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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悠悠忘忧     贵女反攻记txt下载     贵女反攻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九章 许愿

    一连数日,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三个孩子在落凤山庄玩的不亦乐乎。

    早起登山看朝阳,傍晚坐在悠然居正屋门外看天边艳丽的晚霞,夜里便去后面的室内温泉池子里嬉戏,及至一家五口和睦的牵着手回悠然居歇息,仰头望去,漫天星辰,点缀在黑丝绒一般的夜空中,让人心神荡漾,浑然不觉自己是在世间。

    便连一向娴静的蕾儿,也感叹着说自己好像变成天上的神仙了。

    童颜童语,分外有趣。

    初七早起,刚用完早膳,外间有小丫鬟通传,说高管事来了。

    想起刚来那日贺启暄的评语,慕嫣然抿嘴笑道:“这高管事,着实是个妙人……”

    贺启暄和慕嫣然到落凤山庄已经好几日了,除了刚来那夜高管事出现过一次,这些日子,却是从无主动在两人面前出现过。

    便是有事,也让悠然居的小丫鬟通传到贺启暄和慕嫣然面前,他得了吩咐再下去妥善安排,竟似这落凤山庄是贺启暄的私人庄子,而他是这庄子里的一个管事,并不需要日日到主子面前回话一般。

    可就是这样,却愈发让贺启暄和慕嫣然觉得轻松惬意,每日各处游玩,反而觉得一天里的时辰都不够用了似的。

    点头应下,屋帘掀起,高管事恭敬的低垂着头迈进了门槛。

    俯身跪倒行了大礼,高管事站起身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回禀道:“王爷,王妃。主人离开时曾交代过,初七那日,要在落凤山庄举办祭山仪式,惟愿西凤山山神能庇佑山庄。让山庄里风好水好景色好,所以,小人前来。还请王爷和王妃示下,可否按我家主人的意思办。”

    贺启暄和慕嫣然在此,落凤山庄的一应大行活动,便都要请示过他们,以免冲撞到了贵人,高管事此举,便是对贺启暄的尊重。

    而如高管事所说的这种祭山活动。古来便有,通常那些依山傍水的私人园林,主人们都会挑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举行类似于祭山神或是祭水神的活动,祈求各方神灵庇佑自己的园子或是山庄处处顺遂。

    这样的事,贺启暄并不忌讳。

    点了点头。贺启暄应道:“自然可以,你们怎么规划的,便怎么安排就是。”

    眉目间显出了一丝踌躇,高管事为难的回道:“这日子,是主人临走前便定下的,当时,却也不知晓王爷和王妃要来山庄里休憩些日子,如今这祭山活动……”

    “要在悠然居里举办?”

    慕嫣然出言问道。

    “正是如此。”

    拱手作了一个揖,高管事轻声应道。

    “无碍无碍……”

    爽朗的笑着。贺启暄爽快的应道:“既如此,你们便按着之前准备的继续就是了,我们便也叨扰一番,跟着凑个热闹。”

    似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的便解决了,高管事忙不迭的跪倒谢了恩,出去安排了。

    刚过了午时。院子里就闹腾了起来,高管事领头,带着两队下人们扛着梯子,搬着需要的东西进了悠然居。

    只听见外面乒乒乓乓的响了许久,慕嫣然原本打算睡会儿午觉,却被吵得不得不起身,问了白薇,才知道珠儿姐弟三人都跟着贺启暄和慕风出去骑马了,慕嫣然有些自嘲的笑道:“王爷说带着我来散散心,自打来了落凤山庄,他反倒成了孩子王,成日里带着三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我倒成了那个被嫌弃的……”

    抿嘴偷笑,白薇一边按着慕嫣然的眼神示意捧过了绣筐,一边应着她的话说道:“谁让主子您畏寒,每到冬日就手脚冰凉呢。这一点儿上,郡主和小姐、少爷都随了王爷。不过奴婢倒是觉得这样极好,多在外面跑跑跳跳,便不说郡主,便连小姐和少爷,开了春定然都能拔高一大截呢……”

    白薇的话,让慕嫣然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又不是地里的庄稼,能拔高多大一截啊?”

    说着话,院子里响起了几个孩子大呼小叫的声音,却是他们撒欢回来了。

    “娘,好高的一栋竹楼……”

    一边朝屋里跑,瑜哥儿一边指着外面说着。

    结合方才听到的响动,慕嫣然顿时知晓,必定是工匠们搭建起了一座小巧的竹楼。

    放下手里的绣活,慕嫣然下了暖炕,牵着儿子朝外走去,出了门,果然,眼前矗立着一栋搭建的极为精致的竹楼。

    下端极宽,约莫要四五个人伸开胳膊才能环抱住,而到了竹楼的顶端,则已经是尖尖的一个角。

    框架搭建好,各个连接处,便被系上了五颜六色的丝带,及至挂好各种各样的吉祥物件,整个竹楼,倒也有几分趣意,惹得三个孩子留恋不已,任凭贺启暄和慕嫣然怎么唤都不肯进来。

    天色渐暗,悠然居廊檐下的灯笼,再度点燃,衬得整个院子明亮如白昼,而院子中央,除了高高耸立的竹楼,便是围了一圈的案桌,桌子上,都摆放着祭拜山神要用的贡品。

    刚过酉时,高管事进来恭请贺启暄和慕嫣然出去观礼,慕嫣然便唤了三个孩子,跟在贺启暄身后出了屋子,站在了院子里。

    祭山活动并不复杂,想来,悬挂在竹楼上的那些物件,都是有来历的,所以,仪式开始,便是高管事诵念了一篇洋洋洒洒几千字的祭文,之后,带着落凤山庄的一众下人,冲竹楼三跪九叩的行了大礼。

    祭山,便算是结束了。

    就在珠儿和瑜哥儿满心失望的以为这竹楼要被拆掉的时候,高管事吩咐了下人们将围在竹楼旁的一圈案桌都撤了下去。

    “王爷,王妃,还请站在廊檐下,要放烟火了……”

    高管事走到贺启暄和慕嫣然面前请示道。

    听到有烟火看,三个小家伙都翘首以盼的张望着悠然居的院门,可过了许久,院中都已经空无一人了,还未见有人搬了烟花爆竹进来,便连慕嫣然的脸上,都显出了几抹不解。

    随手点燃了一个炮仗,高管事动作迅速的扔到了半空中,顿时,一个细小的火花在空中炸开,渐渐的回落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那个火花会变成一片微不足道的灰尘四散开来的时候,让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火花掉在了竹楼顶端处,顿时像是落入了水池一般,溅起了四散的璀璨,而那璀璨,竟是一个小小的烟花丛,燃起了缤纷绚烂的烟火。

    随着一朵一朵的烟火在头顶的夜空中炸开,竹楼顶端的火花渐渐的弥漫开来,像是会自动的往下流的水流一般,缓缓的朝下蔓延开来,而每到系着彩色丝带的地方,都会燃起一簇烟花,不一会儿,一整个高楼,便成了火树银花一般璀璨的美丽景象。

    回头去看,贺启暄正仰头看着,几个孩子,也各自看的呆呆的,似是没想到会有这般的美景,而院子的四周,下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愉快的表情,有些,甚至还双手合十的朝天空拜着,祈求山神保佑自己身边的亲人。

    回想自到了郓州以后,似乎便一直都顺遂安泰的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慕嫣然心中万千感慨。

    情不自禁的,慕嫣然仰脸看着绚烂无比的夜空,双手合十的默默念道:“信女慕嫣然,一求大梁国泰民安,永无战事。二求亲人身体康健,笑口常开。望神灵庇佑。”

    待到再睁开眼,夜空里,愈发多了几分闪耀,却是万千的星辰透过轻薄的云层都露出了俏皮的笑颜,星星点点的闪烁着。

    “愿爹爹永无烦心事,愿娘亲越来越漂亮,给我们生几个弟弟妹妹……”

    珠儿也学着慕嫣然的模样,双手合十的对着夜空许着愿,可她这样的愿望,却让贺启暄开怀大笑,慕嫣然哭笑不得。

    站在西厢房门口的慕风,仰头看着寂寥的夜空,心中感慨颇多,转过头看了一眼静静站在身侧的夏蝉,慕风轻动胳膊,伸手过去牵住了夏蝉的手。

    回头看着身边的人,见他们各自虔诚的许着愿,根本无人注意自己,夏蝉挣扎了一下,羞赧的低垂下了头。

    下一瞬,耳边响起了慕风沉稳有力的话语:“苍天在上,慕风在此许下誓言,愿神灵庇佑慕风,庇佑夏蝉,慕风定以真心相待,不让夏蝉收到丝毫伤害。有违此誓,慕风愿……”

    慕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夏蝉情急的伸手挡住了。

    摇了摇头,夏蝉眼睛晶亮的看着慕风,低声说道:“我信你……”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底深处,都是小小的自己,倒应了民间那句并无根据的俗语,一个人,只有在心爱的人眼中,才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展颜冲慕风露出了一个娇美的笑容,夏蝉站正身子,满脸认真的看着夜空许着愿,“信女夏蝉,此生愿与慕风相伴相守。”

    简单的誓言,却昭示着彼此真诚的内心,慕风和夏蝉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一束响亮的烟火后,绚烂了许久的夜空,终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三十章 皇榜

    正月十四,贺启暄和慕嫣然从落凤山庄启程,准备回云都王府。

    落凤山庄的日子,不但慕嫣然和贺启暄觉得惬意无比,便连几个孩子,临走时,也都露出了几分不舍,马车里,珠儿还痴缠着贺启暄问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再来这里玩?”

    身后,是高管事带着落凤山庄的所有下人恭送贺启暄一行的跪拜声,贺启暄撂下车帘,将珠儿拢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尖反问道:“那珠儿想什么时候来?”

    欢喜的抱着贺启暄的脖子,珠儿期待的答道:“爹爹,等到珠儿过生辰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玩,好吗?”

    正要点头,却见一旁的瑜哥儿冲珠儿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贺启暄转过头去看着儿子问道:“你呢?想什么时候来?”

    摇了摇头,瑜哥儿扬声答道:“将来,我要自己建一个,比这儿大,每天都看烟火。”

    “你小子,口气不小啊……”

    伸手过去拍了一下儿子的头,贺启暄赞赏的说道。

    “大姐,等我将来建了庄子,一定送给你一个……”

    瑜哥儿见珠儿的问话,贺启暄迟迟没有回应,转过头讨好的看着珠儿笑道。

    欢喜的点了点头,珠儿兴奋的点头应道:“好,我等着你给我建庄子。”

    “我也要……”

    一直没吭声的蕾儿扯了扯瑜哥儿的袖子,浅声说道。

    头如捣蒜,瑜哥儿咧开嘴笑着应道:“二姐自然也有。”

    三个孩子的童言童语,却让贺启暄和慕嫣然心里满是幸福的满足感,回去的路程,倒像是缩短了几分一般。

    早起从落凤山庄出发,还未到午时,马车就驶进了王府门口的巷道,而苏管家和紫云等人。已经在大门外候着了。

    “这几日,云都城里,可发生什么事了?”

    贺启暄一手一个的牵着瑜哥儿和蕾儿,一边朝里走。一边看着苏管家问道。

    “这……”

    迟疑了一下,苏管家麻利的答道:“王爷,云都城城门口,贴了皇榜。”

    “皇榜?”

    满脸狐疑,贺启暄却没有细问,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进了一心堂。

    梳洗完在暖炕边坐定。贺启暄招了招手,让人去唤进了小贵子。

    军营里的事,早在腊月二十五之前,贺启暄便尽数都处理完了,是故,小贵子留在云都城,便是当做贺启暄的眼睛,注意一下云都城各处的杂事。

    此刻贺启暄问起。小贵子挑要紧的说了几件,都是云都城里高位官员来往间的隐秘事,见贺启暄点头示意知道了。小贵子最后才徐徐说道:“正月十二那日,云都府衙在城门口张贴了皇榜,大意是要在民间寻访德高望重的名医,前往都城太医院任职,各地若是有这样的人才,可尽数举荐上去,若真是德才兼备,定然厚赏。”

    “可打听这里面的缘故了?”

    皇榜,可不是轻易就会张贴的,再说。这天下最有名的大夫,如今不就是在大梁皇宫内的太医院里?景熙帝此举,定然另有深意,如是想着,贺启暄扬声问道。

    点了点头,小贵子朝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据奴才得到的消息,宫里的大皇子殿下,不好了。”

    眸光略惊,贺启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小贵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爹爹,用午膳了……”

    蕾儿小蝴蝶一般从外面奔进来,拉着贺启暄的胳膊轻声说着,贺启暄回过神来,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放在怀里,出了内屋。

    用罢午膳,未等一碗消食茶喝完,三个小家伙就都精神萎靡的打起了瞌睡,慕嫣然唤来了乳母,让她服侍着珠儿回雅然居去歇午觉,自己牵着蕾儿和瑜哥儿,径自去了右梢间。

    及至哄睡了两个孩子回到左梢间,贺启暄却仍旧坐在暖炕边,一脸的严肃。

    “怎么了?”

    以为是军营里抑或是云都城里发生了什么不法的事,慕嫣然走到锦桌旁沏了一碗热茶端了过来,一边注意着他的神色问道。

    “大皇子,怕是不好了。”

    贺启暄沉声说道。

    伸手要递过来的茶碗“哐啷”一声跌在了炕几上,一碗水顿时倾泻的四处溢开,而小巧的茶碗,则滴溜溜的在炕几上打着圈儿的转着,在静谧的内屋里,显得愈发刺耳,慕嫣然一脸震惊的看向贺启暄,口中喃喃的说道:“怎么会,怎么会……”

    口中说着怎么会,其实,这一天,已经是慕嫣然早就预料到的,毕竟,当年那个身体羸弱的婴儿,几次三番的命悬一线,而每一次,都凶险万分的逃过一劫。

    这些年,慕嫣然收到的都城里送来的家信,柳氏也好,贺琳蓉也罢,每个人都会事无巨细的把都城中的大事小事都跟慕嫣然啰嗦好多,便连不经常见到的玉太嫔,她们也会有只言片语的提起她,唯独秦素儿的那对龙凤胎,如今地位尊崇的大皇子和大公主,从未有人主动提及。

    大公主活泼开朗,一相比较,无论何时身边都少不了有御医小心伺候着的大皇子,便显得愈发单薄。

    如今,那个总是会甜甜的唤着自己“宣姨母”,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笑容的霄儿,却成了所有人心里揣测着的那句“大皇子,怕是不行了”。一想到此,慕嫣然就觉得心里一下一下的刺痛着,那股疼痛渐渐的拉扯弥漫开来,让慕嫣然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沉痛。

    紫云进来,看到贺启暄和慕嫣然不说话,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可大抵也猜到怕是出事了,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了炕桌,又端上来了两碗热茶,才暗自退了出去。

    “消息,可确实吗?”

    浑然不觉声音中已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战栗,慕嫣然抬头满眼期冀的看着贺启暄问道。

    沉吟许久,贺启暄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

    不知道,此刻的毓秀宫里,那个总是浅笑盈盈端庄大方的素儿姐姐,会是一副何等憔悴和肝肠寸断的模样。

    慕嫣然深呼了几口气,抬眼看着贺启暄说道:“你去找夏侯老大人,他久居宾州郓州,定然有些自己的人脉,说不定能认识一些会诊治奇门杂症的乡间大夫。我……我去给夏侯大姐写信,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兴许会有什么法子,抑或是认识什么人……”

    忙不迭的下炕走到书桌前,慕嫣然动作迅速的磨好了墨,摊开一张素笺纸提笔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封信就写好了,慕嫣然将信封好,走过来递给贺启暄,“派人去送信,用最快的法子,务必要找到夏侯大姐。我这就去找找舅母和闵夫人她们,总要试一试,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紫云……”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扬声唤进了紫云,让她们准备热水给自己梳洗更衣。

    “你别着急,都城离这里远,皇榜都张贴了好些日子了,最先张贴的,定然是都城的皇墙根下,说不定,早已有都城里的名医揭了皇榜进宫为大皇子诊治去了。你也别急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我再派人去打探消息,你别急,啊?”

    走到梳妆台前,贺启暄伸手按着慕嫣然因为急迫而有些颤抖的双肩,一边动作轻柔的给她放松着,一边话语沉稳的说道。

    “吉人自有天相,霄儿出生后吃了那么多的苦,都说否极泰来,菩萨一定会保佑他的,一定会的……”

    语气沉着的说着,可慕嫣然仍旧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发慌,她甚至不敢去想,此刻的秦素儿,会是什么模样。

    一想到从前珠儿病了,浑身烧的滚烫,又不肯好好喝药,自己每每都是抱着孩子心疼至极,而此刻,大皇子竟然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刻,慕嫣然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的冰冷,似是层层叠叠的弥漫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般,让她在温暖如春的屋里,仍旧觉得如同置身于数九寒天一般冰冷刺骨。

    慕嫣然带着白薇和佩云朝外去了,贺启暄也拿着方才慕嫣然写好的信,径自去了外书房。

    等到晚间再从外头回来,贺启暄的面色,愈发凝重。

    欢闹的烟花爆竹声声响起,珠儿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在院子里跟着慕风和夏蝉笑闹的声音也历历在耳,可屋内的贺启暄和慕嫣然,却相对无言,一时间,二人该怎么开口打破这份沉静,都不知道。

    “霄儿,是素儿姐姐唯一的儿子,也是宫里唯一的皇子……”

    低声说着,慕嫣然长呼了一口气,感同身受的说道:“大皇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素儿姐姐必定心神大乱,如今,去岁八月里选秀进宫的新人正是不安分的时候,素儿姐姐若是再有个什么万一,这后/宫,怕是也会一片纷乱。”

    “太后娘娘,已下了懿旨,从都城的几个世家里选了六位德容出众的女子进宫侍奉皇上……”

    贺启暄沉声说道。

    面色一变,慕嫣然的脸颊边,露出了几分凄厉的冷笑:“这厢,儿子危在旦夕,那厢,新人在夫君面前婀娜娇媚的博宠,这宫里,是世间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第六百三十一章 寻医

    云都城城门内墙根上贴着的皇榜,已经由最初的明黄色,渐渐的淡了起来,从前围满了百姓,交头接耳的热议场面,也终究演变成了无人搭理视若无睹的模样,仿若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张墙纸罢了。

    贺启暄和慕嫣然,各自通过自己的方式遍寻名医,可十几日过去了,却依旧一点儿音讯都没有,便是那些慕名前来的,经过识别,也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想借着此事在贺启暄面前晃个眼,看能不能鱼目混珠的博个前程。

    在被贺启暄当众拉出去杖毙了一个冒充名医的地痞无赖之后,前往王府应征名医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已门庭冷落起来。

    开了春,年前回乡去过年的女夫子又回来了,后院的书院里,便又传出了女夫人教导珠儿学诗书礼仪的声音。

    蕾儿喜静,总是会静悄悄的坐在慕嫣然身边玩自己的布偶,偶尔慕嫣然抬眼去看,她就会抬头冲慕嫣然展颜一笑,看着女儿乖巧的笑颜,慕嫣然便觉得万分知足。

    瑜哥儿平日里话不多,可每每开口,都会让贺启暄和慕嫣然心中有些惊诧,儿子的聪慧,也让贺启暄顿时思忖着要早些为他启蒙,不得浪费这绝好的天资。

    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了,一扫冬日的寒冷,偶尔听到驻足在树枝上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慕嫣然总是能怔忡的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好久的呆,而每每她静思不语的时候,瑜哥儿总会迈着小短腿跑到母亲身边,指着这指着那的径自问出许多问题来,不一会儿,慕嫣然便忘记了方才心中的愁绪。

    没几日,贺启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外书房里,听手下回禀完都城里的情形,贺启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面上,也稍稍的安定了几分。却依然透着一分凝重。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正站在书桌后临帖,贺启暄笑着打趣道:“心不静,写出来的字,也多了几分浮躁的凌乱。何苦浪费这些上好的笔墨和宣纸?”

    被贺启暄调侃,慕嫣然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狼毫,结果白薇递来的帕子净了手。应着贺启暄的话道:“并非你说的那般,这么多天,我也已经想明白了。我跟着这么惆怅。也并不能让素儿姐姐心里的焦急和无助缓解一丝半毫。如今,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到尽人事,慕嫣然的情绪,又黯然了几分:“小半个月过去了。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莫非,郓州这么大,却连个有真才实学的人都没有?再世华佗,再世扁鹊。都隐匿到何处去了?”

    见慕嫣然的话语中有一份气急败坏,贺启暄愈发觉得好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等看吧,人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大皇子自小多灾多难,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坎吧。”

    “你那边呢,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点着头,慕嫣然走回贺启暄身边坐下,一脸期冀的看着他问道。

    “从都城里打探到的情形,大皇子虽身子不好,可这消息,也封锁在了宫里,都城里虽有诸多猜测,却都不甚详实。近日,朝堂上一片风平浪静,唯独有些波澜的,便是后/宫。”

    贺启暄沉声说道。

    “如今这后/宫,怕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了吧?”

    语调平和的说着,慕嫣然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疼惜,显然,又想到了深宫之中的秦素儿。

    “皇上登基,正二品的四妃,便只有云淑妃一人,如今,四妃之位,已经满了,不仅如此,便连贵嫔和嫔位,也尽数都是花枝招展的新人。”

    贺启暄淡笑着说着,唇边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八月的选秀,云都城里送去的六十个秀女,除了十几个有位份的,其余大半都纳入了各个宫廷,做了掌事,抑或是底层的宫女。被遣送回来的,也有十几个。

    而当中的翘楚沈雪鸢,则在殿选当日被封为雪贵人,成为同一批秀女中位份最高的。

    此次太后从都城的几大世家名门中选定了六个德行好性情好的小姐入宫,沈雪鸢,一跃而成了雪嫔娘娘,在宫里的荣宠,仅次于皇后和秀贵嫔。

    “大皇子身子不好,后/宫那些女人,怕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借此机会飞上枝头。”

    轻声说着,慕嫣然看向贺启暄问道:“可有人怀上龙种?”

    呵呵笑着,贺启暄摇了摇头道:“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自从八月选秀,那之后的几个月,皇上还是歇在毓秀宫的时日最多,所以,那些妃嫔,也都无所获。及至大皇子身子有恙,皇上已经好些时日不曾踏足后/宫了,太后娘娘的此番心血,却是白费了。”

    “既如此,宫里如今便只有一位皇子和三位公主。”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一边感叹着景熙帝对秦素儿的一往情深,一边,却不禁为之后会出现的一系列纷乱而感到头痛不已。

    自古帝王家,真情最少,如今的景熙帝,又能坚持多久?

    大皇子的病,迟早会被朝中众人知晓,终究,这些人都会冠冕堂皇的劝谏景熙帝广纳妃嫔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而景熙帝,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体常年羸弱,并且在持续恶化,他的心里,怕是也会急躁的吧?

    哪怕不说朝中的大臣,便是太后,怕是也会谆谆不倦的在他面前念叨啰嗦,长此以往,滴水穿石,总会让人变化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样情深意重的景熙帝,能坚持多久。

    等他放弃的那日,也许,就是秦素儿心死神伤的那一日了。

    遍寻名医的事情,依旧摆在贺启暄和慕嫣然的面前,成为他们的重中之重,每日,两个人都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可日复一日的失望,两个人的心里,已如一滩死水,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龙抬头,往年都要在王府里设宴宴请云都城一众贵夫人的宴席,一大早起身,慕嫣然一边给蕾儿和瑜哥儿穿着衣裳,一边转过头来嘱咐着珠儿说道:“今日府里人多,你是姐姐,要看顾好弟弟妹妹,明白吗?”

    珠儿点了点头,还未答话,一旁正伸着胳膊套长袄的瑜哥儿一脸认真的说道:“娘,我是男子汉,我保护姐姐……”

    抿嘴笑着,慕嫣然伸手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柔声嗔道:“你不给娘捣乱惹事就好了,等你长大了,再来保护姐姐吧。”

    一本正经的点头应着,瑜哥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慕嫣然说道:“娘,我还要保护你和爹……”

    儿子的话,总是能让慕嫣然的心里暖暖的,感慨的将瑜哥儿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慕嫣然柔声应道:“好,娘等着我的瑜哥儿长大,来保护娘。”

    刚过巳时,便有来客登门了。

    杜氏最先而来,身后跟着文雅娴和文雅竹,屋帘掀起,大手拉小手的进来了一串孩子,顿时,一心堂里便溢满了飞扬的欢笑声。

    秦柔儿姗姗来迟,却一直面色淡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反从前的热络亲和。

    自打腊月里在王府的宴席上,顾府的那位乳母被慕嫣然当众下令拖出去杖毙,顾安怀和秦柔儿夫妇回府后,一面恭谨温顺的上了告罪的文书,直说是自己驭下不善,才出了这样的事,一面,却收敛了二人刚到云都城大肆结交官员和内眷的张狂动作。

    之后,秦柔儿还带着礼物到杨柳巷给文雅竹致歉,做足了脸面,那之后,二人安静了许多。

    目的已达成,慕嫣然也不会再行逼迫二人,再见到秦柔儿,便如往常一样,不亲近,不冷落,倒也没让秦柔儿更加难堪。

    宴席照旧摆在大花厅,众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好不热闹,气氛正好的时候,小平子小跑着进了花厅,走到慕嫣然身侧,小平子低声耳语了几句,慕嫣然面色一惊,冲小平子吩咐了几句,让他朝外去了。

    宴席结束,送走了一众夫人们,再回到一心堂,慕嫣然颇有些急色。

    等到贺启暄回来,慕嫣然迎上去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

    点了点头,贺启暄抚掌大笑,“可真是巧了,夏侯老先生举荐的那位名医,和夏侯大姐回信提到的,竟然是同一人,我已经差人去寻了,左右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了。”

    虽还未寻到人,可慕嫣然的口中心里,却长舒了一口气。

    对夏侯清,慕嫣然一向有些莫名的信任,如今,慕嫣然却只盼着那位名医能早些被贺启暄派去的人寻到。

    几日的功夫,慕嫣然总是翘首以盼,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那位名医被寻到了。

    “王爷不在,你便去请那位神医到议事厅一坐,我过去见一面。好生招待着……”

    吩咐了小贵子,慕嫣然更了衣朝外走去,进了议事厅,看着坐在扶手椅中惬意的品着茶的那位神医,慕嫣然的面上,仍旧有些掩饰不住的讶异。

第六百三十二章 热闹

    议事厅内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一袭白色长衫,纤尘不染,便连脚下的靴子,也像是崭新的一般,衬着他俊朗的容颜,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不问尘事。

    见慕嫣然进来,那男子缓缓起身,拱手一拜,朗声说道:“草民杜之末,见过宣王妃。”

    杜之末的声音如清风明月一般清爽,而他的身上,许是因为常年与药草打交道的关系,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杜若清香,慕嫣然颔首示意,“杜先生,请坐……”

    “不知杜先生从何处来,师从何人?”

    慕嫣然轻声问道。

    “回王妃的话,草民身无定所,接到故人书信时,正在民乐边县。至于草民的师父,乃是前朝御医曹大人。”

    杜之末垂首应道。

    “可是曹蕴达曹大人?”

    慕嫣然惊讶的问道。

    曹蕴达,乃是文轩帝时宫内的金牌太医,人常说,便是病人已经到了鬼门关前,只要曹大人在,也定然能将他的命救回来。

    前朝时,曹大人更是人们口中的“赛华佗”。

    如今,曹大人的亲传弟子在,慕嫣然顿时有些喜形于色,“此番能找到杜先生,着实不易,还望宫中的贵人病情能够有所好转。”

    前几日,慕嫣然还在心里念叨着那些再世华佗,再世扁鹊都隐匿到何处去了,如今,面前就出现了一位资历极老的金牌御医的传人,这让慕嫣然怎能不高兴?

    “不知曹大人如今身在何处,身子可好?”

    慕嫣然闲聊着问道。

    面上闪过了一抹黯然,杜之末低声答道:“师父已于去岁仙去,草民得知消息时,正在塞外,赶回师父家,也只见了最后一面。”

    “节哀顺变……”

    神情一顿,慕嫣然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

    两人闲叙了几句话。已近午时,贺启暄也得了信,从军营里赶了回来,见到杜之末的那一瞬。面上的讶异,与之前的慕嫣然一般无二。

    可聊了一会儿,贺启暄便发现杜之末涉猎极广,不止是医学,便是地理军事,也都能信口提来,不一会儿。贺启暄就有些惺惺相惜的欣赏了。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让小厨房做好了一桌席面,送去了外院议事厅,贺启暄要为杜之末接风洗尘。

    而下午,云都城里的一众名医,会到王府来,与杜之末博古通今的辩驳医学,这也是自皇榜贴在云都城。那些真真假假自称是名医的人都要接受的考验。

    及至晚间贺启暄从外院回来,连连摇着头咂舌叹道:“果然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啊。下午我旁听了一会儿,虽什么都不懂,可看着杜之末舌战群医,引经据典的让云都城里一众有口皆碑的大夫们都拱手落败,便是我之前心里存了那么多的疑惑,也尽数都释怀了。”

    “果真那么厉害?”

    见贺启暄说的兴奋,慕嫣然笑着问道。

    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时的情景,贺启暄叹道:“这样的人才,可惜天下没有多少,否则。我定然要搜罗几位到军营里来任职,这样,那些受了伤的士兵,便会少受许多苦楚了。”

    从前,身受重伤的士兵,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伤口感染后,便会一命呜呼。而今日杜之末提到的一个简单的救治方法,虽不能立竿见影的起到效果,却可以让重伤的人稍有缓解等到大夫到,贺启暄只听了那一个病例,却顿时觉得如聆福音,让他站在人后摩拳擦掌的有些兴奋。

    若不是宫里大皇子那儿一点儿功夫都耽搁不得,贺启暄真想将杜之末拉到军营里,去给那些军医上几堂课,传授一些简单却不为人知的急救法子,造福将士。

    “可安排好了吗,什么时候送杜先生去都城?”

    见贺启暄一脸的惋惜,慕嫣然抿嘴笑着问道。

    “事关重大,我也不敢马虎,所以吩咐了慕风,让他带着一队士兵沿途护送杜大夫去都城,明日过了午时就出发,若是一路顺利,大概二月中,就能到都城了。”

    贺启暄轻声应道。

    第二日早起,贺启暄没有去军营里,而是差了小贵子,去把军营里的几位军医都带了过来,一上午,几人便是在外书房谈医论药。

    午时,贺启暄在外书房设宴招待杜之末,为他送行。

    慕风和杜之末出发后,慕嫣然的心里,也渐渐的放松了些许,不知道这信心来自于夏侯老先生和夏侯清的同时举荐,还是来源于杜之末和他师父曹蕴达的精湛医学,总之,算着日子,慕嫣然也期盼着能听到些从都城中来的关于大皇子的好消息。

    自打从落凤山庄回来,便出了皇榜的事,整日里忙东忙西,慕嫣然竟觉得日子过的飞快,似乎一转眼,便到了紫月该出嫁的日子了。

    二月十五,紫月到一心堂给慕嫣然磕头,慕嫣然满脸带笑的唤起了她,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了一对自己带了许多年的羊脂玉镯子,套在了紫月手上,“除了我为你准备的那份嫁妆,这对镯子,就算是我给你添妆的贺仪,三日后就要出嫁了,以后,可不能像从前那么泼辣了,啊?”

    羞赧的低头应着,紫月膝盖一软,跪倒在慕嫣然面前低声说道:“主子,奴婢给您磕头了,谢谢您这么多年待紫月和紫云的好,日后,主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奴婢绝不离开主子身边一步。”

    “傻丫头……”

    柔声嗔着,慕嫣然笑道:“大全是个踏实能干的,就是为了他,你也不能跟在我身边一辈子,到时候,他有出息了,自然要被放到外头去做管事,那可比在王府当个管事要出息的多,你啊,嫁给大全,就得多为他着想,听见了吗?”

    想出言反驳,却见慕嫣然正看着她,似是就等着堵她的话,紫月俏皮的笑了笑,点头应道:“到时候,奴婢去问大全,大全从前说过的,他这辈子都是王府的管事,说不定,不用奴婢说,大全也不会去外头做什么出息的管事呢。”

    紫云的话说完,顿时引得屋内的一众丫鬟都低声浅笑起来,顿时,紫月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出嫁,这般说话,却是有些不知羞了,一瞬间,紫月的脸绯红如天边的朝霞,愈发衬得人比花娇。

    一转眼便到了二月十八,紫月和王大全大喜的日子。

    一心堂内,早已张灯结彩的布置的无比喜庆,而紫月住过的那件屋子,更是喜气洋洋。

    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传来,王府内的下人们,簇拥着一身新郎喜衣的王大全朝一心堂走来,王大全的脸上,尽是腼腆并开心至极的笑容。

    成功的进了门,王大全的一张脸,已经如身上的衣服一般羞红了。

    一对新人被紫云和张绪进伴着到了一心堂,给坐在上首处的慕嫣然磕了头,慕嫣然喜滋滋的说道:“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屋外人头攒动的下人们,都大笑着开始起哄,跪在地中央的一对新人,站起身被人群簇拥着朝外走去,还未跨出正屋门,便见慕风站在门槛处,看着盖着红盖头的紫云说道:“紫云,今日你出嫁,便让为兄背你出门……”

    喧闹声逐渐安静下来,紫云再未推辞,俯身行了福礼谢道:“谢谢兄长……”

    人群中欢呼起来,慕风俯下身,背起紫云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一心堂里,便安静了下来,只依稀听得前院的窄院房里,传出了喧闹的声音,许是下人们闹着让新人喝交杯酒。

    因着王大全和紫月的喜事,慕嫣然特意发了话,给丫鬟们都许了一日的假,让她们去前院凑个热闹,添几分喜气。

    便连珠儿,也带着蕾儿和瑜哥儿雀跃的跑去前面看热闹了,慕嫣然坐在临窗的软榻边,看着有些空落的屋子,脸上,尽是欢喜的笑容。

    午时贺启暄从外头回来,便见慕嫣然懒洋洋的倚在软榻边,看着窗外冒出了绿芽的树枝发着呆。

    “怎么了?都跑去瞧热闹了?”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径自净了帕子擦拭着脸和手,走过来坐在了慕嫣然身边。

    点头应着,慕嫣然俯身过去枕在贺启暄腿上,满心甜蜜的叹道:“从未想过,生活能这样好。”

    幼时的慕嫣然,记忆里没有多少幸福的事情,柳氏被沈氏弹压,而她则被慕敏然和慕依然姐妹俩明里暗里的欺负,虽没受多少苦,可那几年,仍旧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及至结识了卓远之,又嫁给了她,慕嫣然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可是,一夕之间,一切都天翻地覆的发生了变化,自己再回到十二岁时,生活开始一点一点的朝好的方向迈去,而如今,自己有疼爱自己的夫君,有可爱至极的孩子,而身边那些自己在乎的亲人,也各自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慕嫣然只觉得,满心的知足。

    “以后只会更好……”

    低下头在慕嫣然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贺启暄满目柔情的说道。

    点着头,慕嫣然环住贺启暄的脖颈,加深了那个深情缱绻的吻。

    第二日,收到快报,说慕风和杜之末已经到达都城顺利的入了宫,慕嫣然和贺启暄相视一笑,眼中微显释怀,一边,却在心内默默期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

    可宫里的好消息还未传来,从云都城,却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第六百三十三章 暗流

    景熙帝下令各地张贴皇榜,皇榜上的意思,是要往宫中的太医院内吸纳一些医术精湛的人才,实际上,自然是为了大皇子诊病。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民间竟然流传起了隐秘的流言,说大皇子的病,是景熙帝造成的。

    “什么?”

    似是觉得有些这流言太让人难以置信,慕嫣然回头看着贺启暄问道。

    无奈的摇着头,贺启暄撇了撇嘴道:“外头纷传,皇上遍寻名医,是因为大皇子身染重疾,而这一切的源头,却是因为皇上这皇位来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还要怎样名正言顺?说这些话的人,怕是都疯了吧?”

    厉声斥着,慕嫣然轻叹着说道:“父皇亲自下了禅位诏书,然后,皇上才在文武百官的拥护下登上了皇位,如今,竟然能传出这样荒谬的流言,真是让人心寒啊。这大梁的子民,都愚昧至此了嘛……”

    “还不是有人存心蛊惑,妖言惑众?”

    似是颇有些不以为然,贺启暄没好气的说道:“皇上登基不到一载,而大皇子患病,皇上下旨遍寻名医时,又恰好是在过年时分,所以,百姓都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再加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在旁煽风点火,有这样的流言,丝毫不足为奇。”

    “你知道流言是从哪儿流传开来的?”

    慕嫣然反问着,转头去看,却见贺启暄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自己,慕嫣然略一思忖。顿时心中有数了。

    如今,谁最希望天下大乱,谁最希望景熙帝的皇位坐的不稳,那这制造流言的人。不就呼之欲出?

    想透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慕嫣然笑道:“咱们能想到,皇上自然也能想到。却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应对。”

    如此说着,慕嫣然的心里,却仍旧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大皇子的病情若是没有好转,这流言,怕是也会愈演愈烈啊。

    果真如慕嫣然所想。大梁境内,各处看着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有愈发澎湃之象。

    春耕的事情,是每年一到开春就挂在百姓们心头上的头等大事。平日里出门,街上似乎也不如往日那般喧闹了,可茶楼酒馆里,三人一簇,五人一桌,交头接耳议论着的,却始终是正月里张贴出来的皇榜,进而,演变出了许多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永成帝是大梁难得一遇的明君,若是他不禅位,少说还能做二三十年的皇帝,到时候,宫里的幼年皇子都成年了,夺嫡也会演变的愈发激烈。太子虽是储君,却不一定会是登上帝位的那个人,所以,太子才使出了手段,胁迫永成帝退位,继而登基成为新帝。

    还有人说,太子幼时就被立为太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的情形来看,永成帝最疼宠的,却是先淑敬皇后诞下的六皇子宣亲王,否则,怎么会将少不更事的六皇子送去边关历练?如今,当初的六皇子,虽被早早的遣送到了郓州来当藩王,可他却是大梁的龙虎大将军,说不定当今皇上心中如何忌惮呢。所以,当今皇上若是不提前出手,将来保不准坐在皇位上的那人,就是宣亲王了。

    更有人说,深宫之中的太后娘娘,历来端庄温顺,在此次的新旧更替中,也起了极大的作用,因为她心中一直嫉恨着先淑敬皇后得了永成帝一世的宠爱,即便是死了,也夺了本该是她才能享有的皇后谥号。

    ……

    每一种流言,牵扯出的都是不同的人,而事情的真相,却无人提及,仿若那根本无法说服天下人一般。

    好奇就像是枯草堆里的一个小小火星,渐渐的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而被流言涉及到的几个人,却仍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像是根本未听到民间有这样的传言一般。

    “王爷,如今,这样的流言,不止是都城里,便是郓州、宾州和永州,以及更边远的地方,也都有流传,百姓们竞相传播,已经愈演愈烈了……”

    宾州焕王府的书房里,夏姓幕僚满脸谄媚的看着焕王回禀道。

    点着头,焕王的唇角,浮起了一抹等着看好戏的笑容,“这一回,本王倒要好生瞧瞧,他们,要怎么应对天下人的之口。”

    “王爷,大皇子是宫中唯一的皇子,况且身子孱弱的病症是从娘胎里就带来的,这些年,想必也是宫里的御医花了极大的功夫,才保下了这条命,这番,只要大皇子有个什么万一……这场无声胜有声的浩劫,龙椅上那位,是决计逃不过去的。”

    夏姓幕僚捋着胡子分析道。

    脸上愈发透出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期冀,焕王一脸阴险的低声说道:“如今,才刚刚是个开始呢,接下来,才会更有意思,皇兄,你可要挺住啊……”

    在自己的臆想中得意了许久,焕王素正面色,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幕僚问道:“宫里那边,布置的如何了?”

    点头应着,夏姓幕僚信心满满的说道:“王爷,如今,宫里的那位贵人,虽说不是最得宠的,可每个月,皇上也去她宫里歇几晚,比起旁人来,可是好了不知多少。那位贵人说,一切都在咱们的计划中,必定会让王爷满意。”

    “华阳城大长公主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焕王追问道。

    面上显出了一抹平静,夏姓幕僚有些担忧的说道:“天高皇帝远,大长公主是当今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女儿不错,可到底隔着这么远,几封信,也说不清楚什么,更何况,就是说清楚了,太皇太后,如今,怕是也老了……”

    老了,就不中用了。

    如今的后/宫,自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执掌凤印,便是太后,她身上的尊荣,也是皇上赋予的,更不用说太皇太后了,如今,整个大梁,若是无人提及,怕是都不会有人能主动想起她吧?

    听明白了幕僚话中的意思,焕王低垂着头,眼睛看着书桌上端砚里的漆黑墨汁,心里,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大长公主那儿的联系,不要断了就是,若是她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便都应了她,左右,就当是我孝敬姑母的,说不定,哪一日还有什么用处呢。”

    沉声说着,焕王抬眼看着幕僚吩咐道:“军中的那几位,都是如今的重中之重,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务必都给本王拿下,至于那些……那些不肯松口的硬骨头,哼,那就使出些手段来给他们瞧瞧,本王不是吃素的,若是不能为本王所用,那本王,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它……”

    厉声说着,焕王的眼神中,透出了几抹阴狠。

    一连数日过去,都城方面,仍旧一片云淡风轻,似是大皇子不曾病重,皇上不曾下令张贴皇榜,各地不曾流传过那些荒谬的传言,一切,都安静的,有些诡异。

    一心堂里,慕嫣然找出了从前教珠儿看过的画册,指着里面的花鸟虫鱼让蕾儿和瑜哥儿看着,可看了几页,两个小家伙就都没了耐心,一个痴缠着要去找珠儿,一个想要去找贺启暄。

    有些无奈的合上画册放在案桌上,慕嫣然将蕾儿从软榻上抱下来,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蛋说道:“去吧,看你大姐姐在做什么……”

    欢喜的点头应着,蕾儿转身喜滋滋的朝外跑去,身后,日常伺候的乳母和丫鬟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看着儿子撅着屁股要从软榻上爬下去,慕嫣然轻柔的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将他拉到身前嗔道:“你爹爹还在外书房议事呢,你不许去打搅他……”

    “娘,我不吵,我乖乖的陪着爹。”

    瑜哥儿腆脸笑道。

    “那儿不是你爹的幕僚,就是手下的武将,还有夏侯老先生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有什么意思?你跟娘在这儿想吃吃,想喝喝,不好吗?”

    见瑜哥儿总是爱跟着贺启暄,听那些枯燥乏味的议事,慕嫣然对此有些不解,起初,以为只是因为天下的儿子都喜欢和父亲在一起的缘故,可渐渐的,慕嫣然发现,瑜哥儿对贺启暄的痴缠,却不是平日里简单的玩闹,而是那种……让慕嫣然不知怎么去说,一种,很认真的痴缠。

    皱着鼻子,瑜哥儿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喃喃的说道:“娘,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如今坏人很多,爹爹所行,却都是大大的善事,所以,我喜欢和爹爹在一起。”

    建河道,修堤坝,拓民生……

    贺启暄所行之事,都是为了郓州万民,自然都是大大的善事。

    可这样的话,从一个还不满两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慕嫣然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惊讶。

    “瑜哥儿,那爹爹和他们说的话,你能听得懂吗?”

    慕嫣然俯下身来蹲在儿子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嘟着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瑜哥儿咧嘴笑道:“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听不懂,爹爹说,不问,多想,想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你爹,这都是教了你什么啊……”

    无奈的笑着,慕嫣然探头过去,撞了一下儿子的脑门说道。

    面前,瑜哥儿咧嘴笑的可爱无比。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天听

    “都城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大皇子的病情,可有好转?”

    从衣橱里取出衣衫,服侍着贺启暄换上,慕嫣然一边环着他的腰给他系腰带,一边随意的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叹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皇子这病,可是打娘胎里就带来的孱弱之症,宫里的御医也是有真本事的,这么多年了,也只是能这么维持着,杜之末就是再厉害,这么些时日,怕是也不会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等等看吧。”

    似是不认同贺启暄的话,慕嫣然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宫里的那些御医,没入宫前,许是有些真本事的,入了宫,经历过的凶险多了,渐渐的,从前的才气也都被磨得没了,只知道稳妥的将养调息,一概治病救人的本事,怕是早都吓得收起来不敢拿出来用了。”

    慕嫣然说的话,倒也是实情。

    当日宛贵妃中了蔓肤草的毒,虽说不一定能准确的查出是什么引起的,可到底也应该能查出来是中了毒,可宫里的那么多御医,却硬是没人敢实话实说,都一副敷衍了事的模样,硬生生的将宛贵妃的中毒之症,诊成了身子虚空,说要好生将养着。

    这一来二去的,拖了那么多年,宛贵妃的身子,最后却真的是空了,连过于猛烈的药都不能用,若不是贺启暄从宫外请来了权大夫,或许,宛贵妃早就一命呜呼了,哪里会有后来的那几个月?

    点头认可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长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咱们即便心里再急,却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且看着吧,但愿。一切都能好起来。”

    两人说着话儿,走到软榻前各自坐了下来,紫云沏了两碗茶,各自放在了两人面前。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展颜笑道:“定然是那几个小魔星来了……”

    话音刚落,屋帘掀起,珠儿领头,瑜哥儿和恪哥儿紧随其后,身后还带着迈着小短腿朝里跑的欢儿和乐儿。而蕾儿,径自一人落在最后,不慌不忙的才刚刚迈过一心堂的院门。

    “平日里跟着夫子学规矩的时候,你还像个女儿家,你爹纵着你,你瞧瞧你,现在脏的跟个泥猴儿似的,哪里还有个女儿家的样子?”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从紫云手里接过帕子,给珠儿擦着汗津津的额头,一旁。几个丫鬟忙着端水净洗帕子,各自给其余几个孩子擦拭着脸和手,屋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贺启暄无处插手,便大步朝外走去,到了院子里,将慢吞吞刚走过来的小女儿抱在怀里,笑着问道:“他们一处玩的高兴,蕾儿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啊?”

    三个孩子,珠儿鬼灵精怪,瑜哥儿聪慧沉稳。都有几分慕嫣然的模样,可唯有这个娴静的不像是个小孩子的蕾儿,却让贺启暄打心底里多了几分喜欢,那种莫名的,对孩子的一种怜惜的疼宠。

    小手圈起来,环在了贺启暄的脖子上。蕾儿抿嘴笑道:“蕾儿就喜欢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大姐姐带着他们玩,蕾儿也觉得很开心……”

    女儿的话说的轻柔袅娜,仿若是春天里的一阵风,丝丝缕缕的吹进了贺启暄的心,贺启暄宠溺的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抱着她进了屋。

    孩子多,屋里就嘈杂不已,这个说雪影好看,那个说团团越来越调皮了,众口不一,慕嫣然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看了贺启暄一眼,忍不住的便横了他一眼。

    本还有些莫名其妙,贺启暄环顾着扫了一眼屋内,顿时心中了然。

    这才六个孩子,其中还有个娴静不大吵闹的蕾儿,其它实打实爱玩爱闹的,也就五个,若真是生上十个八个孩子,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了,到时候,说不准这屋顶都早被吵翻了。

    如是想着,贺启暄的唇角,冷不丁的便浮起了一抹打趣的笑容,落在慕嫣然眼中,便愈发觉得可恨,可孩子们在屋里,慕嫣然也不能把他怎样,只能剜他几眼解解恨。

    甚嚣尘上的流言,翻来覆去,也再没传出什么新花样来,还是从前那几个说法,传的多了,也没了一开始的新鲜,渐渐的,人们都观望起来,等着看流言中的几个人,会做出怎样的回应,好进行下一番的炮轰。

    可不曾想,雷声大,雨点,却是一丁点儿都没有。便是丢几个小石子到湖里,也会泛起几圈涟漪,可纷纷扬扬的传言,却无人做出任何一丝的回应。

    宫里,那位被人们说是名不正言不顺登基为帝的景熙帝,每日仍旧卯时到乾安殿上早朝,东边的防御,西边的河堤,南边的灾民安置,北边的流寇抨击,景熙帝应对得当,都城里,六部正常运转,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下了朝,景熙帝勤勤恳恳的批阅奏折之后,要么去毓秀宫看看整日里与药罐子打交道的大皇子,要么带着小路子和小林子,抑或是哪个看着顺眼的妃嫔逛逛后花园什么的,日子有条不紊的朝第二日迈进着。

    而那位据说完全没有话语权,已经被人遗忘在脑后的太皇太后,每日嘘寒问暖的惦念着自己的重孙,心情好的时候,便宣几位同样老掉牙的诰命夫人进宫陪自己说说话听听戏,隔几日,景熙帝便会去问候她一次,那日子,当真逍遥的如神仙一般。

    传言中被谣传本该万万人之上的宣亲王,也未有丝毫异常,生活两点一线,来往于军营和宣王府,连出去喝花酒都从未听说过,最常见的,便是宣亲王和宣王妃带着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郊外踏青的和睦场景。

    一切,似乎都正常的再也不能正常了。

    顿时,从前那些三五成群广议传言之真假的人,坐不住了。

    可无论他们怎么细微的去猜度去分析,呈现在眼前的每一幕,依旧和从前一般无二,就如同太阳永远都是东升西落一般。

    渐渐的,没了新鲜,没了好奇,自然也就没了热闹,这场原本在人们的观望中,会像滔天的洪水一般无法阻挡的传言,就那么虎头蛇尾的拉上了帷幕,再有人面露隐秘的叹气,旁人总会一句“嗐,有点儿新鲜的吗?”

    正应了那句古话,谣言的平息,要么置之不理,任其自寻死路。要么果断反扑,遏制于萌芽。

    在大梁喧喧嚷嚷了几个月的蜚短流长,终于销声匿迹。

    二月底,出使西丽的使者团平安回都。

    历经三个多月的谈判,西丽君王终于按着大梁朝臣议定的协议,做出了低头认可的态度,卓远之长途跋涉,带着那封有西丽君王签字盖章的协议书,回到了大梁都城。

    朝堂上,景熙帝并未表态,只是对卓远之和一行出使的人做出了嘉奖,而对那封协议,景熙帝并未多言一个字。

    消息传回云都城,贺启暄看着手里的密信,眼睛微眯,一时间,却也有些猜不透景熙帝的心思了。

    “爹爹,明日我们去郊外骑马,好不好?”

    一心堂内屋里,传出了珠儿撒娇的痴缠声,慕嫣然面露无奈,掀开屋帘进去,看着贺启暄问道:“这几日你都回来的这么早,这些日子这么清闲了?”

    将麻花儿一般扭在怀里的大女儿放在软榻上,贺启暄连连应道:“好,那明儿再骑快了从马背上掉下来,可不许哭鼻子……”

    见珠儿小鸟啄米一般的点头应下,麻利儿的下了软榻朝外跑去,似是生怕慕嫣然出言教训她,贺启暄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一边回头看着慕嫣然应道:“皇上下了旨,各地军中以操练为主,不得再有对外的动作,所以,从前的布置,如今都得停下来,可不就清闲了。”

    话毕,贺启暄一脸好笑的反问道:“从前,你总是嫌我忙的没时间陪你,这总算闲下来了,你又唠叨?怎么,怕我成日在家吃闲饭了?”

    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慕嫣然嗔道:“巴不得天下太平,军营中的将士都能回家过安稳的日子呢,谁又曾嫌过你什么?”

    两个人斗着嘴,却听得门外传来了丫鬟通传的声音:“王爷,主子,风公子来了……”

    进了屋,跟慕嫣然打了招呼,慕风侧头看着贺启暄说道:“王爷,都城里来了密信。”

    既是密信,定然是要紧的事,贺启暄看了慕嫣然一眼,起身带着慕风去了内书房。

    两个人闷头在里面呆了小半个时辰,却又起身去了外书房,不一会儿,外院的几个幕僚,也都被小贵子和小平子各自请了过去。

    稍晚些时候贺启暄回来,仔细的注意着他凝重的面色,慕嫣然心内一沉,紧张的问道:“大皇子……可是……”

    慕嫣然的话未说完,便被贺启暄摇了摇头打断了。

    脸上带着一抹看不透的古怪笑容,贺启暄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密信说,皇上有意让我做大将军,统领大梁兵马……”

    “兵马大将军?”

    闻言,慕嫣然面色一紧。

第六百三十五章 兵权

    永成十八年,贺启暄从边关回来,被永成帝封为龙虎将军。

    以贺启暄当时的年龄,能做到将军已实属异数,可军中,也并未有人不服,毕竟,在边关的那两年,贺启暄屡建奇功,带领前锋营出生入死,这样的殊荣,也是他自己拿命博来的。

    如今,这兵马大将军,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龙虎将军,若是真到了危难时,也只能调动如今他掌控着的西南军营里的将士,而兵马大将军,却是掌管大梁所有军营中的将士,这相当于说,大梁的兵权,已尽数握在了兵马大将军手中。

    大梁数百年,也只出过屈指可数的几个兵马大将军,毕竟,要掌握大梁的兵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得到皇帝的全盘信任。其次,则要取得军中大多数武将的敬重和拥护。

    而那几个兵马大将军,有几个,终其一生死忠于皇帝,一心为了大梁的安定而鞠躬尽瘁,最后荣耀无比,留名青史。而还有那么几个,心怀不轨居心叵测,妄想靠着手中的兵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最终,下场自然也是凄惨无比,遗臭万年。

    所以,自永成帝之前的一位皇帝开始开始,这兵马大将军一职,早就已在无形中分化了,兵权都被分割成了独立的几部分,由不同的人统领,若有什么纷争,则会组建兵书中枢进行商议,将最终的结果,抑或是分歧,回禀到皇帝那里,由皇帝下最后的决策。

    如今,景熙帝重提兵马大将军一事,却要将兵权都安置在贺启暄的手里,这不得不让贺启暄不解,慕嫣然惊诧。

    “你怎么看?”

    慕嫣然看向贺启暄问道。

    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贺启暄手指叩击着锦桌边缘。却始终想不透景熙帝的用意,摇了摇头道:“如今。也只是个苗头而已,皇上一旦开了这个口,不说朝中那些意见不一的朝臣,便是太后,怕是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商议上一阵子,自然就会不了了之。”

    “随他去吧……”

    长叹了口气,贺启暄淡笑着,起身揽着慕嫣然朝外屋走去。

    春寒料峭。太阳才刚刚西斜,院子里就有些凉意了,而珠儿仍旧带着蕾儿和瑜哥儿玩的不亦乐乎。贺启暄和慕嫣然并排站在正屋门口看着,脸上尽是和煦的笑容。

    见慕嫣然有些心不在焉的,知晓她在担心什么,贺启暄笑着安慰道:“皇上的心思,最是琢磨不透。你何苦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并不是那等贪恋权势的人,如今这样,做个能造福一方的富贵亲王,我心内十分知足,那兵马大将军。我还真未放在眼里……”

    摇着她的肩膀,贺启暄满眼认真的看着慕嫣然。一脸的郑重。

    释然的笑了笑,慕嫣然解释着说道:“我并不是担心这个……”

    牵着贺启暄的手,两人转身穿过角门朝后院走去,慕嫣然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父皇励精图治,才有了大梁如今繁荣昌盛的模样,假如你真能做兵马大将军,为大梁开疆拓土,我……我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是……”

    不知道该怎么说,慕嫣然侧头看了一眼,见贺启暄听的认真,慕嫣然自嘲的说道:“也许,是我心思不够开阔吧,我总是想起前些日子纷传的那些流言,所以……”

    “你担心,皇上此举,只是做给天下人看,让天下子民看看他光明磊落的心胸,让他们看看皇上和我的兄弟情深,以此来证明那些流言只是无的放矢?”

    贺启暄接过慕嫣然的话说道。

    犹豫了一下,慕嫣然点了点头。

    面上一片平静,贺启暄牵着慕嫣然的手踏进了梨林,心里,却在思忖着慕嫣然说的这种可能。

    傍晚的日光,璀璨而柔和,斜斜的倾洒过来,整个梨林里,便洒下了一片斑驳的疏影,愈发显得整个天地间静谧安详。

    耳边,只闻两人清浅的脚步声。

    “想什么呢?”

    慕嫣然莞尔一笑,侧头看着贺启暄问道。

    回过神来,贺启暄淡笑着答道:“太子……皇上还是太子时,几位皇兄里,算起来我倒是和他最好,他那个人,最是磊落。”

    似是想起了少年时还算美好的一些往事,贺启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回忆的柔和笑容。

    “打个比方吧……”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已经不怎么刺眼的夕阳余光,贺启暄呵呵笑着说道:“父皇手里有一个有趣的东西,我们兄弟几人都想要。庐王兄只会留恋的看几眼,事后,贤妃娘娘就会去父皇面前哭诉,最后,那件东西,可能就被赏给了贤妃,再到了庐王兄手里。而焕王兄,则会嬉皮笑脸的跟父皇说,宫里要举办一场什么大赛,邀请了哪些世家名门里有才学的青年才俊,请父皇用那件东西做奖赏,嘉奖那得胜之人,当然,最后,得胜的人,便会是焕王兄,而那赏赐之物,自然就到了他手里。”

    “那太子殿下呢?”

    慕嫣然心中似是已经猜到了,面上却仍旧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

    “太子皇兄,会直接去父皇面上直言,说他想要那件东西,然后,父皇就会赏给他。”

    贺启暄笑道。

    “父皇,是个很随和的人。”

    听完贺启暄的比方,慕嫣然感叹的说道,浑然忘了,贺启暄打这个比方,是为了突显景熙帝的光明磊落。

    心中,已不想再去计较兵马大将军一事是真是假,贺启暄的心里,此刻,也浮起了永成帝的容颜,那个孑然一身,带着苏平离开了都城的老人,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

    永成帝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皇子,后来,又做了皇帝,这一生,虽然经历了许多大事,可到底在宫里,身边呼奴唤婢,并未受过什么身体上的苦。

    如今,年逾五旬,若是旁人,怕是已经在家里含饴弄孙了,可永成帝,却要奔波在外,虽是他自愿的,可贺启暄的心里,仍旧有些淡淡的心疼。

    “那你呢?”

    慕嫣然俏皮的问道。

    “什么?”

    似是没反应过来,贺启暄随口问着,方明白了慕嫣然的意思。

    “我……我会远远的看着,对那件东西,不向往,不期盼,看看就好……至于能不能得到,那结果,我却没去想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大抵就是这样吧。”

    闲散的说着,已经走到了梨林尽头,贺启暄握紧了慕嫣然的手,转过身二人缓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知足常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低声说着,慕嫣然的心中,却突然有些释怀了。

    及至再回到一心堂,三个孩子已经规矩的坐在了膳桌前,可嘴巴却没闲下来,叽叽喳喳的说这说那的,好生热闹。

    兵马大将军的事,贺启暄和慕嫣然,极有默契的再未提过,仿若贺启暄并未收到过那样的一封密报,而朝堂里,却因为这件事争吵不休。

    从前每有议题,文武百官,有支持的意见,自然也会有反对的意见,可这一次,极为罕见的,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反对的借口也如出一辄:贺启暄已是一方藩王,手中还有西南军营里的兵权,若是让他当了这兵马大将军,他日起了异心,大梁着实无人能挡。

    是故,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都义正言辞的呈上了自己的折子,期盼着景熙帝能放弃那天真的想法,避免酿成大祸。

    而景熙帝,看着那些折子,不批,不发,看过就放在了一旁。

    朝中争论了小半个月,见景熙帝不愠不火的,渐渐的都以为自己揣摩到了圣上的心思,也都不再执意劝谏。

    三月十二,一道圣旨,直接派八百里加急送往郓州。

    圣旨中,贺启暄被加封为兵马大将军,统领大梁兵马。

    顿时,朝中哗然,前往郓州宣旨的内务府太监已快马奔出了都城城门,而乾安殿外,还有不断的磕着头祈求景熙帝收回圣旨的言官。

    是故,当贺启暄带着王府众人跪拜在宣王府大门内接过圣旨的那一刻,他越发觉得,几年未见,他似乎越来越看不懂那位如清风明月般磊落的皇兄了。

    接了旨,谢了恩,内务府的太监接过苏管家暗中递来的福袋,婉言拒绝了贺启暄设宴款待的邀请,上马飞奔着回都城复命去了,而贺启暄和慕嫣然,站在大门外的石阶上,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皇上这般,却是将你置于炭火之上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低声说道。

    两人并排朝一心堂走去,各自的身边,还牵着一个孩子,一家人的背影,在午后的光束中,显得愈发温馨。

    “只看来日吧……”

    轻叹了一句,贺启暄牵着瑜哥儿迈进了一心堂的院门。

    “不是爹爹,旁人谁能做的了?”

    瑜哥儿轻声说道。

    “臭小子,说什么呢?”

    似是没想到儿子会接话,贺启暄俯身将瑜哥儿抱在怀里,在他头上弹了个爆栗说道。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伯父英明。”

    瑜哥儿拍马的说着,浑然不觉,贺启暄和慕嫣然的脸上,都显出了一抹惊色。

第六百三十六章 春/日

    三月十八,是蕾儿和瑜哥儿的两周岁生辰,贺启暄和慕嫣然虽未打算大办,可带着孩子们出去玩玩,却是要的。

    大清早起来,慕嫣然给两个小家伙换上了簇新的新衣,带他们进了左梢间,而珠儿,也欢快的从屋外奔了进来。

    与贺启暄一并将准备好的生辰礼物取出来捧到了两个孩子面前,贺启暄哄好了两个眼巴巴等着自己从军营里回来带他们出去玩的孩子,跟慕嫣然打了招呼,径自出了一心堂朝外去了。

    送给瑜哥儿的,是贺启暄和慕嫣然亲手用薄木板搭建的一个小竹楼,依稀还能看到里面的桌椅板凳,说不出的有趣,而这,是贺启暄和慕嫣然忙活了好些日子才完美竣工的。

    而蕾儿的,则是慕嫣然缝制的一整套小布偶,洁白的兔子,鹅黄的鸡仔,火红的狐狸……

    珠儿从前有许多布偶,有些是慕嫣然做的,还有些,是宫里的玉太嫔做的,珠儿小的时候常抱着玩,及至大了,渐渐的都丢在了一边,可蕾儿却都喜欢的紧,走到哪儿,怀里都抱着一个布偶,才两岁的孩子,却比珠儿更加像个娴静的小女孩儿。

    “这是大姐姐送你们的,希望你们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珠儿从背后取出藏了好长时间的礼物,一把木头制成的小剑,一个绣着简单的桃花骨朵的小锦袋,各自递给了瑜哥儿和蕾儿。

    “谢谢大姐姐……”

    两个小家伙看着桌子上堆得满满的礼物,笑的眉眼弯弯的说道。

    四人说笑着,一个多时辰过去,贺启暄已从军营中返回,一家人欢快的出了王府,坐着马车朝云都城外驶去。

    正是初春的时节,郊外的地上微微露出了嫩绿的草芽,一眼望去,倒也有几分绿意。而远处的树林里,叽叽喳喳的飞鸟惬意无比的四处盘旋,处处透着明媚的春/光。

    郊外的视野,要比云都城里开阔许多。而几个孩子,平日里都闷在内宅,此刻出了门,自然比在家里更加淘气几分。

    除了蕾儿乖巧的牵着慕嫣然的手,跟着她的脚步朝前慢慢的走着,珠儿和瑜哥儿,早已欢腾的奔着朝远处去了。身后,是提着一个树枝轻佻的甩着的贺启暄。

    一家人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踏着春,虽什么都没做,可心里,却无比满足。

    午时,路边的凉亭里,白薇等人早已清扫干净。在石桌上摆置好了膳食,虽不如王府里准备的精致,可几个孩子活蹦乱跳的撒了一上午的野。此刻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了。

    还未等贺启暄和慕嫣然发话,三个小家伙净了手,已迫不及待的吃用起来,贺启暄和慕嫣然相视一笑,眼中尽是为人父母的疼宠。

    稍事休息,孩子们又精神起来,珠儿嚷嚷着要骑雪影,贺启暄便让小贵子去把雪影牵过来,父女二人各自上了马,闲适的溜达着远去了。

    见蕾儿有些向往的看着珠儿。慕嫣然抿嘴笑着,将女儿抱在怀里低声说道:“等蕾儿长大了,也让爹爹给你准备个小马驹儿,蕾儿就可以和姐姐一起骑马了,好不好?”

    眼中闪出了一抹欣喜的光芒,蕾儿兴奋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瑜哥儿。忙讨好的看着蕾儿说道:“二姐,等将来,我送你一匹最漂亮的马驹儿,保准比大姐的雪影还漂亮。”

    抿嘴笑着,蕾儿软软的应道:“好,二姐等着。”

    看见一对小儿女这般亲热,慕嫣然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如吹过了一阵春风一般,让她浑身无一处不舒爽。

    说话的功夫,贺启暄带着珠儿已经骑了一圈回来了,慕嫣然低垂着头看着仍旧眼巴巴的望着珠儿的蕾儿,抱起她走到贺启暄的马前,将蕾儿递到了贺启暄怀里。

    知晓慕嫣然的意思,贺启暄护好女儿,双腿一夹,骏马飞奔着朝远处奔去,风中,顿时飘过了蕾儿咯咯的欢快笑声。

    “瑜哥儿,大姐带你骑马……”

    想要效仿父亲,珠儿将缰绳递给小贵子牵好,走过来作势欲牵着瑜哥儿过去骑雪影,还未触到瑜哥儿伸出来的手,就被慕嫣然轻柔的拍了一下打开了。

    “就你,连你弟弟都抱不到马上去呢,怎么骑?回头磕到了惹哭了他,看你爹爹训不训你……”

    故作凶狠的说着,慕嫣然将儿子拉到身边嘱咐道:“一会儿爹爹回来,让他带着你去骑,好不好?”

    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头,瑜哥儿偷笑着说道:“娘,儿子会骑马,真的,不信你看。”

    被瑜哥儿的话吓到,一个不慎,竟让他如滑溜的鱼儿一般从怀中逃了出去,慕嫣然还未来得及阻挡,瑜哥儿已走到了雪影跟前。

    嘱咐了小贵子将马牵稳,瑜哥儿一脚踩着脚蹬,一边冲身后打算托着自己的小平子喊道:“小平子,快点……”

    小平子抿嘴偷笑着,一边回头冲慕嫣然眨了眨眼,将瑜哥儿抱了起来,而瑜哥儿,叉开腿骑在雪影上,顺势松开了左脚踩着的脚蹬,一边俯身环住了雪影的脖子。

    模样极是滑稽,瑜哥儿探着脸看着一脸没好气瞪着自己的母亲,笑着嚷道:“娘,看吧,儿子不骗您,再过些时日,儿子定能像爹爹一样厉害的。”

    一句话,因为方才的一连串动作,而说的气喘吁吁的,瑜哥儿大口喘着气看着慕嫣然,脸上,却有些狡黠的笑容。

    知道儿子是想逗自己开心,慕嫣然也不像方才一般板着脸了,走下石阶将他从马上抱下来,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嗔道:“越来越淘气了……”

    咧嘴傻笑着,瑜哥儿环着慕嫣然的脖子声音软软的唤道:“娘……娘……”

    被儿子这么唤着,慕嫣然原本就被暖暖的春/日晒得绵软的一颗心,愈发软的一塌糊涂,无奈的笑着,一边,却回过头来叮嘱道:“爹和娘不在跟前的时候,不许调皮,否则,娘就不喜欢你了。”

    忙不迭的点着头,瑜哥儿转过头看了一眼凉亭外面,大声喊道:“娘,爹和二姐回来了……”

    转眼去看,贺启暄已经纵马返回,而珠儿,叽叽喳喳的喊着蕾儿的名字,父女三人的笑声在天地间回旋,使得明媚的阳光都像是黯然失色了一般,只余他们欢快的笑脸。

    将瑜哥儿放在地上,又走到马边将蕾儿从贺启暄怀里接了过来,看着小家伙兴奋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慕嫣然笑道:“好玩吗?”

    点了点头,蕾儿扭了扭身子,从慕嫣然怀里落了地,跑去拉着珠儿的手,姐妹俩分享起了骑马的喜悦。

    而这边,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凉亭,毫不夸张的描述了方才瑜哥儿的壮举,脸上颇有些嗔怨的瞪着贺启暄说道:“又是你纵的吧?要不然,这府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教一个两岁的孩子骑马?”

    转头去看瑜哥儿,却见他吐了吐舌头,躲在了慕嫣然身后,贺启暄朗笑着说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珠儿也好,蕾儿和瑜哥儿也罢,打从他们生下,贺启暄便从来不曾约束过他们,只要他们想做的事,便都愿意纵着他们,为此,私下里慕嫣然没少埋怨贺启暄,可回过头来,看着他陪着孩子们玩,陪着孩子们笑,慕嫣然又有些心疼。

    这些,都是贺启暄的童年中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幼年的无忧无虑,渴望那种父母相伴左右的幸福知足,所以,如今他当了父亲,他便会用自己从前期冀过的那样去疼宠孩子,这,何尝不是贺启暄的满足?

    如是想着,慕嫣然心中稍有释怀,一边,却故作气恼的凶道:“那也要等着他们再大些,如今小胳膊小腿儿的,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慈母多败儿……”

    低声嘟囔着,贺启暄冲偷看自己的瑜哥儿眨了眨眼,父子二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另有一番默契,让慕嫣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草长莺飞,原野里的盎然春/意,处处透着一片欣欣向荣的朝气,一家人在外头玩了几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才返身朝王府驶去,而珠儿和瑜哥儿,已经痴缠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询问下一次的出游计划。

    天气愈发暖和,闲来无事的时候,慕嫣然便会让人将文雅娴和文雅竹连同几个孩子接来王府,三人闲散的坐在梨林角落的凉亭里说着话儿,孩子们笑闹着在梨林里捉迷藏,就那么打发时光,也是再好不过的。

    春雨连绵的那几日,慕嫣然便捧着一本三字经教蕾儿和瑜哥儿诵读,有时候,还会指着书上笔画简单的字让他们识字。

    瑜哥儿虽是弟弟,却极是聪慧,几乎过目不忘,没几日,一本三字经,蕾儿才识得几个字,瑜哥儿已经能自己翻着书随意诵读了,慕嫣然心中又惊又喜。

    “王爷可回来了?”

    已是第三遍问紫云了,慕嫣然频频回头看着一双小儿女,急于把瑜哥儿的聪慧告诉贺启暄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紫云进来回禀说王爷回来了,慕嫣然起身朝外迎出去,方一出门,却见贺启暄脸色微沉,眼眸中,还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气。

第六百三十七章 伴读

    “怎么了?”

    回头看了一眼紫云,让她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出去玩,慕嫣然跟着贺启暄进了内屋坐在软榻边,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

    张口欲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贺启暄看着慕嫣然,一脸的挣扎犹豫。

    心内一沉,顿时知晓是出了什么事,而且与自己有关,慕嫣然却不敢猜,情急的走到他身边摇晃着他的胳膊说道:“你快说啊,到底怎么了?”

    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软榻上,贺启暄吞咽着,有些艰难而缓慢的开口说道:“我,收到了宫里发来的旨意,皇上……皇上让各地的藩王,送……送世子入宫,给……给大皇子做伴读。”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而慕嫣然听完,顿时怔在了原地。

    “伴……伴读?”

    吃力的说着,慕嫣然反问道:“大皇子的病情,有好转了?”

    点了点头,贺启暄陷入了沉默,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慕嫣然一般。而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满腹的不情愿,可君命不能违,否则,就是抗旨。

    二人并排坐在软榻边,内屋里,顿时陷入了苦涩的死寂。

    “瑜哥儿会读三字经了,比蕾儿读的还好。”

    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慕嫣然的声音,在屋内显得有些晦涩,下一瞬,一滴晶莹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了衣裙上,倏地一下就不见了,只余一个暗色的圆点。

    “嫣儿……”

    眼眸中意味不明,贺启暄喃喃的唤着。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才能让慕嫣然不要那么难过。

    心中如缠了一团乱麻,慕嫣然眼神凌乱。

    侧过头看着贺启暄有些冷峻的侧脸,慕嫣然冷声问道:“就因为你被封为兵马大将军。所以,皇上才下令让你送瑜哥儿入宫做伴读的,对不对?”

    未等贺启暄回答。慕嫣然倏地顿住了口中要说的话。

    景熙帝的旨意,是让所有的藩王送世子入宫,这便包含了庐亲王、焕亲王及一众外姓藩王,而他们,却是没有兵马大将军这一武职的。

    见景熙帝并不是针对自己一家,慕嫣然无法寻找突破口,心中的焦急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一时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他才两岁啊……”

    凄楚的说着,慕嫣然的眼中,又滑出了汹涌的泪水。

    “嫣儿,你别哭。啊?”

    转身将慕嫣然拢在怀里,贺启暄柔声哄道。

    紧紧的抓着贺启暄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慕嫣然哭着求道:“王爷,你上折子,跟皇上说,瑜哥儿还小,不但不能给大皇子好好儿的做伴读,还会调皮的添乱。说不定到时候会搞得上书房里乱糟糟的……王爷,大皇子身子不好,皇上应该找些年龄大些的,懂事的,能陪着大皇子说笑玩闹的,而不是不懂事的瑜哥儿……启暄。启暄,求你,求你跟皇上说,别把瑜哥儿从我身边带走,他还小……”

    口中混乱的说着,慕嫣然愈发哭的不能自已,让贺启暄看着心里一钝一钝的痛了起来。

    抬眼去看,见贺启暄也一脸的难过,慕嫣然心内知晓圣旨已下便绝无更改的余地,一边,却仍旧抱着一丝期冀的说道:“瑜哥儿还太小,皇上定能谅解的,王爷,咱们上折子,求皇上再宽限几年,等瑜哥儿五岁,不,三岁,再一年,就送他入宫给大皇子做伴读,好不好?就一年……”

    伸手替慕嫣然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贺启暄长吸了一口气,有些为难的说道:“大梁历代都是如此,藩王只要诞下子嗣,都要送入宫中,做伴读。”

    贺启暄的话,慕嫣然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当即,面色苍白,浑身冰凉。

    正如百姓们平日里常说的,天高皇帝远,远在藩地的藩王,不但执掌藩地内百姓的生杀大权,便连军中,也会有一定的影响力,是故,但凡有子嗣,都会被皇帝要求送入宫中做伴读,明面儿上听着好听,其实说白了,就是质子,以免有些手中握权的藩王伺机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冷笑着,慕嫣然有些痛彻心扉的说道:“原来,即便是皇帝,也会有担心害怕的这一日,可是,稚子何其无辜?”

    轻柔的抚着慕嫣然的后背,让她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贺启暄轻声说道:“其实,这样的事,历来就有。我和襄王世子关系亲厚,也是打小一起打闹,玩到大的情分。当年,襄王和襄王妃远在藩地,膝下只有襄王世子一个孩子,仍旧要将他送入宫中做皇子伴读。这是……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嫣儿,我们,没有法子。”

    话中透着一丝认命的颓败和无力,贺启暄深呼了几口气说道:“你不是说瑜哥儿能读三字经了吗?咱们的儿子,自小聪慧,大梁最好的夫子,都在宫里,便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咱们也要下了这个狠心,所以,别难过了,开开心心的送他去都城,好吗?”

    连连摇头,慕嫣然哽咽着说道:“我不要他多么有出息,不要……”

    泪眼婆娑的仰头看着贺启暄,慕嫣然反问道:“从前,是你说只要孩子们平安顺遂的长大就好,不要他们多出息多富贵,开心就好,不是吗?”

    这些话,都是贺启暄当日说过的,也正因为如此,珠儿不喜刺绣,慕嫣然苦口婆心的劝导无效后,贺启暄大臂一挥,珠儿从此更加理所应当的不去理会刺绣了。也正因为如此,两岁不到的瑜哥儿敢骑马,而且还是贺启暄默许并亲自教导的。

    可此刻,自己的一干劝慰的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万千的挣扎,万千的不舍,都化作了口中的一声长叹,贺启暄抿着薄唇,愈发说不出话来。

    听到外间响起了三个孩子的声音,慕嫣然从贺启暄怀中起身,背过身子拿起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一边,起身去坐在了梳妆台前。

    孩子们的心思,最是敏感,进了屋子,便觉得父母之间的情绪有些怪异,三个孩子一边打量着贺启暄的面色,一边回头去看慕嫣然。

    待到看到慕嫣然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一通,珠儿撅着嘴巴走到贺启暄面前抗议道:“爹爹,你又欺负娘……”

    瑜哥儿也面显不虞的嘟囔道:“夏侯老爷爷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爹爹不该欺负女人,尤其不该欺负娘。”

    而跟在珠儿和瑜哥儿身后进来的蕾儿,则扯下胸襟上系着的小丝帕,疾步走到慕嫣然身边,踮着脚给她擦拭着眼泪,糯糯的哄道:“娘不哭,爹爹知错了……”

    三个孩子,反应不一,却都觉得是贺启暄的不是,虽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可惹哭了慕嫣然,就是他的错。

    若是平日,慕嫣然定会破涕而笑,觉得三个孩子窝心不已,忙不迭的将三个孩子拢在怀里各自狠狠的亲一通,而贺启暄,则会面露难色,故作哀怨的说无人向着他。

    可今日,二人的心中都百般沉重,却连一个笑脸都拉扯不出来。

    见贺启暄不吭声,珠儿和瑜哥儿都有些不忿的回过身朝慕嫣然奔去。

    偎在慕嫣然怀里,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珠儿出主意说别理贺启暄让他黯然神伤,瑜哥儿则出主意说改日趁其不备再欺负回来,同是一脸的振振有词,说不出的好笑。

    慕嫣然抬眼看着平日里有些小淘气的儿子,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将头埋在了瑜哥儿的颈间。

    嗅着瑜哥儿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慕嫣然方才痛的无以复加的心,才有片刻的舒缓,而瑜哥儿,有些敏感的问道:“娘,你怎么了?”

    意识到许是自己抱的太紧,箍的瑜哥儿身上痛了,慕嫣然轻柔的松开怀抱,抬眼看着他,抿嘴笑着摇了摇头道:“娘没事……”

    唤了紫云端水进来,慕嫣然拍了拍三个孩子的头说道:“跟着爹爹去外屋,娘净了脸,咱们就用晚膳,好不好?”

    这幅模样,却又不像是两人起口角闹别扭了,三个孩子顿时满腔的狐疑,看看贺启暄,再看看慕嫣然,终究什么都没看出来,乖巧的跟着贺启暄朝外去了。

    俯身坐在软凳上,慕嫣然不期然的回头去看,却见瑜哥儿虽牵着贺启暄的手朝外走着,一边却回过头来张望自己,见对上了自己的目光,瑜哥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还做了个鬼脸。

    若是平日,慕嫣然定会皱皱鼻子斜他一眼,可此刻,慕嫣然怎么看,都觉得儿子可爱无比,澄澈的眼睛,俊挺的鼻梁,红嘟嘟的小嘴,无一处不可爱,似乎连他鞋上的泥点子,此刻看起来都觉得透着几分亲切。

    慕嫣然不敢想,若是以后的几年,每一日都看不到儿子,自己会有多么伤心。

    眼眶一热,慕嫣然急忙拿帕子捂住了嘴,无声的哭泣起来。

    汹涌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不一会儿,一张帕子便已浸湿,而心里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愈发明显,让慕嫣然痛的像是喘不上气来一般的难受。

第六百三十八章 泪面

    “娘,你怎么了?”

    三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笑闹,玩的开心极了,而慕嫣然,径自坐在屋檐下的条椅上,目光追随着活泼好动的瑜哥儿,不一会儿,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珠儿看到,忙不迭的跑到慕嫣然身边关切的问道。

    回过神来,慕嫣然拿起帕子擦拭着眼中的泪水,掩饰的说道:“许是风吹了的缘故,娘没事,你们去玩儿吧……”

    见母亲绽开嘴角显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孩子们不疑有他,欢呼着又玩闹起来,笑声中,满是童年的无忧无虑,而落入慕嫣然的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和忐忑。

    儿子还未离开自己身边,心里的思念,就已经不可抑制的蔓延了开来,等到他去了都城,自己再也不能日日夜夜的看着他,心里,又会是怎样的一番痛彻心扉啊?

    胡乱的猜想着,便觉得鼻子泛酸,眼眶温热,慕嫣然不敢再看,转过头,靠在廊柱上思忖着,能用什么法子打消景熙帝的念头。

    翻来覆去,慕嫣然发现,自己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爹爹……”

    耳边,传来了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声音,贺启暄回来了。

    转过头去,便见贺启暄将瑜哥儿一把捞起来扛在了肩头上,身边,珠儿和蕾儿咧嘴笑着跟在身旁,一行四人说笑着朝慕嫣然走来。

    “娘,我将来就要长这么高……”

    此刻的瑜哥儿,坐在父亲的肩头,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可小家伙仍旧将胳膊伸的高高的比着,口中向往的说道。

    “那岂不是变成了大怪物?”

    好笑的摇着头,贺启暄将瑜哥儿放在了地上。

    “娘,到时候我长那么高,就可以有很大很大的力气背着爹爹和娘了……”

    傻呵呵的笑着,瑜哥儿讨好的看着似是不怎么高兴的慕嫣然说道。

    “娘的瑜哥儿最棒了……”

    一把将瑜哥儿揽过来抱在怀里,慕嫣然吸了吸鼻子感动的说着。

    “好了。进屋用膳吧……”

    见慕嫣然的模样,就知晓她难过了一晌午。贺启暄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一行人进了屋,净了手准备着用午膳,三个孩子虽老实的站着,任凭慕嫣然和丫鬟们给她们擦脸擦手,小嘴巴里。却都喧闹的争辩着什么。

    用了午膳,孩子们各自跟着乳母去午睡了,慕嫣然走回内屋坐在软榻边,犹豫不决的看着贺启暄问道:“皇上可说了吗?什么时候送……送孩子入宫伴读?”

    点了点头。贺启暄走到慕嫣然身边,轻声回道:“最迟,五月初五之前要送进宫。”

    五月初五入宫。那四月中,就要出发了,满打满算的,儿子在自己身边,也只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想到此。慕嫣然的泪水,再度潸然而下。

    “嫣儿,你别哭,你这样,我心里头也难受。”

    低声说着。贺启暄坐在慕嫣然身边,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道。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慕嫣然哽咽着说道:“我也知道,我也不想哭,可是,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再也看不到他了,我这心里……”

    眼中的痛色一闪而过,被一抹坚毅取而代之,贺启暄镇定的说道:“嫣儿,你放心,我必定会亲自部署,即便儿子在宫中,也会和在你身边一般无二,你放心。”

    眼中的泪水顿住,慕嫣然不解的转头去看贺启暄,“你也要去都城?”

    点了点头,贺启暄呵呵的笑道:“皇上封了我做兵马大将军,总得回都城授命,而且还要和都城军中的一应将士们碰个面,所以,此番恰好能送瑜哥儿回都城。有我这当爹的亲自护送,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

    心下稍安,慕嫣然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可怜了瑜哥儿,才两岁,就要忍受父母离别之苦,以后,他独自一人在宫里,便是受了委屈,没有我这做亲娘的在旁,他……”

    眼见慕嫣然又要落泪,贺启暄失口笑道:“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般多愁善感?才几日的功夫,似是要把一辈子的泪水都流了似的……”

    原本有些伤心难过的心情,被他这么一调笑,稍稍缓解了几分,慕嫣然抬眼瞪了贺启暄一眼道:“你自是赞成送儿子入宫伴读的,又怎么能理会我这当娘的心情?”

    “就像我说的,儿子进宫去做这伴读,未必不是件好事,虽年龄小,可儿子的聪慧,咱们也是瞧在眼里的,既如此,就不能浪费了老天爷给他的这天分。你说呢?”

    贺启暄极有耐心的哄劝着问道。

    深呼了几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慕嫣然白了贺启暄一眼,径自走回床榻边,脱了鞋子,爬到床上背对着他,却是再不愿和他说些什么了。

    贺启暄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二人歇起了午觉。

    虽说是午觉,却无人能睡着,一个满腹心事,一个长吁短叹,相对无言。

    再起身,便听得丫鬟回禀,说总督夫人来了。

    “舅母……”

    起身坐在软榻上,便看见杜氏跟在紫云身后进了内屋,慕嫣然轻声唤道。

    “知晓你心里不好受,老爷说让我来陪你说说话儿。”

    抿嘴笑着,杜氏柔声回道。

    紫云端上了糕点和茶水,带着屋内的一众丫鬟们静悄悄的退了下去。

    面色黯然,慕嫣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妾身也是当娘的人,十指连心,此刻极能体会王妃的心情。可是,老爷说,便是为了孩子,王妃也该放开些心胸,莫要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杜氏注意着慕嫣然的神情,开门见山的说道。

    男人们的眼光,总是看的长远的。

    瑜哥儿将来便是被封了世子的称号,也只是宣王世子爷而已,可若是得皇帝看重,领着什么实差,说不定会给自己博出个远大的前途。可若是没有,那就只是富贵的宣王世子,只能将王室的王位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想要有什么进展,却是不能的。

    可若是进宫给皇子做了伴读,却是不一样的。

    如今来看,瑜哥儿只是给大皇子做伴读,可将来呢?景熙帝膝下,不可能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后/宫的妃嫔诞下子嗣,将来都是要在上书房里做学问的,所以,只要瑜哥儿中规中矩,虽名义上是伴在大皇子身边,身边围绕着的,也尽是宫里的皇子。

    等到景熙帝百年,只要瑜哥儿不要站错队伍,不论登上皇位的是哪位皇子,必定都不会亏待了像瑜哥儿这般打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情分在,博起前程来,自然有利无弊。

    而这,也正是贺启暄和文嗣逡所想到的。

    “哎……”

    长叹了口气,慕嫣然有些自嘲的说道:“舅母,这些道理,嫣然又岂能不知?人们常说,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如今的嫣然,便是这般。我宁可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出息,只要能日日看着他健康顺遂的长大,我便心安了。”

    慈爱的看着慕嫣然,杜氏也唏嘘的长叹了几句,看着慕嫣然说道:“是啊,这当娘的人,心里也就这么点儿祈愿……”

    “自打知晓了此事,我再无一夜睡得踏实的,半夜做梦,也尽是瑜哥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宫门口哭的模样,即便是睡梦里,我这心,都一揪一揪的难受极了……”

    似乎觉得心口处有些疼痛,慕嫣然伸手轻柔的抚着,才微赧的看着杜氏说道:“舅母,哪怕瑜哥儿五岁,我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的,他,他才两岁啊……”

    “王妃,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慕嫣然提到瑜哥儿才两岁,想及抓周礼上瑜哥儿的惊人之举,再想到自己几次来王府,小人儿总是彬彬有礼的唤自己,身上隐约流露出的那份沉稳笃定,全然不像一个两岁的孩子,杜氏心中一动,顿时冒出了一个自己觉得有些荒谬的想法。

    可杜氏和慕嫣然历来亲厚,知晓便是自己所想无稽,慕嫣然也不会怪罪自己,杜氏轻抬眉眼看着慕嫣然说道。

    “哦?舅母但说无妨。”

    慕嫣然应道。

    “一生一世何其长久,王爷对王妃情深意重,伉俪情深,这将来,必定不会只有瑜哥儿一位少爷。瑜哥儿自小天赋异常,聪颖过人,如今孩子还小,自是看不出来什么,将来,妾身是说假如……假如将来瑜哥儿自己出息了,博了前程,那这宣王世子就可以落在王妃的另一个儿子身上……”

    杜氏意有所指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这么多年,慕嫣然看到的,听到的,高门大户里为了爵位之争而兄弟阋墙的事情层出不穷,虽说自己和贺启暄,必定不会让孩子们为此而心有嫌隙,可杜氏所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如是想着,慕嫣然低垂着头,径自思忖起来。

    “可是,瑜哥儿到底,还是个两岁的孩子……”

    慕嫣然仍旧挂怀于瑜哥儿的年幼。

    “王妃何不问问孩子自己的意思?”

    杜氏笑着说道。

    “问他?”

    慕嫣然一惊,随即,却想起儿子每每语出惊人。

第六百三十九章 天地

    送走了杜氏,慕嫣然陷入了怔忡,显然,杜氏所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毕竟,宣王世子只能有一个,而她和贺启暄,这一生,不可能只有瑜哥儿一个儿子。

    而这些,慕嫣然从前从未想过。

    入宫伴读,会不会是瑜哥儿的另一种人生?

    想起杜氏的最后一句话,慕嫣然的脸上,又泛起了一抹期冀,不知道,这一次的瑜哥儿,又会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午膳时分,贺启暄从军营里回来,听慕嫣然说起杜氏的话时,不禁也显出了一抹惊诧,显然,他也想当然的认为瑜哥儿会是将来的宣王世子,从未想过这么多,而送儿子入宫伴读,在他而言,仅仅是因为上书房里的夫子,是天下学问最好的,仅此而已。

    “舅母的话,咱们听听便是。瑜哥儿到底是长子,无论如何,将来这宣王世子,都是他,所以,咱们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至于儿子自己有什么主意,咱们问问不就知晓了?”

    显然也对瑜哥儿的回答极好奇,贺启暄的脸上,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用罢午膳,贺启暄和慕嫣然牵着三个孩子进了内屋,五个人团坐在床榻上,东一言西一语的,热闹极了,不一会儿,三个孩子便打起了瞌睡。

    哄睡了珠儿和蕾儿,看着仍旧痴缠着贺启暄的瑜哥儿,慕嫣然将他抱过来端坐在怀里,诱哄的问道:“瑜哥儿,若是让你离开娘。你愿意吗?”

    小小的人儿,听了慕嫣然的话,下意识的偎紧了母亲,一边。却犹疑的打量着父母的神色,有些迷糊的说道:“娘,你不喜欢我了吗?”

    “傻儿子……”

    低下头在瑜哥儿额头上亲了一下。慕嫣然柔声嗔道:“瑜哥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乐滋滋的笑着,瑜哥儿转过头看着贺启暄问道:“爹,你喜欢瑜哥儿吗?”

    无奈的笑着,贺启暄摇了摇头道:“爹爹喜欢你两个姐姐,不喜欢你。”

    不以为然的歪着脑袋看着贺启暄,瑜哥儿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道:“娘。爹爹这叫做什么?”

    “什么?”

    犹疑的看着儿子,不知晓他的意思,慕嫣然有些不解。

    “明明心里觉得是对的,却不承认,不愿意告诉别人知晓。这叫做口是心非。夏侯老爷爷说的,娘,你说对吧?”

    瑜哥儿现学现卖的说道。

    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贺启暄紧紧的盯着瑜哥儿,再抬眼看向慕嫣然时,两人的脸上,俱是掩不住的得意。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瑜哥儿,你喜欢和夏侯老爷爷做学问吗?”

    慕嫣然转换着方式问道。

    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瑜哥儿看着已经睡着的珠儿和蕾儿,抿嘴笑话道:“大姐和二姐,每每听夏侯老爷爷讲故事,都不耐烦,夏侯老爷爷总是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不过,我却觉得夏侯老爷爷讲的故事极有趣呢。”

    说罢。似是要证实自己没有说谎,瑜哥儿仰起头看着慕嫣然说道:“娘,昨日夏侯老爷爷讲了赵氏孤儿的故事,大姐说那赵武太可怜,二姐说赵武自幼长大吃了许多苦,夏侯老爷爷但笑不语。可儿子觉得,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吃些苦,是必要的,所以,儿子很佩服赵武。”

    心中巨震,慕嫣然只觉得,一句“天资聪颖”,已不足以表达对瑜哥儿天赋异禀的赞赏,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喟然的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连夏侯老先生都看出瑜哥儿聪慧过人,已经开始讲史记给他听了,而我,却仍旧想把他当小孩子一般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原来,是我痴了。”

    看着慕嫣然脸上又是不舍又是自责,贺启暄探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口中,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娘,你怎么了?”

    慕嫣然的话,瑜哥儿听得似懂非懂,可他却能感觉到,父母的心里有些为难,瑜哥儿不解的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低头看着瑜哥儿柔声问道:“瑜哥儿,那娘来问你,在很远的地方,有许多学问像夏侯老爷爷那么好的夫子,你想去吗?”

    虽这不是瑜哥儿想不想的问题,可慕嫣然仍旧换了一种极委婉的说法问着。

    “娘,夏侯老爷爷平日里也闲着,我不会打搅他的,就让夏侯老爷爷给我讲故事吧,好不好?”

    夏侯龄在王府里,名义上虽是贺启暄的幕僚,可即便是贺启暄和慕嫣然见了,都要尊称一句“夏侯老先生”,更不会受他的礼,所以,便是瑜哥儿也知晓,夏侯老爷爷的身份使然,自己的爹娘敬重的很,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会以为是自己每日去痴缠着夏侯老爷爷,是给他添麻烦了。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将瑜哥儿抱过来,直言问道:“是你皇伯父,他想接你去宫里,跟你堂兄一起做学问。你皇伯父那儿有这天下最好的夫子,而且,你皇伯父的上书房里,有全天下最多的书,想看什么都找得到,便是不懂了,随时都有夫子会为你们释疑,瑜哥儿,你愿意去吗?”

    贺启暄的话说的浅显,瑜哥儿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低垂着头,小家伙思忖了半天,方揪着慕嫣然的袖子问道:“娘,那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小小的孩子,到底还是依恋着母亲的,瑜哥儿的举动,慕嫣然一边摇头,一边,眼中又蓄积起了满满的泪水。

    “娘,那你能经常去看我吗?”

    瑜哥儿眼巴巴的望着慕嫣然问道。

    眼睛睁的浑圆,慕嫣然听懂了儿子话中的意思,有些讶异的看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看着瑜哥儿柔声问道:“瑜哥儿,你愿意去皇伯父那里,跟夫子们做学问?”

    缓慢而镇定的点了点头,瑜哥儿转过头看了贺启暄一眼。极肯定的说道:“夏侯老爷爷说,爹爹的学问便极好,儿子要做个像爹爹一样博学多识的人。”

    虽是贺启暄潜移默化间影响了瑜哥儿。可一个两岁的孩子,因为对父亲的敬仰,便愿意离家去远处求学,这样的心气,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有的。

    欣喜也好,感伤也罢,慕嫣然的心里。瞬时五味杂陈,可又一想到,儿子能早早的想透了这一点,他日进了宫,便是身边没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陪伴。想必也不会太过难过。

    如此一想,慕嫣然的心里,顿时释然了几分。

    毕竟,景熙帝旨意已下,既然绝无转圜的余地,倒不如想办法让儿子更快的适应都城,以及宫里的环境才是。

    心里的巨石像是一下子落地了一般,慕嫣然的面上,也显出了几分轻松。

    “若是早知道儿子自己愿意。咱们就该早些问问,倒平白的让你伤心了这么些时日……”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伸手刮了一下瑜哥儿的鼻子,调侃的说道:“你娘哭的心都快碎了,你个臭小子,竟然还自己个儿想去。真有你的……”

    伴读一事,既成事实,而瑜哥儿的态度,虽然让慕嫣然出乎意料,可只要想到梦中出现的场景不会发生,慕嫣然的心里,就安心了些。

    再怎么说,瑜哥儿是景熙帝嫡亲的侄子,又是慕昭扬的外孙,有这两个人在,大抵不会有什么事,皇子伴读而已。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一转眼,便到了四月,想着儿子很快就要从自己身边离开,慕嫣然也愈发忙碌起来。

    白日里,想着法儿的让吴大娘做瑜哥儿最爱吃的菜,闲暇了,慕嫣然便带着几个孩子出去游玩,抑或是几人在后院的梨林里捉迷藏,从前瑜哥儿淘气的时候,慕嫣然总是板着脸训他,如今,却是一句重话都不再说,恨不得瑜哥儿想要月亮她就立刻搬着梯子去摘一般。

    一时间,慕嫣然从前建立起来的严母形象,这些时日,却是消散的不剩几分了。

    便连珠儿,有几次都故作哀怨的说慕嫣然如今只疼弟弟不喜欢她和蕾儿了,惹得慕嫣然哭笑不得。

    四月十六,天色刚亮,慕嫣然便服侍着贺启暄起身,紧接着,到右梢间去亲自给瑜哥儿穿戴了起来。

    知晓瑜哥儿要跟随父亲去都城,给皇伯父的儿子做伴读,这几日,珠儿和蕾儿也极懂事,从前笑闹的时候,偶尔也会摆出姐姐的模样训斥瑜哥儿,这些日子,却如慕嫣然一般,有求必应,什么事都顺着瑜哥儿。

    真到了离别的这日,不说慕嫣然,便连一心堂的丫鬟们,都面露不忍,及至送行的马车驶到云都城城门口停下,马车里,三个孩子早已哭得嗓子都哑了。

    “娘,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当日夸夸其谈的镇定,终究抵不过母子分离的痛楚,瑜哥儿紧紧的攀着慕嫣然的脖子,哭得声嘶力竭,眼中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满脸都是,说不出的可怜。

    “好孩子,爹爹会送你去皇伯父那里,你要乖乖儿的,娘尽早去看你,瑜哥儿乖……”

    泪水不断滚落,慕嫣然柔声哄着瑜哥儿。

    车厢里的哭声,引得进出城门的人好奇的张望,而那些哭声,都让贺启暄本已硬起来的心肠一寸寸的软化起来,再看向慕嫣然,面色愈发不忍。

    将瑜哥儿抱出来放进了另一辆马车,贺启暄摆了摆手,一行人的身影很快的从官道上消失远去了。

    泪眼婆娑的看着那辆马车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继而什么都看不见,车厢里,慕嫣然哭的不能自已,只觉得肝肠寸断。(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四十章 庄园

    回到王府,一心堂里,一片安静,紫云等人频频打量着慕嫣然,见她情绪低落,却不知该怎么劝解,毕竟,这些日子,劝慰的话,贺启暄已说了几箩筐。

    而珠儿和蕾儿,两人也眼睛红通通的,乳母见了,忙不迭的哄着两人去玩了,唯恐她们在慕嫣然面前,母女三人相对垂泪。

    “主子,尹夫人和韩二少奶奶来了……”

    屋帘外,梨白轻声通传道。

    “王妃表嫂……”

    人未到,声先至,两人的话语中,都透着一分喜意。

    “你们来了,快坐吧。”

    指着锦桌旁的软凳示意二人坐下,慕嫣然有些勉强的绽开一抹微笑说道。

    “王妃表嫂,我们刚才去花容月色了,瞧着,最近的生意似是不若从前好了。”

    并不知道花容月色是慕嫣然的产业,文雅娴随口说着,意图分散慕嫣然的注意,别让她沉浸在儿子远去的伤痛中。

    “什么?你们亲眼所见?”

    面上微显诧异,慕嫣然抬眼问道。

    点了点头,文雅竹接过话茬说道:“过了清明节,东大街上又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里面的首饰,都是从前花容月色出过的款式,可价格,却只有花容月色的一大半,所以,这些日子,花容月色的生意,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好了呢。”

    “是啊,我和竹姐姐去瞧过,那家铺子里的布置,倒是有几分花容月色的感觉,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都城中都传言,说花容月色是慕嫣然的产业,文雅竹如是说着,一边,也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慕嫣然,唯恐她二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又牵扯出了另一桩让慕嫣然不开心的事。

    自打过了正月,先是忙着寻找神医救治大皇子,随后,就是贺启暄被封为兵马大将军。瑜哥儿要进宫去做伴读,忙乱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慕嫣然也再没有心思去管手下那些铺子里的事,花容月色的事,慕嫣然倒真是没太花心思。

    此刻听文雅竹和文雅娴提起,慕嫣然抿嘴笑着,轻声说道:“花容月色。是我手里的铺子,这些时日,倒真是没去注意。至于那家新开张的铺子,便随他去吧,这天下的生意,我做得,旁人也做得……”

    慕嫣然不难过,文雅竹和文雅娴才稍稍心安。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府去了。

    用了午膳,慕嫣然只觉得头痛不已。歪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嫣然听到耳边依稀传来了孩童的哭啼声,慕嫣然一个激灵便醒转了过来,“乳母,乳母,瑜哥儿怎么了?快把他抱过来……”

    脚步声响起,紫云掀开帘子进来,看着慕嫣然这般,面色不忍的低声回话道:“主子。少爷跟着王爷去都城了,不是他的哭声。”

    心中一顿,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在做梦,慕嫣然脸色黯然,点了点头,让紫云径自去忙。自己则歪在软榻上,看着手边瑜哥儿曾经系过的那个玉佩,怔忡了好久。

    第二日起来,便觉得头脑昏沉沉的,脚下也像坠了铅一般的沉重,没多久,慕嫣然便浑身犯冷,这一病,便过去了好几日。

    “主子,今儿日头极好,奴婢让她们抬软椅出去,您在廊下躺着晒会儿太阳吧。”

    紫月进来回禀道。

    紫月和王大全成亲已经两个多月了,依着慕嫣然的要求,紫月本要休息三个月才回来,可自打瑜哥儿跟着贺启暄去了都城,慕嫣然便一直缠绵病榻,紫月放心不下,便又回来在一心堂伺候。

    好在二人的住处就在王府外院,也没有几步路,慕嫣然也未再坚持,恢复了从前一般,让紫云和紫月近身伺候。

    如今的紫月,一身妇人打扮,而性子,也不似从前一般风风火火的,柔婉了许多,愈发像紫云了。

    点头应下,慕嫣然坐起身,仍由紫月给她穿了鞋,朝外走去。

    明媚的日光遍洒下来,院子里一片敞亮,偶有清风拂过,空气中,便飘过了几缕淡淡的清香,似是桃花,又似是兰花,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去追寻那烂漫的幽雅。

    “去梨林看看吧。”

    搭着紫月的手,慕嫣然轻声说道。

    转身顺着九曲回廊,穿过了角门,便觉得口鼻间的梨花清香越发扑鼻,慕嫣然深吸了口气,便觉得胸口处连日来一直憋闷着的一口气渐渐的清爽了起来。

    梨林里,正是梨花开的烂漫的时候,一眼望去,处处白茫茫一片,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姐姐……”

    身后,传来了慕风的声音,慕嫣然回头去看,便见慕风手中搭着一件披风,走过来披在了慕嫣然身上,关切的说道:“姐姐,身子不好,便该在屋里好生歇着,这梨花,什么时候看,都是好的。”

    抿嘴笑着,慕嫣然摇了摇头说道:“无碍……在屋里闷了些日子了,出来散散心,兴许就能好的快些。”

    点头应着,慕风出着主意的说道:“姐姐,要不然,你带着珠儿和蕾儿去落凤山庄住些日子吧,左右王府里也没什么事,你可要早些好起来才行,否则,等姐夫从都城中回来,看到你病歪歪的模样,定然又要恼了。”

    回头看了慕风一眼,慕嫣然打趣的说道:“你是怕我病歪歪的,没人给你操持婚事吧?”

    慕风和夏蝉的婚事,定在了六月初六,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神色一窘,慕风顿时红了脸,“姐姐,我这是关心你,你……”

    眼见一个大男人脸红的如柿饼一般,慕嫣然却愈发开心,扶着一颗梨树笑了半天,嗔怨的说道:“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脸红?便是夏蝉一个姑娘家,也不如你这般。”

    从梨林完散了一圈回来,进了一心堂,慕嫣然愈发觉得屋里的药味儿浓郁无比,吩咐了紫云和紫月带着丫鬟们清扫了半天,进了屋,却仍旧觉得有一股让人不喜的味道,慕嫣然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晌,却顿时想起,去岁生辰时,贺启暄送了自己一处小庄园,修葺的和都城慕府里自己的闺房潇湘阁一般无二,如今,大半年都过完了,自己还没去瞧过呢。

    “去,告诉王大全备好车马,明儿,咱们去潇湘苑住几日。”

    慕嫣然扬声吩咐道。

    领了命,紫月出去找大全了,屋子里,紫云带着几个丫鬟收拾起了箱笼。

    第二日一大早,旭日东升,光芒万丈,王府门前,几辆马车依次驶离了王府,朝云都城外的潇湘苑奔去。

    一个多时辰过去,马车再次停下,顺着掀开的屋帘去看,四处一片幽静,而田野中,还能看到一片嫩绿的苗芽,浓郁的乡土气息在鼻尖萦绕不止,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心胸开阔了几分。

    “娘,你看,那儿有油菜花……”

    欣喜的指着远方,珠儿喜滋滋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下了马车,看着远方有袅袅的炊烟升起,许是农家开始做午饭了,慕嫣然环顾了一眼四周,倒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地方。

    身后,是一座中规中矩的门,唯有门匾上,写着三个斗大的字:潇湘苑。

    便是有人看到,也定然会以为是城中那个富户家里的庄园,不会有人想到是宣王府的私宅。

    王大全走上台阶拍了拍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应声,打开了门,见到是慕嫣然一行,那看门人忙不迭的跪下拜道:“奴才见过王妃,见过郡主和小姐,主子们万安……”

    “起来吧。”

    叫了起,慕嫣然一边一个的牵着珠儿和蕾儿朝里走去。

    一步步走着,慕嫣然的心头,便越来越暖。

    想及这里的每一处,都是贺启暄亲自看过,让人修葺出来的,慕嫣然的唇角,便不由自主的溢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都城慕府的潇湘阁,位于慕府的东北角,旁边毗邻水榭。

    潇湘阁的前方,有一片花圃,绕过了花圃,便是一片小湖,小湖的中央,则是亦兰亭。

    顺着拱桥上去,再走几步路,进了垂花门,便是慕老太太的院子,柏松堂。

    此刻,顺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朝前走去,先看到的,便是那个小湖,便连小湖里的亭子,都和都城慕府的亦兰亭一模一样。

    从岸边进入亦兰亭,并没有特别修建什么小桥,只有十余块方方正正的石板,慕嫣然还记得,夏季雨水多的时候,雨水漫过那些石板,整个亦兰亭,便像是凌然独立于小湖中一般。

    此刻,湖中的小亭子前,虽然也有十几块石板,可还另有几只拴在岸边的小船,若是划着小船荡漾其中,不知又是怎样惬意的一番情景。

    “珠儿,蕾儿,娘没出嫁前,便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和这儿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这儿这么大罢了,等将来娘带你们去瞧外祖父和外祖母时,娘再带你们去瞧。”

    话语中透着说不出的期待,慕嫣然低下头看着女儿说道。

    穿过花圃,进了同样题名为“潇湘阁”的院子,慕嫣然抿嘴一笑,脸上的神情愈发柔婉。

    一草一木,都和都城慕府里的潇湘阁,一模一样。

    想到贺启暄的用心,想到二人相知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慕嫣然只觉得心里如同身上一般,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

第六百四十一章 生意

    到底是在云都,虽然潇湘苑里大体上和都城慕府里的潇湘阁一般无二,却也不可能做到所有地方都一模一样,像那些摆置在屋里的小物件,便都是贺启暄的心思了。

    进了潇湘阁正屋,左右梢间的布局,和慕府时大致一样,可左侧博古架上摆置着的那些物件,却顿时让慕嫣然眼前一亮。

    形状别致的细颈瓷瓶,绘了踏雪寻梅的圆盘,随着角度变幻着颜色的琉璃座钟……

    细细看去,每一件都有特别的地方,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满意。

    在潇湘苑住了几日,便到了珠儿的生辰。

    早起,给珠儿和蕾儿换上了新衣裙,慕嫣然带着她们去了云都城。

    晌午逛了几家铺子,中午在仙客居用了午膳,下午时分,慕嫣然一行人,才从巷道的后门进了花容月色。

    上了二楼的雅间,待到白掌柜进来,慕嫣然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听说,花容月色近些时日生意大不如从前了?”

    面色微赧,白掌柜有些自责的说道:“都是小的识人不明……”

    “怎么回事?”

    慕嫣然抬眼问道。

    “店里的人,除了那几个设计首饰的师傅,是慕府的老奴,知晓这花容月色是王妃的铺子,其余一众伙计,包括打造首饰的那几个师傅,却都是不晓得的。生意本来做的好好儿的,前些日子,有两个师傅和几个小伙计要辞工,说另谋了好去处……”

    低声说着。白掌柜的话语中,有些难逃其咎的歉意,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目光淡然并无怪罪。白掌柜继续说道:“您也知道的,做咱们这一行的,人来人往。都是极正常的,所以,小的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便随他们去了,结了工钱,还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算是给他们饯别。”

    “没几日。东大街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他们就在那家铺子里做事?”

    似是猜到了,慕嫣然开口问道。

    点了点头,白掌柜也不辩解,径自请罪道:“做这一行。多少都有些忌讳,一旦缔结合约,其中便有一条,言明解约后三年内,辞工方不得在同行的铺子中做工,这其中,涉及的自然就是商业机密的泄密事宜。可辞工的那两个师傅,当日是小的从旁处高薪聘请来的,请他们入花容月色的时候。他们便说帮衬不了多久,只要小的寻到了合适的师傅,他们就要自请离去。是故,小的便没和他们签订合约,这一来二去的,花容月色便开了这么久。他们不说走,小的求之不得,哪里想着要提醒他们合约的事,所以这才……王妃,都是小人的错,还请王妃责罚。”

    低眉敛目的站在一侧,白掌柜心中虽有些郁结,却也自知是自己的疏忽。

    摆了摆手,示意白掌柜无需自责,慕嫣然开解着说道:“花容月色,筹备了那么短的时日便开张,这其中,你功不可没。当日,你没为自己请功,今日,我自然也不会怪责于你,这事,你有责任,我自然也要反思。再说了,那两个师傅,你也说了,是你请来帮衬花容月色的,如今,人家要走,你也不能阻拦不是?帮衬一个月,跟帮衬一年,也没什么区别,便随他们去吧,都是同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要打交道的,你若这般想,回头见了岂不尴尬?”

    慕嫣然的反应,让白掌柜有些出乎意料,长舒了一口气,白掌柜跪倒谢道:“小的谢过王妃不罪之恩……”

    再站起身,白掌柜的耳边,响起了慕嫣然盘问的话语声,“花容月色的生意,如今锐减了几成?”

    将早已准备好的账册放在了慕嫣然身旁的锦桌上,白掌柜仔细的答道:“东大街那家首饰铺子没开之前,铺子里每月进账在一千八百两左右,这两个月,已经只剩不到一千两了,而且,还有下降的趋势。”

    一个月少一千两,一年,就是一万两了,这可着实不是一个小数字。

    虽说慕嫣然不指着这点钱,可是有这点钱,却和没有这笔钱,有天壤之别。

    此时才明白为何白掌柜自责之意颇浓,慕嫣然也不欲让他心中过意不去,笑着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将这间铺子托付给了白掌柜,这些事,自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都算到你头上来。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事,以后多留意些就是了。至于少赚的这部分银子,我再想想办法,你和铺子里的几个管事的也好好合计合计。”

    忙不迭的点头应着,白掌柜的脸上,又恢复了些神采,“小的已经想过了,王妃容禀。”

    见慕嫣然眼神示意自己往下说,白掌柜微微直起身,扬声说道:“小的暗中差人打听过了,那间首饰铺子里只有一位出图的师傅,名声也不如咱花容月色的那两位有名气,是故,这画出来的图案花样,自然也少了几分灵气。所以,他们没办法出新,就只能捡着咱们从前的那些款式用,顶多,也就是做些改动什么的,终究还是落了俗套。总而言之,即便他们的价格比咱们的低的多,也不见得能有多少落进自己的手里。”

    面色稍缓,慕嫣然舒了口气,揣测着说道:“云都城里的贵夫人和小姐们,既然能花得起银子打造首饰,便不会在乎那点银钱,所以,往后你们是打算多设计些款式新颖的首饰图案?”

    “王妃英明……”

    适时的拍马追捧了一句,白掌柜信心满满的说道:“小的已经请那几位师傅去找寻从前的同行了,只要咱花容月色多收揽一些出图的师傅,多推出些新款式,即便他们仿制了去,终究也不敌咱们甚多。所以,即便效益不比从前,可大抵也差不了太多。”

    白掌柜的提议,确实是有几分可行性的,慕嫣然赞赏了几句,又嘱咐了白掌柜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才带着珠儿和蕾儿回了潇湘苑。

    进了屋,只觉得疲惫不已,慕嫣然进了内屋,和衣躺在了软榻上。

    “也不知道王爷和瑜哥儿到了都城没有?老太太和爹娘见了他们,定然也欢喜的紧……”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不禁幻想着,慕府一众人见了贺启暄和瑜哥儿父子俩,会是何等欢喜的一副场景。

    “大爷和三爷,肯定会拉着王爷大醉一场,老太太和夫人嘛,定然会稀罕不已的抱着小少爷问东问西,待到小少爷的聪明尽数展现出来,老太太和夫人,肯定越发笑的合不拢嘴,继而提起小姐小时候的趣事来……”

    抿嘴笑着,紫云应着话道。

    紫月和王大全到底才成亲两个月,此番来潇湘苑,慕嫣然便只带了紫云和白薇佩云几人,紫月便被留在了王府一心堂看家。

    想象着紫云所说的场景,慕嫣然笑道:“如今府里的男孩儿们越发多了,大哥家的榕哥儿和诠哥儿,二哥家的轩哥儿,三哥家的鹏哥儿,再加上谨哥儿带着头,定然能把老太太和娘都吵烦了去。”

    “主子,五少爷今年都十六岁了,怕是整日苦读着考功名呢,怎可能像您说的那般,带着几个小少爷到处胡闹?”

    紫云莞尔笑道。

    神色一怔,慕嫣然摇头失笑,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间“哐啷”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两人说话说的认真,猛然间听到巨响,神色间都有些微惊,慕嫣然轻抚着胸口,一旁,紫云已站起身朝外去了,不一会儿,珠儿和蕾儿探头探脑的从屏风后闪身进来,珠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娘,妹妹瞧着那个琉璃座钟好看,我想抱下来给妹妹瞧个仔细,没抱住,就……”

    说着,珠儿瑟缩着站在原地,却是不敢再往慕嫣然身前走。

    这些日子慕嫣然生病加静养,屋里的丫鬟都轻手轻脚的,所以,此刻珠儿心中忐忑不已,唯恐吵了母亲的清静,又要被她数落许久。

    “主子,那琉璃座钟碎了,怕是也用不得了,奴婢让小丫鬟都扫出去了。”

    紫云进来回话道。

    点了点头,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声:“主子,刘管事来了……”

    刘管事,是平日里看管潇湘苑的管事。

    进屋给慕嫣然磕了头,刘管事看了一眼站在屏风旁不敢往慕嫣然身边走的珠儿,低着头回话道:“主子,那琉璃座钟,值不了多少钱,没伤着郡主和小姐,已是万幸了。”

    “可还寻得到一样的?”

    当日进屋,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爱上了那琉璃座钟,此刻被珠儿打碎,慕嫣然虽有些惋惜,却也知晓不能因为一个座钟而去训斥女儿,听刘管事说不值多少钱,慕嫣然眼中带着一抹期冀神色的问道。

    面色微显迟疑,刘管事应承道:“那琉璃座钟,是小的从古玩街孟掌柜那里寻来的压箱底的物件,虽说没多少钱,却是从海外藩篱岛上运过来的,也极是稀罕。”

    琉璃易碎,又是从海外经历了船和马车运来的,能完整的保存下来,自然是极稀罕的,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花了多少钱?”

    慕嫣然笑着问道。

    “回主子的话,五十两银子,不过孟掌柜说,他从旁人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才花了三十两,而那人,也是从旁人手里转来的,所以,估摸着,这东西的成本价,不到五两银子。”

    刘管事回着话道。

    十倍的利润?

    慕嫣然的眼睛一亮,顿时觉得,似乎有新的生意在冲自己招手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四十二章 筹划

    打发走了刘管事,慕嫣然起身从书架上取过了大梁山水图,仔细的看了起来。

    刘管事所提到的藩篱岛,是并不属于大梁版图的一个所在,位于沛城南边,是一个岛国,据说那儿的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睛。

    藩篱岛上的生活,基本上属于自给自足,可因为它毗邻大梁,所以,在不违反郓州官府制定下的一应条例的前提下,藩篱岛和沛城,有比较频繁的通商往来。

    藩篱岛的商人,会将他们那儿常见,而大梁不多见的蔬菜瓜果,抑或是琉璃制品等东西,通过沛城贩卖到大梁,再从大梁购置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到藩篱岛上去贩卖,一来一往,从中获利。

    可藩篱岛的东西虽好,却极少有人愿意跟那儿的商人做生意,因为,这么多年了,也只有藩篱岛的人来过沛城,而沛城却无人前往藩篱岛去过,不知道那儿是怎样一番环境。

    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藩篱岛人的奇怪样貌。

    大梁百姓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珠,而从藩篱岛国来的人,却是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珠,身材魁梧,这便使得大梁的百姓心生恐惧,所以,人们不敢想象,若是置身于周遭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怪人”之中,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而藩篱岛的商人,除非自愿带些要贩卖的东西,否则,若是应人之需带着旁人要求的物件,则要收取一定数额的定金。

    定金在商人们中间。是极稀疏平常的一个事项,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便那人骗了自己的定金。总能寻到他的铺子,他的府邸,抑或是他的亲朋好友处。而那藩篱岛在遥远莫名的地方,藩篱商人们提前收取了定金,若是再也不来了,大梁的商人,谁又有胆量追到藩篱岛去?

    是故,通商了这么多年,也唯有藩篱岛的几个商人来过沛城。抑或是云都,而郓州境内,却无人去过藩篱岛。

    盯着藩篱岛所在的那个区域,慕嫣然心中暗想:若是自己雇船,来往于郓州和藩篱岛之间。采买一些两地需要的东西进行互换,这其中所得的收益,怕是就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目了。

    可是,一旦真要开展起来,雇船,人工,以及安排怎样可靠可信又懂得变通的采买人,这,就是几项有难度的事情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虽有些隐隐的兴奋,却大抵也知晓,怕是没那么容易的。可是,万事开头难,若是自己走通了这条路,以后。再发生花容月色这般的事情,自己便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了吧?

    要知道,一个普通的琉璃座钟,成本不到五两银子,到了郓州买进自己府里来,就要五十两银子之多,假如自己从藩篱岛买了一船,抑或是几船东西,到时候,这些东西都卖出去,要有多少个五十两进账啊?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慕嫣然越想越兴奋,只觉得眼前像是飘荡着无数个金锭子一般,让她愈发下定了决心要尝试一番。

    笑呵呵的说着,慕嫣然将由那个琉璃座钟引申出来的厚利,告诉了几位掌柜的,同时,将自己派人从沛城那边打听来的关于与藩篱岛通商的消息,也尽数说了出来。

    一时间,各位掌柜的都各自在心内盘算了起来,议事厅内,透着一份幽静。

    “王妃,您所说的这生意,小的个人以为,大有可图,值得一做,不过,这其中,怕还是有诸多的为难之处啊。”

    严掌柜率先开口说道。

    点头应着,慕嫣然认真的说道:“我也思忖过,不说旁的,这雇船一事,便有些麻烦。沛城虽靠海,可到底没有什么出海远行的大船,那些小船,并不是货船不说,往来一次,怕是也有诸多不便,所以,只这船的问题,便是个头等大事。”

    “若是从藩篱岛购置一艘货船呢?他们经常往来通商,货船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据小的所知,藩篱岛常来的,也就那几位商人,而他们,却并不是同时来,所以,由此可见,那几艘货船的使用次数屈指可数。这样一来,便是破旧,都是一笔巨大的损耗,可若是咱们从他们那儿购置一艘货船,经常来往于藩篱岛和沛城,想来是极划算的。”

    厅内的另一位掌柜的出着主意的说道。

    眼睛一亮,再看向座下诸人,便见他们都思忖着点了点头,显然,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解决了根本的问题,接下来,便是这采买人的问题了。这采买人,必须要亲自跟船,考察藩篱岛和我大梁的实际情况,从而保证每次船上押运过去的货物,都能尽数卖出去,而采买回来的东西,也确实是稀少罕见利于脱手的东西,这样一来,可就不是才识和眼光的问题了。”

    严掌柜的接着话说道。

    捋须应和,另一位掌柜的插了一句嘴道:“这采买人,还得会说那藩篱岛的话才行啊,小的听说,那藩篱岛的商人们交谈时,口中所说的话,与我大梁之文字语言,是一丝相似之处都无啊,着实晦涩难懂。”

    掌柜的们向来与生意和银钱打交道,此刻听到了这样赚钱的生意,自然都希望能尽快开展起来,是故,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议事厅里,不一会儿就热络了起来。

    细说开来,顿时盘点出了越来越多细节上的问题,可掌柜的们的大体意见却是统一的:从藩篱岛运输货物来云都城贩卖,这个生意,自然是做得的,而且,定然是个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可这章程,以及如何进展,却是这重中之重。

    讨论了一整日,这事情的脉络,也愈发明晰起来,慕嫣然心中激动万分,顿时各自分派了一部分事宜,让几位掌柜的各自去核查,以便下一步的进展。

    而有过通商经历的严掌柜,自然被慕嫣然委以重任。

    没几日,便传来消息,说沛城那儿近日恰好又有一批藩篱岛的货物要到沛城码头,慕嫣然得知消息,立时派了严掌柜带着两个机灵的伙计去了沛城,只盼着他们能带回好消息来。

    五月初二,一封信,从沛城快马加鞭的送来云都城,落在了慕嫣然手里。

    信中,严掌柜的说,此次藩篱岛前来通商的几位商人中,恰好寻到了一位会说大梁本地官话的,那人听了严掌柜的请求,当即一拍即合,愿意提供自家的货船,由他来充当这采买人。

    仔细的读着信,慕嫣然有些喜形于色。

    从前,藩篱商人要自己采买东西,来到大梁负责自行出售,有时候,东西不能脱手,要么就是廉价低售,要么,就是原封不动的再运回藩篱岛。事后,为了把握商机,保证只赚不赔,他还要花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从大梁调查这里的民情所需,而他一个藩篱人,做这些事情,自然事倍功半。

    如今,慕嫣然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彼此只需负责自己国内的那一部分,其他的事,尽可以丢给对方去处理,这样一来,货物往来的频繁些,这收入的银钱,自然也就要翻倍算了。

    信中,严掌柜表明了那藩篱商人的合作意向,同时,也将自己的看法表述其中,甚至还详实的列出了进展的步骤。

    攥着手里的信,慕嫣然仔细思忖了一夜,又让小平子带信将各位掌柜的都请来,一众人商议了一日,最终得出了试行一次的结论。

    不说旁的,只那琉璃座钟,慕嫣然心里便喜欢的紧,她相信,若是旁人看见,必定也会心动,何况,对云都城里的豪门贵府来说,五十两银子买一个那样精致的琉璃物件儿,其实是相当廉价的,兴许,连犹豫,都不会有一丝。

    和几位掌柜的商量好了一众细节,慕嫣然让白掌柜提笔将商议好的内容写了信,同时,将此次要从藩篱岛采买的几样物件,也都列了详实的清单,快马加鞭的送去了沛城严掌柜那儿,一并带去的,还有五千两银子的定金银票。

    掌柜的们都有些惴惴不安,那藩篱商人若是个骗子,五千两银子的定金,就会打了水漂,可慕嫣然却觉得,做生意,有巨大的利益,自然也会有巨大的风险,就好比此次而言,就像一个赌局,输了,便是五千两,可若是赢了呢?

    若是赢了,自己怕是能赚回很多个五千两吧?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脸上,便浮出了一抹憧憬的神色。(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四十三章 温心

    粽叶飘香,小厨房里,吴大娘带着一众厨娘包了许多粽子。

    五月初四,慕嫣然带着珠儿和蕾儿回到了王府,准备在府里过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进了一心堂,稍事休息了一会儿,慕嫣然看着各府送来的端午贺礼,一面,吩咐了紫云和紫月,把备好的回礼,连同分包好的粽子,一并都送了出去。

    夜色弥漫,哄睡了蕾儿,慕嫣然独自一人坐在廊檐下,看着缀满了点点星辰的深邃夜空,思绪,也飞向了千里之外的都城。

    皇宫内,毓秀宫里鼓乐齐鸣,大殿内,一片君臣同乐的和睦场面。

    景熙帝和皇后并排坐在上首处的条桌后,皇后的身旁,还并排坐着大皇子和两位公主。

    宴席开始后,景熙帝和皇后时不时的就会转过脸去和几个儿女说话,虽听不出说了什么,可殿内的宾客一眼看去,却觉得说不出的温馨。

    大殿内,皇后一侧,则都是后/宫妃嫔,景熙帝一侧的一排条桌后,尽数都是都城内品级高的王侯将相,而其中最惹眼的,自然便是贺启暄,以及坐在他身边的四五个小男孩儿。

    若换做之前,贺启暄只是大梁的其中一位亲王,即便还有着龙虎大将军的称号,可却并未有人心中对他有任何重视之心。

    而如今,情形却是大不相同了,兵马大将军一衔,如同一个光环笼罩在了他这宣亲王的身上,使他一跃成为大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一个凛然所在。甚至有人在暗地里不怀好意的揣测,若是宣亲王起兵造反。会有几成的胜算。

    是故,如今,所有人都不明白,金銮宝座上的景熙帝。到底是太过信任贺启暄,还是……糊涂了。

    紧挨着贺启暄的,自然是瑜哥儿。四月里,虽是声嘶力竭的哭着从云都城启程的,可渐行渐远,小家伙的心里,对跟随父亲到达一个陌生环境的新鲜和好奇,便压过了离开母亲怀抱的依恋。

    此刻,小家伙一边吃着贺启暄给他夹到碗里的饭菜。一边眼睛灵动的打量着四周的人和物,待到注意到上首处有个七八岁的瘦弱男孩儿一直盯着自己看,瑜哥儿咧嘴冲他一笑,方凑到贺启暄身边问道:“爹爹,那个就是你跟我说过的皇伯父家的哥哥吗?”

    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便见大皇子收回目光,跟身边的皇后说了句什么,贺启暄回过头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对,那就是皇伯父家的哥哥,以后,你就跟在他身边,你们一起去上书房跟父子们做学问,要听话,知道吗?”

    一路上。贺启暄耐心无比,跟儿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虽不清楚瑜哥儿是不是能记得住,可贺启暄还是把能告诉小家伙知晓的人和事,都告诉了他。

    瑜哥儿没让父亲失望,自打进了慕府。他的聪明活泼,便博得了慕府所有人的喜爱,上到年逾七旬的慕老太太,下至三岁多的鹏哥儿。如今,只要在慕府,便能看到鹏哥儿和瑜哥儿两人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的到处疯玩,可慕老太太和柳氏疼爱的紧,便连慕昭扬,也捋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阖府上下,还有谁敢置喙一二?

    “爹爹,宫里的粽子,没有吴大娘做的好吃,下回你和娘来看我,记得给我带吴大娘做的白玉糕和紫薯饼。”

    咬着吃了一个小儿拳头般大小的糯米粽子,瑜哥儿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的说道。

    心口一滞,贺启暄点了点头,格外温柔的应道:“好,爹爹记住了。”

    瑜哥儿身旁的几张案桌后,坐着四五个年龄从四岁到六岁不等的男孩子,此刻,都满脸羡慕的看着一边吃东西一边和贺启暄说话的瑜哥儿,眼中,满是好奇。

    贺启暄要来都城受领兵马大将军一职,顺便去军中会见那些将军们,商议接下来都城防卫的一众事宜,所以,此番,也唯有贺启暄是和瑜哥儿一同来的,而身边的几个男孩儿,就没有瑜哥儿这般的幸运了。

    那几个男孩儿,都是应景熙帝之命,从各个藩王府送来做伴读的藩王世子,这其中,就包括庐王和焕王的儿子。

    庐王之子贺琼利,今年六岁,是庐王妃林沫兰所出。

    焕王之子贺琼泊,今年五岁,则是焕王侧妃庞香凝所出,焕王妃吕薰,嫁给焕王这么多年一无所出,虽外面都说焕王和焕王妃夫妻情深,相敬如宾,可没有子嗣,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渐渐地,有那无聊的人,都在暗里揣测,将来这焕王世子,怕是要成为焕王侧妃庞氏的囊中之物了。

    注意到了旁边的几个男孩儿总是偷瞧自己,瑜哥儿转了转眼睛,猛的转头去冲他们做了个鬼脸,冷不丁的被吓,男孩儿们有人呼出了声,有些则一个激灵掉了手里的筷子或是汤匙,叮叮咚咚的,伴随着大殿内余音绕梁的乐器,倒也不显突兀。

    而几个男孩儿身边的大人,此刻只顾着注意景熙帝以及殿内其他人的神色,几个小孩子之间的动静,却是未注意到,等瑜哥儿再回头去瞧,那几个男孩儿都颇有些不忿,气鼓鼓的瞪着自己。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瑜哥儿傻呵呵的绽开了一个笑脸,淘气的吐了吐舌头,坐正了身子,再也不敢胡闹。

    宴席持续了一个时辰,还不到戌时二刻便结束了。

    给景熙帝和皇后磕了头,殿内的人鱼贯着退出了毓秀宫,贺启暄牵着瑜哥儿的手缓步朝外走着,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小林子小跑着追上来请道:“宣王爷,皇上请您带着少爷去乾安殿坐会儿呢……”

    “劳烦林公公带路……”

    点头应下,贺启暄转身朝乾安殿的方向走去。

    眼角瞥到小林子落后一步的跟在身后,贺启暄两眼微眯,细细的思量起来,小林子是何时被当时的太子收买的。

    转瞬,贺启暄释然的笑了笑,太子是国之储君,或许,对在乾安殿伺候的这些宫人们而言,皇帝也好,太子也好,都是他们效忠的对象,只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进了乾安殿偏殿,贺启暄牵着瑜哥儿走到锦桌旁坐下,一旁,有小太监殷勤的奉上了茶水。

    揭开茶碗,立即有清幽的茶香在鼻尖萦绕起来,贺启暄唇边带笑,径自喝了几口,再回过头去看,瑜哥儿安安静静的坐着,悬在锦凳上的两条小短腿,却并未如在一心堂时一般胡乱晃着,显然,是记住了自己一路上跟他讲过的规矩。

    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邃,贺启暄却也未开口跟儿子说话,父子二人静悄悄的坐着,偶尔对视一笑,心中尽是温情。

    “六弟,你如今愈发内敛了,若是从前,你可没这么规矩,怎么,到藩地无拘无束的自在了几年,反而愈发重视这些俗物了?”

    进了乾安殿,一直走到偏殿门口,都未听见贺启暄父子二人的说话声,景熙帝迈过了偏殿的门槛大踏步往过来走,一边走,一边笑呵呵的说着,话语中,也一派亲和。

    “臣弟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启暄回头看了瑜哥儿一眼,父子二人跪倒在地拜道。

    “起来吧,今儿没有君臣,只有兄弟。坐吧。”

    随和的说着,景熙帝看着那个手撑着地爬起来,又踮着脚尖坐在锦凳上的瑜哥儿,眼中露出了几许浅浅的笑意。

    几个皇子中,贺启暄最不守礼,年幼的时候,今儿装成小太监出宫游玩,明儿又搬着梯子在楼顶午睡,永成帝每每提起他,都是一脸怒其不争的无奈,可他的学问骑射都极好,夫子们也都寻不出错,时日久了,知晓贺启暄也就是随性些,却并未做过什么错事,永成帝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

    此刻被景熙帝提起,贺启暄的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一同送来伴读的几个孩子里,就属你家的琼瑜最小,你心里,可有怨怪过朕?”

    端起手边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景熙帝看着贺启暄问道。

    神情一怔,贺启暄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瑜哥儿,方开口说道:“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臣不敢有违,何况,能给大皇子做伴读,便是陪着一起说笑玩闹,也是孩子的福分,臣弟更加不会怨怪皇上。”

    说罢,贺启暄自嘲的笑道:“不过,王妃在府里,可是自打接到圣意的那天就开始抹眼泪。”

    点了点头,景熙帝长叹了一句,有些失落的说道:“其实,朕并不是为了祖宗定下的规矩,朕,也是为了一己私心。”

    见贺启暄面上不显惊诧,似是在他预料之中,景熙帝略感欣慰,放下茶碗说道:“大皇子的身子一直不好,二月里,你从恽州送来的那位林神医,算是救了他的命。如今,也只能算是调养着,可是,宫里的孩子太少,皇子也只有他一个,所以,朕想着,哪怕找几个同龄的孩子,陪着他一起玩也好,说不定,心胸开阔了,病能好的快些。”

    点头应着,贺启暄扬声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苍天有眼,大皇子的身子,必定能好起来的。”

    提起大皇子,景熙帝的心情,不由的有些沉重,抬眼看着一直静静坐着的瑜哥儿,景熙帝笑着问道:“琼瑜,皇伯父留你在这儿久住,陪着皇伯父,你可愿意?”

    见终于有人搭理自己了,瑜哥儿兴奋的咧开嘴笑着,待到反应过来景熙帝的话,瑜哥儿摇着头道:“我不愿意……”(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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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万千宠爱的名门嫡女,他是宰相门下的得意门生,都道是佳偶天成。 一句诺言,她为他洗尽铅华,梦醒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抑或是,弃子...... 重生后,庭院依旧。 这一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看她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自己谋一个锦绣华年。贵女反攻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女反攻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女反攻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