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风云
八月十四,已有了五个月身孕的紫云前来给慕嫣然请安。
七月里的时候,紫云便回来过一次,说要跟在慕嫣然身旁伺候,可慕嫣然哪里会应允?嘱咐了她好些话,让张绪进把她送回去好生休养,等到产下了孩子,再回来伺候。
去年的今日,是紫云出嫁的日子,再加上第二日便是中秋了,紫云便带着公婆准备好的半车瓜果野味,来王府给慕嫣然请安磕头。
主仆二人许久未见,各自都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没一会儿,便说起了紫月。
紫云和紫月是孪生姐妹,紫云未出嫁之前,两人身量相似,若是不开口说话,不相熟的人也很难辨别出二人究竟谁是紫云谁是紫月。
紫云出嫁后,身形较女儿家时丰腴了许多,面上也和气柔婉了些,姐妹二人再站在一处,便极容易区分开了。
“奴婢姊妹二人跟在主子身边服侍,也有十多年了,紫月是什么样的性情,主子怕是比奴婢还清楚。她决定了的事,是再难更改的。”
提及紫月,紫云的话里,也难免会有一丝惆怅。
撇开慕风从前的过往不说,只看如今,慕嫣然当慕风是弟弟一般,慕风自己又在军营里辛苦打拼,以他的心志,将来未必不会出头。
论风姿,论身份,紫月怕是都有些高攀了,更何况,紫月还比慕风大三岁。
只要一想到此,紫云的心里就有些忐忑。
“我本想着去试探慕风几句,若他无心,那也好让紫月早早儿的死了心,可那傻丫头,却求着我别去说,说不想让慕风心里有负担,哎……不过,慕风的性子,我多少也了解一点儿。紫月对他的好,我想他心里定然也是有数的。否则。当日我提出要将紫月许配给他,他拒绝的理由,怕就不是三年孝期这样了。”
慕嫣然揣度着说道。
面上有些落寞,紫云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道:“自小跟在主子身边,奴婢和紫月就没想过这么多的事。只要伺候好主子,哪怕一世都跟在主子身边做丫鬟,奴婢二人也无怨无悔,如今。能有这样的幸福生活,奴婢已经知足了。紫月也是大人了,她自己的事。她定然也是心里有数的,所以,一切,但凭主子做主。”
又安慰了紫云几句,让她不要为紫月的事挂心。慕嫣然让小平子去唤了张绪进进来,带着紫云出去了。
第二日,便是中秋了。
文府和总督府都送来了帖子,请贺启暄和慕嫣然到府中团圆,慕嫣然都以孩子尚小不便远行而推拒了。中秋夜,一家几口围坐在院子里的锦桌旁。看着皎洁的圆月,开心的说着话儿。
“娘,瑜哥儿又长胖了。”
慕嫣然和贺启暄坐在躺椅里看着漆黑的苍穹,身后,传来了珠儿清脆的话语声,慕嫣然转过去看了一眼,顿时身子一紧。
珠儿的怀里,抱着裹得厚厚的襁褓,襁褓里,瑜哥儿还兴奋的伸着小手要去摸珠儿的脸。
身后,乳母脸上一脸的慌乱,看向慕嫣然的眼神,也有些自责。
眼看珠儿抱着瑜哥儿就要下台阶了,慕嫣然正要开口阻拦,只觉得手被贺启暄覆住,耳边,贺启暄扬声说道:“珠儿,瑜哥儿摔了跤,可是要哭的,你要抱好他。”
哼哧哼哧的走过来,将瑜哥儿放到贺启暄怀里,珠儿喘着气说道:“爹爹,珠儿知晓,珠儿会抱好弟弟和妹妹的。”
说罢,珠儿抬起小手背,将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擦去,转身又朝内屋跑去。
四岁多的孩子,自己都还走不稳,却还要去抱小婴孩,慕嫣然虽感到有些自豪,可看到珠儿从台阶上往下走,就觉得一颗心悬在了喉咙里,又不敢出声,生怕惊吓到了她,让她脚下不稳,而一旁的贺启暄,却径自逗弄着咧嘴傻笑的瑜哥儿,像是丝毫都不为此担心一般。
不一会儿的功夫,蕾儿也被珠儿抱了出来。
“娘,瑜哥儿比妹妹长得快呢,我觉得他比妹妹重。”
见慕嫣然伸手过来,珠儿吃力的将蕾儿递到她怀里,一边感叹的说道。
“瑜哥儿是男子汉嘛,将来要保护你和蕾儿,自然要吃的壮壮的啊……”
哄着珠儿,慕嫣然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一家五口亲热的说笑起来。
慕风进来时,慕嫣然不由而然的回头去看,紫月已经不在身边伺候了,而慕风的眼神,从白薇几人身上略过,旋即,脸上闪过了一丝黯然。
虽只是一瞬,再回过神来,慕风已经一如往常的亲和,慕嫣然却知晓,那日的事,已经在他的心湖激起了一层涟漪。
而他的黯然,也表明了他的心迹。
如是想着,慕嫣然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似是为紫月高兴一般。
厨房做了好几种馅料的月饼,祭过了月神,慕嫣然掰开了几块递给了贺启暄和慕风,一边,又喂着珠儿吃了几口,其余的,则让白薇拿去分给一心堂里伺候的丫鬟们,也沾沾祭过月神的喜气。
贺启暄和慕风谈古论今的闲聊着,一心堂院门轻响,有小丫鬟过去开了门,不一会儿,小贵子进来在贺启暄耳边耳语了几句。
面色轻变,转瞬便恢复如常了,贺启暄回头看着慕嫣然说道:“营里有点事,我去外书房一趟,你们姐弟二人聊会儿吧,一会儿起风了就进屋去吧,别着凉了……”
慕嫣然颔首应下,贺启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起身大踏着步子朝外去了。
两个乳母过来抱着蕾儿和瑜哥儿进屋去了,珠儿也蹦蹦跳跳的跟着进去了,顿时,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慕嫣然和慕风二人。
皎月的银华倾泻在院落里,一地的流光,给静谧的院子,增加了几分淡然,慕风看着一脸浅笑望着自己的慕嫣然,顿时显出了一丝不自然。
“过了中秋,这天气就要慢慢凉下来了,去年的这时候,紫月做了些鞋袜中衣给你,过几日,怕是就要打整着做新的了,如果你觉得别扭,我便让别人去做,不让紫月动手了,如何?”
心中一动,慕嫣然看着慕风问道,脸上一派闲聊的模样。
慕风抬眼去看,见慕嫣然脸上并无异状,嗫喏了半天,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到王府这一年多,虽是我吩咐了紫月好生照料你,可她待你是否与别人不同,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如今,既然已把话说明白了,紫月也无一丝埋怨,不过,到底男女有别,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一个姑娘家,面皮薄,以后,你身边的事,我自会安排旁人去做,你和紫月,便再无瓜葛。如此,可好?”
慕嫣然定定的看着慕风问道。
“姐姐,我……”
张口说着,却不知该如何说,慕风有些为难的低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蚊呐的说道:“那便劳烦紫月姑娘了,只是,委屈了她。”
慕风的话说的含混,慕嫣然却是听明白了,有些喜极的说道:“只要你有心,那便不委屈。”
月色下,慕风的脸颊边,渗出了两抹红意,愈发衬得他容颜俊朗,风姿无双。
树叶婆娑,起风了,慕风起身离去,慕嫣然走到内屋,看着紫月,有些感慨的说道:“他说,委屈你了。等到了日子,我给你们好生操办。”
原本便是因为慕风在此而刻意的躲进了屋里,此刻听了慕嫣然的话,紫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那么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喜极而泣的掩面朝外奔去,身后,是白薇等人有些慌乱的关切话语声。
再回到内屋伺候,紫月的一双眼睛已红肿如核桃,可面上的莹粉光晕,却使得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的,平添了几分娇美。
沐浴完斜倚在床柱边看了会儿书,直到过了歇息的时辰,贺启暄还未从外院回来,慕嫣然摆了摆手示意几个丫鬟都各自回去歇着,和衣躺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了白薇和佩云的说话声,贺启暄回来了。
面色严峻,贺启暄一语不发的更了衣,躺在了慕嫣然身边,紧紧的搂着慕嫣然,贺启暄的一双手,有些清冷的冰凉。
“怎么了?”
一瞬间清醒过来,慕嫣然仰头看着贺启暄问道。
烛火下,贺启暄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犹豫不决的光亮,慕嫣然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轻轻的抚着他的背。
“不知何处传出了消息,说父皇有意退位让贤,将帝位传给太子,我不曾得到确切的消息,可方才得到各地密谈来报,说各处的藩地风起云涌,不说旁处,便是永州和宾州,也有了暗处的动作,我怕,他们会有异动了……”
静谧的屋里,贺启暄的话,像是冰冷的水珠,一句一句的敲进了慕嫣然的心里,缓慢动着的手臂,就那么僵在了贺启暄腰间。
“父皇要退位?”
慕嫣然讶异的低声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沉声说道:“并未听到有此传闻,可是各地都已经传扬起来了,就怕,不是空穴来风。”
第五百七十章 密诏
一夜无眠,依稀觉得窗外已经泛起了一抹晨曦的亮白,慕嫣然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身边空空如也,贺启暄已不在屋里。
一连几日,贺启暄都早出晚归的,回到一心堂用了膳,便又朝前院书房去了,一同在内的,还有夏侯老先生并其它几位幕僚。
牵涉到了帝位交替,慕嫣然便未过多置喙,贺启暄愿意说,她便静静的听着,贺启暄不开口,她也决计不会多问一句,只不过心里,却还有些隐隐的担忧。
从小贵子到贺启暄面前回禀的只言片语,以及贺启暄说过的话,慕嫣然大抵明白,如今各地风云变幻,情况一触即发,可都城内,永成帝和太子,定然也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想到此,慕嫣然又没那么担心了。
即便真如暗里揣测的一般,永成帝要传位给太子,只希望,一切都能顺遂安定,百姓的生活,能够不受影响,安居乐业。
一转眼,八月就过去了,九月里,慕嫣然的生辰,也未大张旗鼓的操办,只在府里摆了酒宴,请了云都城内交好的几位夫人过来小坐了片刻。
蕾儿和瑜哥儿已经半岁了,如今,能稳稳当当的坐着了,珠儿总会拿着自己幼时玩过的玩具逗两个小家伙,高兴了,孩子们便欢声笑语的开怀,不高兴了,便能听见两个小家伙依依呀呀的声音,间或,是珠儿细声细气的轻哄声。
外面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所能做的,便是打理好内宅,慕嫣然每日哄哄孩子,看绣绣花。外间的风起云涌,全然未影响到内宅。
这一夜,贺启暄回到一心堂。院门便落了匙。两人沐浴完刚刚躺下,正安静的说着话儿,便听见外面院门响起了轻叩声,紧接着,有守夜的丫鬟应了声去打开了院门。
不一会儿,帘外,传来了白薇的回话声:“殿下。小贵子来回话,说宫里来了特使,有皇上的急诏,请殿下速速去前院接旨。”
闻言,贺启暄一骨碌翻起身。动作麻利的穿好衣服朝外去了,而慕嫣然,独自偎在锦被中,愈发没了睡意。
更鼓敲过三遍,贺启暄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内屋,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宫里来了特使?是哪个宫里的?”
慕嫣然翻过身来面对着贺启暄轻声问道。
“是御林军里的一个将士,也是暗卫的其中一员。”
低声说着,贺启暄的话语。在漆黑的内屋里,透出了一份严肃。
“暗卫?”
从前在都城里时,便听说暗卫都掌握在大哥慕容言手里,此刻听贺启暄提起,慕嫣然不禁有些诧异。
给慕嫣然掖好被子,将她拢在怀里。贺启暄低声说道:“父皇是打算传位给太子,不过太子推拒了,说父皇正值春秋,希望能在父皇身边多历练几年。父皇再未多言,真实想法到底是怎样的,也只有父皇才知晓,可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从宫里流传出来了,如今,都城里虽风平浪静,可暗里却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父皇的意思,窥一斑而知全豹,往日心思活泛的人,借着这个时机,怕是也不会高枕无忧的静候,所以,让我莫要轻举妄动。”
“就这些?”
若说永成帝派特使大老远的来郓州,就为带这么一句话给贺启暄,慕嫣然是不信的。
黑暗中,想起了贺启暄的轻笑声,过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脸颊被贺启暄亲昵的捏了一下,慕嫣然拉开了他的手,下一瞬,贺启暄在耳边轻声说道:“声东击西之计。”
永成帝想要退位是真,可如今,消息似真似假无法核实,那些心思急切的人,定然就坐不住了,这样一来,魑魅魍魉等一应小鬼,便都会跳出来,按兵不动,才能看的更真切吧?
想透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慕嫣然顿时知晓,这其中牵涉到的,怕是不止帝位交替这么简单,永成帝想的,大概是借机铲除那些心思不纯正的人。
“那你呢?就打算按兵不动?”
慕嫣然抬眼看着贺启暄星亮的眸子问道。
轻叹了口气,贺启暄戏谑着说道:“父皇有旨,我自然要遵从才是。只不过,打听些消息,却还是可以的,免得他们真以为我是纸上谈兵的富贵闲王呢。”
翻了个身,将慕嫣然搂在怀里,贺启暄喃喃的说道:“大抵是没什么事了,咱们且等着看就是了,睡吧……”
第二日早起,用了早膳,将贺启暄送出二门,慕嫣然刚回到内屋,便听见梨白进来回禀道:“主子,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郑夫人?
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文雅蕊来了,慕嫣然点了点头,走到正屋坐了下来。
虽才是九月,可文雅蕊已经穿上了丝薄的夹袄,见她动作缓慢的行了礼,而身边的环屏,也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慕嫣然顿时猜到,文雅蕊怕是已经有了身孕。
“起来坐吧。”
叫了起,看着环屏搀着文雅蕊站起身坐定,慕嫣然关切的问道:“有身孕了?”
一语落毕,文雅蕊的脸颊边,氤氲起了一抹羞红。
点头应下,文雅蕊轻声答道:“前几日母亲过寿辰,妾身回来为母亲贺寿,席间不甚酒力晕倒,才诊出有了身孕。”
心中正纳闷文雅蕊怎么又回了娘家,原来竟是文府三房四夫人的生辰。
回头吩咐了紫月准备一份贺礼,一会儿让文雅蕊带回去,慕嫣然再不多言,一旁,文雅蕊闲聊的问起了珠儿三个孩子。
文雅蕊的来意,让慕嫣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如今她有孕在身,若是存了什么坏心眼,更要担心自己的身孕才是,所以,见她不吭声,慕嫣然索性也不开口去问,二人的话题,就围绕着孩子展开聊了几句。
渐渐的,没了话说,屋内,有些短暂的静谧。
文雅蕊局促的咬着嘴唇,抬眼看着慕嫣然低声说道:“朝堂里的大事,妾身是不好打听的,可前几日,有都城里的特使去了郑府,夫君瞒的严实,妾身一句不知,可和身边的贵夫人们聊将起来,大都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妾身听说,也有特使来了宣王府,不知王妃可否指点一二,若是有什么事,妾身也好应对得当。”
踌躇的说完这一番话,文雅蕊轻抬眉眼看向慕嫣然,眼中,有些清浅的怯懦和探寻。
眸色微紧,慕嫣然面色一沉,看着文雅蕊冷声问道:“不知郑夫人是从何处听到有特使来过宣王府的?本妃并不知晓此事。”
脸上的诧异显而易见,文雅蕊半张着口,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垂着头答道:“妾……妾身,那日屋里人多,妾身忘记是哪位夫人说的了,胡乱猜度,若是记错了,岂不是害到了旁人,妾身知错了。”
永成帝派来的特使,怕是白日就到了云都城的,可是一直到了半夜夜深人静时才进了宣王府,由此可知此事事关重大,永成帝并不想旁人知道。
即便是应了贺启暄所说的声东击西之计,可文雅蕊此举,也着实是有些逾矩了。
看着文雅蕊坐在那儿局促不安的模样,慕嫣然素正了面容道:“三从四德,还望郑夫人时刻谨记于心,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小心祸从口出才是。”
文雅蕊点头应着,面色也恢复了方才的平静,慕嫣然又嘱咐道:“牵扯到了时局,郑夫人更该小心谨慎才是,要知道,你如今已经不是天真无邪的女儿家了,若是真惹出了祸事,牵连的不止是你郑府,还有文府……”
慕嫣然的这一句话,却有些重了,文雅蕊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旋即有些慌乱的低垂下了头,一边忙不迭的应道:“妾身知晓,妾身谨记王妃教诲。”
看着文雅蕊缓步离去,慕嫣然唤来了小平子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前几日文府四夫人寿宴,都请了云都城哪些府里的夫人。”
文雅蕊的那一番话,慕嫣然并不相信她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即便是有特使到了郑府,以郑云隆小心谨慎的态度,又岂会把特使要告知他的事情毫不隐瞒的告诉文雅蕊?
可若不是郑云隆告诉了文雅蕊,抑或不是从旁的夫人口中泄露出来的,那文雅蕊的举动,便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了,背后指使的那人,呼之欲出。
心中存了疑惑,慕嫣然便不得不多留心几分,及至稍晚些小平子打听了消息回来回话,慕嫣然的面色,越发冷峻了几分。
文雅蕊嫁到华阳城,与大长公主相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可是,文雅蕊前次来宣王府,私下里却见了春晓和秋月,第二日,就出了那样的事,这其中,文雅蕊是决计逃不脱干系的。
而这一次,知晓有都城里的特使来了宣王府,文雅蕊便上门来试探,慕嫣然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大长公主,她究竟想做什么?
慕嫣然陷入了怔忡。(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七十一章 喜闻
天气愈发凉了,傍晚到梨林去散步,甚至会觉得身上有一丝冷意,若是起了风,更会让人冷不丁的打个寒颤,慕嫣然便再也不会在膳后带着珠儿去后院散步了。
“娘,爹爹这些日子好忙,都没有陪着珠儿一起玩呢。”
珠儿牵着慕嫣然的手,撅着嘴巴低声埋怨道。
拍了拍珠儿的头,慕嫣然柔声哄道:“等忙过了这些日子,爹爹就会像以前一般,带着你去骑马,午后的时候,咱们一家人去后院荡秋千,好不好?”
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哄的,听慕嫣然如是说,珠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跟在慕嫣然身后进了屋子。
看着珠儿梳洗沐浴完钻进被窝,又被她痴缠着讲了几段故事,慕嫣然才从珠儿那里走开,回到一心堂,贺启暄正和衣躺在床榻上,依稀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这些日子,因为各地藩王的不安分,贺启暄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每日里照常去军营里,可私下里,却加派了人手往各处去清查,连带着王府的幕僚也都跟着忙乱起来。
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黑的胡茬,伸手去触,已经有了轻微的痛意,慕嫣然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过了好一会儿,贺启暄翻身时压到了慕嫣然放在身边的手,才醒转过来。
“我让厨房做了宵夜过来,吃一点儿再睡,嗯?”
慕嫣然腾开身边的位置让贺启暄起身,一边柔声问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打了个哈欠,满面困倦的说道:“估摸着这几日就该有消息了,到时候,看他们还能蹦跶多久。”
说罢,贺启暄起身去洗了把脸。
及至紫月捧着托盘进来,贺启暄已经把锦桌上那一盘子的点心都吃完了,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贺启暄从托盘上端过大碗的高汤面片。呼哧呼哧的吃起来,及至一大碗汤水都下了肚子。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刚吃饱,自是不能立刻就歇息,贺启暄拿了本书倚在床头看着,不时的转过头来和慕嫣然说会儿话。
“沛城那边。黄薯的种植,已经开展了好几个月了,那儿的百姓如今也接受了黄薯,夏侯大姐派人送信过来。说明年开春就可以大范围种植了,不过产量却和旁处不能比。”
一回头,瞥见了书架上的山水杂谈。贺启暄想起远在沛城的夏侯清,径自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你不是派官兵送了粮食过去嘛,沛城的百姓,今年是饿不了肚子了,等到明年。新一轮的粮食下地,到了梅雨期,堤坝也修的差不多了,但愿不会再发生如今年一般的事。”
轻声说着,慕嫣然顿时想起了后院苗圃里栽种的那几株黄薯。
当日应慕嫣然的要求。夏侯清在王府后院的苗圃里栽种了几株黄薯,还叮嘱了花匠要如何锄草浇水。原本以为会霉烂在地里的黄薯块茎。经历了小半个月的期待后,终于结出了嫩绿的幼芽,渐渐的,长的和其它植物也没什么不同了。
如今,那几株黄薯枝繁叶茂,只不过,果实都长在土里,到底有没有成功,慕嫣然心中也不大确定,只能等到十一月份再看。
“夏侯大姐说,沛城雨水较别处丰盈几分,不利于黄薯的成长,所以产量跟别处相比,定然会锐减几分,不过,跟其它作物相比,黄薯定然有它的优势,若真是好,不用再让官府的人挨家挨户的去跟百姓说,那些执拗的百姓,也会竞相栽种起来的。”
见贺启暄为黄薯的产量担忧,慕嫣然劝解的说道。
点头应着,贺启暄放下手里的书卷,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圈。
第二日早起,慕嫣然刚梳洗完,屋帘掀起,紫月一脸喜色的进来回禀道:“主子,一大早,闵府就派人送来了喜蛋呢,闵夫人昨儿夜里生了位小少爷。”
面色一喜,慕嫣然忙不迭的回头说道:“人呢,快叫起来。”
紫月转身朝外去了,不一会儿,一个面生的媳妇跟在紫月身后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花篮,篮子里,是十几颗涂成了红色的喜蛋。
云都风俗,家里生了孩子,要送喜蛋到交好的人家,寓意福气久久。
那媳妇进门将篮子递给紫月,忙不迭的俯身给慕嫣然磕了头,站起身高兴的回话道:“王妃,我们夫人昨夜刚过了亥时肚子就开始疼,进了产房还不到半个时辰,就顺利的产下了小少爷,老爷给小少爷取了名字,叫闵谆平。昨夜已经晚了,就没把喜信送来王府,今儿天一亮,夫人便打发奴婢前来告诉王妃一声。”
闵夫人盼儿子盼了也有许多年了,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给了赏钱,让那媳妇自回府去,慕嫣然转头吩咐了紫月备了份贺礼,午膳后带着珠儿去了闵府。
到了闵府,早有闵老夫人带着闵府的女眷在大门口候着,跟着闵老夫人到了二进的正屋,远远的,便听到了孩子嘹亮的啼哭声,慕嫣然的唇边,不自禁的便沁出了一抹笑容。
“听这小嗓门,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扬声夸奖着,慕嫣然进了内屋,床榻上,闵夫人头上绑着一条红丝带,正将一个大红色的襁褓递给乳母。
凑在乳母身边看了几眼,见小家伙虽还红通通皱巴巴的,可胖乎乎的小模样,却也可爱极了,慕嫣然摸了摸孩子的小手,便让乳母抱着他去喂奶了。
“恭喜了,前几日廖夫人去王府小坐了片刻,我们还说起你呢,都说你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如今,还真是没看错。这下,可算是如了你的愿了。”
坐在床榻边,慕嫣然满脸喜意的看着闵夫人说道。
笑呵呵的点头应着,闵夫人合不拢嘴的说道:“妾身盼子心切,如今,连菩萨也愿意成全妾身的这番心愿,此生,妾身就无憾了。”
见珠儿静静的偎在慕嫣然身边,闵夫人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过了一颗喜蛋递到珠儿手里道:“好孩子,你去和淑华玩,好不好?”
见珠儿点了点头,闵夫人唤来了丫鬟吩咐道:“你送小郡主去二小姐那儿,身边不许短了人,好生伺候着。”
珠儿跟在丫鬟身后转身出去了,闵夫人看着她的背影,不住口的夸道:“小郡主比我家的淑儿小一岁多呢,可真真儿是好胆色。廖昌候府发生的事,妾身听说的时候,直吓出了一身冷汗,你说,四岁多的孩子,怎么就有那样的胆识?也亏了她,要不然,我家的淑儿那日一定是哭着回来的。”
那日的事,慕嫣然很少去想及,虽对廖昌候府存了几分不喜,可万幸的是珠儿没事,否则,慕嫣然是是绝对不会放过韩淼和廖昌候府的人的。
此刻闵夫人提起,慕嫣然撇了撇嘴,毫不掩饰的说道:“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廖昌候是个怎样的人,我且不去评论,可只看韩府那位小姐,我对她们,便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了。”
说着,慕嫣然将中元节那日在古寒寺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闵夫人。
脸上有些瞠目结舌的讶异,闵夫人摇着头咂舌道:“若是位小少爷,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小姐,廖昌候和侯夫人偏宠成这样,将来,可怎么许人家啊?”
虽说才七八岁的孩子,提起婚配还为时尚早,可若是有了这样嚣张骄纵的声名,即便及笄后端庄贤淑,怕是好人家为儿郎挑选媳妇时,心里也会有一丝芥蒂。
“可不是嘛……”
附和的说着,慕嫣然有些自责的说道:“本想着珠儿身边没有同龄的玩伴,所以才应了她的邀,谁知险些惹出祸事来,为这事,我没少犯怄。”
抿嘴笑着,闵夫人开解的说道:“王妃切莫往心里去,妾身瞧着,小郡主心性极好呢,即便没有同龄的玩伴,有您这样的母妃在,将来长大了,也必定是个温柔娴淑的好女孩儿。”
没好气的白了闵夫人一眼,慕嫣然低声说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要你这样嘴巴抹了蜜一样的夸她?”
两人说笑了会儿,便看见珠儿和闵淑华手牵着手迈过了门槛,一眼望去,两人如同亲姐妹一般,站在一起说不出的惹眼。
“娘,我想请淑姐姐去王府玩,可以吗?”
牵着闵淑华的手走到慕嫣然面前,珠儿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笑道:“只要是你的伙伴,你都可以邀请她去王府玩,不过,要先问过大人,得到了许可才可以,好吗?”
扑闪着大眼睛点头应下,珠儿回头去看闵夫人,还未开口,闵夫人已笑着说道:“小郡主开口,淑儿只有高兴的,我又怎会不允?”
见母亲答应了,闵淑华和珠儿相视一笑,转身欢快的朝外奔去,不一会儿,就只能听到两个人清脆的笑声在院子里荡漾。
闵夫人刚产下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好,慕嫣然也不宜久留,两人说了会儿话,约好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再来看他,慕嫣然带着珠儿和闵淑华回了王府。
刚进一心堂,便见小平子疾步迎了过来,“主子,您快去瞧瞧吧,殿下发了好大的火。”
第五百七十二章 抱怨
心中一顿,慕嫣然面色不变的将珠儿和闵淑华送到了珠儿的屋内,叮嘱好了乳母和丫鬟照看好她们,才转身朝正屋走去。
进了正屋,便见贺启暄正坐在书桌后习字,可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铁青。
极少见贺启暄发火,慕嫣然知道,气头上,还是不去招惹他为妙,便径自更了衣,让紫月煮好了一壶水,安静的泡起了茶。
贺启暄喜欢君山银针,慕嫣然却独爱六安瓜片,如今正是初冬,天气干燥,慕嫣然便取来了君山银针冲泡起来,不一会儿,屋内,便尽是茶叶的悠远清香了。
长呼了几口气,贺启暄放下手里的笔,走到锦桌旁坐在慕嫣然身边,端起小儿拳头般大小的白玉茶碗抿了一口香茶,静静的品起来,及至两碗茶喝下肚,贺启暄面上的铁青,已不如方才浓重了。
摆了摆手挥退了紫月等人,慕嫣然提起紫砂茶壶给他续满了茶,开口柔声问道:“怎么了?”
“都是军营里的事……”
轻声说着,似是不想让慕嫣然为他的军务烦心,贺启暄面色间一派犹豫,不太想说。
“说说吧,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听你说说烦心事也是好的。”
伸出手覆在贺启暄有些冰冷的手背上,慕嫣然绽开一个柔和的笑容说道。
放下手里的茶碗,回手握住慕嫣然的手,贺启暄低声说道:“每年到了十月,都要给军士们发放一批棉衣以御严寒。今年的衣物。初三之前,已尽数发放到了军士们手中,前几日,我便听到有士兵在抱怨。说今年的棉衣看着比去年厚,可实际却一点儿也不耐冻。本以为是多事的士兵从中挑刺,可今日校场比武。有士兵的棉衣被刺破,才发现,那里面,根本就不是棉花,而是长满了蛀虫的破旧丝绵。”
说到最后,贺启暄的眼中,又散出了深重的戾气。左手更是攥成了拳,猛的在锦桌上砸了一拳,顿时,茶碗震起又跌落,在锦桌上旋转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全部都是吗?”
心中一沉。慕嫣然担忧的问道。
长叹了一口气,贺启暄咬着唇说道:“去岁的棉衣,有三成积压在库房里,今年一并发放了,所以,那三成是好的。今年新制好的那些棉衣,有一半是好的,另一半,则是布满了虫洞的破旧丝棉。根本无法御寒。若不是今日比武时有士兵不慎刺破了同伴的棉衣,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罪不容赦,这次,我定不会饶了那些人……”
话语中,透着不容置喙的狠戾。贺启暄的面上,尽是愤恨。
“当务之急,却是想办法赶制出那近四成的棉衣发放到士兵手中,否则,过了十月,天气就愈发冷了,没有棉衣可怎么行?”
担忧的说着,慕嫣然低垂着头思忖起来。
贺启暄脸色不善,珠儿和闵淑华两个小家伙又因为夜里能住在一起而兴奋不已,慕嫣然便让紫月去吩咐了厨房,将两个小丫头的膳食都送去了珠儿屋里,让她们两人说笑着自去吃用,免得在贺启暄面前受了拘束。
宽慰着贺启暄用了晚膳,慕嫣然又强拉着他到后院散了会儿步,直到歇息时,贺启暄才脸色稍霁。
第二日早起,慕嫣然吩咐了小平子去花容月色请来了白掌柜。
“白掌柜,花容月色开了也有一年了,云都城,抑或是整个郓州,白掌柜可有相熟的布庄老板?”
待到白掌柜磕头见了礼起身,慕嫣然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知晓慕嫣然用意何在,白掌柜思忖了一下,仔细的回答道:“回王妃的话,花容月色除了珠钗首饰,便是制作成衣了,不过,经营的都是绸缎一类的上好布匹,不知王妃问的是哪一种?”
“最普通的那种粗布棉衣。”
慕嫣然说道。
似是没想到慕嫣然问的是粗布,白掌柜神情一怔,片刻,点了点头答道:“小的从前的老东家,经营着十几家布庄,从极品丝缎,到普通百姓身上穿的粗布,一应俱全。主子若是有需要,小的可以和老东家联系一下。”
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慕嫣然疾声问道:“那赶制两万件棉衣,需要多久?”
“两万件?”
饶是白掌柜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听到棉衣的数量,也依旧被惊住了。
白掌柜的反应,让慕嫣然顿时又有些惆怅起来,点了点头,慕嫣然沉声说道:“也不瞒着白掌柜了,是军营里的军衣,有四成棉衣的里面,都不是可以御寒的棉花,而是破旧的丝绵,有些,甚至还是虫蛀过的,所以,如今,却要另赶制一批才行。现在还是初冬,套几件厚实些的外套,倒也可以御寒,可再过一个月,就是寒冬了,那样的棉衣,是决计无法过冬的。”
神色间一片思索,白掌柜出着主意的问道:“不知王妃可知这棉衣是哪家的布庄做的?”
摇了摇头,慕嫣然不解的看向白掌柜,便见他解释着说道:“两万件棉衣,便是两百个制衣师傅日夜赶工,怕是也要个把月,更莫说如今迫在眉睫了。依小的看,这家布庄既然有胆子以次充好,这明面儿上的功夫,定然是好的,所以,这问题就只在填充在棉衣里的棉花上。如果只是这样,那问题就简单了许多,只要把棉衣拆开,将破旧的丝绵取出,换上新的棉花就是,重做新棉衣,倒是不必了,也省却了裁剪缝制的功夫,您觉得呢?”
白掌柜说的明白,慕嫣然也听的清楚,当即便唤来了小平子,让他把白掌柜的话。带去军营告诉了贺启暄。
一炷香的时辰,小平子从军营里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件以次充好的棉衣。
拆开来,里面的丝绵已经泛出了或黑或黄的污浊颜色。角落里,甚至还有蠕动着的虫卵,让人只看一眼就直欲作呕。
将中间的丝绵尽数掏出。外面的一层粗布,却是结识簇新的,只要翻洗一遍就好。
白掌柜看了一遍,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方回话道:“两万件棉衣,更换其中的丝绵,小的估摸着。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大抵能赶在寒冬到来前更换完毕。”
既已有了解决的办法,虽然艰难些,好在也赶得及,慕嫣然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吩咐了白掌柜联系云都城内的布庄。借调些人手,尽快将着两万件棉衣赶制好,慕嫣然坐在内屋的软榻边,径自发起了呆。
“主子,做这种事的人,真该遭天打雷劈,两万件棉衣啊,到那时,可就真是路有冻死骨了。可怜了兵士们。还尽职尽责的守护着大梁的疆土和百姓的安定,孰不知,父母官就是这样待他们的,奴婢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亏心,那些做坏事的人。真该遭报应。”
方才白掌柜抖落那件破棉衣的时候,紫月等几个丫鬟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此刻回想起来,紫月仍旧觉得愤慨无比。
“这世间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有利可图的事,那些人,可不就想尽了办法要去折腾?”
没好气的说着,慕嫣然猜度着说道:“往年,官府的库房里,有朝廷发放下来的饷银,还有秋收后上缴来的粮食,那些人想想办法,总能克扣出些来,赚得个钵满盆满,咱们又岂能知晓这其中的猫腻?今年,郓州不是天干就是地旱,及至后来,沛城的田地被冲垮,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项上面不要花费银子?”
摇着头,慕嫣然一脸的无奈,“这银子有去无回,官府的库房里渐渐地空了,他们无处下手,可不就要另寻法子?”
“都是硕鼠……”
低声咒骂着,紫月从铜盆里净了块帕子递给慕嫣然擦手,转身走到外间,张罗着布起了午膳。
珠儿和闵淑华,亲热的牵着手从外面进来,各自净了手后安静的坐在了膳桌前,及至小平子来回话说贺启暄在军营里,不回来用膳了,慕嫣然柔和的笑着,让两个小丫头开始用膳。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坐在暖炕上,逗着蕾儿和瑜哥儿玩了起来,没一会儿,桃枝进来回禀,说白掌柜又来了。
去而复返,以为是那批棉衣又出了什么新的问题,慕嫣然有些忐忑,方一看见白掌柜进屋,就情急的问了起来。
摇头宽慰着慕嫣然,白掌柜回禀道:“小的已经联系了老东家和其它布庄的掌柜的,他们也都同意了,可以借调些人手过来赶制那批棉衣,不过,却要求先付银子,小的也不好推拒,所以,前来回禀王妃一声,还请王妃示下。”
花容月色是慕嫣然的铺子,云都城里除了闵夫人,也再无人知晓,否则,白掌柜倒也不用如此为难了,只要摆出是宣王府的产业,自有人会巴结着前来。
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慕嫣然思忖着一下问道:“可有合算过,大抵需要多少银子?”
“仅购置棉花和人工两项费用,小的核实了两遍,怎么也得八千两。”
白掌柜谨慎的回话道。
“八千两……”
喃喃的念叨着,慕嫣然果断的说道:“这笔银子,先从花容月色垫上,到时候,我让人把银子送过去填补上这一项,你去安排吧。”
点头应下,白掌柜出了王府朝铺子里去了。
进了内屋,紫月有些不解的看着慕嫣然问道:“主子,八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这亏,难道要王府吃下?”
好笑的斜了紫月一眼,慕嫣然戏谑的说道:“这羊毛,自然是要出在羊身上的,做了坏事的人,还能这么容易的就让他逃脱了不成?”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事发
棉衣的事,总算是有了应对的办法,慕嫣然和贺启暄,也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该追究的,仍旧不能轻易放过。
从军营回来,贺启暄连午膳都没顾上用,就进了外书房,和夏侯老先生商议起了事情,慕嫣然等了许久,最后,不得不让紫月去吩咐厨房,准备好一份膳食,送去外书房给贺启暄和夏侯老先生。
歇了午觉起身,就看见贺启暄正坐在暖炕边呆呆的看着迷蒙的窗外,慕嫣然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摇了摇他的胳膊道:“怎么了?”
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贺启暄淡笑着摇了摇头,转瞬,满眼感激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嫣儿,这次,多亏了你……”
从贺启暄手里接过他沏好的茶,慕嫣然抿了一口,方柔声说道:“你是郓州的藩王,郓州的将士和百姓,便都是你的子民,有什么事,咱们自当夫妻同心。”
点了点头,贺启暄的脸上,又显出了一丝怒气,“那帮酒囊饭袋,天天商议着如何解决问题,临到头了,却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只知道互相推诿责任。”
“那以次充好贪墨军饷的人,可查出眉目了?”
慕嫣然将茶碗放在炕几上,回过头来问道。
剑眉轻蹙,贺启暄摇了摇头道:“许是走漏了什么风声,等再去查账目什么的,都已经滴水不漏的做好了,从账面上看,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和夏侯老先生商议过了,一点点查,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只不过。拖得时日愈久,恐怕就愈发难了。”
“与军饷有关联的官员,大抵也就那几个。先一个个排查,总会有那么几个洗不清自身嫌疑的,到时候再一个个击破,总会有办法的。”
见贺启暄满面愁绪,慕嫣然柔声劝道。
“如今,已经锁定了四个人,我已经派了人私下里去查了。过几日就会有消息了,但愿,能把这样的蛀虫和硕鼠都从军营里除去,否则,日后必有大患。”
贺启暄沉声说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右梢间里,传出了孩子的哭闹声,慕嫣然看了紫月一眼,紫月点头应下,转身朝外去了,不一会儿,两个乳母抱着蕾儿和瑜哥儿过来。
孩子到了母亲的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不一会儿便止住了哭。而贺启暄,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的沉重一点点散去,也不如方才那般郁结了。
“一会儿,你让小贵子把那四个人的名讳府邸等消息都送过来,我从她们的内眷身上着手。咱们里外一起查,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拖着蕾儿站在暖炕上,任凭小家伙蹦蹦跳跳的玩的开怀,慕嫣然扭过头看着贺启暄说道。
瑜哥儿正探着手要去拽贺启暄腰间挂着的玉坠,一不小心,一头栽倒了贺启暄的臂膀间,贺启暄心不在焉的应下,转瞬起身,将瑜哥儿扛在了肩膀上。
瑜哥儿的眼睛漆黑澄澈,此刻坐在父亲的肩上,咧着嘴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让一心堂顿时温暖如春,不一会儿,珠儿便欢呼雀跃着牵着闵淑华的手奔了过来。
“淑华见过宣王殿下,见过宣王妃。”
虽是小女孩儿,却也知晓规矩,闵淑华进了屋,连忙挣脱开珠儿的手,俯身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行了礼。
拍了拍闵淑华的头,贺启暄大笑着说道:“在闵府如何,到了王府也如何,你和珠儿都是小孩儿,不用像大人一般古板行事,开心便好,可好?”
抿嘴笑着,闵淑华点了点头,一边,却跟着珠儿偎在了炕边,逗着蕾儿玩笑起来。
陪着孩子玩了会儿,贺启暄便转身朝外书房去了,身后,是蕾儿和瑜哥儿眼巴巴巴望着的小模样,倒让慕嫣然打趣的说她们是一对没良心的小家伙。
“王妃婶婶,淑儿想回家了……”
贺启暄出去,闵淑华的胆子,渐渐的大了起来,犹豫着看了珠儿一眼,闵淑华轻声说道。
“才来了两日,淑华就想家了?”
慕嫣然淡笑着问道。
点了点头,闵淑华掰着手指轻声说道:“我想回去看着平哥儿,就像珠儿陪着蕾儿和瑜哥儿一般,我是平哥儿的二姐,我也要去陪着他玩,要不然,等他长大,就会不记得我,只记得大姐姐了……”
糯糯的说着,闵淑华的脸上,一副一本正经的端正表情,慕嫣然抿嘴笑着,让白薇出去吩咐了苏管家备车,让她亲自送闵淑华回去。
晚膳时分,贺启暄依旧在外书房和夏侯老先生议事,而小贵子,却送来了一张素笺纸,上面,是涉及贪墨军饷一案,身上有嫌疑的四个人。
这四人,一个是从四品的盐运使司运使,一个正六品的守御所千总,两个从六品的通判。这其中,那位正六品的守御所千总,便是文府三房的三老爷文嗣修。
到文府几次,慕嫣然除了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见过文嗣修,其余几次,都没有太在意,此刻,除了能记起文嗣修的脸上时常挂着温和儒雅的笑容,却是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盯着那张素笺纸看了许久,慕嫣然提笔写了两封信,一边吹着上面的墨迹,一边回头吩咐着紫月道:“这两封信,送去闵府和廖府,给闵夫人和廖夫人。”
第二日便是十月初九,闵夫人所诞下的新生儿的洗三礼。
虽那日去看闵夫人的时候约好了等到她出了月子,孩子过满月时再去看她,可如今恰好有事,慕嫣然索性将要说的话都写在了信里告诉了她,全当是借着她给孩子洗三的日子,试探一下那四人的家眷。
闵大人是云都巡抚,此次又是得了麟儿,云都地面上的大小官员,早在得了消息的那日,就送来了贺礼,及至今日孩子洗三,各府的内眷,也都前来贺喜,闵府门外鞭炮连连,府内也是锣鼓喧天,愈发衬得一身便服的闵大人喜气飞扬。
王府的马车停在闵府门口时,闵大人带着家眷下人忙不迭的迎了出来,而其余府里的人,也尽数知晓巡抚大人一家颇得宣王和宣王妃看重,看向闵大人的目光,皆带了几分艳羡。
到内屋跟闵夫人说了会儿话,慕嫣然便跟着丫鬟到大花厅入了席,有廖夫人作陪,一顿午宴倒也尽兴。
午宴过后,前来贺喜的宾客,男宾都随着闵大人到前厅喝茶说话去了,女眷们,除了相熟的几位,其余众人便都跟闵夫人打了招呼,各自回府去了。
而那四位夫人,则被廖夫人留了下来。
能与慕嫣然这宣王妃说会儿话,又是在巡抚大人家中,被留下的夫人,都觉得面上有光,哪里还会想这其中是否会有什么旁的缘由。
众人齐聚在二进正屋说着话,话题便围绕着闵夫人生下的平哥儿。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众人进屋的时候,还眯着眼睛直打哈欠,及至在夫人们怀里抱过一圈,却眨巴着眼睛醒了,也不哭闹,就那么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小模样可爱极了。
慕嫣然抱了一会儿,说了好些吉祥话,看着孩子握着小拳头要往嘴里送,才转身递给乳母,让她抱着孩子下去了。
女人们在一处,闲聊的话题,无非就是家里的琐事,和孩子的趣事,慕嫣然时不时的附和几句,一边,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几位夫人。
文嗣修的夫人罗氏,平日里也是长袖善舞,此刻因着慕嫣然在,宣王府和文府,又有着血缘关系,罗氏也觉得与有荣焉,跟慕嫣然说话时,便透着几分亲热。
文嗣修是正六品的官,每月俸禄也就五十两,而文府三房的铺子都在四老爷文嗣景手里,每年所赚的银子,都归公中,便是到了年底分到各房,大抵也就几千两,可罗氏的衣饰,却远不是一个六品官家的夫人所能比拟的。
这些,都只是表象,毕竟,出了门,体面总还是要的。
心中如是想着,慕嫣然便刻意的埋怨了几句贺启暄军务繁忙,不一会儿,一众夫人的话题,也都转到了各自老爷的身上。
慕嫣然不动声色的倾听着,时不时的打趣几句,屋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素衣美妇,却引起了慕嫣然的注意。
“那是何夫人,她家老爷是盐运使何大人,何夫人性子柔婉,又不多话,平日里聚在一起,她也总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听着,关系好些的夫人,常打趣的说她是锯了嘴的葫芦呢。”
注意到慕嫣然的目光,廖夫人俯过身来在慕嫣然耳边低声的介绍道。
祸从口出,这位夫人,倒真是懂得避祸呢。
心中如是想着,正巧有夫人们揪着衣袖比对着衣服上所绣的花纹,慕嫣然故作叹息的说道:“哎,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人,做下了昧心的事,前几日,殿下在军营里发现,有士兵的棉衣,竟是用虫蛀了的破旧丝绵做的,那样的衣物,怕是不到冬天,就会冻死人了,哎,真是造孽哟……”
状似无意的说着,慕嫣然的眼角处,却打量着屋内众人的神色,顿时,有惊愕,有不忿,还有,平静下的慌乱。
看着低垂着头躲闪目光的罗氏,和那位强自镇定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讶的何夫人,慕嫣然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浅笑。
第五百七十四章 异常
一丁点表情的变幻,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可相比其他二人不作伪流露出来的真实表情,慕嫣然便愈发认定这其中定有蹊跷。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提笔在昨日小贵子送来的素笺纸上,将文嗣修和盐运使何仁敬的名字圈了起来。
将素笺纸叠好递给紫月,慕嫣然嘱咐道:“拿去给小平子,让他送去给殿下,虽然并没有什么依据,可清查起来分个先后顺序总是可以的,就从这两个人身上先查,我就不信,他们当真能一点儿痕迹都不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紫月转身出去了,慕嫣然走到暖炕边径自取过一个软枕靠着,假寐了起来。
晚间贺启暄从外头回来,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怎么了?”
一边吩咐了紫月等人摆膳,慕嫣然取过热帕子递给贺启暄净手,关切的问道。
“何仁敬和文嗣修,恐怕真的有问题……”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将派人查到的信息跟慕嫣然说道:“账目做的一目了然,似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仿若他们也是被那些棉衣商人骗了一般,可增派了几个账房先生,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两万件棉衣,他们共贪墨了五万两纹银,这其中,还包括其它几处,也不止是棉衣一项。跟你发现的是一样的……”
“那如今呢?”
慕嫣然话中的意思,是担心是否有打草惊蛇。
摇了摇头,贺启暄将塞在袖子里的那张素笺纸条取出来。扔在了暖炕边的炭盆里。
纸条的边缘燃起,只冒了一簇火苗就消失不见了,贺启暄冷声说道:“这样的事,他们定然已经轻车熟路。做过许多次了,既然被查到了,往日被他们吞进肚里的东西。此次自然要全部吐出来才行,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既已有了线索,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掌握证据,贺启暄安排的人定会好好部署,慕嫣然便不再为此事挂心,只等着白掌柜安排制衣师傅们早日完成那些棉衣。让军营里那些没有分发到棉衣的士兵们早些领到棉衣过冬。
十月底,白掌柜到慕嫣然面前回话,两万件棉衣悉数完工,已经按着贺启暄的指示都送去了军营里,慕嫣然听了白掌柜的回禀。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原位。
而何仁敬和文嗣修,也遭到了贬斥,两人还招供出了其它牵连到的官员,虽亏空都已尽数补上,仍旧各降两级以观后效。
为此事,三老太太还到王府来,在慕嫣然面前好一顿哭诉,却被慕嫣然以身在内宅不插手外事而回绝了。三老太太无功而返,背地里,却对慕嫣然又添了几分埋怨。
贺启暄每日从军营里回来,逗留在外书房的时间依旧很长,而各地的情势,也愈发严峻。慕嫣然虽身在内宅,可大抵也听到了些许风声,可贺启暄不说,她也只做不知,每日安心的教着珠儿习字诵诗,或者逗着一双孩子玩乐。
这日早起,难得的天气没有阴沉沉的不见阳光,一大早起来,送走了贺启暄,慕嫣然牵着珠儿到后院梨林里散了一圈。
树叶都已泛黄,可一整片金黄色的秋叶,在旭日的映照下,倒也别有一番绮丽壮观的模样,珠儿蹦蹦跳跳在林子里跑着,不一会儿,脸蛋就红扑扑的了。
母女二人追逐嬉闹着,地埂边,白薇跑过来扬声说道:“主子,韩夫人和尹夫人来了,刚下马车,眼看就快到一心堂了。”
已经好些日子没见文雅娴和文雅竹了,此刻见她二人携手同来,慕嫣然的脸上,顿时洋溢出了一抹欢快的笑容。
“珠儿,娴儿表姨和竹儿表姨来了……”
冲跑远的珠儿招了招手,等她喘着气跑回来,慕嫣然牵起她的小手,母女二人说笑着回了一心堂。
净了手刚坐下,屋帘掀起,文雅竹亲热的搀着文雅娴迈了进来。
文雅娴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也显出了形状,从前娇小的身材,看着丰盈圆润了几分,脸颊上也添了几丝肉,愈发显得珠圆玉润的。
见慕嫣然来来回回的在自己身上打量,文雅娴脸颊羞红,撅着嘴巴嘟囔道:“婆母和夫君吩咐了厨房,每日都要让我吃上好几顿,如今,先前做的新衣已经完全穿不上了,王妃表嫂若是笑话娴儿,没生产前,娴儿就再也不来了,免得要被你们取笑。”
本没有要笑话她的意思,见她自己这般说,慕嫣然和文雅竹顿时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一旁的文雅娴,愈发脸色羞赧。
慕嫣然笑完,方伸手亲昵的捏了她的脸蛋一把说道:“傻丫头,你婆母和夫君都是为了你好,知晓她们待你好,我也只会高兴,又怎么会取笑你?”
抿嘴笑着,文雅娴四处张望着问道:“王妃表嫂,蕾儿和瑜哥儿呢?快抱过来玩一会儿……”
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笑意,文雅竹无奈的看着慕嫣然说道:“您看,都快要当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去了我那儿,也和恪哥儿玩的不亦乐乎的,若是没怀孕,真是个孩子王呢。”
点头附和着文雅竹的话,慕嫣然一边吩咐了紫月,去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一旁,珠儿忽闪着眼睛,打量着文雅娴的肚子道:“娴儿表姨,这里也有个小弟弟吗?”
童言最是可爱无邪,文雅娴牵过珠儿的手,柔声哄道:“等娴儿表姨生下小孩儿,珠儿是大姐姐,要待他好,好不好?”
郑重其事的点着头,珠儿认真的应道:“会的,珠儿会的。到时候,我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带着竹儿表姨家的欢儿乐儿,还有恪哥儿,还有娴儿表姨家的小弟弟,我们一处玩,不理蕊儿表姨。”
童言无忌,珠儿的话,顿时又惹得文雅竹和文雅娴两人捧腹大笑,而慕嫣然,更是一脸忍俊不禁的无奈笑容。
蕾儿和瑜哥儿刚吃了奶没多久,精神振奋的被文雅娴逗着玩了会儿,都打起了哈欠,慕嫣然便唤来了乳母,让她们抱着孩子下去了,珠儿,也自告奋勇的说要哄弟弟妹妹睡觉,跟在乳母身后去了右梢间。
喝着香茶,吃着点心,文雅娴随意的说道:“月初四婶过生辰那天,三姐姐诊出来有了身孕,顿时娇气了起来,每日里趾高气扬的,好像已经怀了男孩儿似的……”
撇了撇嘴不屑的说着,文雅娴有些窃喜的捂着嘴说道:“不过,三姐姐也闹了个没脸呢。”
许是女儿家时就和文雅蕊相看两生厌,这么多年了,文雅娴和文雅蕊,两人只要在一处就会斗嘴,看着彼此,也都是一副极不顺眼的模样,不过知晓文雅蕊的伪善面孔,慕嫣然倒也乐得偏颇着文雅娴。
此刻听文雅娴这般说,慕嫣然好笑的问道:“怎么了?”
“王妃表嫂,你猜猜看……”
卖起了关子,文雅娴俏皮的说道。
想了许久,依旧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慕嫣然摇了摇头,文雅竹轻声说道:“四婶过生辰,三姐夫却没有陪三姐姐一同来,及至后来诊出三姐姐有了身孕,四婶便让人送了信去华阳城郑府,想着三姐夫会来接三姐姐回去,三姐姐每日都娇滴滴的卧床静养,想着三姐夫会心生怜意,却不成想,三姐夫没来,来的是郑府老夫人身边的一位管事嬷嬷。”
郑云隆已有了一儿一女,文雅蕊若是安分守己的在郑府,定然也会被郑老太爷和郑老夫人当做正经儿媳一般待,可她却成日闹事,不是调教妾侍,就是找茬教训先前那位夫人留下的嫡出子女,如此这般,郑云隆会敬她爱她,倒是稀奇事了。
想来那位管事嬷嬷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结局,只能是文雅蕊满心失望,灰溜溜的跟着她回华阳郑府去,慕嫣然想起那日文雅蕊来王府试探自己的那几句话,对她便一丝同情之心都生不出来。
三人说笑着,话题就转到了华阳城的热闹上,文雅娴有些惊叹的看着慕嫣然问道:“王妃表嫂,华阳城里有个乐园,乐园的管事是一位名叫乐夫人的女子,你知晓吗?”
撇开乐夫人的过往不谈,以一个弱女子,能将那么大规模的乐园打理的井井有条,慕嫣然心中,也是有一丝佩服的。
除了贺启暄,以及紫云紫月等身边伺候的人,云都城,怕是无人知晓乐夫人就是从前的长乐郡主,远嫁西丽的安乐公主。
此刻文雅娴问起,慕嫣然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却再未多言。
文雅娴有些惋惜的叹道:“乐园据说是人间仙境呢,可惜我都没有机会去那儿逛逛,就要转让给他人了,娴儿听到的时候,觉得好可惜。”
“乐夫人要转让乐园?”
慕嫣然一脸惊诧的问道。
点了点头,文雅娴一脸怔忡的反问道:“王妃表嫂不知道?我也是昨儿才听府里的二伯母说的,据说云都城已经有好几个大富商前去华阳了,若是谈妥了,乐园就要转手他人,兴许往后郓州地面上,便再也没有乐园了。”
乐园占地百顷,若真是要转手,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乐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联想到最近都城的风云变幻,慕嫣然的眸色中,有些难言的复杂。(...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七十第五章 热议
送走了文雅娴和文雅竹,慕嫣然让紫月唤来了小平子。
“乐夫人要转让乐园,这件事,你们在外面,可曾听说了?”
慕嫣然看着前来回话的小平子问道。
点头应着,小平子仔细的答道:“回主子的话,昨儿才有消息在云都城流传开,今儿,已经有人前往华阳城去了。乐园占地百顷,里面茶馆酒肆青楼客栈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座城中城,若是关起门来,便是华阳城主,也奈何不了她,如今才一日的功夫,郓州地面上的富商,已经蜂拥而至,奴才听说,华阳城这几日多了许多外地的客商呢。”
“乐夫人要转让乐园,早前可曾有风声?”
一日的功夫,便能有这样的效应,也实属正常,毕竟,乐园在郓州地面上的名声可谓响亮之极,若是真有人财大气粗的将乐园收于囊中,将来日进斗金也是常事,这也就怪不得那些富商都动作这般迅速了。
只不过,乐园能有今日,也是乐夫人倾注了心血造就的,如今一点前兆都没有,她就要转让乐园,这其中的动机,愈发让慕嫣然好奇不已。
“派人去华阳城打探一番,看能不能打听出乐夫人转让乐园的真实原因。”
吩咐完小平子,慕嫣然摆了摆手挥退了他,径自歪倒在暖炕上,安静的思忖起来。
晚间贺启暄回来,一进一心堂,开口说的第一件事,竟也是乐夫人转让乐园的事。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跟都城里的传闻,以及各地藩王的异动有关。”
摇着头,贺启暄有些自嘲的说着,放佛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神情一怔。慕嫣然抬头看着贺启暄道:“我也是。”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诧。顿时,都陷入了沉默,脑海中,却不自禁的揣测起这种猜测有几分可能性了。
许久,慕嫣然抬头问道:“前些日子。你曾说过,何仁敬的其中一位师爷,和宾州焕王府的一位幕僚来往过密,你说。这其中,会有蹊跷吗?”
浓眉紧蹙,贺启暄不置可否的说道:“事出反常必为妖。此事,我也格外的留了心,已安排了人手去查,只不过,如今却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毕竟。那两人还沾亲带故,也不能因此而治他们的罪,只能待到来日再看了。”
乐夫人转让乐园一事,如飞溅在湖水中的瀑布,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才几日的功夫,云都城内的百姓。都竞相传扬起了此事。
家中有些财力的,要么就是想着借机一搏,即便买不了整个乐园,买下乐园里的一间铺子也是好的。稍微逊色些的,则想趁着乐园还有昔日的辉煌,要去那里挥霍一番,也好见识一番乐园是怎样的人间桃源,又是怎样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而平头老百姓,则褒贬不一。
向往乐园的人,对此满心惋惜,直说是可惜了,而那些从前就看不惯乐夫人以一介女子抛头露面大行男子之举,抑或是认为乐园的存在弊大于利的人,则拍手称快。
一时间,乐园和乐夫人,再度成为郓州地面上热火朝天的话题。
小平子带人去了华阳,没几日,将先行打听出来的消息送了回来。
“你是说,近段时间到了乐园的人,都没见到乐夫人本人,是她身边的管事接待的?”
听小平子回禀完,慕嫣然有些诧异的问道。
点头应下,小平子仔细的回道:“回主子的话,正是如此。乐园如今正值非常之期,进出乐园的人,比平日了多了几倍不止,是故,过往盘查也严格了许多,奴才派出去了好几拨人,先后进入乐园,如今得来的,也只是些浅层面上的消息,深入些的,恐怕要过些时日才知晓了。”
看了小平子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慕嫣然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茶。
“到达乐园,有意向购买乐园的客商,都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出价高有诚意要买的,则被亲自接进乐夫人的宅院,与乐夫人身边的近身管事洽谈。而那些实力雄厚却只愿意购买乐园某一部分的客商,抑或是只想购买某一个地段的人,则只能和乐园派去的管事商议,甚至连进入乐夫人宅院的资格都没有。”
小平子答道。
柳眉轻挑,似乎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一时间却觉得抓不住关键所在,慕嫣然有些为难的蹙起了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慕嫣然叹了口气,随口问道:“那乐园的开价呢?乐夫人既然打算转让乐园,总要有个开价吧?”
摇了摇头,小平子也有些不解的说道:“如今,众人匪夷所思的,也正在此。按说,总要有个价位,让前去洽谈的客商心里有数,可乐夫人却并没有开价,直说有诚意者可到乐园详谈,所以,如今大家心里都没谱,只能按着自己的目标价位开价,盼着乐夫人能口下留情,不要要价太高。”
神情一怔,慕嫣然只觉得心里,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
若是有了要价,觉得价格合适的,便会前去商谈,而觉得与自己的目标价位相差太多的,也许一早就放弃不去了,而如今乐夫人的做法,却把所有的人都聚到了一处,这样一相比较,财大气粗也好,实力雄厚也罢,有了攀比之心,再有人从旁煽风点火,也许,这价位,就比原本开出的价位高出许多了。
乐夫人此举,却着实高明。
如是想着,慕嫣然看着小平子问道:“可打听到了吗?如今进入乐夫人宅院的那些客商,开出的价位都在多少?”
为难的摇了摇头,小平子回道:“进入乐夫人宅院的那几位客商,自从进去以后就一直没出来,奴才派去的人,也无法进去,所以,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能把乐园经营的如此庞大,长乐,果然手段了得。
心中感慨,慕嫣然看向小平子,见他示意只打探了这么多消息,慕嫣然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了。
一连几日,耳边听到的,都是众人谈论乐园的热络,而华阳那边,却没有更多的消息传来,慕嫣然只觉得心头多了几分烦躁。
若乐夫人转让乐园的举动确实与都城的风云变幻有关,那么,此事的受益者,无疑就是焕王。
而如今的乐园,今非昔比,虽然与贺启暄就藩以前的嚣张敛财无可比拟,可架不住规模庞大,吸金的能力,是郓州地面上任何一处都比不得的。
若真是转让了乐园,若这一部分财力都转到了焕王手里……
慕嫣然不敢往下想了。
十一月初六,是闵夫人生下的平哥儿满月的日子。
前几日就收到了闵府送来的请帖,慕嫣然也应下了会过去,早起用罢早膳,送走了贺启暄,慕嫣然带着妆扮好的珠儿,坐马车到了闵府。
显是月子坐的极好,闵夫人跟从前比丰盈了几分,脸上的喜意,更是从慕嫣然进门就没少过。
平哥儿带了虎头帽,裹在襁褓里被抱了出来,小家伙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嘴唇,不时的吐个奶泡泡,衬着白胖肉嘟嘟的小脸,说不出的可爱。
慕嫣然送了一个赤金的平安锁给平哥儿,闵夫人忙不迭的道了谢,一边,让丫鬟去唤来了闵淑华,陪着珠儿下去玩了。
宴席摆在了大花厅,自有人引领着同来贺喜的女眷朝那边去,离开席时辰尚早,慕嫣然便闵夫人说了会儿话。
闵夫人虽说坐着月子,可消息倒也灵通,知晓了乐夫人转让乐园的事,乐夫人打趣的说道:“若不是生了孩子,我都想让我娘家兄弟投点钱进去呢,哪怕买一间小铺子,也比在云都城里赚的多。”
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慕嫣然撇了撇嘴说道:“从前,因为乐夫人的女子身份,前无来者,所以人们的心里存了一分好奇,再加上乐园也着实是个销金的好地方,时日久了,才有了这般的声名。没了乐夫人,乐园便再称不上是乐园了,到那时,你觉得,乐园还会像今日一般让众人津津乐道吗?换句话说,即便是有人财力雄厚,买下了一整座乐园,即便是名字不变,一切都不变,那往后,乐园,也已经失去了那份神秘感,大家还会如今日一般向往着要去那儿吗?”
一点即透,闵夫人点头应和着,一边随意的说道:“这么看,乐夫人转让乐园,瞧着,倒是有意为之,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噱头呢。”
“谁知道呢……”
轻声叹着,想及还没有最新的消息从华阳传来,慕嫣然的心里,也有了几分急躁。
从闵府回来,慕嫣然刚进一心堂,紫月迎上来说道:“主子,小平子回来了。”
嘱咐了珠儿跟着乳母回屋去更衣,慕嫣然疾步进了正屋,小平子行了礼,起身回禀道:“主子,奴才派去的人,在乐夫人宅院附近守了好些日子,如今,已经有消息了,乐夫人,怕是有孕了。”
小平子话音落毕,慕嫣然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讶色。(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五 孕事
永成二十年正月,孀居的安乐公主在皇宫小产,自此,安乐公主的皇室生涯划上了一个句号,宗室玉牒上,再也没有了那个刁蛮任性的长乐郡主,以及那个远嫁西丽的安乐公主。
改头换面的乐夫人,虽有着无上的神秘感,和享用不尽的金钱,可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得相见的痛楚,也足以让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肝肠寸断了。
而如今,乐夫人有孕了,这样的消息,不可算不惊诧,慕嫣然静静的消化着小平子的话,心中,却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这些日子,除了来往于乐园的客商,可还有人与乐夫人来往过密?”
慕嫣然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小平子将日常出入乐夫人宅院的人员名单,递到了慕嫣然手中,“乐夫人似是不想别人知道她已身怀有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接见外客,即便是要见,也会掩映在重重珠帘后,所以,迄今为止,倒没有人知晓此事。而出入这所宅子最频繁的人,是宾州焕王殿下府里的一个幕僚,每次进出不超过半个时辰,也不见带进带出什么物件,想来,便是焕王殿下差遣过去的。”
乐园究竟是乐夫人的私产,还是焕王的,此事慕嫣然一直没有得到可靠的消息,可如今,却也大抵可以判断,乐夫人转让乐园,确实是焕王授意,如此一来,乐园转让以后的银子,必定就是焕王的军饷来源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心内一惊,再问话时,声音中,也带出了一丝急迫,“可打探清楚了吗?乐园如今的叫价,到了什么数目?”
“回主子。两千五百万两白银。”
小平子平稳着心绪回道。
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嫣然的心里,着实惊诧不已,长乐到郓州。也才三年的功夫,乐园,竟已开到了这么惊人的价目,可见,这些年是敛了不少财。
“那乐夫人的打算呢?是把乐园整个转让出去,还是分割开来?”
慕嫣然继续问道。
“如今,这个价位。却是无人可以一口吞下的,所以,乐夫人放出话来,本月十五那日,在乐香楼公开竞价,价位最高者,可优先选择乐园内想要转手的那一地段,等到众人均选完了。剩下的店铺,则转手给有意的客商。”
小平子恭声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图,递给了慕嫣然。
打开来,却是如今乐园的大致布局图,各处,都标记了占地大小,以及其中的人员配备。
心中微讶,慕嫣然看向小平子,便见他解释道:“乐夫人转让乐园的价格里,还包括了各处的人手,一并转手的。还有那处所有人员的卖身契。换句话说,想要购买那里的铺子,就要一并购买那儿的下人,只要一经手,即日就可以营业,一点儿也不耽误。”
乐夫人。倒是打得好算盘啊。
心中暗自感叹,慕嫣然不得不佩服她的心计,如此一来,怕是会吸引更多的客商去放手一搏吧,毕竟,有乐园的辉煌过往,一转手,那间铺子就坐等生财,一天都不耽误。
可是,换句话说,乐夫人虽然将乐园转让了,可昔日用惯了的人手却都留在那儿,若是有个什么小动作,旁人也是防不胜防的。
这一点,慕嫣然这样的外行都能想到,想必那些客商也不会忽略,只不过,鹬蚌相争,得利的,终究还会是乐夫人,以及站在背后的焕王。
想透了此举,却全然没有办法阻止,慕嫣然暗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乐夫人的孩子,可有什么传闻?”
慕嫣然转而问道。
小平子摇了摇头道:“乐夫人极是谨慎,奴才派人死守了十余日,才得到消息,旁人的心思,都注意在了乐园身上,怕是无人会想到这儿去的。只不过,除了焕王府的那个幕僚,再就是几个富商进入过乐夫人的宅院,除此之外,再未有男客进入过那里,所以,实在无从查起。”
乐夫人转让乐园一事,能知晓的,大抵就是小平子这些日子打探到的这些消息了,再深入,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了。
想到此,慕嫣然点了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便先到这儿吧,派出去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收回来,莫让乐园那边看出眉目。”
点头应下,小平子行了礼转身出去了,慕嫣然凝眉想着,直到天色渐暗,仍旧没有思绪。
贺启暄回来,听闻这些消息,也有些忧心忡忡,“都城里愈发平静,虽传闻已经渐渐的平息下去了,可各处都风起云涌,其中尤以宾州为甚,据说,西南几处的军营,已经暗中从各地增调了兵力,想来,乐园转让后,这一大笔银子,便是充当军饷。”
手掌无意识的攥成了拳,贺启暄有些不解的说道:“西南情势如此紧张,可父皇仍旧暗令我按兵不动,若是真有军情,哪里还来得及部署?”
伸手过去覆住贺启暄的手,慕嫣然柔声哄道:“放心吧,父皇胸中自有沟壑,岂会让焕王心事顺遂?如今,咱们且等着看就好了。”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长叹了口气,贺启暄心思沉重的点了点头。
十一月十二,初冬的第一场大雪翩翩起舞,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飞扬于天地间,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大地便是一片白茫茫了。
欢呼雀跃的从外间奔进来,珠儿痴缠着慕嫣然道:“娘,我想去院子里堆个雪人,娘……”
每年一到冬天下雪的时候,珠儿都会这样撒娇祈求慕嫣然,糯糯的童音在耳边回旋,眼前,是珠儿愈发明媚娇憨的笑脸,慕嫣然心里一片酥软,原本板着的脸,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慕嫣然跟她打着商量,“那不许久,只能玩一刻钟,到了时辰,你要乖乖儿的跟着乳母回来,不许耍赖,好不好?”
欢呼着抱住慕嫣然的脖颈,珠儿大力的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娘,就知道你最疼珠儿了,我会听话的,我就堆个雪人给蕾儿和瑜哥儿看,堆好就回来,绝对不耍赖。”
见她还要让蕾儿和瑜哥儿去看,慕嫣然正要出言阻拦,门帘掀起,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进来,笑着赞赏道:“嗯,越来越有个姐姐的样儿了,快去吧,等一会儿雪停了,外头可就愈发冷了,早点堆好,早点进来让乳母抱着蕾儿和瑜哥儿去看……”
得了贺启暄的应诺,珠儿愈发高兴,小鸟一般欢呼着朝外去了,身后,乳母忙不迭的捧着狐裘去给她穿戴了起来。
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慕嫣然和贺启暄轻声的聊着天,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静谧。
大雪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歇,珠儿堆在院子正中的雪人,也被盖的没了起初的模样,用了晚膳,哄睡了三个孩子,慕嫣然回到正屋,等到贺启暄从外院回来,才各自梳洗沐浴完歇下。
第二日一早,刚过了辰时二刻,桃枝进来回禀道:“主子,乐夫人来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来,慕嫣然的脸上,显出了一抹讶异。
更了衣走到正屋,乐夫人已经在扶手椅中坐定了,见慕嫣然进来,她笨拙的站起身,给慕嫣然行了礼,听到慕嫣然叫起赐座,才缓慢的起身坐下。
“几个月了?”
看着她浑圆的腰身,慕嫣然开口问道。
脸上散发着浓郁的母性柔爱的神采,乐夫人轻抚了一下肚子,方淡笑着轻声答道:“已经七个多月了,再过两个多月,妾身就要当娘亲了。”
“恭喜……”
自到了郓州,从未听闻乐夫人嫁人,此刻,自然不便问孩子的父亲是谁,慕嫣然便简单的道了句喜,乐夫人听闻,颔首浅笑着谢过。
久久不见慕嫣然开口说话,乐夫人抬眼看向慕嫣然笑道:“许久不见,慕小姐似是比从前更加沉稳了呢,可见,我们都变了。”
称呼自己为慕小姐,可见,她是拿现在的自己与从前的自己相较,慕嫣然抿嘴浅笑着答道:“人常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又怎么可能不变?就像夫人,若不往外说,谁能知道把持乐园的乐夫人,会是昔日的长乐郡主,安乐公主?”
正低垂着头看着高耸的肚皮,似是在感受腹中胎儿的心跳,听到慕嫣然的话,乐夫人似是想起了那个无辜夭折的孩子,顿时面色轻变。
侧过头去看着天色迷蒙的窗外,乐夫人微不可见的轻叹了一句,过了许久,才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问道:“妾身转让乐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之大,却没有妾身的容僧所,这些年,妾身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为了孩子,妾身不想再那么辛苦,自此以后归于田园,只盼孩子能平安长大,于愿足矣。此次前来,也是希望能与王妃尽释前嫌,还望王妃能照拂一二。”
说罢,乐夫人目光诚挚的看向慕嫣然。
“照拂?夫人的意思,本妃不太明白。”
慕嫣然有些不解。
长呼了一口气,乐夫人沉声说道:“妾身希望,王妃能够接手乐园。”
闻言,慕嫣然眸色顿沉。(未完待续)
第五十百七十七章 回京
“乐夫人此话何意?”
脸色微沉,慕嫣然冷脸看着乐夫人沉声问道。
被慕嫣然的清冷目光掠过,乐夫人不自禁的身子一颤,下一瞬,却故作泰然的低声答道:“正如妾身方才所言,为了腹中的孩子,妾身不愿再似从前一般辛苦劳碌,这几年,也算是稍有积蓄,我母子二人平安的过完剩下的日子,倒也足够了。何况,以妾身一己之力,乐园迟早会超出妾身所能掌控的能力,所以,倒不如在鼎盛时期就转手于他人,妾身也能早些落个清闲。”
乐夫人的话,慕嫣然一句都不信,心中早已猜到她如此做的目的所在,却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慕嫣然唇边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乐夫人高估宣王府的实力了,以宣王府如今的形势,两千五百万两白银,怕是无能为力的。”
脸色一怔,似是未料到慕嫣然会说的这般直白,而且还把如今乐园的竞价都说了出来,乐夫人顿时知晓,这日子乐园的动静,怕是早就被贺启暄和慕嫣然掌握在手里了。
心里的慌乱,不由自主的便从心里露了出来,乐夫人低垂下头,掩去了眼中的不自然。
过了好久,还不见慕嫣然说话,乐夫人轻叹了一句道:“倒是妾身疏忽了,从前,华阳城的官府也曾找过妾身,让妾身将乐园交给官府,以便管控,只不过,那时乐园尚不成气候,妾身便回绝了……”
“乐夫人……”
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乐夫人的话,慕嫣然抬眼看着她说道:“乐夫人究竟为何要转让乐园,这内里的真实缘由,乐夫人心知肚明就好,可是这种哄骗三岁小儿的借口,就不必拿出来用了,可好?”
若说从前那个骄纵任性的长乐郡主让慕嫣然有些不喜。那如今八面玲珑口蜜腹剑的乐夫人,就让慕嫣然打心底里厌恶了。
脸上伪装出来的柔和笑容,在听到了慕嫣然不留情面的话语后,一瞬间僵在了脸上。乐夫人沉默了片刻,嗤之以鼻的笑道:“宣王妃好大的架子呢,表里不一,这不是从前慕小姐最擅长的吗?怎么,如今被别人这么对待,宣王妃便觉得难以忍受了?”
猛地站起身,乐夫人满眼凶狠的瞪着慕嫣然怒声说道:“若不是你。我又岂会有今日?若不是拜你所赐,如今的我,有疼我宠我的父亲母亲,有相敬如宾恩爱到老的郡马,膝下还有活泼可爱的孩子,又岂会沦落到有家不能归,有亲人不得依靠的地步?”
眼中泛起了一丝怒火,乐夫人一边动作轻柔的抚摸着高耸的肚子。一边继续厉声说道:“只怪我昔日太单纯,被你害了,还不自知。不是你在襄王郡主面前说了那么多关于我的坏话。襄王世子又怎么厌我如斯,甚至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不是你出了主意,远嫁西丽的,就会是长公主贺婉茹,又怎会是我?都是你,都是你……”
声嘶力竭的喊着,对疾步奔到慕嫣然身边护着她的紫月等人视而不见,乐夫人轻喘着气低迷的说道:“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了他?我身边。唯有他不计较我的身份,愿意好好的呵护你,都是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被埋在了哪里……”
那年皇宫内,安乐公主小产后,随行行宫的一应侍卫尽数被处死。想来,与安乐公主珠胎暗结的那人,便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乐夫人,让慕嫣然有些无奈,这些在乐夫人看来是真相的事,究其内里,都是她心性偏激使然,与自己,何曾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所说的这些事,我慕嫣然一件都不认,即便是在人前,我依旧问心无愧。”
站起身,拨开挡在身前的紫月喝白薇二人,慕嫣然冷眼看着乐夫人说道。
“是啊,你自然一件都不会认,我手里没有证据,便是说出来,也是自取其辱,宣王妃当真好算计呢。”
讥讽的说着,乐夫人满面的不屑,“既然连面上的和平都维系不了,那妾身这一趟,倒真是有些多余了呢,妾身告退。”
“且慢……”
见乐夫人转身欲走,慕嫣然出声喝止道。
“不知宣王妃还有何见教?”
乐夫人回眸问道。
眸光冷冽的看着乐夫人,慕嫣然沉声说道:“乐夫人要转让乐园,究竟意欲何为,旁人不知,宣王殿下和我,却是一清二楚的。可乐园到底是夫人的产业,我们无权干涉,不过,对于乐夫人想要做的事情,看在曾经在宫内同窗一场的份上,我奉劝夫人一句,万事三思而后行,等真到了破釜沉舟的那一日,再想反悔,怕是就难上加难了。”
眼见乐夫人的唇角溢出了一丝不屑,慕嫣然放低声音叹道:“即便不为了旁的,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儿,也万望夫人多加思虑。”
说罢,慕嫣然扬声说道:“紫月,送乐夫人……”
乐夫人步履缓慢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慕嫣然的视线里,想及方才她义愤填膺说出的那些过往,慕嫣然的脸颊边,有些许的苦涩无奈。
午膳时贺启暄从外面回来,知晓乐夫人来过,面上颇有些冷嘲,“此举,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难不成,她以为这样拙劣的借口就骗得了我们?”
“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该说的,我也都告诉她了,若她执迷不悟,那我们也无能为力。”
感叹的说着,慕嫣然撇了撇嘴。
用了午膳,又让乳母抱来了蕾儿和瑜哥儿,听到响动,本已开始歇午觉的珠儿也忙不迭的唤了丫鬟给她穿好了衣服和靴子,奔来了正屋。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说着话,不时的逗逗两个小家伙,不一会儿,就都打起了瞌睡。
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依稀还记得眼前是贺启暄伸手牵着瑜哥儿朝他怀里走,慕嫣然便睡着了,再睁开眼,贺启暄依旧呆呆的坐在暖炕边,看着并排酣睡着的母子四人。
自打贺启暄午时从外面回来,慕嫣然便总觉得他有话要说,这会儿见他这副怔忡的模样,顿时心里有数了。
“到底怎么了?”
坐起身,将几个孩子身上的锦被掖好,慕嫣然转过头柔声问道。
抿着嘴唇,面上一片为难,贺启暄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说道:“嫣儿,父皇宣我入都城。”
藩王每三年要回都城述职,如今,三年时日还不到,永成帝却宣诏贺启暄去都城,显然,是不能带家眷同往的。而如今已经快到腊月了,一来一去,年前肯定是回不来的,这,想必就是贺启暄难以开口的原因所在吧?
这些日子,各处虽风平浪静,可重重帷幕下的波涛汹涌,便是处在内宅的慕嫣然,都隐隐能感觉得到,更莫说贺启暄了。
贺启暄白日里照常去军营,在王府的大部分时辰,也都是和夏侯老先生等几位幕僚逗留在外书房议事,如今,永成帝宣诏,定然另有安排,慕嫣然又岂会阻拦于他?
而贺启暄,心心念念着的,都是自己和三个孩子吧?
想到此,慕嫣然绽开一个柔和的笑容,看着贺启暄轻声说道:“事有轻重缓急,这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安心的去都城吧,好久没见父皇了,到时候,你代我和孩子,多在父皇面前磕几个头。还有,帝陵那儿,也要去,母妃定然想你想的紧,去了,多陪她说说话。哦,还有,祖母和父亲母亲,你也多陪他们些日子,既然不能赶回来过年,便安心的留在都城,替我好好陪陪他们……”
絮絮叨叨的说着,慕嫣然的脸上,溢出了浓浓的思念。
“我……”
想说自己会尽快赶回来,却又怕自己做不到,话到口边,贺启暄迟疑着顿住了。
“爹爹,你要出远门了吗?”
揉着惺忪的睡眼,珠儿掀开被子坐起身,拽住贺启暄的胳膊摇晃着问道。
珠儿已经四岁多了,平日里乖巧懂事如小大人,自己这一去也许要一两个月,是决计瞒不过去的,如是想着,贺启暄拍了拍珠儿温热的脸蛋嘱咐道:“要过年了,皇祖父和皇祖母在都城里孤零零的,弟弟和妹妹还小,又不能冻着他们,你娘要照顾你们,所以,爹爹去看望皇祖父和皇祖母,好不好?”
离开都城就藩的时候,珠儿才两岁多,记忆里,对永成帝和宛贵妃,已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了,此刻,小家伙低垂着头思忖了好一会儿,点着头应道:“好,那珠儿会乖乖,会听娘的话,帮着娘照看好蕾儿和瑜哥儿,爹爹,你陪皇祖父和皇祖母过年,跟他们说,等蕾儿和瑜哥儿会走路了,我们就去看他们。”
珠儿奶声奶气的话,不由的让贺启暄的眼中,漫起了一抹温热,忙不迭的点头应着,贺启暄赞许的拍了拍珠儿的头顶。
腊月初二,贺启暄轻车便衣的踏上了回都城的路途,慕嫣然带着珠儿将他送到了云都城的城门外。
人还未离去,看着贺启暄远去的背影,母女二人的心里,已经泛起了浓浓的思念。(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八章五 远行
贺启暄离去后,慕嫣然顿时觉得王府里似是一下子空落了一般,让她总有种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感觉。
到了往日午膳前贺启暄该回来的时辰,慕嫣然便会扬声唤“珠儿,去瞧瞧爹爹回来了没?”,往往都是看着珠儿欢快的朝自己跑来,慕嫣然才瞬时反应过来,贺启暄已经离开云都朝都城去了。
转过脸抚慰着兴高采烈的珠儿,慕嫣然一边又算着贺启暄此时到了何处,什么时候能到慕府去见到慕老太太,慕昭扬和柳氏。
一日日的过了好些日子,慕嫣然仍旧没能习惯贺启暄不在身边,不由的,心头就会浮起一丝黯然。
后院的梅花开得清香扑鼻,起身梳洗完毕,又用了早膳,慕嫣然带着珠儿去散步,便折了好些梅花来插瓶,待到摆弄好,一心堂的正屋里,阵阵暗香浮动,愈发显得冬日静谧。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斜倚在暖炕上捧着绣筐来比对着挑出了几种丝线,打算做一对龙凤荷包悬在蕾儿和瑜哥儿身上,正对着窗外的明亮日头看着,门帘掀起,桃枝疾步进来回禀道:“主子,尹夫人带着两位小姐来瞧您了……”
回过头来,才觉得眼睛干涩无比,慕嫣然眨了眨眼睛,将挑好的丝线搭在绣筐边沿,端起绣筐递给站在身旁的紫月放了起来。
“王妃姨母……”
人还未至,小鸟般欢快的声音已经顺着掀起的门帘飞了进来,慕嫣然绽开一个笑容扭头去看,欢儿和乐儿穿着簇新的棉袄,一边一个的拖着文雅竹的手奔了过来。
“欢儿,乐儿,要乖乖的给王妃姨母行礼,娘是怎么教你们的?”
眼含歉意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文雅竹低垂着头看着身侧的两个小人儿柔声说道。
两个小家伙虽不是双胞胎,一举一动却默契无比。听了文雅竹的话,两人都仰头去看文雅竹。见她脸色肃穆,不禁低下头冲对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松开文雅竹的手,两人规矩的跪倒在地给慕嫣然行了礼,口中,还清脆的唤着:“欢儿/乐儿给王妃姨母磕头。王妃姨母万安。”
身后,文雅竹也行了福礼,“给王妃表嫂请安。”
嗔怒的看了文雅竹一眼,慕嫣然俯身拽起了欢儿和乐儿。转过头去交代紫月道:“去,把珠儿带过来,让她们小姐妹三人去玩。”
紫月转身朝外去了。白薇和佩云忙不迭的上了香茶和点心,欢儿和乐儿如小大人一般,规矩的站在文雅竹身边,如出一辙的粉雕玉琢,让慕嫣然只看着就多了几分喜欢。
“你呀。从前没出嫁前就规矩多,如今竟还教着两个小家伙,到时候孩子大了,可要像你一般无趣了。”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冲欢儿和乐儿招了招手。“来,来姨母这儿……”
两人俱都仰头去看文雅竹。见她柔和的笑了笑,两人牵着手朝上首处的慕嫣然走去,各得了一块点心和一个香梨后,欢喜的退到了文雅竹身边。
“欢乐,你们来了?快走,我带你们去后院荡秋千……”
兴冲冲的奔进正屋,珠儿欢快的招呼道。
闻言,欢儿和乐儿都眼睛一亮,同时眼巴巴的看向文雅竹。
“去吧去吧,多带几个丫鬟,不许荡太快……”
每回文雅竹带着欢儿和乐儿来,珠儿都会带着她们去后院荡秋千,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慕嫣然也不过是白交代一句。
三个小人儿手牵着手朝外去了,慕嫣然转头看向文雅竹问道:“你可去韩府看过娴儿?”
点了点头,文雅竹抿嘴笑道:“韩大夫人极喜欢娴儿呢,待客时总带在身边,直说娴儿是她的开心果,见了面说不了几句话,又担心累着她,就差了身边的妈妈送她回屋去歇着。前脚刚进屋,后脚,厨房炖好的补品就送去了,娴儿嘟着嘴巴说都胖了好几圈儿了,可韩二少爷说,不碍事,终归是他媳妇儿,胖了也不嫌弃她。小两口甜蜜着呢。”
如今已是腊月了,再过三个多月,文雅娴就要临产了,云都城里已经下过好几次雪了,天阴路滑,生怕文雅娴耐不住无聊到处乱跑,慕嫣然一早就嘱咐了紫月去瞧文雅娴,不许她胡乱走动,得知她的婆婆韩大夫人和夫婿都百般小心,慕嫣然回过头来暗笑自己多事。
此刻听文雅竹说了文雅娴的近况,慕嫣然的唇边,也尽是掩不住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娴儿那性子,真不知道将来孩子像了谁,若是男孩儿,就一定要像她,活泼开朗些,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慕嫣然感叹的说着。
“若是女儿也是好的。娴儿的性子,在府里时,虽然总是被叔叔婶婶说爱闹爱玩不像闺门小姐的模样,可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却是极疼她的,如今嫁到韩府,韩府老老少少,哪个不喜欢她?”
文雅竹笑道。
心中一动,慕嫣然正色看着文雅竹问道:“你瞧出来了?娴儿的怀相是个女儿?”
神情一怔,文雅竹笑着摇头,“倒是瞧的不真切,许是个儿子呢,方才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总之,男孩儿女孩儿都好,都是娴儿身上掉下来的肉。”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慕嫣然才记起问文雅竹的来意,“怎么就带着欢儿和乐儿来了,恪哥儿呢?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你放心?”
轻蹙着眉头,文雅竹低声说道:“前日下雪,不知怎么的就着了凉,这几日都发着烧呢,所以便没带着他来,等好了,再带着他来给您看。”
点头应着,慕嫣然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仔细的嘱咐道:“到了腊月,下雪的日子可就多了,千万小心着些,莫要忽冷忽热的,孩子的身子弱,可不比咱们大人。”
说着话,便见文雅竹的神色间有些犹豫,想来是有事难以启齿,慕嫣然白了她一眼道:“说吧,什么事儿?还说娴儿的性子好呢,不说她的孩子,我看你也该跟她学着些。”
难为情的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文雅竹迟疑着说道:“夫君昨日收到了四平尹氏族人的来信,请夫君回去住几日,拜祭尹氏祖先。虽是远亲,可我瞧着夫君似是有些意动,昨夜商量了一宿,夫君说,趁着还没到过年,回去拜祭一番也是好的,来回也就小半个月,刚好能赶在年前回来。”
“浩武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如今能有这些远亲,怕是心里也极惦记的。既是远亲,多走动着些,许就成了亲近的亲戚呢,也怪不得浩武意动了,既如此,你们便早些收拾行装去看看吧。那孩子呢,可要带着?”
慕嫣然问道。
咬着嘴唇,文雅竹有些问难的说道:“族人的来信里说,夫君祖父和父亲的名讳,都能在他们手中的尹氏族谱中看到,若是夫君愿意,可以将自己手中的尹氏族谱一并并入,到时候,夫君一支便不再是飘落在外的尹氏偏支了。我估摸着,那些人,许是打听到了夫君如今在军中颇有建树,将来兴许能飞黄腾达,所以,才寻了上来……可这样的话,我也不敢贸然在夫君面前说起。如今诸事不明,我打算带着恪哥儿跟夫君一同上路去四平,欢儿和乐儿……”
话未说完,文雅竹低垂下了头,话语中,透着一丝忐忑的为难。
欢儿和乐儿,到底不是尹浩武和文雅竹的亲生孩子,如今云都城内的流言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到时候在四平若真是出了什么偏差,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两个已渐渐长大开始懂事的孩子,就又要处于风波的漩涡之中了。
慕嫣然也是母亲,以己度人,她瞬时就明白了文雅竹的为难。
“你们尽快出发,早去早回,如今这天儿,在路上可真真儿是遭罪呢,所以,为了你们,也为了孩子,就尽早动身吧。欢儿和乐儿,就留在王府,和珠儿一处,我堂些乳母和丫鬟伺候她们,等你们从四平回来,定然还你一对白白胖胖的孩子。”
慕嫣然大包大揽的说道。
面色有些赧然,文雅竹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便劳烦王妃表嫂了……我思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人选,送回文府,就怕那些碎嘴的下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平白的让两个孩子受委屈,所以,只能求到您这儿来了。”
没好气的白了文雅竹一眼,慕嫣然笑道:“如今倒愈发无趣了,越来越生分了……”
说着话儿的功夫,门外,传来了珠儿三人的欢笑声,屋帘掀开,珠儿大踏着步子进来扑到慕嫣然怀里道:“娘,让欢乐在王府住一阵子吧,都没有人陪着珠儿玩呢,等过几日,再让竹儿表姨来接她们回去,好不好?”
看了文雅竹一眼,慕嫣然扭过头看着欢儿和乐儿问道:“欢儿,乐儿,你们可愿意在王府住些日子,和珠儿姐姐一起玩啊?”
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应完,欢儿和乐儿忙不迭的扭头去看文雅竹,见她温和的点了点头,两人的眼中,尽是欢喜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小儿
腊月十一,老黄历上,是个宜出行的日子。
尹浩武和文雅竹,带着才九个月大的恪哥儿,将他裹得如端午那日的粽子一般,一家人乘着马车出了云都城,朝四平而去。
彼时,欢儿和乐儿,仍旧并排酣睡在珠儿的暖炕上,三个小丫头并排睡在一处,虽长短不同,眉眼不同,可呼吸间的淡淡奶香气,却是如出一辙。
“那两个,就是早些时候被丢在善恩堂门前的那两个小女婴?”
一心堂后院,东厢房的雅然居内,两个乳母坐在墙角的炭盆前窃窃私语。
这两个乳母,一个姓花,一个姓乔,是昔日蕾儿和瑜哥儿生下后,为她们挑选乳母时一并选进王府里来的,一同进府的七八个乳母中,慕嫣然选了两个奶水足,为人忠厚老实的乳母,其余的,愿意在王府伺候的,就找个差事给她们,不愿意的,各自打赏了几钱银子后遣送回家了。
而这两位,就是家中孩子多,无法维持生计,一并留了下来的。
此次欢儿和乐儿住在王府,慕嫣然便让紫月从当日留下的乳母中挑了两人伺候她们。
“嘘……”
情急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姓花的乳母嗔怒的瞪了同伴一般,掀开帘子朝外走去,见屋外并无人,而床上的三个孩子还睡得沉,花乳母走回来坐下,低声斥道:“乔家妹子,王府的规矩大,你可莫要乱说话。这两个小小姐,王妃待她们好着呢,小郡主有的,她们身边也有,只多不少。从前那些事,可千万莫提了,回头被人听去。咱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乔姓乳母抿嘴笑着,仿佛觉得花大姐有些小题大做了,可说话的声音,却是不自禁的低沉了几分。“花姐姐,这话儿可不是从我这里说起的,如今这儿伺候的人,谁心里不是门儿清?只不过都不敢说罢了。依我看啊,王妃待她们好,可不都是看着尹夫人的面子?听说,尹大人在宣王殿下麾下任职。颇受宣王殿下看重呢,便是因着这个缘故,王妃也会待尹夫人与旁人不同些。这两个孩子虽说记在尹大人和尹夫人名下,可旁人心里,不还是觉得她们是捡来的?”
见乔乳母说的愈发没边儿了,花大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总之,话儿我摆在这里。乔家妹子若是听我一句,我只当没听你说过这番话,咱们好好的伺候好尹家的两位小姐。该干什么干什么,兴许王妃一高兴,还能赏咱们两个好差事。否则,若是传出了什么不好听的,牵连起来,到时候,乔家妹子可别怨天尤人,要知道,隔墙有耳。”
说罢,花大姐站起身走到暖炕前。给珠儿三人掖好了被子,坐在暖炕边拿起方才没做完的绣活绣了起来。
那乔乳母得了没趣,撇了撇嘴,站起身朝外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还没到往日起身的时辰,慕嫣然便醒了。看着窗外明亮一片,慕嫣然扬声唤进了紫月问道:“可是下雪了?”
走到墙边,将炭盆里的火拨的旺了些,紫月走回锦桌旁,将一直温着的茶碗端过来递给慕嫣然喝了一口,方应着她的话道:“是呢,昨儿半夜开始下的,今儿起身时,院子里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了。”
眉头轻蹙,慕嫣然将手里的茶碗递回给紫月,又裹紧了身上的被子道:“竹儿和浩武昨日才启程出发,夜里就下这么大的雪,不知道是不是耽搁在半路上了,哎……”
“瑞雪兆丰年,今年这么多的雪,明年的庄稼一定长的好,所以啊,就像主子常说的,有喜必有忧,尹大人和尹夫人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客栈里踏雪寻梅呢,主子就别替她们担着心了。”
紫月笑呵呵的劝慰道。
眼前仿佛出现了紫月描述的那副美好的画面,慕嫣然抿嘴浅笑,惬意的躺回了暖炕上,直到天色大亮到了该起身的时辰,才梳洗了用早膳。
有欢儿和乐儿一对开心果在,平日里枯燥的膳桌,也多了几分开心,珠儿和两个小家伙一问一答,一心堂里,顿时溢满了欢笑声。
“娘,我和欢乐在院子里堆个雪人,快快的堆好就进屋,绝不浸湿鞋袜,好不好?”
接过白薇递过来的帕子,珠儿仔细的擦净了手,跳下凳子走到慕嫣然身边问道。
宠溺的捏了捏珠儿的鼻子,慕嫣然点了点头,细心的嘱咐道:“欢儿和乐儿还小,就在廊檐下看着,你就在台阶下堆雪人给她们看,好不好?她们还小,回头若是感了风寒,可就没人陪你玩了……”
想到欢儿和乐儿没来王府前,自己每日都是孤零零的跟在母亲身边,要么就是逗着两个只会哭或是只会傻笑的弟弟妹妹玩,远不如这两日一般快活,若她们病了,自己岂不是又成了一个人?
如是想着,珠儿未再坚持,点头应下,带着欢儿和乐儿回屋去加衣服了。
不一会儿,屋檐下,就传来了几个小丫头无忧无虑的欢快笑声,不时的,还能听见欢儿或是乐儿大声的唤着“珠儿姐姐”的银铃童声。
估摸着日子,贺启暄到达都城,大概是腊月十五左右,想着慕府里众人定然也欢喜异常,尤其是慕容言兄弟三人定然会拉着贺启暄把酒畅饮,慕嫣然只要一想到,脸上就尽是欢喜的笑容,愈发安心的照料着两个孩子。
蕾儿和瑜哥儿,虽才九个月大,可性子却愈发分明。
蕾儿喜静,睡醒若是没人理她,她就静静的躺在那儿玩手指,抑或是翻起身抱着身边的布偶径自玩着,而瑜哥儿,则会叮叮咚咚的发出声响,来吸引旁人的注意,若是还没人搭理他,就会扯开嗓子干嚎几声,却只闻哭声不见眼泪。
被儿子捉弄几番,慕嫣然也实感无奈,每每都要捏着他的小脸蛋解解恨,可逗一会儿,小家伙又会咯咯的笑起来,那眷恋的眼神,软软的小手,都能深深的沁在慕嫣然的心里,只恨不得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
云都城里的年味儿越来越浓了,紫月到议事厅分派完了府里的各项事务,回到一心堂,便会仔细的回禀给慕嫣然,让慕嫣然知晓都采买了些什么,时不时的,还会一时兴起的再添上几件。
而外头的几处庄子,也送来了几车野味来,吴大娘带着厨房里的人整治干净,洗洗涮涮的又是炖又是卤的,没几日,整个王府的上空,便都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肉香。
直到过了腊月二十,尹浩武和文雅竹还没回来,欢儿和乐儿,虽还不到两岁,却也觉出不对了。
“王妃姨母,我和乐儿想爹和娘了,你送我们回去,好不好?”
早起穿戴好衣服,欢儿牵着乐儿的手,跟在珠儿身后进了一心堂正屋,走到慕嫣然面前站定,欢儿轻声说道。
小家伙的眼中有些晶亮,显然来前还哭过,愈发衬得眸子水润清澈。
抿嘴笑着,慕嫣然反问道:“欢儿和乐儿,不喜欢王府,不喜欢和珠儿姐姐一处玩吗?”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欢儿低声说道:“欢儿喜欢珠儿姐姐,也喜欢王妃姨母,乐儿也喜欢……可是,我们想爹和娘了……”
说着话,欢儿回头看了乐儿一眼,两人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白薇和佩云一边一个的哄着欢儿和乐儿,紫月又是净帕子,又是端糕点,屋里一阵忙乱,而珠儿,则走到慕嫣然身边,踮起脚尖俯在她耳边悄声问道:“娘,竹儿表姨是不是不要欢儿和乐儿了?”
童言最真,珠儿如此说,必定是听见了什么,慕嫣然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将欢儿和乐儿揽在怀里,慕嫣然柔声哄道:“你们的弟弟恪哥儿病了,欢儿和乐儿的娘要好生照顾恪哥儿,又怕他将病传染给你们,所以,便将你们送来王府和珠儿姐姐一处玩,等到恪哥儿病好了,你娘就会来接你们回去,好不好?”
止住了哭,欢儿抽噎着说道:“欢儿会乖乖的听爹和娘的话,乐儿也会乖乖的,我们不会给娘惹麻烦。”
“欢儿和乐儿都是好孩子……”
亲昵的捏了捏欢儿和乐儿肉嘟嘟的脸蛋,慕嫣然夸奖了一句,继续说道:“可是,若是欢儿和乐儿也病了,你娘又要照顾恪哥儿,又要照顾你们,岂不是很辛苦?欢儿和乐儿想看着娘那么辛苦吗?”
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头,欢儿抿着嘴唇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回头看了乐儿一眼,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那欢儿和乐儿乖乖,等着弟弟病好,等着爹和娘来接欢儿和乐儿回家……”
两个小家伙的眼中还噙着一抹泪花,可小大人一般懂事的话语,顿时让慕嫣然心里也酸楚了几分,想及方才珠儿的话,慕嫣然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头,让白薇和佩云带着她们回屋去洗脸更衣了。
“珠儿,你来跟娘说,是谁说珠儿表姨不要欢儿和乐儿这样的话的?”
慕嫣然将珠儿抱起在怀里,柔声哄着她问道。
第五百八十章 清理
“自打张绪进家的有了身子,这府里的杂事儿,不都是王妃身边的紫月姑娘在处理吗?怎么方才传下话来,说申时初刻在议事厅集合啊?是不是今年要提前发赏银了?”
议事厅里,密密麻麻的围满了王府的下人,除了各处看门的人没到,王府的百来号下人此刻几乎都集齐了,顿时,一众人都面带喜色的各自猜测起来。
自打那年慕嫣然公布了王府的奖惩制度,这三个春节,王府每年年前发出去的赏银,总有几千两之多,而拔得头筹的人,总能让其余人眼红不已,是故,外面的下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进王府来伺候,而王府的下人,也都想着法子的要把自己家沾亲带故的亲戚介绍进来,所以,每年到了年末,都是众人翘首以盼的日子。
“去年又是吴大娘得了奖赏,二十两银子啊,再加上她一年的月例,够她一家人在乡里买上一栋小宅子当个土财主了,啧啧啧……”
“是啊,那张绪进家的,只不过是王妃身边的一个丫鬟,咱们自然是比不得的,可说到底也是个下人啊,可你们瞧瞧,王妃不但不让她在身边伺候,还每个月都让人送补品过去,哎哟喂,那是多大的福气啊,真不知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了……”
“就是啊,也不知谁那么好命,能得了紫月姑娘去,嘿嘿……”
还未到通知集合的时辰,是故,此刻。议事厅里三人一群五人一堆的凑在一处,各自闲聊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愈发显得这儿热闹不已。
靠近大门的地方,还有两个眼尖的站在那儿守门。
“来了来了。快站好……”
没一会儿,有人低声喊了起来。
脚步攒动,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乱糟糟的议事厅,顿时整齐了起来。
及至慕嫣然带着紫月进来,议事厅的一众下人,秩序井然的从中分成了两片,让出了一条小道,慕嫣然迈开步伐,走到上首处坐在了扶手椅中。
“小的/奴婢给王妃主子磕头。主子万安。”
密密麻麻的人群跪倒在地,齐声拜道。
“起来吧。”
声音清冷的叫了起,慕嫣然凛冽的目光从前排的一众人脸面上逡巡扫过,顿时,各人都有些忐忑的低垂下了头。
“当日。你们进府时,便有管事的给你们耳提面命的讲授过王府的规矩,如今,可还有人记得?”
慕嫣然沉声说道。
议事厅极大,慕嫣然的话音在厅内回旋,愈发显得此刻的气氛肃穆庄严,不自禁的,就有人胆怯的低下了头,而有几个胆大的。却还偷眼打量着慕嫣然的面色。
“你来说……”
慕嫣然看着眼前有个年龄较小的丫鬟问道。
“奴婢青萝回主子的话。奴婢进府时,管事妈妈说,少说话,多做事,不该打听的不打听,不知道的就不乱说。谨言慎行。”
小丫鬟声音清脆的答道。
满意的点了点头,慕嫣然抬眼看着一众人问道:“你们,可都做到了?”
稀稀拉拉的应答声在议事厅内响起,愈发显得参差不齐,慕嫣然看了一眼紫月,仰身靠在铺了狐裘的扶手椅中,抱紧了手里的暖炉。
“这几日在雅然居进出过的人,出列。”
紫月朝前一步站在慕嫣然左前方,直视着面前的人群喊道。
顿时,走出了十几个人,站在了众人面前,都是些乳母丫鬟,以及厨房的仆妇。
“昨日晚膳过后在厨房当值的人,出列。”
看了一眼那十几个人,紫月继续喊道。
紫月的话音落毕,身后的人群中,又走出了几个年纪大些的婆子。
回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点了点头,紫月扬声说道:“王府待你们如何,这几年,你们心里也都是有数的。好好做事,王府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可是……”
话音一顿,紫月逡巡的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冷声说道:“若是不守规矩,被撵出府去,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到时候,可就莫怪任何人。”
说罢,紫月看着剩下的众人说道:“你们都散了吧,二十九日辰时二刻,议事厅集合。”
往年的奖惩,也是在二十九那日,顿时,那些没被从队列中挑出来的人,都面带喜色的俯身磕了头以后朝外去了,不一会儿,议事厅内,就只剩下十几个人。
“只一句话,你们谁说过,尹夫人不要欢儿乐儿两位小姐了,谁说出来的,自己站出来吧,否则,等着别人揪出来,下场只会更惨。”
紫月沉着脸说道。
只一瞬,乔姓乳母的脸色就白了,而站在她身边的花大姐,脚下的步伐,不自禁的就朝另一旁挪了一小步。
厅内的众人都低垂着头,眼角处,却打量着身边人的脸色,一时间,都心内忐忑了起来。
见没人开口,慕嫣然看了紫月一眼,止住了她打算劝众人开口的意思,不耐烦的说道:“没人开口?既如此,那也不用费了大家伙儿的时间都杵在这里了,各自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钱,便回家去吧,过了年,也不用再进府里来伺候了。”
慕嫣然的话,顿时让众人慌了神,踌躇着打量了身边的人几眼,有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这样吧,从你这儿开始,你先说,你是打谁那儿听说的,说了什么,你又告诉了谁。”
紫月朝前走了一步,指着身前的那婆子说着。
“老奴……老奴是听厨房的王婆子说的,她说,定是那些碎嘴的人乱说的,说每日晚间送到雅然居的牛奶羹都是一式三份,但凡小郡主有的,尹府的两位小姐都有,尹府的夫人不可能不要两位小姐。”
被指着的那婆子点头哈腰的说着。
还未等紫月唤那王婆子出来,王婆子忙不迭的伏倒在地,给慕嫣然磕了头道:“回王妃主子的话,老奴是听拢雪轩的小红说的,真不是老奴嘴碎啊,求王妃主子别把老奴撵出府去,老奴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了……”
一个个的攀扯着,最后,毫不意外的,攀扯到了乔乳母身上。
众人都未亲口说过文雅竹不要欢儿和乐儿的话,唯有乔乳母,幸灾乐祸的猜测着文雅竹此举只是一个过渡,旨在让慕嫣然对两个孩子心生恻隐,为她们寻觅一个更好的去处,这样的话,同在雅然居内伺候的花大姐只当耳旁风,听过便忘了,而乔乳母,闲来无聊,说给了旁人听,一来二去,王府内,渐渐的也有人传扬了起来。
“方才青萝的话,你们也都是听见了的,一个小丫鬟都谨记在心的道理,你们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却还不懂?”
厉声斥着,慕嫣然转过头看着瑟缩在人群后的乔乳母问道:“你在府里当差多久了?”
被慕嫣然点名,乔乳母顿时知晓自己要有大祸上身了,从人群中挤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慕嫣然身前。
连声磕着头,闷闷的响声在议事厅内响起,乔乳母却不敢出一声,生怕愈发惹得慕嫣然不喜。
“主子问话,还不答?”
见乔乳母不说话,紫月冷声说道。
“回……回王妃的话,奴婢……奴婢是二月里入府的,后来,小姐和少爷的乳母选定了,奴婢就被分派到了后院伺候,浆洗熨烫小姐和少爷的衣物。”
说着话,乔乳母匍匐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事情到了此刻,已大致弄明白了,慕嫣然一眼都不看乔乳母,只抬起头冷冷的注视着面前那些因为乔乳母被揭露出来而松了一口气的十几个人。
众人心虚的不敢直视慕嫣然,唯有花大姐,长舒了一口气,眼带怜悯的看着乔乳母,心内暗自叹息了一声。
“若你是王府的奴才,我即刻便让人拔了你的舌头,让你今后再一个字都说不出。如今,我也不难为你,一会儿去账房,领了你这个月的月例,再去领二十大板,还有,这王府内所有与你沾亲带故的下人,一并撵出府去,不得再在王府当差。”
话是对着乔乳母说着,可慕嫣然的一双眼眸,却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十几个人。
“你们……”
眼神在面前站着的一众人身上扫过,慕嫣然沉声说道:“你们当中,是王府家生子的,便罚三个月的月例,以观后效。不是王府家生子的,则一并去账房领了银子出府去吧,还有亲人在王府当值的,便不牵连了,可是,话,却是要带到的。”
沉声说完,慕嫣然站起身朝外去了,而议事厅内的一众人,已尽数跪倒在地,及至慕嫣然跨出门,身后,埋怨声顿起。
自此后,王府一众下人对欢儿和乐儿愈发尽心,那些浑话,却是再也不敢说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的日子,一大早起身,慕嫣然带着珠儿,去给灶神磕了头,而欢儿和乐儿,也像模像样的跟在慕嫣然和珠儿身后,朝厨房走去。
回到一心堂坐下没一会儿,帘子掀起,桃枝进来回禀道:“主子,尹大人和夫人来了……”
“爹娘来了?”
惊喜的从椅中跳下地,欢儿和乐儿欢呼雀跃的朝外跑去,不一会儿,尹浩武和文雅竹便抱着两个小家伙进了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八十一章 纠纷
得知欢儿和乐儿的名字也都被记在了族谱里,虽只是一个名字,慕嫣然仍旧为她们感到高兴。
而两个小家伙,又岂会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看到了半个月未见到的爹娘,心里的欢喜,连同面上的开怀笑容,只看着都能让身边的人跟着情不自禁的开心起来。
送走了文雅竹和尹浩武,慕嫣然拉过一直默默坐在身边的珠儿问道:“怎么了?欢儿和乐儿走了,没人陪我们的珠儿玩了,所以不高兴了?”
摇了摇头,珠儿吐出粉嫩的舌尖,俏皮的说道:“我以为竹儿表姨不喜欢欢儿和乐儿,所以才把她们送到咱们家来了呢,不过今日见了,才知道不是。娘,竹儿表姨不止喜欢恪哥儿,也喜欢欢儿和乐儿的,对不对?”
刮了一下珠儿的鼻子,慕嫣然轻声说道:“当然喜欢,当娘亲的,哪里有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道理?娘生下了蕾儿和瑜哥儿,可有不喜欢珠儿吗?”
笑嘻嘻的环住慕嫣然的脖子,珠儿将头枕在她的脖颈边,方压低了声音,似是在跟慕嫣然说悄悄话一般说道:“娘,我听她们说,欢儿和乐儿不是竹儿表姨生的呢。”
心中暗恼府里那些下人碎嘴,竟让珠儿听到了这些,慕嫣然面上却故作惊讶的问道:“珠儿是听谁说的?那些人肯定是看见娘和珠儿对她们这么好,所以胡说的,珠儿别去理会她们,好吗?”
见珠儿点了点头,慕嫣然继续问道:“那方才见到了竹儿表姨,珠儿觉得她喜欢欢儿和乐儿吗?珠儿总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啊。”
侧着头回想着方才的情形,珠儿肯定的说道:“竹儿表姨往日来了总要先给娘请安,今儿进了门,便先满屋子找欢儿和乐儿,看到她们。眼圈都红了,可见也是极想她们的。所以,竹儿表姨不会不喜欢欢儿和乐儿的。”
珠儿还不到五岁,却已经知道怎么去分析眼中看到的东西了。慕嫣然觉得心里很欣慰,赞赏的拍了拍她的脸,慕嫣然抱着她摇晃着,讲起了故事。
用罢午膳,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听珠儿讲着这几日和欢儿乐儿在一起时发生的小趣事,慕嫣然的面上。尽是柔和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儿,珠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迷,依稀已经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慕嫣然转头去看,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给她盖好了被子,慕嫣然枕回软枕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屋帘响起。紫月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见慕嫣然睁开了眼睛,紫月似是有些吓到了,轻拍了拍胸口。紫月低声说道:“主子,白掌柜来了,说铺子里出了点事。”
这几日,云都城里的铺子,已经渐渐的开始关门了,铺子里的掌柜的和伙计们,也都收拾着准备回家过年了。
而花容月色,去岁就是腊月二十五关门歇业的,今儿都已经二十三了,慕嫣然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
起身穿戴好走到正屋坐下,白掌柜跟在白薇身后进来了。
给慕嫣然请了安,白掌柜起身看着慕嫣然答道:“主子,晌午有两位少爷在铺子里打起来了,小的劝说无用,最后。没等官府的衙役过来,有一位少爷,已经被打伤了,险些重伤致死。如今,衙役传唤小的去衙门里备案,小的特此来回禀王妃一声,还请王妃示下。”
大过年的,竟然有人在店铺里生事,慕嫣然觉得有些诧异,抬眼看着白掌柜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细细说来。”
点头应下,白掌柜仔细的分说起来。
花容月色,这两年已经规模很大了,不仅云都城里的贵门夫人和小姐们愿意在这儿定制珠钗首饰和精美的成衣,便连附近的几个城县的人,逢年过节也会慕名而来大肆采买。
再加上有闵夫人从中周旋,虽云都城的人还不知道花容月色就是慕嫣然名下的产业,却也不敢随意找茬,而晌午发生的事,却让白掌柜有些猝不及防。
时近午时,铺子里的客人已经渐渐的少了起来,白掌柜正打算让几个伙计轮流着去后院吃饭时,门口的马车停下,走出了一位小姐,身后,还跟着一位老妈妈和两个丫鬟。
这两年多来,但凡是云都城里各府的小姐,只要是来过花容月色的,白掌柜大多都有印象,可那位小姐却看着眼生,白掌柜生怕店里的伙计眼拙得罪了大主顾,便亲自迎了出去。
试探着问了几句,也没问出那位小姐是不是云都城的人,白掌柜便依着她的意思,取出了几只她想要的珠钗。
几番相看,那位小姐选中了其中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簪子,还未等她出声说要买,大门外进来了一位锦衣玉袍的富家公子。
这位公子,白掌柜却是认得的。
云都城牛家的独苗牛天隐。
牛老爷年逾花甲,府中美妾无数,可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打牛少爷出生,便稀罕的什么似的,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是故,也养出了牛天隐骄纵的性子。
牛天隐平日里好吃懒做,每日在街上带着几个家世相当的子弟吆五喝六的闲逛,街上的人,都刻意的躲着他们,唯恐惹上麻烦。
今日,打从那位小姐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牛天隐就注意到了,恰好等到那位小姐要买簪子的时候出现,抢先付了银子,说是初次见面送给那位小姐的礼物。
云都城里的小姐,便是没见过牛天隐,也从家人的口中听过他的大名,若是见此情景,定然二话不说扭头就走,那牛天隐得了没趣,却也不会纠缠不休。
可晌午时,这位小姐再三谢过,却再三推拒,直说家里规矩大,不能随便收外人的礼物。
这一来二去的,愈发撩拨的牛天隐上了心,只觉得面前这位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两人一说一答,那位小姐身后的老妈妈和两个丫鬟,那时那刻,却如泥塑的一般,也未出言劝阻,白掌柜身为外人,就更不好多言了。
还未等白掌柜跟那位小姐确认她是否还要买那只珠钗,牛天隐竟伸出手直欲去拉那位小姐的皓腕,白掌柜只觉得眼前一花,门外又飞奔进来了一个男子,口中直呼“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辱我妹妹清白。”
一来二去的,这二人便在花容月色的店铺内拉扯了起来。
那牛天隐原本心情极好,想着能借此一亲佳人芳泽,可突然间半路杀出一个不讲理的男子,顿时来了火气,直到被那人揪住了衣领,牛天隐顿时大声喊叫起来,将平日里厮混在一起的几个人叫了进来,顿时,两帮人就在花容月色的大堂内对打起来。
白掌柜早在那小姐的兄长进了花容月色,就隐隐感觉事情不妙,暗自吩咐了一个小伙计去请衙役过来,可衙役迟迟不到,两边人已经不依不饶的打闹起来,直到最后,牛天隐的头被打破,鲜血直流。
牛天隐被送往医馆,衙役才迟迟赶到,带着那位小姐和她兄长,以及他家中的家丁丫鬟离去。
事情到此,若是告一段落,白掌柜会觉得稀松平常,毕竟,这两年来,铺子里发生的大小纠纷也多了去了。
可事后一清点,白掌柜顿时发现,铺子里的几套赤金头面,却都不翼而飞,而柜门上的锁匙,却都完好无损。
那几套赤金头面,都是几位官夫人预约打好的,只等着她们前来取货,虽说已经丢了,拖延一两日再打造一副新的也耽误不了多久,可白掌柜事后思忖起来,却觉得这件事前前后后像是有预谋的一般,让他心头疑惑迭起。
白掌柜说完,冲慕嫣然行了礼道:“几套头面事小,可小的却觉得,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若说那伙贼人旨在店铺里的那些金银首饰,是借着打架斗殴的功夫行窃,可牛府的那位公子,直到现在还没醒转过来,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牛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掌柜说话的时候,慕嫣然便一直静心思忖着,此刻见白掌柜如此说,慕嫣然点了点头,一边抬眼看着他问道:“那对兄妹,可是云都城里的人?”
摇了摇头,白掌柜低声叹道:“铺子里的活计去衙门里打听过了,那对兄妹,跟着衙役去做了口录,就被放了,此刻已经出了云都城远去了。”
“放了?”
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慕嫣然不解的问道:“便是寻常的打架斗殴,如今被打的一方昏迷不醒,无论占理不占理,打人的一方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脱身啊?”
“正是如此……”
白掌柜无奈的说道:“小的估摸着,衙门传唤小的,估计也是想让小的做一份虚假的口供,将责任都推在牛府的少爷身上,毕竟,是他主动进了花容月色去那位小姐面前搭话的,若是说的严重些,完全可以说是他调戏在先。”
思忖着白掌柜的话,再结合店铺里发生的事,慕嫣然轻蹙着眉头,低声说道:“事情,怕是远没有咱们猜测的这么简单。”
第五百八十二章 经营
吩咐了白掌柜几句,便让他回去了,慕嫣然回到内屋躺在暖炕上,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原想着通过闵夫人,让闵大人去查查,可想着已经都要过年了,兴师动众的也麻烦,慕嫣然便打消了主意。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久,仍旧一点儿思绪都没有。
闭上眼睛假寐了会儿,一直到听见右梢间里瑜哥儿依依呀呀的说着什么,慕嫣然才起身唤了乳母,抱过了两个小家伙。
蕾儿安静的靠在慕嫣然的怀里坐着,瑜哥儿极不老实的攀在珠儿的身上站了起来,方走了两步,珠儿醒转要翻身,小家伙一个屁墩坐在了暖炕上,顿时咧开嘴傻乐起来,引得睡眼惺忪的珠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三个孩子的天真笑颜,慕嫣然心里的烦恼,瞬时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接过紫月递来的帕子给珠儿擦了脸,慕嫣然回头吩咐道:“带个口信给白掌柜,花容月色,今晚就关门歇业了吧,不管有什么事,都等到过完年开张再说,也让大家都安生的过个好年。”
紫月应声出去了,慕嫣然转过头看着窗外迷蒙的天色,心里,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腊月二十五,收到了宫里的赏赐,尽数都是永成帝和皇后娘娘给贺启暄和慕嫣然的礼物,其中,还有给蕾儿和瑜哥儿的一些小物件,做的尽善尽美,一看便知内务府颇花了些心思。
来宣旨的,是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念完了旨意。又将赏赐礼单递给紫月收好,小太监走到慕嫣然身前行了礼道:“宣王妃,奴才临行前,另有玉嫔娘娘的一封书信并一些礼物。还请王妃让人跟奴才去取一趟。”
玉嫔?
神情微一怔忡,顿时反应过来是苏若,昔日的玉良媛。慕嫣然的面上,不由的就带出了几分喜意,“这位公公,玉嫔娘娘如今在宫里,一切可好?”
听闻慕嫣然提及玉嫔,那小太监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恭敬。“如今宫里的主子娘娘们,玉嫔娘娘的荣宠可是头一份儿呢,每月皇上在棠荔殿歇息的日子,比旁处都多几日呢。”
昔日慕嫣然在宫里,玉嫔除了到毓秀宫给皇后请安。其它时候,要么是在棠荔殿独自一人看书绣花,要么,便是去瑞安宫和慕嫣然说说话,可自打慕嫣然跟随贺启暄来郓州就藩,玉嫔在宫里,怕是连个打发时间的去处都没有了。
以她的性子,怕是宁可闷在自己的宫里看书,落个清静的。
听那小太监说起。慕嫣然的心里,不由的放心了几分。
毕竟,宫里是这天下最逢高踩低的地方,有永成帝的眷顾,即便身边无人相陪,玉嫔在宫里的处境。也能相对好一点。
送走了宫里来的那一行人,慕嫣然转身回到内屋,拿起玉嫔写的书信看了起来。
人常说物是人非,可书信的字里行间,玉嫔却依旧是慕嫣然记忆中那个温柔和婉的女子,听她语气柔和的说着宫里的事,说着那些蜚短流长,慕嫣然仿若亲身经历了那些事情一般。
再看到包袱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绣活,一件件松软舒服的小衣服,慕嫣然的心,就像浸在了温热的水中一般熨帖。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苏若,都是那个恬淡的如同一幅画的女子,美好的让人难以忘却。
想及两人相识以来一起经过的那些事,慕嫣然的心里就暖暖的,可再想到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宫里,却还连个能陪着说说话的人都没有,慕嫣然的心里,又会泛起一丝心疼。
云都城里的年味儿越来越浓,王府里,慕嫣然却有些落寞,虽一早就知晓贺启暄不可能在年前赶回来,可真到了这一刻,仍旧有些不适应。
强打起精神来哄好了三个孩子,慕嫣然斜倚在暖炕上,看着紫月说道:“明儿的奖惩,可拟出来了?”
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九了,到时候,议事厅里会集齐府里的一百多号下人,对这一年的作为进行奖惩,这也是下人们一直以来都翘首以盼着的。
点头应下,紫月走到书桌前,将一早起来就誊抄好的一份名录册子递给了慕嫣然。
翻看着,慕嫣然看着排在首位的人名,抿嘴笑道:“这王府里,要论最踏实能干,无人能出大全其右,这几年,大全也攒了不少体己了吧?怪不得旁人眼红呢。”
迎合的笑着,紫月不住口的夸道:“那是自然,旁人会的,大全都会,大全会的,旁人可就说不准了。”
斜眼看着紫月,慕嫣然戏谑道:“大全如今嘴巴也甜,见了你,什么时候不是笑着喊一句‘紫月姐姐’,怨不得你每次提起他都不住口的夸呢,原来得了个好弟弟啊。”
被慕嫣然打趣,紫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边,却还忸怩的辩解道:“大全本来就有出息,奴婢真要有他这般长进的弟弟,也是奴婢的福分。”
张口欲说什么,慕嫣然心中一动,却又止住了,翻看完手里的册子,提笔在上面增减了几个数字,递给紫月去放置起来了。
用了晚膳,带着珠儿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又将她送回雅然居,慕嫣然才回到一心堂内屋。
躺在暖炕上,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慕嫣然喊了守夜的白薇进来,让她把白日紫月捧来的账目册子拿了过来。
翻看了一会儿,慕嫣然的脑海中,却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年从都城来郓州,生怕贺启暄和慕嫣然不顺利,慕容睿私底下给了慕嫣然八间铺子,衣食住行俱都包含在内,其中,还有都城流渊阁的一家分号。
及至后来,慕嫣然又在云都城内开了花容月色,做珠钗首饰和成衣。
如今,九间铺子,撇开古韵深厚的流渊阁分号不说,其它一应铺子,却都没有花容月色赚钱。
而十月里军营里发生棉衣以次充好的事后,慕嫣然当机立断的让白掌柜揽下了那两万件棉衣的麻烦事,后来此事解决以后,不但把花容月色垫补进去的八千两银子还上了,还又赚了五千两,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天下,最赚钱的生意,无非就是百姓的衣食住行,行行出状元,如今的云都城内,各行各业都有翘楚之人,想要再从中盈利,且盈大利,更是难上加难。
而慕嫣然,却顿时打起了军营里那五万士兵的主意。
一年四季,更换的军服军被,便有好些,而经过了层层的盘剥,往往花了钱,却没有让士兵得到应得的东西,吃力不讨好。
若是自己揽下这事,既赚了钱,也让士兵们享有了自己该得的,何乐而不为?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只等着贺启暄回来,和他商议一番。
昏黄的灯火,在屋内弥漫出了一丝陈旧的氛围,慕嫣然一人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思绪,不由的便飘到了从前。
想及那一年从噩梦中惊醒,想及前世发生的那惨烈的一幕,直到此刻,慕嫣然仍旧觉得有些心有余悸的惊恐。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么多年,看着昔日把持慕府后宅,耀武扬威的沈氏安分守己的如旁人府里再卑微不过的一个妾侍,看着慕敏然几人再也不能趾高气扬的欺负自己,看着卓远之的阴谋无法得以实施。再反观自己身边,秦素儿能和心心相印的太子厮守东宫,婉儿摆脱远嫁西丽的悲惨命运,和司徒南远在大秦相守,而自己,也有了美好的生活,如是想着,慕嫣然只觉得幸福的像是在梦里。
低头看着手中厚重的账目册子,再思及方才自己回想过的往事,慕嫣然的唇边,顿时泛起了一抹淡笑:生活,与生意,何其相似?用心经营,年末时,也终能赚的钵满盆满,若是一步走错,便会满盘皆输,最终,连当日投进去的本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响,却是烛台里炸开了一个灯花。
“主子,可见是有好事了,灯花可是大吉之兆呢……”
听见内屋的响动,白薇起身进来,从慕嫣然手里接过账目册子放回书桌上,一边沏了一杯温润的水端过来递给了慕嫣然。
待到慕嫣然喝完,白薇接过茶碗放回锦桌,吹熄了灯火出去了。
一转眼,便到了除夕之夜。
永成二十四年的除夕,慕嫣然带着三个孩子独自渡过,用了晚膳,外间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院墙外,处处都是喧闹的鞭炮声。
及至天色全黑,苍廖的夜空中,顿时溢满了五颜六色的烟花,让人眼花缭乱。
原本被慕嫣然抱着在内屋赏看,禁不住珠儿的一再蛊惑,两个小家伙眼巴巴的指着窗外,麻花儿一般在慕嫣然怀里扭,依依呀呀的,诉说着心里的祈求,无奈的摇头笑着,慕嫣然让乳母给蕾儿和瑜哥儿裹好厚裘,一行人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璀璨的夜空。
子时刚过,遥远的天边,传来了闷闷的钟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像天边的滚雷一般响了起来,伴随着人们的欢笑声,新的一年到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静思
深邃的夜空中,一束束烟花漫天散开,在头顶迷蒙出了一整片如梦幻般绮丽的绚烂,贺启暄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
此处,是宛贵妃的寝宫漪兰宫,除了守在宫门外的小贵子,宫院内再无一人,贺启暄回过头看着只开着一个缝隙的雕花门,看着香案上的灵牌,心里不禁有些缅怀。
那个优雅恬静如画一般美好的女子,似是从未走远一般。
“母妃,儿子很想你,你知道吗?”
仰起头看着漆黑的苍穹,贺启暄喃喃念道。
“殿下,圣上往这边来了……”
门外,小贵子低声说着,紧接着,“吱呀”一声,宫门大开。
“儿臣参见父皇……”
起身走到门前,恰好迎上大踏着步子进来的永成帝,贺启暄跪倒在地拜道。
“起来吧,到了你母妃这儿,便没那么多虚礼。”
笑呵呵的说着,永成帝拍了拍贺启暄的肩膀,从他身边一掠而过,进了大殿,不一会儿,风中,便飘过了永成帝温和清浅的话语声。
“殿下,您坐会儿,奴才去端茶过来。就让皇上和淑敬皇后安静的说会儿话吧。”
日常跟在永成帝身边的苏平走过来笑着说道。
点头应下,贺启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殿内,转身走到方才所坐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桌上便摆了几样小菜,苏平不仅让小太监们捧来了香茶。还温了一壶酒。
提起紫砂茶壶,往贺启暄面前的小茶碗里沏满了茶水,苏平见贺启暄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大殿内,便径自絮叨着说道:“皇上的习惯。还和从前一般无二,得空就会来漪兰宫坐坐,跟淑敬皇后说会儿话。每年的除夕,宫里的晚宴结束,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起将太后她老人家送回永寿宫,皇上就会来漪兰宫陪着淑敬皇后守岁,从无变更。”
“和从前一样……”
贺启暄低声喃喃道。
宛贵妃薨逝那一年,永成帝便是如此,如今。宛贵妃去了已经有四年多了,永成帝的习惯,却和从前并无不同。
点头应和着贺启暄的话,苏平回过头看了一眼殿内的永成帝,转过头来轻声说道:“皇上这几年。苍老了许多,虽然身子骨还硬朗,可奴才却晓得,皇上的心里苦。如今,满宫里的主子娘娘,也就棠荔殿的玉嫔娘娘还能陪着皇上说会儿话了。”
抬眼欲说话,却见永成帝站起了身,贺启暄顿住未出口的话语,起身迎了上去。
“你回来也好些日子了。咱爷儿俩还没工夫静下心来好好说说话,今儿,咱们不醉不休,你也好生跟朕说说郓州的情况。朕这一生,总想着出去走走,也一早就想着要带你母妃出去走走。可终究,事不遂人愿啊……”
感慨的说着,永成帝伸手指了指石桌的位置,父子二人并排走了过去。
吃着菜,喝着温好的酒,贺启暄将到达郓州后发生的事情,捡重要的挑了几件,跟永成帝说了起来。
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唇角含笑,永成帝的眼中,尽是为人父的慈爱,此刻的他,身上丝毫不见身在帝位所有的那份肃穆,仿佛他只是平常人家的一个慈父。
“皇子年满二十才就藩,而你,因为你母妃的缘故,要提早去藩地,朕也准了。可你去郓州,朕心里,也是担忧着的。你自小随性没规矩,出了这皇宫,天大地大,一切的事情,你怕都是往最美好的一面去想了,果不其然,文府的那些人,仗着一门出了二后,你敬着他们,他们竟也生生受了。好在,还有个懂礼的文嗣逡,只要有他在,文府,就没落不了。”
喃喃的说着,永成帝看向贺启暄,眼中漫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丝毫不见责备。
“是儿子想左了……”
低声说着,贺启暄垂下了头,脸上,还有一丝自责。
提起酒壶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永成帝笑呵呵的说道:“年轻的时候,多有些这样的经历也好,能磨一磨你身上的傲气,要不然,等到像朕这把年纪,若是再有什么不顺遂的事,那可就真是跟自己个儿过不去了。这几年,朕听到那些从郓州传来的消息,知道你长大了,成熟了,朕心甚慰。”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永成帝吃了几口菜,浅笑着说道:“撇开太子不说,就藩的藩王里,你比你两个兄长,都出色,如今,朕也就谈不上什么教诲了,孩子大了,就如放飞的雏鹰,是好是坏,都在你们一念之间,你们好好把握便是。”
点头应下,贺启暄仰头看了一眼夜空,唇边,也泛起了一抹笑意。
说完了政事,便提及了珠儿等三个孩子,贺启暄说的尽兴,永成帝也听得开心,父子二人的笑声,便在寂寥的院落里飞扬起来。
一整夜,皇宫各处安静无比,唯有漪兰宫,灯火通明,语声不断。
天边第一丝曙光透过云层的时候,漪兰宫的殿门打开,永成帝和贺启暄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站在院落里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几下筋骨,永成帝转过身看着贺启暄说道:“你回去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天亮了,再来乾安殿陪朕说话。”
说罢,永成帝提步朝前,出了漪兰宫。
走回大殿,跪倒在香案前磕了几个头,贺启暄站起身,转身出宫门,回了瑞安宫。
瑞安宫,还是从前的模样,贺启暄前几日回来后,内务府调拨了几个宫女过来伺候。
贺启暄进殿的时候,早膳已经布好,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贺启暄净了脸,又回到内殿更了衣,才迅速的用完早膳。
看了会儿书,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顿时觉得困意阵阵袭来,吩咐了小贵子一会儿唤醒自己,贺启暄和衣躺在暖炕上睡了起来。
再睡醒。已近午时。
“殿下,皇上此刻在永寿宫陪太后娘娘用膳呢,您要过去吗?”
服侍着贺启暄起,小贵子轻声问道。
点头应下,贺启暄出了瑞安宫,径直朝永寿宫走去。
没走几步,便遇上了一身水红色宫装的玉嫔。
“嫔妾见过宣王殿下。”
侧身给贺启暄行了礼。玉嫔轻声拜道。
“起来吧,玉嫔这是要往永寿宫去?”
叫了起,贺启暄随口问道。
点了点头,玉嫔落后一步的跟在贺启暄身后,两人朝前走去。
“嫣儿很好。时常挂念着你,明年,许是就能回到都城来了,到时候,你们姐妹俩再好生叙话。”
宫道漫长,只闻得一行人轻浅的脚步声,贺启暄回过头来了一眼微垂着头看着脚步的玉嫔说道。
“嫔妾与宣王妃有幼时的情分,便是入宫后,也颇得她照拂。只盼着还有姐妹重逢的那日。宣王妃为人真诚率直,是这天下再难得不过的女子,还望宣王殿下好生待她,嫔妾定在菩萨面前为宣王殿下和宣王妃祈福,惟愿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一口气说了这一长串话。玉嫔的脸颊边,透出了一丝羞赧的粉意。
唇边噙着一抹会心的笑容,贺启暄谢道:“玉嫔的好意,本王待嫣儿谢过你了,也愿你在宫里事事顺遂。”
眼前几步处,便是永寿宫的宫门了,玉嫔的脚步愈发缓慢,贺启暄微一思忖,顿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玉嫔说道:“本王还有几句话要与太子殿下说,便在门口稍候片刻,玉嫔先进去吧。”
两人一个是皇子亲王,一个是后/宫嫔妃,一同进入永寿宫,多有不妥,知晓贺启暄这是为自己着想,玉嫔也不再多言,点头应下,俯身行了礼后,起身进了永寿宫。
贺启暄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远处,便看到了正华宫的一行人,领头的,便是太子和太子妃秦素儿。
“你们先进去吧,孤和宣王随后再进去。”
转身看着秦素儿和两位侧妃说完,太子回过头看着贺启暄笑道:“回都城这么些日子了,除了父皇宣诏了你几次,其它时候,你不是和从前的故友畅饮,便是逗留在慕府,怎么,孤这个嫡亲的皇兄,倒入不了你的眼了?”
仰头哈哈大笑,贺启暄摆着手说道:“臣弟岂敢?只不过太子皇兄要处理政事,臣弟不敢叨扰皇兄而已,既如此说了,那这几日,臣弟便赖在皇兄身边好了……”
二人一派亲和,倒似真是一母同胞一般。
永寿宫里,欢声笑语阵阵,太后较之前几年,又苍老了几分,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精神倒也极好,而皇后,一如往日的端庄。
一起用了晚膳,众人才各自散开,而贺启暄,则跟着永成帝回到了乾安殿。
父子二人盘腿坐在暖炕上,对着面前的一盘棋各自部署,时不时的,永成帝会问询一句,贺启暄稍加思索后作出应答,清冷的内殿,因为父子二人的对话,平添了几分暖意。
“你们下去吧,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看着小林子上前添了茶,永成帝回头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领了命,小林子回头做了个手势,顿时,殿内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俱都退出了内殿。
殿门关上,内里一片静谧,只能闻得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
“几个成年的皇子,唯有你和太子最肖朕,若朕将皇位传于你,你可有把握将大梁治理好?”
看着手下已成败局的棋局,永成帝弃子投降,一边数着子,一边轻声问道。
闻言,贺启暄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