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上表
自看了瑜哥儿的信,慕嫣然整个午后都在发呆,想及瑜哥儿说那几句话时稚嫩的小脸上尽是坚毅,慕嫣然好几次都红了眼圈,让一旁的贺启暄也跟着心头微酸。
午后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换上盔甲去了军营里,直到晚膳前回来,慕嫣然仍旧呆呆的坐在软榻边,手里,还攥着前次蕾儿生辰时,瑜哥儿送来给她的一只玉钗。
打从去岁四月瑜哥儿进了宫做伴读,慕嫣然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没见过儿子了,如今,小小的人儿说会努力学文习武以待将来保护父母,慕嫣然的心里,那丝不能贴身照顾儿子的愧疚,顿时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痛不已。
“别伤心了,我这就给皇上上折子,请求他允咱们回都城面圣。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儿子了,可好?”
走到慕嫣然身边坐下,贺启暄揽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转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贺启暄,慕嫣然有些忐忑的问道:“皇上会同意吗?”
如今的贺启暄,既是护国并肩王,又是大梁兵马大将军,等于说大梁的安定尽数都系在他身上,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随意走动的?
思忖了一下,贺启暄释然的笑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是不看我的面子,看在岳丈大人的面上,皇上也不会拒绝。放心吧……”
面上的神色,终于稍稍缓释了几分,慕嫣然点了点头。伸手推搡着贺启暄道:“快去写快去写,到时候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兴许七月底就能收到皇上的旨意了。”
哭笑不得的站起身,贺启暄拍了拍身上的盔甲。戏谑的说道:“总得容我更衣吧?”
面色赧然,慕嫣然转身走到衣柜前,取出贺启暄平日里常穿的家居长袍。殷勤的服侍着他换上,才走到书桌前研起了墨。
自打请求回都城的上表折子送出,慕嫣然每日里都在盼着,可直到了八月里,都没得到回音,慕嫣然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
“你说,皇上万一不允呢?”
午膳前贺启暄从军营里回来。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慕嫣然有些低落的问道。
“皇上即便不同意,也是不同意我回去罢了,到时候,你带着孩子们回都城去看看老太太和岳丈岳母大人。我就驻留在郓州便是。”
贺启暄笑道。
“那怎么能行?”
去岁春节,贺启暄带兵远赴边境,今年春节若是还不在一处,哪里能说得过去?慕嫣然当即就不同意的摇着头,一边低声嘟囔道:“皇上宅心仁厚,定然会同意的。”
念叨着话儿,外面传来了小贵子的话语声:“王爷,宫里发下来的折子……”
各地官员每逢有事都会上表奏折,将问题在折子中阐述清楚。无关紧要的,景熙帝阅览过后便作罢了,可若是需要回复,则会在折子末端批复下发,此番小贵子直接将折子送来了一心堂,可见是那日自己上书年前回都城的折子。贺启暄面色一喜,冲慕嫣然努了努嘴。
“快送进来……”
扬声唤着,慕嫣然有些紧张的站起了身。
恭敬的捧着锦盒进来递给了慕嫣然,小贵子转身静悄悄的退了出去,还未迈出正屋的门槛,内屋里,响起了慕嫣然兴奋的低呼声。
“王爷,皇上准了,说我们可以十一月入都城,太好了太好了……”
如同孩子一般,慕嫣然没了往日端庄的王妃模样,两手捧着那个折子在地中间跳着,脸上的兴奋,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神采奕奕的光彩。
“娘,娘你怎么了?”
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珠儿和蕾儿从后院过来,便见慕嫣然喜滋滋的捧着折子在原地来回的转圈,珠儿不解的问道。
蹲下身子捏了捏珠儿和蕾儿的脸蛋,慕嫣然欢喜的说道:“再过几个月,咱们就能回都城了,到时候,能见到瑜哥儿,还能见到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高兴吗?”
对慕府的一众人,珠儿还是幼时才见过,如今早已没了印象,可是,能见到瑜哥儿,对小姐俩而言,已是最大的喜事,当即,两人便高兴的欢呼起来,母女三人笑作一团,惹得贺启暄在一旁摇头大笑不已。
回过神来,慕嫣然顿时有些怏怏的说道:“十一月入都城,我们十月才能出发,还有两个多月呢,真是让人心焦……”
“两个多月,还怕有些仓促呢。都城里那么多熟人,你不用准备礼物?此去都城,还要过年的吧,回来可就二月里了,不在王府的这几个月,府里的大小事宜不要交代下去?还有,你那些铺子里的事,不用找掌柜的们言语一声?你倒是想明儿就动身呢,来得及吗?”
见慕嫣然这幅模样,贺启暄有些好笑的说道。
想想也是,慕嫣然顿时满脸兴奋的握着拳说道:“时不我待,明儿开始,我就是勤劳的小蜜蜂。”
用罢膳食,让珠儿和蕾儿回去歇午觉,慕嫣然抱着肇哥儿哄睡了他,自己却有些兴奋的睡不着。
唤来了白薇和佩云,让她们去把府里的人名册和店铺里的账本都抱过来,慕嫣然拿着笔仔细的斟酌起来,不一会儿,就头疼起来。
仅列出都城中要送礼的那些人家,就花费了慕嫣然好几日的功夫,其中,还不包括让紫云紫月二人斟酌名单的时间。
而那些人家,还要分出个亲疏远近来,总不能人人收到的礼物都是一般无二的吧?这便又是一桩艰巨的任务。
景熙帝登基后大封后/宫,如今,不说皇后和一众高位妃嫔,便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等人,也都得准备礼物。而且,既要符合身份又不能太寒酸,这又是一桩要考虑的。
一桩桩,一件件,及至列好名单,八月十五都过完了。
单子列好,吩咐了苏管家安排人去采买礼物,慕嫣然眼前一亮,看着紫云吩咐道:“一会儿你去告诉绪进,让他得闲了去找一趟白掌柜,这几个月藩篱岛送过来的东西,若是有好的,记着送一批来王府给我瞧瞧。那些可都是稀罕物件,拿去送人再好不过的。”
点头应下,紫云转身出去了,慕嫣然仰面躺在软榻上,一脸的心满意足。
打算要回都城的消息,慕嫣然并没有告诉旁人,尽管如此,王府如此大动作的采买礼物,却也让有心人留了意。
中秋过完,闵夫人前来找慕嫣然叙话,还有些嗔怨的说道:“王妃要回都城了,这么大的喜事儿,也不跟妾身言语一声,难为妾身心里还时时的念叨着您呢。”
说罢,闵夫人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单子,递给了慕嫣然,“单子上的东西,妾身都吩咐人去采买了,回头给您送来,您可别嫌弃粗陋。”
单子上,都是些郓州本地的土特产,虽不十分名贵,可送给旁人,也是一份拳拳的心意,更会让人心生喜感,要不然,只看慕嫣然悉心准备的那些,虽都稀奇精贵,却和郓州没多大关联,免不了要让人心生猜疑。
疾声谢过,慕嫣然让紫云吩咐下人抬一面镜子过来。
待到搬进来,正面是一副仕女图,背面,却是一面光亮的镜子,能将人照得清晰可见,比平常人家那铜镜,要清楚百倍。
闵夫人稀奇的围着看着,不住的咂舌叹着,慕嫣然笑道:“这可是从藩篱岛进来的好东西,全乎儿的没多少,我留了三面,一面自个儿用,一面送去了总督府,最后一面就留给你了,你若不来,过几日我就吩咐下人给你送去了,怎么样,这下总不能说我无心了吧?”
抿嘴笑着,闵夫人福身谢过,有些怅然若失的叹道:“妾身倒是也有些想娘家了,可如今府里一大堆事儿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一趟。”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闵夫人便起身告辞了。
一晃,便到了八月二十二,夏蝉要临产了。
贺启暄痊愈后,夏蝉执意要搬回杨柳巷去,想着慕风如今在身边,慕嫣然便许可了,一边,却把当日为自己接生的两位稳婆一并送去了杨柳巷。
早起天一亮,白薇去杨柳巷看过回来,说夏蝉已经开始阵痛,稳婆说约莫着就要生了,慕嫣然吩咐了紫云在府里照看好三个孩子,带着白薇和佩云坐着马车去了杨柳巷。
刚进门,便听见了夏蝉的呼痛声,而慕风,一脸急色的在院子里转着圈儿。
“姐姐,蝉儿不会有什么事吧?前几日,她每日还挺着肚子去百草堂转一圈儿呢,若不是我执意拦着,这会儿许是还在那儿呢。”
听着内屋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呼痛声,慕风有些紧张的问道。
“这女人生孩子,就像是鬼门关上走一圈,不妨事的,疼过了这阵儿就好了,你且耐心候着吧。”
打趣的说着,慕嫣然走上台阶,正欲开口说话,只听得里面没了声音,紧接着,婴儿的嘹亮啼哭声穿透屋门。
慕嫣然转头去看,便见慕风一脸喜出望外的激动。
屋门打开,稳婆抱着大红的襁褓走出来,冲慕嫣然和慕风各自行了一礼,方冲着慕风说道:“恭喜慕参将,夫人诞下了一位小少爷呢……”
凑到稳婆面前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孩子,慕风诧异的眨了眨眼,一抬头,正对上慕嫣然有些戏谑的眼神,慕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身奔进了内屋,慕嫣然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满面的柔和笑容。
第七百二十一章 归心
慕风和夏蝉的孩子,取名慕晟浩,洗三礼上,慕嫣然亲自给孩子戴上了一枚平安锁。
回到一心堂,跟贺启暄说着浩哥儿的事,慕嫣然乐不可支的笑道:“慕风那日看了一眼,都不敢抱,说那么小一只,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抚掌大笑,贺启暄打趣的说道:“比我当日还不如,哈哈……你没训他,说孩子哪里是按只论的?”
“可不就要说吗?”
接过贺启暄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慕嫣然笑道:“还没等我说呢,一旁的接生嬷嬷就说了,你没见慕风那脸,当时就红了,爷俩面对面,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笑了会儿,便到了午膳的时辰,珠儿和蕾儿得知慕嫣然是从杨柳巷那边来的,都嚷着要去看浩哥儿,慕嫣然劝说了好久,说等浩哥儿满月的时候再带她们去看,两人才应下,一边,却凑着头低声嘀咕着要给浩哥儿准备什么礼物。
进了九月,慕嫣然让一众店铺的掌柜的们来王府碰了个面,交代好了各自需要备着的周转资金,慕嫣然又让他们放手去做,才算是整理出了个头绪。
高掌柜在沛城,真正的成了藩篱岛通商的领头人,带着沛城商会的几个人一起,如今已将生意做的愈发大了,尽管如此,慕嫣然仍旧也没有过多的问询几分,依照从前一般,让他大胆的去做,可等看到了白掌柜送来的账本,慕嫣然却着实吃了一惊。
二月里筹备粮饷。慕嫣然集齐了手中所有店铺的银子,才算是凑足了那部分钱,当时,慕嫣然还打趣的说自己已变成了穷光蛋。可如今才过去了半年,只藩篱岛通商一项,高掌柜就赚回来了二十多万两白银。这其中,还不包括如今还在货架上摆着的那些货物价值。
晚间等到贺启暄从外面回来,慕嫣然将账本递给贺启暄,颇有些得意洋洋,贺启暄翻看了几眼,却又想到了从前两人闹别扭的那次。
合上账本递给慕嫣然,贺启暄轻声说道:“那次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疑你,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信你。即便真是你的过错,我也护着你。”
知晓贺启暄想起了什么,慕嫣然摇了摇头道:“也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瞒着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藩篱岛的事,便就此揭过。
重阳节前一日,文府长房派人来请贺启暄和慕嫣然到府赴宴,说文府要办一场重阳宴,贺启暄接过帖子痛快的应下。一边,嘱咐了慕嫣然备好礼物。
文府三房,除了三老太爷早年便已过世,长房的大老太爷文昌忠如今都已经七十五岁了,二房和三房的几位老人,最小的也都六十多岁了。所以,这场重阳宴,倒也算是名至实归。
初九早起,贺启暄照旧去了军营里,慕嫣然起身妆扮好,一边又吩咐了白薇去秋水阁跟夫子说早些下课,过了巳时,贺启暄从外头回来,一家人乘着马车朝文府大房雅园而去。
还未到巷口,便已有候着的文府管家吩咐人点燃了鞭炮,及至车马在巷口停下,文府三房的一众人尽数都迎了出来,恭敬的拜倒在地高呼“并肩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妃万安”。
若说从前贺启暄对文府还有些怨怼,经历了那一场险些离去的大病,贺启暄将这些都看淡了,即便文府当日是那样的不将他放在眼里,可再怎么说,他毕竟是自己母妃的母族。
所以,这般想着,贺启暄的脸上,再无了从前的那丝疏离。
走到人群前,亲自搀起了大老太爷,贺启暄扬声叫了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雅园正屋。
午时的重阳宴,因为贺启暄的随和,和文府众人的刻意逢迎,显得异常热络,宾主尽欢。
重阳节后三天,便是慕嫣然的生辰,如往年一般,八月里贺启暄生辰时,郓州各地的贺礼便接踵而至,到了九月里,也丝毫不显逊色。
贺启暄和慕嫣然成婚八载,到郓州也有五年了,偌大的宣王府,除了慕嫣然这女主人,莫说侧妃姬妾,便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从前,偶尔还有市井流言说慕嫣然是悍妇,可如今,人人都知晓,是贺启暄爱极疼极了这位王妃。
所以,每年慕嫣然生辰,各地送来的贺礼,竟比贺启暄生辰的礼都要重,而每每看到那些礼单,慕嫣然都会打趣的说送礼的人深知贺启暄之心,惹得贺启暄满脸尽是无奈却又饱含宠溺的笑容。
过完了生辰,天气也愈发凉了下来,可慕嫣然的心里,却似盛夏一般的灼热。
启程回都城的日子,定在了十月二十二,所以,如今每过一天,慕嫣然就会更加兴奋几分,只盼着时间如同人们平日里说的“白驹过隙”一般飞过驶过。
九月二十二,是浩哥儿的满月礼,慕风在军营里随口提了一句,便有许多人家送上了贺礼,看着那些名帖和礼单,原本不打算大办的慕风顿时傻眼了。
平日里在军营里,慕风最爱和将士们一起说笑,对上不谄媚,对下不苛责,一来二去,人缘竟非同一般的好,便连刚入军营时那些嘲笑过他的人,如今也都有了莫逆的交情。
最终,浩哥儿的满月礼,慕风在云都城东大街的仙客居里摆了十几桌,宴请了军营里的人和左邻右舍,贺启暄和慕嫣然不方便露面,便让人送去了贺礼。
第二日,夏蝉抱着浩哥儿来王府给慕嫣然磕头,看着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慕嫣然笑呵呵的问着夏蝉:“如今,慕风可敢抱着孩子了?”
抿嘴笑着,夏蝉点了点头道:“圣人都说,抱孙不抱子,慕风却偏不信那一套,如今每日从军营里回头就和浩哥儿一起说笑,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
两人说笑着,浩哥儿便醒了,许是饿了,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顿时,吓到了原本静静躺在一旁的肇哥儿。
两个小家伙扯开嗓子大声哭着,让身旁的一众人都忙乱起来,待到孩子哭声渐止,慕嫣然和夏蝉相视一笑,脸上,尽是为人母亲的柔和笑容。
十月初,都城里的来信到了。
先是慕府送来的信,得知贺启暄和慕嫣然一行要回都城过年,慕老太太和柳氏喜极而泣,每日都念叨着日子能过的快些,慕容睿还在信中嘱咐贺启暄,让他们每到驿站就换快马,尽早赶回都城慕府。
贺启暄看到,原本淡然的心,一时间也有些沸腾了,摩拳擦掌的直说回去要和哥儿几个喝他个昏天暗地,又招来了慕嫣然一记嗔怒的白眼。
宫里送来的信,除了玉太嫔的,自然还有瑜哥儿自己写就的信,字迹不如前次一般工整,可见小家伙得知父母要来,也止不住的欢喜起来了。
看着瑜哥儿絮絮叨叨的让她带这带那,慕嫣然的心底一片柔软,也愈发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再快些。
满城尽是桂花香,往年的这个时候,珠儿和蕾儿定然要念叨着吃桂花糕,可如今,每日醒转,两人都先要跑到一心堂看看丫鬟们是不是在准备行装,那期盼的小模样,丝毫不逊慕嫣然,让贺启暄每每看到都要打趣好久。
“主子,您就带着奴婢吧,奴婢也好久没见老太太和老爷夫人了……”
一心堂内屋,紫云恳求着慕嫣然道。
“这一去三四个月,你忍心把绪进和翰哥儿撇在家里?再说了,紫月也要临产了吧,你当姐姐的不在一旁照料着?”
反问了两句,见紫云有些不甘心,慕嫣然柔声哄道:“等我们走了,偌大的王府,外院有苏管家和绪进照看着,内院,可就都是你操持了,所以啊,你就好生留在家里,我可是盼着,等过完年我回来,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说罢,慕嫣然狡黠的冲紫云眨了眨眼。
只一瞬,紫云就红了脸,却是连辩驳都不好意思辩驳,借故寻什么物件的由头闪身出了一心堂,身后,是慕嫣然清浅的偷笑声。
千盼万盼的,总算到了十月二十一,一整夜,慕嫣然只觉得翻来覆去的让她难以入眠,一想到半个月以后能见到亲人,慕嫣然就满心的兴奋,愈发精神了几分。
天色微曦,慕嫣然就径自起身梳洗起来,等到贺启暄睁开眼,慕嫣然已经妆扮好坐在锦桌旁候着了,贺启暄有些忍俊不禁的笑道:“便是我要奔赴战场,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一应的车马,早几日就准备好了,贺礼箱笼也都搬上了马车,只等贺启暄和慕嫣然用了早膳,一大家子人就准备出门了。
丫鬟们便忙乱着准备早膳,慕嫣然则心情大好的逗着肇哥儿玩着,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紫云出去,没一会儿,满脸喜色的进来回禀道:“主子,天刚亮,紫月就生了,是个儿子呢。”
本来心里还惦记着紫月临产的事,如今却连这也不用惦记着了,慕嫣然一脸的喜色。
转头吩咐了紫云送些将养的补品过去,慕嫣然随口问道:“大全呢?孩子的名字可起好了?”
“扑哧”一声笑出了口,紫云素正了脸色憋着笑答道:“大全说了,他有今日,都是吴大娘的照拂,还有王爷和王妃的提拔,他说做人要像石头一样沉稳,所以给孩子起了名字,叫王石头。”
“王石头?”
慕嫣然出声念了一遍,顿时抿嘴笑了,屋里的一众人,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第七百二十二章 欣慰
马车驶出了云都城城门,慕嫣然整个人都有些振奋起来,看着随风舞动的车帘,慕嫣然的脸上,透着一份掩不住的激动,仿佛下一瞬就能看到家人一般。
“娘,我想跟爹爹骑马……”
摇晃着慕嫣然的胳膊,珠儿软语央求道。
本欲拒绝,可看着女儿满心期盼的眼神,慕嫣然顿时有些不忍了,想到此刻太阳还未升起,总比白日里日头大的时候再骑要好的多,慕嫣然点了点头,随即下着命令道:“那只许骑一会儿,一会儿爹爹放你下来坐马车,你不许使性子?”
忙不迭的点着头,珠儿冲蕾儿眨了眨眼睛,动作麻利的爬到马车车帘外,娇声唤起了“爹爹”。
俯身将珠儿一把拽起放在马背上,贺启暄一扬鞭,疾驰着朝前去了,听着父女二人畅快的欢笑声,再低头看着攥着肇哥儿小拳头玩着的蕾儿,慕嫣然脸上的笑容,更是止不住的溢了出来。
如慕容睿叮嘱过的一般,贺启暄一路疾行,十一月初五,车马已经进了通州地界。
过了通州再行几百里,就是都城了。
“嫣儿,前面便是通州驿站了,咱们在这儿歇一晚,明儿再赶路吧?虽说急,可到时候让老太太他们瞧着咱们灰头土脸的,也不像话啊?”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俯下身子从车帘处看着慕嫣然商量道。
马车上颠簸了小半个月了,珠儿和蕾儿,一扫出发那日的兴奋不已。如今,两人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没精打采的偎在慕嫣然身边。
爱怜的摸了摸蕾儿的小脸,慕嫣然点头应道:“好啊。那咱们便好生歇歇,孩子们也都累坏了。”
放下车帘,车队比起方才又快了稍许。及至太阳升至正空,便到了通州驿站。
早已得了通报,驿站处的官员早早的在门口迎着,见贺启暄从马背上跳下来,又从马车中抱下了两个女儿,扶下了慕嫣然,一众官员尽数跪倒拜道:“下官见过并肩王。见过王妃。”
许是临近都城的缘故,通州的驿站修葺的极是华美,外面看着平常至极,可接连穿过几个院子,便顿时有些豁然开朗了。
面前的房屋修葺的尽善尽美。院子中间的池塘虽空着,可想到夏季开满了荷花的模样,定然也是另一番怡人的景象。
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诚惶诚恐的通州驿丞,贺启暄笑道:“准备的不错,难为了你们的心思了。”
以为贺启暄在责怪他们提前打探了他的行程,那驿丞当即便白了脸,疾声辩解道:“王爷容禀,自打知晓您十一月要入都城,下官等人便一点儿也不敢马虎。这驿站已经重新修葺过,只待王爷王妃大驾,还望王爷勿怪。”
神情一怔,顿时知晓那驿丞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贺启暄爽朗的笑着摆了摆手,“本王甚喜。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伸手擦了把汗,那驿丞点头应下,殷勤备至的引领着贺启暄和慕嫣然到了正厅,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正厅雍容大气,内屋典雅温馨,慕嫣然四处走了一圈,再回来,有些咂舌的叹道:“小小一个通州驿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啊。”
叹完,不等贺启暄回话,慕嫣然却倏地反应过来了,满脸狡黠的看了一眼贺启暄,抿嘴笑道:“并肩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日后,妾身也可以跟着吃香喝辣横着走了?”
无奈的笑着,贺启暄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敢情以前让你吃糠咽菜了不成?”
如同两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两人你来我往的逗着嘴,说不出的开怀,慕嫣然惬意的躺在床上说道:“后日,最迟大后日,就能见到老太太和爹娘哥哥们了,真好……”
“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就不要那么赶了,我看肇哥儿都没前几日那么白胖干净了,回头岳母大人看到,心疼小外孙,指不定就要怎么数落我了,所以,咱们走走歇歇,慢慢回去吧。”
斜倚在床柱边,贺启暄轻声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再未做声,不一会儿,却已经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显然这几日也是累极了。
用罢午膳,又歇了午觉起身,二人正在商议第二日出发的时辰,却见那驿丞小跑着进来回禀,说守备大人求见。
慕嫣然一怔,蹙了蹙眉头,埋怨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见贺启暄挑了挑眉打趣的说道:“是浩武。”
顿时想起尹浩武带着文雅竹来了通州,如今的通州守备,正是尹浩武,慕嫣然失笑的摇了摇头,有些欣喜的说道:“那竹儿定然也来了……”
“去请守备大人进来吧。”
贺启暄吩咐着那驿丞道。
那驿丞领命转身撩起衣袍朝外跑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一身朱红色官服的尹浩武大步走了进来。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俯身磕了头,尹浩武站起身,一脸愧色的看向贺启暄说道:“未想到王爷来的这么快,否则,浩武定然带人去通州城外三十里处迎着的,还望王爷恕罪。”
走上前大力的拍了拍尹浩武的肩膀,贺启暄笑道:“少来那些虚礼,你把通州的差事办好,便算是没辜负我对你的厚望。”
展颜笑着,尹浩武赧然的点头应着,一边,转过头冲慕嫣然拱手一拜道:“下官是从府衙赶来的,已经通知了人去唤竹儿了,王妃稍等片刻。”
知晓贺启暄和尹浩武还有话要说,慕嫣然挥了挥手道:“你们快去吧,我一个人清静会儿。”
贺启暄和尹浩武出去了,慕嫣然唤来了乳母,抱过径自吃着手指的肇哥儿玩了会儿,小半个时辰过去,外间有丫鬟通传说尹夫人到了。
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文雅竹牵着恪哥儿,身后跟着一对姐妹花,欢儿和乐儿。
一年多未见,昔日娴静如水的文雅竹,身上多了几分恬淡优雅的贵气,可眼神中的那抹安然,却是丝毫未变。
俯身给慕嫣然行了礼,文雅竹站起身,看着欢儿和乐儿问道:“还记得这是谁吗?”
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慕嫣然看了会儿,欢儿和乐儿笑嘻嘻的应道:“是王妃舅母。”
“去,把珠儿和蕾儿带过来……”
转头吩咐了白薇去唤珠儿和蕾儿,慕嫣然见文雅竹盯着襁褓里的肇哥儿,抿嘴笑道:“五月里生的,如今半岁不到,跟瑜哥儿差不多,皮实的很。”
说话的功夫,珠儿和蕾儿如欢快的小鸟一般奔了进来,拉着欢儿和乐儿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话,不待慕嫣然发话,四个小丫头,外加牵着欢儿的手不撒手的恪哥儿,五个小家伙一起朝外去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可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招手示意文雅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慕嫣然拉着她的手亲热的问道。
尹浩武和文雅竹来通州也有一年多了,想及当日文雅竹虽不舍云都,却毅然决然的要离开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慕嫣然的心里,便有一丝轻微的心疼。
点了点头,文雅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刚来的时候,是有些不适应。这儿的生活,远没有我们当日想的那么简单,浩武每日去府衙办差,便是回来了,也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忙,还不如从前在云都城里那般惬意。可是,如今,却也习惯了,一家人只要在一处,无论到了哪儿,都是好的。”
“那就好。九月里,我和王爷去文府参加重阳宴,到敦园的时候,见到徐姨娘了,如今,她的日子比从前好多了,你父亲护着她,她性子又静,不会去得罪你嫡母,三老太太也寻不出她的错处,所以,如今她好着呢,你就别担心了,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慕嫣然轻声说道。
眼中带泪,文雅竹感动万分的站起身冲慕嫣然行了礼道:“谢王妃表嫂这般替竹儿留意……”
拉着她起来,慕嫣然又说了几件文雅娴和文雅璇的事,文雅竹脸上的怀念之色愈发深重,不禁有些怅然的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去云都城呢。”
“你们还年轻,会有机会的……”
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慕嫣然低声问道:“府里可添了新人?”
神情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慕嫣然问的是尹浩武有没有纳妾,文雅竹摇了摇头,有些羞赧的说道:“浩武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处便最好不过,人太多了是非多……”
慕嫣然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便听见外面响起了贺启暄的声音,文雅竹忙不迭的站起了身,待到贺启暄进来,规矩的俯身行了礼,问候了几句,便跟着尹浩武回去了。
晚膳过后,通州大小官员尽数前来拜见了一遍,送走了众人,慕嫣然伸手捶着腰道:“应付这些人,比连日赶路都还辛苦呢……”
说笑了会儿,便见白薇进来通传,说文雅竹来了,慕嫣然面色诧异的问道:“不是走了不多久的功夫吗?”
抿嘴但笑不语,白薇掀起了帘子。
看着跟在文雅竹身后的那人,慕嫣然的脸上,闪出了一抹惊喜。
第七百二十三章 唏嘘
“妾身见过并肩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跟在文雅竹身后的女子眼中晶莹带泪,迈进正屋走到贺启暄和慕嫣然身前,拜倒在地还未行礼,便被慕嫣然拉了起来。
“五妹……”
惊喜的唤着,慕嫣然一脸的不可置信。
来人,竟是慕秀然。
永成二十一年十一月,慕秀然出嫁
慕秀然的夫婿沈从文,乃是与慕容峻同年会试的上榜进士,之后到通州一个县城做了从七品的县令。
姐妹二人自那以后再未见过,如今算来,也有七八年未见了。
“你们姐妹二人多年未见,定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出去走走,你们慢慢聊……”
爽朗的笑着,贺启暄大踏着步子朝外去了,不一会儿,便听得父女三人的话语声渐行渐远,许是去了后院。
“王妃表嫂,竹儿这便回去了,您和沈夫人好好说话吧。”
俯身行了礼,文雅竹看了慕秀然一眼,颔首一笑,转身朝外去了。
拉着慕秀然走到内屋的锦桌旁坐下,慕嫣然一边扬声唤了白薇上茶,一边关切的问道:“如今你和妹夫还是在通州?”
抿嘴笑着,慕秀然点了点头道:“姐姐和王爷去郓州就藩的时候,从文还是吴县的县令,如今,已是通州知州了,尹大人便是从文的直属上司。”
怪不得慕秀然是跟着文雅竹来的,可见两人平日里关系也是亲近的,慕嫣然舒心的长叹了口气,一边不解的张望着问道:”孩子呢,怎么没带来?“
“大的是个小姐,取了名字叫沈慧,如今五岁多了,小的叫沈鸣珂,前几日刚过了三岁的生辰。两个孩子皮的猴儿一般。今天出来的晚,便没带着她们,明日晌午姐姐若得空,我再带着孩子们来给姐姐和王爷磕头。”
慕秀然笑道。
打量着面前这个温顺淡然的小妹。慕嫣然心中感慨,旋即,想到马上临近过年了,慕嫣然满面喜色的问道:“年节时,你们可回都城去?”
欣喜的点了点头,慕秀然笑道:“早在知晓姐姐和王爷会来都城过年的时候,我和从文便商议过了。过年时一定去,所以,咱们姐妹到时在慕府再聚吧,便不请姐姐去府里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天色已经渐渐了暗了下来,想着第二日晌午还有说话的机会,慕嫣然嘱咐着慕秀然道:“孩子们还在家里,你快回去吧。明儿带来让我瞧瞧,这还是我第一回见他们呢。明儿咱们再说话。”
微笑着应下,慕秀然站起身行了礼。转身朝外走去,而慕嫣然则一路送到了院门口,才恋恋不舍的回来。
“一别多年,如今才浑然觉得时间过得这般快,好似才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竟都已经是当了娘的人了……”
感慨的说着,慕嫣然牵着珠儿和蕾儿的手进了屋,再加上兀自玩的高兴的肇哥儿,一家几口说说笑笑的直到歇息时分。
熄了灯,看着屋外零星的灯火。慕嫣然再度兴奋起来,拉着贺启暄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醒转,刚用了早膳,便听得外间响起了孩子的追逐笑闹声,慕嫣然迎出去一看。正是慕秀然。
两个孩子,一身粉袄裙的慧姐儿五岁,宝石蓝色袄裤的,则是三岁的珂哥儿。
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尽管慕秀然在家里时便再三交代过了,可此刻两个小家伙仍旧不老实的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开母亲的钳制,让人看着有些忍俊不禁的好笑。
“这是姨母,快给姨母磕头……”
好说歹说,才算将两个孩子安稳下来,进了屋,慕秀然拉着两个孩子给慕嫣然磕头。
“姨母……”
童音袅袅,两个小家伙软语唤着,一边还好奇的张望着慕嫣然,灵动的眼神,极其可爱。
从白薇手里接过两个锦袋分别递给了慧姐儿和珂哥儿,又拉过了珠儿和蕾儿,让几个小家伙各自叫了人,慕嫣然才让珠儿带着她们去院子里玩。
孩子们的欢笑声渐渐远去,慕嫣然的脸色,却陡然凝重起来。
“五妹,若我没记错,那年放榜,三妹夫和五妹夫,同为上榜进士,后来机缘巧合,二人也都在通州下属的边县做了县令,如今呢?昨日,可没听你提起三妹妹呢……”
慕嫣然轻声问道。
女儿家时,沈氏掌家,柳氏却闭门不出,偌大的慕府,慕依然这庶出的小姐,倒是比慕嫣然这嫡出都要张狂几分,那时候,不止慕嫣然,慕湘然和慕秀然也都被慕依然欺负过。
及至慕嫣然得了长公主贺婉茹的亲眼,渐渐的,慕府的风向变了,柳氏也一扫从前的软弱,竟步步紧逼的夺回了掌家的权利,及至慕秀然出嫁时,从前飞扬跋扈的沈氏,已如平常人家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卑微妾侍,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
而慕依然,更是连正眼都不敢再看慕嫣然。
可是,即便沈氏在慕府失势,虽然同是庶出的小姐,慕湘然和慕秀然,同慕依然相比,依旧不能想提并论。
此刻,听慕嫣然问起慕依然,慕秀然的心里,顿时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回话。
轻咬着嘴唇,慕秀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慕嫣然,方低声说道:“三姐夫是个有才干的,可是,外头的人都说,被三姐姐拖累了……”
“怎么说?”
神情诧异,慕嫣然不解的看着慕秀然问道。
犹豫了一下,慕秀然轻叹了一口气道:“三姐夫自幼家境不好,家里砸锅卖铁的才让三姐夫考出了功名出人头地。三姐姐过门以后,起初也是极好的,直到有了孩子,三姐夫便把父母亲都接到了一起,想着能帮衬着三姐姐照顾孩子,不成想,三姐姐和两位老人家口角不断。有一次,三姐姐顶撞了婆母,老太太都晕过去了,三姐夫气急说要休妻,三姐姐不依不饶的,还……”
面色有些赧然,慕秀然抬眼看了看慕嫣然,蚊呐的说道:“还挠破了三姐夫的脸,害的三姐夫被同僚耻笑了许久。”
慕依然的性子,骄纵不堪,从前在闺中时,便颇有些颐指气使。
当年潘府到慕府提亲,沈氏看不上潘府那位庶出少爷的身份,最后,慕昭扬和柳氏便把这门亲事落在了慕湘然头上,及至沈氏发现潘府那位少爷记在了嫡母名下,也算是嫡出少爷的时候,肠子悔青却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千挑万选,慕依然最后嫁给了齐言清,慕昭扬其中之一的得意门生。
春闱会试,齐言清和沈从文皆榜上有名,两人名次接近,及至最后的差事也都在相邻不远的通州郊县。
而如今,沈从文已升任为从五品的通州知州,而齐言清,却仍旧是个七品小官。
“三妹妹还回府闹了一回吧?”
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沉声问道。
点了点头,慕秀然低声答道:“三姐夫说要休妻,估摸着也是一时气话,到底也是三姐姐不对在先,将婆母气病了。可事后,三姐姐带着孩子哭着跑回了娘家,要祖母和父亲母亲为她做主,最后还是三姐夫低头接回了三姐姐,此事才算作罢。”
“后来呢?”
知晓此事必定不会这么简单,慕嫣然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后来……”
注意着慕嫣然的脸色,慕秀然继续说道:“后来也慢慢的好了,可三姐夫的弟弟娶了妻,三姐姐和弟媳又总是不和,又经常和小姑吵架,三姐夫愈发没了好脸色。有一次同僚聚会,上司赠了一个美妾,三姐夫便纳进了门……”
接下来的话,慕秀然再未往下说,可慕嫣然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婆母不敬,对弟妹不爱,和妯娌不和,三妹妹如今倒是愈发不如从前了,换成我是男儿身,我也不会要这样的妻室,还不够丢人的吗?”
没好气的说着,慕嫣然回过头来看着慕秀然嘱咐道:“以后离她远些,虽说咱们是亲姐妹,理该亲热些,可这样的姐妹,说出去真是自损脸面。”
嗫喏了一下,慕秀然有些落寞的说道:“从前是想和三姐姐多亲近亲近的,怎么说,姐妹几人中,就我和她离得最近。可是,从文的官阶越来越高,后来去了几次,三姐姐总是冷嘲热讽的,说我是去看她的笑话的,说多了,从文便不让我去了。私下里,从文还说,若不是三姐姐,三姐夫如今的官职比他只高不低呢。”
虽说官员考核只看政绩,可若是家庭不睦,到底也会是一项污点,慕依然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如此这般,如是想着,慕嫣然越发没了好气,“自己的日子,都是自己一手操持,她这样,总有一天有她的苦吃,咱们且瞧着吧……”
转瞬,又想到沈氏和慕敏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慕嫣然匪夷所思的问道:“二姨娘和大姐姐就没劝过她?”
摇了摇头,慕秀然有些同情的说道:“三姐姐的性子,二姨娘哪里说得动?每次都要被气哭,而大姐姐……大姐姐如今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就更顾不上她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相见
“大姐怎么了?”
慕嫣然顿感头疼的问道。
若说慕依然会有今日是她自己的骄纵无理造成的,慕敏然可就不一样了。
沈氏当家的时候,慕敏然经常在一旁出主意,虽然慕嫣然清楚的知晓她的心里有多少坏主意,可表面上,慕敏然端庄大度,便连不喜沈氏的慕老太太,对慕敏然也有几分疼爱。
只不过,这份疼爱,却因为慕敏然出嫁后几次三番的不懂事也都尽数消磨殆尽了。
此刻,听慕秀然说慕敏然如今也过的不舒心,慕嫣然面上显出了一抹不可思议。
“宋府如今莫说是庶长子,便连次子都是庶出,大姐自从生下了瞳姐儿,这么多年都再未诊出有身孕,倒是那位许姨娘,接连诞下了两个儿子,大姐为这事,没少回府哭诉。可生孩子的事,娘家人就是权大势大,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所以,大姐如今面儿上瞧着一团和气,可私下里却是到处寻医问药,也忙得不可开交呢。”
慕秀然低声说道。
撇了撇嘴,慕嫣然无奈的摇了摇头,怅然的叹了一句,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姐俩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午膳的时辰,慕嫣然唤了白薇去请贺启暄过来,不多的会儿功夫,贺启暄带着沈从文一起走了进来。
用罢午膳,沈从文和慕秀然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慕嫣然跟贺启暄说着晌午从慕秀然那儿听来的话,言语中颇有些唏嘘。
“如今,不烦她们了?”
打趣的问着,贺启暄的眼中,有些淡淡的笑意。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了,不说相交以后的事,便是从前大大小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都尽数知晓,而慕敏然和慕依然姐俩是什么德行,贺启暄自然也从慕嫣然口中得知。此刻见慕嫣然微微有些同情,贺启暄不禁笑了起来。
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慕嫣然轻声嘟囔道:“到底是骨肉血亲,从前不待见她们,是因为她们不是针对我娘就是针对我。如今都大了,府里又是一团和气,我自然巴不得这日子越过越好。都是姐妹手足,总不能因为幼时的事,便一生老死不相往来,盼着她们都过不好吧?”
说罢。慕嫣然眨了眨眼睛,调侃道:“再说了,如今我好歹也是护国并肩王的正妃。怎么说也得雍容大气,才能配得上王爷啊,岂能这么小肚鸡肠的堕了王爷的威名?”
自打贺启暄受封为护国并肩王,慕嫣然没少如此这般调笑,贺启暄无奈的笑了笑。却也没接话。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便吩咐了白薇等人收拾行囊,自己则带着珠儿和蕾儿,跟着贺启暄去通州城里逛了一圈。
因着临近都城的缘故,通州城里的口音透着几分熟悉。慕嫣然听着,只觉得亲切无比。一想到第二日就能回到都城,心情愈发激动,连蕾儿痴缠着买了两次糖葫芦都没注意。
再回到驿站,门前又多了几辆马车,想来定然是通州临近各县来拜见贺启暄的地方官,慕嫣然便带着珠儿和蕾儿从侧门进了院落。
贺启暄回来,一家人和美的用了晚膳,膳桌上,珠儿和蕾儿还叽叽喳喳的说着白日里看到的有趣的物件,慕嫣然和贺启暄相视一笑,顿时想到,等到了慕府,那么多小孩子聚在一起,不知道又该是如何喧闹的一副场景。
第二日天还未亮,慕嫣然便醒了,本欲起身,却见贺启暄拦住她着说道:“再睡会儿吧,这会儿正是冷的时候,等太阳冒头了咱们再赶路,日落前到都城便好了。”
都城不比云都城,一到了十月底便开始冷,尤其是刮风的时候,那风似是长了眼睛一般顺着人的脖领和袖筒往身上钻,让人从骨头缝儿里透着冷气。
大人还好说,如今的肇哥儿可是受不得冻的,是故,听了贺启暄的话,慕嫣然扬声嘱咐了白薇去吩咐乳母将肇哥儿包裹严一些。
辰时,马车从驿站驶离,径直朝都城驶去。
外面寒风阵阵,可车厢里却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马车两脚的炭炉里散发出阵阵的暖气,不一会儿,肇哥儿就小嘴张开打了几个哈欠,转而沉沉的睡着了。
刚过午时,慕嫣然正欲询问贺启暄要不要停下吃些东西再赶路,便听到了马车外贺启暄飞扬的声音,“嫣儿,三哥来迎咱们了。”
面上又惊又喜,慕嫣然急切的掀开帘子去看,便见远处有人打马飞奔过来,直至到了车马前,那人翻身跃下,正是慕容睿。
“三哥……”
欣喜的唤着,慕嫣然情急的唤着“停车”,待到马车停定,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踩着脚蹬跳下了车。
“下官参见并……”
慕容睿手持马鞭拜倒在地,口中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贺启暄一把拉起,亲热的冲他肩上锤了几下,贺启暄调侃的说道:“慕大人年轻有为,怎么,从前身上的那份洒脱劲儿,这几年都被官场上的应酬消磨的没了?”
从前贺启暄还是宣王时,每每到了慕府,一点儿皇家的架子都没有,是故,慕嫣然的三个兄长都极爱和他一起,喝酒也好,比武也罢,几人凑在一处,说不出的投缘,如今,虽几年未见,贺启暄和慕容睿,却都还是从前的性情。
此刻贺启暄这般,慕容睿也再未执意行礼,站起身,迎着贺启暄伸过来的手响亮的击了一掌,方转过身看着慕嫣然,“嫣儿,一路辛苦了。”
“三哥,你怎么迎到这儿来了?”
喜极而泣的说着,慕嫣然的眼中,滑出了两行激动的泪。
“都四个孩子的娘了,还跟从前一般爱哭鼻子,不哭了,乖……”
如幼时一般哄着慕嫣然,慕容睿笑道:“本来打算在城门口候着的,可我觉得你们应该是今儿到,所以便一路迎了来,快走吧,祖母和爹娘都在府里候着呢。”
说罢,慕容睿看着露出小脑袋在车门外的珠儿和蕾儿,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头,亲昵的说道:“珠儿,蕾儿,知道我是谁吗?”
看了蕾儿一眼,珠儿眨了眨眼,顿时,两人异口同声的唤道:“三舅……”
糯糯的声音,配上两人可爱的表情,慕容睿脸上的笑容顿时愈发灿烂,“嘿,真是好孩子……珠儿,你还记得三舅啊?”
贺启暄带着慕嫣然和珠儿就藩时,珠儿已经两岁了,这么多年未见,竟然还记得自己,慕容睿着实觉得有些惊诧。
抿嘴偷笑,珠儿低声说道:“我听到娘喊‘三哥’,所以我知道必定是三舅。”
仰头哈哈大笑,慕容睿捏了一下珠儿的脸颊,转过头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说道:“王爷,嫣儿,这就赶路吧,早些回府吧,府里的人如今定然脖子都伸长了呢。”
点头应着,贺启暄扶着慕嫣然钻进马车,方飞身上马,和慕容睿并肩朝前飞奔而去,身后的几辆马车也紧跟其后,不一会儿,就扬起了阵阵的飞尘。
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了,刚过了酉时,天色就开始渐渐的暗了下来,而贺启暄一行人,也恰好赶在天黑之前进了都城城门。
靠在车厢一边,轻轻的撩起车帘一角朝外看着,见都城里的一切与永成二十二年自己走时并无太大差别,慕嫣然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白薇和佩云叹道:“终于回来了……”
走进慕府所在的巷道,便听得一路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待到车帘打开下了车,便见慕昭扬和柳氏一左一右的搀着慕老太太,带着慕府一众人都跪倒在府门外。
“微臣携家眷恭迎并肩王及王妃入府,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妃万安。”
慕昭扬率先跪倒在地,紧随其后,慕府百来人跪倒在地大声拜道:“王爷千岁,王妃万安。”
“老太太,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快快请起。”
疾步上前,贺启暄亲自扶起了慕老太太,一边冲慕昭扬和柳氏说道。
“祖母,爹,娘,女儿回来看你们了。”
甫一下马车,看到了面前的几人,慕嫣然的眼泪就抑制不住的从眼中滑落,及至贺启暄扶起了他们,慕嫣然上前搀着慕老太太的另一只胳膊,呜咽着哭了起来。
“好孩子,娘总算盼到你回来了,我的嫣儿……”
柳氏牵着慕嫣然的手哭着,一旁,慕老太太也泪眼婆娑,慈声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老太太,王爷和嫣儿长途跋涉,定然十分疲惫了,咱们进府吧,有什么话,等进了屋再说。”
面色慨然的看着面前这一幕,慕昭扬在一旁扬声说着。
点头应下,慕老太太牵着贺启暄和慕嫣然朝里走去,身后,慕昭扬牵着珠儿和蕾儿,柳氏更是亲热无比的接过乳母怀里抱着的肇哥儿,一家人说笑着朝柏松堂走去。
到柏松堂坐下,慕老太太拉着慕嫣然和贺启暄坐在身侧,一边吩咐了明萃明霞等人赶紧准备晚膳。
慕容言三兄弟携着妻儿过来给贺启暄和慕嫣然各自见了礼,而小孩子们,也都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话。
少顷的功夫,外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说是外院的王管家来了。
慕容睿掀开帘子出去,脚迈出去一瞬,就转身回来看着慕昭扬和贺启暄说道:“爹,王爷,宫里的圣旨到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入宫
众人面上神色各异,慕昭扬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忐忑的慕嫣然,笑呵呵的嘱咐道:“自打知晓了你们要回来,为父便去皇上面前求了恩旨,许慕府派人前去迎驾,皇上准了的,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是你三哥去城外接你们。看本书章节,就来的小说m网,首发最新章节!所以放心吧,必定不会有事的。”
说罢,慕昭扬和贺启暄起身,带慕府众人前去接旨。
来的是景熙帝身边的小路子,见了贺启暄,小路子恭敬的行了礼,等到众人跪倒,方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皇上口谕,今儿天色已晚,并肩王及王妃便不急着回宫了,可在慕府休憩一晚,明日进宫即可。”
“臣/臣妾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启暄和慕嫣然相视一笑,俯身跪拜道。
站起身,慕嫣然正欲发问,便见小路子笑呵呵的拱手拜道:“王爷,王妃,咱家这儿还有个惊喜给您二位呢。”
说罢,小路子扭头朝外指了指。
顺着小路子的目光看去,门外空空如也,好半天也没见有什么,慕嫣然满眼疑惑,刚回过头,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怯怯的唤声:“娘……”
身子一颤,慕嫣然回过头去看,便见门框处,露出了瑜哥儿满眼期冀的小脸。
似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瑜哥儿站在门外,久久没有动静。
“瑜哥儿……”
眼中的泪,在看到儿子小脸的那一刹那就缤纷落下,顾不得往日端庄大方的形象。慕嫣然提起裙裾朝外奔去,及至跑到门边,慕嫣然蹲下身子,将瑜哥儿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而瑜哥儿,有些疏离的僵着身子,好半晌。许是记起了母亲身上的味道,瑜哥儿伸手环住慕嫣然的脖颈,也大声的哭了起来。
面前的情景,让慕老太太和柳氏等一众女眷尽数湿了眼。
“知晓王爷和王妃思子情切,怕是等不到明儿进宫了,皇上便让咱家把瑜少爷送来。皇上说了,上书房的课程辰时二刻开始。王爷可别耽误了。”
似是想起了景熙帝说这话时脸上的戏谑表情,小路子也笑的眼睛弯弯的,回了话,小路子便带着人回宫复旨去了,而慕嫣然。仍旧抱着瑜哥儿在大门处哭。
待到再回到柏松堂,母子二人的眼睛都红通通的,珠儿和蕾儿,更是一边一个的拉着瑜哥儿,七嘴八舌的问着他在宫里的情况,直到小家伙允诺说等明日进了宫带她们去瞧瞧,两人才作罢。
瑜哥儿常来慕府,和慕府的孩子们都极为熟稔,各自打了招呼。便紧紧的偎在慕嫣然身边再也不肯走远,倒是珠儿和蕾儿,到处都觉得新鲜极了,跟着慕容峻家的怡姐儿凑在一处玩的高兴。
不大的会儿功夫,晚宴便准备好了,慕嫣然搀着慕老太太的胳膊。起身跟在慕昭扬和贺启暄身后朝宴厅走去。
席间觥筹交错,没一会儿,贺启暄那一桌就到了兴头上,慕容言和慕容睿频频敬酒,贺启暄也都来者不拒,几大碗酒下肚,脸色已有些微红,可眼中的灿烂,却更甚以往。
“痛快,早就盼着有这一日了……”
扬声说着,贺启暄提起酒坛往各人的酒碗里倒满了酒,又跟他们喝了起来,慕嫣然坐在邻桌频频张望,知晓他心里高兴,便也不拦着他。
宴席结束,贺启暄和慕容言几人还在痛快的喝着,时而说些军营里的事,慕嫣然便牵着瑜哥儿,跟着柳氏和慕老太太回了柏松堂。
何氏、贺琳蓉和叶氏也都在,一大家人热络的凑在一处说着话,没一会儿,屋里便盈满了温情。
孩子们起先还规矩的各自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可等到大人们张家长李家短的说起了琐碎,孩子们便有些不耐烦了,俏皮的眨着眼,没一会儿便聚在一起玩闹起来。
其中,尤以珠儿和诠哥儿最为有趣。
还未就藩前,每逢来慕府,珠儿最爱跟在诠哥儿身后玩,即便是到了郓州,诠哥儿也经常会写信给珠儿,两个小家伙,真有些青梅竹马的亲厚,可如今多年不见,诠哥儿九岁了,珠儿也已经七岁了,两人都已不记得对方的长相,可又记着那时传信的亲密,这会儿对上了人,彼此大眼瞪小眼的望着,却都不吭声,让慕嫣然和何氏看见偷笑不已。
过了亥时,众人仍旧聊性甚浓,想及第二日贺启暄和慕嫣然还要入宫,便早早的散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则回了潇湘阁。
瑜哥儿从前跟着柳氏来过潇湘阁,知晓这儿是母亲的闺房,此次来,珠儿和蕾儿显得异常兴奋,瑜哥儿反倒像是小主人一般,带着她们在各个厢房里窜,惹的慕嫣然好笑不已。
第二日天还未亮,慕府的灯火便尽数燃起,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梳洗完,到柏松堂和慕老太太等人一起用了早膳,才出了门。
宫里派来的马车,早已在门外候着,贺启暄依旧骑马,慕嫣然便带着四个孩子坐马车,而慕昭扬父子几人,则各自坐着轿子,一行人鱼贯着从西华门进入,来上早朝的朝臣们看见,顿时又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起来。
慕府的荣耀,在此时,已到了人们艳羡而不可达到的顶峰时期。
将瑜哥儿送到上书房门口,贺启暄又将慕嫣然等人送到瑞安宫,自己则径直去了乾安殿上早朝。
抱来了肇哥儿哄了会儿,慕嫣然在瑞安宫各处环顾了一圈,便带着珠儿和蕾儿去了毓秀宫。
远远看见了毓秀宫的宫门,慕嫣然心中顿时有些微微的激动,刚迈过门槛,便见皇后身边的芙蓉疾步迎了出来,“奴婢见过宣王妃,皇后娘娘一早就起来候着您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进了毓秀宫正殿,看着上首处一身正红色凤服的皇后,慕嫣然跪倒在地拜道。
“嫣儿,快起来,几年未见,你竟要与我生分了吗?”
摆了摆手示意芙蓉扶慕嫣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下首处的扶手椅中,皇后有些嗔怨的怪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抬眼看向皇后,见她面容一如从前的姣好,而身上,则多了几分后/宫之主的威仪。
柔声笑着,慕嫣然轻声说道:“素儿姐姐,你初登后位,妹妹不能亲向姐姐道贺,今日便算是全了当日的礼,姐姐勿怪。”
姐妹二人亲热的说着都城和郓州的事,不一会儿,上书房的课程结束,大皇子带着瑜哥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将几个孩子尽数唤到身前,嘱咐他们以后要多多亲近,皇后有些艳羡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嫣儿,还是你有福气,如今不但有了瑜哥儿,还有肇哥儿,便连珠儿和蕾儿,也都可爱的紧,可大皇子却……”
提起大皇子,慕嫣然转头去看,便见他身量竟还不如珠儿高,慕嫣然心中一痛,面上却丝毫不显的劝着皇后道:“关心则乱,姐姐是太心急了,该有的,终归都会有的,姐姐莫要乱了心神。”
许是想和慕嫣然说些私密的话,皇后唤来了两个宫婢带着大皇子和公主们,以及珠儿几人出去玩,方站起身牵着慕嫣然的手进了内殿。
“素儿姐姐,大皇子的身子,权大夫可说过,是否有根治的法子?”
慕嫣然抱着一丝期望的问道。
面色一黯,皇后摇了摇头,看着慕嫣然低声说道:“都是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如今,只能将养着罢了,只要他身子无事,我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眉间一片踌躇,慕嫣然迟疑了一下,见殿内并无旁人,方关切的问道:“姐姐,选秀结束已经两年了,新进宫的那些妃嫔,如今都没有身孕吗?”
提起后/宫的子嗣,皇后的脸上顿时愁云密布。
摇了摇头,她黯然的说道:“偌大的皇宫,如今却只有四个孩子,除了霄儿一个皇子,其它三位都是公主,而这几年,小产的妃嫔,已有十几人之多。”
“十几人?”
讶异的唤出了口,慕嫣然只觉得心内大惊,当日从玉太嫔口中得知此事时的震惊,与此刻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那……皇嗣之事事关重大,宫里的御医,就没有总结出定论吗?”
犹豫着问着,慕嫣然愈发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可怕。
唇边溢出了几缕冷笑,皇后怅然的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说道:“这宫里,何曾干净过?早前也有几位妃嫔的身孕,是因为后/宫的争斗而造成的,所以,如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的清楚,到底是人为,还是巧合?”
“人都说,有再一再二,却无再三再四,妃嫔接连小产,想来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的。”
沉声说着,慕嫣然的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个疑问,只不过,话到嘴边,斟酌再三,却仍旧未敢说出口。
一时间,内殿里寂静无比,便连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笑闹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太皇太后懿旨到……”
宫门外,响起了太监的细声通传声,皇后和慕嫣然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疑色,二人忙不迭的起身走到殿外,刚要跪倒,便见那太监看着皇后细声说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的口谕是给宣王妃的,您就不用跪了。”
闻言,慕嫣然心中一沉。
第七百二十六章 召见
按着计划,等到贺启暄从乾安殿结束早朝回来,二人便要去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可此刻太皇太后提前召见,想来是有事,慕嫣然虽心中不安,却面无异色的冲皇后颔首一笑,带着珠儿蕾儿和瑜哥儿朝寿康宫走去。
慕嫣然进了寿康宫没一会儿,贺启暄便到了,听闻外面通传“护国并肩王到”的时候,太皇太后还抬头看了慕嫣然一眼,眼中含着一抹讥笑,仿若是慕嫣然有些草木皆兵了,而贺启暄赶来这儿,也是多此一举似的。
“本想着并肩王朝事繁忙,所以哀家才召来了王妃前来问询几句关于大长公主的事,如今瞧来,倒是哀家有些思虑不周了,便是哀家不召见,你们也会前来吧?”
太皇太后的话语中,有些不善。
展颜浅笑,贺启暄看了慕嫣然一眼,转头冲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便是不召见,孙儿也会带着嫣然前来拜见您老人家的。”
不置可否,太皇太后却并未说什么,吩咐了宫婢上茶,之后,一直跟在太皇太后身侧的苏掌事使了个眼色,殿内的宫婢便尽数退了下去。
“大长公主是哀家唯一的女儿,自她孀居之后,哀家几次三番的要求她前来都城,哀家和她母女二人相依相伴,也是好的。可她如今贵为人母,自然要为孩子多多考量,所以,哀家也未曾勉强于她。她的公主府建在郓州,而你又是郓州的藩王,哀家从前便在想。兴许,这就是你们姑侄俩的缘分,既如此,你们便好生亲近亲近。有你替哀家好好儿待她,哀家便也放心了。”
太皇太后话语柔和的说着,可慕嫣然却觉得。这其中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果不其然,下一瞬,太皇太后就看向慕嫣然冷声问道:“可哀家听说,这几年,你们和大长公主府颇有不和,她三番四次的表示诚意愿与你们亲近,你们却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有此事?”
心知太皇太后说的定然是从前大长公主送侍妾被拒的事,慕嫣然正欲开口,却见贺启暄已经接过话说道:“皇祖母多虑了,大长公主待孙儿极好,曾两番送来侍妾。只不过,大长公主的一番美意,却被那几个人给错解了。不过皇祖母放心就是,孙儿心里是念着大长公主的好的。”
不软不硬的将太皇太后的话抵了回去,贺启暄抬眼看着她轻声说道:“孙儿知晓皇祖母的一片爱女之心,既然大长公主将来要久居郓州,孙儿少不得会替皇祖母照拂大长公主一二,有孙儿在郓州一日,大长公主必定平安无事。”
贺启暄的承诺。太皇太后心中虽不信,可面上却也无法反驳,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的问道:“哀家听说,长乐也在郓州?”
问的,却是已被贬为庶民的乐夫人。
乐夫人还是长乐郡主时。太皇太后便极喜欢她,及至后来从西丽返回,已是安乐公主的她,也常在太皇太后面前走动,私下里,太皇太后还戏谑的说等过几年风声淡了便做主替安乐公主招赘一个驸马,谁知,未等她的话作数,便传出了小产的丑闻。
爱之深,责之切,当时,也是太皇太后气急的让永成帝和皇后下了旨,将安乐公主贬为庶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成想,太皇太后此时又提起了她。
不知太皇太后的问话是何含义,贺启暄和慕嫣然都不敢贸然接口,内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王爷,王妃,太皇太后并无他意。昔日的安乐公主,如今已是一介庶民,只是,近几年听说郓州出了位乐夫人,极是有名头,却又和大长公主有些莫名的关系,太皇太后也是担心大长公主受了牵累,所以,还望王爷多多照拂大长公主,让她晚年有所依。”
见太皇太后看了自己一眼,苏掌事开口说道。
双眼微眯,贺启暄的心里,顿时想到了些什么,沉默了一瞬,他抬头笑道:“皇祖母的意思,孙儿知晓了,必定不负所托。”
本以为贺启暄应承了此事,太皇太后会满意,可慕嫣然抬眼去看,却见她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怨怼,慕嫣然顿时心中有气,原本打算笑呵呵说的话,也都吞进了肚里。
好半天,内殿里只余太皇太后和贺启暄一问一答的话语,而慕嫣然,则牵着两个孩子安静的坐在扶手椅中,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言语不明的说道:“几年未见,宣王妃到愈发沉稳了。”
知晓太皇太后是在暗讽自己从前在宫里太棱角分明不懂得忍气吞声,慕嫣然故作不知的点头谢道:“太皇太后谬赞了……”
这样的慕嫣然,倒是让太皇太后愈发有些看不透了,有心借题发挥的斥责她几句,却也找不到借口,太皇太后看了一眼面前木头一般的那对夫妻,心中顿时没了好气。
摆了摆手,太皇太后面有疲色的说道:“还没见过太后吧?这便去吧,哀家也不留你们在寿康宫用膳了……”
磕了头,出了寿康宫,慕嫣然长吁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贺启暄问道:“现在去哪儿?永寿宫,还是乾安殿?”
“去永寿宫吧,皇上说下了朝也过去。”
柔声说着,贺启暄转过身将蕾儿抱在怀里,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问道:“怎么不说话啊?”
看了慕嫣然一眼,蕾儿低声说道:“娘说,说错话会受罚,蕾儿不想受罚。”
嗔怒的斜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失笑道:“别听你娘的,你是小孩子,不会有人罚你的,知道吗?”
点了点头,蕾儿凑在贺启暄耳边悄声说道:“爹爹,我不喜欢刚才的那个老婆婆。”
刚才的老婆婆,指的自然便是太皇太后。
也没有纠正蕾儿说那是太皇祖母,贺启暄也像说悄悄话一般凑在蕾儿耳边说道:“爹爹也不喜欢她,那咱们便不理她。”
深以为同的点着头,似是两人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蕾儿环着贺启暄的脖子笑的愈发开怀,惹得珠儿和瑜哥儿都满脸的好奇。
到了永寿宫,待到宫婢通传完,贺启暄一家五口进了宫门,却看见太后正抱着肇哥儿逗着玩,顿时,慕嫣然心中一紧。
面色不变,看了一眼满脸欢笑站在太后身侧的刘乳母,而白薇也在一旁,慕嫣然才稍稍安心,跟在贺启暄身后给太后行了礼。
少顷的功夫,皇后带着大皇子和两个公主也过来了,几人说了会儿话,便有宫婢跟着润华润悦二人布好了膳食。
用罢午膳,陪着太后喝了茶,见她面显疲色,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跟在景熙帝和皇后身后退出了永寿宫。
回到瑞安宫,一进内殿,慕嫣然便沉了脸色。
看着仍旧沾沾自喜的刘乳母,慕嫣然耐着性子问道:“你什么时辰去永寿宫的?谁宣你去的?”
想着太后抱着肇哥儿时赞不绝口的夸他可爱,刘乳母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当即便笑嘻嘻的应道:“太后娘娘赏赐了好些东西,恰好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宫里,奴婢想着,太后娘娘若是看见小少爷,怕是更高兴才是,所以奴婢就跟着来宣赏的那位公公一同去了。”
转而看向白薇,慕嫣然冷声问道:“你呢?宫里什么样儿,你不知道吗?她这般自作主张,你就不在一旁拦着?”
心中已将那刘乳母骂了无数遍,白薇却不敢为自己辩驳,只讲着当时的情况道:“主子恕罪,奴婢等人谢了恩,那位公公夸了句小少爷长得好,乳母就接了话,那公公当即就高兴的带着乳母去永寿宫了,奴婢也不好再拦着,只得一并跟去,奴婢日后会小心谨慎,还请主子恕罪。”
话到此时,刘乳母终于知晓慕嫣然并不是要表扬自己,心中一慌,忙不迭的跪倒请罪道:“王妃恕罪啊,奴婢也是一时多嘴,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王妃恕罪。”
“起来吧……”
已经决定不再用这个乳母,慕嫣然也不愿再与她多说,叫了起,便让她下去了。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跟着贺启暄去了乾安殿。
昔日在宫里时,每逢去正华宫陪秦素儿说话,慕嫣然也总能遇见太子,那时也时常说话,可到底如今他已不是当日随和的太子,慕嫣然也不敢随意开口,木讷的坐了会儿,便随着贺启暄出了乾安殿。
“等见过了那几位主子,咱们便出宫吧,我已经跟皇上请了旨,可以随时出宫,不用留在宫里。”
知晓慕嫣然必定不愿意住在宫里,贺启暄转头笑道。
眼中迸发出了一抹欣喜,慕嫣然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下午的几个时辰,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加快步伐去东西六宫几个位份高的妃嫔处拜见,其中,自然包括玉太嫔。
到了乐清殿,便见一身湖水绿宫装的玉太嫔远远的站在宫门口翘首以盼,却连披风都没穿。
慕嫣然疾步上前,握住她带着几丝凉意的手嗔道:“姐姐在宫里候着便是,何苦站在门口?这么冷的天,姐姐若是冻病了,让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一如往日的恬淡,玉太嫔抿嘴笑着,看了一眼瑜哥儿,方柔声说道:“不碍事的,每日的这个时辰,我都会在宫门口等着瑜儿回来,已经习惯了。”
想着这一年多,是玉太嫔替自己悉心的照顾着瑜哥儿,慕嫣然心中尽是暖意。
第七百二十七章 服帖
乐清殿里,一如往日的棠梨殿那般清雅,慕嫣然环顾着打量了一圈,回头看着玉太嫔笑道:“姐姐的性子,还是这么静。”
眼中闪过了一抹落寞,玉太嫔亲热的牵着珠儿和蕾儿进了内殿,一边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宫里的日子,本就会把人的性子磨成这样,再说,我也不喜欢凑那些热闹,这样清静倒也自在。”
瑜哥儿进了屋,便一直偎在慕嫣然身边,知晓慕嫣然从乐清殿出去便要出宫回慕府,瑜哥儿小小声的央求道:“娘,带我一起回外祖家,好吗?明儿早起,我跟外祖父一起入宫,绝对不会误了功课,可好?”
若是在宫里,瑜哥儿兴许还能多睡半个时辰,可从慕府走,兴许天还黑着就要起身了,慕嫣然哪里舍得?
许是看到了慕嫣然面上的犹豫,瑜哥儿愈发拉扯着慕嫣然的衣袖摇晃了起来,“娘,我不赖床,您唤一声,我立马就起。中午我再回来玉姨母这儿歇午觉,绝对不在上书房打瞌睡,好不好?娘,娘……”
瑜哥儿的唤声一下下的飘来,慕嫣然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点了点头,慕嫣然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点头应道:“好,那一会儿咱们便一起出宫。”
欢呼的在原地跳着,瑜哥儿的脸上,尽是兴奋,慕嫣然看着,心中也不自禁的欢喜起来,而一旁的玉太嫔,眼中又浮起了方才一般的淡淡落寞。
从梳妆台上取过三个荷包,将其中一个淡粉色和明紫色的递给珠儿和蕾儿。又把手里那个宝石蓝的递给慕嫣然,玉太嫔柔声说道:“算是我给三个孩子的见面礼,嫣儿别嫌粗陋。”
锦袋里,除了几个宫中特制的金裸子。还有一块圆形的玉佩,想来,便是玉太嫔所说的见面礼。慕嫣然点头笑道:“这几年,姐姐托人送来的东西没有一千也有九百,我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嫌弃?姐姐这么说才是不对呢。”
二人笑着,目光中尽是脉脉温情,不一会儿,便聊起了分隔多年各自身边发生的事。
瑜哥儿得了慕嫣然的许诺。便再也不似方才一般黏在她身边,乐清殿里,他又最是熟悉不过,跟慕嫣然和玉太嫔打了招呼,瑜哥儿便带着珠儿和蕾儿朝殿后去寻好玩的了。
想起在毓秀宫和皇后说过的那些话。又想起最先也是玉太嫔跟自己透了口风,慕嫣然打量了一眼殿内无人,和玉太嫔起身走到内殿的暖炕边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玉姐姐,皇上子嗣单薄,宫里的人私下里可有什么猜测吗?”
神情一怔,玉太嫔的脸上显出了几抹为难,犹豫了好久,才摇了摇头道:“没有根据的事。我也不敢多说,只不过,有一点却是能肯定的。”
“皇上?”
慕嫣然反问道。
似是没想到慕嫣然会想到景熙帝身上去,玉太嫔点了点头,“宫里的女人多,自然就是非多。莫不说昔日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些同朝妃嫔。便是太上皇的那些妃嫔,如今这宫里也有许多。这些人,成日里无事生非,凑在一起总能说起那些污七糟八的事,一来二去的,我也就听了几耳朵。”
见慕嫣然听得认真,玉太嫔继续说道:“那些有孕小产的妃嫔,几乎都是在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落红的,甚至有些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就没了孩子,而宫里的御医诊了病也是讳莫如深的模样,所以,如今大家都在猜,兴许,不是妃嫔们身上的问题。”
这与慕嫣然心中所猜的大致无二。
可这样的事,没有真凭实据,谁敢瞎说?何况,即便有了实据,又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与景熙帝直言?
这,兴许就是景熙帝后/宫中的又一宫闱秘闻吧?
想到此,慕嫣然的面前,不禁出现了皇后凄楚的面容,和景熙帝意气奋发的星亮眸光。
“哎……”
慕嫣然无奈的低叹了一句。
“玉姐姐,等到了年前,我就跟皇后娘娘请旨,接你回慕府去过年,想来皇后娘娘会同意的,到时候,姐姐就不必一人孤苦守岁了。”
转换着话题,慕嫣然一脸期盼的说道。
眼中闪过了一抹欣喜,玉太嫔疾声问道:“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肯定的点着头,慕嫣然正想开口打趣她几句,便听得外间传来了宫婢的通传声,贺启暄前来接她们出宫了。
将慕嫣然一行人送到乐清殿宫门口,看着慕嫣然抱着肇哥儿,贺启暄抱着蕾儿,又一手牵着珠儿和瑜哥儿,一家人和睦异常的背影,玉太嫔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可眼中的淡淡忧伤,却如天边的晚霞一般,慢慢的氤氲开来。
“主子,起风了,咱们进去吧……”
身旁,言桑看了一眼远处的伟岸背影,心中叹了口气,走过来扶着玉太嫔柔声劝着,玉太嫔口中应着,可一双美眸,却仍旧紧紧的盯着远方,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才转身回去。
马车回到慕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而慕容睿和叶氏,还在大门口候着。
走到马车边,从慕嫣然怀里接过了肇哥儿抱着,叶氏亲热的说道:“快进去吧,老太太念叨了一整日了,还以为你们出不了宫,正打算让父亲去接你们呢。”
一路走到乐安堂,刚踏进院门,便听到了屋内孩子们追逐笑闹的声音,时而,有何氏抑或是贺琳蓉软语呵斥的声音,清冷的空气,也因此变得暖和了几分。
进了屋,慕老太太正笑呵呵的看着孩子们,见贺启暄和慕嫣然进来,忙不迭的让几个孩子过来,伸手要给他们暖手,却被珠儿和蕾儿都笑着躲开了,口中还乖巧的说着不能把冷气过给太外祖母,惹得慕老太太愈发开怀不已。
用罢了晚膳,陪着慕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慕嫣然和贺启暄便带着孩子们告退了。
贺启暄去了清凉阁找慕容言,何氏和叶氏便和慕嫣然一起,带着孩子们跟着柳氏去了明徽园。
进了屋,不待大人吩咐,孩子们便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去玩了,柳氏嘱咐了丫鬟们各自看顾好,方牵着慕嫣然的手坐在身边,满脸慈爱的说道:“娘每日都盼着能早些见到你,可从昨日开始,娘却一直觉得是在梦里,那么不真实,生怕一不小心梦就醒了。”
亲热的偎在柳氏脖颈边,慕嫣然娇声说道:“娘,不是梦,女儿回来了,女儿真的回来了……”
说着话,慕嫣然的眼圈,便不自禁的红了。
多少次,梦里也如此刻一般,她意味在母亲的怀里,可一转眼梦便醒了,睁开眼,哪里还有柳氏?
此刻,不说柳氏,连她自己也觉得恍若在梦中。
母女二人的说话声有些哽咽,便连屋里的气氛,都跟着伤感了几分,何氏和叶氏相视一眼,笑着说道:“平日里娘总说我们都跟您的女儿一般无二,如今嫣儿回来,才知晓您平日里都是哄着我们玩的。”
“可不是嘛……”
叶氏眉眼弯弯的笑着,接过何氏的话继续说道:“娘的眼里心里,此刻只看得到嫣儿一人了,我和大嫂坐在这儿,娘都瞧不见我们了。”
不好意思的笑着,慕嫣然坐正身子,替柳氏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却如小女儿一般皱了皱鼻子说道:“娘,大嫂和三嫂合起伙来欺负女儿……”
“你们啊……”
无奈的笑着,柳氏眼中尽是宠溺的笑容,正待开口说话,帘外传来了丫鬟的通禀声,却是几位姨娘过来请安了。
屋帘掀起,沈氏、秦姨娘、苏姨娘和杜姨娘鱼贯着走了进来,先给柳氏请了安,又转而面向慕嫣然行了大礼。
叫了起,沈氏四人站起身,依着往日的规矩,坐在了柳氏右手边的几张扶手椅中,慕嫣然抬眼去看,却见沈氏低头不语,反倒是秦姨娘三人,熟络的跟柳氏说着话儿,要么便是汇报着今日府里各处发生的事,请柳氏指示。
如今的沈氏,没有了当日的张狂,而三个儿女,各自都有自己的不如意,让她也跟着经常操心,说不出的心力交瘁。
若说从前沈氏算得上是明眸善睐的美人,如今她面色憔悴眼神黯淡无光,却是连杜姨娘也比不上了,慕嫣然心中冷笑,只觉得说不出的解恨。
说了会儿话,孩子们也都玩倦了,跑回来偎在了各自的母亲身边,便连一向好动的瑜哥儿,此刻也攥起拳头揉着眼睛,一脸的困顿。
想及瑜哥儿明日还要早起跟着慕昭扬入宫,慕嫣然看了何氏和叶氏一眼,几人跟柳氏打了招呼,起身带着孩子们出了明徽园。
穿过了垂花门,三人道了别,慕嫣然刚朝前走了一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怯怯的唤声:“二小姐……王妃留步。”
慕嫣然回过身,便见沈氏站在身后几步远处,一脸哀求的看着自己。
第七百二十八章 哀求
“二姨娘有事?”
吩咐了白薇带着几个孩子先回潇湘阁,慕嫣然转身看着沈氏问道。
面上显出了几抹踌躇,只一下,就被果决取而代之,沈氏朝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慕嫣然面前。
已是寒冬,院子里的青石板比平日还要坚硬几分,而此刻,沈氏就那么直愣愣的跪着,连慕嫣然甫一听到那声响都不自禁的觉得膝盖酸痛,而沈氏,面色不变,如方才一般,满面祈求的看着自己。
“快扶二姨娘起来,有话好好儿说便是,这么冷的天,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小丫鬟,慕嫣然沉声说道。
“二小姐,求您,求求您……”
没头没脑的磕着头,沈氏摆脱了那过来扶她的小丫鬟,仍旧固执的看着慕嫣然祈求着说道:“二小姐,妾身知晓自己从前做了太多的错事,妾身也知晓说再多也无法求得二小姐的原谅。可无论妾身做了多少的错事,二小姐都算在妾身头上便是,庭儿是你的兄长,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夫人和二小姐的事,还望二小姐看在兄妹之情的份儿上,在老爷面前说句话,让他回来吧。二小姐,妾身给您磕头了,求求你……”
“四哥?”
慕嫣然忽然反应过来,自昨日回到慕府,除了嫁出去的女孩儿们,还有住在学堂里非休息日不得回来的慕容谨以外,慕容庭也未在人前出现。
眼泪缤纷落下,又担心慕嫣然看到自己这幅模样觉得自己是故作可怜。沈氏抬起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低声说道:“庭儿将老太太分给他的铺子败坏完了,妾身不敢让老太太知晓,便又拿出体己来给他置办了几间铺子。想着等将来赚了银钱,老太太问起就说是从前那几家铺子里赚来的,谁知道。最后还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老爷一气之下,说要逐他出府,谁知晓,他气性大,便真的出去住了。如今,他父子二人像仇人似的,夫人不想惹得老爷不高兴。便也未提过,可眼看这快过年了,庭儿在府外已经三个多月了,二小姐,求你劝劝老爷。让庭儿回来吧。”
沈氏这一说,慕嫣然大体上也明白了,可又觉得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词,便示意那丫鬟搀起沈氏,沉声说道:“四哥的事情,我会去问,二姨娘先回吧。”
说罢,不待沈氏多说,慕嫣然转身朝潇湘阁走去。
回到屋里。孩子们还在笑闹,慕嫣然板了脸,珠儿忙不迭的牵着蕾儿的手,跟着乳母去了东厢房,肇哥儿早已睡了,便只剩了瑜哥儿一脸不舍的站在原地。
“娘。我想跟你睡……”
瑜哥儿痴缠着说道。
“好,那咱们睡觉去。”
并未打算拒绝儿子,慕嫣然牵起他的手,到内屋给他净了脸,带着他躺在了床上。
满脸的依恋,瑜哥儿紧紧的偎在母亲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耳边,是她清浅婉转的童谣,不一会儿,瑜哥儿就睡着了。
“去瞧瞧王爷什么时辰回来?”
嘱咐了白薇去清凉阁问话,慕嫣然给瑜哥儿掖好了被子,起身带着另外一个小丫鬟去了明徽园。
“怎么这么晚了又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柳氏已经沐浴完躺在床上了,听说慕嫣然来了,忙披着衣服下了地,刚走了几步,便被慕嫣然推着躺进了被窝。
“娘,二姨娘刚才求到我头上来了,为了四哥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慕嫣然坐在床榻边,握着柳氏的手问道。
无奈的摇了摇头,柳氏低叹了口气道:“慕府的儿郎,便不说你嫡亲的三个兄长,便连谨哥儿,如今也极懂事,每次从学院回来,你父亲考校完都说比前一次有长进,将来便是头科不中,第二次也是绝对榜上有名的。谁知,谨哥儿听了这话,却愈发长了志气,直说一定要头科考中功名呢。”
提起谨哥儿,柳氏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欢颜,少顷,似是觉得话题跑远了,柳氏敛正面色继续说道:“那年你们就藩去郓州,庭哥儿不是还为了个青楼女子把老太太气病了嘛,后来事情解决了,他倒是老实了一阵子。那之后,二姨娘觉得,娶了亲他便是个大人了,兴许能懂点事,你父亲便做主,为他聘了翰林院侍读学士陈家的小姐。”
“嫡出小姐?”
见柳氏没有过多的介绍那位四嫂,慕嫣然抬眼问道。
点了点头,柳氏没好气的说道:“可不是嘛,就这,外头的人都说,是陈大人高攀了相府。如今倒好,庭哥儿一气之下搬去了府外,韶欢成日里和几个妾侍相伴,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庭哥儿一面,为这事,我每回见了陈夫人,都不知道该和人家说些什么。”
话语中,尽是对慕容庭的埋怨。
“娘,那二姨娘所说属实?”
问的,便是慕容庭被赶出府的原因所在。
柳氏点了点头,一脸惋惜的说道:“老太太手里那些铺子,可都是老字号了,哪怕他不去管,铺子里的老掌柜的们,也定然能打理好铺子。谁知晓,到他手里没多久,掌柜的们便都请辞了,铺子里成日乌烟瘴气的,还不到一年,都转手给旁人了。而分给你三个兄长和谨哥儿的铺子,如今被你三哥打理的红红火火的,说句日进斗金,也丝毫不为过。”
“那可都是祖母的陪嫁铺子呢,祖母知晓,便是面儿上什么都不说,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幽幽的说着,慕嫣然心中愈发气慕容庭。
“这事儿,我估摸着老太太心里是清楚的,可她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起,好像真的没听说过似的,见了他们弟兄几人,也从来不过问。这几年跟在老太太身边,我才觉得,老太太才是真的洒脱,该她惦记的,她绝对不会忘,不该想着的,她也压根不去琢磨。哎,前些年,倒是娘入了魔障了……”
柳氏垂首笑道。
“那娘便多跟着祖母学学……”
抬眼看着柳氏说着,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嫣儿,你打算怎么做?真去劝你父亲?这事儿,本就是庭哥儿的错,你父亲气急了的话,他当儿子的不认错就罢了,还敢奔出门去不回家,难不成还让你父亲软语哄他回来不成?莫说是你父亲,我也不会同意的。”
想及当日慕容庭甩帘而出的不肖模样,柳氏心中有气的说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拍了拍柳氏的手示意她放心,方沉声说道:“娘,这事儿我自有计较,您就别操心了。”
又陪着柳氏说了几句话,慕嫣然才起身回了潇湘阁。
一进屋,便闻到了淡淡的酒香气。
“又喝酒了?”
浅笑着看向倚在床柱边等着她回来的贺启暄,慕嫣然低声问道。
“聊起了与东胡敌寇的那最后一役,大哥说战术极佳,说到了兴头上,便喝了两杯,就两杯……”
展颜笑着,贺启暄起身将手里的书卷放回书架上,牵着慕嫣然的手走到床榻边坐下,说了会儿话,两人便歇下了。
第二日醒转过来,身边已空空如也,慕嫣然唤来了白薇一问,才知晓贺启暄和瑜哥儿早在卯时就起身了。
在云都王府时,偶尔早起,珠儿和蕾儿都会痴缠着磨蹭好久,有时不高兴还会哭鼻子,而瑜哥儿一大早起身,自己却是一点儿都没听见,想到此,慕嫣然愈发心疼不已。
梳洗完去了柏松堂,慕老太太正笑呵呵的跟柳氏几人说话,见慕嫣然进来,柳氏眉眼弯弯的笑道:“快来,老太太说拿她的体己料子给孩子们做几身新衣裳呢。”
一屋子的人,围绕着孩子们说笑起来,年节的欢乐气氛,已渐渐临近。
午膳时分,慕容言几人相继回来,知晓慕昭扬去了翠竹苑书房,慕嫣然看了柳氏一眼,起身出了柏松堂去寻慕昭扬了。
“父亲……”
叩响了门,听见里面传来了慕昭扬的声音,慕嫣然推开门进去,笑语盈盈的看着慕昭扬唤道。
“可是为了你四哥的事?”
知女莫若父,慕昭扬放下手里的毛笔,抬眼看着慕嫣然问道。
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头,慕嫣然走到父亲身侧坐下,方轻声说道:“爹爹,女儿知晓您是心疼老太太,怕她知晓了心里不痛快,可都这么久了,老太太嘴上不问,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知晓慕嫣然说的有理,可只要一想及那日的事,慕昭扬心里便说不出的来气,大手一挥,慕昭扬沉声说道:“这个逆子,就拿准了你们都会帮他说话,才会这般行事,如今,你们谁也不用来求我,若他自己无心,便让他在外头继续逍遥吧,我就权当没他这个儿子。”
“爹爹,家里的人都知晓四哥自己做了糊涂事,可外头的人呢?他们可不知晓,所以,他们定然会觉得‘子不教父之过’,于爹爹的清名,多有损伤啊。”
慕嫣然软语劝道。
听了慕嫣然的话,再想到自己这几日一直想着的事,慕昭扬神情一怔,脸上顿时带出了一丝愠怒。
第七百二十九章 致仕
慕府一向家教极严,便连慕嫣然身为女儿身,小时候也常因为做错事而受罚,更莫说慕容庭如今所犯的错,并不是那些小事小非。
慕嫣然在翠竹苑书房劝说了许久,提及慕老太太,又转至过年时一家人的团聚,慕昭扬却始终不松口,慕嫣然顿时知晓多说无益,陪着慕昭扬闲聊了会儿,便退出了书房。
回到潇湘阁坐了会儿,便听到外面有丫鬟通传说郡主到了,慕嫣然撇开心头的烦事,站起身迎了出去。
“二嫂……”
这几日柏松堂里人来人往的,慕嫣然也唯有在晚间歇息的时候才回潇湘阁,和贺琳蓉倒是也没说上几句悄悄话,此刻见她寻了来,慕嫣然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两人走到内屋暖炕边坐下,慕嫣然问候了襄王和襄王妃,知晓他们一切都好,慕嫣然转了话题问道:“世子和世子妃,可好?”
抿嘴笑着,贺琳蓉的眼中,尽是戏谑之意,“阿尼尔娜性子爽利,浑身上下可是没一点儿像你。”
贺启钧当年心系慕嫣然,这件事,襄王夫妇和贺琳蓉早就知晓,而慕府这边,除了慕嫣然稍有感觉,其他人都是全然不知的。
及至慕嫣然嫁给了贺启暄,贺启钧也自请去了西南的军营里,直到再次相见,慕嫣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而贺启钧却仍旧是孤身一人。
不过,缘分到了,便真的是势不可挡,阿尼尔娜的出现,让贺启钧的生活就此改变,如今,两人蜜里调油一般的甜蜜。
嗔怒的斜了贺琳蓉一眼,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阿尼尔娜坦率纯真,便是我都极喜欢她。襄王世子能有这样的世子妃,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二嫂何必又扯上我?”
从前慕嫣然还未嫁给贺启暄时,贺琳蓉便总是想将慕嫣然和自己的兄长凑成一对儿。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如今慕嫣然和贺启暄生活美满至极,从前的事情,自然不可再提。贺琳蓉笑了笑,开心的说道:“前年九月十二,阿尼尔娜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贺琼抒,如今才两岁多,别提多可爱了,眼睛还带着一点儿蓝色,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漂亮。前些日子。阿尼尔娜又诊出有了身孕,所以母妃都不让她出门,生怕她活蹦乱跳的伤到了肚里的孩子。等你得空了,咱们去襄王府瞧瞧她去,想来闷了这么些日子,她也无聊的紧了……”
“真的?那咱们明儿就去……”
见阿尼尔娜的日子果真如她信里所说的那般和美,慕嫣然在心里替她感到高兴,当即便与贺琳蓉约定了去探望阿尼尔娜的日子。
提起慕容庭,贺琳蓉的面色,也瞬时就敛正了,似是对那位玩世不恭懒散至极的小叔子没什么好感。
撇了撇嘴,贺琳蓉轻声说道:“四弟在府外做的那些丑事。如今府里也就单单瞒着老太太和父亲,其他人,谁不知晓?也就二姨娘替他兜着罢了,否则,不说那几间铺子,便是其他那些事。定然也会惹得父亲雷霆大怒,可就不像如今这样了。”
柳眉轻挑,慕嫣然不解的问道:“四哥还做了旁的事?”
点了点头,贺琳蓉压低了声音说道:“从前的,且就不说了。前一次他顶撞了父亲,父亲一气之下说要逐他出府,他扭头就走,气的父亲脸都黑了。出去这三个月,他不知和谁合起伙来放印子钱,估摸着也赚了些钱,我听说,他在外面置了个小院子,包了楼里的一个姑娘呢。”
“你们都知道了?”
慕嫣然诧异的问道。
点了点头,贺琳蓉一脸不忿的说道:“这样的事情,你说谁敢告诉老太太和父亲知晓?不说你二哥,大哥和三弟也都去寻过他,可他偏偏不领情,直说便是不借着慕府的盛名,自己也能混出个前程来,倒把他们都气的够呛,往返几次,你哥哥们也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怪不得,我还奇怪二姨娘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呢。”
感叹的说着,想着昔日彬彬有礼的慕容庭如今堕落成了这般模样,慕嫣然只觉得唏嘘不已,可另一边,却也不愿意坐视不理。
“这件事,我还得找大哥他们说说,四哥自甘堕落,那也不能把父亲和哥哥们的清名都毁了啊?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愈发为慕容庭的不争气感到无奈。
姑嫂二人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午膳的时辰,两人带着几个孩子去了柏松堂,一大家子人说说笑笑的用了膳。
膳罢,何氏几人都带着孩子们回去了,珠儿和蕾儿,则亲热的跟着贺琳蓉和怡姐儿去了状元府,慕嫣然也没拦着,便由着她们去了。
陪慕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见她脸上露出了几分倦色,慕嫣然才起身回了潇湘阁,刚坐下没多久,便见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进来了。
“怎么才回来?可用了午膳?”
起身迎上去,将他身上的厚裘接下来递给了白薇,慕嫣然柔声问道。
“皇上留我在乾安殿用的午膳。”
心不在焉的应着,贺启暄的脸色有些稍稍的凝重。
“怎么了?”
跟在他身后走到暖炕边坐下,慕嫣然接过佩云递过来的热茶放在他身边,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道。
犹豫了一下,贺启暄沉声说道:“早朝上,岳父大人又提出了致仕的请求,皇上照例驳回了,可岳父大人退意已决,如今,莫说是满朝文武,便是皇上的心里,怕是也十分忐忑。刚才,我便是从翠竹苑书房回来,岳父大人态度十分坚决,此事,怕是再无转圜之地了。”
“父亲要致仕?”
倏地想到了午膳前见到慕昭扬时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慕嫣然惊讶的问了起来,见贺启暄点了点头,慕嫣然喃喃的说道:“父亲这一生,都是为了大梁,如今,内外安稳,皇上的抱负定然要转向开疆拓土之上,所以,父亲才会再次萌生退意。”
“是啊,皇上也是这么说。可问题是,岳父大人退了,这朝中还能有谁能胜任宰相一职?所以,皇上才着实犯起了难……”
贺启暄叹了口气道。
“皇上留你,就是为了这事?”
慕嫣然反问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有些怅然的说道:“皇上属意皇后娘娘的父亲秦洵秦大人,可如今宫中局势紧张,皇上知晓自己一旦开口,朝堂上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所以,如今,这人选的参奏,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秦素儿是国母,父亲若为辅国宰相,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如今后/宫内子嗣单薄,唯一的皇子出于秦素儿膝下,却又身体单薄,所以,朝臣们都担忧,若是秦洵做了宰相,将来外戚干政,会对大梁的社稷造成不好的影响。
所以,如今虽然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可这提名一事,已经足以让景熙帝头痛不已了。
“如今,可还有别的人选?”
慕嫣然低头思忖了一番问道。
唇角边沁出了一抹淡笑,贺启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这些都是朝里的事,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只不过,岳父大人致仕一事,怕是就此要定了,我也是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事出突然,你以为出了大事。”
宰相致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没有小半年,怕是不会尘埃落定,若是等慕嫣然回到云都城再知晓此事,心里定然放不下,胡乱思忖起来,到时候平添了许多担心。
知晓贺启暄是为了自己着想,慕嫣然领情的应下,再未过问宰相人选一事,一边,却把慕容庭的事跟他提了几句。
眸色渐深,贺启暄的身上,突然多了几分刁蛮的兵痞之象,冲慕嫣然笑了笑,贺启暄高深莫测的说道:“此事,交给我便是了,你就别跟着忧心了。我保证,年前定然让他规规矩矩的回来给岳父大人磕头赔罪,日后不敢如此行事。”
说罢,贺启暄抬眼冲慕嫣然一个得意的飞眼,转身朝外去了。
直到贺启暄出去了好久,慕嫣然才反映过来,这会儿本是该歇午觉的功夫,他出去,不知道又是去寻谁了。慕嫣然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走到床榻边,偎在腆着肚皮睡得香甜的肇哥儿身边,进入了梦乡。
睡醒到明徽园陪着柳氏说了会儿话,慕嫣然又跟她提了慕昭扬致仕的事,话语间一派惋惜,毕竟如今慕昭扬才五十多岁,大梁几百年,七八十岁还在位的宰相不在少数。
慕嫣然怏怏不快的说完,却见柳氏一点儿也不惊讶的说道:“皇上登基那年,你父亲便要致仕,可皇上怎么都不准,如今他这般坚决,其实也是在为了你二哥做打算。”
慕容峻如今已是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将来必定位极人臣,若是官声清廉能力卓著,未必不会是下一任君王的宰相,可是,父子二人同在内阁,势必会成为朝臣们甚至是皇上忌惮的对象,所以,慕昭扬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是早已三思过的。
一瞬间,慕嫣然恍然大悟。
第七百三十章 今昔
慕昭扬致仕的事,家中的人虽各自心知肚明,却并未往明面儿上说,晚膳时分,慕老太太只不过随口叨念了一句说年幼时家里也是这么多人,这般热闹,面上浮起了一抹缅怀的神色,慕昭扬随即笑呵呵的接过话头说来年有时间,定然陪着老太太回故居去走一趟。,!牢记
原本热络的膳桌,倏地沉寂了下来,慕老太太听出了慕昭扬话里的意思,却一点儿也不意外,反倒有些释怀的高兴。
“好啊,好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了大梁万民,为了慕府的儿孙,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年了,既如此,能好生颐养天年也是好的,等来年,咱们去郊外的庄子里住些日子,种些菜,活动活动筋骨。”
慕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慕昭扬说道。
“好,都依您……”
笑声应着,慕昭扬看了一眼邻桌上仍旧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的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
慕嫣然看了一眼身侧的几个兄长,见他们神色各异,有惋惜有期盼也有不舍,尤其是慕容峻,许是想到了父亲的致仕是为了自己,他的脸上有些不安。
抬眼看去,却见父亲的眼光从自己的身上一闪而过,眼中颇有些欣慰,慕容峻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贺启暄和慕容言,两人都是一脸和煦的笑容,慕容峻闷头不语的喝了口酒,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
一顿饭,各人心思各异,唯有慕昭扬。似是陡然间轻松了似的,一扫往日的严肃,反而主动提议要喝几杯。
慕容言迟疑了一下,当即便让何氏去把自己珍藏着的几坛烈酒捧了来。却是边关将士最爱喝的烧刀子。
慕昭扬到底是文臣,喝了一口就呛的咳嗽了起来,一边却笑骂儿子没安好心想要灌醉他。膳桌上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晚些时候回到潇湘阁,贺启暄照旧又是一副微醺的模样,只一双眸子,明亮的如同外间夜空中的星子,让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沉醉其中。
嘱咐了丫鬟们准备热水,让贺启暄径自去沐浴。慕嫣然到东厢房看了一眼珠儿和蕾儿,待到回到正屋右梢间,却见瑜哥儿正搂着肇哥儿,小哥俩挨着脸早已睡熟了。
瑜哥儿和肇哥儿,眉目都酷似贺启暄。此刻,一大一小两张小脸凑在一处,愈发让慕嫣然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本来为了慕昭扬的致仕而有些微微的心酸,可如今想到,慕府将来必定会是一番新天地,而兄弟姐妹们也都会如自己一般幸福美满,慕嫣然又有些渐渐的释怀了。
给两个孩子盖好了被子,嘱咐乳母和丫鬟们悉心照料着,慕嫣然才起身回到左梢间。刚进屋,便罩进了一个带着青草香气和一丝酒香气的怀抱。
一夜缠绵,再醒转过来,只觉得天色大亮,而身边,贺启暄已经醒了。正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己。
神色一惊,慕嫣然推了他一把道:“快些起身啊,你可以不早朝,瑜哥儿的功课可是不能晚的,回头上书房的夫子又要罚了。”
呵呵笑着,贺启暄俯过来在慕嫣然唇边吻了一下,柔声说道:“今儿上书房沐休,我昨儿便跟皇上请了恩旨,说要带你们在都城里好好逛一日,皇上准了的。”
松了一口气,却怪他昨日没和自己说,慕嫣然有些嗔怨的拍了他一巴掌,掀开床幔看了一眼外头,方迅速的把胳膊缩回锦被中。
刚躺下,慕嫣然顿时有些后知后觉的惊喜道:“下雪了?”
未等贺启暄答话,外头,已传来了珠儿几人打雪仗的声音,可见已经起来好一阵子了,慕嫣然面色微红,忙不迭的推着贺启暄起身。
二人梳洗完毕出了屋门,便见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一开口,便呵出一片雾气,而院落里的几棵树,火树银花一般的好看。
珠儿带着瑜哥儿和蕾儿玩的不亦乐乎,见贺启暄和慕嫣然出来,都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一边,却仍旧捏起雪团往对方身上砸着,不一会儿,无忧无虑的笑声,就再度在院落里洋溢起来。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慕嫣然出声唤回了几个孩子,给他们净了手,才带着她们朝柏松堂去。
用了早膳,本打算等到外头的雪停了,便带着孩子们上街去逛逛,慕嫣然还未开口,便听得外头有二门处的婆子来传话,却是慕敏然和慕湘然到了。
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有些遗憾的笑了笑。
“老太太,大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到了……”
帘外响起了丫鬟的通传声,紧接着,门帘掀起,一红一白披着厚裘的慕敏然和慕湘然鱼贯着走了进来,身边还各自牵着自己的孩子。
“妾身见过并肩王,王妃,王爷千岁,王妃万安……”
俯身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行了礼,慕敏然和慕湘然才站起身给慕老太太和柳氏等人见了礼,及至再坐下,两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喜意。
说了会儿话,贺启暄便起身朝外去了,柏松堂屋内,便只剩一众女眷。
看着坐在慕老太太身侧的慕嫣然愈发贵气逼人,而柳氏则一脸慈爱的顾着珠儿等几个孩子,慕老太太身后的软榻上还坐着呵呵傻笑着的肇哥儿,慕敏然只觉得心头一片苦涩,可想及来之前心里打好的盘算,慕敏然长叹了口气,将心头的不快,尽数压制了下去。
“二姐姐,肇哥儿快一岁了吧?”
目不转睛的盯着肇哥儿,慕湘然开口问道。
慕湘然如今诞下了一儿一女,儿子潘陌年八岁,女儿潘辰刚满三岁,此刻,辰姐儿正好奇的看着偎在柳氏身侧的蕾儿和瑜哥儿。
点头笑着,慕嫣然应了一声,一边转过头从白薇手里接过三个荷包,各自递给了瞳姐儿,辰姐儿和年哥儿。
孩子们多,自然极容易寻到好玩的物件,何况此时外头还下着雪,没一会儿,几个孩子便偷溜了出去,商量着要去后院堆雪人,而柳氏则忙不迭的嘱咐了丫鬟跟紧,别让她们湿了鞋袜。
嫁人前,女孩儿们的话题,各自围绕着都城里时兴的衣裳和首饰,等到成了亲,便句句不离孩子,一时间,柏松堂里,气氛倒也融洽。
可直到慕老太太关切的问了句慕敏然的身子,慕敏然却顿时失态的落起了泪。
离午膳的时辰还早,想着慕嫣然姐妹几人多年未见,定然有许多悄悄话要说,慕老太太便摆了摆手,示意慕嫣然带着慕敏然和慕湘然去屋里坐会儿,一边,却转身陪着肇哥儿咿咿呀呀的玩起来,慕嫣然点头应下,起身回了潇湘阁。
跟在慕嫣然身后朝外走,看着面前那丰盈却不失妖娆的背影,慕敏然只觉得心里五味陈杂。
沈氏掌家时,慕敏然和慕依然虽是庶女,可却比慕嫣然这嫡出小姐还风光,如今多年未见,慕嫣然已是超品的王妃,与贺启暄伉俪情深,膝下儿女双全,而自己,却落得如此境地。
手里的帕子,不自禁的便攥紧了,可想及自己此来也是有事相求,慕敏然深呼了几口气,借着凛冽的寒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到潇湘阁坐了一会儿,也顾不得慕湘然还在,慕敏然低泣着求道:“二妹妹,从前的事,还望妹妹莫要放在心里,咱们毕竟是亲姐妹,还能记着儿时的仇不成?如今,姐妹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美满,唯有我……唯有我,落得如斯田地,还望妹妹施以援手。”
回到都城才两日的功夫,沈氏和慕敏然便相继求到自己面前,难道,贺启暄做了并肩王,连自己也跟着手眼通天了?
心内好笑,慕嫣然却也不愿意让慕敏然觉得自己薄情,当即轻快的应道:“正如大姐所说,咱们到底是姐妹,哪里能有隔夜仇?姐姐有事尽管直言,只要妹妹力所能及,必定帮你便是。”
慕嫣然答应的爽快,慕敏然的脸上,当即便显出了几抹喜色。
犹疑着看了慕湘然一眼,慕敏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听闻郓州有位神医,是二妹妹的义妹,也正是因为服了她的药方,二妹妹才能为并肩王诞下四个孩儿,还望妹妹将那方子赠与我,我……妹妹大恩,我必定谨记于心。”
越往后说,慕敏然的声音愈发轻小,而慕嫣然却顿时明白,慕敏然此来,是跟自己讨要求子的方子来了。
虽有心帮她,可她所说的那些,却完全是无稽之谈,慕嫣然有些无奈的笑道:“大姐,若是真有那样的方子,不等姐姐开口,我也会双手奉上,可姐姐这话,却着实是道听途说了,妹妹并没有义妹,也从来没有服过那些所谓的求子药方。”
面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慕敏然的脸上,顿时没了好脸色,可想及如今的慕嫣然不是自己能开罪的,慕敏然嗫喏着应了,再未做声,直到离了潇湘阁,仍旧脸色铁青,仿若慕嫣然是故意让自己这么难堪一般。
进了映雪堂,慕敏然的脸色,已低沉的像沁得出水来一般。
第七百三十一章 依旧
“她如今已是王妃,却如出阁前并无两样,心眼又小,偏生还虚伪的很,娘,你说,一个求子的方子罢了,她何苦还藏着掖着的?”
没好气的说着,慕敏然一脸的恼怒之情,好像是慕嫣然绝了她的子嗣一般。!
安慰的拍了拍慕敏然的手,沈氏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劝解道:“许是你想多了,娘跟在夫人身边,这几年,可是从未听说二小姐身边有什么义妹。你的身子,都城里的名医都说要好生调理几年,便真是那郓州的神医来了,还能比得上都城里的名医不成?你呀,就别气了……”
见沈氏帮慕嫣然说话,慕敏然一脸的狐疑,过了许久,才恍然大悟的说道:“弟弟的事,娘也去求过她了吧?”
神情一怔,沈氏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
张口欲言,好半晌,又知晓自己说了也不一定能使得沈氏回心转意,慕敏然低声嘟囔道:“瞧她那样儿,弟弟的事,指不定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娘还是别多做妄想的好。”
沈氏心中自知,可如今已无处可想法子,那日求慕嫣然,也是出于无奈,此刻听慕敏然这么说,沈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越发凄苦。
看着面前为了子嗣处处奔波,还要忍受婆家白眼的大女儿,再想想被逐出府的儿子,和远在通州不得夫婿欢心的小女儿,沈氏的泪,便抑制不住的缤纷滑落,越想,就越觉得口中心里都如同含了黄连一般的苦楚,而这些苦楚,却让她无处可诉。
潇湘阁里,慕嫣然歇息了会儿,便带着孩子们去了柏松堂用午膳,看着沈氏和慕敏然刻意的避着自己的眼神。慕嫣然心知,两人的心里,又怨上了自己。
歇了午觉起身,见贺启暄惬意的躺在软榻上逗着肇哥儿说话。慕嫣然抿嘴一笑,问询道:“咱们去襄王府给王叔和王妃请个安吧,回来也有几日了,还没去瞧过他们呢。”
点头应下,贺启暄坐起身,抱起肇哥儿在原地转了几圈,小家伙咯咯的笑着。听着人的心里都跟着吹开了一阵春风一般的和煦。
穿戴好,到柏松堂给慕老太太打了招呼,慕嫣然和贺启暄方带着几个孩子出门,还特意到状元府去了一趟,接了贺琳蓉母子几人。
到襄王府的时候,贺启钧已在大门口候着了,见贺启暄和慕嫣然下马车,忙不迭的就要下跪。却被贺启暄迎上前亲热的拉了起来。
二人仰面大笑,一扫许久未见的生疏。
到朝晖堂拜见了襄王夫妇,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贺启暄便跟着贺启钧去了外书房说话,而慕嫣然和贺琳蓉,便带着孩子们去了阿尼尔娜的院子。
甫一进了院门,丫鬟刚刚通传完毕,阿尼尔娜就欢喜的迎了出来,小腹还不甚明显,可行走间,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嫣然姐姐,你总算是来瞧我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央了母妃让我去慕府找你了。”
亲热的挽着慕嫣然和贺琳蓉的胳膊朝屋里走,阿尼尔娜有些嗔怨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眼睛被坐在软榻上的那个有着湛蓝眼睛的男孩儿给吸引了,慕嫣然心不在焉的答道:“这不是来了嘛……”
坐在软榻上堆积木的那个男孩儿,便是贺启钧和阿尼尔娜的大儿子抒哥儿,巧的是,他和慕嫣然是同一天的生辰。
如今。见小男孩儿瞪着一双湛蓝的眸子看着自己,慕嫣然只觉得像是望进了一片小小的湖泊一般,说不出的纯净勾人。
“好漂亮的眼睛……”
喃喃的赞着,慕嫣然走到软榻前抱起抒哥儿,情不自禁的亲了小家伙一口。
“娘……”
被陌生人占了便宜,抒哥儿有些紧张,一脸急切的看向阿尼尔娜,却见母亲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抒哥儿撅了撅嘴,将目光拉回到了跟在慕嫣然身后的几个孩子身上。
贺琳蓉生下的三个孩子,抒哥儿平日里常见,所以,倒也不显生疏,抒哥儿咧嘴冲他们笑着,欣喜的唤着轩哥儿和韬哥儿过来陪他玩积木。
不一会儿,一堆孩子便霸占了整个软榻。
慕嫣然和贺琳蓉相视一笑,嘱咐了丫鬟照看好孩子,起身跟着阿尼尔娜去了正屋。
“可习惯了都城的生活?”
抿了口茶,慕嫣然关切的看着阿尼尔娜问道。
摇了摇头,阿尼尔娜笑道:“从前在阿山时,总是想着和女伴们溜到沛城去玩,觉得街市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有趣。可如今,真等我自己融入了这样的生活,却又总是止不住的怀念阿山的逍遥快活。”
说着话,阿尼尔娜的脸上,透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羞赧。
“这世上,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嫂嫂若是总惦记着阿山,哥哥知晓,心里怕是要难过的……”
打趣的说着,贺琳蓉的眼中,尽是戏谑,阿尼尔娜恼怒的瞪了她一眼道:“反正你哥哥也知晓的,他说,等得空了就带我回阿山去看望阿吉和阿姆呢,到时候,我们会像以前一样,骑着骏马在草原上飞奔,一定还是那样的快活。”
阿尼尔娜的话语中,半是期望半是甜蜜,慕嫣然听到,心里替她感到高兴,回头看了贺琳蓉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阿山的生活相对闲散,便是女孩儿出嫁了,什么时候想回娘家都是可以的,而如今,阿尼尔娜再想回一趟阿山,却绝对不像贺启钧所说的那般容易,尽管知晓贺启钧是安慰阿尼尔娜的,慕嫣然却也没有揭穿,只当是他们夫妻间的甜蜜。
转过头,慕嫣然却满脸真诚的说道:“过完了年,我就要和王爷回郓州了,你若是有书信或是东西带给你阿吉阿姆的,便早些准备,到时候我一并捎回去,派人送到阿山去给他们。”
点头应着,阿尼尔娜展颜笑道:“嫣然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说话的口吻,和当日慕嫣然见她是一模一样,活脱脱还是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儿。
三人说着话,还能听到里屋孩子们笑闹的声音,三人不时的回头张望着,阿尼尔娜感叹的说道:“若是能总是这样,我们在一起,我们的孩子也在一起,那该多好。”
点头笑着,慕嫣然有些落寞的说道:“你和二嫂,总是能在一处的,至于我,下一回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么一说,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感伤了,贺琳蓉嗔怒的拍了慕嫣然一把道:“好在如今能天天在一处的,等到要走的时候,你要哭我也陪着你,这会儿,可不许做出这幅样子,回头阿尼尔娜若是哭了起来,我母妃和哥哥,定要唠叨我的。”
言语间,襄王妃和贺启钧,都对阿尼尔娜极为维护。
当日阿尼尔娜嫁到都城来,慕嫣然总是担心她和襄王妃的婆媳关系会相处不好,如今看来,竟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想到此,慕嫣然的心情愈发大好。
贺琳蓉的话,顿时让阿尼尔娜羞红了脸,两人如女孩儿一般互相打趣着对方,让慕嫣然坐在一旁看着捧腹大笑。
说笑间,屋外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说是两位侧妃过来给阿尼尔娜请安,慕嫣然顿时神情一怔。
回头看了一眼阿尼尔娜,却见她已经敛正了面上的笑意,素声道:“让她们进来吧”。
帘子掀起,一前一后的进来了两位穿着白色狐裘的丽人,待到解下狐裘递给身后跟着的丫鬟,慕嫣然细一打量,其中一位,竟也有了身孕。
而阿尼尔娜,似乎也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待到二人俯身行了礼,又给慕嫣然和贺琳蓉请了安,阿尼尔娜便叫了起给她们赐了座,一边还冲那位有身孕的侧妃关切的问询了几句,通身一派端庄的主母做派。
那两人极有眼色,只逗留了片刻,便起身告退了,直说晚膳前再过来服侍,阿尼尔娜点头应下,便让她们回去歇着了。
待到她们走了,慕嫣然一脸诧异的问道:“这两位侧妃,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唇边滑过一抹淡笑,阿尼尔娜低声说道:“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有什么可说的?”
说罢,阿尼尔娜抬眼看了一眼慕嫣然和贺琳蓉,打趣的说道:“这天下,可不是谁都能像嫣然姐姐和蓉儿一般好福气的。”
虽是戏谑的话,可慕嫣然仍旧能听出,阿尼尔娜的话语中,有些淡淡的落寞,想她如今已有身孕,心情愉悦腹中的胎儿才会健康成长,慕嫣然便转了话题,和她聊了些孩子的事。
等到从襄王府出来,见慕嫣然虽面上笑意柔和,却压根未深至眼底,贺琳蓉轻声说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至极的事,哥哥虽有两个侧妃,对嫂嫂却是极好的,毕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暄堂兄一般,嫣儿,你说呢?”
点了点头,慕嫣然失笑的说道:“如今看来,世人都说宣王妃是悍妇,倒也实至名归。”
“扑哧”一声笑出了口,贺琳蓉无奈的看着慕嫣然道:“悍妇,却也不是谁都做得的。”
想想也是,慕嫣然顿时有些释怀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手段
!
回到潇湘阁,跟贺启暄说起阿尼尔娜一如往昔的灿烂多笑,贺启暄也笑呵呵的提醒慕嫣然让她记得帮阿尼尔娜带东西回阿山,以慰他们一家的思念之情。,!牢记.
两人已经歇下,慕嫣然却突然有些哀怨的偎在贺启暄怀里,低声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慕嫣然突然有此一问是什么意思,贺启暄低下头看着她反问道:“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慕嫣然低声说道:“那年阿尼尔娜住在王府,我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她和钧堂兄的幸福,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阿尼尔娜满脸绯红的跟我说钧堂兄对她许下的诺言。钧堂兄说,此生,必不负阿尼尔娜。可如今,才过去了四年而已,钧堂兄身边却不止阿尼尔娜一人,那两位侧妃,我下午时见了,也都是千娇百媚的女子。”
“你是替阿尼尔娜觉得委屈?”
突然明白了慕嫣然的意思,贺启暄笑着问道。
迟疑了一下,慕嫣然点了点头,却有些不敢直视贺启暄的目光一般,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处。
男人的心里,有为国尽忠的理想,有守卫家族的使命,其次,才是对妻儿的责任,而女人,正如女德中所讲的,嫁人前,以父为天,嫁人后,整个人生的重心,都转移到了丈夫和孩子身上,而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有局限性,闺阁中的伙伴,也会因为婚后的琐碎生活而渐行渐远,及至最后,眼中,心里,只剩那几个人。
似是一瞬间有些理解慕嫣然此刻的心情了,贺启暄俯下身子在慕嫣然头发上轻轻落下一记吻痕,方柔声说道:“旁人怎样,那都是旁人的事。与我们并无干系,你说呢?”
见慕嫣然不吭声,贺启暄轻声一笑,满是柔情的说道:“还没嫁给我前。我觉得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好女孩儿,还有些小任性,一点儿亏也不吃,每次看你想法子算计长乐,我就觉得,这样儿不掩饰真性情的女孩子,真是可爱至极。后来咱们成了亲。你处处为我着想,如今,心里更是装满了我和孩子。我觉得,便是有了侧妃妾侍之流,她们能给我的,你也能给我,你有的,她们却不一定能有。所以,何必要纳妾,惹得家宅不宁呢?”
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沉着的话语,慕嫣然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仰起头看着他,慕嫣然弯起嘴角问道:“旁人都觉得,并肩王威名赫赫,却娶了一个悍妇,着实有损王爷的颜面呢。”
听出了慕嫣然口中的戏谑之意,贺启暄面色不变,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邃。
待到慕嫣然有些意兴阑珊的低下头去,贺启暄却猛地将慕嫣然环在怀里。翻了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看来,是该找点事情让你做了,否则,你的脑袋瓜里,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悍妇又如何?本王喜欢,旁人又能奈我何?”
无赖的说着。贺启暄大手一挥,瞬时就将慕嫣然身上的亵衣扒了下来,腰下一挺,将自己的坚挺纳入那个温润的所在,看着她的眼神随着自己的动作渐渐的迷离涣散开来,贺启暄才收回心神,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无尽的欢愉。
第二日起身,贺启暄照旧已不在身边,问了白薇,知晓瑜哥儿已经跟着贺启暄入宫了,慕嫣然放下心来,又偎进被窝中假寐了一会儿,才起身梳洗妆扮。
到柏松堂陪慕老太太用了早膳,几人正说着话儿,便见春兰进来跟柳氏低语了几句,只见柳氏面色轻变,随即却不动声色的恢复如常,陪着慕老太太又说笑起来。
“我和肇哥儿玩一会儿,你们有事就各自去忙,午膳时再过来吧……”
许是注意到了春兰和柳氏的小动作,慕老太太笑呵呵的说道。
看了慕嫣然一眼,柳氏站起身,几人逡巡着退出了柏松堂。
“娘,怎么了?”
鲜少见柳氏这样,慕嫣然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四哥回来了,二姨娘带着她去明徽园了。”
沉声说着,柳氏的唇角边,有一抹不屑的浅笑,稍纵即逝。
进了明徽园正屋,便见沈氏有些局促的站在地中间,身旁,跪着垂头丧气的慕容庭。
慕容庭脸色青白,眼神涣散,一看就是酒色过度又宿醉刚醒的模样,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有些不耐的别过了头,只坐在柳氏身旁的扶手椅中,一语不发。
“二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永生不忘,日后定然好生伺候夫人。”
眼中含泪的俯身冲慕嫣然行了礼,沈氏转过头瞪了慕容庭一眼,顿时,慕容庭冲柳氏磕着头道:“母亲,儿子知错了,还望母亲原谅儿子不孝之举,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怒反笑,柳氏让沈氏起来,才看着慕容庭道:“你如今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总有自己的分寸,前次的事,你合该找你父亲去说,知道吗?”
点头应着,以为柳氏已经不怪罪自己了,慕容庭笑道:“先要母亲不怪罪儿子才行,一会儿等父亲下了朝回来,儿子自会去负荆请罪,请父亲原谅我。”
释然的点着头,柳氏看了一眼春兰道:“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若是回来,请他在外书房稍候片刻,就说四少爷要负荆请罪。”
春兰应声出去了,慕容庭的脸上,当即就显出了一丝尴尬,眼中的愠怒一闪而过,慕容庭讪讪的站起身,站在了沈氏身侧。
少顷的功夫,春兰回来,说慕昭扬已经在翠竹苑书房了。
听见父亲已经回来了,慕容庭面色一僵,看了沈氏一眼,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慕容庭有些不情愿的冲柳氏和慕嫣然打了招呼,起身朝外去了。
慕容庭走后,正屋里陷入了一丝尴尬,慕嫣然笑着看向沈氏道:“二姨娘回屋去收拾收拾吧,少顷父亲怪罪完了,四哥少不得还要去给老太太磕头的,这么些日子没见了,四哥总得找出个合适的借口来,要不然,父亲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点头应着,沈氏再次俯身谢过,转身朝外去了。
午膳时分,一脸怒气的慕昭扬踏进了柏松堂,身后跟着有些畏畏缩缩的慕容庭。
“孙儿给祖母磕头了,祖母身子可好?”
甫一进柏松堂正屋,慕容庭便疾步上前跪在了慕老太太身前,声音如泣如诉,仿若思念老人家许久才得见一般,让何氏和叶氏都撇嘴暗笑不已。
“回来了就好,可去屋里见过你媳妇儿了?”
闭口不提慕容庭消失那几个月去做什么了,慕老太太笑眯眯的问着,一脸的慈祥和蔼,倒让慕容庭面色一怔,旋即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孙儿心里挂念着祖母,一入府就来给祖母请安。孙儿一会儿就去。”
摆了摆手,慕老太太柔声嘱咐道:“快去吧,带她过来用午膳。”
慕老太太的模样,屋内的众人都心知肚明,慕容庭从前做过的事,老太太怕是老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如是一想,再看向慕容庭的眼光,也愈发不屑。
丫鬟们轻手轻脚的布着膳,孩子们则追逐着满屋子乱跑,不时的有人被半途拦下去净手,柏松堂里,一片温馨和睦,慕容庭呆呆的跪了片刻,才站起身朝外走去,身后,是慕老太太有些无奈的失望眼光。
午膳时,慕嫣然终于见到了那个自回到都城以后便未谋过面的四嫂,陈韶欢。
陈氏是家中嫡女,面貌端庄,进退有礼,站在慕容庭身侧,直让慕嫣然有一种白莲埋于淤泥的感觉。
心中虽有万千感慨,慕嫣然只盼着慕容庭能早日去掉身上的那些坏习气,让陈氏跟着过些舒心的日子。
用罢午膳回到潇湘阁,慕嫣然哄睡了肇哥儿,回到左梢间看着贺启暄问道:“四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快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见慕嫣然一脸的好奇,贺启暄得意的笑着,凑过来低声说道:“你说,慕容庭最怕什么?”
面色一顿,慕嫣然思忖着说道:“他不想让父亲管束他太紧,却又想借着慕府的声名为自己谋些好处,所以,我猜,他最怕被父亲逐出家门。”
赞同的点着头,贺启暄接过话茬继续说道:“他口口声声的说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出去谋前途,可要知道,他手里那些事,哪一桩不是靠着慕府的声名才起步的,还真以为他自己有多少本事呢?岳父大人气急不屑说他,大哥他们又懒得说他,他便有恃无恐的在外头狐假虎威,所以,迟早都会有如今这一日。”
“那你快说啊,你到底怎么办到的?”
见贺启暄迟迟不说,慕嫣然情急的晃着他的胳膊问道。
“打蛇打七寸……”
双眼微眯,贺启暄的脸上,透出了一抹狡诈的笑容:“我让人在暗庄里放出风声,说他不务正业败坏慕府门风,岳父大人不日将会逐他出家门,没几日的功夫,那些和他一起放印子钱的人,再也不敢和他一起搭手了,而与他有往来的那些公子哥儿,也都渐渐的疏远他了。最后,他自然会知晓是什么原因。若他不想放弃本有的富贵,回来是他唯一的选择。”
“也许,老太太也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才故作不知。”
幽幽的说着,慕嫣然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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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 团圆
过了腊八,又祭了灶神,都城里,已愈发有了年节的氛围,慕嫣然每日在府里黏着慕老太太和柳氏说话,得空的时候,便去周府找福华郡主说话,抑或是去襄王府找阿尼尔娜,只觉得时间如指尖的流沙一般,一转眼,就快过年了。,!
想着过了年就要启程回郓州,慕嫣然就忍不住的盼着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腊月二十五,景熙帝封印了,朝臣们不用上早朝,瑜哥儿自然也不用再去上书房做功课,慕嫣然借着入宫陪皇后和玉太嫔说话的时机,将瑜哥儿接回了慕府。
可是满打满算,在慕府也只能待三日,腊月二十八便又要入宫了,直到除夕在宫里过了晚宴才能再回到慕府守岁。
午时将过,众人还在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说话,外头有二门的婆子进来传话,不一会儿,明萃一脸喜色的进来回禀,说三姑奶奶和五姑奶奶跟夫婿一同回来过年了。
往年,嫁出去的女孩儿们,都会在初三那日来慕府拜年,今年,因着贺启暄和慕嫣然回来的缘故,嫁出去的女孩儿们便不约而同的选了年前回来,这样一来,景熙四年的春节,慕府也算得上是大团圆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出去迎……”
欢喜的说着,慕老太太还吩咐了明萃和明霞出去迎,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笑意,让慕嫣然看着,心里也跟着开怀了许多。
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屋帘掀起,齐言清和沈从文相继走进,身后跟着携手而来的慕依然和慕秀然。
从郓州回都城,经过通州的时候。慕嫣然曾见过慕秀然,此番再见,姐妹二人四目相对。竟是温馨的暖意,而慕依然,则没有那么热络了。
多年未见,慕依然的身上,褪去了青涩的少女气息,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可面色间。却有几分刁蛮的凌厉之气,不似慕秀然几人看起来温婉可人。
慕嫣然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下一瞬,齐言清几人尽数跪倒在地。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行了礼,转而又冲慕老太太和慕昭扬柳氏等人见了礼。
围在屋里的人多,便显得有些喧闹,没一会儿,慕老太太就显出了几分疲态。
慕容言见状,忙不迭的带着兄弟妹夫们去了清凉阁,而女眷们,也各自往明徽园抑或是潇湘阁去了。
姐妹三人聚在潇湘阁,慕依然的眉宇间。仍有些桀骜不驯的刁蛮,仿若这几年吃过的亏并未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反观慕嫣然和慕秀然,两人坐在一处说话,倒显得说不出的亲热,慕依然坐了没一会儿,就寻了借口去了映雪堂寻柳氏。
下午时分。慕敏然和宋瑞,慕湘然和潘慕驰得了消息也都双双回来,原本打算摆在柏松堂的饭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了,柳氏便忙不迭的让何氏去传话,在宴厅烧起了炭炉,将膳桌都摆置了起来。
席间觥筹交错,慕容言兄弟四人和贺启暄都大碗的喝着酒,齐言清和沈从文,虽都不胜酒意,却仍旧爽快的端起大碗拼着酒,唯有宋瑞和潘慕驰,似是有些不合群似的独自坐在一旁。
宴席至末尾,除了那几个拼酒的人仍旧天南地北的聊着,剩下的人,已经尽数散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慕敏然一脸不喜的牵着宋瑞回了未出嫁前的闺房流霜阁,甫一进屋,便撵走了身边的丫鬟,不无怨怪的说道:“即便不能喝酒,凑个热闹总也是好的,三妹夫和五妹夫,不都不能喝,最后不还是搀着回屋去歇着的?你这样,莫说是并肩王,便连几个哥哥们,心里怕都是瞧不起你的。”
“你是在怪我?”
脸色清冷,宋瑞回头看了一眼屋内,见四处无人,方回过头来等着慕敏然问道。
“我……”
见宋瑞这副模样,慕敏然一时气结,口中的话语,愈发没了昔日的温顺,多了几分刻薄,“好男儿自然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你这样,酒桌上没有你说话的机会,并肩王和哥哥们眼里,怎能看得见你?你不好生表现,总有一日,他们都会忘了还有你这样一个人。”
“忘了又如何?难道我宋瑞的前程,还要靠他们不成?功名是我十年寒窗苦读考来的,差事也是我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我为何要看他人的脸色?”
宋瑞脸色铁青的答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
愤愤的说着,慕敏然不欲再与他多说,转身去了厢房看瞳姐儿。
待到再回来,正屋里已空无一人,慕敏然寻了半天不见人,唤来了水墨,才知晓宋瑞已径自回宋府去了,慕敏然心中气急,坐在床榻边暗自垂泪许久,愈发觉得自己的命太苦,如今更是事事不顺心。
桐雨楼内屋,酒醉的潘慕驰,一张脸已绯红如涂了胭脂,见慕湘然拿着一张温热的帕子给自己净脸,潘慕驰一把抓住她的手,呼着酒气的问道:“湘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窝囊?哥哥们和王爷喝酒,我却这般不济事,几杯酒就醉了,湘儿,我……”
潘慕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慕湘然伸手挡住了。
眼中尽是盈盈笑意,慕湘然柔声说道:“哥哥和王爷能喝,他们喝的痛快就是,你何苦跟着他们去凑热闹?大哥和王爷都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从前喝的都是最烈的酒,我听二姐姐说,那日父亲饮了一口,呛得直咳嗽呢。对他们而言,喝酒就跟喝水似的,谁比得过啊?二哥三哥和四哥,平日里和同僚朋友常应酬,酒量自然而然也就练出来了,你跟他们,都是比不得的。”
“那你……咯,那你不觉得你的夫婿没用?”
打了个酒嗝,潘慕驰将慕湘然拉进怀里问道。
抿嘴偷笑,慕湘然俏皮的俯下身在他唇边吻了一下,方柔声说道:“你是怎样的为人,哥哥们和姐夫接触几次自然知晓,怎么会因为一两杯酒就下结论?再说了,你喝醉了,我可是会心疼的,所以,不能喝就少喝几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慕湘然的话,让本就有几分醉意的潘慕驰,顿时觉得眼前像是出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而慕湘然,也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女一般,带着几分似梦似幻的美。
只觉得下腹一热,潘慕驰的手上用了几分力,将慕湘然拖上暖炕压在了身下,不一会儿,床幔内便响起了二人暧/昧的喘息声。
红绡帐内,春情无/限。
潇湘阁内,慕嫣然等到亥时,贺启暄仍旧没回来,打发了小贵子去寻,却说贺启暄和慕容言等人去翠竹苑书房了,想来,是慕昭扬有事寻了他们过去。
哄睡了肇哥儿和瑜哥儿,又到东厢房看了一眼珠儿和蕾儿,慕嫣然回到正屋,径自沐浴梳洗歇下了,直到第二日早起,身边仍旧空空如也。
唤来了白薇,得知贺启暄前一夜歇在了外书房,慕嫣然无奈的问道:“可是酩酊大醉了吧?”
抿嘴笑着,白薇点头应道:“主子,昨儿不止王爷歇在了外书房,便连几位爷,也都是今儿一早才回了各自屋里的。奴婢听说,昨儿他们下了一夜的棋,最后天亮的时候,老爷赢了王爷半子,那盘棋才算是结束,几个人直到出了翠竹苑,还在念叨说险些成了残局呢。”
慕昭扬下棋成痴,都城里,又鲜少找到对手,不成想和贺启暄到了兴头上。
一想起贺启暄的棋艺,慕嫣然愈发觉得好笑,当日为了请夏侯龄到宣王府做幕僚,知晓他好下棋,贺启暄那些日子也没少下功夫,每每去古寒寺,还要找那位老方丈切磋几盘。
及至夏侯龄入了宣王府,后来熟稔了起来,老先生才说,贺启暄根本就是个臭棋篓子。而这,也让贺启暄每每不好意思的摇头苦笑许久。
不过这几年,贺启暄常和夏侯老先生一起下棋,棋艺也愈发精进,不成想,这一次,倒是入了慕昭扬的眼。
起身梳洗完到了柏松堂,便见贺启暄正陪着慕老太太说话,见自己进来,还沾沾自喜的眨了眨眼睛。
用罢午膳,形单影只的慕敏然便起身告退了,一边掩饰着说府里有事,所以宋瑞前夜才急忙赶了回去,慕老太太等人不明就里,忙不迭的差人准备了马车送慕敏然和瞳姐儿回去。
倒是慕湘然和潘慕驰,直说要留下多住几日,却被柳氏和秦姨娘劝说回府了,毕竟,临近年节,家里的事都不少,最后,两人说等到初三再来,才拜别了众人。
歇了午觉起身,屋里除了白薇几人,一片安静,还未等慕嫣然发问,佩云笑道:“王爷被老爷叫去下棋了,郡主,少爷和小姐被二夫人接去了状元府,小少爷被老太太差春兰姐姐抱去了……”
笑容满满,慕嫣然惬意的起身朝明徽园走去,刚进了正屋坐下,和柳氏说了没几句话,便听得外面丫鬟疾步跑进来回话,说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吵起来了。
慕依然和齐言清?
想及听到的传言,慕嫣然拉住了要起身的柳氏,“娘,让她们吵去,别去管。”
第七百三十四章 洞察
晚膳时分,齐言清脸色如常,倒是慕依然,没出现在柏松堂,沈氏进来说她身子不舒服,回滟芳斋歇下了。,!
慕老太太看了一眼沈氏,点了点头再未做声,下一瞬,目光却从齐言清脸上一带而过,见他浅笑着和身侧的慕容谨说话,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而慕依然也是真的不舒服一般,慕老太太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明霞吩咐她们布膳。
用罢晚膳,男人们照旧去了外书房陪着慕昭扬喝茶聊天,何氏和叶氏则带着孩子们回了各自的屋里,慕嫣然留下来陪老太太说话,身边还跟着柳氏。
“后日你们就要进宫去了,也不知道除夕晚上还能不能回得来,若是太晚了,就在宫里住下吧,初一早晨还要给皇上和太后磕头请安呢,别折腾了,啊?”
看着如幼时一般偎在自己身边的慕嫣然,慕老太太慈声叮嘱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笑着答道:“祖母,无论多晚,我和王爷都会带着孩子们回来的,今年难得家里人都聚齐了,咱们团团圆圆的守岁。”
面上尽是柔和的笑容,慕老太太抬头抚着慕嫣然的鬓发,有些感慨的说道:“从前总是盼着过年,可如今,就怕过年,过了年,你们又要回藩地去了。下一次,兴许祖母只能在梦里看见我的嫣儿了。”
“祖母……”
原本想到要入宫过除夕,慕嫣然的就心情有些低落,此刻慕老太太这般说。慕嫣然的心里愈发难受了起来。
“好了好了,祖母不说了……”
见慕嫣然的眼眶红了,慕老太太怜惜的将慕嫣然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仔细的叮嘱道:“几个孩子里。属你最有福气,可见小时候的那些苦都没白受。如今,你大姐和三丫头都过的不好。你能帮就帮衬着些,毕竟你们都是慕府的儿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知道吗?”
这样的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慕嫣然兴许还会撇撇嘴不以为然。可从一向疼她宠她的祖母口中说出,慕嫣然当即敛正了面上的神色,乖巧的点了点头应道:“祖母,嫣儿明白。”
慨然的长叹了一口气,慕老太太握着慕嫣然的手。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多年,祖母从来没怪责过沈氏,即便是她掌家那几年账本多有不妥,祖母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没瞧见。你知道为什么吗?”
见慕嫣然看着自己不做声,慕老太太继续说道:“一则,是因为水至清则无鱼,沈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不得不承认,那十几年,她把慕府打理的很好。你们觉得呢?”
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柳氏,见她有些愧疚的点了点头,慕老太太转过脸看着慕嫣然道:“二则,是因为她的心其实并不坏。自嫁进慕府,她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你父亲和她的三个孩子身上。如今想来,所做的那些糟心事,还不都是为了在你父亲心里多点儿她的地位,抑或是让敏丫头,依丫头和庭哥儿多有点傍身的依靠?将心比心,假如我是她,兴许我会比她做的更绝,嫣儿,你懂祖母的意思吗?”
心头一滞,慕嫣然抬眼看着慕老太太沉声问道:“祖母,四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脸上划过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慕老太太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那几个老掌柜走的时候,都托人给我带了信,说辜负了你祖父对他们的提携和栽培。可这些事儿,别人不明白,咱们自己人心里能没有数?可是当日我也说过,铺子既然分给了他们,就盈亏自负了,哪怕是败得一文不剩,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祖母再不过问一句。”
“祖母,大哥他们都去找四哥说过了,但愿四哥能早日回头,您就别跟着操心了。”
慕嫣然低声嘟囔道。
“好,祖母知道了……”
笑声应着,慕老太太拍了拍慕嫣然的手,慈爱的说道:“快回屋去歇着吧。”
跟着柳氏出了柏松堂的垂花门,母女二人都觉得有些沉重,直到将柳氏送到明徽园门口,慕嫣然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听见柳氏在远处低声唤道:“嫣儿……”
回过头,慕嫣然提步走到她身侧,便见柳氏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你祖母的话,也都是为了慕府,娘也算想明白了,其实单论对子女的付出,娘不及她,既已命中注定她是慕府的人,将来,咱们终归还是一家人,所以,你祖母的话你要记在心里,知晓了吗?”
抬眼去看,便见柳氏的眉眼中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这么多年的心结,许是方才才真正放下,慕嫣然鼻头微酸,点了点头,连声催促着她快回屋去,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里,才转身提步回了潇湘阁。
肇哥儿已经七个月了,如今只会咿咿呀呀的说话,每每开心时,便咧嘴大笑,露出几颗米粒般的牙齿,慕嫣然便是心中有再多烦心的事,看着儿子纯真的笑颜,也都能一扫而光。
坐在暖炕上抱着儿子玩了会儿,慕嫣然的心思,却仍旧在慕老太太方才所说过的那番话上,再回过神来,便见肇哥儿小鸡啄米一般的打瞌睡,慕嫣然抿嘴浅笑,抱着他去了右梢间。
轻柔的拍着锦被,没等肇哥儿睡熟,外间传来了一伙热闹的欢笑声,贺启暄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从外头传来了他们再廊檐下跺脚拍打着身上雪花的声音,肇哥儿便醒了,慕嫣然无奈的笑着,抱起他到了正屋,一家人团座在暖炕边,说说笑笑的分外热闹。
第二日起身,外头又是白茫茫的一片,树上的积雪压断了树枝,时不时的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惊得襁褓里的肇哥儿不时的探头去张望,灵动的眼珠,让小家伙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机灵的可爱。
午时将过,宫里的马车便来了,让原本打算二十八才进宫的贺启暄和慕嫣然,着实有些扫兴,可不喜归不喜,两人仍旧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随身的物品,带着孩子们进了宫。
宫里的生活,比起在慕府自然要无趣的多,天气本就冷,慕嫣然又不得不往各宫去坐坐,一来二去的,孩子们就跟着遭了罪,便连脾气最是平和的蕾儿,也忍不住抱怨起来,惹得慕嫣然又是一阵好笑,哄了许久,小家伙才开心起来。
东西六宫,处处都妆点的异常喜庆,便连瑞安宫的院落里,也挂了许多红灯笼。
三十日天还未亮,便听得外面传来了几声高亢的礼炮声,慕嫣然从睡梦中惊醒,忙不迭的唤了乳母抱过了肇哥儿,却见小家伙仍旧睡得香甜。
晚上的除夕夜宴,摆在毓秀宫,要到近子时才能结束,到时候坐在那儿好几个时辰,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小孩子了。
想到此,一整日,除了贺启暄去乾安殿找景熙帝说话,慕嫣然和孩子们哪儿都没有,吃饱喝足,一大四小五个人并排躺在暖炕上,说不出的惬意。
酉时将过,慕嫣然梳洗妆扮好,又给几个孩子穿戴好了厚裘,牵着她们坐进马车,径直去了毓秀宫。
慕嫣然到的时候,除了皇后和云淑妃还未到,后/宫之中的绝大部分妃嫔都已经到了,慕嫣然走到自己的坐榻边坐下,小声叮嘱好了孩子们不许随便乱跑,再抬眼,便见身边的一众妃嫔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慕嫣然莞尔一笑,一一冲她们颔首示意。
少顷的功夫,入宫赴宴的外臣和外命妇也尽数到了,其中自然包括柳氏和贺琳蓉等人,没等慕嫣然叮嘱,珠儿和蕾儿已手牵手奔到了柳氏身侧,慕嫣然的身边,便只剩瑜哥儿,和乳母抱着的肇哥儿。
往毓秀宫来的人越来越多,及至戌时,殿内两侧安置着的锦桌旁,已坐满了人,礼乐响起,景熙帝迈进毓秀宫,身后,一左一右的跟着皇后和一位慕嫣然几次进宫都未见过的妃嫔。
见慕嫣然的目光都放在了景熙帝身后那名妃嫔的身上,坐在慕嫣然身侧的襄王妃低声介绍道:“那是华贵妃,领侍卫内大臣上官大人家的嫡女,被太后特选入宫的。”
景熙元年八月,是景熙帝在位的第一次选秀,后来,太后又从都城中特别选拔了几位名门世家的小姐入宫伴驾,甫一进宫就都是妃位,着实让各地选去的那些秀女们心里生了好一阵子的气,直惋惜自己没有托生在好人家。
点了点头,慕嫣然抬眼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了那位华贵妃。
肤白如雪,乌黑如墨,杏眼琼鼻,身材高挑。
一双美目,顾盼间目光飞扬,让人一眼望去就有说不出的好感,可慕嫣然收回目光,却见殿内的妃嫔,不约而同的都一脸的不齿,慕嫣然不解的看向襄王妃,见她压下了笑容说道:“华贵妃未出阁前,极得太后娘娘欢心,便是入了宫,也常常伴在太后娘娘身侧,太后常赞,华贵妃气度雍容。”
襄王妃的话语中一片褒扬,可慕嫣然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顿时,慕嫣然有些明白,华贵妃的得宠,和其他妃嫔的不屑目光,是从何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