开始,贺启暄和慕嫣然便留在了慕府,珍惜着这离别前与家人团聚的最后时光。
贺启暄回了都城,都城内的名门大族,以及军中一系的武将们,便尽数递了帖子到慕府,希望能与贺启暄约见,可贺启暄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和景熙帝议事,等到出了宫,也都是和慕昭扬抑或是慕容言几人聚在一起,回来一个多月了,也未曾和那些递了帖子的人见过。
及至过了年,贺启暄便真如陀螺一般忙了起来,往往慕嫣然早起时,贺启暄已经不在身边,晚上就寝时,贺启暄还没回来,偶尔早回来一次,也是醉醺醺的模样。
慕嫣然虽然心疼,可知晓这都是避免不了的,除了吩咐白薇等人早早的备好醒酒汤,别无他法。
贺启暄不在身边,慕嫣然每日就和慕老太太以及柳氏等人聚在柏松堂里,说说云都城里有趣的事,抑或是几人围坐一桌打打叶子牌,只这样简单到无趣的生活,慕嫣然都觉得心里异常满足,只盼时间过得能再慢一点。
初三那日,慕敏然和慕湘然各自带着夫婿回来,晚膳时分,慕府吃了年节时大团圆的一餐饭。
人来人往,日子一转眼,便到了十五。
正月十五闹花灯,老早贺启暄就应承了几个孩子,到了夜间要带他们去逛灯会,早起时分,几个孩子难得的老实,没有到处去跑。
见贺启暄要出门,蕾儿一脸哀求的软语央道:“爹爹。你答应我们晚上要去看灯会的,可不许再醉醺醺的回来。”
听了蕾儿的话,慕嫣然抿嘴直笑,贺启暄面上显出了一丝赧然。刮了一下蕾儿的鼻尖道:“晌午咱们还要进宫给皇伯父请安呢,等出了宫,回府用了晚膳,咱们就出去,可好?”
欣喜的点头应着,蕾儿喜滋滋的冲瑜哥儿眨了眨眼,而瑜哥儿。则一脸的沾沾自喜。
到柏松堂陪慕老太太等人用了早膳,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几个孩子入了宫,到乾安殿给景熙帝请了安,说了会儿话,景熙帝便让小林子送慕嫣然和孩子们去了毓秀宫。
到毓秀宫的时候,皇后正坐在暖炕边看着大皇子背书。
“默完这一篇,就可以玩了,字迹要工整。记住了吗?”
嘱咐了大皇子,见他乖巧的点头应下,皇后站起身。和慕嫣然进了内殿,而瑜哥儿,松开母亲的手,走到大皇子身边爬到了暖炕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上书房?”
大皇子停下手里的笔,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皇后的背影,方看着瑜哥儿低声问道。
见大皇子这幅模样,顿时知晓他是怕被皇后责骂,瑜哥儿也回头看了一眼,方低声说道:“爹爹跟皇伯父求过了的,等他和娘回了藩地。我就继续回宫里来了。”
点了点头,大皇子有些无趣的说道:“你不在,都没人陪我一起玩了,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
大皇子的话,让瑜哥儿的脸上,也显出了一抹低落。少顷,他却突然一喜,凑到大皇子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内殿里,皇后和慕嫣然并排坐在软榻边,皇后有些感伤的说道:“嫣儿,这一别,不知晓下次再见你,又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放眼大梁后/宫,皇后怕是心里最苦的人。
若是宫里多几位皇子,有人可以承继大梁社稷,皇后恐怕只要大皇子身子康健都会觉得心满意足,可是,除了她和秀贵嫔,宫里再无人诞下皇嗣,而她诞下的大皇子,却身体单薄,如今,都城里的人都是怎样议论的,皇后不得而知,可宫里那些人的目光,就让她有口难言。
没有人知道她的苦衷,也没有人可以说心里话,皇后只觉得生活凄苦无比。
而如今,唯一懂她理解她的慕嫣然,也别离在即。
“素儿姐姐……”
轻叹了一口气,慕嫣然伸手握住皇后的手,低声劝道:“无论发生什么,始终要坚信,总有度过难关的那一天。如今,大皇子已经好了许多,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宫里便会有妃嫔有喜,一切都不可知,姐姐不可心生惧意。”
点了点头,皇后连连叹气,面上的黯然,让慕嫣然看了只觉得心疼不已。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间,大皇子也默写完了一篇文章,拿进来给皇后看着,大皇子一脸的犹豫,而身后跟着的瑜哥儿,则走到皇后身边糯糯的请求道:“皇伯母,我想请霄哥哥去赏灯,可以吗?”
“瑜哥儿……”
皇后还未开口,慕嫣然已经在心里下意识的拒绝了,顿时,口中有些嗔怨的唤住了瑜哥儿,下一瞬,慕嫣然看到大皇子低垂下了头。
那是怎样一双失望的眸子啊。
澄澈的眸子,因为瑜哥儿的请求,一瞬间迸发出了无穷的欣喜和期待,却在慕嫣然情急的唤声过后,渐渐的黯淡下来,仿若天边稍纵即逝的流星,让人心生惋惜。
慕嫣然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唤那一声。
“瑜儿,霄哥哥不能出宫的,他身子不好,所以,瑜儿的一片好意,皇伯母替霄哥哥谢谢你,好不好?”
知晓瑜哥儿是一片好意,皇后软语道谢,看到瑜哥儿的脸上显出了和大皇子一般的失落,皇后也跟着低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的心里,又何尝不希望儿子的身体健康如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呢?
“娘娘,就让大皇子出宫玩一日吧?有王爷和妾身在,必定毫发无伤的送大皇子回来,可好?”
心里闪现着那丝星亮的期盼眸光,慕嫣然心中一软,看向皇后祈求道。
“嫣儿……”
不赞同的唤着,皇后看向慕嫣然,却见她的眼眸中,满含着一份对大皇子的怜惜,皇后心头一滞,再看向大皇子,顿时觉得满心满眼的愧疚,和自责。
皇后还记得,自己很小时,跟着兄长偷溜出府去玩的那一次。
虽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事后被母亲发现,还被训斥了好久,可那些,都掩不住她出府后看到热闹的街市时,那激荡在心里的欢喜。
而她的儿子,自出生后,就没有出过宫门。
自己总是感叹,进宫后就如同一只被囚禁在金色牢笼里的鸟,可自己未进宫前,却也看过外头的美好风景,而她的儿子,却从出生后就未看过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皇后情不自禁的回头去看,便见大皇子的眼中,满是期冀。
“母后,我一定听宣王叔和姨母的话,求求您,母后,求求您……”
大皇子摇晃着皇后的胳膊祈求道。
鼻头微酸,皇后只觉得眼中已漫出了一层温热。
点了点头,皇后抚了抚大皇子的面颊,柔声叮嘱道:“好,那一会儿,你便跟着宣王叔和姨母出宫,等到亥时,母后派人去慕府接你,可好?”
亥时?
若是平日,那个时辰自己都该睡着了,可今日,母后竟破天荒的允许他出宫,还可以玩这么晚。
大皇子当即便高兴的跳了起来。
得了皇后的应允,慕嫣然也不再在宫里逗留,当即便牵着大皇子的手,带着孩子们去了乾安殿。
一路顺利出宫,大皇子虽规矩的坐在马车里,一双手,却紧张的握在一起,不时的探头到车帘旁,张望着外面的情景,让慕嫣然愈发觉得心酸不已。
“霄儿,可要骑马?”
车外,贺启暄扬声问道。
“宣王叔,可以吗?”
眼中浮起一抹惊喜,大皇子情急的掀开车帘看向贺启暄,下一瞬,大皇子的身子腾空而起,便被贺启暄提出马车放在了自己身前的马背上。
“一直往前走,便是都城的主干道东大街,快马加鞭,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到城门口……”
车外,传出了贺启暄给大皇子介绍路况的声音,马车内,瑜哥儿偎在慕嫣然的怀里,有些同情的说道:“娘,这是霄哥哥第一次出宫呢。”
轻拍着儿子的背,慕嫣然柔声说道:“那咱们便带他好好玩一日,可好?”
“嗯。”
车厢内,响起了珠儿、瑜哥儿和蕾儿三人异口同声的应承声。
到王府,知晓贺启暄和慕嫣然带回了大皇子,慕府众人都有些惶恐,而大皇子,却也一派落落大方,丝毫不显得畏惧,唤起了跪倒了一地的众人。
在慕府用了午膳,贺启暄也未停留,当即便带着大皇子出了慕府,径直去了热闹的街市。
而慕容言和慕容睿等人,则被慕昭扬要求带着两队人,暗中尾随,保护着大皇子的安全,以免街市上人太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一下午,大皇子就宛如平常人家里一个十岁的男孩儿,手里拿着炮仗,还举着一个没吃完的糖葫芦,跟在贺启暄身旁,满脸好奇的看着街市上的一切。
晚膳时分,贺启暄等人并未回府,径直去了东大街的百味轩。
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的菜,大皇子兴奋的赞道:“比宫里的菜好吃多了。”
惹得慕嫣然和珠儿等人巧笑不已。
汤足饭饱,出了百味轩的门,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
华灯初上。
第七百三十八章 愿望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市上,亮如白昼,街两边的小摊上,贩卖着烟花、爆竹、花灯等应景的物什,街角的一个小摊上,还有老两口叫卖着薄皮馄炖。,!
置身于其中,只觉得说不出的一种新鲜感,大皇子只觉得,牵着贺启暄衣袖的手里,已经泛起了一层兴奋的汗意。
“叔叔,我也想要个那样的花灯。”
目光黏在远处一个小男孩儿手里提着的虎头灯,大皇子一脸艳羡的说道。
“好,咱们去选个好看的。”
牵着大皇子大踏步的往制作花灯的小摊前走,贺启暄笑着说道。
往日痴缠在贺启暄身边的瑜哥儿和蕾儿,今日却都乖巧的牵着慕嫣然的手,丝毫不为贺启暄只顾着大皇子一人而感到失落,反倒是珠儿,还有些可惜的叹道:“可惜,再过一个多时辰,大皇子就要回宫了。”
生怕珠儿的话被身边的人听到,慕嫣然警觉的朝四周看去,见并未有人好奇的回头来看,慕嫣然惩罚一般的捏了一下珠儿的脸,珠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看着慕嫣然低声问道:“娘,以后,我们能经常接霄哥哥出宫来玩吗?”
浑然忘了自己马上就要回郓州去了,珠儿只觉得不能出宫的大皇子有些可怜。
摇了摇头,慕嫣然惋惜的解释道:“等咱们回了郓州,你弟弟也要回去做学问了,更莫说是霄儿了。”
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珠儿再未出声。
等众人再回过神来。贺启暄已经回头喊着问她们要什么式样的花灯了,珠儿三人兴奋的甩开慕嫣然和乳母的手,欢呼着奔到了贺启暄身前,各自选了喜欢的花灯。
及至再从人群中挤出来。大皇子的手里,一边一个的提着两盏花灯,一个是狡猾的狐狸。一个,则是清风徐徐的竹林。
“等回去,我要把这个送给母亲,母亲定然喜欢。”
大皇子举着那个意境清幽的竹林图案的花灯,笑嘻嘻的冲贺启暄和慕嫣然说道。
街上的风景,总是让人流连忘返,从这边走到那边。几人的手里,都多了好些有趣的物件,面人儿捏成的关二爷,手绘的小人书,还有竹木雕成的小屋子。
看看这个。再回头看看那个,大皇子只觉得眼睛不够用,贺启暄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一边,从身上的锦袋里掏出些散碎银两塞进大皇子手里道:“喜欢什么,便自己去买,到时候,你一并带进宫去。”
犹豫了一下,大皇子欣喜的点了点头。从贺启暄手里接过了碎银子,转过头四处张望着。
不一会儿,就走到一个货郎面前,跟他讨价还价起来。
货郎的木柜上,摆着许多桃木雕就的簪子,都是些小玩意儿。一根木钗五十文。一张桃木书签六十文,花了一百文买下了那根木钗和书签,大皇子的脸上,颇有些得意。
可当贺启暄浅笑着告诉他,九十文钱已经足矣的时候,大皇子的脸上,顿时有些失望了。
走到巷尾,看到前面有个卖画像的,要价二百文一张,不过最多只能绘两个人在里面,大皇子一脸问询的看向贺启暄,贺启暄笑了笑低声说道:“单人,八十文。”
点头应下,大皇子兴高采烈的去了,不一会儿,就坐在那画者面前的小板凳上,让他画了起来。
许是作画前就议好了价钱,及至做完了画,大皇子有模有样的从自己身上的锦袋里取出七十文钱递给了他,一面,接过了他为自己画好的小像。
画中的人,只有七成像自己,可传神的是眼中的欣喜,和唇边的笑意,大皇子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收好,放在了自己的锦袋里。
“哥哥,前面有杂耍班子在卖艺呢,我们去看看吧。”
都城的街市上有什么好玩的,瑜哥儿跟几个舅舅出来过几趟,再清楚不过,听到了前面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瑜哥儿走到大皇子身边晃着他的胳膊说道。
“好啊好啊……”
欢喜的点着头,大皇子一手牵着贺启暄,一手牵着瑜哥儿,三人大步朝不断扬起叫好声的前方走去。
耍刀的汉子,登高的女孩儿,还有钻火圈的猴子……
杂耍班子的每一个节目,都引得围观的人连声叫好,而看着那些人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许多补丁,大皇子有些好奇的问着贺启暄,待到听贺启暄解释完,大皇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难过。
表演告一段落,方才攀在竹竿顶端做高难度动作的女子捡起地上的铜锣翻转过来,冲围在身边的百姓们大声喊道:“值此元宵之夜,小女子代杂耍班子祝父老乡亲们身体健康,年年有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每每到了此时,就会有人转身离去,而丢进铜锣里的铜钱,也屈指可数,大皇子方才已经买过东西,自然知晓那些钱起不了什么大用途。
侧头看着贺启暄,大皇子脸上有些犹豫,耳边,传来了贺启暄鼓励的声音:“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即便别人会责怪你,你自己心中无愧便可。知道了吗?”
坚定的点了点头,大皇子从自己的锦袋中,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那女子的铜锣中。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愿公子平安富贵,将来金榜题名。”
那女子欣喜的福身冲大皇子一拜谢道。
众人继续朝前走,不一会儿,便到了临近城门的角落,那里,往年都会建起一座高高的竹楼,竹楼上的每一个连接点处,都会悬挂一盏灯笼,越往上,灯笼便会越亮,抬眼望去,一座竹楼仿若直入云霄一般的美轮美奂。
围观的人可以自行购买彩色丝带悬挂在竹楼上,每一条丝带上面,都饱含着一个愿望。及至过了子时,元宵夜结束,所有的丝带,都会送至城外五福山上的寺庙中,供奉在菩萨面前,祈求人们的愿望能成真。
这个竹楼,便是五福寺出资搭建的。
沾染了铜臭气的丝带,让原本十分美好的竹楼顿时多了几分世俗之气,尽管如此,仍旧有人趋之若鹜的掏出荷包里的银子前往购买。
贺启暄笑了笑,上前买了几根丝带,返身回来每人分了一条。
将丝带捏在手里,暗自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慕嫣然侧头去看,正好对上贺启暄温情脉脉的眸光,两人相视一笑,丝带里的愿望,不言而喻。
接过慕嫣然手里的丝带,和自己的那根绑在一起,贺启暄走到竹楼前,将丝带系在了其中一个竹竿上,一低头,蕾儿则跳着要父亲抱她起来,说要自己亲手把丝带绑上去,菩萨才会让她愿望成真。
小家伙的童言童语,让贺启暄和慕嫣然忍俊不禁,贺启暄却也没拒绝,俯身抱起蕾儿,让她把丝带绑在了头顶高处。
珠儿和瑜哥儿,自然也不例外。
回头去看,大皇子仍旧攥着手里的丝带,一边满脸期盼的看着那高耸的竹楼,贺启暄招了招手,大皇子才像是恍然反应过来一般,迅速的许了一个愿,让贺启暄抱他起来,将那根红丝带系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爹爹,我们去城外看花灯吧。”
心满意足的仰头看了看自己的那根丝带,蕾儿回头看着贺启暄问着。
未等贺启暄答话,身后乔装成小厮的小林子低声说道:“主子,时辰不早了,该送小少爷回去了。”
顿时,身边的大皇子,脸上浮起了一抹失望。
“叔叔,我们回去吧。”
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大皇子回头看着贺启暄说道:“再不回去,母亲要担心了,以后怕是再也不会让我出来玩了。”
“好,我们回去吧。”
展颜笑了笑,贺启暄把瑜哥儿举起来架在肩膀上,一手牵着大皇子,一行人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到街市的末尾,人已经渐渐的少了起来,而巷道里,慕府停在那儿的马车,正静静的候着。
最后一个钻进马车,大皇子留恋的回头张望了一眼仍旧璀璨喧闹的街市,方坐进马车放下了车帘,马车缓缓驶动,朝慕府奔去。
“娘,我许了愿,希望明年生辰的时候,爹爹能送我一匹大马……”
看着慕嫣然欢喜的说着,珠儿回过头来问着蕾儿和瑜哥儿许了什么愿,马车里,响起了小家伙们七嘴八舌的热络议论声。
“霄哥哥,你许了什么愿?”
回头看着一直静静听着的大皇子,瑜哥儿轻声问道。
抿着唇想了想,大皇子淡淡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慕府大门口,慕昭扬带着柳氏等人都尽数候着,门外一侧处,宫里来的马车已经等了许久。
大皇子从马车中下来,踏上宫车,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在车前望着自己的贺启暄和慕嫣然道:“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跟着父母去郊外踏青,能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宣王叔,姨母,谢谢你们……”
车帘落下,掩住了大皇子有些落寞又带着一丝满足的面庞。
宫车缓缓驶开,慕府大门外,贺启暄飞身上马跟着宫车朝皇宫的方向飞快驶去,慕嫣然站在大门口,只觉得眼中泛起了一层湿热。
第七百三十九章 离伤
过了正月十五,原本热闹的慕府,陡然静寂了下来,因为正月十八贺启暄和慕嫣然就要启程回郓州了,而下次再见,不知道又是何时。,!
用罢早膳,慕昭扬和贺启暄,以及慕容言、慕容睿等人都去上早朝了,柏松堂里,慕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柳氏等人各自去忙,只留下了慕嫣然在身边。
回头看了一眼傅妈妈,慕老太太满脸慈爱的看着慕嫣然说道:“这一去,祖母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祖母有几样东西,便送给你,权当是个念想……”
说话的功夫,傅妈妈捧着一个黑色的长条锦盒走出来,放在了慕老太太身侧的炕桌上。
“祖母……”
本来就为离别在即而感到感伤,此刻听到慕老太太的话,慕嫣然的眼圈一瞬间就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仿若下一瞬就会潸然泪下。
“好孩子,不哭……”
将慕嫣然揽在怀里,慕老太太动作轻柔的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哄着。
“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等到肇哥儿大些了,嫣儿再带着孩子们回来瞧您。”
慕嫣然将头埋在慕老太太怀里,哽咽的说着。
“好,好,祖母等着。”
吸了吸鼻子,慕老太太轻叹着说完,低下头为慕嫣然擦拭着眼泪,转过身子打开那个锦盒,冲慕嫣然轻声说道:“祖母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了。除了几样祖母最喜欢的首饰,便是这些了,是让你三哥在南边儿倒腾出来的十几间铺子,还有些田地什么的。祖母知晓你们不缺这些,可这是祖母的一份心意,就当是留给肇哥儿和以后的孩子的,可不许推拒祖母的一番心意,明白了吗?”
慕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慕嫣然自然明白。
瑜哥儿将来必定是要承袭宣王世子爵位的,而肇哥儿,抑或是之后的孩子,所能得到的东西。跟爵位自然就无法相提并论了。所以,慕老太太此举,便是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都给了慕嫣然,多一份给外重孙们的依仗。
点了点头,慕嫣然接过那个锦盒说道:“祖母,您的意思嫣儿都明白。这些东西,等到将来瑜哥儿做世子的时候。您亲手分给肇哥儿他们,可好?”
说了半天,还是不肯要。
瑜哥儿如今已经三岁多快四岁了,怕是五岁左右就会被封为宣王世子,这样一来,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慕老太太虽然有信心能活到那时候,可她把这些东西给慕嫣然。自然还有别的意思。
宠溺的拍了拍慕嫣然的手,慕老太太笑道:“我听睿儿说,你在郓州的生意。如今也有些模样了,虽然你是女儿身,可王爷的心都放在军营里,和朝中的大事上,这府里的事,自然都是你来操持。孩子多,将来要分的也多,你这当娘的,不得早早儿打算起来?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那祖母索性便替你加一份本钱。这些东西给你,要留着还是折算成了现银做生意,都由你。啊?”
见慕嫣然一脸的不赞同,慕老太太抿嘴笑道:“你放心,祖母留着棺材本呢……”
知晓再推辞慕老太太就会恼了,慕嫣然点了点头。乖巧的应道:“好,那等嫣儿赚了钱,回来好好孝敬祖母。”
笑呵呵的应着,慕老太太将锦盒盖子盖上,身旁,傅妈妈捧起盒子朝外去了。
两天的功夫,一眨眼就过了,瑜哥儿也时时刻刻都黏在慕嫣然身侧,一扫平日信里的活泼开朗,每日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好好跟夫子们做学问,等过些时候,娘再和爹爹来瞧你,知道了吗?”
慕嫣然将瑜哥儿拢在怀里,摇晃着说道。
伸手环住慕嫣然的脖颈,瑜哥儿软语说道:“娘,也要带着大姐和二姐来,还有弟弟也要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儿子的话,让慕嫣然无法应答,心里一片片的酸涩阵阵袭来,让慕嫣然直欲落泪,只得抱紧了他,嗡声应道:“好,娘答应你,到时候,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母子二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屋外,响起了蕾儿的哭啼声。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眼泪汪汪的蕾儿跟在珠儿身后跑进来说道:“娘,为什么不带弟弟回去,娘,你不要弟弟了吗?”
原本止住的泪意,在听到女儿的质问声时,顿时抑制不住的滑下,慕嫣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怀里,瑜哥儿跳下地,拉着蕾儿的手说道:“二姐,娘怎么会不要我?皇伯父说了,只有聪明的孩子,才能进宫给霄哥哥做伴读呢,我要做天下最聪明的人,将来才能保护爹爹和娘,保护你和大姐,还有弟弟妹妹们。”
小家伙的话说的铿锵有力,蕾儿将信将疑的看着慕嫣然,见她泪眼婆娑一脸哀伤,瘪着嘴走过来偎在慕嫣然身边说道:“娘,那二弟将来也要跟咱们分开吗?”
说的,却是肇哥儿。
摇了摇头,慕嫣然将一对可爱的儿女搂在怀里,柔声说道:“不会,不会的,咱们一家人将来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随后赶来的贺启暄,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感慨,可瑜哥儿将来是宣王府的长子,要承袭世子一位,珠儿和蕾儿也好,以后的弟弟妹妹也好,都要他帮衬,如今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是故,贺启暄只得硬下心肠。
十七入宫拜别了景熙帝和皇后,以及太皇太后和太后等人,贺启暄和慕嫣然还特意去了一趟乐清殿,玉太嫔再三应声说一定会照顾好瑜哥儿,贺启暄和慕嫣然才放心离去。
正月十八一大早,天还未亮,贺启暄和慕嫣然就起身了。
梳洗完毕带着孩子们到柏松堂,慕府众人已经尽数到了,便连住在状元府的慕容峻和贺琳蓉,也都赶了过来。
平日里喧闹温馨的早膳,今日却显得格外沉闷,草草的用了几口,见众人都有些强颜欢笑的别离感伤,慕老太太挥了挥手,让明萃等人撤了早膳。
再回头,慕嫣然和柳氏等人,已经都红了眼圈。
给慕老太太磕了头,又各自和慕昭扬以及柳氏说了话,贺启暄和慕嫣然才起朝外走去,身后,跟着拄着拐杖的慕老太太等人。
寒风阵阵,扑面而来时,竟如刀子一般凛冽,慕嫣然和贺启暄站在门口,却像是感受不到那份寒冷一般,满眼依恋的看着慕府众人。
出门坐上马车,执意不让慕昭扬相送,贺启暄唤来了瑜哥儿,沉声嘱咐道:“一会儿,便跟着外祖父入宫,去上书房学习,日后要从严要求自己,知道吗?”
见瑜哥儿眼中泪花闪烁,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贺启暄心里一酸,像对待大人一般,鼓励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答应爹爹的话,一定都要做到,要记得,你是男子汉,知道了吗?”
“爹爹,儿子记住了。”
童音袅袅的话语中,带着十二分的坚定,瑜哥儿的话音一出口,眼中的泪,顿时也掉了下来。
待到看着贺启暄翻身上马,瑜哥儿才瘪着嘴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说道:“爹爹,娘,早些来看我,要多给我写信。”
此情此景,莫说是慕老太太和柳氏等人,便连慕昭扬,也有些心酸难耐。
轻咳了一声,忍下了心里的难受,贺启暄点了点头,看着坐在车内哭的不能自已的慕嫣然,强行压下了车帘,众人扬鞭挥马出了巷子。
待到了城门口,都城里的一众文武官员都在那儿候着,贺启暄下马一一道别,直到朝阳东升,回郓州的车马才算是正式启程,而慕容睿,一如从前,将他们送到了城外一百里的地方。
嘱咐的话说了许多,慕容睿看着仍旧哽咽哭着的慕嫣然,柔声哄道:“别哭了,啊?按着先皇定下的条例,大梁藩王每三年能回都城一趟,如今大梁内外安定,说不定,三年后你们就又回来了,到时候,我还来这儿接你们,可好?”
想想慕容睿说的也有道理,慕嫣然心里的难受才算稍稍缓解了一丝,点了点头,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低声说道:“祖母和娘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我不在身边,便劳烦哥哥们多费心,替我孝敬祖母和父亲母亲。”
“嗯,会的。”
沉声应着,慕容睿亲昵的拍了拍慕嫣然的头,放下了车帘。
走到贺启暄身边,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贺启暄面色凝重的点头应下,摆了摆手,翻身上马。
车马缓缓驶离,奔赴郓州而去,而慕容睿,直到远处只能看见一条黑影,才调转马头,扬鞭奔回了都城。
来时满心喜悦,去时心头黯然,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却使得枯燥乏味的旅途,似是缩短了几分。
二月初八,人困马乏,贺启暄和慕嫣然才回到云都城,刚进了一心堂,慕嫣然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更衣梳洗,外头,苏管家进来回禀道:“主子,阿山部落那儿来了人,求见主子呢。”
正打算派人将阿尼尔娜带给父母的书信和礼物送去阿山,不成想阿山却来人了,慕嫣然心头一喜,可听到苏管家接下来的话,慕嫣然的脸色,却陡然变了。
苏管家在屋外回禀道:“主子,来人披麻戴孝,倒像是有人过世了。”
第七百四十章 线报
“阿山大首领去了?”
面色震惊,慕嫣然看着站在面前一身麻衣的男子,脑中回旋着的,竟是小腹微显满脸幸福笑容的阿尼尔娜。?快来吧,.!
慕嫣然还记得,和阿尼尔娜在一起聊天的那几次,每每提及宠极了她的父亲,阿尼尔娜的脸上,总是一脸俏皮的怀念,尽管不知晓何时才能再回阿山,阿尼尔娜的口中,却仍旧满怀向往的说“等我回了阿山”如何如何,如今,这样的噩耗,慕嫣然不知道,该如何捎信回去告诉阿尼尔娜。
听闻慕嫣然的问话,那男子的脸上,却并无哀色。
轻轻点头应了,那男子一脸轻松的回道:“回宣王妃的话,大首领身有顽疾,每每到了开春之际都会饱受病痛的折磨,身边众人看到,见者心痛。在我阿山,老人寿数超过六十,便已是长寿,如今大首领以六十八岁寿辰故去,也算是苍天对大首领的厚爱,王妃不用替阿山族人感到难过。”
见他们这般能看透生死,慕嫣然反而有了一丝释然。
轻舒了一口气,慕嫣然抬眼问道:“那,如今的阿山大首领,又是何人?”
拱手一拜,那人一脸崇拜的赞道:“是我阿山的勇士,阿山大首领的次子库尔哈。”
早在阿尼尔娜初来云都城时,慕嫣然便得知,阿山是一个崇尚武力的部族,而那些臂力过人射技精湛的人,也会得到部落青年的尊敬,所以。如今听那人这般说,慕嫣然也丝毫不以为奇。
“那勇士此来,可是希望本妃送信给阿尼尔娜?”
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摇了摇头,那勇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此来。小人是应新任首领的要求而来。首领知道王妃和三公主情意深厚,而王妃此次从大梁都城回来,定然会带来三公主的礼物。若是王妃派人送礼物去阿山,也必然会得知大首领故去的消息,到时候,三公主自然也就知晓了。年前时节,大首领收到三公主的书信,得知三公主已经有了身孕,所以。如今首领希望王妃能替阿山隐瞒此消息,莫要让三公主知道了。等十月怀胎三公主安然诞下孩子,首领必定会派人前往大梁都城看望三公主,届时,会告诉她这个消息。”
心中有些莫名的感动。慕嫣然点了点头,慨然应允道:“好,本妃应下了。”
面上显出了一抹笑颜,那勇士双手抚肩拜倒冲慕嫣然一拜道:“小人叩谢王妃,王妃将是阿山永远的朋友。”
唤起了那人,慕嫣然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请勇士在王府住一晚再走,阿尼尔娜带了许多礼物回阿山,既然你来了,本妃便不另派人去阿山了。还要烦劳勇士一并带回阿山去。”
知晓慕嫣然刚回到云都城,带回来的东西纷繁复杂,还没来得急整理,那勇士点头应下,行了礼,跟在紫云身后出去了。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慕嫣然的心里,有些微微的唏嘘。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恐怕是每一个身为子女的人最大的遗憾,当年阿尼尔娜远嫁都城时便说过,心底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留在父母身边尽孝,如今,阿尼尔娜有孕在身,她的兄长为了顾及她的感受,瞒下了父亲过世的消息,对此时的阿尼尔娜来说是好事,可等到将来她知晓事实的那一天,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径自坐在暖炕边出了会儿神,慕嫣然才强打起精神沐浴更衣,待到回到正屋,珠儿和蕾儿也都跟在贺启暄身后过来了。
用罢晚膳,陪着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又吩咐了紫云和紫月如何归置带回来的东西,慕嫣然便早早的歇下了,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梳洗完用了早膳没多久,那名阿山的勇士便来告辞,慕嫣然问候了几句,见那人进退有礼谈吐过人,不禁好奇的随口问道:“请问勇士如何称呼?是阿尼尔娜的何人?”
展颜一笑,那勇士朗声说道:“小人摩尔莫,是阿尼尔娜的堂兄,平日里都跟在首领身旁。”
点了点头,再未多说,慕嫣然唤来了王大全,让他送摩尔莫出王府。
用罢午膳,慕嫣然懒洋洋的躺在临窗的软榻上,听着紫云将礼物分成若干份各自送往哪个府里,见一应都没有问题,慕嫣然摆了摆手,让紫云径自去安排了。
正打算歇午觉,却见紫月进来回话,说大长公主府送贺礼过来了。
此番年节,贺启暄和慕嫣然都不在府里,可各地的官员还是按着往年的旧例送来了贺礼,早在慕嫣然回来前,紫云就都归置好了,如今都已经二月初九了,年也算是过完了,大长公主这份礼,又是何缘故?
心中暗自叨念着,慕嫣然点了点头,让紫月拿了礼单进来。
礼单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慕嫣然看完便放在了一旁,可思忖了许久仍旧想不透其中的问题所在,过了好一会儿,贺启暄进来,却一语道破,“此番咱们从都城回来,到宫里见过了太皇太后,大长公主必定是早前就和太皇太后说过什么,所以,如今是要咱们表明态度呢。”
回宫几次拜见太皇太后,她话里话外都流露着对大长公主的思念和怜惜,还要求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定要善待大长公主,贺启暄自然也应下了,如今,大长公主的行为,自然就是想看看贺启暄和慕嫣然的态度较之从前是否有转变。
想到此,慕嫣然的脸上,颇有些哭笑不得,“大长公主这样,真像个哭着喊着跟父母讨要糖果的孩子。”
脸上显出了一抹浅笑,贺启暄径自沉思了一会儿道:“既如此,便让人送帖子到大长公主府去,三日后,咱们前去拜会姑母。”
点头应下,慕嫣然扬声唤来了紫云,让她安排人送帖子过去,一边,准备了厚重的礼物。
二月十二一大早,车马从宣王府驶出,径直朝华阳城而去。
披着晨曦的星光而去,直到太阳下山才到华阳城,而大长公主府的大管家得了消息,已带人在城门口候着,一行人在夜色中入了大长公主府。
见了面打了招呼又寒暄了几句,便有两队丫鬟鱼贯着进来布好了膳食,大长公主招了招手,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吃用起来。
用罢膳食,喝着滚热的茶水,大长公主看向贺启暄问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可好?”
“祖母身子硬朗如昔,姑母放心便是。”
贺启暄简明的应道。
脸上显出了一抹思念,大长公主许久都没有说话,一盏茶的功夫,似是才从回忆中醒转过来一般,面色哀戚的说道:“我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母后了,每每念及于此,我的心里都万分难受,如今,我已成了这般模样,再回去见到母后,她定然心痛不已。”
知晓大长公主这般诉苦定然是有目的,想到自己也应承了太皇太后,贺启暄直言说道:“姑母在郓州一日,启暄必定好生奉养姑母,不让姑母受一丝苦难。”
原本奉养大长公主,该是她子女们的事,可太皇太后言下之意,大长公主的府邸在郓州,便是普通的郓州子民,也该是贺启暄的责任所在,更何况是还有血缘关系的大长公主。
虽有些牵强,可贺启暄仍旧应了下来,此刻见大长公主诉起了苦,贺启暄便坦然的应允了下来。
果然,下一瞬,大长公主面色欣慰的点了点头,抬眼看着贺启暄要求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华阳城里,有十五家铺子是我名下的,我希望,你能免了这十五家铺子的税收,如何?”
大长公主这般赤/裸/裸的开口,贺启暄反而不好拒绝,掩下唇边的一抹苦笑,贺启暄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慕嫣然,虽有意提醒贺启暄问问关于铺子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未来得及,贺启暄已经欣然应允,慕嫣然只得隐下不提。
又说了会儿话,大长公主便乏了,打发了身边的周嬷嬷带着贺启暄和慕嫣然去从前住过的院子休息。
进屋休息了会儿,慕嫣然便问起了方才的事,却见贺启暄一脸的不以为然,“大长公主手里共有二十七间铺子,这十五间所做的生意,都是没有问题的,可她真正想让我免了税收的,却是那十二家。”
“问题就在大长公主未开口提及的那十二间铺子上?”
慕嫣然恍然大悟。
贺启暄点了点头,再未多语,可慕嫣然不问也知道,被大长公主刻意要隐蔽的这十二家,定然都是摆不上台面,却能所获颇丰的营生。
一时间,慕嫣然心中颇有些无语。
“如今的大长公主,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
慕嫣然没好气的嘟囔道。
听了慕嫣然有些气恼的话,贺启暄却顿时笑出了口,“即便烫手,也仍旧只是个山芋,不是吗?”
贺启暄的神情轻松,似乎从未把大长公主私下里所做的那些伎俩放在眼里,慕嫣然想了想,也抛在了脑后。
第七百四十一章 舞娘
一夜无梦,第二日早起,慕嫣然竟忘了是在大长公主府,侧头看道捧着本书斜倚在床柱边看书的贺启暄,慕嫣然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今儿不去营里了?”
知晓她睡迷糊了,贺启暄淡笑不欲,放下手里的书,俯身在慕嫣然唇边吻了一下,而一只手,也不老实的顺着丝滑的亵衣探了进去。.\\
担心一会儿有丫鬟或是孩子们进来,慕嫣然扭着身子,将他的手拍开,环顾了一周,顿时反应过来,如今是在华阳城大长公主府,想到此,慕嫣然愈发气恼,伸手到贺启暄腰间,掐住一撮软肉拧了几下才算是解恨。
再起身,已过了平日在王府时起身的时辰,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潇溯堂给大长公主请安。
许是得了贺启暄的承诺,大长公主再看到两人,也不似从前的刻板,倒是多了几分亲和的慈爱,话语间笑语盈盈,像极了平常人家相处和睦的姑侄俩。
难得大长公主没有从前一般的刁难,慕嫣然也乐得故作不知,每日吃喝照旧,闲来就带着三个孩子在公主府后花园里逛逛,日子也相当逍遥。
这日早起,珠儿和蕾儿难得娴静的临窗习字,而肇哥儿,前一夜和贺启暄两人闹了好久,早起时迷迷糊糊的吃了奶,便又睡着了。
慕嫣然无聊的紧,便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走到院门口,却听到外间有清丽婉转的歌声悠扬传来。
站在墙角处听了一会儿。慕嫣然听着那曲子里的意思,竟颇有几分乐得自在的意味,慕嫣然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白薇,打趣的说道:“从前听说。困在大长公主府的那些女子,都盼着能逃离这里,却不成想。还有这样知足常乐乐安天命的人,真是个妙人儿。”
说着话的功夫,慕嫣然已踏出了院门,径直朝着那歌声飘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一片树林,桃李梅竹,各式花样都有。而林子中间,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个小巧玲珑的亭子,而唱歌的人,似乎就在亭子里。
回头看了一眼,见身边并未有人跟着。慕嫣然心内生疑,脚下却并未停顿,直到入了亭子,看到了那个在亭子里长歌独舞的女子,慕嫣然的眼中,顿时浮起了一抹欣赏。
女子一身红衣红裙,便连脚上的一双软履,也是红色,而一头乌发。尽数披在肩头,只由一根红色丝带扎起来,说不出的简洁。
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那女子的舞步却并未停歇,直至一只舞结束,才缓缓转身款款拜倒。口中脆声拜道:“舞娘见过主子……”
心中早已猜到了此人是谁,听她这般说话,慕嫣然心中愈发笃定,走到廊柱一旁的条椅边坐下,慕嫣然浅笑着叫了起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必定会应约前来?”
早在贺启暄和慕嫣然入了大长公主府的时候,舞娘便通过自己的渠道递了口信给慕嫣然,要求得见一面,口信里,还点明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慕嫣然并未回复,直到方才听到那首曲子,才似是想起了那个邀约一般,此刻见那女子居于周围不明的大长公主府却还这般笃定的叩拜,称呼自己为“主子”,慕嫣然的心里,愈发好奇不已。
“主子的美名,舞娘虽在华阳,却也听闻诸多,所以,主子对舞娘的身份好奇,舞娘却想一睹主子的风采,所以,有此一见实属正常。”
似是知晓慕嫣然心里在想什么,舞娘浅笑着解释道。
“你叫什么名字?”
舞娘的话中听不出什么,不真诚却也不伪善,慕嫣然便不再多问,转而问起了她的名字,却见舞娘莞尔一笑,“舞娘自小流离失所,小时候的贱名,不敢污了主子的贵耳。未进公主府前,奴婢在华阳城的青楼里做舞师,姑娘们都称呼奴婢一句舞娘,所以,奴婢便以此为名。”
世人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能够在家族的族谱,抑或是史书中留有一笔,哪怕是新生的孩子,父母也都盼着能有一个光辉的名讳,让好运伴随着孩子的一生,而面前的这个女子,容颜普通至极,可她的那份淡然,却让人在第一眼看到,就能过目不忘,留下深刻的印象。
“从前,我还担心着你在大长公主府的处境,如今看来,你在这儿倒真是有些如鱼得水的畅快,自此以后,我便可省了这份担心了。”
慕嫣然笑呵呵的说道。
抿嘴浅笑,舞娘落落大方的俯身冲慕嫣然一拜,随即站起身回道:“舞娘自小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舞娘若不会看人脸色,岂能苟活到现在?所以,舞娘自问,害人不会,自保却多有余力。在大长公主府已有三载,布署诸多,舞娘暂且能护得自己周全,谢过主子惦念。”
舞娘这样洒脱却又淡然的态度,让慕嫣然对她愈发多了几分欣赏。
寒暄了几句,听得外间传来了几声细微的鸟叫声,舞娘面色轻变,随即不动声色的看着慕嫣然说道:“舞娘得了几则消息,本欲托人送往王府给主子,不料得了主子要来大长公主府的消息,所以舞娘贸然约见,还望主子勿怪舞娘莽撞。”
这样聪慧的人,想及不会因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而联络自己,慕嫣然当即也素正了面色,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事急从权,舞娘简明扼要的说道:“从前,焕王府也常有礼物和书信送来,不过,大多都是三五个月一次。可正月开始,几乎每旬都有书信送到,且极为隐晦,奴婢想尽办法探到了最近的一次讯息,口信中说,大事已成,喜事临近。”
“大事已成,喜事临近?”
喃喃的念着,只觉得这消息有些没头没脑的,慕嫣然不解的反问道:“可有更多的消息?”
摇了摇头,舞娘低声答道:“也是最近消息来往的过于频繁,舞娘才留了意,否则,怕是连这个消息都打探不到。不过主子放心,奴婢会想办法探听更多的消息,一旦得之,必定尽快让主子知晓。”
点头应下,慕嫣然正要开口嘱咐她几句,却见舞娘听到附近传来的声响,忙不迭的俯身拜倒,请慕嫣然速速离开,慕嫣然知晓必是外头守着的人发现了什么异常在通知舞娘,当即起身转身出了林子。
待到再回到自己住的院落,贺启暄正在院里练武,慕嫣然心情好,便站在一旁看了起来,直到他打完了一套拳,慕嫣然才接过白薇递来的帕子,走到贺启暄身边给他擦着汗问道:“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咱们什么时候回云都城啊?”
仰头哈哈大笑,贺启暄揽着慕嫣然朝屋里走,眨了下眼睛说道:“一会儿用了早膳,咱们就启程回去。”
终于可以回自己家了,慕嫣然心中着实长舒了一口气。
进了潇溯堂,便见大长公主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了一圈,慕嫣然心知,自己去过后院林子,又见过舞娘的事情,大长公主似是已经知晓了。
心中明白,慕嫣然却面色不变,用了早膳,亲热的看着大长公主笑道:“姑母当日修这公主府,是请了江南的园林师傅吧?后头的那片林子,泾渭分明,四季花色都有,层叠弥漫,恰好将林中的亭子掩映起来,当真是妙趣横生呢。”
见慕嫣然眸光清澈,一脸的不作伪,大长公主不疑有他,笑着应道:“正是呢,这偌大的公主府里,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后院的桃源林,来过府上的人,都极喜欢那片林子呢。”
两人随意的说着话,大长公主仍旧试探着慕嫣然和舞娘所说的话,见二人只是寒暄了几句并未多说,大长公主心想这是自己的地盘,慕嫣然想必也不会在自己的府邸里生出什么事端,心中原本存有的一丝疑惑,也渐渐的压了下去。
早膳用罢,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告辞,大长公主得了贺启暄的承诺,心中欢喜,同时也知晓贺启暄军务繁忙,便再未挽留,反而是亲热的拉着慕嫣然的手,让她得空时多来看看自己,仿若两人之间历来亲厚,从未有过芥蒂一般。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云都城,天色已经黑了,而一心堂里,灯火通明。
慕嫣然梳洗沐浴完躺在暖炕上,逗着已经会咿咿呀呀自说自话的肇哥儿玩了一会儿。
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慕嫣然用罢早膳,便听得外面通传说慕夫人来了,慕嫣然唇边含笑,抱着肇哥儿朝外走去。
夏蝉八月里生了浩哥儿,如今浩哥儿已经有六个多月了,正是好玩的时候,而慕嫣然自从都城回来,却还未见过慕风和夏蝉,想到此,慕嫣然抓着肇哥儿的小手说道:“浩哥儿来了,肇哥儿有小伙伴一起玩了,开不开心啊?”
不知晓是不是听懂了慕嫣然的话,肇哥儿兴奋的手舞足蹈的,让慕嫣然看着高兴不已。
走到正屋坐下,便见屋帘掀起,夏蝉脸色不虞的进来,俯身行了礼,泪水顿时却如掉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起来。
第七百四十二章 寻亲
“这是怎么了?”
将怀里目不转睛盯着夏蝉的肇哥儿递给乳母,又使了眼色给紫云,让她带着屋内的一众人都下去,慕嫣然走到夏蝉身边坐下,径自取出帕子为她擦着泪问道。!
似是见到了亲人,夏蝉满腹的委屈都倾泻了出来,攥着慕嫣然递过来的帕子哭的愈发汹涌,慕嫣然也不再问,只陪她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夏蝉有些激动的情绪,才渐渐的舒缓下来。
径自走到锦桌旁沏了碗热茶递给夏蝉,慕嫣然小心翼翼的问道:“慕风欺负你了?”
迟疑了一下,夏蝉点了点头,眼圈瞬时又红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给你做主,回头那小子来了,我好生教训他,可好?”
软语哄着,慕嫣然轻柔的拍着夏蝉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小妹妹一般。
深呼了几口气,夏蝉站起身,走到屏风后净了脸,方出来坐在慕嫣然身边,此时才显出些不好意思来,一张俏脸,也绯红如朝霞。
“说说吧,到底怎么了?你这一进屋就没头没脑的哭了一场,可吓坏我了。”
似受了惊吓一般的轻拍着胸口,慕嫣然打趣的说道。
闻言,夏蝉脸色一黯,看着慕嫣然低声嘟囔道:“慕风在外头还有个宅院,我……我让人去打听过,里面住着一位姑娘,叫玉玲珑。”
只听这名字,就不是个好女子应该有的名字,倒像是青楼舞馆里的风尘女子。慕嫣然的脸色,也不似方才一般满是调侃了,不自禁的带出了几抹素冷。
“慕风从未跟你提及过那位玉姑娘?”
慕嫣然冷声问道。
摇了摇头,夏蝉轻咬着嘴唇。有些委屈的低声说道:“那些日子,他总是回来的极晚,说和军营里几个要好的兄弟去喝酒了。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有些微不可闻的脂粉气,我也没多想。前几日夜里的时候,浩哥儿发热,我让丁香去百草堂抓两幅药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看见他从那个宅院里出来。还是个姑娘送出来的,两人说话时态度极为熟稔,似是从前就相识的。”
话音越来越低迷,夏蝉哽咽了一下,有些落寞的说道:“他……他若是喜欢那位姑娘。开口跟我说,我便高高兴兴的替他把那位姑娘聘回来,可他……却从未在我面前提起。后来,我……我心里总想着这事儿,便让丁香去打听了,丁香回来说,那个宅子,是腊月里慕风出面租下的,那位玉姑娘。是四平一处青楼里的红牌。姐姐,我……我心里实在乱的很。”
断断续续的,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夏蝉手里的帕子,已经湿透了,可见这些日子。因为这件事已经心中满是苦楚。
“你们今儿吵架了,也是为这事?”
慕嫣然想到她进来一看见自己就哭起来的情景,犹疑的问道。
点了点头,夏蝉抽噎着说道:“今儿早起有人敲门,他出去问了一声,就急着要出门,我气不过,问了他外边的那个宅子和那位玉姑娘的事,他先是一惊,后来却辩解着说不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我问他那到底是谁,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急着要走,我……我气不过,便和他争了几句,然后带着孩子出来了。姐姐,我,我……”
嗫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夏蝉的泪水再度缤纷滑落,说不出的可怜。
夏蝉的话,慕嫣然自然是信的,可慕嫣然同时也相信,慕风不会是那样的人。
经历了那一次的生死,对慕风而言,夏蝉不仅救了他的命,同时也救赎了他的心,所以,慕嫣然深信,慕风不会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软语安抚着夏蝉,慕嫣然却也没有为慕风辩解,直到夏蝉渐渐的安定下来,慕嫣然唤了乳母抱来了肇哥儿和浩哥儿,将两个小家伙放在暖炕上,让两人在一块大眼瞪小眼的闹了会儿。
有子万事足,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夏蝉的脸上,才有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只不过,稍纵即逝。
午膳时分,贺启暄在军营里没回来,慕嫣然便吩咐了紫云等人布膳,唤来了珠儿和蕾儿,连同夏蝉四人一同用了午膳。
喝着茶,说着话,白薇回来说拢雪轩已经烧了暖炕放了炭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慕嫣然才让夏蝉带着浩哥儿回去歇午觉。
夏蝉前脚刚走,慕嫣然便唤来了小平子,让他去军营里寻慕风过来。
小平子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了,说慕风早起就告了假,今日有事不去营里。
听小平子回着话,慕嫣然顿时想到,慕风的告假,定然与外头宅子里那个叫做玉玲珑的姑娘有关。
心里始终觉得慕风此举定有缘由,可他这般欺瞒夏蝉便是他的不对,慕嫣然又气又急,可找不到他的人,也无济于事,只得嘱咐了一心堂的丫鬟们小心说话,莫让夏蝉知晓,一边,却让小平子去打探一下有关玉玲珑的事情。
歇了午觉起身,小平子还未回来,倒是失踪了一晌午的慕风出现了。
见他面色有些不自然,慕嫣然心里咯噔一记轻响,不自禁的便沉了脸色,“你不会真的想要纳妾吧?你可是忘了从前跟夏蝉说过的话?”
口中如是说着,慕嫣然的心里,却又想起了阿尼尔娜和贺启钧。
阿尼尔娜欣喜的眼眸和夏蝉羞赧的面庞在眼前更迭闪现,慕嫣然想及在襄王府看到的那两个千娇百媚的世子侧妃,和如今虽未见过面,却知晓不是寻常姿色的玉玲珑,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没了好气。看向慕风的眸色也愈发带了几分埋怨。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纳妾?此生,除了蝉儿,我绝不会另娶或者再纳她人。”
慕风一脸疾色的说道。
“那那个玉玲珑。是怎么回事?”
慕嫣然心中暗呼了一口气,瞪了慕风一眼问道。
似是有些为难,慕风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坐在椅中好半天都没吭声,慕嫣然心中一顿,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抬眼看了紫云一眼,紫云心领神会的带着屋内的一众大小丫鬟尽数退了出去。
“姐姐可还记得玉郎?”
慕风长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慕嫣然轻声问道。
玉郎?
这个人,慕嫣然并不陌生。便是不提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只从慕风口中,慕嫣然都听到这个名字许多次了,而每年的五月,慕风都会斋戒一月。为玉郎祈福。
如今,再听慕风提起这个人,慕嫣然的心中,似乎有些了然了。
慕嫣然犹记得,在赏菊阁的那夜,白衣飘飘的玉郎,如同画里走出的谪仙人,与同样一身墨色长袍的清风公子相比,两人说不出的勾人心魄。
慕嫣然自问。家中的几个兄长,以及贺启暄,都是无可挑剔的俊美男儿,可却没有一个像玉郎和清风公子那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两个人,单论任何一个,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偏偏同时想及两人,就会觉得,说不出的魅惑,白衣的玉郎阳刚大气,黑衣的清风公子邪魅神秘,那两人站在一处,就会有一种在欣赏名家画作一般的感觉。
及至玉郎为了救清风公子而命丧都城,慕嫣然的心里,玉郎的形象也愈发光辉高大。
“玉玲珑,是玉郎的……”
犹疑着,慕嫣然问出了口,慕风抿了抿唇,低声答道:“他是玉郎的妹妹。”
“你可曾听玉郎说过他有妹妹?”
心中首先怀疑的便是玉玲珑的身份,慕嫣然犹疑的问道。
点了点头,慕风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羞窘,“玉郎自小便和家人失散,可他说,妹妹自小便是由他看顾着长大的,腰间有一块红色胎记。玉郎和我说时,还打趣的说,幸好不是长在脸上,不会影响妹妹长大嫁人,所以,他只是随口一提,我却是……偶然得见,才想起来的。”
腰间的胎记,怎么可能是偶然得见?
心中虽有疑惑,可知晓这样的隐秘话题不好多问,慕嫣然点了点头,有些埋怨的说道:“玉郎是你的恩人,既然你确定玉玲珑是玉郎的妹妹,你要好生照顾她,这事无可厚非,可为什么要瞒着蝉儿?夫妻间最重要的便是理解和信任,难道你没有想过,因为此事造成的误会,让她心里有多难过吗?”
面上有些自责,慕风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黯然的说道:“我知晓蝉儿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多想,可是,我只担心,玲珑知道别人晓得了她从前的身份,会过于难堪,所以,我打算等她情绪平稳些了,便送她去别的地方,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这样,大家都面上好看。却不料,还是被蝉儿给发现了。”
知晓慕风并不打算纳妾,慕嫣然原本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轻松了叹了口气,慕嫣然嗔怨道:“你啊,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从前的事,你不是都跟蝉儿说过的嘛,既然如此,就该信她,有什么事,两人一起承担,怎么也要比你独自扛着要好的多。蝉儿在拢雪轩呢,快去跟她解释清楚,回头两人要好好儿的,知道了吗?”
点了点头,慕风却未起身,慕嫣然抬眼正要打趣他几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确定一般的问道:“玉姑娘的事儿,可解决妥当了?”
面色一僵,慕风为难的摇了摇头,“她……她不愿意离开,说此生为奴为婢,都要与我在一起。”
慕风的话音落毕,慕嫣然的脸色,顿时浮起了一抹晦暗不明的不喜。
第七百四十三章 拆穿
“那你是怎么想的?”
抬眼看着慕风,慕嫣然沉声问道。
似是有些不明白慕嫣然的意思,慕风神情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疾声辩解道:“姐姐,你要信我,我的心里只有蝉儿一人,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纳妾,我觉得,能像姐姐和王爷一样,一生一世白头到老,便是极好的。”
“那对那位玉姑娘呢?”
慕风的话,慕嫣然自然是信的,可想到那位痴缠着慕风不愿意离开的玉玲珑,慕嫣然本能的有些排斥,问话时,语气中不经意间便带上了少许的冷漠。
脸上浮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慕风低声说道:“当日遇到她,我心里只要一想到,玉郎的妹妹在那样的地方受人调笑欺辱,我就觉得无颜面对玉郎,后来,我便将玉玲珑从青楼赎了出来。赎身出来之前,我便和她说好,会安置好她的后半生,再也不让她独自一人孤苦飘零,她说一切都听我的。”
慕风的话语中有些怜惜,慕嫣然却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话语稍稍停顿,慕风看了慕嫣然一眼,有些赧然的说道:“我本打算跟蝉儿说的,我知晓,她必定不会看不起玲珑,可是,玲珑却执意不肯,她说,既然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她希望一切都是个新的开始,不愿意有人知晓她的过往。我想了想,便瞒下蝉儿,在荷花巷里租了一个小宅子。”
“你是想着,找个能让玉姑娘托付终身的人。把她嫁过去,然后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
在一起也有七八年了,慕风是个怎样的人,慕嫣然再清楚不过。此刻听他这么说,慕嫣然顿时猜到了慕风原本的打算。
点了点头,慕风有些泄气的说道:“我托了同僚。托了朋友,可是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不知该说慕风单纯,还是旁的什么,慕嫣然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好人家的女孩儿,及笄过后就成亲了。晚些嫁人的,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位玉姑娘,既是青楼里的红牌,可见姿色过人,而且还有几分才学。这样的女子,十七八岁了还没嫁人,旁人转个心思就能想到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木讷的点了点头,慕风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求助的看向慕嫣然道:“姐姐,玲珑这些年也吃了许多苦,不看玉郎,只求姐姐看在我的份儿上。帮她一把,姐姐……”
“这件事,容后再议,你先去看看蝉儿吧。”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慕嫣然决定等小平子打探完消息回来再说。而慕风,听了慕嫣然的话顿时有些踌躇起来,慕嫣然见他这般,自然知晓是什么原因,打趣的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羞窘的挠了挠头,慕风站起身,嗫喏了句“姐姐我这就去”,转身大踏步的朝后院去了。
晚膳的时辰,贺启暄也从军营里回来了,看见慕风和夏蝉在,打趣的说道:“混小子,告了一整日的假,事情可办完了?”
闻言,慕风和夏蝉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慕嫣然暗里使了个眼色,贺启暄笑呵呵的问了蕾儿几句话,将话头岔了过去。
用罢晚膳,慕风和夏蝉便回去了,慕嫣然直言不许慕风再去荷花巷,这件事等她有了结论再说,慕风稍一迟疑,可看到夏蝉脸上有些不虞,忙不迭的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日早起,一家人用了早膳,贺启暄朝军营去了,珠儿和蕾儿则了秋水阁诵书习字,慕嫣然抱着肇哥儿玩了一会儿,外头小平子求见。
知晓小平子定然是打探出什么了,慕嫣然唤了乳母过来抱着肇哥儿下去,扬声唤了小平子进来。
“主子,奴才打探清楚了。”
进了屋,小平子低声说道。
“玉玲珑,和玉郎,可有关系?”
心中唯一的疑惑,便是玉玲珑的身份,慕嫣然便径自问出了口,见小平子摇了摇头,慕嫣然的唇边,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说说吧……”
知晓事情必定没那么简单,慕嫣然斜倚在软枕边,摆出了一副听故事的表情。
一脸成竹在胸的神情,小平子从衣袖中掏出几张素笺,摆在了慕嫣然身边的炕桌上,退后几步娓娓说道:“赏菊阁那位玉公子原名楚玉,妹妹楚瑜。兄妹俩失散后,楚玉便成了后来赏菊阁的那位玉公子,而楚瑜楚姑娘,几番转手,便成了四平碧水阁的丫鬟,那时,楚姑娘才七八岁。到了十岁的时候,碧水阁的老鸨觉得,楚姑娘若是调教得当,必定将来也是头牌的料子,便不让她做下人的活计了。”
许是觉得说的有些繁琐了,小平子抬眼看了一眼慕嫣然,见她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青楼里的规矩,姑娘过了十五岁就可以挂牌接客了,而生辰那日算是第一晚,是要竞价的,价高者得。那年,拍得楚姑娘的,是四平路家的公子,出了五千两白银,言明包了楚姑娘一整个月。那楚姑娘颇有心计,未出一月的限期,竟使得路公子答应为她赎身,聘进路府去做姨娘,定金都交了。”
“出了变数?”
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的,慕嫣然猜测的问道。
点头道是,小平子有些惋惜的说道:“交了定金,老鸨答应路公子,一个月之内,不会让楚姑娘接客,定然让她清清白白的嫁进路府。可谁知,路公子回府后,接了家里的生意前去罗州,一个月没回来。后来,那老鸨让楚姑娘接客,楚姑娘宁死不从,便触柱身亡了。”
心思来回一转,顿时知晓问题出在了哪里,慕嫣然淡笑的问道:“玉玲珑,从前和楚瑜关系极好,所以,楚瑜身上的胎记,玉玲珑见过,并且也知晓楚瑜有个兄长失散了,可对?”
“主子所说正是。”
小平子应道。
“那慕风和玉玲珑,是怎么遇上的?玉玲珑又怎么知晓慕风是玉公子的旧人?”
慕嫣然不解的问着。
“王爷回来,风公子前去四平接夏侯老先生回王府,到四平后,有从军营里调去四平任职的武将请风公子喝酒,便去了碧水阁。席间点了舞娘作陪,其中一位,腰间纹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风公子醉眼迷蒙,看成了胎记,拉着那个舞娘问了许久,直到确认那不是胎记,才黯然离去。这一幕,便落在了玉玲珑的眼里。”
虽未亲眼得见,可结合打探来的消息,小平子三言两语的便把事情的经过还原了个差不离。
这之后的事,不言而喻。
玉玲珑知晓慕风找的是楚瑜,可楚瑜已经香消玉殒,而胎记的事,便只有玉玲珑一人知晓,所以,便有了后来的事。
轻叹了口气,慕嫣然转过头,拿起方才小平子递上来的几张素笺纸看了起来。
看了几眼,慕嫣然满眼赞赏的看向小平子夸道:“如今办事愈发有章程了,可见历练了几年有长进了。回头,便和小贵子一起跟着,去王爷身边服侍吧,让你在内宅奔走,也有些屈才了。”
素笺纸上,是碧水阁那个老鸨的口供,其中,还包括当年十二岁的玉玲珑卖身进碧水阁时的卖身契,而根据卖身契,小平子又找到了玉玲珑的家乡,从四平一个郊县那儿的官府,抄来了玉玲珑的文碟记录。
一张张细细看来,玉玲珑的身世便一清二楚,可叹慕风,被那个从玉郎口中听闻却并未亲眼见过的胎记,哄骗了这许久。
抬手将手上的那些证据递回给小平子,慕嫣然轻声吩咐道:“去,将这些送去给慕风,也好让他看看,他筹谋许久又奔走许久,所花在玉玲珑身上的这些心思,到底值不值得。”
点头应下,小平子接过那叠字据,转身朝外去了。
一整日,再未听到小平子传消息回来,慕嫣然也只做不知,直到了第二日,夏蝉才抱着浩哥儿过来,见到慕嫣然,满脸感激的谢道:“蝉儿谢过姐姐……”
接过了浩哥儿,把小家伙放在身后的暖炕上,让他自己爬着玩,慕嫣然看向夏蝉笑道:“慕风呢?”
“他昨儿在家愣了一夜,说没想到会是这样,后来,又有些释然的说,这样也好,说不定楚姑娘早已遇到玉公子,兄妹二人已经团聚了呢。”
夏蝉笑呵呵的说道。
“那玉玲珑呢?”
本以为慕风会快刀斩乱麻的把玉玲珑处理了,见夏蝉未提起,慕嫣然犹豫了一下问道。
摇了摇头,夏蝉低声叹道:“他本来极生气,觉得玉姑娘骗了他,后来又觉得,从小在碧水阁那样的地方长大,没有点儿心眼,怎么能活到现在,所以,夫君又不生气了,说还按从前的想法,替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平安无忧的过完这一生。”
早就想到慕风会这样对待玉玲珑,毕竟,在赏菊阁里的经历,让慕风对玉玲珑有几分怜惜,既然已经为她赎身,慕风不介意做一件好事,就像自己救他一般。
可是,慕嫣然之所以救慕风,是因为她从清风公子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看透生死的淡然,而玉玲珑对慕风,却是纯粹的利用。
想到此,慕嫣然便知晓,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功夫,丁香一头大汗的回来回话,说那位玉姑娘,在杨柳巷宅子里闹开了,如今,四邻八舍的街坊都围在一旁看热闹。
当即,夏蝉就沉了脸色。
第七百四十四章 恃强
不知晓慕风是怎么和玉玲珑说的,玉玲珑竟然撕破脸皮的跑去杨柳巷闹了,慕嫣然玩味的笑道:“青楼里的红牌,从小调教诗书才情,玉玲珑还能像个泼妇一样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回过头去,夏蝉的脸上,已有些不易察觉的愠怒,慕嫣然摆了摆手道:“快回去看看吧,浩哥儿就留在我这儿,晚上你和慕风一起过来用晚膳,到时再接他回去。”
点头应下,夏蝉阴沉着一张脸疾步朝外去了,慕嫣然则逗着肇哥儿和浩哥儿玩了起来。
用罢了午膳,夏蝉还没回来,慕嫣然虽心中有些担心,却觉得这是慕风和夏蝉的事,他们自己能处理好,便再未过问。可眼看天色都快黑了,两人还未来,而浩哥儿,小脑袋四处转着搜寻夏蝉的身影,便是乳母抱着也嘟着小嘴,眼看就快哭了。
“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慕风如今也是从三品的参将了,这样的事情闹上门,他不嫌丢人,我都替他脸红。”
语气中有些怨责,不知道是怪慕风太怜香惜玉,还是怪那玉玲珑不识好歹,慕嫣然转过头看着白薇沉声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点头应下,白薇朝外走去,刚走了两步,便被慕嫣然唤住了,“那玉玲珑若是非要撕破脸皮,你就跟夏蝉说是我说的,让她遣人将玉玲珑送回碧水阁去,反正她的卖身契也在慕风手里,别做了好事还要惹一身骚。从前多少钱赎回来的。如今只要一半儿就行……”
几个月的功夫,从前高价赎出的碧水阁红牌,如今半价又能赎回来,碧水阁的老鸨。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白薇脆声应下领命而去。
杨柳巷慕宅的院子里,一身素白色衣裙的玉玲珑跪在清冷的青石板地面上,两眼含泪满脸凄楚的看着慕风。求了好半晌,见慕风仍旧不为所动,玉玲珑向前匍匐了几步拽住夏蝉的衣裙,娇声泣道:“夏姐姐,求求您,可怜可怜妾身吧……妾身初次见慕公子,便心有所属。如今,公子对夫人情深意重,妾身知晓自己没有这个福分伺候公子,但求夫人留下妾身,妾身愿意伺候公子和夫人。求您别赶妾身走,求您,求求您,就当是买个丫鬟,留妾身在慕宅伺候吧。”
这样楚楚可怜的玉玲珑,若是旁的男人看见,此刻必定心生怜意,哪里舍得让她为奴为婢,可慕风自看到小平子送来的那一叠字据。心里便恨透了玉玲珑对自己的欺瞒哄骗,如今还愿意帮她,也是看在自己从前那段类似晦暗经历的份儿上,愿意拯救她出碧水阁那个魔窟。
可眼看玉玲珑的存在,已经让夏蝉心生怨气,使得自己夫妻二人心生罅隙。慕风早已没了那份耐心,再看向玉玲珑,脸色也愈发不善,“玉姑娘,我的话,已说的再清楚不过。当日为你赎身的银子,我已尽数付清,而你的那些私房银子,可保你这一世衣食无忧。我将你送回你故居,此生你我再无瓜葛,你这般纠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慕风的话语中有几分狠戾,可玉玲珑到云都城已有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几乎日日都能见到慕风,慕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这样一个在青楼里极善于察言观色的红牌姑娘,又怎会拿捏不准?
是故,慕风说完这一番话,玉玲珑却只是哭,一言不发,而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让站在慕风身侧的夏蝉,一时之间也有些傻眼了。
方才匆匆赶回杨柳巷,门外已围了许多街坊,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有些素日交好的,都一个劲的骂玉玲珑不要脸,可还有一群人,却说着风凉话,要么便是“这样娇弱可人的女子,慕夫人便该做主替你家将军收了,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利己利人,何乐而不为”,要么便是“看这位姑娘姿色过人,慕夫人估摸着是怕纳进了门拿捏不住,将来拢不住慕将军的心吧?”
这样的风言风语,让平日里见惯了乡邻和睦面孔的夏蝉,哪里承受得住?
即便此刻关上了院门,夏蝉仍旧觉得,四处都有人在看着自己指指点点,仿若自己若是坐视不理,就是旁人口中那个母老虎一般的恶人,而玉玲珑,却是那个柔弱不堪的弱者。
心中苦涩难言,夏蝉再看向慕风的眸光,就带了几分怨怼,而慕风的心中,又何尝不是无奈满满?
三人就这般僵持着,院门外,传来了白薇的叫门声,夏蝉如获重释,忙不迭的去开了门,请了白薇进来。
白薇跟在慕嫣然身边也有许多年了,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甫一进院子看到面前的情形,心中便有数了,当即也不与夏蝉多说,走到慕风身边福身行了礼,站起身沉声说道:“风公子,主子有几句话,让奴婢带给您。”
颔首应下,慕风轻声说道:“姐姐有什么吩咐,白薇姑娘直说便是。”
回头看了那娇弱倚靠在台阶旁的玉玲珑一眼,白薇收回目光,沉声说道:“主子说,公子心怀怜惜是好的,可若有人蹬鼻子上脸,公子何必还手下留情?卖身契在手里,半价卖回碧水阁就是,何苦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而伤了夫人的心?孰轻孰重,公子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说完,白薇换上一副笑脸看着夏蝉柔声说道:“夫人,主子说,您处理完了宅子里的事,早些过王府去用晚膳,小少爷都眼巴巴的候了一下午了,您再不去,小少爷可就要哭了。”
提起儿子,夏蝉的心里一软,原本被玉玲珑哭的有些心烦意乱的心情,也顿时冷静了下来。
转过头看着慕风,夏蝉冷声说道:“这件事,既是夫君揽下的,妾身便听夫君的,夫君怎么处置都好。妾身这便先去王府看儿子了,夫君处理完,再来王府接我们母子。”
说罢,夏蝉再不看慕风一眼,跟在白薇身后出了宅院的大门。
夏蝉一走,玉玲珑扶着台阶站起身,清风拂柳一般婀娜的走到慕风身边跪倒,拽着他的衣袍下摆娇声唤道:“公子,求您成全妾身的一片心意,妾身原先存着的心思,如今自知已成了一片妄想,妾身再也不敢想了,只求公子留下妾身,妾身愿意做一个丫鬟,伺候您和夫人的起居。公子,啊……”
玉玲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慕风站起身,撕扯出她手里的衣袍,带到在了地上,玉玲珑俯在地面,仰面看着面容俊美表情阴沉的慕风,眼中再度滑出了两行泪,昏暗下来的天色中,玉玲珑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可慕风,却像是厌倦极了她这般作态一般,冷声说道:“荷花巷的宅院,当日租赁时,我便与房主说过,只租三个月,还有八日租期便到了,到时候,是留是走,玉姑娘自行决定。若是要留,云都城里,玉姑娘也能讨一份生活,但是,杨柳巷慕宅附近,还请姑娘特意避之,否则,我不介意将姑娘的卖身契,随意丢在云都城哪个青楼的老鸨手里,到时候,玉姑娘可莫怪我不讲情面。”
说罢,慕风回头看着丁香交代道:“我去王府接夫人和少爷,你送玉姑娘回荷花巷去。”
话说完,慕风不再看玉玲珑一眼,转身大踏步的出了大门。
天色似是一瞬间就黑了下来,玉玲珑看着慕风的背影从眼前消失,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身下传来的刺骨寒意,却不会骗人,玉玲珑心中一冷,眸子里,顿时也泛起了几抹狠戾之气。
纤细的手指上,红艳艳的指甲,在夜色中显得嗜血一般的妖媚,玉玲珑攥紧了手,任凭手指杵在青石板地面上泛起了层层叠叠的痛意,过了许久,才动作僵硬的缓缓起身。
上身刚直起来,玉玲珑只听得脚步声响起,还未转过头,一盆冷水已倾泻而下,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玉玲珑回头去看,便见丁香手里端着铜盆,脸上,却是满满的诧异,“天啊,玉姑娘,你还没走啊?我以为你走了呢,真对不住了……”
口中说着歉意的话,丁香却没有下来扶玉玲珑起来的意思,脸上换上了一抹不齿的神情,不解的问道:“莫非,玉姑娘真打算让我送你回去?哎哟,那可真对不住了,我怕跟着姑娘出去走一遭,回头人家都说,我丁香还给千人骑万人睡的青楼姑娘带过路,那我日后可怎么见人啊?就劳烦姑娘自己回去吧,恕不远送哦……”
丁香的话,无异于雪上加霜,玉玲珑紧咬着唇,只觉得口中已经尝到微微的腥甜血丝味。
缓慢的爬起身,不顾单薄的衣衫下已显出曼妙的胴体,玉玲珑脚下踉跄的出了门,径自朝来时的路奔去,一路上,路人的指指点点,玉玲珑也惘然不顾,眼前,全是慕风绝情的面容。
一心堂里,贺启暄和慕嫣然看着面对面坐着却执意不肯看慕风一眼的夏蝉,面上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待到用完了晚膳,慕嫣然便匆匆逐客,让慕风带着夏蝉母子回去。
三日后,小平子回来禀报,说玉玲珑孤身一人出了云都城,慕嫣然听完,淡淡的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第七百四十五章 喜意
三月十八,是瑜哥儿和蕾儿的四岁生辰。,!
瑜哥儿在都城,贺启暄和慕嫣然从都城回来前,便带着瑜哥儿在城外玩了一天,还随着他的心意买了许多他喜欢的东西做生辰礼物。
此番到了正日子,贺启暄想及去岁的现在,自己还在边境抗击东胡敌寇,蕾儿和珠儿的生辰,都没有陪她们好好过,今年,便特意存了补偿的心思。
一大早起身,贺启暄照例去了军营,着手处理完了手头的军务,赶在午膳前回到了王府。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了午膳,连午觉都顾不得歇,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城外。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又是暖和的午后,清风徐徐,从脸上拂过时,便带出了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蕾儿嗅着鼻子闻着,欣喜的冲车厢外骑马并行的贺启暄问道:“爹爹,我们是去赏桃花吗?”
俯下身子摸了摸蕾儿的脸,贺启暄点了点头道:“蕾儿前些日子画的大仙鹤,爹爹给你做成了风筝,一会儿放上天去,好不好?”
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蕾儿笑嘻嘻的点头应道:“爹爹最好了。”
待到心满意足的坐回马车,却见慕嫣然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蕾儿讨好的偎过来说道:“爹爹和娘最好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抱着蕾儿坐好,一边嘱咐着珠儿不要去逗肇哥儿。
小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城外临河的桃林。
慕嫣然踩着脚踏下了马车。看着面前连绵不绝的洁白和淡粉,只觉得心头一片惬意,深呼了几口气,便连胸腹间。都洋溢着阵阵的清新。
到梨林里玩了会儿,慕嫣然便唤来了白薇等人,让她们在林子深处铺了一方厚毯。径自搂着肇哥儿歇起了午觉,而珠儿和蕾儿,则欢天喜地的跟着贺启暄去地埂边的空地上放风筝了。
再回到王府,天色已经暗了,慕嫣然进了一心堂内屋,便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桃枝和梨白等人,脸上都有些忍俊不禁的笑意。而紫云,也一脸不自然的别扭,目光躲闪着不敢看慕嫣然,偶尔慕嫣然回头,还能看到紫云一脸怨怼的瞪桃枝几人。
贺启暄在。慕嫣然也未多过问,及至用罢晚膳,贺启暄去了内书房看书,慕嫣然才唤来了紫云问道:“怎么了?下午我不在府里,你们拌嘴了?”
紫云脾气好,下面的几个小丫鬟也不怕她,平日里便极爱和紫云拌嘴,待到紫月过来,小丫鬟们便一哄而散。让紫月总是埋怨紫云,说她惯坏了一心堂的丫鬟。
嗫喏了半晌,紫云知晓也瞒不过去,低声说道:“主子,奴婢……奴婢有喜了。”
眼中浮起了一抹惊喜,慕嫣然抬眼看着紫云。欢喜的说道:“这是好事儿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是的……”
嗔怨的说了紫云几句,慕嫣然照例赏下了许多补品,又唤来了紫月,让她交代下去,以后屋里的值夜不许安排紫云。
第二日早起,慕嫣然用罢早膳,懒洋洋的躺在软榻边逗着肇哥儿说话,外头有小丫鬟回禀,说闵夫人来了。
坐起身子,又给肇哥儿擦净了嘴角边的口水,慕嫣然抬眼去看,闵夫人跟着紫月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闵淑华和平哥儿。
“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打从都城回来,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慕嫣然便差了白薇去闵府瞧闵夫人,请她得空了来王府说说话,可闵夫人却一直没来,这一拖,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面色赧然,闵夫人庄重的福身冲慕嫣然行了礼,满含歉意的说道:“王妃恕罪,妾身身子不爽快,前些日子天气反复,婆母和老爷都不许妾身随意出门,所以……还望王妃恕罪,饶了妾身这遭。”
闵夫人的话说的隐晦,慕嫣然却是一瞬就反应过来了,打量了一眼闵夫人还未显怀的身量,慕嫣然忙不迭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一脸关切的问道:“什么时候诊出来的?几个月了?”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闵夫人低声说道:“就是王妃刚从都城回来的那几天,妾身打算来给王妃请安,出门时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一看,才知晓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婆母知道,便怎么都不许妾身出门,这不,就耽搁了。”
老人们总是格外讲究,觉得三个月以前,孕妇不得随意走动,否则不利于胎儿。
慕嫣然笑呵呵的打趣道:“闵大人定然高兴坏了吧?”
点了点头,闵夫人将手掌覆在小腹处,一脸的幸福满足感。
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来此的正事还没说,闵夫人失笑的说道:“瞧妾身这脑子,此来王府,是有事求您呢。”
狐疑的看着闵夫人,慕嫣然无奈的摇着头道:“果然,从前请你帮了太多次忙,如今到了该还的时候了。说吧,什么事儿?”
慕嫣然话音落毕,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闵夫人看了一眼安静的偎在身边的女儿,转而看着慕嫣然说道:“淑华如今也快九岁了,从前都是跟着叔叔家的女夫子一起学诗书礼仪,可到底孩子们岁数相差太大,眼看淑华如今越来越吃力了,妾身想,不若给她换个夫子。”
“所以,你便打起了我的主意,想把淑华送来给珠儿作伴?”
猜到了闵夫人的来意,慕嫣然打趣的问道。
点了点头,闵夫人一脸得意的说道:“谁让王妃一向偏颇妾身呢,只要王妃在云都城一日,妾身便赖定王妃了。”
无奈的笑着,慕嫣然唤来了白薇,让她带着闵淑华去后院秋水阁找珠儿,一边看着闵夫人应诺道:“让淑华先过去混个脸熟,回头等那边的课程散了,我再去和夫子打招呼。打明儿开始,便每日按时从淑华过来吧,具体的课程,夫子会和淑华说。”
欢喜的应着,闵夫人又陪慕嫣然说了会儿话,及至秋水阁的课程结束,过去见过了女夫子,才带着闵淑华回去,而珠儿过来用午膳时,也一脸的欢喜。
有同龄的闵淑华作伴,珠儿再不似从前一般撒娇耍赖,见闵淑华的刺绣和琴艺都比她好,心中存了几分不服输的气性,倒比从前勤快了几分,让慕嫣然和贺启暄暗自生笑。
到了月底,慕嫣然终于盼来了瑜哥儿和玉太嫔的书信,看着儿子在信中如小大人一般絮絮叨叨的说这说那,慕嫣然心里的不安,才一点点的缓释。
而玉太嫔的信里,提及了一件大喜事。
岚云宫的如嫔娘娘,诊出有了三个月的喜脉。
如嫔的身孕,让宫里宫外的人,都多了几分喜意,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景熙帝和皇后。
看着手里的信,慕嫣然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侧头看着坐在身旁的贺启暄说道:“景熙四年,也算是有个好的开始了,但愿,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面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贺启暄却没说出口,点头附和着慕嫣然的话道:“是啊,不说皇上,便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等人,怕是也再禁不住任何一个坏消息的打击了。”
“你……”
犹疑了一下,慕嫣然低声问道:“关于宫里子嗣的事,你,可和皇上说过什么?”
神情一怔,贺启暄摇了摇头道:“皇上与我,虽有兄弟之谊,可毕竟先有君臣之分,所以,这样的事,也算是皇上的家事,我岂敢开口?不过……”
想及景熙帝提及大皇子和瑜哥儿在一起笑闹时的开心,以及开心过后脸上的那一丝落寞,贺启暄轻声叹道:“兴许,皇上心里也是有数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事,况且又是宫闱之内的秘事,贺启暄和慕嫣然也不好揣测过多,只不过,伴随着如嫔的身孕,未来的一切,都将朝着美好的一面而去,众人的心里,顿时都多了几分轻松的释然。
三月末,一道懿旨响彻后/宫,如嫔母凭子贵,被封为如妃。
历代后/宫,母凭子贵而被加封的妃嫔不计其数,可像如嫔这般才刚刚诊出有身孕就加封的,却在少数,由此可见,景熙帝和皇后的心里,是如何的欢喜。
一心堂里,慕嫣然抱着肇哥儿,哄着他喊娘,可肇哥儿笑眯眯的拿手来触慕嫣然的脸,怎么都不肯开口,没一会儿,斜倚在一旁看书的贺启暄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从慕嫣然怀里接过肇哥儿,没好气的笑道:“从前不是你说,儿子开口会晚些的吗?如今肇哥儿才十个月,哪里就会叫人了?你着急什么?”
说罢,贺启暄回头将肇哥儿提溜在手里上上下下的举起放下,待到肇哥儿欢喜的笑出了声,贺启暄诱哄道:“乖儿子,叫爹,爹……爹……”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斜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端起锦桌上的茶碗抿了口茶,一口水还未喝下肚,耳边,传来了肇哥儿糯糯的唤声:“爹……”
瞬时,贺启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心花怒放的欢喜。
第七百四十六章 定音
“主子,王爷说午膳在军营里用了,让您别等他了。”
进屋回了话,小平子低垂着头站在远处,一脸的怏怏不乐。
慕嫣然抬眼笑道:“让你跟在王爷身边,日后才能有大出息。如今的小贵子,便是二品大员见了,也都要笑脸称呼一声‘贵公公’呢,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
见慕嫣然提起了此事,小平子顿时哭丧起了一张脸,腆着脸看向慕嫣然求道:“主子,奴才没贵公公那么大的志气,奴才打从宫里时,就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听主子差遣奴才做事。这冷不丁的到了军营里,奴才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坦。主子发发恩,还是让奴才在您身边伺候吧,在外头和内宅里来回跑着,奴才也自在些……”
抿嘴笑着,慕嫣然一脸的无奈,看着小平子笑骂道:“本指望着让你跟在王爷身边,将来有大出息呢,没想到却是个扶不上墙的刘阿斗。”
见慕嫣然的话语中有几分松动,小平子面带喜色,继续求道:“主子就当是奴才心无大志,允奴才回来伺候吧。再说了,奴才手上还掌握着好些消息的来源呢,交给旁人,主子也不放心不是?”
“好了好了,听你说了几箩筐话,耳朵都起茧子了,允了,那你便回来伺候吧,王爷那儿,我再去说。”
慕嫣然笑道。
欣喜的磕头行了礼,小平子眉开眼笑的起身朝外去了。
晚膳时分,贺启暄回来。面色颇有些凝重,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小心翼翼的说道:“岳父大人致仕的折子,皇上已经批下来了。”
慕嫣然面色一惊。“这么快?”
哑然失笑,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道:“过年的时候,你还盼着皇上早些恩准。能让岳父大人早些赋闲在家呢,怎么,这会儿又觉得突然了?”
脸上浮起了一抹黯然,慕嫣然失落的说道:“虽然我也希望父亲不要那么操心,可是这猛然间闲下来,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的了呢。”
慕昭扬为官以后,几十年如一日。每日卯时起身上朝,下午时分,也多半是在外书房处理公务,慕嫣然自记事起,便没见慕昭扬从早到晚都陪着家人一起说笑的时候。而如今景熙帝批准了他致仕。手头的公务,便要尽数交接给新任的宰相,到那时,可就真的是无事一身轻了。
想起慕昭扬马上要开始交接手中事务了,慕嫣然侧眼问道:“那新上任的宰相是谁?”
“皇后娘娘的父亲,秦洵秦大人。”
贺启暄沉声答道。
早前在都城里时,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谈论过此事,此时贺启暄如此说,慕嫣然倒也不显得吃惊。点了点头道:“秦大人饱读诗书,对大梁国情又十分熟稔,若是他接手,必定能极好的上行下效,希望一切都进展顺利。”
并无慕嫣然说的这般乐观,贺启暄摇了摇头道:“怕是没那么容易。”
知晓这事关朝政。慕嫣然便再未多问,两人说了会儿话,慕嫣然便径自歇下了,而贺启暄,起身朝外书房而去,找夏侯老先生等人议事去了。
一连几日,慕嫣然心里都挂念着慕昭扬的事,思忖再三,写了两封家书,让人送去了都城慕府,却再未打听关于宰相事务交接的事。可只看贺启暄忙碌的身影,慕嫣然便知晓,事情进展的怕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清明过后,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肇哥儿自会喊“爹”以后,口中蹦出的词也越来越多,恰好到了孩子成长过程中最好玩的时期,慕嫣然每日逗着儿子说话,生活平淡而温馨。
这一日午后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还未醒过神来,二门处的婆子进来回话,说按察使顾大人府里送来了帖子,顾夫人求见。
慕嫣然神情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秦柔儿,虽心中不喜,却也未回绝,起身梳洗完,让白薇请进了秦柔儿。
“妾身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秦柔儿俯身行了礼,待到慕嫣然叫了起,方起身坐在了锦桌旁的软凳上。
“过年时去了秦府,我见到了秦老太爷、老太太,以及令尊和秦夫人,他们的身子骨都极好,你放心就是。”
没什么亲热的话和秦柔儿说,慕嫣然便转而提起了秦府的一众人,果然,秦柔儿的面上涌起了一抹思念,冲慕嫣然颔首道谢道:“妾身谢过王妃。”
慕嫣然不问,秦柔儿也不答,寒暄的话说完,内屋里顿时陷入了一股尴尬的静谧,慕嫣然抬眼看着秦柔儿,不解的问道:“顾夫人此来,有何贵干?”
似是有些为难,秦柔儿的面上,浮起了一抹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柔儿思念父母兄姐许久,总是盼着能回都城一趟。如今,恰逢官员绩效考核之际,还望王妃姐姐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请王爷多通融几分,让老爷有返回都城的机会。”
听完秦柔儿的话,慕嫣然总算是明白了她此来的用意。
官员考核,三年一次,一般都是到了每年的十一月开始做政绩考核,等到年节前,各项任命便会纷纷下发,提拔的也好,贬黜的也罢,都会在年前有个分晓。
而如今,正逢秦洵登上宰相一职,景熙帝定然会借此机会调整官员职位,虽变动不会太大,可是若有人借机活动一番,也并非不能达成所愿。
想来顾安怀必定是已经在贺启暄面前走动过,却没有得到什么肯定的答复,如今已经坐不住,所以,秦柔儿便到自己面前来说了这番话,指望着凭借秦素儿和自己的情分,帮顾安怀这个忙。
可这个忙,哪里又是慕嫣然能帮的?
顾安怀如今已是正三品的按察使,在地方上来看,也算是大员了,若是想要调回都城,必定是上调,而三品以上的官员调度,贺启暄虽然有这个能力,可是,凭什么顾安怀和秦柔儿想回都城,抑或是说想升官,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要顺应他们的心意?
想到此,慕嫣然心中已存了几分不喜,可看在秦素儿的面上,慕嫣然也未表现在脸上,只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若是单纯的回都城,我和王爷,兴许还能帮上忙,可若是调任回都城,这件事,我便不好插手了。从前我便和你说过的,王爷公务上的事,他自有决断,我是一向不过问的。”
慕嫣然此举,等于是委婉的回绝了秦柔儿,秦柔儿面上当即就显出了一抹颓色,想要劝说慕嫣然,可抬眼去看,慕嫣然的脸上已存了几分不善,秦柔儿嗫喏了几下,再未开口。
面上有些讪讪的,也不知能和慕嫣然聊些什么,秦柔儿又坐了会儿,便告辞退出了一心堂。
晚些时候贺启暄从外头回来,慕嫣然和他说起这件事,贺启暄也颇有些无奈的笑道:“这些日子,动了这心思的人,可不止顾安怀一人。”
柳眉轻挑,慕嫣然打趣的问道:“那怎么没见人送礼到王府来?”
失笑的捏了一下慕嫣然丰润的脸颊,贺启暄笑道:“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深,不会被旁人发现,所以,便都是央了能在我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来求情,送礼,岂不是打草惊蛇,嚷嚷的满世界的人都知晓了?可是,一旦事成,你就等着看吧,这王府的门槛,怕是都要被送礼的人踩扁了。”
两人笑呵呵的说了会儿话,便用了晚膳各自歇下了,都城里的风起云涌,却是极有默契的没有多提一句。
一连几日,一心堂里都人来人往的极为热闹,从前交好的也好,不甚熟悉的也罢,都想方设法的托了人来慕嫣然面前说话,让慕嫣然着实有些不甚其烦。
四月二十五日,是珠儿的生辰,贺启暄没有厚此薄彼,午后带着一家人,出城玩了一整日,便连蹒跚学步的肇哥儿,也拽着慕嫣然的手在草地上踉跄着跑了几步,歪歪扭扭的身形,配上异常喜庆可爱的面孔,惹得身边的一众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五月初,一道道任命的文书从都城发往各地,尽数都是升迁的文书,其中,还提拔了一部分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此举,愈发彰显了景熙帝欲大力改革的决心。
这当中,值得一提的,自然是前一年金榜题名的榜眼宋致远。
金科上榜之后,宋致远领了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回了郓州,此次吏治改革,宋致远也成为受益的人,一举成为正六品的民乐通判。
继百年家业没落之后,宋致远的崛起,成为宋府再度扬眉吐气的一个契机。
得知此事的时候,慕嫣然从心里为文雅璇感到开心。
而知晓秦洵已顺利接受宰相事务,慕昭扬也终于赋闲在家,慕嫣然心内虽有些不安,可想及三个兄长都在都城,慕昭扬的晚年,必定会是幸福安乐的,慕嫣然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五月初五,刚过了端午节,慕嫣然便收到了都城慕府送来的家书,看着信中遒劲有力的字迹,慕嫣然只觉得心头一片暖意。
第七百四十七章 口信
“爹爹说,过完了端午,带祖母去郊外的庄子里住些日子,等到夏天天热了,再回慕府。,!”
放下手里的信,慕嫣然喜滋滋的看着贺启暄说着,唇边的笑意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一直伸到了眼底。
过年时,慕老太太随口提及,说好久没有出府去逛逛了,慕昭扬当即便接口说等日后有时间了带她去城郊的庄子里住些日子散散心。当时的膳桌上,所有人都知晓慕昭扬说的日后指的是致仕以后,也因此,大家都显得有些黯然,唯独慕老太太极是洒脱,畅想出了一副美好恬淡的田园生活,冲淡了众人脸上的哀色。
如今,慕昭扬的致仕折子被景熙帝批准,没有众人想象中的不适应,反而想出府去散散心,对慕嫣然等人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笑呵呵的点头应着,贺启暄放下手里的茶碗,看着慕嫣然说道:“老太太这一去,岳父大人和岳母定然都要跟着,一来二去的,几个舅兄的孩子也会带几个过去,到时候,一大家子人和美着呢,你呀,就别再担心了。岳父大人虽然操心了这么多年,却也是胸中有沟壑的人,岂会因为清闲下来就黯然神伤的?那你可太小瞧他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慕嫣然的心里,也渐渐的安定下来,想象着慕昭扬和柳氏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慕老太太走在地埂边,身边围绕着追逐嬉戏的孩子,面前是一整片绿油油的麦田,此情此景。何等的惬意。
之后的日子,一如从前。
自打二月份从都城回来,慕嫣然先是跟着贺启暄去了华阳城大长公主府,及至再返回宣王府。云都城里的贵夫人们,也都一波接一波的前来拜见慕嫣然,直到了四月底。慕嫣然才算是闲下来。
慕风和夏蝉之间的别扭,伴随着玉玲珑的悄然消失,和慕风的百般解释,也终于掀了过去。
闵淑华每日早起来王府,跟着珠儿和蕾儿一起学习,做完了功课,便一起在后院玩耍。也不似从前一般黏着慕嫣然了。
而肇哥儿已经会自己扶着栏杆慢慢的走,也越来越喜欢缠着贺启暄玩。
这样一来,慕嫣然倒是真的闲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虽灿烂至极,可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却也不显得刺眼。慕嫣然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又泛起了困,便让白薇和佩云抬了软榻放在廊檐下,径自躺着假寐起来。
只觉得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梨白走过来说道:“主子,民乐的宋大人和宋夫人来了。”
前次见他们,还是年节前议亲的时候,这一次。却不知道二人是为何而来,顿时,慕嫣然的脸上,显出了一抹怔忡。
知晓慕嫣然还没清醒过来,梨白提醒着说道:“主子,是文府三房的雅璇小姐带着姑爷来给您磕头请安了。”
竟是宋致远和文雅璇。慕嫣然反应过来,自嘲的笑了笑,吩咐了梨白去把人迎进来,径自站起身进了屋更衣妆扮。
待到宋致远和文雅璇相继进来,看着身形臃肿明显已有七八个月身孕的文雅璇,慕嫣然又惊又喜,有些嗔怨的看着文雅璇说道:“你这孩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任性。等生了孩子再来不好,非得现在奔波?”
说着话,慕嫣然忙不迭的唤了紫月进来,取了软垫给文雅璇放在扶手椅中给她垫着。
“王妃表嫂,娴儿不碍事的……”
活泼的笑着,文雅璇说完,淡淡的看了宋致远一眼,两人冲慕嫣然行了礼,各自坐在了慕嫣然下首处的扶手椅中。
说了几句话,宋致远便朝外书房去找贺启暄了。
起身牵着文雅璇走到内屋坐下,慕嫣然关切的问道:“可是有什么急事?大老远的,你从民乐而来,孩子可受不了。”
抿嘴笑着摇了摇头,文雅璇娇羞的说道:“夫君调任为民乐通判,公爹和婆母都说,他应该来谢过王爷和王妃表嫂,璇儿想着好久没见王妃表嫂了,便央了夫君带我同来。”
见文雅璇这般,慕嫣然知晓二人感情极好,戏谑的说道:“你任性,他便也由着你,你俩啊……”
果然,文雅璇原本就娇羞无限的面颊,越发绯红。
说了会儿话,宋致远便跟着贺启暄来了一心堂,接了文雅璇回文府去了,看着二人离去,贺启暄目露欣赏的赞道:“这宋致远,当真是个人才,将民乐交给他,我放心。”
虽是简单的一句褒扬,可慕嫣然深知,贺启暄心里定然极看重宋致远,慕嫣然讶异的看着贺启暄道:“下午,你们聊什么了?”
笑而不语,贺启暄径自走到书架前,翻找着自己要看的图志,找了半天,恍然反映过来这儿是寝屋,转身兴冲冲的朝内书房去了。
低头看着饭桌上已经布好的膳食,再转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慕嫣然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用罢晚膳,贺启暄去外书房找几位幕僚议事了,慕嫣然抱来了肇哥儿逗了一会儿,便径自拿起前次慕府送来的家书看了起来,没一会儿,紫月在外通传说小平子来了。
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一般的小木筒递给了慕嫣然,“主子,这是徐一潞送来的口信,应该是得自大长公主府舞娘那儿。”
面色不自禁的就带出了几分肃然,慕嫣然坐起身,放下手里的书卷,从小平子手里接过了那个小木筒。
接合处用蜡油封了口,轻轻一扭,蜡油脱落,木筒的两端随力断开,顿时显出了里面的一张手掌大小的素笺纸。
慕嫣然展开看着,神情愈发凝重。
“大长公主府的那几个人,可都盯着?”
慕嫣然来回看了好几遍,方将那个口信卷回木筒里,抬眼看着小平子问道。
小平子点头应道:“回主子的话,我们的人时刻都小心翼翼的盯着,除了那两位管家,大长公主府的其他人,并无异常。而近几个月,焕王府和大长公主府的通信较为频繁,不过,都是焕王府的人送来了信,再带回信回去,所以,我们在华阳城的人也未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盯着就好……”
赞同着小平子的话,慕嫣然看向他嘱咐道:“回去告诉他们,有关于此的消息,都多加留心,但务必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说完,慕嫣然挥了挥手,小平子领命退出了一心堂。
将木筒攥在手里来回的捻着,慕嫣然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始终觉得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贺启暄回来了。
接过慕嫣然伸手递过来的木筒,取出里面的字条看着,贺启暄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二月里咱们去大长公主府,舞娘说,焕王送信给大长公主,说大事将成,喜事临近。如今的口信,又是成事指日可待。我觉得,这两个消息,代表的应该是同一个消息,可是我思来想去,仍旧想不透到底是什么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慕嫣然思忖着问道。
看完手里的字条,贺启暄起身走到烛台前,放在火苗上点燃起来,扔在了一旁的纸篓里,一边沉思,一边踱着步子走回慕嫣然身边坐下,有些茫然的说道:“若说从前,焕王一心想要联合朝臣推翻太子,让父皇改立他为储君,可如今皇上已经登基四年了,他若是再有不轨之心,那可就等同谋逆了。若是跟皇位无关,那我还真想不到,能有什么事,让焕王这般用心的惦记着。”
贺启暄的话,也正是慕嫣然一下午脑海中所想着的,所以,此刻二人都有些想不透,可焕王和大长公主府的消息来往这般密切,如今又一副皆大欢喜的模样,慕嫣然不相信,会是些单纯的生意往来的喜事。
想了好半天,仍旧觉得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两人便梳洗完歇下了。
第二日早起,贺启暄去了军营,慕嫣然唤进了小平子,沉声嘱咐道:“埋在华阳城里的咱们的人,可有谁传回消息,是有关于乐夫人的?”
摇了摇头,小平子也一脸费解的说道:“乐夫人转让了乐园之后,便去了大长公主府,自那开始,咱们便派了人盯着大长公主府。在那期间,无人见过乐夫人离开大长公主府,可舞娘带过话,说府里并没有乐夫人,所以奴才一直在想,乐夫人到底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离开华阳城的。如今,这乐夫人,已从咱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许久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可见她当日进大长公主府,也是故意布置,让盯着她的人放松警惕掩护她离开华阳城。”
粗略的分析着,慕嫣然不禁猜起了乐夫人此举的深意,而一旁的小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看着慕嫣然说道:“主子,奴才从前听过一个小道消息,只不过,真假难辨。”
“哦?说来听听……”
知晓小平子不是随意说的,慕嫣然抬眼问道。
“焕王府有位幕僚,曾经多次出入乐园,旁人都说,那是焕王派去协助乐夫人打理乐园的,可是,也有好些人说……说那人是乐夫人的入幕之宾。”
说着话,小平子的脸上,显出了一抹不自然,似乎为自己的长舌感到些许的难堪。
想及乐夫人的身孕,想及她对孩子生父的讳莫如深,慕嫣然沉声嘱咐道:“不管真假,就顺着这条线去查,先找到乐夫人的所在再说。”
第七百四十八章 异动
乐夫人手里虽然握着两千万两的巨额财富,贺启暄和慕嫣然,并未对她存有任何一丝企图,可是,这不代表别人也没有,毕竟,两千万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若那个人是野心勃勃的焕王,这笔财富,可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数字了。,!
小平子领命而去,一连过了好几日,都没有再送回消息来,起先的几日,慕嫣然还总是惦记着,可随着时间越拖越长,慕嫣然渐渐的没了耐心。
乐夫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又有钱财傍身,若是她想消失于人前,怕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想到此,慕嫣然再未过问,反倒是嘱咐了小平子莫要心急,势必要打探回确凿的消息。
一转眼,便到了五月的尾巴。
“娘,姐姐,姐姐……”
攀着慕嫣然的脖颈,肇哥儿指着窗外在廊檐下踢毽子的珠儿和蕾儿,口中急切的唤着,而眼中,也泛起了一抹渴望,显然是想去屋子外面。
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慕嫣然捏了捏儿子的脸颊,抱起他出了屋。
“十五,十六,十七,哎呀,掉了……”
五彩斑斓的毽子在脚尖处翻腾着踢出了许多花样,蕾儿一脸的洋洋自得,待到看了一眼肇哥儿,看着他挤眉弄眼的冲自己做鬼脸,蕾儿一分神,毽子顿时落在了旁处,蕾儿懊恼的说着,一边回过头来冲肇哥儿吐了吐舌头。
扭着身子从慕嫣然怀里下了地,肇哥儿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拽住蕾儿的衣裙。一边踮起脚尖想要去够她手里的毽子,顿时,姐弟三人在廊檐下笑闹着玩起来。
慕嫣然坐在条椅上看着,只觉得说不出的满足。再想到不在身边的瑜哥儿,心头便有一丝的遗憾。
清风徐徐吹过,给略显闷热的初夏带来了几分凉意。慕嫣然站起身,正要牵着肇哥儿回屋,小平子小跑着进来回话,说白掌柜求见。
唤来了乳母照看好肇哥儿,慕嫣然更了衣,带着白薇和佩云去了外院议事厅。
“小的见过主子。”
俯身行了礼,白掌柜站起身看着慕嫣然开门见山的说道:“回主子的话。这几个月,花容月色的生意极好,周转多余的银两,已尽数存入钱庄,小的此来。是送账本和银票来给主子的。”
眼见白掌柜笑眯眯的模样,慕嫣然便知,最近怕是所获颇丰。
接过账本翻看了几页,慕嫣然欢喜的说道:“掌柜的们和铺子里的师傅们,都费心了,传下话去,大家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等到过年时。必定不会亏待每一个人。还是从前那句话,做出来的每一样首饰,每一件衣服,务必都要是最好的,若是有人以次充好,砸了花容月色的招牌。定不轻饶。”
“小人晓得。主子的吩咐,莫说是花容月色,便是其他一应铺子里,也都时时刻刻谨记,不敢有忘,主子放心便是。”
白掌柜点头应道。
将银票递给白薇回去收起来,慕嫣然随口问道:“高掌柜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神情一怔,白掌柜摇了摇头,老实的答道:“自从主子说要将藩篱岛的生意交出去,高掌柜行事极为小心翼翼,如今,所有店铺里货架上摆着的从藩篱岛进来的物品,都是通过云都城商会,然后再从高掌柜手中购得。莫说是小的,便是其他铺子里的掌柜的,和高掌柜也都没有联系。”
满意于高掌柜的谨慎,慕嫣然再未多问,拿起账本递回给白掌柜,让他回去打理生意,却见白掌柜面上露出了一抹迟疑。
“白掌柜可是还有事?”
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犹豫了一下,白掌柜为难的说道:“这件事,与王府和铺子都无干,只不过,前次商会集会,有好些掌柜的都反映有此异动,所以,小人不知当说不当说。”
“白掌柜但说无妨。”
慕嫣然笑呵呵的说道。
“掌柜的们反映,近些日子资金周转时,到银庄调用银两,似是没从前那么便利了。而这一异况,在云都城和华阳城表现的尤为明显。”
白掌柜低声说道。
听了白掌柜的话,慕嫣然原本有些闲适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
若是旁的时候,慕嫣然兴许不会这么激动,可这些日子,小平子四处搜寻乐夫人的动向,却一直没有进展,而银庄里银钱流动的异状,从前的这些年,却从未听白掌柜提起,可见,也是这些日子才有的事。
径自思忖了好一会儿,慕嫣然又过问了几句,白掌柜说再未发现什么,慕嫣然便摆了摆手,让白掌柜出王府回铺子里去了。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再度陷入了沉思。
摇了摇头,将有些混沌的头脑晃的清晰了些,慕嫣然转过头,便见紫月正把白薇交来的银票往妆奁匣子里放,看到那个黑色的锦盒,慕嫣然顿时想起,那是从都城里回来前,慕老太太交给自己的。
“把盒子捧过来……”
扬声唤了一声,慕嫣然接过盒子,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一叠纸张仔细的看起来,越看就越觉得心惊不已。
当日慕老太太把这个盒子给自己,只说除了几样自己珍爱的珠钗首饰,便是些在南方置办下的铺子,将来分给肇哥儿和以后的孩子们。
此刻看来,这个盒子里的铺子,不算其中的物品,单论地契,就足够肇哥儿等几个孩子坐吃山空的吃用一世了。
捧着这个轻飘飘似是空无一物的盒子,慕嫣然却觉得沉重无比,想及慕老太太当日还笑呵呵的说自己留了棺材本,慕嫣然的眼中,漫起了一层温热,眼前全是慕老太太温和慈爱的笑容。
“主子,这些铺子,可要和现下手里的那些铺子一起整合起来?”
紫月接过慕嫣然递来的一叠纸据放入锦盒,一边看着慕嫣然问道。
“前次已经写了信给三哥,看看三哥怎么说吧,他现在可是娘和嫂嫂们口中的财神爷呢,有他出个主意,可比咱们想破了脑袋都要管用的多。”
嘱咐了紫云把盒子收好,慕嫣然笑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二日早起不多的会儿功夫,便有人送来了慕府的家信,看着那厚厚的几个信封,慕嫣然还未看,心头先就软了几分。
慕昭扬的信,柳氏的信,还有慕容睿的信,每个人都是洋洋洒洒的好几张纸,总算让慕嫣然心中的思念之情略有缓解。
慕老太太已经带着慕昭扬和柳氏去了城郊的东庄,正如贺启暄和慕嫣然之前畅想过的,几人每日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地埂边,田野里,小河边,都留下了他们惬意的笑声。
而慕容睿的信中,则仔细的交代了各处铺子里的掌柜的们的来历,哪些是从都城慕府派去的家生子,哪些又是在当地录用的,扬长避短的介绍了那些掌柜的们,让慕嫣然知人善用,莫要随意替换。
同时,慕容睿还把各个铺子里的生意都是什么范畴做了解说,告诉慕嫣然可以和现如今手中掌握的哪个铺子一起融合,一字一句,莫不是慕容睿的一番悉心安排。
只看了一半,慕嫣然便眉开眼笑的欢喜了起来。
唤了紫月让她去把那个锦盒捧来,慕嫣然对照着其中的地契和名录一一的对应着慕容睿在信中所介绍的,不一会儿,心里便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思忖完毕,慕嫣然盘算了一番,唤来了小平子,让他带着印鉴往各个铺子里去跑一趟,召集那些掌柜的六月中旬前来王府见面,待到小平子领命出去,慕嫣然惬意的躺在软榻上,拿着信继续看了起来,没一会儿,慕嫣然就一脸凝重的坐起了身。
信末,慕容睿说,慕嫣然可以召集掌柜的们先见面布署,但是莫要开始整合商铺,因为整合就意味着要募集大量的周转资金让商铺做相应的调整,而近期,都城里的银庄资金都有大幅异动,有些不太安稳的状态,想来各地也都是如此,所以,为了避免资金调转不开,让慕嫣然稍安勿躁。
看着手里的信,慕嫣然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慕容睿打理慕府的生意也有许多年了,而他对银钱上的事,历来敏感,如今,他仅凭都城里银庄资金的流转动向,便觉察出了各地都有这样的异动,那云都城和华阳城同样的情况,已经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的反映出问题所在了。
如今,慕嫣然已经可以断定,银庄里的这一系列动作,必定和乐夫人有关,或者说,和她手里的那两千万两银子有关。
知晓有异常,却抓不住其中的关键所在,慕嫣然只觉得心头烦乱不已。
晚膳时分,贺启暄从军营里回来,慕嫣然当即便把前些日子白掌柜跟自己说过的事,连同今日慕容睿在信中提及的银庄异动,一起告诉了贺启暄,顿时,贺启暄的神情也带出了几分肃穆。
乐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贺启暄和慕嫣然顿时陷入了怔忡。
第七百四十九章 警醒
慕嫣然一边希望银庄里的资金流动属于正常现象,与乐夫人并无关联,一边却又忍不住的推翻自己方才的猜想,毕竟,让白掌柜等一众掌柜的和慕容睿都觉得有异常的事,不可能属于正常范畴之内的。,!
而派出去打探乐夫人动向的人,仍旧没有回信。
六月天,如孩儿脸一般多变,早起时,外头还大雨阵阵,不时的打翻掀起的窗户,可过了午时没一会儿,灿烂的阳光又洒照在大地上,蒸干了水汽,仿若早起的大雨是人们的幻觉。
小平子去铺子里传完话回来复命,慕嫣然问了几句各处铺子里的情形,方关切的问道:“有关乐夫人的消息,可有眉目了?”
为难的摇了摇头,小平子低声叹道:“人都说,狡兔三窟,那位乐夫人,真是比狡兔还要奸诈几分。顺着当日留下的线索一一追查而去,每每到了临近终点的地方,线索就断了,如今,莫说是华阳城大长公主府,便是宾州焕王府那儿,都有咱们的人守着,可这么些日子了,与乐夫人有关的消息,却是一点儿有没有。还请主子恕罪……”
小平子面色赧然的请罪道。
摆了摆手,慕嫣然释然的说道:“也怪我当日都疏忽了,早在乐夫人要转让乐园的时候,我便该想到这些的,否则,又怎会像如今这般艰难。”
让小平子吩咐下面的人再接再厉的打探,慕嫣然便让他下去了,看着窗外和煦的日光,慕嫣然的思绪,不由的飞到了远处。
少顷的功夫,夏蝉带着浩哥儿过来,见了慕嫣然,面色间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生气了吧?”
眼中含着笑意,慕嫣然打趣的问道。
因为玉玲珑的事,夏蝉冷了好些日子的脸色。慕风哄了好久,两人才和好如初。
刚闹了别扭的那些日子。慕风每日都会眼巴巴的跑去百草堂接夏蝉回家,此举着实让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羡煞了夏蝉,直说夏蝉定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今生才嫁了慕风这样人才出众又情深意重的如意郎君。
听紫月说的时候,慕嫣然笑弯了腰。可事后想想,嫁了慕风是夏蝉的福气,可娶了夏蝉,又何尝不是慕风的福气?
慕嫣然的话。让夏蝉有些羞窘,点了点头,夏蝉低声嗫喏道:“让姐姐看笑话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正要说话,却见浩哥儿攀在夏蝉的怀里不老实的动着,而夏蝉则远远的抱开他,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小腹。
慕嫣然面色一喜,看向夏蝉问道:“有了?”
顿时。夏蝉的面色愈发绯红。
点了点头,夏蝉轻声说道:“两个月了……”
恰好就是闹别扭那时有的孩子。
知晓再打趣她,夏蝉怕是以后都不好意思来找自己说话了,慕嫣然再未多说,转过身将活泼好动的浩哥儿拽到怀里来抱着。一边扬声唤了紫月让她准备些补品,另外再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送去杨柳巷宅子里。
回过头来。慕嫣然一脸笑意的说道:“今年真是个好年头呢,二月里打从都城里回来,这喜事就一件接一件的。先是紫云有了身孕,后来又是闵夫人和你,哦,对了,宫里也有位贵人诊出有了身孕,哎,果真是个好年头,但愿,一切都能顺风顺水的。”
感叹的说着,慕嫣然的脸上,带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只盼着真能如平日里所说的一般心想事成,自己身边的那些人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一定会的。”
附和着慕嫣然的话,夏蝉低垂着头,满脸柔和的看着还未显怀的小腹,心中尽是暖意。
两人说了会儿话,夏蝉顿时想起了些什么,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姐姐,前几日我到胡府去为胡夫人诊病,在那位苏姨娘屋里,看见了一个人,倒像是韩府那位秋姨娘身边的丫鬟。虽只是个身影,可我觉得,我应该没看错。”
苏沫晴,秋月?
“这两人当日都在大长公主府住过一阵子,想来应该是相识的。”
陈述一般的说着,慕嫣然知晓夏婵想跟自己说的必定不是此事,不禁抬眼看向她,便听得夏蝉继续说道:“后来再去胡府,便见那位苏姨娘又如从前一般跟在了胡夫人身侧,如今,胡府内宅的事,虽仍旧是胡夫人做主,却都是由那位苏姨娘发号施令的,便连其他几位姨娘,也都不如苏姨娘在胡将军和夫人面前得脸呢。”
苏沫晴原本极受胡副将爱重,可嫁去胡府这么多年,却都没有身孕,渐渐的,便也不得胡副将欢心了。而胡夫人,明知她的身子已经不可能再有身孕,却仍旧防范着她,此次苏沫晴再度翻身,无异于是源于身后的苏家,以及大长公主府,而这份脸面,必定不会是胡副将所给。
想到此,慕嫣然喃喃的念道:“胡夫人……”
“从前我跟你提及过的那几位和胡夫人相交甚好的武将夫人,可有什么异常?”
慕嫣然转念问道。
夏蝉摇了摇头,“自打有了身孕,便极少出诊了,去胡府,还是那位胡夫人亲自来请,推拒不得我才去的。”
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慕嫣然转开话题,和夏蝉聊了聊保养身子的事。
晚膳时分,贺启暄和慕风相继归来,几人热络的聊着天用着膳,席间,大孩子们叽叽喳喳,小孩子们咿咿呀呀,让原本就热闹的屋里,愈发多了几分亲热的喧闹。
天气一点点的炎热起来,一心堂里的欢笑声,也愈发浓郁。
晌午到秋水阁跟着女夫子做学问,抑或是抚琴刺绣,午后便都是休闲时间,珠儿和蕾儿连同闵淑华三人,便在后院玩的不亦乐乎。
有一次午睡醒转过来,身边不见了肇哥儿,唤来了乳母,也不知道肇哥儿何在,慕嫣然当即便慌了神,带人各处寻着,最后到了后院,才发现肇哥儿正坐在秋千上惬意的晃着,露出两排米粒般的洁白牙齿,看着三个女孩儿玩沙包仗。
听珠儿和蕾儿得意洋洋的讲述着自己是如何成功盗取了肇哥儿又未被人发现的整个经过,慕嫣然只觉得哭笑不得,可看着肇哥儿欢喜异常的笑脸,慕嫣然又觉得心底绵软不已。
撇开去向不明的乐夫人,和各处银庄里略显异常的资金流转,慕嫣然只觉得生活幸福无比,若是能这样日复一日的过下去,便是人生最大的幸事,可天不遂人愿,收到慕昭扬再次送来的书信,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心情,陡然沉重了起来。
继前一次收到慕昭扬的信,不过一个多月而已,都城里,竟然有了那么多细微的变化,若不是慕昭扬所说,贺启暄怕是决然不信的。
秦洵虽已顺利接任宰相一职,可到底事关大梁万事,所以,碰上觉得棘手的事,秦洵仍旧会态度恭敬的前去找慕昭扬商议。
柳氏和秦夫人柳如玫本就是堂姐妹,这么多年了,不说朝中的同僚关系,慕昭扬和秦洵私交也极好,如今,慕昭扬虽已致仕,可但凡遇到大事,却等同于是秦洵和慕昭扬两个人在商议着决断,比从前慕昭扬为宰相时,更加稳妥了许多。
信中,慕昭扬说,近些日子,他和秦洵都隐隐觉得,但凡朝中有分歧的事,军方的态度,较之从前,都强硬了些许。
虽很细微,可二人仍旧觉得有些费解。
贺启暄是大梁兵马大将军,统领大梁各处军营,有这样一层关系,只要不触及军方利益,无论是慕昭扬做宰相,抑或是秦洵,军方都会有自家人一般的亲厚关系。
可如今,却恰恰相反。
四五月过后,慕昭扬手中的事务尽数交接给了秦洵,与军方打交道的一干事情,原先极容易通过的,如今,则需要吏部兵部协商许久,而原本需要两方坐下来细谈的一些事情,如今,却像是完全没有协商的余地一般,直接便被军方的人回绝了。
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若是贺启暄在都城,许是一切都会容易起来,可如今,军方那些掌事的人,却真正如同平日里人们常说的小鬼一般,让人提起来就摇头无奈叹息。
信末,慕昭扬语重心长的再三叮嘱贺启暄,勿要贪功,若是力不能及,都城中的军务,一定要让景熙帝择贤任命,免得因为鞭长莫及,而导致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慕昭扬的话,让贺启暄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军中的事情,父亲知晓的不是那么详细,若是他说错了,你切莫往心里去。我也知晓,文武对立,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见贺启暄手里攥着慕昭扬的书信好半天都没吭声,慕嫣然劝解的说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笑道:“莫非,你以为岳父大人此举,是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见慕嫣然面色赧然只笑不语,贺启暄敛正了面色沉声说道:“岳父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梁宰相,洞若观火,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那些汹涌暗流,如今,他是提醒我呢。”
“提醒什么?”
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军中,怕是有麻烦了,有些人,想反水。”
贺启暄脸色微沉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