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抓周
“小产了?”
面上的诧异稍纵即逝,慕嫣然顿时意识到,这里面,怕是另有蹊跷。
文雅蕊八月里有了身孕,算到二月,也有七个月的身孕了,孩子都已经成形了,岂是那么容易就会小产的?
“先前有一阵子,三姐姐不知听了谁的话,对三姐夫百般温柔小心,所以,才有了这一胎,自打有了身孕,三姐夫倒也不似从前那般冷待三姐姐了,听说,两人倒比新婚时甜蜜了许多。”
听着从姨娘那里得来的消息,文雅竹细声说道:“都说女人有了身孕,性子就会变,也不知道三姐姐是因为身孕的缘故,还是借机发作,自打怀了孕,又寻了几次府里几位姨娘的茬儿,及至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位姨娘在膳食里发现有绝育的药材,所以,这事儿就在郑府闹开了。后来,查出来这事与三姐姐有关,三姐夫也不顾三姐姐的辩解,将她斥责了一顿。可……”
似是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文雅竹为难的看了文雅娴一句,正要开口,已被嘴快的文雅娴抢了过去,“三姐姐直说那不是她做的,是被三姐夫冤枉的,可三姐夫也不听她辩解,便禁了三姐姐的足,后来,三姐姐便带着人去那姨娘的屋里,给她灌了红花散。一来二去的,在屋子里闹开了,三姐姐没防住,便让那姨娘得了手……”
话说完,文雅娴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不知道是觉得文雅蕊此举有伤文府小姐的体面,还是觉得她与一个姨娘这般计较有些失体统。
“可怜了那七个月的孩子……”
幽幽的说着,饶是平日里极不喜文雅蕊的慕嫣然,此刻也有些面色不忍。
“算了算了,不说了,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这些晦气的事,就不说了。”
嗔怨的在文雅娴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文雅竹扬声说着,一边。从锦桌上提过了一个小包袱平摊在文雅娴身上的锦被上说道:“这是我前几日找了百家衣做的小衣服,便给怡姐儿穿吧,也算是我这个当表姨的一片心。”
三人翻着包袱里的小衣服看着,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轻松闲适的欢笑声。
在韩府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慕嫣然便回了王府,马车在王府门外停下,文雅竹下了马车,也未跟着进去。换乘了自己家的平头马车回了杨柳巷。
三月十八,是个大吉的好日子,先不说是怡姐儿的洗三礼。这一日,也是蕾儿和瑜哥儿的一周岁生辰,要行抓周礼的。
珠儿一岁时,并未举办过抓周礼,一来是因为那时忙碌着就藩。二来也是因为即便抓到了什么好物件,也不代表将来就会怎样,所以,贺启暄和慕嫣然,倒也不太重视这个。只盼着孩子们开心就好。
可慕风的事,慕嫣然一直心情不大好。贺启暄一早就想着在府里办点喜事,借机让慕嫣然换个心情,一来二去的,便耽搁到了如今。
天刚亮,大门外便响起了鞭炮声,慕嫣然起身梳洗完,便唤了乳母抱过了蕾儿和瑜哥儿,亲自给二人穿戴了起来。
等到装扮好,蕾儿一身红衣红裙,瑜哥儿穿着宝石蓝的衣裤,两个小家伙坐在一处,像极了年画里的那一对福娃,浑身处处透着喜气。
“蕾儿,瑜哥儿,叫娘,叫娘啊……”
珠儿还不到一岁就开口叫人了,而蕾儿和瑜哥儿,却迟迟不肯开口,慕嫣然诱哄了许久,两个小家伙仍旧低垂着头玩着挂在腰间的玉佩流苏,就是不肯开口叫人,慕嫣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蕾儿抱起朝外走去,身后,贺启暄咧嘴笑着,抱起瑜哥儿大步跟了出去。
虽是两个小家伙的生辰,可珠儿也穿了一身粉色的新衣裙,蹦蹦跳跳的,活泼极了。
一家五口喜气洋洋的朝后院静心阁走去,到一楼给宛贵妃上了香,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才回到一心堂。
刚过辰时二刻,外间,已有宾客络绎不绝的登门来观礼了,贺启暄捏了捏一对小家伙肉嘟嘟的笑脸,站起身朝外去了。
杜氏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来了,廖夫人和闵夫人,也携手同来,不一会儿,一心堂里,便溢出了飞扬的欢笑声。
珠儿牵着闵淑华,又带着欢儿和乐儿一起去前院马厩看雪影了,屋子里,除了一众大人,便是几个还不会说话的黄口小儿了。
闵夫人诞下的平哥儿才五个多月,如今也正是好玩的时候,一众夫人们轮流抱了会儿,再回头逗逗瑜哥儿和蕾儿玩,时间也打发的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入席的时辰。
午时在大花厅设宴款待前来贺礼的人,慕嫣然让乳母抱着一对小儿女,转身朝大花厅的偏厅走去。
进了偏厅,盛赞的吉祥话层出不穷,慕嫣然的脸上,笑意也从未断过。
宴席还未开始,旁边的大花厅里,便传来了一阵阵的哄闹声,慕嫣然扭头去看,小贵子小跑过来回禀道:“主子,殿下吩咐,让乳母把孩子抱过去让众人瞧瞧呢。”
自从生了这对龙凤胎,贺启暄便得意至极,满月礼上,便因为高兴而喝了个酩酊大醉,今日又是这般。
一边吩咐了乳母,慕嫣然一边回过头来叮嘱着小贵子道:“让殿下少喝几杯,一会儿还有抓周礼呢,到时候孩子抓周,他这当爹的已经醉倒了,可像什么话?”
连连点头应下,小贵子引着两位乳母朝隔壁去了。
席间频频有贵夫人们前来敬酒,慕嫣然也略微意思了一下,抿了几口便作罢了,可想及自己怀孕以后杜氏和闵夫人曾经帮衬自己许多,慕嫣然便斟满了酒,各自敬了她们一杯。
再回过头来,慕嫣然便觉得脸颊边透着一片温热,不觉竟有些微醺醉意了。
午宴用罢,王府的下人们引领着宾客去客房休息,慕嫣然便带着几位亲近的夫人们回了一心堂,说笑了会儿,又喝了几杯茶,便到了抓周礼的时辰。
依旧是在大花厅,只不过,所有的圆桌都被撤了下去,摆置在花厅中央的,是一张长方的案桌,上面,铺了厚厚的丝绒薄毯。
贺启暄和慕嫣然各自抱着瑜哥儿和蕾儿进来,身边的人,便尽数围在了案桌旁,贺启暄朗声唤了一句,身后,苏管家招了招手,一排眉清目秀的丫鬟捧着托盘进来了。
抓周礼,按着旧例,是要摆出三字经,尺子,算盘,钱币,印章,笔墨纸砚等一应物件的,可此番见到托盘上都蒙着红布,众人便知晓,贺启暄给孩子办的这场抓周礼,怕是没那么简单。
果然,第一个托盘上的红布掀开,却是一本《孙子兵法》。
人群中,已有宾客们低声笑了起来,还有胆大的武将,戏谑的喊道:“宣王殿下这是想让小少爷学着您吗?可若是被小姐抓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展颜笑着,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道:“若是被小女抓到,那便说明我宣王府要出一位女将军了,焉知不是大梁之福?”
众人哄声笑着,托盘上的红布一个个被掀开,物件都被杂乱的摆在了案桌上。
象征贺启暄宣王身份的玉佩,流渊阁的印章,笔墨纸砚,金银裸子,算盘,尺子,小弓箭,珠钗首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先让蕾儿抓吧,蕾儿是姐姐……”
回过头看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低声询问道。
伸手拍了拍怀里瑜哥儿忙乱着抓自己头发的小手,贺启暄大笑着说道:“既是双生子,便让他们一起抓吧,看看能抓到什么好东西。”
说罢,贺启暄将瑜哥儿放在了案桌上,一转身,又将蕾儿从慕嫣然怀里接过来,一并放在了瑜哥儿身边。
回头嘱咐了乳母站过来护在案桌这头,贺启暄和慕嫣然转身走到了案桌的另一头。
“蕾儿,来娘这儿……”
“瑜哥儿,过来啊……”
两人站在远远的那头冲两个孩子大声唤着,脸上的灿烂笑容如出一辙。
蕾儿历来文静,也最黏慕嫣然,此刻看见母亲不在身后,却到了面前,小家伙咧嘴笑着,撅起屁股朝前爬去,可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的在身旁的物件上打量起来。
手脚并用的朝前爬着,不一会儿,蕾儿就坐在案桌上不动了,手里,攥着那枚印章。
那枚印章,是慕昭扬指明了要给一对龙凤外孙和外孙女的,正月里贺启暄从都城回来时便带来了,正好此次抓周便派上了用场。
“蕾儿,来娘这儿啊……”
柔声唤着,慕嫣然见女儿好奇的盯着印章上的花纹看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抬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蕾儿复又撅起了屁股,这次,却不是朝前爬了。
小家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如平日里一般,摇摇晃晃的朝前走去,而身旁围在案桌边的人,俱都伸出了胳膊护着。
眼看就要触到慕嫣然伸出胳膊的怀抱了,蕾儿晃的转过身,看着仍旧坐在的瑜哥儿笑起来。
口中发着依依呀呀的声音,蕾儿像是在呼唤弟弟一般,一个屁股墩坐在了那儿。
第六百章 喜悦
“瑜哥儿,过来呀,来娘这儿……”
扬声唤着,慕嫣然冲瑜哥儿挥着手,可小家伙咧嘴笑着,屁股底下却是纹丝不动。
“这孩子,真不知道像谁。”
扭头瞥了一眼贺启暄,慕嫣然无奈的嗔道。
“儿子,带着兵书和弓箭来爹爹这儿,爹爹带你去骑大马。”
伸出手拍着案桌的边缘,贺启暄眉眼带笑的看着瑜哥儿诱哄道。
许是父亲母亲和姐姐的召唤起到了效果,又许是一个人坐着有些无趣了,瑜哥儿终于笑呵呵的朝前爬起来,可动作却比蕾儿笨拙许多,每看到一个物件,都要拿起来玩一会儿,再丢回去继续朝前爬。
眼看,再朝前,便要到蕾儿身边了,可瑜哥儿的手里,依旧空空如也。
“这傻小子,别到头来什么都没拿到。”
慕嫣然有些担忧的喃喃说道。
话音落毕,瑜哥儿翻转过身子,看着眼前的一大堆物件凝望起来。
众人猜不透小孩儿的心思,此刻见他停下了动作,都出言诱哄起来,有人劝他父业子承,去拿了兵书或是弓箭,也有人说平安便好,将来他便是宣王府小世子,拿好贺启暄的玉佩便是,也另有人,鼓动着他去拿珠钗首饰或是胭脂水粉。
可瑜哥儿仍旧岿然不动的盯着面前的一堆东西。
而身后的贺启暄,却愈发觉得自己的儿子深不可测,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众人噤声。自己则走到侧方仔细的盯着儿子打量起来。
小家伙静静的坐着,一双澄黑如紫葡萄的眼睛,却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大堆物件,渐渐的。他似乎是思忖出了什么结果。
撅起屁股朝前爬着,瑜哥儿一把拽过了那本孙子兵法,顿时。案桌旁的人们发出了欢呼声,似乎是在为贺启暄高兴。
众人的笑声还未落毕,瑜哥儿却呼啦啦的翻开了书页,一边,将身遭能够到的物件都摆在了书上,玉佩,砚台。金银裸子,算盘,尺子,珠钗,胭脂。层层叠叠的,都摆在了书上,最后,小家伙还不忘把小弓箭套在自己的胳膊上。
转过头去看,案桌上似是没落下什么,瑜哥儿转身慕嫣然爬去,一只手,还不忘拽着兵书的一角,每朝前爬几步。就停下来看看有没有东西掉下来,那小模样认真极了。
眼前的一幕,让身旁围着看的人都瞠目结舌,一时间,大花厅内,除了珠儿和蕾儿为弟弟欢呼的声音。竟再无声响。
慕嫣然只觉得一双儿女如此活泼可爱,于心甚慰,心内感慨万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观一旁的贺启暄,直愣愣的盯着儿子,似是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爬到蕾儿身边,瑜哥儿松开手,一个屁股墩儿,坐倒在了姐姐身边,一边还轻喘着气,仿佛在诉说自己的辛苦。
两个小家伙,离踏出案桌只有一步之遥,迈出那最后一步,今日的抓周礼,便算是完满了,慕嫣然拍了拍手吸引着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一边柔声唤着:“蕾儿,瑜哥儿,来娘这儿,快来……”
齐齐转过头冲着慕嫣然咧嘴一笑,两人拽着对方的手站起身,摇晃着朝慕嫣然走来,一边走,蕾儿一边朗声喊道:“娘……”
只一瞬,慕嫣然便愣住了。
珠儿开口说话早,所以,到了蕾儿身上,刚过了九个月,慕嫣然便开始诱哄着小家伙叫人,可两个人软硬不吃,就是不肯开口,便是早起,慕嫣然也软言软语的哄了许久,可两个小家伙都金口南开,此刻,毫无预兆的,蕾儿便唤了起来。
虽有些模糊,可到底还是能听清楚是唤了“娘”,慕嫣然只觉得眼中有些温热,一把就将蕾儿抱到了怀里,而一旁的瑜哥儿,自然是落到了贺启暄怀里。
“臭小子……”
方才发生的一幕,贺启暄直到此刻都还觉得心中有些诧异难解,可心里,却颇为此感到自豪。
“蕾儿,再叫娘一声,啊?”
摇晃着女儿的小胳膊,慕嫣然柔声哄着,对蕾儿方才的那一句轻唤感到不满足。
笑嘻嘻的看着慕嫣然,蕾儿却翻转过身子去摸瑜哥儿的脸,两个小家伙四目相对,同时露出了一个欢喜的默契笑容。
紧接着,再次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蕾儿和瑜哥儿,一同看向慕嫣然,甜甜的唤道:“娘……”
字正腔圆,余韵悠长。
大花厅内的人,经历了方才瑜哥儿大包大揽的一幕,此刻都还沉浸在方才的惊诧中不能自拔,此刻,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唤声,却是愈发让人心中震惊。
或许,这就是双胞胎的心有灵犀?
众人的心中,都回荡着同样的想法。
而这其中,最为激动的,则莫过于贺启暄和慕嫣然这对做父母的人了。
自古孩子开口说话时,大都是先喊娘,而今日又是蕾儿和瑜哥儿率先开口说话,想在此时就让他们叫爹,显然是不大可能的,贺启暄也未凑热闹的让孩子唤自己。
大力的将瑜哥儿抛起来又接住,贺启暄的爽朗笑声,在大花厅内回旋不止。
主人高兴,客人也跟着开怀,本在抓周礼后就该结束的贺礼,却因为贺启暄的执意挽留,而延续成了晚宴,一时间,慕嫣然也忙乱的让厨房准备起来。
及至一日的欢腾喧嚣渐渐的平息下来,天色已黑,无数闪耀的星辰,已各自在天边散出星星点点的柔和光芒。
牵着手在院子里散着步,贺启暄噙着喜悦的笑容赞道:“蕾儿文静,瑜哥儿智慧,这一对孩儿,将来必定都有大出息,嫣儿,我很欢喜……”
空气中,还飘荡着白日里大宴宾客的酒香,慕嫣然深呼了几口气,仍凭那股绵长的淡香在胸腹间激荡,侧头靠着贺启暄的臂膀喃喃道:“从前,只觉得做母亲好辛苦,可今日孩子那一声‘娘’,我便觉得心都要化了,那些辛苦,都散到九霄云外去了。有你,有孩子们在身边,真好……”
两人说着话儿,不自禁的,便聊出了许多孩子们的趣事,欢笑声从院中飞扬起来,愈发衬得夜色缱/绻迷人。
回到屋里,两人一同去右梢间里看了孩子,见两个小家伙紧紧依偎在一处睡得香甜,两人相视一笑,才起身轻手轻脚的回到内屋。
沐浴梳洗完,再躺回床上,慕嫣然却又担忧起来,“蕾儿便也罢了,那流渊阁的印章虽非同小可,到底也是父亲给的,有咱们在旁看顾,也没什么。可瑜哥儿,抓了兵书算盘什么的也就罢了,便连女人家的珠钗首饰和胭脂水粉也没放过,你说这混小子,长大了若是……”
话未说完,慕嫣然却侧头瞪了贺启暄一眼,让贺启暄有些莫名其妙的失笑,“孩子才一岁,哪里就能看到以后什么样儿了?即便能看到,我看到的,也都是咱们儿子的聪明伶俐,智勇双全。”
不住口的夸着,贺启暄伸出手去,拾起慕嫣然垂在脖颈间的一撮发丝把玩起来。
指尖有些微微的凉意,触碰着颈间的肌肤,慕嫣然觉得竟似是点燃了一簇簇清浅的火苗,连带着那股淡淡的酥麻痒意,朝胸腹间弥漫开来。
躲避着朝后缩去,慕嫣然的身子还未离开,便被贺启暄紧紧的箍在了怀里。
“嫣儿,我还要再努力些才行,你说呢?”
暧/昧的说着,贺启暄一个翻身,将慕嫣然压在了身下,一边,俯下头来在她耳边喃喃问道。
脸颊边一片绯红,慕嫣然恼怒的去瞪他,方一抬头,唇瓣已被他含在口中,瞬时,二人唇齿纠缠。
手掌翻飞,衣物尽解,不一会儿,两人便赤/裸相对,而贺启暄眼中的情/欲之色愈浓,看向慕嫣然丰盈的胸乳和摇曳的腰身时,眸光也越发迷离。
手中常握兵器,且每日都要练功,贺启暄的手掌上,已结出了一层厚茧,抚摸着慕嫣然柔滑的肌肤时,便划过了一道道粗糙的轻痒,不一会儿,慕嫣然的口中,便发出了难耐的低吟声。
“嫣儿……”
坚硬的粗壮在幽穴门口斯磨,却迟迟不愿进去,贺启暄低喘着唤着慕嫣然的名字,下一瞬,慕嫣然轻抬**,环在了他的腰间,贺启暄唇边笑意弥漫,腰上用力,坚硬没入了一个柔软润滑的所在。
像是置身于一个再温润不过的美妙去处,贺启暄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熨帖,及至粗壮到达最深处,才缓慢的律动起来。
深入浅出的碰撞,使得花径里愈发柔滑,而慕嫣然的口中,已有支离破碎的呻/吟娇媚的吟出,贺启暄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大力的动了起来。
双手擎着她曼妙的腰身,贺启暄下身快速的耸动起来。
酣畅淋漓的粗喘,夹杂着宛转悠扬的娇吟,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愈发迷离,直欲沉醉其中。
似是初夏时分湖边一层层叠过来的清凉水意,又似是夜晚时分天边璀璨的星光,无穷的美妙感觉在身体的每一处轻盈飞舞,两人的眼角眉梢,俱透着无穷的愉悦。
红绡幔内,春/情正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零一章 朝事
春雷响,万物长,惊蛰过后,天气便渐渐的暖和起来了。
早起起身时,虽还有些乍暖还寒的清冷,可及至太阳初升,院子里便盈出了一片和煦的光华,让人的心里也跟着暖洋洋起来。
蕾儿和瑜哥儿,已不满足在床上扶着人的手走,加上天气也好转起来了,慕嫣然便吩咐了乳母给两个孩子穿的厚实些,带着她们出了屋门。
放在地下,两个小家伙自然而然的伸手攀住了廊檐下的九曲回廊廊柱,扶着微凉的栏杆,慢慢的踱开步子朝前走去,一旁,乳母小心的跟着。
慕嫣然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唇角边,便不自禁的绽开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俏皮的光束照在慕嫣然身上,头上的金银发簪,便散出了几缕耀眼的光芒,伴随着她的走动,在廊檐下映出几个璀璨的光点。
瑜哥儿看看光点,再转过头看看母亲,小嘴一咧,笑着要伸手去够慕嫣然,乳母看到,将瑜哥儿抱起,走下台阶送到了慕嫣然怀里。
母子四人在院落里笑闹着,不一会儿,院门处,闪出了贺启暄的身影。
一把抄起蕾儿抱在怀里,贺启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逗道:“蕾儿,叫爹爹……”
那日抓周礼上的情形,贺启暄大抵明白,蕾儿虽文静,可到底是姐姐,瑜哥儿的意识里,还是会听姐姐的话,要不然,那日两个小家伙也不会异口同声了唤了声“娘”。
是故,如今贺启暄也学聪明了,再不似先前一般逮到哪个教哪个了,每日从军营里回来,必定先抱着蕾儿玩一会儿,诱哄着她叫爹,贺启暄的意思。慕嫣然心中明白,可奈何蕾儿每次都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贺启暄,一张樱桃小口却是纹丝不动,让贺启暄每每都有些无奈的喟叹。
“哪家一岁的孩子会开口唤爹的?再等等吧。啊?”
不忍蕾儿被贺启暄这般揠苗助长的诱哄,慕嫣然走到他身边,二人伸手相易,将两个孩子掉了个个儿。
瑜哥儿最爱被父亲抱着,此刻到了贺启暄的怀里,当即便笑呵呵的伸手去摸他身上冰凉的盔甲鳞片,抠住肩膀上的一片便不撒手。眼见口中的涎水就递到了贺启暄的身上。
“臭小子……”
弯着手指将瑜哥儿口边滴下来的口水抹去,贺启暄抱着儿子大踏步的进了内屋,慕嫣然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将孩子交给乳母照看,慕嫣然服侍着贺启暄更了衣,一边随意的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径自系着腰带,贺启暄的面上,闪过了一抹轻微的惆怅。
挥了挥手,示意屋内的丫鬟都各自退下。贺启暄牵着慕嫣然的手,二人坐在了临窗的软榻边。
“这几日,宾州和永州。倒不似年前那般动作大了,可都城里,防卫却愈发严密起来了。这些,我即便不刻意打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
轻声说着,贺启暄放在案桌上的手指,有些紧张的蜷了起来。
“怎么回事?莫非,父皇又要有什么动作?”
想及那年,威远侯暗中操持着的那些事,也是被永成帝悄无声息的派人出手整治掉的。慕嫣然有些揣摩的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轻叹了口气说道:“自过了年,朝中的政事,都渐渐回到了父皇手里,太子又似从前一般变成了从旁协助,可今日观望父皇的一些旨意。我竟觉得,他是在为太子铺路,恐怕父皇的退位之心愈甚,不会等到今年过完了。”
眉间一片惊诧,慕嫣然却不好接口,就那么静静的听贺启暄说着。
“年前到都城,我也曾和岳父议过此事,岳父说,父皇确是难得一遇的明君不错,可他心中却有极大的抱负,如今,守成有余,开拓却稍显不足。所以,父皇禅位,也是为了大梁百年所计。”
贺启暄沉声说道。
“那父亲的意思,也支持父皇禅位?”
慕嫣然思忖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贺启暄问道。
都城里手握实权的大臣,早在风起云涌之前,便各自选定了立场,除了大张旗鼓的表示拥护太子的,其余一部分,便是暗地里应了大长公主或是焕王的意思,保持中立的。唯有秦老太爷和慕昭扬,二人对各方的异动都视若无睹。
“岳父大人说,父皇的心思,无人能够猜度的清,可是,父皇即便是要禅位,也绝对是深思熟虑过的,做臣子的,只需遵从便是,不需有自己的态度。”
摩挲着锦桌边缘的木痕,贺启暄复述着慕昭扬的话。
屋内有些静谧,慕嫣然侧头去看,便见贺启暄的眼眸微沉,全然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可通身弥漫着的那份哀伤,慕嫣然却感同身受。
伸手过去覆住他的手,慕嫣然低声说道:“也许,父皇真的是累了,做儿女的,不就是想让父母晚年有所依,有所乐吗?即便父皇禅位,他依旧是咱们的父皇,咱们好好孝顺他,不就好了?”
帝位的交替,向来不在贺启暄的担心之内,他挂念的,却是永成帝本人。
点了点头,贺启暄反手握住了慕嫣然的手。
安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四月初,一道旨意响彻大梁,永成帝旨曰:五月初五,令太子前往通州拜祭淞山。
都城近郊的几座山,虽也高耸挺拔,却都比不得通州的淞山,淞山又有“小泰山”之名,所以,文臣墨客都会前往淞山,一睹小泰山之风姿。
永成帝即位后,也曾前往淞山拜祭过,虽未有什么正式的仪式,可人们却都当永成帝拜祭淞山当做了封禅之举。
要知道,但凡是登上了帝位的人,一生之中,总要封禅祭山,以证明自己是受命于天。
泰山虽被称为天下第一山,可它位于大梁远东,真要登泰山拜祭,必定会使得当地官府提前一年就做准备,劳民伤财,是故,永成帝在位二十多年,从未提起过要去泰山。
如今,陡然有这样的旨意,不说朝中众臣,便是街头巷尾的百姓,也都心中有所揣测。
这大梁,怕是要易主了。
众说纷纭,却都不敢下定论,各处的茶馆酒肆,每日里却是客满盈门,纷纷谈论着时新的传闻,引得路人驻足旁听。
贺启暄每日从军营里回来,便逗留在外书房与夏侯老先生并其余几位幕僚一同议事,可得到的消息,却与他之前的猜测大致相同。
再回想到除夕夜在漪兰宫,永成帝和自己的那番促膝长谈,贺启暄就会有些失落的唏嘘不已。
“父皇,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博学的一位,即便是夏侯老先生,如今我尊他敬他,可有些事情,我们议论起来,也会争得吹胡子瞪眼的。可父皇,却很少如此,他说出的话,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一旦说出,就一定会让我们心悦诚服,所以,幼时在宫里,虽不喜那些夫子的板正,可每每父皇要去上书房巡视的那日,我都极开心。”
似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贺启暄的眼中,有些回忆的怔忡。
“朝堂上,父皇威严庄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可上书房里的他,就像一位慈父,即便是你做错了,他严苛的轻斥着你,你也会觉得面前的不是一位君王,而是你的父亲。而每每斥责过后,父皇便会拿过书卷,仔细的解释给我们,而不是撒手远去,让夫子们再讲解给我们。所以,太子也好,庐王兄,抑或是焕王兄也罢,我们在心里,却都极崇拜父皇。那时候,我们总会为了父皇的一句赞扬,而沾沾自喜许久。”
唇边漾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贺启暄侧头看着身边的慕嫣然轻声说道:“父皇是个很随和的人,对不对?”
点了点头,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抹心疼。
自从宛贵妃薨逝,贺启暄的脆弱无助,全都留在了帝陵里,而面前这样的贺启暄,似乎已经很久未出现过了。
从前发生的事,是对是错,且不去提,可贺启暄,却是宫里的一众皇子公主当中,最渴望父母亲情的。
太子是国之储君,永成帝时常教诲他,又有皇后的百般疼爱。庐王和焕王,又有贤妃和淑妃的照料,唯有贺启暄,幼时的他,父不疼,母不爱。
上书房里的那寥寥几句夸奖,怕就是贺启暄心中的一片向往吧?
从前,本想着贺启暄是天资过人,所以才博览群书,得到了夫子们的一致好评,可如今听他说来,却只是一个汲取一丝父爱的助力而已。
心里有着轻微的痛楚,慕嫣然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紧紧的偎着他说道:“高处不胜寒,如今的父皇,怕是已经倦了那个位置,未来虽不可知,可只要我们努力,只要父皇心中有所想,就一定会实现。或许,换一片天地,父皇会过的更好,你说呢?”
本就是担心永成帝,听了慕嫣然的话,贺启暄有些忐忑的内心,才渐渐的回落下来,“但愿如此。”
都城里,风云变幻,众人各有猜测,可未等这份猜测持续太久,继太子到淞山拜祭过后,五月十二,又一道圣旨,彻底打破了大梁的平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为大梁百年计,朕今禅位于储君,惟愿天下之大,将非梁有。
第六百零二章 新帝
五月二十五日早朝时分,永成帝在乾安殿将玉玺传于太子,迈下了他坐了二十五年的金銮座。
随后,太子率文武百官跪于大殿门外,祈求永成帝收回诏命,永成帝回绝,令苏平再传旨意,请新帝速速登基,以安大梁民心。
僵持了七日,六月初一,皇宫内喜乐齐鸣,都城内锣鼓喧天,储君即位,年号景熙。
新帝的登基大典,一直持续了九日才拉下帷幕,都城内,处处都是红色,而地上的鞭炮纸屑,更是将地面覆盖出了一层红色,落日的余晖斜斜的洒照过来,衬得皇宫的殿顶乌黑,城墙朱红,愈发显得整个都城庄严肃穆。
景熙帝登基,昔日的永成帝,则成了太上皇,而昔日的太后,如今,则成了太皇太后,也算是大梁的第一位太皇太后了。
永寿宫里,看着一身明黄色服侍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新帝,太皇太后的心里,轻步可闻的暗叹了一声,旋即,面上显出了一抹柔和的慈爱笑容,“快起来吧,好孩子。”
“孙儿便是坐上了那金銮宝座,也绝不会忘却父皇的教诲,皇祖母放心便是。”
想起方才太皇太后训导的那几句话,景熙帝软语应道。
闻言,太皇太后面色一僵。
皇上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这孙子,虽说同样留着大梁皇族的血,可却越发与自己不亲了,自己不过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了几句,如今。他就是这样回应自己的。
不会忘却父皇的教诲?你父皇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全天下人尊称哀家一声太后,可在他的心里,何曾把哀家当过母后一般敬着了?
心里有万千的苦楚。却无人可诉,太皇太后看着面色恭敬坐在下首处的皇孙,如今的新帝。愈发觉得自己老了。
可是,自己真的老了,真的不中用了吗?
心中反问着,太皇太后犹自不死心的抬眼看着景熙帝说道:“皇上初登基,定然有许多事要皇上有心,要封赏后/宫,还有远在藩地的藩王和群臣们。皇上要顾惜着自己个儿的身子才是。”
点头应着,景熙帝笑着答道:“皇祖母的教诲,孙儿都记在心里了,必不叫祖母担忧便是。素儿是太子妃,理应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除此之外,正华宫的侧妃和良娣,这么多年陪伴在孙儿身边,自然不会辛苦了她们,该她们的,孙儿绝不会犹豫。庞良娣柔顺温婉,又诞下了小公主,朕初登帝位,打算封她为贵嫔。皇祖母意下如何?”
贵嫔,已是正三品,后宫除了皇贵妃和四妃之外最有尊荣的位份了。
而太子良娣庞香荷,只是庞府的一个偏支庶女,虽进宫前已被记在嫡母名下,也算是庞府的嫡出小姐。可庞府的人心里,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如今能被封为三品的贵嫔,也算是庞府祖上积德了。
心里的盘算,本不在此,太皇太后故作思虑之意,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香荷能有这样的造化,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殿内有些短暂的沉闷,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默默品茶的景熙帝柔声说道:“这么些年了,哀家在这宫里,行将就木,除了你母后,也唯有长平那孩子愿意来陪着哀家说说话儿,说到底,长平也算是皇上的堂妹,不知皇上对长平,是否有封赏?”
唇边的浅笑稍纵即逝,景熙帝放下茶碗,侧头看着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所言甚是,长平郡主,实在是个温婉贤淑的堂妹,不知皇祖母希望孙儿如何封赏?孙儿一应依着皇祖母便是。”
景熙帝的话说的温和无比,似是初夏的一缕清风回荡在着沉闷的内殿,可太皇太后看着他清澈的眸光,心里,却不自禁的泛起了一层冷意。
淡淡的笑了笑,太皇太后轻声说道:“哀家也不过多一句嘴罢了,左右都是你们堂兄妹之间的情分,皇上让内务府拿捏着办就是了,哀家能有什么意愿。”
对太皇太后的话不置可否,景熙帝笑道:“长平终归是个女儿家,便是孙儿给她再大的富贵,也只是她的,与旁人又有什么干系。可孙儿却觉得,若是将这封赏给了她的夫婿,那就不一样了,皇祖母以为如何?”
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太皇太后微垂眉眼掩住,慈声说道:“就如哀家方才所言,赏也好,便是你们堂兄妹见的情分,便是不赏,也无人能说出什么来,皇帝看着办就是。”
不理会太皇太后的推脱,景熙帝继续说道:“那卓远之,从前瞧着,倒也是个有才学的人,还颇得宰相大人的高看。可这些年,却也没什么长进,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他也安然做了这么多年,不过,朕始终想着昔日与长平的情分,所以,此番,会调任他做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这样,妻凭夫贵,子凭父贵,也算是有其所了。皇祖母觉得呢?”
景熙帝的话,说的再柔和不过,可太皇太后听在耳中,却始终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清冽,顾不上再说许多,太皇太后面显疲态的应道:“皇帝说好,那便是极好的。”
又小坐了片刻,景熙帝才起身告退,一边叮嘱着永寿宫的丫鬟们伺候好太皇太后,旋即转身离去。
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拉长了景熙帝远去的身影,太皇太后抬眼看着,口中,喃喃低语:“终究,不是哀家的亲孙,若是哀家的亲孙,又怎会如此和哀家说话?”
天色渐暗,皇宫里,白日里的喧嚣渐渐隐去,只余漫天的宁静。
千里之外的云都,和都城里的热闹一般无二。
皇位上坐着的是谁,百姓们并不十分关心,可想到新帝登基那一年,自家田地的税能少交一成,百姓们便会觉得十分欢欣,对于官府所通报的事情,也便热心了几分。唯有那些文人墨客,会觉得满腔的热忱无处排解,引经据典,通古博今,会对未来的时政做一番辩解,以求身边能有几个伯乐,看出自己的才学,继而借着新帝的这一股东风,让自己也飞黄腾达。
一心堂里,慕嫣然却有些淡淡的落寞。
“怎么了?”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正屋内,紫月带着丫鬟们准备着午膳,而慕嫣然,侧头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发着呆,贺启暄一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净着手,一边走过来坐在慕嫣然身边轻声问道。
“藩王三年回京一趟,原本想着,再过大半年,我就能带着孩子们跟你一起回都城了,如今,怕是不能了……”
慕嫣然幽幽的说道。
心头一滞,顿时知晓慕嫣然这是想家了,贺启暄的话语,愈发透出了几分小心的温柔,“总会有机会的,啊?新帝登基,各地都没那么太平,今年过年,咱们是一定回不去了的,等过了年,手头上的一切都整理顺当了,我就上折子,等皇上恩准,我就带着你和孩子们回都城,到时候,咱们住上一两个月,可好?”
新皇登基,贺启暄的封王诏书,怕是也快下来了。
到时候,岂是他说回都就回都的?
如是想着,可被贺启暄这般软言哄着,慕嫣然仍旧觉得十分受用,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慕嫣然轻轻的“嗯”了一声。
“羞羞脸,娘又哭鼻子了,爹爹在哄娘……”
糯糯的话语声从旁响起,却是珠儿蹑手蹑脚的猫了进来。
慕嫣然坐直身子,嗔怒的看向珠儿,脸颊边,却是泛起了两抹绯红的羞意。
抬眼去看,贺启暄的眼中,也泛起了星亮的光芒,慕嫣然羞恼的瞪了他一眼,俯下身牵过珠儿给她擦着手,一边柔声说道:“娘才没有哭鼻子呢,珠儿看错了。”
见慕嫣然的脸上果然没有泪迹,珠儿探寻的去看贺启暄,见父亲无辜的耸了耸肩膀,珠儿狡黠的说道:“那一定是娘做错事了,又不肯认错,所以才装可怜。”
一说装可怜,慕嫣然和贺启暄,顿时想起了前夜的一番折腾,到最后,还是慕嫣然故作可怜的祈求,才让贺启暄放过她。
顿时,贺启暄的脸上,也有几分不自然了。
轻咳了一声,贺启暄站起身朝外走去,脸颊边,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珠儿已经五岁多了,愈发聪明伶俐,此刻见父亲母亲这般模样,便知晓自己猜中了,缩在慕嫣然怀里捂嘴偷笑着,珠儿一脸的得意。
“好了,该用膳了……”
无奈的笑着,慕嫣然将珠儿从身上放下来,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说道。
“哦,用膳喽……”
欢呼的跳着,珠儿朝右梢间跑去,不一会儿,两个乳母跟在珠儿身后出来了,一个牵着蕾儿,一个抱着瑜哥儿,眉眼相似的两个小家伙,眼中的灵动,如出一辙。
“娘……”
糯糯的唤着,瑜哥儿伸出胳膊朝慕嫣然扑去。
横空冒出了一双铁臂,将瑜哥儿打劫了过去,贺启暄没好气的刮着瑜哥儿的鼻子埋怨道:“就知道你娘,什么时候才能记着我这当爹的啊?”
一对龙凤胎如今已经一岁零三个月了,蕾儿早已开口唤爹,可瑜哥儿却迟迟不张嘴叫他,这已经让贺启暄耿耿于怀了好些日子了。
“你就别欺负他了,到了时候,他自然会叫你,急什么?”
没好气的瞟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一边抱过蕾儿,一边看着瑜哥儿扬了扬头说道:“是吧,儿子?”
傻呵呵的咧嘴一笑,瑜哥儿仰头看着贺启暄,脆生生的喊道:“爹……爹爹……”
第六百零三章 亲王
新帝登基过后,接下来的,就是封赏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后/宫。
景熙帝还是太子时,身边也只有太子妃秦素儿,太子侧妃阮云袖,以及太子良娣庞香荷三人而已。如今登基为帝,这三人都是跟随在他身边的老人了,自然荣宠更胜往昔,即便日后后/宫充盈,她们三人,也会是宫里尊贵仅次于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女人了。
六月十六,大吉之日,景熙帝大封后/宫。
太子妃秦素儿,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侧妃阮云袖,加封为正二品淑妃,御赐封号云。
良娣庞香荷,加封为正三品贵嫔,御赐封号秀。
同时受封的,还有永成太上皇后宫里的一应妃嫔,只不过,如今,都是太妃,太嫔了。
内务府里,整日忙的团团转,太皇太后、太后均要移宫,而正华宫里,景熙帝的一应物件,也要尽数迁往乾安殿,各处都急需人手,直把内务府总管赵胜忙的晕头转向。
第二日,一道旨意下来,赵胜顿时喜出望外。
景熙帝有旨,事事以太皇太后和太后为尊。
事情分出了轻重缓急,当下便有了章程,六月十八,永寿宫的物件,全部都被小心翼翼的迁到了西六宫后的寿康宫。
第三日,原本后/宫的女主人,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迁进了永寿宫。
而永成太上皇,自下了禅位诏书以后,便让苏平带着乾安殿的小太监,将乾安殿里原本他惯用的东西,尽数迁进了漪兰宫。
按说,漪兰宫属于后/宫的宫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后/宫妃嫔日常居住的,可自打淑敬皇后故去后,漪兰宫就被空置了下来。尽管如此,漪兰宫里。仍旧分派了两个手脚麻利办事仔细的宫婢每日里去清扫,而院落里的那片梨林,如今也已经郁郁葱葱小有规模。
站在假山上一眼望去,漪兰宫,赫然已经成了大梁皇宫内风景最美的一处宫殿。
永成太上皇迁入漪兰宫。本不合规矩,可景熙帝前往乾安殿恭迎他住进专门为他修缮好的宫殿时,太上皇却婉拒了,后来两人促膝长谈了一会儿。景熙帝点头应下,事后,这件事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再无人提起,而太上皇,也搬进漪兰宫住了下来。
封赏完了后/宫,接下来的,便是一应亲王、郡王。抑或是前朝老臣了。
景熙帝是长兄,身后的一众皇子,成年的三位,都已经各自前往藩地就藩,六月二十五。几道圣旨各自奔向永州、宾州和郓州。
庐王被封为庐亲王,焕王被封为焕亲王。而贺启暄,自然而然的,被封为宣亲王。
旨意到达郓州的时候,正是七月初二,午后时分,正是最热的时候,珠儿却带着一双弟妹,在廊檐下玩的不亦乐乎。
从坐到爬再到走,蕾儿和瑜哥儿花了几乎一年的功夫,可是从走到跑,两个小家伙却进展迅速,似乎才是一转眼的功夫,两人就能牵着珠儿的手在屋里到处乱跑了。
慕嫣然坐在屋内临窗的软榻上,从半开的窗边看着在廊檐下捉迷藏的三个孩子,脸上尽是为人母的淡淡幸福笑容,而贺启暄,手捧着一本书卷坐在书桌后看的认真。
院子里,只能听闻孩子们的欢笑声,贺启暄偶尔抬眼,正对上慕嫣然探过来的柔和目光,二人相视一笑,复又低下头去做各自的事,岁月静好的安然,就从二人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屋帘掀起,小贵子奔进来通传道:“主子,宫里的公公已经来传旨了,殿下和主子赶紧准备接旨吧。”
一早就知晓会有这一日,慕嫣然也不显慌乱,吩咐了紫月去告诉苏管家,让他们把香案都摆置到外院的议事厅门口,慕嫣然和贺启暄,各自换上了皇子皇妃的正装。
一炷香的功夫,宣王府大门外,传来了喧嚣的鞭炮声,和宫中太监特有的尖细通传声:“圣旨到,宣王殿下,宣王妃接旨……”
“臣弟/臣妾接旨。”
香案前,贺启暄和慕嫣然齐齐拜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第六弟贺启暄,文成武就,特钦封为宣亲王,享亲王例;皇妃慕嫣然,钦封为宣王妃,享正一品王妃例,钦此。”
从宫里来的太监扬声念道。
“臣弟/臣妾谢主隆恩。”
俯身拜倒,贺启暄从那太监手里,接过了封王诏书。
宣王府的一众奴才,都跪在贺启暄和慕嫣然身后,此刻见贺启暄接过诏书供了起来,苏管家忙不迭的站起身,从袖笼里掏出了一个装了银票的荷包,过去递给了那前来宣旨的太监。
送走了那太监,苏管家转身回来,向围在一旁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顿时,一众人都拜倒在地贺道:“小的/奴婢恭贺王爷,王妃。”
“都起来吧……”
叫了起,贺启暄摆了摆手,让苏管家将香案抬至静心阁去供着,一边,牵着慕嫣然的手回了一心堂。
方进了一心堂的院门,屋里的丫鬟们,已整整齐齐的在院子里候着了,当前的,却是珠儿、蕾儿和瑜哥儿三个孩子。
“拜见父王,拜见母妃……”
三个小家伙糯糯的拜道。
“奴婢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紫月并一众丫鬟贺道。
虽老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日的到来,可真到了眼前,众人依旧觉得异常欢喜。
进了内屋,忙不迭的将厚重的朝服脱下来,又更换上了丝薄的单衣,贺启暄一把抄起站在自己身前打量着的珠儿问道:“怎么了?”
“父王……”
珠儿刚张口,便被贺启暄刮了一下鼻子,“还跟从前一样叫爹爹,咱们自己舒坦就好,不跟旁人去学,明白吗?”
忙不迭的点头应下,珠儿笑呵呵的唤着:“爹爹……”
一边唤,珠儿一边伸出手环住了贺启暄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爹爹,娘今天真好看。”
转头去看,慕嫣然正将像皮猴儿一般爬在自己身上的蕾儿和瑜哥儿抱下来放在软榻上,一边还嗔怒的说道:“娘去更了衣,再来陪你们玩。”
穿着皇妃正装的慕嫣然,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端庄的肃穆,可愈发显得整个人贵气凛然,也怨不得珠儿会觉得她好看了。
“嗯,爹也觉得娘好看。”
附过来在珠儿耳边悄声说着,贺启暄的唇边,显出了一抹淡笑,还未等他的笑容淡去,珠儿已转过了头大声冲慕嫣然喊道:“娘,爹爹说你今日真好看……”
贺启暄就这样,跌进了女儿为他布好的陷阱。
回过头来看着父女二人,慕嫣然一脸无奈的笑容,却也不揭穿他们,径自去了屏风后,更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浑身已是一副柔和的模样。
“都城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逗着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慕嫣然让珠儿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去玩,转身走到贺启暄身边,给他打着扇子问道。
拉着慕嫣然坐在身边,又从她手里夺过扇子,贺启暄一边大力的扇着,一边轻声说道:“皇上的意思,岳父大人是国之股肱,且正是春秋鼎盛之期,如今就致仕,还为时尚早。可岳父大人却执意请辞,直说依着父皇的意思,大梁需要年轻一辈的开拓创新,他也不愿固步自封的在前头挡着路,所以,希望皇上能大力提拔青年才俊,为大梁出谋划策。可皇上又挽留说,便是提拔青年才俊,也需要有人在前面慧眼如炬的看着,还望岳父大人能掌掌舵,所以,如今正在僵持着呢。”
贺启暄的描述,倒像是景熙帝和父亲二人在扯大锯,慕嫣然顿时莞尔一笑,一边,却径自说道:“父亲怕是早就想赋闲在家了,一来是他也能好好歇着,二来,怕是也想为二哥腾位置,毕竟,父子二人不能同朝入阁,二哥到底还年轻。”
点头应和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笑道:“岳父大人这一生,最值得一提的财富,除了他的官声和才学,怕就是你们这一群儿女了。”
贺启暄的话,顿时让慕嫣然的面上,显出了一丝沾沾自喜的炫耀。
慕容言从前便在军营里,军功赫赫,除此之外,私下里还有人说他掌管着永成帝手里的暗卫,可真假难辨,也无人能证实。这么多年的历练,慕容言愈发长进,如今已是从二品的副将,更不用说新帝登基后会如何重用他了,到那时,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慕容峻,是永成十六年的探花郎,起初,只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如今,也已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
慕嫣然的三哥慕容睿,进士出身,虽未有官职在身,可自打景熙帝还是太子时就跟在他身边处理户部的一众事宜,不说旁人,户部的大小官员,平日里,与慕容睿也都十分熟悉,如今,这些人都各自看着,景熙帝会给慕容睿一个什么官职。
可是,哪怕是给个从六品的小官儿,也够旁人惊诧的了,毕竟,一跃而至从六品,也是件了不得的事了。
“你说,皇上会让三哥做什么?”
心内不解,慕嫣然看向贺启暄问道。
第六百零四章 惊雷
僵持了许久,景熙帝仍旧婉拒了慕昭扬的致仕奏折,早朝上,景熙帝情真意切的恳求,让慕宰相无法再坚持,致仕一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可紧接着抛出的一项任命,却是让乾安殿内的一众人,都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圣旨云:慕府三子慕容睿,才学卓著,颇得圣心,擢提拔为户部侍郎,即日前往户部报道。
这道旨意,如夏日的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开。
试问,大梁百余年的历史长河中,还有何人,能从一进士之身,直接做了正二品的户部侍郎的?况且,还是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
而且,就眼下这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摆明了就是皇上想让慕容睿做户部尚书,却又怕他年纪太轻难以服众,所以,让他先领着户部侍郎的职缺,熬几年资历再上位。
这样的荣宠,可是天底下头一份儿了。
内务府的小太监请了诏书,前去慕府宣旨了,而早朝也散了。
三人一群,两人一伙的朝臣们满脸艳羡的看向慢的踱着步子朝外走的慕宰相,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越往外走越觉得心惊肉跳。
慕氏一门,永成帝时就圣眷正浓,如今到了新帝,却是更胜从前啊。
三个嫡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唯一的嫡女,又是正一品的亲王妃,这大梁的天下,竟有一大半,掌握在了慕家人的手中啊。
如是想着,众人看向慕昭扬的目光,越发炽热,而慕昭扬,却像是全然未注意到一般,径直出了宫门。坐进轿子回了慕府。
消息传到郓州时,慕嫣然一脸的惊诧。
她惊诧,不是因为景熙帝的旨意,而是因为这道旨意的内容。与前几日贺启暄猜测过的一般无二,当时慕嫣然还笑骂贺启暄,说他疯了。
“皇上此举,可是把父亲推到了风头浪尖啊。”
心中有酸有甜,慕嫣然低垂着头轻声叹道。
彼时,贺启暄还在军营里未归来,慕嫣然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朝后院走去。
才过了七夕没多久,可天气已经渐渐的热起来了,郁郁葱葱的梨林里,偶有清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说不出的好听。
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在地上折出了一个个的光点,慕嫣然缓步走在林子里。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情,也渐渐的平复下来了。
永成帝也好,景熙帝也罢。慕府的荣宠是他们赋予的没错,可是,事实也证明,慕府一家人都在忠心耿耿的为朝廷尽忠,如今,都城和地方上的人,怕是都只会羡慕慕府如日中天的滔天权势,可又有谁看到他们在背后付出的艰辛了?
慕昭扬是大梁的宰相,每日上朝回到慕府,在书房处理纷繁复杂的事务都要到三更才能歇息。而几个兄长,慕容言经常领了外差几个月不回家,慕容峻和慕容睿,虽不似他一般辛苦,却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可以选择,慕嫣然宁可父兄都不在要职。抑或,干脆就只是平头老百姓,这样,一家人每日能和睦的一起用膳,这样炎热的日子,一起在树下纳凉喝茶,岂不痛快?
深呼了几口气,看着头顶的绿叶欣欣向荣的散发着盎然的绿意,慕嫣然的心头,却有些微微的心疼。
“嫣儿……”
远处传来了唤声,慕嫣然转身去看,便见贺启暄正迈过了地埂朝自己身边走来。
轻移莲步迎了上去,慕嫣然释然的笑道:“放心吧,我没事……”
自从二月里慕风出事,慕嫣然每每心情不好时,都会来梨林散步,如今,贺启暄自然知道她是为何事烦恼。
将她被风吹散的鬓发别至耳后,贺启暄牵着她的手缓步朝前走去,不一会儿,就进了凉亭。
坐在石桌旁,感受着身边徐徐的清风,贺启暄劝解的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历代的帝王身边,总会有那么几个权臣。如今,皇上身边的权臣是岳父大人,你该感到庆幸才是。”
贺启暄的话,慕嫣然哪里有不知晓的,回头瞥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我宁愿父亲不是位极人臣的权臣,我也宁愿慕府没有这样无尽的荣耀。父亲到底已经老了,我只希望,他能有个安然无忧的晚年……”
展颜笑着,贺启暄侧身去看,便见慕嫣然的脸上,尽是小女儿撒娇赌气的不如意。
“因为你长大了,所以,你便觉得父亲母亲都老了,孰不知在他们眼里,你依旧是小孩子?年前我去都城,岳父大人身子健朗如昔,面容上,更是与咱们离开都城时一般无二,丝毫未显老态,便连老祖母,瞧着都像是比从前精神矍铄了呢。所以啊,你就莫要担心了,真要是岳父老了,做不动了,皇上自会考量这些,嗯?”
软语哄劝着慕嫣然,贺启暄像平日里逗着儿女们一般,宠溺的捏了捏慕嫣然的脸颊。
深吸了几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慕嫣然点了点头,冲贺启暄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二人在凉亭里坐了会儿,眼看便到午膳时分了,才起身朝一心堂走去。
屋里的墙角处,都摆放着铜盆,盆里,是雕刻出了形状的冰雕,冰雕渐渐化去,屋子里,就多了几分清凉之意。
一家五口坐在膳桌前用着膳,慕嫣然不时的还要去顾及一下蕾儿和瑜哥儿,膳桌上发出的叮叮咚咚的碗碟碰撞声,似一首欢快的曲子。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已不在身边,问了紫月,却是朝外书房去了,慕嫣然忙不迭的吩咐道:“可起了冰送去外书房了?”
抿嘴笑着,紫月点头应道:“主子,午后日头起来的时候,便已经让人送去了,您放心吧。”
屋外传来了孩童的笑闹声,屋帘掀起,珠儿一手牵着蕾儿,一手牵着瑜哥儿进来说道:“娘,瑜哥儿又偷溜去后院看团团了,还把团团从笼子里放出来了。”
说罢,珠儿将瑜哥儿从身后拉过来推到慕嫣然怀里,凶巴巴的冲他做了个鬼脸。
咯咯的笑着,瑜哥儿一点儿也不怕珠儿,抱着慕嫣然的脖颈蹭到她怀里,瑜哥儿小小声的说道:“娘,团团乖,团团不走……”
说的含糊,慕嫣然却是一下子懂了儿子的意思。
唤了白薇净了帕子过来,慕嫣然给瑜哥儿擦净了手,一边,回过头问道:“娴儿和竹儿不是说这个时辰过来嘛,去瞧瞧到了没。”
白薇应了声朝外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在慕嫣然耳边轻声回道:“本来都已经动身往王府来了,可半道上被人拦下,都回文府去了,听说,是三老太太病重,快不行了。”
面上显出了一丝惊诧,慕嫣然不动声色的低垂下了头。
三老太太身子骨一向硬朗,这忽然间说病重,怕是没那么简单。可文府三房并未派人送信过来,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三老太太身子不好,是故,慕嫣然也佯作不知,未派人过去问候。
第二日,慕嫣然刚用罢早膳,外间有小丫鬟通传,说尹夫人和韩二少奶奶来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文雅竹和文雅娴携手一同走了进来。
朝二人身后张望了半天,却不见几个孩子的身影,文雅竹低声解释道:“孩子都各自在家,没带来。”
慕嫣然仔细去看,才发现文雅竹的眼圈都是乌青的,虽敷了粉,仍旧遮盖不住,显然一夜未睡,而文雅娴,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老太太病重,你虽也是孙女,却是二房的,原也算不到你头上去,你怎么也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慕嫣然看着文雅娴问道。
脸上有些轻微的怨怼之色,文雅娴回头张望了一眼,见屋内并无杂人,方埋怨道:“三姐姐自从小产后,一直都有些疯疯癫癫的,此番不知又拿什么借口诓住了郑姐夫,许她回娘家了。昨日才回来的,就气的三祖母晕厥过去了,倒害的祖父和祖母跟着受累,牵连了我们二房。”
又是文雅蕊。
似乎每每文雅蕊出现,身边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慕嫣然有些无奈,却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一次,又是什么事?”
慕嫣然抬眼问道。
看了文雅竹一眼,文雅娴不做声了,一旁,文雅竹轻叹了口气说道:“三姐姐小产后,大夫说她身子有些虚空,要好生将养才能有孕。后来,也不知是听谁撺掇,三姐姐竟想出了个法子,想让五妹妹嫁过去给三姐夫做妾,将来生出了孩子,便算在三姐姐名下,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嫡出。三姐姐说,五妹妹是庶女,总也逃脱不了要给旁人做妾的命,同样是做妾,嫁到知根知底的郑府,总比嫁到旁人家要好上许多。”
文雅竹的话语中,有些难言的苦涩,慕嫣然的心里,却愈发觉得文雅蕊荒谬无稽,即便文雅璇是庶女,旁人作何想,是旁人的事,可她却是文雅蕊的亲妹妹。
如今,文雅蕊却不顾姐妹之情,算计到妹妹头上来了。
想到那个初次见面让自己眼前一亮,有些惊艳的娇媚女子,慕嫣然的心中,泛起了一抹冷意。
第六百零五章 新旨
“五妹妹,可是祖母一早就盘算好了要送进宫的。”
文雅竹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轻声说道。
“进宫?”
慕嫣然的唇边,滑过了一抹冷笑。
三老太太真是好算计呢。
新帝登基,必定是要充盈后/宫的,如今,怕是多少人家都翘首以盼的惦记着此事呢,因为淑敬皇后一事,三老太太对自己做了继室本就耿耿于怀,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她怎能不抓住?
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轻声问道:“那文雅蕊,又想做什么?”
低叹了一口气,文雅竹有些气恼的说道:“祖母的心思,虽府内众人都大抵猜到了,可祖母到底也没有宣诸于口。毕竟,如今已经是七月了,往年三年一次的选秀,都是八月里,这一个月的功夫,哪里还来得及?所以,祖母也只是心里想了想,倒没在旁人面前露过口风。昨日三姐姐回来,跟祖母提起想把五妹妹嫁过去做贵妾,不知怎么就提起来了,后来,三姐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跟祖母说,五妹妹的姿色,入了宫,还指不定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呢,与其想去抱皇上的大腿,不如去抱……”
话音戛然而止,文雅竹看了一眼慕嫣然,不做声了。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慕嫣然的眼神在文雅竹和文雅娴之间来回逡巡,半晌,犹疑的说道:“与我有关?”
点了点头,文雅竹低声说道:“三姐姐说,天高皇帝远。祖母与其想着抱皇上的大腿,不如紧紧抱住宣王府的大腿,说到底,宣亲王如今已经是亲王了。而且还是郓州的藩王,可比那看不见的皇上更有价值。”
三老太太本厌极了先前的燕老太太,恨她占了三老太爷的一整颗心。也因着这个缘故,三老太太不喜淑敬皇后,也不喜贺启暄和慕嫣然。
及至接触了一些日子,三老太太见慕嫣然对她不甚亲近,与总督府倒是亲热无比,愈发心里有一股气,如今文雅蕊说出这样的话。三老太太怎能不气?
不知道该说文雅蕊目无尊长,还是说三老太太肚量太小,慕嫣然不置可否的低垂着头,却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坐了会儿,一个惦记着孩子。一个还要去三老太太身前侍疾,便结伴出了王府回去了,慕嫣然坐在临窗的软榻前,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花草,不禁有些唏嘘。
听风就是雨,众人都看到了皇家面上的风光,可从未想过,自己家里的小姐被送进宫,便再也不得相见了。那份思念,都足以让女孩儿和家人肝肠寸断,要那些风光,又有何用?
想及此,便想到了苏若,慕嫣然的心里。就又有些难过了。
永成帝时,苏若是玉嫔,如今,已经是玉太嫔了,不知道如今的她,又是怎样的处境。
午膳时贺启暄从外头回来,果不其然,带来了从都城发来的旨意。
圣旨有云,新帝登基,扩充后/宫,擢各地送十三至十六岁的秀女入京参选,大选之日为八月二十六。
仔细算来,撇开从郓州到都城半个月的行程不算,八月初十左右就要送秀女入京,而如今离待选之期,也就只有二十天的功夫了。
“过几日,你怕是就有的忙碌了。”
净了脸,接过紫月递来的冰过的绿豆汤喝着,贺启暄坐回慕嫣然身边戏谑的说道。
一脸问询的看向贺启暄,慕嫣然不解的问道:“皇上选秀女,我有什么可忙的?”
一口喝尽碗里最后几口汤汁,贺启暄将碗放在锦桌上,擦了把嘴说道:“旨意已经由官府发往各地了,月底大概就会把参选的秀女都送到云都来。等到筛选完毕,符合条件的那些,再经由云都官衙送往都城入宫。”
细细的说着,贺启暄眼含笑意的看向慕嫣然,“若是没有你这藩王妃,这道程序,便会是总督夫人来经手,可如今有你在,自然便是你来处理了。这,便算是初选了。和都城里选秀的那个初选,虽不是一个意思,不过也差不离了。”
一想到过些日子眼前会出现一群花红绿柳的娇俏少女,而自己,要肃穆庄严的坐在上首处一个个筛选,慕嫣然就觉得有些头大。
“找几位从前在宫里做过教习嬷嬷的人来不行吗?”
慕嫣然偷懒的想着。
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贺启暄懒洋洋的躺倒在凉席上说道:“这好歹也是皇兄第一次选秀,到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都是些歪瓜裂枣吧?从前三年一次选秀,开了春,各地官府就开始筹备了,小半年的功夫,自然是精挑细选。此次事急从权,才会从各处藩王府经手,以后便不会这么麻烦了。你就委屈几日吧,等把这一批秀女送走,你便可以清闲了。”
见慕嫣然仍旧轻蹙着眉头有些不情愿,贺启暄偷笑的说道:“哎,这可是给皇上选妃,你都这般模样,若是给我选,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模样。”
柳眉倒立,慕嫣然恶狠狠的瞪着贺启暄,“给你选?”
见慕嫣然故作凶狠的朝自己扑了过来,贺启暄笑的乐不可支,将她拉到怀里挠起了她的痒痒,二人在凉炕上笑闹起来,外间的丫鬟,俱都低头浅笑着躲了出去。
“娘……爹爹……”
耳边传来了孩子们的唤声,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一大两小三个脑袋瓜正探在屏风边看着。
回头瞪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径自下了暖炕,冲三个小家伙招了招手,及至抱着她们在凉炕上坐好,慕嫣然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整理好了微乱的鬓发。
没一会儿,紫月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是水红色的西瓜,依稀还能看见西瓜表面的晶莹冰花。
见瑜哥儿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贺启暄从背后覆住了小家伙的手,一边嘱咐着说道:“爹爹帮你拿……”
说着话,却拿了一块最小的给他。
气鼓鼓的嘟着脸,瑜哥儿看着在眼前晃着的西瓜,执意不肯伸手去接,一边,却眼巴巴的望向慕嫣然。
“等瑜哥儿像大姐姐这么大了,就可以吃大块的,好不好?回头肚子痛,瑜哥儿要哭鼻子了……”
软言软语的哄着瑜哥儿,慕嫣然将自己手里的瓜凑到了瑜哥儿嘴边,小家伙满意的咧开嘴笑了笑,欢快的接过西瓜吃了起来。
冰盆里,散发着袅袅的凉气,口中,是清凉香甜的瓜果,一家五口一边吃一边说话,炎热的夏季,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耐了。
之后的几天,宣王府里来客络绎不绝,虽都打着给宣王妃请安的名义,可话语间,却都带着几分试探,想知道此次最后会留下多少位秀女送进都城。还有几位,都带着重礼前来,希望慕嫣然对与自家或是与自家沾亲带故的那些秀女格外宽容些。
而三老太太,竟也是其中之一,慕嫣然听到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前几日,还传出说三老太太病重,如今,却来了宣王府,饶是慕嫣然并未对三老太太有多少孺慕之情,可名义上,三老太太还是贺启暄和慕嫣然嫡亲的外祖母,如是想着,方一听闻外面有人通传,慕嫣然便让紫月迎了出去。
许久未见,三老太太苍老了许多,再加上大病过一场,此刻脸色憔悴不堪。
行了礼,颤巍巍的起身坐在慕嫣然下首处的扶手椅中,三老太太开门见山的说道:“老身的来意,宣王妃怕是心内有数,老身便不说那么多虚话了,五丫头雅璇如今十四岁了,相貌性情那自是没的说,琴棋书画也是各有所长,将来都城参选,能不能选得上,那再另说,可如今郓州的筛选,希望宣王妃手下留情,将五丫头留下。”
如若是三年一次的选秀,这些秀女都是官府选拔了送往都城的,慕嫣然不用操一丝心。
可正因为此次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而景熙帝的后/宫,也不可能只有一后二妃,所以,才想出了这样折中的办法。而让藩王妃经手,则是避免世家大族与百姓家的秀女比例太过悬殊,导致后/宫背景过于复杂而难以掌控。
如今,按说选秀送去的秀女是哪家的,与慕嫣然并无多大关系,若是三老太太真想让文雅璇参选并胜过郓州其它的大多数秀女,来打个招呼便是,何必又亲来一趟?毕竟,这对于慕嫣然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慕嫣然也犯不上因为这么小的一桩事,而再给三老太太添堵,与她交恶。
抬眼看着三老太太,慕嫣然抿嘴笑道:“既是老太太的意思,那我依了老太太便是。”
似是早已料到慕嫣然会这般轻松的应下,三老太太的唇边,突然浮起了一抹淡笑。
扭过头轻咳了几声,三老太太抬眼看着慕嫣然沉声说道:“那宣王妃可否应承老身,回头筛选过郓州的秀女后,写给都城的自荐书里,五丫头排在末位?”
自荐书?末位?
慕嫣然眸色微沉,一时间,有些看不透三老太太了。
第六百零六章 翘楚
七月二十六日,郓州地界内,各地共送来一百七十六名秀女,汇集在云都城的驿站里,一时间,倒成了云都城里一道夺目的美景,每天,都有许多人驻足在驿站门口,期盼着能看到那些美人儿的回眸一笑。
一心堂里,慕嫣然看着手中的画册,一边翻看,一边打趣的冲闵夫人笑道:“先不说这些秀女能不能参选,只这一份画册,那些画师,怕是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慕嫣然的话,闵夫人听的一知半解,及至从她手里接过画册翻看了几页,闵夫人顿时捂嘴浅笑起来,一边还打趣的说道:“王妃这张巧嘴,妾身才大半个月没听,竟觉得比从前愈发有趣了。”
画册上,每一个少女,无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或临窗赏月,或花下扑蝶,将少女的那份天真活泼和娇俏柔美,表现的淋漓尽致,却不知,真人又是何等模样。
“已经定了日子,二十八那天开始选,前几日,许是能快些,这越往后,怕是就越没那么容易了。”
慕嫣然将画册随手丢在锦桌上,懒洋洋的说道。
“不知此番郓州要送去多少秀女,可有定数?”
闵夫人从未参与过此事,回头问着慕嫣然道。
眼前似是出现了选秀时都城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喧闹模样,慕嫣然伸手轻揉着额头道:“大梁这么大,先不说诸多的藩地,此番皇上登基。周边的几个国家,怕是也会送来异域美女向皇上示好。如此一来,都城里,许是又要热闹上好一阵子了。至于郓州……”
心内暗自算了一番。慕嫣然犹豫着说道:“怎么说,总要留下六十个吧?太多了,到时候被撂了牌子的多。我们也跟着脸上无光。若是太少了,又显得咱们郓州没有美人儿,更显寒酸,我估摸着,六十个,怕是差不多了。”
抿嘴浅笑,闵夫人冲那画册努了努嘴。方看着慕嫣然玩笑道:“若真如画册一般,那六十个可就真是要让王妃为难了。”
二人相视一笑,话题再未环绕秀女,转而聊起了孩子。
平哥儿已经十个月了,如今白白胖胖的愈发好玩。再加上又是闵大人和闵夫人的独子,不说闵老太爷老两口,便是闵大人,也疼爱的不得了。
有子万事足,如今的闵夫人,不管何时见到,浑身都透着一份欢喜和满足,脸上更是乐呵呵的,仿佛一点儿烦心事都没有一般。是故,身边交好的夫人里,慕嫣然也最爱和闵夫人一起说话。
聊了会儿天,梢间里传出了孩童的哭啼声,想来是平哥儿睡醒了,闵夫人忙不迭的起身去看。不一会儿,抱着刚吃饱喝足的平哥儿过来了。
逗着孩子玩了会儿,闵夫人便回闵府去了,慕嫣然看着手里的画册,无奈的笑了笑,扬声唤了紫月,让她下去吩咐着准备起来了。
过几日,这一百七十六名秀女,就要分批次的来王府请安,要从中筛选出六十名才貌过人又性情温婉贤淑的,还真是个浩大的工程呢。
七月二十八日早起梳洗完,用了早膳,慕嫣然带着三个孩子去梨林里散了会儿步,没一会儿,便有乳母来带着珠儿去屋里接受夫子的讲学了,慕嫣然一左一右的牵着蕾儿和瑜哥儿去荡了会儿秋千。
母子三人玩的正好,一旁,白薇疾步过来回禀道:“主子,秀女们已经入府了。”
点头应下,又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会儿,慕嫣然软语哄着她们回了一心堂。
嘱咐乳母照看好她们,慕嫣然更了衣,带着白薇和佩云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平日是慕嫣然面见府内下人,分派差事时的地方,大致也能容纳百来人,此刻顺着回廊走去,远远的便能听见少女们银铃般的欢快笑声,愈发显得无忧无虑,青春洋溢。
及至议事厅外有小丫鬟通传,说宣王妃到了,议事厅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从秀女们自发让开的小道中走过去,慕嫣然坐在了上首处的扶手椅中,下一瞬,屋内的几十名秀女低头跪倒,口中齐声拜道:“民女见过宣王妃,王妃万安。”
“都起来吧……”
叫了起,慕嫣然的目光,从厅内的少女们面上,一个个逡巡着扫视过去,所到之处,有目光躲闪羞赧的低垂着头的,也有自信满满大胆的迎上来的,反应各有不同。
“你们为什么来此,心中,怕是比本妃更清楚。想中选的,便好好表现,不说旁人,先莫要辜负了你自己个儿。至于到了都城进了宫,能否通过殿选,一朝平步青云,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今日,便是这头一关,各自报清来历,便可退下了。”
轻声说着,慕嫣然回头看了白薇一眼,白薇朝前一步扬声说道:“众位小姐无需急躁,请按顺序一一前来,姓名,年龄,家世来历,只三句便可。”
本还准备了诗词歌赋,想着要在慕嫣然面前一鸣惊人,却不料压根没有表现的机会,顿时,人群中,已传出了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
脸色微沉,慕嫣然冷眼看着,久久不语,不一会儿,那些细小的声音俱都消失殆尽了。
“宫里讲规矩,本妃这宣王府,同样讲规矩。此次一百七十六名秀女,能有机会被送进都城入宫参选的,不会多于六十人,而这六十人中,能通过殿选的,寥寥无几。以此刻你们的表现,怕是无一人能够中选的。”
厉声说着,慕嫣然转头看向已迈出一步打算回话的小姐。
似是被慕嫣然的气势吓到了,那女子有些瑟缩的轻声说道:“民女柳蕙如,十五岁,家父柳怀仁,是华阳城从六品县丞。”
久久不见慕嫣然问话,柳蕙如抬眼偷看了慕嫣然一眼,默默的退回了原位。
紧接着,柳蕙如身边的女子朝前一步,细声细气的回禀起来。
……
整个一晌午,便在众多女孩儿的自报家门中度过了。
及至再回到一心堂,慕嫣然顿时觉得有些耳鸣目眩的难受,便连鼻尖,也充斥着无数种混杂的香粉气息,愈发让她觉得头疼欲裂。
正逗着一双儿女玩着,见慕嫣然疲惫不堪的靠在一旁,贺启暄招了招手,让乳母过来看顾着孩子,径自起身走到慕嫣然身边,给她揉捏着鬓角两侧。
一连几日,画册上被慕嫣然选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可离那六十之数的目标,却还相距甚远。
“你说,为什么不能是一百呢?要是一百人,我如今便可以完成任务交差了。”
没好气的翻看着画册,慕嫣然耷着脸嘟囔着。
抿嘴笑着,接过慕嫣然手里的画册看着,贺启暄说道:“郓州送去一百,旁的地方,怕是也要这个数,到时候,涌进都城的秀女,怕是就有好几千了,到时候,内务府那些人还不得累死?再说了,宫里也没那么多地方安排她们住啊?这一来一去,不是活受罪嘛,索性,早早儿的在各地就把这麻烦解决了。”
“这个不行,太瘦了,风一吹就飘走了,到时候还得去假山上捡……嗯,这个也不行,太胖了,到时候天热的时候去拜见太后皇后,或是去见皇上,一身臭汗,殿前有失体统……哎,还有这个,一看就不好生养,不行不行……”
耍宝的指着画册里几个长的漂亮的女子玩笑着,贺启暄抬眼去看,慕嫣然已经笑得眉眼弯弯的趴在软榻上了,贺启暄得意的笑着,俯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从前说过,到了藩地,你便最大,你不喜欢她们,也无需给她们理由,索性便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去筛,到时候留六十个看的顺眼的去凑数就行,难道皇上还能跑到郓州来跟你较真不成?”
见慕嫣然仰头定定的看着自己,贺启暄展颜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接下来的几日,慕嫣然的题目便比前几日难了些许,一会儿听风吟诗,一会儿思雨抚琴,一来二去的,倒也去掉了二十几个略显笨拙的。
及至八月初五,前来宣王府聆听慕嫣然教诲的秀女,已然剩下了不到七十人,而其中有七八个,却是慕嫣然心中满意,可以作为此番秀女入选自荐书中的翘楚人选的。
“今儿,便是最后一日的选拔了。当日本妃便说过,只留六十人,所以,你们中间,还要筛选掉八个人,当然,无论最后没有入选的人是谁,都不必过于自怜,毕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能和家人相守,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看着满脸殷切盯着自己的一众秀女,慕嫣然轻声说道。
人群中,似是有人不赞同慕嫣然的话,顿时,静谧的议事厅内,发出了一声轻哼。
似是没料到声音的来源,是自己一向看好的一个女子,慕嫣然心中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沈小姐,你有不同的见解?”
被慕嫣然提问,那位被唤作沈小姐的女子似是并且觉得荣幸,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沈小姐冷声说道:“还望宣王妃恕罪,依民女所见,王妃回护之心太过明显,民女替即将落选的小姐感到惋惜。”
沈小姐的一句话,厅内众人,顿显惊色。
第六百零七章 不满
“哦?沈小姐有话不妨直说,本妃恕你无罪。.”
心内大抵已经知晓这位沈小姐的意思,慕嫣然看了一眼人群中有几位小姐脸上也有一丝不忿,便开口问了出来。
这位沈小姐,姓沈名雪鸢,是民乐巡抚家的小姐,因着父亲是正二品的巡抚,所以在此次的秀女中,也算是家世最显赫的,其它一众秀女,都隐隐以其为尊。
“当日进宣王府时,宣王妃便直言告诉我们所有人,一切的比试,都在大家眼前进行,是非对错,自有公道,自在人心。可这几日的比试,明明大家伙儿都觉得好的,却被一个接一个的剔除出去,而这中间,还另有些浑水摸鱼之人,不知道,是民女眼拙了,还是王妃确实存了包庇之心。”
仿若越说越气,沈雪鸢的眼中,已没了初见慕嫣然那日的敬慕,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看到真相后的失望和厌恶。
心中感叹着她果然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慕嫣然暗叹了一声,抬眼看着沈雪鸢问道:“你说的,可是昨日陈潇和吕沁敏两位小姐被淘汰的事?”
昨日比试琴,陈潇和吕沁敏是那一组的佼佼者,可事后,却因为琴弦断了,而被慕嫣然淘汰在外,当时,厅内一众与二人交好的小姐,都面显愤慨之色,而一向与这两人不对付的几位小姐,则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欢喜。
及至最后那二人掩面低泣着远去,议事厅内,顿时浮起了一抹难堪的死寂。
当时。慕嫣然未给出任何解释,本以为,这些女孩儿都是各地选出的颇有才名的女子,心思聪慧的她们。经历了一整夜必能想透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却不料,竟是自己高估了她们。
“那沈小姐来说说看。本妃淘汰掉她们二人的原因所在。”
慕嫣然不怒反笑,反转身子坐回扶手椅中,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沈雪鸢问道。
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慕嫣然会不生气,沈雪鸢轻咬着唇瓣思忖了一下,方低垂着头答道:“昨日比试之前,王妃便让人说过规则。每八人一组,每组淘汰两个人。而昨日陈小姐和吕小姐那一组,琴艺不佳的人,却是文小姐。若只淘汰其中之一,无论如何。都保不了文小姐,所以,只能同时淘汰她们两个。.怨只怨,陈小姐和吕小姐时运不济,竟断了琴弦,可这并不是她们能把握的,就这般将错算到她们头上,没了进宫入选的机会,着实令人惋惜。”
沈雪鸢的话说的有条有理。顿时,议事厅内的其它一众少女们,都低声的附和了起来,一边,还侧眼去看站在人群末尾处的文小姐。
文小姐,自然便是文府三房的文雅璇。
此次选秀。文府统共送来了三位小姐,大房二房三房各送来了一人,时至今日,便只剩下了三房的文雅璇。
这其中,自然不乏文雅璇才貌过人,另一个原因,却是当今太后自入宫后便再未见过家人,大房的老太爷和老太太思念爱女这么多年,又岂会让孙女再来参选?而二房,也从未奢想能有女儿入宫侍奉君王,送来的女孩儿,本就是中人之姿,被剔选也实属正常。
文雅璇在家中时,虽也饱受赞扬,可这几日身边环绕着的女孩儿,个个都是相貌娇俏才艺过人,文雅璇原有的自信已被磨砺的没有了多少,此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刻被沈雪鸢当众指出是因为宣王妃的回护才使得自己走到这一步,文雅璇又羞又窘,顿时涨的满面通红,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表情。
“你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慕嫣然环顾着面前的一众女孩儿问道。
无人出声,显然就是默认了,慕嫣然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冷了下来。
“这几日看你们的表现,本妃一直觉得,你们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如今看来,倒是本妃高看了你们。”
厉声说着,见已有人不忿的抬起了头看着自己,慕嫣然继续说道:“你们都以为,陈潇和吕沁敏被淘汰,是因为本妃要维护文雅璇,因为你们觉得,文雅璇是本妃的表妹,所以本妃想让她入选,对不对?”
不待众人反应,慕嫣然冷笑着问道:“既然文雅璇是本妃的表妹,那本妃大可以让她舒舒服服的在家歇着,等到从你们中间选出了五十九人,从云都出发往都城去时,再让她过来凑够这六十人之数便好了,何苦让她每日里跟着你们这般辛苦?既然你们来宣王府被本妃挑选,那本妃说什么便是什么,还有必要做这样掩耳盗铃的事吗?”
厅内的少女们神情一怔,顿时才想到,慕嫣然原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做这些手段的,她一句话,随时都可以让她不喜欢的人落选。而在秀女中安插一个自己亲近的人,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到此,少女们顿时又想到,若是得罪了她,那自己的后果,岂不是也很惨?
顿时,有几个胆小的少女,已经忙不迭的跪倒请罪道:“王妃恕罪,民女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从未觉得王妃是要回护文小姐,王妃恕罪……”
议事厅内,请罪声此起彼伏,沈雪鸢的一张俏脸,顿时白了。
“本妃来告诉你,为什么陈潇和吕沁敏被淘汰了。”
一双眼眸冷冷的盯着沈雪鸢,慕嫣然厉声说道:“你们在学琴的时候,先生可曾教过你们如何控制力度,如何检查琴弦?本妃也学过琴,所以,你们仔细想想,便会知晓,这琴弦,本不该断。当然,断了,也不是她们的错,这本无可厚非。可是……”
话音一转,慕嫣然站起身,缓步的朝前走着,目光逡巡的看着一众跪在面前的少女冷声说道:“宫里,是这天下规矩最大的地方,你们进了宫,有一步行差踏错,那便是要受罚,甚至于掉脑袋。你们弹琴给皇上听的机会有多少?怕是没几回吧?大部分时间,你们也只能弹给给自己听,那这琴弦,断便断了,没什么要紧的。可是,一旦是弹给皇上听,琴弦断,便是极大的不祥之兆,即便皇上不怪罪你,你觉得宫里的规矩,会饶过你吗?你事前为什么不检查好?弹的时候为什么不专心?到时候,还会有谁来听你解释,说琴弦断非你可以掌控的?”
少女们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变青,渐渐的,都没了血色,而有那胆小的,甚至已经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似是已经提前感知到了冰冷无情的宫廷生活一般。
琴弦断,自古便被认为是不祥之兆,等到了宫里,怕是更会被放大无数倍吧?
如此看来,陈潇和吕沁敏被淘汰,便是一根琴弦惹出的祸事了。
轻叹了几口气,慕嫣然转过身子看着仍旧定定站在眼前的沈雪鸢轻声问道:“沈小姐,如今,你可还觉得本妃是为了留下文小姐?”
贝齿啮咬着娇唇,留下了一行苍白的齿印,沈雪鸢忙不迭的跪倒拜道:“民女知错,还望王妃恕罪。”
转身走回扶手椅中坐下,慕嫣然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一众少女,“本妃不欲教你们太多的规矩,因为等你们到了都城,进了宫过了初选,自然会有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授你们,可是,本妃要提前告诉你们一句,入宫待选,有可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自然,也有可能永无出头之日,所以,这一切的一切,你们心中要自有定数,不要只看到了风光的一面,而忘记了那背后有可能要承担的巨大风险。要知道,那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青春,也是她一辈子的幸福……”
慕嫣然的这一番话,可谓用心良苦,厅内已有几个少女,虽跪在那儿,一双手,却紧紧的攥了起来,显然心内挣扎矛盾了起来。
本来要进行的比试,因为这一番变故,而显得时间不足,慕嫣然看了一眼白薇吩咐道:“今儿便到此为止吧,明儿再来选,让她们都散了吧……”
点头应下,白薇朝前一步扬声吩咐了,顿时,厅内的六十多位小姐,十人一列的朝外去了,六十多人散去,竟未发出多大的声响,似是一下子都谨慎起来了一般。
人影散尽,厅内,有一个人落在了最后。
“璇儿见过王妃表嫂……”
文雅璇犹疑的看了看远去的少女们,转过头走到慕嫣然面前,眼中,有一丝犹豫。
自开始选拔以来,文雅璇从未到慕嫣然身边套过近乎,每日和那些小姐们一处说话,一起比试,几日下来,慕嫣然也大抵看出了她的性子,竟和文雅竹有些相似,一样的乖巧懂事。
可慕嫣然也明白,大抵就是这样的性子,才让三老太太执意要让她参选。
“怎么了?”
柔和笑着,慕嫣然看着文雅璇轻声问道。
似是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文雅璇的眼中,滑落了两行泪珠。
“扑通”一声跪倒在慕嫣然脚边,文雅璇祈求的说道:“王妃表嫂,璇儿不想参选,求您,把璇儿从参选名单中剔除掉吧。”
第六百零八章 道歉
“自打璇儿记事起,便觉得祖母的眼里,只有家里的兄长和弟弟们,姊妹中,也就几个嫡出的姐姐们能在祖母前说上几句话,几位庶出的姐妹,祖母是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的。从前,璇儿便极羡慕四姐姐,只想着,祖母不喜璇儿便罢了,终归母亲待女儿还算不错,将来,自不会委屈了璇儿。”
慕嫣然让紫月拉文雅璇起来,可她执意不起,此刻跪在面前轻声诉说着,衬着她花容带泪的姣好面容,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自打六月里,祖母忽然对璇儿好了起来,又是请了嬷嬷教璇儿礼仪,又是吩咐母亲请师傅给璇儿打首饰做新衣,后来,姨娘说,许是祖母打算……打算送璇儿入宫。可璇儿不想,真的不想,王妃表嫂,璇儿不想离开姨娘,不想离开父母亲人,求您,求您别选中璇儿。”
越往后说,文雅璇哭的越发汹涌,顿时,脸上便尽是泪水,染花了精致的妆容,显出了微青的眼眶。
“那为何到今日才说?倒让自己受了这么多日子的煎熬,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
喃喃的叹着,慕嫣然伸出手牵着文雅璇起来坐在自己身边,一边拿起帕子给她拭着泪道。
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文雅璇低声说道:“若是被淘汰的早了,祖母定会觉得是璇儿没用心,或是故意不把她的话记在心里,所以,璇儿才自作聪明的想了这么个办法。毕竟。郓州这么大,以璇儿的才貌,若是没有王妃做依仗,想博得这前六十名之数。怕是极难的。”
暗叹文雅璇心思剔透,慕嫣然轻蹙着眉头低声说道:“那日,老太太亲来找我。直言要我不得将你从郓州的秀女名单中剔除出来,而且,不多不少,一定要将你放在末尾处。”
闻言,文雅璇面上显出了一抹怔忡,想了好一会儿,还想不出这其中的关键所在。文雅璇满面费解的看向慕嫣然,却见她摇着头说道:“今次是第一次选秀,就是因为时间上赶不及,所以才要各地藩王妃过目,而藩王妃的那份自荐名录。到时候到了都城,怕是比旁的什么筛选都更有依据。宫里的贵人们选起来,定然会以此为参考。”
低垂着头,文雅璇思忖着慕嫣然的话,不一会儿,脸色就比方才越发苍白了。
与其说,这份名录是给皇上看,倒不如说,是拿给太后看的。
如今的宫里。太皇太后迁往寿康宫居住,明面上听着身份尊崇,可主子也好,奴才也罢,都知晓这些都已是昨日黄花,面上的尊敬罢了。除此之外。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太后和皇后了。
而对于太后而言,想要维持住母族的势力,便是后/宫里多几个母族的女儿,以此来固宠。
文氏一族,如今参选的,就只有文雅璇了,若是将她排在前面,势必会引起皇上的注意,万一他不喜母族势力过大,刻意压制,文雅璇被撂牌子的可能却是比较大的。而排在末尾,自然会觉得入选的女子才貌性情与其他人相差过多,皇上放心,而太后又想让母族的女孩儿入宫,这样一来,文雅璇被选进宫的可能性,反而加大了。
想透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文雅璇的眼中,又蓄积出了一层盈润的泪水,“自幼,璇儿便不得祖母待见,每每跟着母亲去雅园或是汇园看望大祖母和二祖母,看见她们待大房和二房的姐妹们那样好,璇儿都会觉得艳羡无比,可那终是旁人的福气,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可如今……”
哽咽着,文雅璇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倒惹得慕嫣然对她越发存了几分怜惜。
“这次,若是将你从郓州送去参选的秀女中剔除下来,老太太必定会不依不饶,便是放过了你,怕是你的亲事上,也会有诸多不顺。况且,即便你躲过了这一遭,三年后,保不齐你的哪个庶妹又会重复你今日的路子。”
有些为难的说着,慕嫣然的脸上,显出了一派思忖,想着用什么样的法子,能如了文雅璇的愿,却又不至于让三老太太怪罪到她身上来。
一时间,慕嫣然又有些暗悔,当日就不该那么嘴快的应承下来,也好过此刻这般为难了。
“你先下去歇着吧,左右还有些日子,容我想想。”
又说了会儿话,慕嫣然便让白薇带着文雅璇下去净面歇息了,看着少女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去,想及还有最后一轮比试,这些日子的辛苦便要结束了,慕嫣然站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回一心堂去了。
最后一轮比试定在了第二日晌午,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和珠儿母女二人正笑闹作一团,梨白进来通禀,说沈雪鸢几人不请自到,前来给慕嫣然请安。
点头示意梨白让她们进来,慕嫣然哄着珠儿去陪着蕾儿和瑜哥儿玩,起身到了正屋。
同来的几个秀女,除了沈雪鸢是慕嫣然知晓名字的,其他几个,虽看着都面熟,慕嫣然却叫不出名字,含糊的叫了起,又让她们各自坐下,慕嫣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见坐在末尾处的那几个人俱面带忐忑,顿时,心中便有些明白她们的来意了。
如今还剩下六十八个秀女,而能入选的,却只有六十个,意味着有八个人要被淘汰。
而这几个人,显然就是这几日的比试中渐渐落了下风的那几个人,所以,便想着来亲近慕嫣然,请她从中通融一二。
到底都是女儿家,心中所想,即便藏得如何深,脸上仍旧会透出一丝半点,慕嫣然虽想到了,也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毕竟。将来若真是被选进宫去,这样懂得周全,总比不会变通要好的多。
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几个少女的性格也都开朗活泼。没了方才的那丝拘谨,正屋里,渐渐的热络了起来。
没一会儿。晌午留在王府的文雅璇过来给慕嫣然请安,进屋看到众人,面上,顿时显出了一丝黯然。
“昨日的事,错怪了文小姐,陆瑶代众位姐妹给文小姐道歉了,还望文小姐原谅。”
下首处。一个瓜子脸的小姐起身冲文雅璇行了礼说道。
陆瑶的话语落毕,正屋内的一众小姐们,俱都起身冲文雅璇俯身行了福礼。
“不敢不敢……”
似是没想到她们会如此,文雅璇的脸上,有些轻微的惶恐。
“你们都还小。哪有不犯错误的?敢于承认错误,便是极好的,日后你们若是被选入宫,互相之间自当多多照应才是。”
夸赞着沈雪鸢和陆瑶等人的行为,侧耳听到右梢间里传来了瑜哥儿的哭声,慕嫣然摆了摆手,冲文雅璇说道:“后院的梨花开的极好,我让丫鬟带你们去逛逛,你们女儿家在一处。也好亲近亲近,没的因为这几日的比试,都变得疏远了。”
说罢,慕嫣然让白薇带着她们朝后院去了。
梨林里,见身边除了白薇再无旁的人跟着,少女们拘束了好些日子的性子。便渐渐的放开了,沈雪鸢独自一人漫步在梨林深处,不一会儿,倒是把同来的几人都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陆瑶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后的文雅璇,见她双眼有些微微的红肿,心内有些紧张,却不知道她在慕嫣然面前都说过什么,刻意落后几步,跟文雅璇走在一起,惴惴的问道:“文小姐,陈小姐和吕小姐一事,我等并不是存心冒犯,还望……还望宣王妃面前,文小姐能美言几句,莫要因此而使王妃对我们存了不好的印象。”
释然的摇着头,文雅璇轻声说道:“陆姐姐,你放心便是,王妃定然不会以此猜度你们的。明日的比试,会与前几日一般在众人面前公开考校,陆姐姐无需担忧。”
文雅璇叫的亲热,陆瑶也渐渐的放下心来,可想及第二日的比试,却有些忐忑起来。
陆瑶来自民乐陆氏府中,是家中的嫡女,她自幼心高气傲,此番有这样的机会,怎能不为此拼搏一番?可这几日见识了旁的女孩儿的才艺,对自己便多了几分自卑,想到即将要淘汰八个人,陆瑶的心里,便满满的全是不安。
注意到了陆瑶神色间的担忧,文雅璇有些不解的问道:“陆姐姐,远离亲人,便是得到了那样的尊荣,又能如何?陆姐姐不会觉得遗憾吗?”
张口欲说什么,侧头看了文雅璇一眼,陆瑶缓缓的摇了摇头,一边,却低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中缘故,不足为外人道,还望文小姐谅解。”
陆瑶如此,文雅璇也不好多问,只得安慰的说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陆姐姐放宽心吧,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该你的,总会是你的……”
喃喃的念着,陆瑶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挣扎。
夜色弥漫,初秋的凉爽,让到郓州好几年仍旧无法适应这儿酷暑天气的慕嫣然母子几人,觉得说不出的惬意。
一家五口坐在院子里,身边凉风阵阵,空气中,还飘着后院残荷的淡淡幽香,轻快的笑声,便顺着清风远去。
及至让乳母带着几个孩子回屋去歇着,贺启暄站起身,牵着慕嫣然的手在院落里散起了步,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牙儿,再回过头看看满脸倦色的慕嫣然,贺启暄轻声叹道:“过了明儿,等定下了入选的秀女,你便能好生歇着了。”
点了点头,想起晌午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文雅璇,慕嫣然深感头痛的说了出来。
半晌不见他说话,慕嫣然诧异的抬眼去看,便见贺启暄的眼眸中,已泛出了一抹薄怒。
“欺人太甚……”
贺启暄厉声喝道。(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零九章 欺瞒
“还记得那一年初到云都,咱们顾念着太后娘娘、母妃和文府的血亲,满心赤诚的前去文府拜见三房的几位老太爷和老太太,你可还记得那时的事?”
轻呼了几口气,贺启暄无奈的摇了摇头,牵着慕嫣然进了内屋。^^及至紫月奉上了香茶退下,贺启暄看着慕嫣然轻声问道。
当日的事,也许,是贺启暄和慕嫣然都未想到的。
他们一心把文府的长辈当做是嫡亲的祖父祖母来待,却未曾想,那时的文府众人,却认为贺启暄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根本未把他放在心里。
若不是文嗣逡,不知道,今时今日,会是何种情形。
不知道贺启暄为什么提到了那年的事,慕嫣然点了点头,一脸犹疑的看向贺启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中秋月圆夜,文府接到圣旨。圣旨里,父皇严词斥责了文府众人目无尊卑,恃宠而骄,还收回了大房老太爷的爵位。圣旨里,父皇还提到了另外一事……”
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贺启暄长呼了一口气,“父皇严令,文氏女子,三代不得入主后/宫。”
“什么?”
面上一惊,慕嫣然的眼睛睁的浑圆,下一瞬,脸上已浮起了一丝怒气。
人们常说报喜不报忧,中秋月圆之夜,文府收到的圣旨,却是遭圣上贬斥的旨意,文府自然不会闹得满云都人尽皆知。
事后,众人虽也知晓文府受到了怎样的斥责,可其中的详细条目,外人却是不知道的,唯一清楚知悉的,怕就是文府大老太爷的爵位失了。云都城里,文府大房,不再是呼风喝雨的存在了。
相比失了爵位,文府的女孩儿们三代不得入主后/宫,便没人去注意了。
可没人注意。不代表着不存在。
此刻,慕嫣然终于知晓。为什么那日会是三老太太亲自登门,又为什么自己答应三老太太会让文雅璇入选的时候,她的脸上,会闪过一丝讶异了。
自己,却是被三老太太算计了。
心中有些压制不住的怒火。慕嫣然的面色微青,心里对三老太太的厌恶,却是从未有过的深重。
“欺人太甚……”
厉声喝着,慕嫣然扬声喊道:“紫月……”
疾步进来。//见慕嫣然一脸怒色,紫月偷瞄了贺启暄一眼,低声应道:“主子。”
“去驿馆。传我的话,将文府小姐送回文府三房。什么都不要多说,将人送去,你就赶紧回来便是,无论她们问什么。你都莫要开口。”
存了心不想让三老太太睡个踏实觉,慕嫣然沉声吩咐道。
慕嫣然如此,自然有她的缘故,紫月也不多问,唤了白薇和佩云进来伺候。自己带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坐了马车急急的朝驿馆去了。
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慕嫣然深呼了几口气,转过头看着贺启暄低声说道:“幸好我多了句嘴,否则,这欺君抗旨的罪,岂不是平白的就得了。”
言语中,一派自责。
释然的探手过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贺启暄安慰着说道:“傻瓜,万事有我,便是天塌下来,也有我在前面顶着……”
贺启暄的宠溺,让慕嫣然心里稍稍好过几分,也不等紫月回来回话,慕嫣然亲自服侍着贺启暄更衣沐浴完,二人说着话儿,便歇下了。
第二日天刚亮,紫月便进来回禀道:“主子,三老太太来了……”
眉眼不抬,慕嫣然径自起身梳洗,一边对着铜镜描眉上妆,一边冷声吩咐道:“请三老太太到偏厅侯着,今日是拟定入选秀女名单的最后一场比试,本妃还没有时间亲自招待三老太太呢,请她见谅。”
说罢,慕嫣然带着白薇和佩云去了后院议事厅。
昨夜驿馆那一通,虽说动静不大,可因着第二日就是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了,女孩儿们都有些了无睡意,紫月带人到驿馆的时候,驿馆内已经没有几盏灯火了,也愈发衬得四周安静,女孩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文府那位近几日饱受争议的小姐,被遣送回文府去了。
白日里,众人还在宣王府后院梨林里漫步,夜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女孩儿顿时知晓有大事发生了,而有几个心思深沉的,已猜到文雅璇无缘此次郓州秀女一列了。
虽只是一个名额,仍旧有七个人要被淘汰,可一众女孩儿们的心里,仍旧有些轻松的舒了一口气。
及至第二日早,如往常一般到了宣王府议事厅,没有见到文雅璇的身影,那个猜测便间接地得到了证明。
人数已从起初的一百七十六,变成了六十七人,比试的时间,便比从前大大缩短了。
而昨日慕嫣然的那一番话,却使得几个本就不情愿远离父母亲人的女孩儿存了退却之心,原本让人忐忑的七人淘汰赛,最后竟落了个皆大欢喜。
“云都府已经选好了日子,八月初八启程前往都城,还有几日可以休息,离家近的,到驿馆报备了,便可以回去小住几日,不能回家的,这几日,便好生歇着吧,到时候路途遥远,那番辛苦,还有的你们受呢。”
话语轻柔的嘱咐了女孩儿们几句,慕嫣然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了。
看着少女们规矩有礼的行了礼后依次退出,听着走远了才传来的娇俏笑声,慕嫣然的唇边,也浮起了一抹清浅的笑容,可站起身朝外走时,想及一会儿要见到三老太太,慕嫣然的脸色,倏地又冷了下来。
到一心堂正屋坐下,慕嫣然连身上的正装都未换,就让紫月去请三老太太过来。
“老身见过宣王妃……”
心里本有些无处发泄的怒气,一大早便气冲冲的来了王府,可被晾了这一晌午,原本就有些心虚的三老太太,愈发没有刚来时的那份底气了。
此刻见了慕嫣然,看到她脸色不虞,三老太太心中一沉,一边却不动声色的跪倒拜了起来。
“老太太起来吧,赐座……”
看着三老太太脸色晦暗不明的坐在那儿,慕嫣然也不发话,接过紫月捧来的茶水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三老太太便坐不住了。
“老身知晓此举有些唐突了,可那日王妃应承了老身,会让五丫头入选,此番前往都城参选的六十名秀女人选已定,而五丫头,却被送回了文府,老身百思不得其解,还望王妃说个明白,也好让老身绝了这份心。”
三老太太静心思忖了片刻,梗着脖子说道。
“哦?老太太不知?本妃以为,老太太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才是。”
脸上忽的浮起了一抹笑容,慕嫣然放下茶碗看着三老太太柔声说道。
不知晓慕嫣然心中所想,三老太太一时间,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抗旨不遵,可是欺君的大罪呢,三老太太以一己之私,要赔上文府一大府人的性命?”
口中如实说着,慕嫣然心里却越发费解,大房和二房,为何也会一起做出这样的事,先不论当日大房和二房也都送来了两个女孩儿参选,虽然已被淘汰,可要知道,一旦文雅璇被送入都城,必定会有言官揪出永成二十二年的圣旨来参文府一本,到时候,可就不是三老太太一人能兜得住的了。
在听到慕嫣然说“抗旨不遵”的时候,三老太太便明白自己的一腔盘算都落空了,顿时,脸上显出了一抹苍白,衬着她本就憔悴的面容,倒似比先前进门时还苍老了几分一般。
不知是早已准备好了托辞,还是不满慕嫣然此刻的态度,三老太太强自辩解着说道:“先帝是说过不许文府女子入主后/宫,可如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充盈后/宫,落选的秀女除了返回原籍自行婚配,便是在宫里做奴婢侍奉主子。老身并非要让五丫头去争那一宫主位,便是跟在太后或是皇上身边服侍也好,也算是文府之人心存悔悟。”
“心存悔悟?”
似是觉得三老太太的话有些可笑,慕嫣然笑着反问道:“那老太太让本妃把文雅璇的名字写在自荐书的末位,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意?”
知晓慕嫣然已猜到了自己此前所想,三老太太面如灰色,嗫喏了许久,都未说出什么来,一双干枯的手紧紧的攥着身前的龙头拐杖,手背上青筋毕现。
“此事王爷已经知晓,文府的罪责,自然丝毫都少不了,老太太便回府候着吧……”
不想再与三老太太多说什么,慕嫣然冷言冷语的下了逐客令。
事情传扬的极快,只一个晌午,文府发生的事,整个云都已经人尽皆知。
有感叹文府众人大胆如斯,竟然想瞒天过海做出这等鱼龙混珠的事情的,也有暗自嘲笑慕嫣然这藩王妃糊涂至极险些酿出大祸的,总之,各种传言像秋风一般在云都城里弥漫开来。
心情不好,慕嫣然未吃用几口就歇下了,睡了午觉起身,外间有小丫鬟通秉,总督夫人来了。
知晓杜氏此刻来必定是与晌午的事有关,慕嫣然摆了摆手,示意乳母把蕾儿和瑜哥儿抱了出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一十章 嘱托
“这事妾身也有责任,还望王妃海涵。”
方一见了面,杜氏就忙不迭的请罪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慕嫣然也不想再为此事烦心,叫了起,亲热的拉着杜氏坐在身边,慕嫣然满面疑惑的问道:“舅母,抗旨不遵的罪责,可不是文府能承受的。如今,皇上才刚登基,未免落人口舌,文府作为太后的母族,正是要小心谨慎的时候,可他们却这般大胆,连大房和二房也默不作声的任由三老太太这般胡作非为,到底是何缘故?”
唇边溢出了一抹苦笑,杜氏轻叹了口气,看着慕嫣然低声说道:“这也是妾身私下里猜度的,说出来给王妃参详一二,至于几位老太爷和老太太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妾身就实在不知了,还望王妃谅解。”
点了点头,慕嫣然静静的听杜氏说了起来。
“新帝登基,如今,先前的皇后成了太后,文府便觉得有了依仗。虽说先帝有圣旨,说文府女子三代不得入主后/宫,可这入主后/宫是个怎样的涵义,谁又能说得清?皇上登基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可太后的母族文氏族人,却一点儿风光都没出,文府众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杜氏话语一滞,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
见她并未露出不喜的神色,杜氏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皇上和太后的心思。如今众人是猜测不到的,可是文府却等不及了。先前,大房的老太太想递了牌子进宫去瞧瞧太后,可自从大老太爷的爵位被削。大老太太的诰命也跟着被驳了,虽说内务府审核身份时必定会回禀到太后娘娘面前去,可到底也会闹得都城里人尽皆知。前几年那些已经快被人淡忘了的事情便又会被扯出来,让文府再度闹个没脸。所以,才有了这回选秀,三房送五丫头参选的这一出。”
听杜氏这般说着,慕嫣然的心里,也渐渐的明白起来了。
文府三房,大房有当今太后。三房有先前的淑敬皇后,而二房又依附着大房。所以,三老太太猜度到了大房的心思,又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所以。送文雅璇入宫当秀女,其实只是个由头,一个提醒太后和皇上注意文府的借口。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里,却扬起了一丝可笑的感觉。
堂堂太后母族,竟沦落到了要靠这些小手段来博宠的地步,真是可悲可叹啊。
无奈的摇着头,杜氏低声叹道:“按说,皇上登基。封赏完了后/宫和亲王群臣,便是轮,也该轮到文府了,哪怕旁人不赏,大房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作为太后的父母,也该有些象征意义的封赏。可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宫里似乎是把文府遗忘了一般……”
人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今太后还是皇后时,文府因为没有将贺启暄这初到藩地的藩王放在眼里,而被永成帝下旨惩罚,文府众人虽诚惶诚恐的接了旨,心里,怕是憋了一口窝囊气。
如今,嫡亲的女儿当了太后,嫡亲的外孙做了皇帝,文府的人一定认为,文氏一族的辉煌,指日可待。
当臆想之中的滔天富贵迟迟不到时,众人的心里便有了疑惑,所以,才要找个由头去探问一番,而有勇无谋的三老太太,便成了不二人选。
文府大房,因为有太后和皇上在,所以他们有恃无恐。而二房历来平庸,自认是文府的一份子,便是大房的富贵,也终究是文府的富贵,理所应当的安享着尊荣。
唯有三房,三老太太心中多有不甘。
淑敬皇后已经薨逝,而贺启暄,虽明面儿上该与三房最亲,和三老太太自知,贺启暄和慕嫣然,怕是心里对她并无一丝亲近之心。
三房中,如今最有出息的,当属总督文嗣逡,可文嗣逡却不是出自三老太太亲生,其余的三个儿子,如今最大的官,便是三老太太的大儿子,文府三房的二老爷文嗣平,从五品的云都知府。
是故,三老太太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更想出头。
想透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慕嫣然便能理解三老太太为何会有这一番举动了,哪怕就如她晌午强辩的那样,只是送文雅璇进宫服侍宫里的贵人们,可她却忘了,或许未等文雅璇成功的面见太后,都城里的言官,也会生出事来,到时候,莫说是文嗣平,便是正二品的河道总督文嗣逡,怕是也要大祸临头了,就更不用说文府其他人了。
远离官场这么多年,文府的这几位老人,竟已简单天真至此,慕嫣然心中半是好笑半是无奈。
“此事,王爷说他自有定论,我便懒得再去搭理了,只看日后再说吧,免得让她们觉得我是揪着她们不放了。”
喟然叹着,慕嫣然只觉得语气中有些沉重。
若不是昨夜的一句多嘴,此刻,文雅璇已经是以待选之身回到文府,而三老太太的脸上心里,又该是怎样一副得意?而这且不算,等到将来,都城里事发追究起来,自己这负责郓州筛选秀女一事的宣王妃,怕是也逃不脱罪责吧?
听着右梢间里传出的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慕嫣然颇有些后怕的长叹了口气。
送走了杜氏,慕嫣然起身带着三个孩子去后院玩了会儿,及至再回到一心堂,贺启暄已经更了衣斜倚在软榻上看起了书,说笑了会儿,便一起用起了晚膳。
天色昏暗,外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小贵子小跑着进来,将一封火漆封住的竹筒,递给了贺启暄。
看到竹筒上标记的那一刹那,贺启暄的脸色就变了,方才的和煦笑容一闪而过,换上了十二分的严肃。
冲珠儿摆了摆手,又一左一右的牵起了蕾儿和瑜哥儿,慕嫣然带着她们去了院子里。
指着天上明亮的星辰给孩子们讲了会儿故事,又回到右梢间哄睡了蕾儿和瑜哥儿,将珠儿送回雅然居,慕嫣然再回到一心堂内屋,贺启暄正对着书桌上的几张素笺发呆。
“怎么了?”
提来了滚烫的茶水,亲手冲泡了一碗安神茶,慕嫣然端过去放在贺启暄手边,轻声问道。
眉宇间闪过了一抹心疼,贺启暄将桌上的那封书信,拿起来递给了慕嫣然。
书信里的字迹,有些陌生,可前面的称呼,却让慕嫣然的呼吸陡然凝滞了一下。
“启暄吾儿……”
却是永成太上皇的亲笔书信。
逐字逐句,慕嫣然读的异常仔细,及至看完最后一页,脸色已如贺启暄一般凝重了。
信里,永成帝说:“岁月匆匆,依稀记得,你母妃还在梨树下娇俏欢笑,如今,斯人远去,已任其孤苦几载,所幸,终能放下心头郁结,前去伴其左右,走遍大梁,天涯海角永不相负。为父此生,负了许多人,及至如今,未负了自己,也算是平生一得意事。”
洋洋洒洒千余字,永成太上皇的字里行间,没有一丝落寞,有的,尽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而他的这一份洒脱,必定会让宫里,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八月十五的中秋夜,永寿宫里,太后面色凄楚,看着面前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却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可以,妾身情愿不做这太后,陛下可愿带着妾身一起出宫?”
太后面容温和,可眼中,却有一丝冰冷,紧紧的凝视着永成太上皇,太后轻声问道。
“你不会……”
回视着太后平静没有波澜的眼眸,永成太上皇低声笑道:“为了这后/宫,你费心几十载,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你岂会轻易放手?”
“陛下……”
似是没料到他会说的这般直白,这般不留情面,太后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破碎的疼痛。
“当日朕登基,朕便问过你,尊荣和宠爱,二者选其一,你要哪个。你选了尊荣。所以,你是大梁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是如今理所应当的太后,而素心,除了朕这颗心,一无所有。”
喃喃的说着,脸上却无一丝回忆过往的难过,永成太上皇端起面前的酒杯,饮尽杯中的酒,低声说道:“你担心朕宠素心,以一门不出两个高位妃嫔为由,连同母后来压制朕,朕应了你。你担心储君易位,要早早的立太子,朕也应了你,可你呢?答应过朕的,你可曾做到了?”
欲出言辩解,太后还未张口,已被永成太上皇伸手止住了,“过去的,朕不想再提,从太子登基的那天开始,朕的心,便已经不在这宫里了,自此以后,这世间,永成太上皇,便是宫里颐养天年的老人家而已,而我,是贺自翔,大梁的一个普通百姓,仅此而已。”
说罢,永成太上皇站起身,大踏着步子出了永寿宫。
身后静静坐着的太后身上,漫出了一股铺天盖地的忧伤,而眼中,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中秋夜,乾安殿内的灯火,燃了一整夜,及至黎明时分殿门大开,永成太上皇欣慰的拍了拍景熙帝的肩膀,扬声说道:“我会看着,希望能早日看到大梁在你手中,变成你所描述的那般……”
第六百一十一章 贺仪
八月十六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皇宫的宫门刚刚打开,便有一辆马车疾驰着驶出了都城,而看守城门的四个侍卫,并未像往日一般打着哈欠立在一旁,相反,精神抖擞目不斜视的站在门边,直到马车都已远了,仍旧挺拔的站着。*
不多时,又一辆马车追了出来,方到城门口,便被拦下了。
“林公公,您这是出宫办外差?可有令牌,烦劳您给小的们瞅一眼。”
带队的侍卫队长一脸谄媚的行着礼说道。
车帘掀开,赫然竟是乾安殿里日常伺候的太监小林子。
小林子是苏平的徒弟,这么些年了,侍奉苏林如父如师,可自打景熙帝登基,永成太上皇迁往漪兰宫开始,小林子便被永成太上皇留在乾安殿继续侍奉笔墨了,没多久,小林子便成了景熙帝身边仅次于首领太监路公公的第613章起来。
转过头看着周掌事,太后声音飘渺的问道:“他走了?”
知晓太后说的那个他是谁,周掌事仍旧怔了一下,旋即,有些不忍的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太后,太上皇去帝陵住些时日便会回来的,您别难过,便是为了……”
“难过?哀家不难过……”
周掌事的话未说完,便被太后打断了。猛的站起身,太后眼神冰冷的看向宫门外阳光灿烂的院落,一瞬间,又恢复了从前那个端庄肃穆的后/宫之主的模样,“哀家是大梁的太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哀家会好好的看着大梁励精图治,绵延千年。哀家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哀家这一生,绝不许任何人再辜负哀家,谁都不许。”
说罢,太后转过身,步履缓慢的朝内殿走去。
永寿宫里发生的一切,后/宫内无人知晓。而毓秀宫里,翻看着手里的秀女花名册,皇后秦素儿的脸上,噙着一抹柔和的笑容,坐下的云淑妃和秀贵嫔,也都俱是一脸的欢欣,仿若秀女入宫,真的是件值得她们开心的事情一般。
晨曦时分驶出宫外的马车,一路未停的奔到了帝陵,而看守帝陵的人,早已恭敬的在大门口候着,及至一身便衣的永成太上皇从马车中下来,眼中,已有几分晶莹的湿润。
一路步行至淑敬皇后的墓碑前,永成太上皇摆了摆手,顿时,苏平转过身使了个眼色,一众人都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而苏平,也径自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墓碑前,就只剩永成太上皇一人。
“素心,如今,我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日后,我必定带着你,走遍这大梁的山山水水,从前应承过你的话,绝不食言……”
脸上尽是舒心的笑容,这一刻的永成太上皇,像个致仕归家的老人,浑身的闲适轻松,而仰望着蓝天的一双眼眸中,也流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向往,让他整个人显得多了几分神采奕奕的感觉。
在帝陵住了半个多月,九月初,秋高气爽,红枫炽热,一身平民布衣的永成太上皇和苏平,踏上了漫漫的旅程。
彼时,一心堂院落里,瑜哥儿正追着团团玩的不亦乐乎,一旁,是气的摇头晃脑的珠儿。
“瑜哥儿,不许你欺负团团,你再这样,姐姐不让团团跟着你玩了……”
珠儿气哼哼的说着,可脚下却纹丝不动,是故,这番威胁显得有些气弱无力。
“大姐姐,团团喜欢瑜哥儿……”
珠儿的身边,站着抱着一只兔子玩偶的蕾儿,见自家姐姐这般说话,蕾儿也忙不迭的摇晃着她的胳膊,为孪生弟弟辩解着。
三个孩子在院落里玩的高兴,偶尔,便能听到此刻这般的对话,慕嫣然从半开的窗户里看看刻意摆出长姐架势教训弟妹的珠儿,再看看那一对龙凤儿女,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王妃表嫂,今年的生辰,可还在云都城里过?”
软榻的另一侧,坐着文雅娴,一边逗着怀里六个月大的女儿玩着,文雅娴一边仰头看着慕嫣然问道。
提起生辰,慕嫣然抿嘴笑道:“王爷说,若他得空,便带着我和孩子们出去玩几日,若是不得空,便还在云都城好了。我倒是真想出去散散心,要不然,到时候虽热闹,却也累的够呛。”
慕嫣然向来不喜热闹喧哗,文雅娴深知她的性子,见她这般说,出着注意的说道:“西凤山上的枫叶红了,重阳那几日,定也热闹的很。不过等过了重阳,就会冷清下来,王妃表嫂的生辰,恰好在重阳后,若是去西凤山玩一趟,也是好的。”
“西凤山?”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摇着头说道:“太远了,怕是要颠簸好几个时辰,那两个小家伙,哪里坐得住那么久?一路上歇息几次,等到了西凤山,怕是天都黑了。”
见慕嫣然如此说,便知她从前未去过西凤山,文雅娴浅笑着解释道:“若真是那样,便住在西凤山上的落凤山庄,岂不是更好?那儿常有富家大户去游玩小住几日,不但风景好,听说里面的温泉池子也是极好的,王妃表嫂带着孩子们好好住几日,定然会流连忘返的。”
文雅娴说着,慕嫣然的眼中,已闪出了一抹向往的光芒,等她说完,已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真有这般好?我来云都这么久了,可从未听人说过呢……”
“那落凤山庄,本来是旁人的私家庄子,去岁年前才转手给旁人,修葺整顿了小半年,前不久才刚开始经营,不过却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进去的,娴儿还是前些日子陪着婆母去才知晓的,要不然,早就说给王妃表嫂知道了。”
文雅娴解释道。
心中已有几分意动,慕嫣然欢喜的应道:“好,那我们便去瞧瞧,若是真好,下次,我们三人自己去玩,也免得他们在旁碍手碍脚。”
慕嫣然所说的三人,指的自然是她自己,以及文雅娴,文雅竹三人,而那无趣的他们,便是三人的夫婿了。
见慕嫣然如是说,文雅娴捂嘴偷笑,低下头,正对上笑的眉眼弯弯的女儿,文雅娴的心里,也愈发欢喜不已。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已近酉时,慕嫣然也不留文雅娴,唤来了韩府跟来伺候的婆子和乳母,服侍着文雅娴回韩府去了。
不一会儿,紫月捧着一个盒子进来回禀道:“主子,这是门房的老伯收到的,说是一个女子送来的,只说是送给王妃的生辰贺仪,却推脱着不肯进来见王妃,将礼物放下就走了。”
紫月的话语中,颇有些不忿。
慕嫣然已是宣王妃,便是前来送贺礼,也要提前送上帖子通传,得到许可才能来慕嫣然面前磕头请安递送贺仪,而如这人这般没规矩,却是头一遭。
吩咐了紫月将盒子捧来,又让她吩咐乳母去将三个孩子带进来,别再让她们在外面疯玩了,慕嫣然径自打开了盒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却颇有些匪夷所思。
盒子里,是一个方寸约许的桃木令牌,令牌上,刻着许多符咒和花纹,瞧着,倒像是辟邪之物。
令牌刻得极是精巧,若是拿个底座过来摆在博古架上,也别有一番古韵,可慕嫣然的眼中,却多了几分探究的神色。
这样的东西,若是有忌讳的人家,定然觉得晦气,可那人却这般堂而皇之的送了来,要么,便是一心赤诚,并不觉得此物有什么不妥,要么,便是刻意为之,想给要送礼的人添堵。
可那人,究竟是谁?
翻遍了锦盒,除了那块桃木令牌,却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而那锦盒,竟还是出自花容月色,是专门用来给那些贵妇小姐们装成套的珠钗首饰的盒子,却不知,那人这般郑重,却不愿留下姓名,所为何故。
待到紫月进来看到那桃木令牌,当即也有些吃惊,一边,却忙不迭的要捧出去放起来,以免带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得了慕嫣然的嘱咐,紫月另寻了一个盒子,将那桃木令牌放了起来,一边,让下人带着那锦盒,去花容月色打听买这盒子的人了。
及至用罢晚膳,紫月进来回话,说那锦盒,是一个自称姓慕的女子买走的。
姓慕?
慕嫣然一脸的思忖,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一十二章 狐疑
九月初九重阳节,云都城里,再度热闹了起来,高门大户也好,平头老百姓家也罢,纷纷带着家里的老人出去登山,寓意来年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宣王府并无老人,而被贺启暄和慕嫣然敬养着的任嬷嬷,也一早就被送回家中,虽每个月仍旧领着王府的月例,却已经不在慕嫣然身边侍候了。
应了重阳的景,贺启暄晌午到军营里安排好了一应事务,回到王府更了衣,带着慕嫣然和儿女们乘着马车去了西山。
一行人到山脚下也并未下车,顺着车帘看着山道上挤满了人,相视一笑,调转车头,驶到了后山山脚下。
后山并无石阶,只有一条狭窄难行的羊肠小道,而今日大半的人都搀着家中的老人,是故正面的山道上人头攒动,后山却没什么人,贺启暄扶着慕嫣然下了马车,又抱下了三个小家伙,顺着当日走过的小路,朝上攀爬而去。
西山并不高,孩子们又玩性极大,来回跑跳的脚步,引得山林中鸟雀惊飞,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便在林子里来回荡漾开来。
及至再下山,已近午时。
马车驶回王府,刚进了巷道,便听得大门口有人喧哗,慕嫣然还未来得及喝止,瑜哥儿已经好奇的掀开了车窗侧帘,门口,赫然竟是一个女子在不依不饶的说话,一旁,门房的老伯仍旧好声好气的劝说着什么。
听见车马响动,老伯朝外张望了一眼,回头看着那女子说道:“姑娘,不是小老儿不给你通传,确是主子们都不在府里,这不,才刚从外头回来。”
顺着老伯的目光去看,便见一对身露威仪的男女各自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女子的一只手,还牵着一个半大的女孩儿。一家人的动作神情,透着无限的温馨和睦。
“你就是慕嫣然?”
女子转过身。冲着慕嫣然扬声唤道。
“大胆,你是哪家府里的?这般没规矩,竟然敢直呼王妃名讳?”
贺启暄身后,小贵子斥道。
知晓自己言语有失,那女子面露歉意。动作笨拙的行了个福礼,方起身看着慕嫣然问询道:“你就是宣王妃?”
心中大抵已经猜到这女子便是那日前来送贺仪的人,慕嫣然点了点头。//
“我有话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子犹豫了一下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轻声招呼道:“那姑娘便进府说话吧。”
果断的摇了摇头,女子冷淡的说道:“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不进去了。”
女子的举动。瞧着不像是存心冒犯,倒像是带着几分山野间的直率,慕嫣然丝毫不显气恼,将怀里的蕾儿放在地下,把她的小手塞到了珠儿的手里。转过头看着贺启暄说道:“你带着孩子们先进去吧,我说完了话就回去。”
转过头看了那女子一眼,贺启暄俯下身,将蕾儿也一并抱在了怀里,顿时。面对面的瑜哥儿和蕾儿,一个去摸对方的脸。一个去扭对方的耳朵,说不出的好玩。
“珠儿,过来拽着爹爹的衣襟……”
贺启暄扬声喊了一句,迈开步子朝里走去,一旁的珠儿,抬起胳膊极顺手的拽着贺启暄腰带上系着的玉佩,父子四人朝一心堂走去。
走到大门内,冲那女子招了招手,慕嫣然带着她朝里走去,不一会儿,便进了外院的议事厅。
“姑娘不是云都人吧?”
吩咐了白薇去端茶,慕嫣然挥了挥手让佩云在门外候着,转而看着那女子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那女子冷声应道:“我是从沛城来的。”
“姑娘可是姓慕?”
俯身坐下,又冲那女子摆了摆手示意她坐,慕嫣然看着她柔声问道。
女子大约十七八岁,许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肤色微黑,倒不如内宅里的女子们白皙,可她眼神明亮,腰身婀娜细挺,浑身透着几许英姿飒爽的干练,细细去看她的眉眼唇鼻,若是妆扮一番,倒也是个绝色美女,却被身上的这份干练给冲淡了。
不动声色的打量完她,一时间,慕嫣然倒愈发猜不透她送贺仪给自己的缘故了。
慕嫣然在打量她,那女子,却也毫不掩饰眼中的探寻,打量着慕嫣然,听了慕嫣然的问话,那女子眼神微微一惊,旋即摇了摇头应道:“我叫夏婵,夫婿姓慕。”
“哦,慕夫人……”
看着白薇上了茶,慕嫣然示意她退下,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慕夫人送贺仪给我,是何缘故?”
“我……是我夫婿惦记着你,说到你的生辰了,所以,我才来这一遭,将贺仪送来,也让他安心。”
慕夫人眼眸中划过了一抹黯然,一边飞快的答道。
“不知慕夫人的夫婿,与王府有何渊源?”
心头的不解,如同线团一般越扯越乱,慕嫣然耐心的问着,而对面的那女子,却一时间没了耐心。
站起身看着慕嫣然,慕夫人眼中尽是挣扎,深呼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着慕嫣然冷声说道:“我此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夫婿与你宣王府再无一丝一毫的干系,你们不必再惦着他了,而他也不会再回来了,自此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罢,那女子转身朝外奔去,留下了目瞪口呆不知所云的慕嫣然。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仍旧觉得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似是谜团已经解开,面前却有一片飘渺的白雾层层叠叠的罩过来一般,让她摸不着头脑。
说给贺启暄听了,贺启暄也一头雾水,最后,戏谑的说道:“瞧那女子的言谈举止,倒像是沛城边郊那等没有教养的女子,既然想不明白,便别去理会了,许是找错人了。”
贺启暄的话,并未给慕嫣然释疑,可想了许久仍旧没有一丝头绪,慕嫣然摇了摇头,将此事抛在了脑后,一边,却吩咐了小平子,去盯着那女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一抓眼,便到了九月十二,慕嫣然生辰当日。
一大早起身,贺启暄便奉上了准备了好些日子的礼物,却是云都城外的一处庄子,庄子里的布局,和慕府里的潇湘阁一般无二,俨然却是一个放大版的潇湘阁。
看着手里的那份图纸,慕嫣然心中感慨颇多,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每日窝在这宣王府,闷也闷坏了,庄子不大,后院有苗圃有菜地,还另外搜罗了好些好玩的东西,得闲了,你便带着孩子们去住几日。”
贺启暄轻声说完,俯身在慕嫣然唇边吻了一口,才径自换上盔甲朝外去了。
待到起身梳洗完毕,珠儿牵着一对弟妹进了内屋。
“祝娘越来越漂亮,每天都开心……”
三个小人儿跪倒在慕嫣然面前糯糯的说着,珠儿还变戏法一般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锦盒递给了慕嫣然。
拉着孩子们起身偎在自己怀里,慕嫣然满心的幸福感,打开盒子,却是一串干花编出来的手串,上面的细碎花朵,还散着氤氲袅娜的香气。
“娘,蕾儿采花,姐姐编的。”
蕾儿表功的说道。
低下头在珠儿和蕾儿脸上各亲了一口,慕嫣然捏着儿子的小脸蛋问道:“你做了什么啊?”
扑闪着大眼睛看了看慕嫣然,又看了看锦盒里的手串,瑜哥儿一本正经的答道:“娘,我出主意……”
似是有些吃惊,慕嫣然转头去看珠儿,便见珠儿点着头说道:“娘,我去问爹爹,爹爹说让我自己想,可我觉得娘什么都有,瑜哥儿说,不论我们送什么,娘都会欢喜,所以,我们才做了这手串,娘,你喜欢吗?”
欣慰于孩子们的懂事,也诧异于瑜哥儿的聪慧,慕嫣然抱起瑜哥儿,在他脸蛋上大力的亲了一口,看着三个孩子说道:“娘喜欢,很喜欢……”
说罢,慕嫣然将干花手串从盒子里取出,戴在了手腕上。
老早便说了今年的生辰不大办,各府送来了贺礼,又到慕嫣然面前磕了头,便都回去了,唯有杜氏、闵夫人等几位平日里与慕嫣然交好的夫人,以及文雅娴和文雅竹,得了慕嫣然的帖子,来王府陪她吃了一顿饭,又听了几道折子戏,宾主尽欢。
席间,慕嫣然手腕上的干花手串,自然成了她沾沾自喜的炫耀之物,浑然不自觉的瑜哥儿,也愈发成了一众夫人们竞相夸赞的对象,而那小人儿,此时却坐在椅中,对着面前的那碗长寿面,流下了细长的晶莹口水。
席间盛情难却,慕嫣然喝了几杯果子酒,及至送走了众人,慕嫣然才觉得面颊滚烫。
哄睡了几个孩子,只觉得屋内沉闷无比,慕嫣然带着紫月朝后院走去,在梨林里散了会儿步,毫无知觉的,便走到了衣冢前,慕嫣然看着那突起的小小土丘,淡笑着说道:“慕风,今儿是姐姐生辰呢,若你在,也会高兴的吧?”
柔声说着,慕嫣然的面色,却倏地变了,转过身,慕嫣然急迫的吩咐道:“快,让小平子带人去将那位慕夫人请进府来……”
慕嫣然的话,让紫月也顿时有些反应过来了,看了一眼衣冢,紫月转身大步朝外跑去,再没有了平日里王妃身边头等大丫鬟的沉稳娴静。(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归家
坐在凉亭里,感受着清风拂过脸颊时丝丝缕缕的舒爽,慕嫣然的心里,却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躁动不安,好一会儿,慕嫣然才起身出了凉亭朝一心堂走去,进屋坐了没一会儿,紫月回来回禀,说,小平子亲去那位慕夫人住的客栈找了,伙计说,慕夫人早起便离开了。
被刚才从脑海中划过的一个大胆念头击中,直到此刻,慕嫣然仍旧觉得心里有些激动不已,可那种有了一丝期望却得不到证实的感觉,让她往日的沉静,顿时化为虚无了。
“主子,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那位……慕夫人的话虽说的隐晦,可大抵便是与风公子有关,主子……”
话语凌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紫月的脸颊边,透出了一抹紧张的苍白。
天色渐暗,贺启暄从府外回来,听慕嫣然说着她心里的猜度,脸上,却有几抹狐疑,“嫣儿,你也莫因为对方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做出这样的判断,假若……假若是你想错了,岂不是平白让自己失望?莫说这天下姓慕的人何其之多,便说慕风,他那样信任你依赖你,他若是真要成亲娶妻,怎会不告知你?而那女子行事粗莽,又岂是慕风会相中的妻室人选?再说了,慕风之前已经应下,三年之期过了,便会迎娶紫月,此番,又怎会连个缘故都没有就抛开了自己说过的话而另娶他人?别的不说,慕风绝对是个一诺千金的好男儿,这一点。我是决然不会看错的。”
贺启暄的话,说的条理分明,慕嫣然便是想要反驳,也无从开口。一时间,方才迸发出的无穷期冀,全都灰飞烟灭。转换成了心里无穷的落寞。
“只愿,慕风是真的没事……”
轻声说着,慕嫣然的情绪有些低落,一旁的贺启暄看到,忙不迭的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揽在怀里哄了起来。
屋内有些静谧,院子里的动静。便显得愈发喧闹。
小平子一边跑一边喊,口中的话语,因为急迫而显得愈发尖细,“王爷,主子。风……风公子回来了。”
帘子掀开,却没有了往日里回落下来的那声轻响,而外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慕嫣然身子一僵,瞬时从贺启暄怀中坐正过来。^^
似是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语,慕嫣然回头看着贺启暄,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可置信。
“舅舅……”
院子里。响起了珠儿欢喜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似是珠儿被慕风如往日那般拎起来转了几圈后抱在了怀里。
紧接着,院子里便尽是珠儿叽叽喳喳的问话声了。
“舅舅,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爹爹和娘说你去很远的地方出公差了……”
“舅舅。珠儿已经可以单独骑着雪影在院子里走了,对了,舅舅,这次你给珠儿带了什么礼物啊?”
……
珠儿的声音,慕嫣然自然不会听错,而那一声声亲热的“舅舅”,也愈发昭示着这不是做梦,慕嫣然木木的站起身子朝外走去。
正屋的屋门前,紫月呆愣愣的掀开帘子望着外面,屋内的锦桌旁,白薇佩云等几个布膳的丫鬟,也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似的,都立在原地侧头看着外面。
一时间,院子里,唯有慕风抱着珠儿,两人一问一答的说着话儿。
一前一后的出了门站在廊檐下,慕嫣然仍旧觉得恍然如梦,看着面前那个大半年未见却仿若没有什么变化的慕风,慕嫣然紧紧的攥了攥手,感受着指甲掐在掌心里的轻微触痛,耳边,传来了慕风低沉的话语声:“姐姐,姐夫,我回来了……”
轻轻的一句“姐姐”,让慕嫣然瞬时潸然泪下。
自二月底得知慕风失踪,慕嫣然不知流了多少泪,渐渐地,无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慕风,而她自己,也总是默默念叨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来麻痹着自己,如今慕风好端端的出现在面前,慕嫣然的脆弱,顿时无法遮掩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舅舅,娘经常惦记你,想起你就会哭鼻子,羞羞脸……”
珠儿抱着慕风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珠儿乖,来爹爹这儿……”
冲珠儿招了招手,看着小家伙从慕风怀里下来跑到自己身边,贺启暄牵着她进了屋,一边,冲慕风使了个眼色。
屋帘落下,掩住了屋内的一众人,而慕嫣然,仍旧泪眼婆娑的看着慕风,哭的不能自已。
两年的相处,慕风在宣王府,已成了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而如今这样近乎于奇迹的出现,慕嫣然的心里,再度对菩萨感念了千遍万遍。
似是脚下坠了铅,慕风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至极,及至走到慕嫣然面前,慕风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慕嫣然轻声说道:“姐姐,我回来了。”
抬起衣袖擦拭着不断落下的泪珠,慕嫣然点着头,哽咽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扶着身边的廊柱,坐在条椅上,慕嫣然平复着心情,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泣。
再抬起头来,慕嫣然看了一眼慕风,“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朝后院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梨林中的衣冢处。
见慕嫣然站在那个突起的土丘边,慕风一脸的不解,而慕嫣然,指着那儿对一路跟来的慕风说道:“挖,把这儿埋着的东西挖出来……”
不知慕嫣然的内里涵义,慕风却也不多问,径自转身走到花房取来了一个花锄,对着隆起的土丘掘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锦盒露了出来。
打开锦盒,看清内里物件的那一刹那,慕风的眼眸就湿润了,半跪在那儿,久久不语。
深吸了几口气,慕嫣然走到慕风身边,径自提起花锄把那些凌乱的黄土聚拢起来,将原先埋了锦盒的土坑填平了。
走到梨树边,将花锄立在梨树树干上,慕嫣然拍了拍慕风的肩膀,柔声说道:“古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了这一遭,从前的事情,好的坏的,便都离你远去了,就当是你的新生吧。走,回屋吃饭了……”
手里捧着那个锦盒,慕风低垂着头站起身,跟在慕嫣然身后朝二进的宅院走去。
到了角门处,慕风声音微哑的说道:“姐姐,我回屋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过去,你先回屋吧。”
回过身看了他一眼,慕嫣然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径自转身顺着九曲回廊朝一心堂正屋走去,而慕风,则顺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外院他住过的院子去了。
推开屋门,看着屋内的摆设一切照旧,便连书桌上的几本书,都还是走时的模样,而桌上,却连一丝尘土都没有。
环顾着屋子,呼吸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慕风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满足的喜悦笑容。
一心堂里,慕嫣然净了面坐在贺启暄身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一旁,珠儿趁她不注意,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做着鬼脸说道:“娘又哭鼻子了,羞羞脸,羞羞脸……”
而一旁的蕾儿和瑜哥儿,也没了往日的乖巧,都有样学样的划着自己的脸蛋冲慕嫣然嚷道:“羞羞脸,娘羞羞脸……”
哭笑不得,慕嫣然起身在三个小家伙头上轻拍了一把,一边,如释重负的长叹了口气。
一刻钟的功夫,慕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来了一心堂正屋,而锦桌上,晚膳已经布好,贺启暄甚至吩咐小平子去抱来了两小坛酒。
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直到哄睡了三个孩子,贺启暄和慕风,仍旧大碗大碗的斟着酒喝着。
“别喝了,我还有话问他呢,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总得把这中间发生的事说说啊,你把他灌醉了,我可找谁问去?”
嗔怒的说着,慕嫣然从慕风手里夺过了酒坛。
入手一轻,才发现酒坛已然空了,慕嫣然看着眼睛明亮却丝毫未显醉意的慕风,轻声问道:“这大半年,你都躲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捎个信回来?”
慕风还未答话,一旁的贺启暄,已一脸戏谑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方冲着慕风说道:“不会是被山里的女匪劫去当压寨夫君了吧?”
言语中,对前几日来的那位自称是“慕夫人”的女子,有些调侃之意。
似是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慕风正欲回话,却见慕嫣然和贺启暄的脸上,如出一辙的打趣,顿时,慕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姐姐,发生了何事?”
慕风狐疑的问道。
见慕风似是全然不知晓有女子借着慕夫人的名义来了王府,慕嫣然将前几日收到夏蝉送来的贺仪,以及重阳节那日夏蝉来王府跟自己说过的那几句话,都一并告诉了慕风。
听到夏蝉的名字,慕风的脸色,顿时微微泛红,似是酒气涌到了头上一般,而听到她自称慕夫人,慕风的一张脸,却又瞬时变得煞白。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