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直觉
“你孤身一人上路,如今天寒地冻的,也多有不便,何苦执意去寻他呢,若是一来一去的走散了,岂不是更麻烦?”
知晓阿尼尔娜要去沛城寻贺启暄,慕嫣然的心里虽有一丝不舒服,可更多的,却是担心她在路上会有不便,是故,阿尼尔娜开口请求的时候,慕嫣然便委婉的劝解道。
摇了摇头,阿尼尔娜有些落寞的说道:“我从阿山出来也有十几日了,阿吉如今定然派人四处寻我,留在这儿,保不准哪日就被他寻到了,到时候,再想出来,就难上加难了,倒不如让我去寻他,见了面,大家把话说清楚,若他……若是我误解了他的意思,大家把话说清楚,我自回阿山去便是,也好过这样每日受折磨。”
这几日在王府,阿尼尔娜也从府中下人们的口中听到了贺启暄对慕嫣然的好,再想及从前的事,愈发不敢确信,到底是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还是他确实也对自己有意,是故,阿尼尔娜的心里,从前的那份期待,也变成了忐忑。
叹了口气,慕嫣然不再劝她,唤来了小平子吩咐道:“你去军营里打探打探,看看沛城那边有没有传回什么消息来,若是没有,再去总督府问问文总督。”
小平子领命而去,慕嫣然回过头来看着阿尼尔娜说道:“等小平子回来,你再做决定吧,可好?”
慕嫣然也是一片好心,阿尼尔娜当然领情,起身依着阿山的礼节谢过了慕嫣然,便转身回了迎雪轩。
午膳时分,小平子进来回话,说贺启暄大概这一两日就会回来。
既如此,阿尼尔娜也没有去沛城的必要了,慕嫣然让紫云带话过去给她,心里。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即便是永成帝和宛贵妃情深如许,依旧有了后来的岚贵人,更莫说是如今慕嫣然还怀着身孕,而贺启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从前两人的柔情蜜意也好。山盟海誓也罢,如今,伴随着慕嫣然有孕在身的多疑,都多了几分不确定,慕嫣然只恨不得贺启暄此刻就在眼前,让她问个清楚,也好过现在这般百般犹疑。
即便是当日知晓宋晓对贺启暄有意。慕嫣然也丝毫不曾担忧过,可这一次,慕嫣然的心里,却不如从前那般自在了,患得患失的诸多愁绪,让她的心情比怀着珠儿时多了几分焦躁,再加上天气冷,每日除了窝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能去,愈发让她有些气短。
自过了十一月,天气愈发冷了。晨起时,伸出胳膊,便觉得一股冷意扑面而来,让慕嫣然愈发赖床。
挣扎几番,连珠儿都起来在床榻边痴缠,慕嫣然才缓缓起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份慵懒。
用了早膳,慕嫣然牵着珠儿去后院散步,母女二人站在秋千架旁,听着珠儿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耳边回旋。慕嫣然的心情,才稍有缓解。
“阿尼尔娜见过王妃,见过郡主……”
慕嫣然走到珠儿身旁,拿起帕子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意,身后,传来了阿尼尔娜的声音。
慕嫣然转过身笑道:“起来吧。”
将至午时。院子里的阳光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慕嫣然侧过头看着眼圈微有乌青的阿尼尔娜,关切的问道:“可是住的不惯?”
抿着嘴犹疑了一下,阿尼尔娜点着头答道:“在阿山,女伴们可以邀约去骑马,去唱歌跳舞,可到了这儿,只能闷在屋里,和在阿山时全然不同。”
从前看山水杂谈,慕嫣然也看到,边陲的少数民族部落里,民风极为开放,即便是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的和男儿们一起喝酒聊天,那些所谓的男女大防,也根本不如大梁地域内的其它地方一般严格,所以,女孩儿的生活,相对要丰富的多。
如此一比起来,阿山的生活,确实值得人向往。
“那有朝一日如果要离开阿山,你可舍得?”
阿尼尔娜的眼中,全是对阿山的眷恋,慕嫣然惋惜的问道。
神情一怔,阿尼尔娜摇了摇头,有些低落的答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默默的朝前走着,不发一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过了好一会儿,阿尼尔娜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慕嫣然问道:“若易地而处,王妃又当如何?”
自由自在的生活固然可贵,可是与相爱的良人在一处,却是更让人期许的一件事吧,呼吸一滞,慕嫣然顿时发现,原来是自己痴了。
“有舍才有得,只不过,有些时候,舍得之间的度,很难让人把握罢了,一切自在人心,问心无愧便可,阿尼尔娜,你说呢?”
回头看着阿尼尔娜,慕嫣然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阿尼尔娜迈开步子,跟在慕嫣然身后朝前走去。
“王妃跟我讲讲你和贺将军的事,好吗?”
知晓自己的问话有些无礼,阿尼尔娜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赧。
说罢,阿尼尔娜低声补充道:“我只是想知道,从前的贺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同样是在贺启暄身上花心思,文雅蕊选择自作聪明的为自己打算,而阿尼尔娜,却选择另一种坦诚的探寻,这样的女孩儿,慕嫣然心里,不禁有些淡淡的惋惜。
抿嘴笑着,慕嫣然俏皮的说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你若是不嫌我啰嗦,咱们就回去用膳,一会儿,我说给你听,可好?”
在王府闷了几日,阿尼尔娜早就觉得有些无趣了,若是出府,倒显得自己有些失礼,此刻见慕嫣然全然不排斥自己,阿尼尔娜有些欣喜的问道:“可以吗?”
见慕嫣然确定的点了点头,阿尼尔娜的步伐,也透出了几分轻盈。
对长相柔美艳丽的阿尼尔娜,珠儿有些莫名的喜欢,虽是第二次见面,却一点儿也不认生,膳桌上跟她讲东讲西,一心堂里,倒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热闹。
用罢午膳,哄睡了珠儿,慕嫣然捧着温茶歪在暖炕上,看着坐在一侧的阿尼尔娜轻声说道:“我十二岁的时候,进宫给长公主做伴读,那时候便认识殿下了,不过,当时的他,却是扮作小太监,他知晓我是谁,而我却不知道他的身份,也算是他戏弄了我一遭呢……”
提及当年的往事,慕嫣然却觉得恍若昨日才发生过的事一般,脸上,不由而然的便散发出了一份回忆的柔美。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里屋,屋里便多了几分和煦的暖意,两个春兰秋菊般美好的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各自生活中的美好往事,不由而然的就让人生出了几分静好的感觉。
“贺将军待王妃,果真是极好的呢……”
低声说着,阿尼尔娜的脸上,有些羡慕的神往。
片刻后,却转变成了一丝落寞,“从前,在戏文里听过一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那时,不知晓诗文里的意思,如今,却是明白了。”
阿尼尔娜的话语低沉,眼中的神采,更是黯淡了几分。
“他从未说过喜欢我,可是我知道,他的心底,藏着一个人,虽然他不说,可我看得出来。”
低声说着,阿尼尔娜的一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露出了心底的那丝挣扎。
少女的情怀,如梦如诗,想要争取,却怕得不到珍惜,可若是放弃,又不甘心,一日日的漫长等待,最终,便成了无谓的犹豫。
此刻的阿尼尔娜,在听到了贺启暄和慕嫣然那么甜蜜而又充实的过往后,满心的低迷。
可慕嫣然,却因为阿尼尔娜的那句话,心口一顿。
从前在慕府时,贺启暄常和慕容睿几人没大没小的斗嘴,便是在慕老太太面前,也一脸炫耀的说慕嫣然待他的好,慕嫣然也有好几次听过贺启暄柔情蜜意的说心里只装着她一人,何曾听他说过自己是藏在他心底的?
一瞬间,慕嫣然的心里,却闪过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也说了,阿山的女孩儿性情直爽,你便从来没追问过他的心意?”
慕嫣然试探着问道。
摇了摇头,阿尼尔娜轻声说道:“我想问,又不敢问……”
两人闲聊了几句,阿尼尔娜的情绪愈发低落,本来还欲问清楚后开解她几句的慕嫣然,也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打发了紫月送她回屋,慕嫣然的脸上,有些一扫阴霾的舒心。
虽还未确信,可慕嫣然却直觉的认为,阿尼尔娜口中的“贺将军”,必定不是贺启暄。
心中的包袱放下,慕嫣然的唇边,便洋溢出了几分笑容,为自己,也为那人。
一夜无梦,难得的好觉,天明醒来时,慕嫣然只觉得有些好笑,思及这几日自己的患得患失,愈发觉得有些当局者迷的茫然。
起身梳洗完,慕嫣然又去牵着珠儿过来正屋,母女二人有说有笑的用着早膳,门外,传来了紫云有些慌乱的声音:“主子,阿尼尔娜姑娘不见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章 窃喜
“奴婢去迎雪轩问过了,阿尼尔娜姑娘一大早起来,使唤了其中一个丫鬟去取早膳,另一个收拾屋子,自己则偷偷的去了马厩,说要骑马出去,因着主子之前说过许她出去逛逛云都城,所以马厩的管事就放行了,然后阿尼尔娜姑娘从侧门出去的。”
紫月出去核实清楚后回来回禀道。
“她出去有多久了?”
慕嫣然抬眼问道。
“主子,有大半个时辰了。”
紫云答道。
“大半个时辰……”
喃喃的念叨着,慕嫣然微一思忖,抬头吩咐着紫月道:“你让苏管家派人去城门口附近守着,若我没猜错,她不会走太远,定然会在那附近徘徊,等着殿下回来的。你让人去拦住她,让她回来再说。”
心中隐约明白阿尼尔娜不告而别的原因所在,慕嫣然的心里,有些微微的心疼。
昨日阿尼尔娜问慕嫣然和贺启暄相知相识的过往时,慕嫣然心中便明白,阿尼尔娜定然也知晓,自己是绝不会同意在她和贺启暄中间多出另外一个人的,而心思单纯的阿尼尔娜,怕是已生了退却的心。
“主子,她存了那样的心,既已走了,您何必还寻她回来?”
紫月有些不解的问道。
抿嘴笑着,慕嫣然低声说道:“她要寻的人,不是殿下。”
“不是?”
一脸的惊诧,联想到阿尼尔娜自那日进府就一直嚷嚷着要找“贺将军”,紫月转念一想,有些开窍一般的问道:“难道,是襄王世子?”
点了点头,慕嫣然应道:“若没猜错,大抵是他,不过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了郓州的。”
如此说着。慕嫣然不禁又想起了初三那夜去街上逛时看到的那个恍惚的背影,也许,并不是自己眼花,那人确实是贺启钧呢。
用了早膳。慕嫣然和珠儿偎在暖炕上念三字经,慕嫣然念一句,珠儿便有模有样的跟着读一遍,母女二人的话音在屋内盘旋,自然而然的,便带出了一份沁人心脾的暖意。
贺启暄踏进一心堂院门的时候,听见的便是这样和谐的声音。唇边,也带出了一丝笑容。
“主子,殿下回来了……”
屋外传来了小丫鬟喜气洋洋的通禀声,紧接着,屋帘掀起,一身盔甲的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迈了进来。
“爹爹……”
听到通传声,珠儿欢呼着扔下手里的书本,从炕上翻身而下。朝外跑去,被贺启暄抄起抱在怀里在原地转了几圈,才喜不自禁的下来。如小跟屁虫一般的跟在贺启暄身后转着。
拍了拍珠儿的头,贺启暄冲慕嫣然笑了一下,进内屋去更衣了。
吩咐了紫月去小厨房端些粥点过来,慕嫣然起身进了内屋。
从衣橱里取出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慕嫣然的心里,突然起了一丝顽皮的捉弄之心,等再回过头来,脸上已有了几分淡淡的愠怒。
“当日从沛城回来,留下了三千驻守的将士,那日听说将士和当地的百姓起了冲突。闹的很是厉害,所以我才急忙带兵赶过去了,来不及回来跟你细说,你还生气呢?”
自进屋以后,慕嫣然的脸色就不大对,本想着是自己没回府来跟她说明白就带兵出去了。所以她才不高兴的,贺启暄仔细的辩解道。
抿嘴不说话,慕嫣然将手里的月白色中衣扔给他,作势要转身离开,却被贺启暄一把拉住拢在了怀里:“我到了沛城,日日都想着早些处理完好赶回来陪着你和孩子,瞧瞧,眼窝都青了……”
贺启暄诉着苦,故作委屈。
斜了他一眼,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不是急着去见你的红颜知己的?”
“红颜知己?”
贺启暄一头雾水的惊诧道。
抬手替他系着脖颈边的纽扣,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人家都寻上门来了,说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还不见你去看她,所以从家里偷溜了出来,一路从阿山寻到云都来,呶,都在王府住了好些日子了。今儿听说你要回来,去城门口候着了,怎么,你们没遇上?”
慕嫣然的话里,透着一股子酸味儿,贺启暄虽不知晓她说的是谁,可到底也听出来慕嫣然是在吃醋,当即将慕嫣然抱在怀里,在她脸颊边啄了一下说道:“这天下除了你,我心里可是再没有旁的女人的,你这样说,可是大大的冤枉了我。”
扭着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开,转身对着镜子整理好了微乱的发鬓,慕嫣然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紫月的通传声:“主子,寻到阿尼尔娜姑娘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吧,出去瞧瞧……”
抿嘴笑着,慕嫣然转身朝外走去,一边还瞟了个白眼给贺启暄,可看在贺启暄眼里,却如媚眼一般,连眼角都透着几分娇俏。
无奈的摇头笑着,贺启暄低头整理好了腰带,跟在慕嫣然身后到了外屋。
顺着掀起的帘子进屋,看着坐在上首处的慕嫣然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而身旁,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而那男子,却抱着珠儿玩着,阿尼尔娜顿时有些呆住了,连要给慕嫣然行礼请安都忘记了。
“阿尼尔娜,你可看清了,他可是你要找的人?”
慕嫣然含笑问道。
木然的摇了摇头,阿尼尔娜顿时知晓眼前的那名男子便是郓州藩王贺启暄,当即行礼拜道:“阿尼尔娜见过宣王殿下,殿下千岁。”
听名字便知面前的女子来自少数部落,而且方才又听慕嫣然提过她是来自阿山,贺启暄神情一怔,看着阿尼尔娜问道:“你就是阿山公主?”
点了点头,阿尼尔娜垂首站在那儿,脸颊一片绯红,眼角处偷看着慕嫣然的表情,也有一丝尴尬,倒是慕嫣然,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邃。
“民乐的街上,多了好些阿山的青年,听说连阿山的王子都亲自带人四处找你呢,连沛城都出现了阿山的人,不成想,你竟然跑来了云都,胆子不小啊。”
眼中有一抹惊奇,贺启暄扬声说道。
阿尼尔娜身上的事,贺启暄还不知道,可凭着方才慕嫣然拈酸吃醋的几句话,贺启暄也大抵猜到了,当即,看向慕嫣然的目光,便含着几分戏谑。
“阿尼尔娜,若我没猜错,你要找的人,叫贺启钧,对吗?”
慕嫣然嗔怒的斜了贺启暄一眼,转过头看向阿尼尔娜问道。
眼中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阿尼尔娜点了点头,口中情不自禁的问道:“王妃认得他?”
“他是宣王殿下的堂兄……”
解释的说着,慕嫣然转过头问贺启暄:“你可见过襄王世子?”
“他在沛城。”
贺启暄肯定的答道。
只一瞬,阿尼尔娜的脸上,便迸发出了一抹光彩,仿若娇羞的少女期盼着远行的情人早归一般,急切,却又忐忑。
“他在沛城还有些事要处理,我们约好了,他三日后便会来王府,你且安心在这儿住着便是,有什么事,等他到了再说。另外,少不了要安排人将你在云都的事告诉阿山你父亲,免得他们担心,你写封信吧,稍候我会安排人送去阿山。”
沉声嘱咐着阿尼尔娜,看着她点头离去,贺启暄转过头挑眉问道:“我的红颜知己?”
方才只是个玩笑而已,此刻贺启暄不依不饶的追着问,慕嫣然当即抿嘴笑着强辩道:“我哪里知道她到底要找谁?她一进府便说找贺将军,这郓州地面上,我知晓的贺将军,也唯你一人而已,怪不得我。”
贺启暄回来,一心堂里,欢笑声无数,连带着屋里的丫鬟们,也跟着一脸喜庆,仿佛是什么大喜事一般。
阿尼尔娜回到迎雪轩,直到坐在梳妆台前,才发现自己粉面含羞,前几日的失落,一扫而光。
还好,不是他。
在王府几日,听多了下人们的议论,再加上亲耳听到了慕嫣然诉说她和贺启暄的往事,阿尼尔娜深知,有慕嫣然这样美好的女子在身边,这天下间任何一个男儿,怕是都不会移情别恋的,所以,辗转反侧了一夜,阿尼尔娜才做出了不告而别的举动。
可出了王府,阿尼尔娜却又有些不甘,所以,才在城门口徘徊了起来,最终,遇到了慕嫣然派去的人,就那么神志不清的跟了回来,继而,见到了那个本应是他却不是他的贺启暄。
心里,是有一丝窃喜的吧?
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误解,想起两人一起结伴出游,想起他迎风而立站在山顶看着遥远的地方,一脸落寞的思念,阿尼尔娜只觉得心口有一点钝钝的疼痛。
微微的失落,只持续了那么一下,转瞬,铜镜中,便又是那个一脸执着,信心满满的阿山公主了。
阿尼尔娜,等着他,你是阿山最优秀的女儿,配的上他那般杰出的大好男儿。
夜,深了。
“贺启暄,不要……”
眼角、眉梢,处处透着无尽的春/情,可慕嫣然的一双手,却推拒着贺启暄的胸膛,口中的嗔怨,此刻听来,也含着一份娇吟的呢哝。
“大夫说了,三个月以后,便可以了。嫣儿,你不想我吗?嫣儿……”
诱惑的说着,贺启暄的硬挺,在幽穴门口缓缓的斯磨起来,不一会儿,便顺利的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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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黯然
自知晓了贺启暄不是她要找的人,阿尼尔娜的心情,陡然轻松了下来,再看到慕嫣然时,也没有了心里的那份羡慕,和敌对。
贺启暄早起去军营,阿尼尔娜就来一心堂陪慕嫣然说话,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光,阿尼尔娜活泼的性子顿时露了出来,让慕嫣然觉得这样的她比从前更添了几分俏丽。
“嫣然姐姐,都城里,好玩吗?”
手里拎起一件小孩儿的衣服看着,阿尼尔娜侧头问道。
猜到了阿尼尔娜问话的意思,慕嫣然的眼中,不自然的便带出了几分戏谑,顿时,阿尼尔娜的脸颊边,透出了一抹娇羞,“我……我从来没去过都城,不知晓那里是个怎样的地方,所以,所以……”
嗫喏了半天,却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阿尼尔娜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可弥漫到脖颈处的红晕,却暴露了她心中的羞赧。
“都城是个很美的地方,可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故土的那份眷恋之心,当你身处阿山,遥想着都城的时候,想必心中会有一丝惶恐。等你到了都城,你就会发现,无论你做什么事情,心里都会无时无刻的想起阿山。阿尼尔娜,你懂我的意思吗?”
随着阿尼尔娜的问题,慕嫣然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都城,那里有她十多年的美好记忆,有她时时刻刻惦念着的亲人,即便是到了云都,拥有了她和贺启暄曾经憧憬过的自由自在的生活。都城,仍旧在她的心底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我想过,嫣然姐姐,我想过……”
慕嫣然说的认真,阿尼尔娜的表情,顿时也肃穆了几分。抬眼看着慕嫣然,阿尼尔娜的眼中。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愁绪,“在阿山,有阿吉和阿姆。还有哥哥和姐姐们护着我,没人能欺负我,那儿的青山绿水。每一处,便是闭着眼睛,我都能想象到。可是……可是,那里没有我牵挂着的他。”
声音愈发低小,阿尼尔娜紧咬着娇唇,留下了细微的贝齿的痕迹。
“哎……”
长叹了一口气,慕嫣然探手过去,握住阿尼尔娜的手劝道:“人总说,有舍才有得,既如此。你心里想清楚便好,这世间,是没有两全之事的。”
似是早已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阿尼尔娜重重的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相约好要来王府的贺启钧,却迟迟未露面。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和贺启暄并排躺在暖炕上说着话,贺启暄一只手覆在慕嫣然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自顾自的跟肚里的孩子说道:“你要乖乖的,不许惹你娘亲生气……”
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惹笑了慕嫣然。
两人说笑着,屋帘掀开,小贵子进来回话道:“殿下,襄王世子托人送来了书信给您。”
坐起身,从小贵子手里接过信看着,贺启暄浓眉轻挑,看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他知晓阿尼尔娜在王府,面都不敢露了。哈哈……”
贺启暄的声音洪亮,门外缓缓走来的阿尼尔娜,却是听了个隐约,脚下的步伐一顿,瞬时僵在了门口。
见桃枝要朝里通传,阿尼尔娜情急的拽着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一转身,带着丫鬟回了迎雪轩。
院子里飘起了雪花,贺启暄站在窗口看了几眼,径自关了窗冲慕嫣然说道:“今儿慕风轮休,约了要去练功房切磋功夫,我这便去了,要是回来的晚,你先用膳,莫等我。”
说罢,贺启暄披着厚裘出了屋门。
从外屋进来,紫月将炕几上的茶水换成热的,递给慕嫣然,一边低声说道:“主子,方才阿尼尔娜姑娘来过了,听见您和殿下在说话,就回去了,不过桃枝说,她走的时候眼圈红红的。”
猜到阿尼尔娜怕是听见贺启暄的话了,慕嫣然心中暗恼,一边情急的招呼着白薇:“去,把阿尼尔娜请过来。”
白薇转身出去了,慕嫣然低着头思忖了半晌,却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在这头一个劲儿的开解阿尼尔娜也不是个办法,遂让小平子去找贺启暄,让他务必把贺启钧请到王府来。
第二日一早,慕嫣然和阿尼尔娜在一心堂说话,门外,传来了小平子的回禀声:“主子,襄王世子爷到了,在外书房和夏侯老先生说话呢。”
慕嫣然的心思还未回转,阿尼尔娜已面色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他……他来了?”
一脸的不敢置信。
“嫣然姐姐,我去找他。”
深呼了几口气,阿尼尔娜转过脸看着慕嫣然急切的说着,见慕嫣然点了点头,阿尼尔娜像是解释给慕嫣然听,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说道:“这几日,我也想了好多,若他心里有我,便是远走他乡,我也愿意跟着他,可……可若真是我一厢情愿,我何苦因为自己,而束缚了他呢?我喜欢他,可我希望他也喜欢我,若不能两全,我希望,能看到他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说罢,不待慕嫣然反应,阿尼尔娜已一阵风似的出了一心堂。
阿尼尔娜出去没多久,便径自回了映雪堂,一整日,再也没有出门,便连送去的晚膳,也原封不动的退回了厨房。
不知晓贺启钧跟阿尼尔娜说了什么,慕嫣然心中有些惋惜,想要劝解,却也觉得无处下手。
外书房里,贺启暄和贺启钧,一如从前在都城里一般,一人对着棋盘上的残局敏思苦想,一人捧着兵书在书桌旁细读,书房里,涌动着一丝难言的静默。
“你在云都,会留多久?”
放下手里的兵书,贺启暄出言,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小半个月吧,从都城出来也有三年了,该回去了,否则,父王和母妃的家信来的越来越频繁,我怕再耽搁下去,他们会追到这儿来了。”
贺启钧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盒里答道。
“你……也该成个家了。从前,还可以拿好男儿先成家再立业来说服他们,如今呢?可找不出借口来了吧?”
贺启暄站起身走过来,拎起炭炉上的紫砂茶壶给贺启钧和自己添了茶水,回身坐到贺启钧对面说道。
耸了耸肩,贺启钧无奈的笑道:“从前是谁说天大地大任逍遥的?怎么,如今也变了?”
答非所问的,却是把话题给转了。
男人间,说话往往就是一句话,也不会往下深究,见贺启钧不愿意多说,贺启暄也再未多问,低垂着头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深邃。
天色已经暗了,见慕嫣然吩咐了紫月去取厚裘,紫云满面忧色的跟在身后劝道:“主子,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找阿尼尔娜姑娘再说不行吗?再不济,奴婢去请阿尼尔娜姑娘过来,这天色都黑了,您还朝后院去,若是有个磕着碰着的,哎哟,呸呸呸……”
紫云自成了亲以后,较之从前唠叨了几分,慕嫣然每每和紫月说起来,都要打趣几句,如今,紫云也习惯了。
“晚间吃了那么多,就当是散会儿步,你要不放心,就跟在我身边,等回来了,你再回你屋里去,这总行了吧?”
慕嫣然笑道。
慕嫣然决定了的事,鲜少会被人劝动,想到此,紫云也不再固执,索性紧紧跟在慕嫣然身旁,搀着她朝后院迎雪轩走去。
“嫣然姐姐……”
听见门外通传说慕嫣然来了,阿尼尔娜急忙迎了出来,看见慕嫣然,只唤了一句,眼泪就簌簌的缤纷落下,愈发衬得一张小脸凄楚不堪。
“不论多大的事儿,也不能和自己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啊?”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转过头吩咐着平日伺候阿尼尔娜的两个小丫鬟道:“去小厨房,有热着的粥和点心,端点过来。”
回过头来,慕嫣然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脸上并未有慕嫣然想象到的肝肠寸断,相反,却多了几分羞涩,阿尼尔娜拿起帕子擦净脸上的泪水,搀着慕嫣然走到内屋坐在暖炕边,方低声说道:“他说,我是个好姑娘,值得这天下间任何一个男儿悉心呵护。可他……他说,他给不了我要的幸福,而且,他不愿,也不能让我为他放弃这么多。”
说罢,阿尼尔娜的脸上,又滑出了晶莹的泪珠。
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感动,此刻的阿尼尔娜,心中,怕是对贺启钧又难以割舍了几分吧?
贺启钧是襄王世子,而且襄王府只他一个男儿,传宗接代,将来全在他一人身上,要嫁给他的女孩儿,身份要匹配不说,此生怕是都要住在都城里不能远离襄王夫妇身边的。
而阿尼尔娜,又是阿山公主,虽说并不是阿山大首领膝下唯一的女孩儿,可她自幼被父母兄姐放在手心里疼宠,让她从阿山嫁到都城,对一向恋家的女孩儿来说,无疑是极艰难的,若是真心爱她的男儿,必定会为她多考虑一点。
抿嘴笑着,慕嫣然侧头看着阿尼尔娜说道:“如今,可知晓了他的心意?”
翘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个泪珠,阿尼尔娜的脸上,浮出了几抹绯红。
点了点头,阿尼尔娜深呼了口气道:“若是可以,我真希望,能与他结下露水之缘,哪怕……哪怕将来不能和他白头到老,我也心甘情愿。”
露水之缘?
听阿尼尔娜如此说,慕嫣然眸色一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胆
自从知晓阿尼尔娜要找的人不是贺启暄,慕嫣然心里的那个小疙瘩便消失殆尽,这几日的功夫,两人的关系也一下子亲近了起来。
阿尼尔娜性子本就活泼,见慕嫣然每日养胎也颇为无聊,就挑拣了些阿山的趣事讲给慕嫣然听,这其中,便不乏有关露水之缘的习俗。
在阿山,女子的地位,要比男子高,因为在他们的古老传统中,女子孕育了生命,才有了欣欣向荣的阿山,尽管现在的大首领,以及各个要职上都是男子,可在他们的心里,对身边的女子,都有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尊敬。
所以,在阿山,婚嫁一事,相较大梁其它地方,开明了不知多少倍。
家中只有女儿没有男子的人家,通常会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将来的子嗣,自然也是冠以女方家的姓氏。
而这其中,便有让慕嫣然觉得最不可思议的露水之缘。
待嫁的闺中女儿若是看中了哪家的男子,两人虽两情相悦却没有办法缔结婚约,女儿家,便会准备宴席邀请男子来家中做客,留宿一宿。
而那一夜,自然是留宿在女儿家的闺房内。
那以后,女儿家自然可以如从前一般议亲,十月怀胎,无论那个孩子是从前露水之缘那名男子的骨血,还是后来娶了她的夫婿的骨血,男方家,抑或是女方家,都不得追究。
此刻听阿尼尔娜如此说起,慕嫣然脸上难掩惊讶。“阿尼尔娜,你这般,值得吗?”
阿山虽民风开放,可阿尼尔娜到底也是阿山大首领的女儿,依着她自己的说法,以及慕嫣然从闵夫人口中得知的,阿山大首领疼她爱她如掌珠。必定希望她有个幸福的归宿,又怎会允许阿尼尔娜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种情况下,让阿山大首领一家欢天喜地的准备宴席邀请贺启钧到家里去做客。让阿尼尔娜与他结下露水之缘,怕是绝无可能的。
想到此,慕嫣然有些怜惜的摇了摇头道:“傻丫头。这样,值吗?”
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阿尼尔娜眼眶红红的看着慕嫣然答道:“原本,我以为他心里没我,我彷徨过,忐忑过。可如今……如今……”
哽咽着吸了口气,阿尼尔娜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如今,知晓他心里也是有我的,只不过,却因为替我考虑了太多。而使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便觉得,这样的男子,值得我深爱。”
敢爱敢恨的阿尼尔娜,在这一个时刻。让慕嫣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年在行宫,临湖的亭子里,面容凄美的女孩儿,强自镇定的回头看着她说:“嫣然姐姐,知晓南哥哥心里有婉儿,是婉儿觉得最快活的日子。哪怕将来婉儿不能和南哥哥在一起,哪怕到了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时候,婉儿也会觉得,此生无憾。”
“阿尼尔娜啊……”
感叹的说着,慕嫣然只觉得眼圈有些温热了,这样的女孩儿,同为女子,都让她觉得心内怜惜不已,被她们爱上的男儿,何其有幸啊。
拿起帕子替阿尼尔娜擦拭着眼泪,慕嫣然吸了吸鼻子柔声劝道:“傻丫头,事情哪里就到了那一步了?先不说你父母会不会同意让他们如珠似宝般疼在心里的女儿去与人结露水之缘,只说贺启钧,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神情一怔,阿尼尔娜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哀伤:贺启钧为人坦率直爽,他又岂会同意做这样的事?
泪水愈发缤纷,阿尼尔娜俯在慕嫣然怀里失声痛哭:“嫣然姐姐,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若是不能与他在一起,我的心会碎掉的……”
阿尼尔娜的话语,让慕嫣然顿时也潸然泪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轻柔的拍着阿尼尔娜的后背,直到她的情绪慢慢的缓和下来,慕嫣然才平复着心情柔声劝道:“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好不好?”
让丫鬟把一直温着的粥点端上来,慕嫣然陪着阿尼尔娜吃用了几口,又安慰了她几句,才带着紫云和紫月回了一心堂。
内屋里,贺启暄正仰面躺在暖炕上发呆,见慕嫣然眼睛红红的进来,忙不迭的下炕将她的手牵过来暖着,一边愠怒的说道:“旁人的事儿再大,能大过咱们的孩子不成?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让人放心……”
吸了吸鼻子,将阿尼尔娜要与贺启钧结露水之缘的事情告诉了贺启暄,慕嫣然瘪着嘴说道:“看见她那么说话,我当时心里又想起了婉儿,当年为了放弃司徒南,婉儿没少掉眼泪,如今看见阿尼尔娜这个样子,我这心里……”
眼看慕嫣然又要掉眼泪,贺启暄忙不迭的将她拢在怀里,摇晃着她劝道:“依我看,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见贺启暄的话里有转圜的可能,慕嫣然的泪,顿时盈在了眼眶里,“怎么了?”
唇边沁出了一抹微笑,贺启暄笑道:“若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一切都可抛下,真能像他说的那般容易?”
见慕嫣然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贺启暄解释着说道:“当年,太子殿下为了秦素儿,可是不管不顾的了,若是父皇心里执意不属意秦素儿做太子妃,只凭太子殿下的顶撞之举,他如今,怕是早与储君之位无缘了。可见,江山与美人,是没有可比性的。”
“那你呢?就不怕你去边关的两年,我许嫁旁人了?”
打趣的说着,慕嫣然的心里,陡然轻松了一大截。
惩罚的捏了一下慕嫣然的鼻子,贺启暄自信满满的说道:“有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又年轻有为的大好男儿,旁的人,你还入得了眼吗?”
贺启暄的话,顿时招来了慕嫣然的一记白眼,方才和阿尼尔娜一起说话时的愁绪,也被冲淡了几分,两人闲聊了会儿才睡下,慕嫣然的心里,却再三的思量着要如何帮阿尼尔娜。
第二日起来,贺启暄和贺启钧有事在身出府去了,慕嫣然便唤来了阿尼尔娜,两人说了会儿话。
阿尼尔娜有些心不在焉的,慕嫣然说三句话,她倒有两句半都在走神,没一会儿,慕嫣然便让她回去歇着了。
午膳前,小贵子回来传话,说贺启暄和贺启钧留在军营里用饭了,让慕嫣然不必等他们。
用罢午膳,又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歪在暖炕上做针线,门外传来了桃枝的通传声:“主子,阿尼尔娜姑娘来了。”
心内有些疑惑,一抬眼,阿尼尔娜已穿着当日进府时的那身火红裙装进来了。
若说那日的阿尼尔娜是满身的异域风情,今日的她,则是火焰中的一颗冰种,浑身透着一份冰冷的艳丽。
“嫣然姐姐……”
展颜笑着,阿尼尔娜起身坐在慕嫣然身边,从自己额头上的那个珍珠挂饰取下来放在慕嫣然手里说道:“嫣然姐姐,这次从阿山来的唐突,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给珠儿,这串珍珠,是我十六岁的时候,阿吉和阿姆用一整盒南海紫珠做的,是阿姆亲手串的,今日,阿尼尔娜便送给姐姐,算是我给珠儿的礼物,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阿尼尔娜此举,让慕嫣然觉得莫名的不解,当即便推拒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这是要与我生分吗?以后,我可不敢再来宣王府找姐姐玩了……”
抿嘴笑着,阿尼尔娜嘟着嘴不高兴的说道。
昨日在自己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个女孩儿,一夜之间,竟似什么都想通透了一般,让慕嫣然有些无法适应,此刻,她宁愿阿尼尔娜一脸哀怨的躲在屋里不怨见人,也不希望她强颜欢笑的笑脸示人。
如此想着,慕嫣然就有些微微的心酸,看向阿尼尔娜的目光,也有些不忍,“你放心,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这事儿,我必定帮你想办法,只一条,你不许胡思乱想,知道了吗?”
温顺的点了点头,阿尼尔娜轻声说道:“他一心为我着想,姐姐也是满腹为我盘算,阿尼尔娜岂是小孩子,哪有不懂道理的一说?姐姐放心吧,我不会任性的。”
说罢,阿尼尔娜便就着慕嫣然的手,看起了她手里的绣活,一边,还嚷嚷着以后有机会要让慕嫣然教她。
眼看便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知晓平日贺启暄都会赶回来陪着慕嫣然用膳,阿尼尔娜便起身欲告辞,刚站起身,门外,传来了小平子的通传声:“主子,襄王世子爷今儿留宿军营,殿下说,晚点儿回来,让您先用晚膳,别等他。”
只一瞬,阿尼尔娜的脸色,就有些苍白了。
慕嫣然心中不忍,忙不迭的应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回过头来,正想着要如何劝慰阿尼尔娜,却见她已面色如常的说道:“姐姐,我这便回去了,你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
说罢,阿尼尔娜径自出去了,留下了一眼心疼的慕嫣然才背后黯然不已。(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三章 爱她
“嫣然姐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尼尔娜已经不在云都了,阿尼尔娜知晓你疼我,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了。喜欢一个人,便不愿看着他心内挣扎矛盾,尤其是在知晓了他对我的心意以后,我便更不愿意看着他为我为难。从此以后,我们便是彼此心里惦念对方最深的人,哪怕老了,心底的最深处,仍旧有当初那份最美好的悸动,这便够了。嫣然姐姐,希望你和宣王殿下永远幸福,阿尼尔娜会永远为你们祈祷……”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的心里,越发感到酸涩无比。
“去,看看殿下和襄王世子是不是还在外书房,若是在,请襄王世子到后院一趟,哦,就去梅林吧,我去那儿等他。”
吩咐了紫月去前院看看,慕嫣然叹了口气,将另外一个信封塞在了袖笼里,一边,从暖炕上下来,让紫云给她穿了厚靴,起身到了外屋。
片刻的功夫,紫月回来回话道:“主子,奴婢去的时候,殿下和襄王世子爷正要出门呢,殿下先去军营里了,襄王世子爷跟着小平子朝后院梅林去了。”
点头应下,慕嫣然起身穿戴好厚裘,由紫云和白薇扶着出了一心堂正屋,经由廊檐和角门,朝后院走去。
从都城一别,慕嫣然已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贺启钧了,穿过了梨林,远远便瞧见有一个穿着黑色厚裘的宽阔背影站在亭子里,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凉亭招呼道:“钧堂兄,好久不见?”
身子一僵,贺启钧回过身来,面色已一如从前,“弟妹,别来无恙。”
贺启钧比贺启暄大三岁,本就沉稳许多。这几年在外面历练了几年,肤色较之从前又黑黝了几分,脸上的线条,也比从前坚毅了几分。
贺启暄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贺启钧,仍旧是孤身一人,可想而知,襄王和襄王妃,这几年有多忧心。
从阿尼尔娜转述的话语中,慕嫣然也大概知晓贺启钧的心意,只不过是碍于阿山到都城的路途遥远罢了。可让慕嫣然眼睁睁的看着阿尼尔娜如此伤心,慕嫣然是决计不忍心的。
慕嫣然打量贺启钧的同时,贺启钧也在打量慕嫣然。
从前那个容颜绝美,气质娇俏的少女,已蜕变的多了几分高贵和柔婉的气质,再加上如今有着身孕,愈发温和如美玉,可眸子里的那份恬淡。却是怎么也不会变的。
“阿尼尔娜是个好姑娘……”
原本有许多的话要和贺启钧说,可见了他,慕嫣然却一时觉得无从开口。毕竟,这是贺启钧和阿尼尔娜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又有何立场来劝解他们该如何行事呢?
如此想着,慕嫣然顿时有些心虚的感觉。
见慕嫣然有些局促的站在台阶前,却踌躇着不往下说,似乎面前又出现了那个在襄王府后院桃林前品评花卉的娇俏少女,贺启钧的眼眸中,浮起了一抹暖色,“我知道。她,确实是个好姑娘。”
吸了一口梅林里清冷的幽香,贺启钧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正因为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我才更不忍心让她千里迢迢的嫁去都城。远离亲族,忍受心里那份思念的啮咬之苦。”
“你身子不便,坐着吧……”
伸手指了指石桌旁的圆凳,贺启钧话音轻柔的说道。
慕嫣然点了点头,一旁,紫云已取出绵软的厚皮软垫铺在了圆凳上,慕嫣然走过去坐下,微仰着头看着站在廊柱边的贺启钧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在曾经喜欢过的女子面前回答这样一个问题,贺启钧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尴尬,低咳了一声,贺启钧未再多言,一旁,慕嫣然的唇边,却沁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蓉姐姐若是知道,定然会为你开心。你走后的那些日子,每每提及你,蓉姐姐都没少掉眼泪呢。”
提起贺琳蓉,贺启钧的面孔上,多了几分笑容,“再过几日,我就要回都城去了,今年,能在都城过一个团圆年了。”
说罢,贺启钧眼神悠远的看向都城的方向,满脸的怀念。
“那阿尼尔娜呢,你打算怎么办?”
慕嫣然轻声问道。
脸上显出了一抹矛盾过后的释然,贺启钧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寞。
过了好久,贺启钧低垂着头看着条椅上斑驳的纹路,低声说道:“我和她,也许,只能算是有缘无份了。我只愿,她能找到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有一个好归宿。”
“这样的人就在眼前,可那个人,自私的退却了,不愿给她一个好归宿。你说呢?”
站起身走到贺启钧身旁,慕嫣然一脸坦然的看着贺启钧沉声问道。
眼中迸发出了一丝愠怒,贺启钧转过头看了慕嫣然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一时间,亭子里,有些难言的尴尬。
清风拂过,梅枝轻轻摇曳,鼻尖萦绕着的那几缕梅香也愈发凛冽,贺启钧有些无奈的答道:“是,我承认是我自私,我承担不起她这般厚重的爱。而我,自问也回报不了同样深厚的爱,患得患失间,便有些失衡。既如此,不如早些放手,也许,她能找到对她更好的人。”
“那你呢?你能找到比她对你更好的人吗?即便能找到,又会是几年以后?等到将来白发苍苍的时候,若你身边相伴终老的人不是她,你的心里,可会无憾?”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看着贺启钧脸上的表情愈发晦暗,慕嫣然却一点酣畅的感觉都没有。
“我曾和殿下说过,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便是缘分,就像我和他。如今的你和阿尼尔娜,也正是如此,可是,你如果硬生生的要将老天爷赐予你们的缘分变成一份遗憾,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可是,等到你后悔的那日,一切,就都晚了。”
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转过身走回石桌旁坐下,慕嫣然端起紫云沏好的热茶喝着,一边,冷眼注意着贺启钧。
男子的背影一动不动,可心里的挣扎,却是从未有过的艰难,过了许久,贺启钧低声问道:“你来云都,不会思念慕府众人吗?”
“想,当然会想……”
明白贺启钧话中的意思,慕嫣然浅声笑道:“我会想她们,她们自然也会想我,可是,因为我嫁给了殿下,府里的人都知晓殿下会待我好,所以,无论她们如何想我,如何惦念我,却总是放心的。虽远隔千里,可到底也不是没有办法回去,几年回去一次,见到彼此都好,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转过身看着慕嫣然,见她一脸的心满意足,知她所言非虚,贺启钧的眼中,有了一丝松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两个人之间的事,终归都要自己想明白才是,否则,旁人说再多也是枉然,想到此,慕嫣然站起身朝台阶旁走去,下了台阶,慕嫣然转过身看着一脸纠结的贺启钧扬声说道:“前几日,阿尼尔娜心灰意冷时曾对我说,若是此生无法与你共白头,她真希望能有机会与你结下露水之缘,哪怕终其一生,她也无怨无悔。一个娇弱的女孩儿,能为了这份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而你,还在此纠结诸多,我倒觉得,这份感情,你有些配不上呢。”
说罢,从袖笼里取出阿尼尔娜留给贺启钧的信,交给紫月递给贺启钧,慕嫣然转身缓步远去。
亭子里,贺启钧脸色轻变,一脸的惊讶。
“贺启钧,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陪她去赛马,陪她去狩猎,陪她去做这样那样琐碎而烦心的小事了,而我,却永远会记得,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细小瞬间。贺启钧,我感谢上天,让我认识了你,即便终归我们有缘无份,我依旧对此心怀感恩。爱一个人,便希望他能幸福,如果我的离开,能成全你的幸福,我愿意。贺启钧,无论将来是哪个女子陪你一生,请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儿,爱过你,那个女孩儿,叫阿尼尔娜。”
薄薄的一张素笺纸展开在贺启钧的手中,贺启钧的身子,却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呆呆的立在廊柱前,深沉的目光盯在素笺上果决的字迹上,渐渐的,多了一分雾气。
看着远处开的清冷的梅花,手指一松,那张信纸,便随风远去了,贺启钧情急的伸手去触,却再也触摸不到了,信纸随着清风缠绵远去,终于,化成了一个白点,再也看不见了。
“等到将来白发苍苍的时候,若你身边相伴终老的人不是她,你的心里,可会无憾?”
慕嫣然说过的话语,又在耳边回旋,贺启钧只觉得心口一痛,那股痛意渐渐的弥漫开来,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失去一般。
不,不能失去她……
心里有个声音在肯定的说着,贺启暄脚下一动,大步的朝外飞奔而去。
回到一心堂正屋,慕嫣然才觉得身上有清冷的气息弥漫开来,让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走到炭盆前烤了会儿,慕嫣然一转身,便看见紫云满脸带笑的进来说道:“主子,苏管家说,襄王世子一路奔到门外,打马离去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定情
一心堂的正屋内,温暖如春,锦桌前一坐一站的一双人,只看身影,就会让人觉得是一双璧人,可看那两人的表情,却说不出的别扭。
“嫣然姐姐,我,我……”
呢哝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尼尔娜的脸上,嫣红一片,眼睛也瑟缩着不敢去看慕嫣然,只站在那儿不住的用手攥着黝黑的马鞭。
倒是坐在一旁的贺启钧,此刻安定下来,才觉得方才的行为有些莽撞,倒似个毛头小子一般,禁不住的一张黑脸上也透出了几分紫色。
眼睛含笑的看了阿尼尔娜一眼,贺启钧站起身冲慕嫣然说了句“你们聊,我去前院看看启暄回来了没”,急匆匆的朝外去了。
“扑哧”一声,慕嫣然有些乐不可支的笑出了口,下一瞬,阿尼尔娜已将马鞭丢给紫月,径自奔过来偎在慕嫣然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摇晃道:“嫣然姐姐,你不许笑我……”
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边,满心甜蜜的为贺启钧跟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幸福,一边,又为不能和他相守白头而黯然魂伤,直到天凉了,阿尼尔娜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阿山的女儿,都是泼辣直爽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绝不拖泥带水。贺启钧虽喜欢她,话里话外却也表明,两个人在一起,是千难万难,何况,他不忍心阿尼尔娜舍弃阿山的亲人,嫁去都城。阿尼尔娜自问,若真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日,她必定也是舍不得父母兄姐的。
是故,看着天外的第一丝曙光,阿尼尔娜毅然的做出决定,就这样把贺启钧放在心底,这一生,哪怕她终归要嫁给旁人。可她的心里,有她深爱过的人,而那个人,也是深爱她的。这样,便够了。
十六岁的阿尼尔娜,带着满腔的眷恋,和满面的泪水,从宣王府打马离去,甚至连头都不敢回,生怕再看一眼。便会让原本就无法平静的内心再度挣扎起来。
纵马奔出城门,看着云都城城楼上那个古朴的石雕,阿尼尔娜哭的肝肠寸断,似是此生再也看不到那个让她割舍不了的男子一般,痛彻心扉。
清晨的城门口,进出来往的百姓极多,而马背上梨花带泪的异域美女,顿时成了那日城门口一道亮丽的风景。
贺启钧从王府飞奔而出。出了城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让他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佳人,看着她哭的梨花带泪,贺启钧的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和阿尼尔娜认识也有一阵子了,从前的她,无论何时见到,都是一脸灿烂的笑颜,似是永远不知烦恼为何物。耳边,也总是她银铃般清脆的唤声。
“贺启钧,阿山的杜鹃花娇艳无比。有我好看吗?”
“贺启钧,下个月的集市,有来抢婚的人,你会来吗?”
“贺启钧,贺启钧……”
一声声,如同昨日还在耳边回旋。贺启钧陡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已深深的刻上了那个女子的容颜,若是将来揭开的红盖头下,不是那张脸,他,又该如何?
泪眼婆娑中,阿尼尔娜,看到了气喘吁吁却一脸惊喜的贺启钧。
如果是做梦,老天爷,请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阿尼尔娜的祷告,还未在心里念完,贺启钧已摆着缰绳,骑着马儿到了自己身边,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他制住了有些狂躁不安的马儿,飞身越到自己的马儿身上,一扬鞭,身下的坐骑,便嘶鸣着奔进了云都城。
等阿尼尔娜再回过神来,已到了宣王府门前。
率先跳下马,贺启暄动作轻柔的将阿尼尔娜抱下来,眼神深邃的看着阿尼尔娜说道:“阿尼尔娜,此生,我必不负你……”
只一瞬,阿尼尔娜眼中的泪水,便不可抑制的滑落下来。
从前那个事事要强,甚至有些骄纵的女孩儿,俯在男子怀里哭得如同任何一个小女人一般,可心里的幸福,却满满的溢了出来。
东升的旭日,将灿烂的眼光洒在二人身上,夺目的金光中,两人的脸上,从未有过的柔情缱绻。
此刻回想起来,阿尼尔娜恍若做梦一般。
“如今这样,不正是你心里所盼着的?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该高兴,不是吗?傻丫头……”
接过紫月手里的帕子替而阿尼尔娜擦拭着眼泪,慕嫣然柔声哄着,心里,却跟着长出了一口气。
“嫣然姐姐,谢谢你……”
被泪水沁过的眸子,澄澈的如同两汪湖水,阿尼尔娜揽着慕嫣然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脖颈边低声说道。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阿尼尔娜心内知晓,必定是慕嫣然跟贺启钧说了什么,否则,那个榆木脑袋的贺启钧,又怎么会追着自己而去?
“你幸福就好。”
慕嫣然舒心的说道。
午膳时分,贺启暄邀请贺启钧到一心堂用膳,而阿尼尔娜,却觉得羞于见人,躲在迎雪轩未出现。
用罢了午膳,慕嫣然吩咐了紫月去泡了君山银针,三人在屋内喝着茶,闲叙着话。
“你打算怎么办?”
从军营里回来,便从慕嫣然那儿得知了贺启钧和阿尼尔娜之间的事,贺启暄也着实为贺启钧感到高兴。此刻,终于能安静的说会儿话了,贺启暄便直言问了出来。
抬眼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见他二人的脸上并没有打趣的神色,贺启钧呼了口气说道:“原本打算后日就出发回都城的,如今,我打算先送阿尼尔娜回阿山,毕竟,她出来也有这么久了,阿山那边,虽然已经收到了你们送去的信,可免不了回去还要责备她,我……我也于心不忍。等到了阿山,我会先和她父母说明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得了他们的原谅,我就快马加鞭赶回都城,好让父王和母妃尽早派人来提亲。”
说起自己的亲事,贺启钧的脸上,多了几分窘色。
“若是襄王爷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慕嫣然在一旁开口问道。
神色一怔,贺启钧的脸上,露出了几抹会心的笑容,“他们,会同意的。”
第二日,贺启暄和贺启钧照常去了军营,交接这几个月以来两人着手处理过的事,而慕嫣然,则打点着帮阿尼尔娜准备回阿山的东西。
贺礼准备的异常丰厚,阿尼尔娜看着,脸颊边便渗出了几抹羞红,一边,却蚊呐的说道:“嫣然姐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不麻烦,怎么也不能让你白跑出来一趟啊?”
当日阿尼尔娜到王府的时候,慕嫣然便让人送信去了阿山,阿山大首领知晓女儿在藩王府,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宣王妃的信中语焉不详,阿山大首领也不好轻举妄动。
如今,慕嫣然准备了礼物,大张旗鼓的送阿尼尔娜回阿山,当日再大的怒气,阿山大首领怕是也不敢发作了,再加上阿尼尔娜安全无虞,等贺启钧离去,阿尼尔娜撒撒娇,逃婚离家的过错,想来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你父亲,会同意你嫁给襄王世子吗?”
阿山虽民风开放,可到底也是父母之命,阿尼尔娜逃婚出走,已让阿山大首领脸上无光,如今,被贺启钧送回去,想来阿山大首领也会心中有怨气,怎么让阿山大首领消消气并把女儿嫁给他,这就是贺启钧的事了,尽管如此,慕嫣然的心里,仍旧有些微微的担忧。
似是心里一点儿也不担忧,阿尼尔娜点了点头,娇羞的说道:“阿吉和阿姆向来疼我,如若不然,早在华阳城那个混蛋城主来提亲的时候就把我嫁出去了,我又怎会有机会溜出来?只不过,此次回去,一顿责罚,大抵是跑不掉的,不过,哥哥们会护着我的……”
说罢,阿尼尔娜淘气的吐了吐舌头。
十一月二十六,天色还未亮,一心堂里,已燃起了灯烛,映衬的屋子内外灯火通明。
正屋里,一身大红色马装的阿尼尔娜,眼圈红红的跟慕嫣然道别,慕嫣然柔声叮嘱道:“下次再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这次回去,你们俩的事,怕是大抵也会定下来了,到时候待嫁之身,就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任性了,知晓吗?”
点了点头,阿尼尔娜一张口,眼中的泪珠便滚了下来,“嫣然姐姐,你待我好,我都知晓,以后,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对不对?”
被阿尼尔娜的离别情绪影响,慕嫣然的眼眶顿时也温热了起来。
点了点头,慕嫣然拿起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净,方绽出笑颜答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把你当妹妹般疼爱。”
两人说着话,门外,传来了小平子的传话声:“主子,襄王世子爷已在外院候着了,请阿尼尔娜姑娘这便朝前头去吧。”
出声应下,慕嫣然披着厚裘,牵着阿尼尔娜朝外院走去。
天已经很冷了,贺启钧乘着马,阿尼尔娜便老实的坐在马车里,直到马车都走了好远,还能看见阿尼尔娜从车窗里伸头出来跟慕嫣然大声的喊话,慕嫣然想及这几日的曲折,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身边一暖,便被罩进了贺启暄的裘袍里。
第五百一十五章 盈门
人逢喜事精神爽,知晓阿尼尔娜和贺启钧的事大抵不会有什么变化,慕嫣然也着实为他们高兴,一日日的盼着,直到腊月十八,贺启钧送信给贺启暄,说在阿山一切顺利,时间来不及,他便从阿山直接改道经民乐回都城去,不再来王府打招呼了。
阿山的事,贺启钧说的不甚详细,慕嫣然便稍稍有些急切。
还没等慕嫣然派人去打听,阿山大首领派人送来了厚重的年礼,对贺启暄和慕嫣然对阿尼尔娜的包容和照顾,表示了真挚的感谢。
这其中,自然就有阿尼尔娜写给慕嫣然的私信。
厚厚的一叠纸,诉说了从云都到阿山一路上贺启钧表白心迹时她心里的感动,到阿山后她父母兄长对贺启钧的刁难,以及贺启钧如何的一一化解,直至最终得偿心愿。
读到信尾,慕嫣然的脸上,已尽是放心的欢愉笑容了,想到开春就能迎来襄王府的提亲使者,顺利的话,明年阿尼尔娜就能嫁到都城和贺启钧双宿双飞了,想到此,慕嫣然就替阿尼尔娜由衷的高兴。
过了腊月二十四,贺启暄便不去军营里了,每日留在一心堂陪着慕嫣然说说话,抑或是带着珠儿认字临帖,日子过的悠闲极了。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懒洋洋的靠着软枕,一边,从紫云手里接过这几日收到的礼品单子看了起来。
与去年大致一样,都是郓州地面上各府送来的年礼。只不过,因着官员绩效考核的原因,升迁的官员要感谢贺启暄,遭贬斥的官员,也想着巴结贺启暄,细看起来,今年的贺礼。倒稍稍厚重了几分。
只看了几眼,便觉得有些眼花缭乱的眩晕,慕嫣然将单子递回给紫云去核对清楚。一边看着紫月轻声问道:“东西都送过去了?”
点头应下,紫月仔细的答道:“回主子的话,都是按着您拟好的单子准备的。整整两大马车的东西,送去杨柳巷的时候,尹夫人倒也没推辞,直说过几日来给您磕头。尹夫人的气色极好呢,肚子也大了好多,不过她身边,似是少了两个丫鬟。”
紫月说的含糊,慕嫣然却听明白了,顿时,脸颊边的笑容愈发深邃了。
十月里。文府三老太太赏赐了两个貌美的丫鬟,美其名曰服侍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可私下里到底是什么心思,人人知晓。
尹浩武和文雅竹,因着“长者赐不敢辞”的缘故。未推拒那两个丫鬟,可那样两个千娇百媚的娇人儿摆在眼前,怕是文雅竹只看着就心情不好,这才两个月的功夫,那两人若是不在杨柳巷,想来便是回了文府三房。可见文雅竹也是手段了得,慕嫣然又怎能不替她高兴?
点了点头,慕嫣然回头嘱咐道:“这些日子下雪路滑,你让白薇过去跟竹儿说一声,不许她过来,等到开春天气暖和些了再说。”
紫月领命朝外去了,慕嫣然伸了个懒腰,顿时觉得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刚翻身躺下,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不一会儿,贺启暄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跟她说,王妃身子不适,这些日子不见客,让她过些时候再来吧。”
帘子掀起,贺启暄脸色愠怒的大踏着步子进来了。
“怎么了?”
慕嫣然支起身子问道。
疾步走过来揽着慕嫣然躺好,贺启暄轻声说道:“文府三房的人,说是文雅蕊念着曾在王府受过你的照拂,想要前来给你磕头见礼,被我回绝了。”
“就这些?”
慕嫣然有些犹疑的挑眉问道。
若仅是贺启暄所说的那些,又何必生气?如今的贺启暄,已经不是半大的毛头小子了,这么点儿事,想来还不至于到脸色云都的地步。
知晓瞒不过慕嫣然,贺启暄摇头笑道:“若是文府派人递帖子来,过去传个话也就罢了,却是使人拦住了我的马。本以为,是文府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哼……”
冷笑了一声,贺启暄一脸不屑的说道:“车帘掀起,却是文雅蕊,直说是恰巧碰上,所以想来王府给你见礼,我回绝了,她们还不依不饶的跟着来了,到府门口,递了帖子进来,所以,我才有些暗气。如今的文雅蕊,要是丢脸,丢的可就不是文府的脸,而是郑府的脸面了。”
若说从前没嫁人,还有赌一赌的资本,如今的文雅蕊已嫁做他人妇,竟还敢不顾颜面的做出这样的事,慕嫣然当即便有些瞠目结舌。
“算了,不去想她了,快过年了,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儿的过年便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苏管家去打理吧。”
一脸不以为然的说着,贺启暄躺在慕嫣然的身侧,将温热的手掌,俯在了慕嫣然的肚皮上。
正要开口应答,忽然觉得肚子一动,紧接着,贺启暄的手下,便感到微微一震,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浮出了一抹惊喜。
自打怀孕过了五个月后,就能感到轻微的胎动了,可也不明显,而且没有规律可循。
往往是贺启暄逗着肚里的孩子说笑时,一片风平浪静,等到慕嫣然一人独处时,肚里的小家伙却又动个不停,直让慕嫣然觉得好笑不已,还在贺启暄面前打趣说孩子定是不喜贺启暄,所以故意躲着他的。
似今日一般,倒是第一次。
来了兴致,贺启暄索性将手挪开,放在了慕嫣然的身侧,不一会儿,手下又是轻微一震。
两人似是捉迷藏一般,一个躲,一个寻,玩的不亦乐乎,而贺启暄的脸上,笑意愈发明显,不一会儿,方才的那丝不痛快,已消失殆尽。
过了腊月二十六,年味儿越发浓厚,往年的这几日,王府已收到了各府送来的名帖,不是邀贺启暄和慕嫣然前往府里赴宴,便是请求拜见。
今年,因着慕嫣然的身孕,贺启暄一早就交待了苏管家,收到的赴宴邀请的帖子,除了总督府文嗣逡那儿的,其它一应推拒。而往年那些纷至沓来的拜帖,今年也极有默契的少了许多。
打理好送往各府的回礼,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慕嫣然看完最后一张帖子,回过头来怅然的叹了一口气道:“感觉什么都没干,一年就已经过去了,这日子过的还真是快呢。”
“谁说什么都没干?今年喜事这么多,要是一件件说起来,怕是你睡着了都能笑醒,怎么就能是什么都没干呢?”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放下手里的笔,接过紫月递来的帕子净了手,坐在慕嫣然身边说道:“明儿就三十了,放完了烟火,晚上,咱们去静心阁守岁,可好?”
温顺的点了点头,慕嫣然抿嘴一笑,再未多言。
三十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门外便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声,偶尔的一个二踢脚,也能让人一惊。
肚子大了,不好再侧着睡,可仰面睡一会儿,慕嫣然便觉得胸口像是有些喘不过气一般的憋闷。朝左翻,肚子便顶到了贺启暄,朝右翻,便看不到贺启暄了,慕嫣然有些泄气的叹了口气,下一瞬,贺启暄便贴上来,揽住了慕嫣然的腰身,一只手,还贴着慕嫣然肚皮,和肚里的小家伙玩起了捉迷藏。
两人说着话,又躺了一会儿,外间渐渐的有了响动,紫云和紫月带着一众小丫鬟进来了。
梳洗完毕,给下人们分发了赏钱,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到后院梅林里走了一会儿。
等到回来,王府各处的院门上,都已贴上了合家团圆大吉大利的对联,便连小厨房,也贴了五谷丰登。
大年三十要守岁,是大梁的风俗,慕嫣然如今怀着身孕,自然不比平日,是故,用了午膳,慕嫣然在屋内走动了几步,便歇下了,一觉睡到天色昏暗。
珠儿跟着贺启暄在院子里笑闹,父女二人的嬉笑声时高时低,想来玩的极开心,慕嫣然躺在暖炕上,唇角边,便不由自主的沁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用了晚膳,屋外已是一片漆黑,时有璀璨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开。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间或,有几缕花香随清风拂过。
紫月回禀说静心阁那里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慕嫣然起身披着厚裘,跟在贺启暄身后,两人缓步朝后院走去。
打开静心阁的门,便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珠儿进去,紫云和紫月等人准备好了茶水糕点,便各自规矩的退下了,顿时,屋内只余贺启暄三人。
“母妃,儿子和嫣儿来陪您过年了……”
将点燃的香插进六角铜炉里,贺启暄看着案桌上宛贵妃的灵位柔声说着。
夜色静谧,只余一家几口温馨的说话声,让原本清冷的冬夜,也多了几分暖意。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天响的时候,静心阁屋门打开,贺启暄抱着珠儿,牵着慕嫣然朝外走来,几人的脸上,俱是幸福温馨的甜蜜笑容。(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六章 长辈
永城二十四年的新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大年初一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看着窗户着结出的五角冰凌,慕嫣然觉得闷热的心里像是注入了一片清凉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惬意的叹了口气,看着身边还径自沉睡着贺启暄,慕嫣然将放在锦被外已有些冰凉的手,倏地缩回被窝,塞进了贺启暄的寝衣里。
只一下,贺启暄就被惊醒了。
抓着慕嫣然的手跟她闹着玩了一会儿,贺启暄的气息就有些重了。
感觉到自己大腿外侧有硬物顶着,慕嫣然的脸,瞬时红了,忙不迭的朝后缩着说道:“差不多该起身了……”
只瑟缩了一下,便被贺启暄大力的钳住,拢在了怀里,慕嫣然看着他充斥着浓重情/欲的双眼,只觉得小腹处涌起了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别……一会儿,她们该进来了……”
推拒的说着,慕嫣然却觉得浑身无力,不一会儿,身子一凉,亵衣已被贺启暄尽数褪下。
自怀孕以后,慕嫣然的身子比从前敏感了几分,贺启暄的硬挺在幽穴门口斯磨了一会儿,便有晶莹的花蜜涌了出来,慕嫣然只觉得,身子愈发燥热。
温柔的律动着,看着慕嫣然洁白如玉的肌肤染上了一层莹粉,媚眼如丝,也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娇艳,贺启暄只觉得下身一阵阵的抽搐着,险些要抑制不住的奔腾出去。
幽穴里,涌出了阵阵温热的花蜜,粗壮被层层润滑的软肉包裹,贺启暄不自禁的便哼出了声,下一瞬,便被慕嫣然羞恼的眼光给止住了。
外间,依稀能听到丫鬟们进出的声音,慕嫣然情急的推拒着贺启暄的胸膛,下身也瑟缩着朝后躲去。这样的动作,却使得幽穴愈发狭窄。贺启暄大力的冲刺了几下,身子一颤,便泄了出来。
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贺启暄将慕嫣然拢在怀里,低语着在她耳边说着羞人的情话。床幔里,因为二人的温存,而平添了几分甜蜜。
起身沐浴梳洗完,又换上了新衣。一心堂的院子里,已洒下了明亮灿烂的阳光,虽是深冬。却也多了几分暖意。
初一至初三,王府向来是不见外客的,慕嫣然和贺启暄便躲着清静,享受着一家人难得的团圆静谧。
午时过了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小贵子的低声回话声:“殿下,宾州焕王府的小闵子送来了焕王殿下的回礼,另有手书一封。”
“进来吧。”
听见还有焕王带来的书信,贺启暄面色一正,从暖炕上坐起身子应道。
进了屋。小贵子将信笺递给贺启暄,规矩的低垂着头站在了暖炕一侧。
见贺启暄的面色愈发严肃。慕嫣然原本有些困顿的睡意,顿时消失不见了,看了紫月一眼,让她扶着自己起来,又在自己身后塞了两个软枕,慕嫣然看着贺启暄低声问道:“怎么了?”
“大长公主,年后就要启程来郓州了,焕王兄说,让我们这些日子,抽空去滨州拜见大长公主一次呢。回头大长公主便是到了华阳城,咱们也好相处。”
贺启暄沉声说道。
“大长公主?”
慕嫣然惊诧的问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看向小贵子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小闵子那儿,就由你招呼着,一会儿我写好回信,你再过来拿去给他。”
行了礼,小贵子转身退出了内屋,紫月等人也极有眼色的各自去了外屋。
“大长公主,是太后的嫡长女,开泰十四年,嫁给了当时的状元郎王志远。永成二年,驸马王志远英年早逝,大长公主便扶灵回到了驸马的祖籍宾州洛川县,为亡夫守灵三载。”
轻声说着,见慕嫣然脸上显出了一抹讶色,贺启暄耸了耸肩解释道:“从前的事,谁也不知道,这些,我也是从宫中的奴才们口中听来的,是真是假,我也辩驳不清。只知晓,大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极深。”
想来,又是一段传唱了许久的佳话,慕嫣然抿嘴笑着道:“继续往下说啊。”
“大长公主身子一向不好,嫁给驸马后,也未生下一儿半女,是故,驸马逝去,大长公主便觉得对驸马有愧,这么多年,也一直孀居独处。早几年,太后也曾劝她改嫁,甚至让父皇下旨为大长公主挑选良婿,可最后都被大长公主推拒了。”
贺启暄说着,眼眸中,却有些意味不明的深邃。
“这么说来,大长公主是个极长情的人呢。”
慕嫣然怅然叹道。
“或许是吧。”
模棱两可的说着,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大长公主,是恒王的嫡亲姐姐,都城兵变的那段日子,正是大长公主和驸马感情最好的时候。卓远之身份败露的时候,我曾和岳父大人商议过,先恒王当年事发,让梁公公带着他逃出恒王府朝南边走,兴许,就是去投靠大长公主的,而这些年,与卓远之有关的事情,太子殿下和岳父大人也着手查了许多,可却都查不到大长公主身上来。”
顺着贺启暄的解说往下猜想着,慕嫣然接过话茬说道:“要么,便是大长公主不知情,要么,便是大长公主,抑或是卓远之,将于此有关的线索藏匿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
点了点头,贺启暄不无担忧的说道:“但愿,是我们想太多了。”
卓远之、焕王、大长公主……
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慕嫣然抬眼看着贺启暄问道:“那这些年,大长公主都是独自一人生活?”
“有太后在,她怎么舍得自己仅存于世的嫡亲女儿受苦?何况,那还是大梁的大长公主,地位高贵,仅次于太后和皇后。”
话语中似有奚落之意,贺启暄撇了撇嘴说道:“自小在宫里,每每到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她和朝中那些诰命夫人说话时,十句里,总有两三句会提及她可怜的女儿,庞氏一族,也是这些年,才慢慢的没落了,早前十几年,也是炙手可热的。那些人,极会察言观色,听太后说过,便都留了心,逢年过节,便是装装样子,也会孝敬一份贺礼到大长公主那儿去,更莫说是父皇的赏赐了,这天下间若是还有比她更会安享太平的,估摸着是数不出来的。”
“焕王来信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宾州拜见大长公主?”
听了半天,只知道大长公主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却对焕王来信的意思全然不知,慕嫣然有些犹疑的问道。
嘴唇抿成了一条薄线,贺启暄思忖了半天,才迟疑着答道:“大长公主虽未生下儿女,这些年,却收了两儿一女,自小都是孤儿,这么多年由她养大,因着大长公主的缘故,这两儿一女也都算是小有成就。大儿子王仲宁,如今是永州的兵马大将军,二儿子王仲卿,是宾州营中的一个副将。这些年,大长公主都是在永州或是宾州居住,建在华阳城里的公主府邸,却是空置了下来。”
抬眼看着慕嫣然,贺启暄沉声说道:“咱们来郓州已有一年多了,大长公主一直都是在永州大儿子处,前些日子,听闻她到了宾州,我当时还在想,她是打算在宾州二儿子处住一阵子。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大长公主,怕是要回郓州来,却不想悄无声息的来,所以,焕王兄揣摩着她的心思,才来了这封书信,让咱们去拜见大长公主的同时,请大长公主回郓州调理将养。”
转念一想,似是明白了焕王此举的用意,慕嫣然笑道:“这郓州,自打河东王逝去,再未有藩王前来就藩,这么多年都是大长公主一人独大,如今,咱们虽是晚辈,却是郓州名正言顺的主人,若是径自回来,大长公主怕是一时不习惯呢。”
“所以,就得咱们依足了礼数前去,请她回来呢。”
接过慕嫣然话往下说着,贺启暄的脸上,有些戏谑的无谓笑容。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动作笨拙的翻了个身,慕嫣然有些不情愿的低声问道。
“我去就好了,你就好好留在府里吧,如今你身子重了,这长途颠簸的,我可见不得你受委屈的。便是大长公主知晓,也不会怨怪你的。等到他日到了华阳城,咱们再去拜见她便是。”
贺启暄丢下手里的信纸,探身过来摸了摸慕嫣然的肚子柔声说道。
听说了大长公主的那些事,慕嫣然自然不会相信还会和大长公主和平共处,不说旁的,只说太后不喜自己,大长公主对自己,恐怕就不会有几分好脸色。
想到此,慕嫣然也不会巴巴儿的凑到跟前去讨没趣,当即,便应下了贺启暄。
正月初二,小闵子带着贺启暄的回信往宾州去了,慕嫣然起身没一会儿,外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尹夫人来了。
明明早就让白薇带了话过去,不许她这些日子来王府,可她还是执意来了,慕嫣然的脸上,当即有了几分恼怒,可看到文雅竹进来,再看到两个乳母抱着的襁褓,慕嫣然的怒意,顿时发不出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七章 长舌
看着文雅竹的气色还好,慕嫣然只嗔怨的看了她一眼,见文雅竹心虚的低下了头,也再未多说。
“夫君去同僚家里喝酒了,怕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冷清,本来打算送我回文府去玩几日的。可我想着好久没见王妃表嫂了,所以便央了夫君送我来陪您说说话儿,王妃表嫂莫要生竹儿的气。”
文雅竹坐在慕嫣然身边软语说道。
伸手剜了她一指头,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你使小性儿,浩武偏也纵着你,你们啊……”
说着,慕嫣然连连摇头,可眼中的笑意,却显而易见,文雅竹羞赧的别过头,将话题转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欢儿和乐儿已经能对着人笑了,放在暖炕上,也能端坐在那儿自己玩手指了。
珠儿见了一对小家伙,满眼都是好奇,原本还叫嚷着要出去堆雪人,可见了欢儿和乐儿,顿时来了兴趣,忙不迭的脱了鞋,凑到欢儿和乐儿跟前,一边指挥着乳母和小丫鬟把她从前玩过的小玩具都捧来,布偶、拨浪鼓……一件件的哄着,三个小人儿倒也玩的开心。
“昨日回文府去了?”
见文雅竹盯着两个孩子,满脸的幸福,慕嫣然随口问道。
神情一怔,文雅竹点了点头,脸上的黯然一闪而过,却被慕嫣然看了个正着。
欢儿和乐儿的事,当日怕文府的长辈不同意,尹浩武和文雅竹便先斩后奏,果然,后来回到文府三房的时候,被三老太太等人好一顿数落。
可孩子的户籍都已经落在了尹浩武名下,再加上还有慕嫣然和闵夫人等人在一旁帮衬着,三老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因着此事,对文雅竹愈发没了好脸色。
文雅竹到王府陪慕嫣然叙话时。从来未提及过此事,可慕嫣然却从文雅娴那儿知道了些许,心中怎能不气?
“回去的时候,你带着欢儿和乐儿了?”
慕嫣然脸色轻变。看着文雅竹沉声问道。
点了点头,文雅竹轻声说道:“本来是要初三才回府去的,可几个嫁到远处去的姐妹们都回来了,祖母便发了话,让我们都早些回去,一起团圆的过个年,所以。昨儿就回去了。要在府里待一整日,把孩子留在家里,我不放心,所以便带着了。”
“然后呢?”
见文雅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慕嫣然眸色微沉的问道。
抿嘴不语,文雅竹看向欢儿和乐儿,眼中微有泪光闪烁。
过了好久,文雅竹吸了吸鼻子。回过头看着慕嫣然绽开一个笑颜,“王妃表嫂,夫君说。再过两三年,他就能谋个外差了,虽说官儿不大,可胜在自在,到时候,我们就要去别处了。您待竹儿一向极好,竹儿便腆脸在您面前先打个招呼,还望到时候殿下能关照夫君一番,给夫君选个好地方。”
文雅竹一向极有分寸,尹浩武在外面的事。她是从来不插手的,如此说,可见是夫妻二人平日闲聊过的,只不过在慕嫣然面前随口一说罢了。
“为了两个孩子?”
想透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慕嫣然开口问道。
点了点头,文雅竹轻声说道:“领养欢儿和乐儿的时候。我和夫君,便想过将来的事,本想着,等到孩子大些了懂事了,再行筹谋,可如今瞧着,倒是越快越好,免得欢儿和乐儿大了,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平白的让孩子伤心。”
“昨儿大过年的,是谁这么不长眼?”
见文雅竹说起了这些,可见是回文府受了委屈,话语中带出了几分怨怼,慕嫣然沉声问道。
强撑出了一个笑容,文雅竹低声说道:“也没什么,晚宴的时候,乳母抱着孩子在偏厅里候着,可能是吹到了冷风,孩子哭了,我便出去瞧了瞧,回来便被三姐姐说我没规矩,把两个……两个孩子带回文府不说,还当着众位长辈的面做出这样不知礼的举动,后来,祖母也训了我几句。”
倘若欢儿和乐儿是文雅竹亲生的,那时那刻,定然是哄睡了在客房候着,又怎会到了要在偏厅候着的地步?
孩子哭了,自然有乳母哄着,又岂会让文雅竹听到,挺着肚子赶过去?
不用问就知道这其中又发生了许多糟心事,慕嫣然愈发没了好脸色,“文雅蕊没少煽风点火吧?”
面色平静,可眼眸中的愠怒却显而易见,文雅竹未说话,只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
欢儿稍稍大些,虽还小,却已经会看大人的脸色了,见文雅竹低垂着头不高兴,小家伙朝前趴着过来够文雅竹的手,那小模样儿,异常的惹人疼爱。
文雅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自是不能抱着欢儿,捏着小家伙的手陪她玩了会儿,小家伙甜甜的笑着,也异常满足,不一会儿,目光就被珠儿手里的玩偶吸引了过去,又转身和乐儿去争抢玩偶了。
回过神来,文雅竹脸上的黯然已经一扫而光,看着慕嫣然,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道:“昨日本来挺生气的,后来夫君劝了我几句,我已经不气了,反而现在觉得三姐姐挺可怜的。”
不知尹浩武说了什么让她的怒气烟消云散了,慕嫣然的眼中,有些趣意。
“夫君说,三姐姐出嫁比我早一个月,现在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许是看着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儿,所以羡慕加嫉妒,心里有些不平衡,就当她是说风凉话罢了,不去搭理她就好。”
文雅竹面显狡黠的说道。
尹浩武,倒真是很会开解人呢。
低声笑着,慕嫣然深以为然的说道:“就是浩武不这么说,我也要这么劝你的,所以,无论旁人说什么,你都莫往心里去,孩子好,你和浩武好,这就足够了。”
点了点头,文雅竹抿嘴笑了笑,一双美眸,又满是幸福的看向两个孩子。
用罢了午膳,又歇了会儿,慕嫣然就让苏管家安排马车,送文雅竹和两个孩子回去了,免得天黑了路滑不好走,平添担忧。
初三一早,文府三房的三位老太太带着各房的女眷前来给慕嫣然磕头拜年。
前一日听了文雅竹的话,再一想到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在文府平白的受了冷待,再看到三老太太和文雅蕊时,慕嫣然便越发没了好脸色。
叫了起,跟大房和二房的两位老太太亲热的说着话,慕嫣然对三老太太的态度,随和中带着一丝疏离,倒让三老太太面色有些讪然。
之前到王府来劝着慕嫣然为贺启暄纳妾,三老太太回府后也觉得有些冒失了,想及当日慕嫣然的脸色,三老太太真是有些后怕,这几个月,再未敢在王府露过面。
此刻见慕嫣然这般脸色,三老太太顿时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慕嫣然的话语,也不敢再接,任由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陪着慕嫣然聊得热络,她也只能在一旁听着。
大房和二房的女孩儿们,只来了几个未出嫁的,而文雅娴,因为已经议定了亲事,却是不好再出门,是故,一眼望去,尽数都是三房的小姐们。
三房的小姐中,如今嫁的最好的,便是文雅蕊,虽是填房,可若是生了嫡子,指不定郑云隆就会给她求个诰命回来,到时候,就是这一辈女孩儿们当中的第一位诰命夫人了。
所以,无论在郑府有多么不如意,回到娘家,文雅蕊却立刻有些高人一等的沾沾自喜。
屋里的气氛渐渐的活络了起来,仿佛将当日的不愉快都忘在了脑后,文雅蕊柔美的笑着恭维道:“王妃表嫂有孕在身,如今瞧着气色极好,这一胎,必定是个小世子呢,妾身再次恭祝王妃表嫂得偿所愿,他日母子平安。”
“借郑夫人吉言……”
轻声说着,慕嫣然一脸关切的说道:“当日本妃初到云都,三老太太便说,三小姐和四小姐平日在府里时便是极好的,如今四小姐姻缘美满,子嗣旺盛,三小姐若是无事,不若多和四小姐走动走动,从她那儿取取经,也是好的,三小姐,你说呢?”
知晓慕嫣然这是暗讽自己出嫁近一年却还没有子嗣,文雅蕊心中气恼,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牵强,一边,却不得不强撑着说道:“四妹妹的福气,妾身却是效仿不来的,妾身可没处去白捡两个孩儿来。”
话语中,有些不屑。
柳眉轻立,慕嫣然面色微沉,看着文雅蕊冷声问道:“捡来的?郑夫人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这……”
整个云都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善恩堂前捡到了两个被人丢弃的女婴,此刻慕嫣然这般发问,文雅蕊一时有些懵了。
“欢儿和乐儿,可是有户籍的,如今都是姓尹,郑夫人,说话可是要小心的,此乃初犯,本妃就不追究了,下次再让本妃听到这种话,大梁是如何惩治长舌之人的,你是晓得的。”
慕嫣然冷笑着说道。
面色一白,似是未想到慕嫣然会为了文雅竹和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当众给自己难堪,文雅蕊狡辩着说道:“这云都谁人不知那两个孩子是从善恩堂领去的?妾身虽没有四妹妹那样的好心,却也知晓,宗族血统不得混淆……”
“啪”的一声,慕嫣然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炕几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八章 教训
方才还热闹的屋子,因为一声巨响,而顿时沉寂了下来,众人抬头看着慕嫣然,见她一脸怒气,不由的都转过头去看文雅蕊。
只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见慕嫣然发怒,文雅蕊才心中惧怕起来,此时方觉得,面前端坐着的,是郓州的藩王正妃,不是平常人家里的表嫂。
“无辜幼小的两个孩子被丢弃在善恩堂前,云都城内的夫人们尽数出力为孩子做些什么,郑夫人身在华阳,几次回云都,除了说风凉话,可做过些什么?”
看着文雅蕊,慕嫣然厉声说着,一边,目光却从三房的女眷身上一扫而过。
善恩堂的事,文府也如其它贵门一般,送了些衣物吃食过去,可自从文雅竹领养了那两个孩子以后,再回到文府,却没少被人数落。
今日,借着敲打文雅蕊的功夫,慕嫣然将一丝不平,也发泄了出来。
“那两个孩子,已是有户籍的,今后,谁再敢在本妃面前提及他们是野孩子,抑或是让本妃听见,郓州的律例,可不是空摆在那里做样子的。”
见屋内众人低垂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慕嫣然转过头看着文雅蕊说道:“郑夫人未出嫁之前,也有极好的名声,人人都要赞一句云都才女,如今出嫁了,莫要因为自己的行差踏错,丢了云都文府的脸面。本妃虽不怎么出门,可耳朵里却也听了不少的闲言闲语,郑夫人有功夫经常回云都来搬弄姊妹间的是非,倒不如在华阳郑府孝敬公婆善待子女,给自己造个好名声要紧。女子三从四德,郑夫人心中应该有数的,妇德,也是最重要的,还望郑夫人时刻谨记。”
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被血色涨红,文雅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拜道:“妾身谨记王妃教训,日后必不敢再多言。”
一番发作下来,慕嫣然只觉得腰酸背痛,再连招呼她们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而文府众人。见慕嫣然面露疲色,也不敢再耽误,接连起身告退,出了王府。
女眷们先行回了文府,而男客们,还在外院和贺启暄说话,直到用了午宴才各自离去。看着夫婿郑云隆的面色不善,文雅蕊的心里,突地发出了一声闷响,及至看到郑云隆起身跟三老太太告辞,文雅蕊却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一路回到华阳,郑云隆的脸色平静,让文雅蕊以为自己猜错了,直至进了郑府二门。听见郑云隆跟管家吩咐,说日后夫人要回娘家,要先禀报老夫人知晓。文雅蕊才恍然发现,自己,在郑府竟已没有了从前的自由。
这,是怪自己给他丢了颜面吗?
心中委屈不已,文雅蕊第二日一整日,都如从前一般在郑老太爷和老夫人面前仔细侍奉,对回文府后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原本想着等郑云隆晚间到屋里歇息的时候再跟他解释一番,可直到他年节的假日结束。都未盼来他到自己房里来一趟。
“我才是郑府嫡出的夫人,论理,老爷每月在我屋里要歇息七日的,去,请老爷过来。”
柳眉倒立,文雅蕊的一张俏脸上。显出了几分气恼,一旁的环烟,却多了几分踌躇。
“怎么了?如今我还使不动你了不成?”
见环烟不按着自己的吩咐行事,文雅蕊愈发怒气从生。
“主子,老爷没来您屋里,可也没去几位姨娘那儿,几位姨娘都没逾矩,奴婢怎好去请老爷来?回头老夫人定要责怪的。”
环烟小心翼翼的回话道。
一双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文雅蕊脸色轻变,一抬手,甩了环烟一巴掌,说出的话,也愈发难听,“你别以为得了老爷几句夸奖,就以为自己入了老爷的眼,想爬老爷的床,也要我同意才行,别忘了,你老子娘和你的身契都在我手里呢。”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及不上心里的痛,环烟的眼眶中,瞬时便积出了冰冷的泪水,却强忍着不敢落下来,俯身行了礼,忙不迭的朝外去了。
身后的文雅蕊,一脸的落寞。
正月初五,贺启暄启程前往宾州去拜见大长公主,王府里,便只剩了慕嫣然一人。
特地给了几日的空闲日子给紫云,让她跟着张绪进回家去和老人一起过个年,一心堂里,慕嫣然歪在暖炕上,和几个丫鬟说笑起来。
“主子,花容月色年前送来了几套首饰,比前年的瞧着更加出彩了几分呢,也不知道白掌柜打哪儿请来的师傅,可真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呢。”
紫月活泼的笑道。
点头应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等回头你出门子的时候,我定然让白掌柜挑店里最好的头面给你做嫁妆。”
一语话毕,屋内的丫鬟们顿时都笑了起来,而紫月的一张脸,也绯红的如同四月里的桃花,借着给慕嫣然端糕点的功夫躲了出去。
“小平子朝前院去了好一会儿了吧?”
想及慕风,慕嫣然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安。
“主子,不碍事的,苏管家请来了云都城最有名的两位大夫,何况风公子都服了半年的药了,定能好起来的。”
白薇在一旁软语劝道。
说着话,外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帘子掀开,小平子进来回禀道:“主子,孙大夫说,风公子喉咙里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要好生将养着,开口说话指日可待。”
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慕嫣然顿时没好气的笑了起来,“去,让苏管事把诊金给厚些,务必让大夫尽心诊治,指日可待,却是怎么个说法?”
点头应了,小平子转身朝外去了,慕嫣然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
都城事发是二三月间,按着慕容睿信里的解说,慕风喉咙的伤,约莫着也就是四月里的事,大夫诊治了半年多,十月里的时候,已说伤势没什么大碍了,可这又过了好几个月了,仍然不见慕风开口说话,慕嫣然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微微的揣测。
从前的事,怕是在慕风心里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改了名字,开始新生活,也终究只是对旁人而言,他自己的心里,怕是还没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如是想着,慕嫣然愈发觉得这事不能急躁,只盼着他能早些解开心结。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正陪着珠儿看画册,紫月掀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单子递给慕嫣然说道:“主子,华阳乐园送来的贺礼。”
乐园?
自去年腊月里乐夫人在王府露过一次面,这一年,除了乐园依旧是郓州最大的销金窟以外,倒也再没有什么消息,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慕嫣然也再未深究,如今收到她送来的贺礼,慕嫣然却着实觉得有些诧异。
礼单上的东西,都是些名贵的物件,窥一斑而知全豹,慕嫣然心内大抵有数,乐夫人如今的财力,怕是也异常雄厚的。
收了礼,慕嫣然却未打算回礼,吩咐了紫月把礼物收到小库房里,慕嫣然歪在暖炕上,揣测起了乐夫人此举的目的。
原本以为贺启暄要在宾州停留好几日才回来,不成想,初七傍晚,贺启暄就回来了。
见他面色平静,想来也未发生什么大事,慕嫣然笨拙的走到他身边,替他解下厚裘递给紫月,一边吩咐着白薇去让厨房准备膳食。
走到炭盆前烤了会儿,贺启暄一边搓着手,一边回头吩咐着小贵子:“去,跟华阳地方上打声招呼,让他们准备接驾,大长公主正月初十回华阳府邸。”
领了命,小贵子朝外去了,贺启暄转脸看着慕嫣然说道:“我也十几年没见这位大姑母了,昨日一起坐了两个多时辰,却觉得处处都透着一股生疏。”
撇了撇嘴,贺启暄摇头苦笑道:“席间,她只字不提要回郓州的事,便是焕王兄提了一句,她也未搭理,直到我提起时,她才顺水推舟的说要回来,脸色却也平淡至极,还不如她面对焕王兄时那般亲和。我估摸着,这回请回来的,怕又是一尊难缠的佛。”
抿嘴笑着,慕嫣然走到锦桌旁沏了碗茶递给他,戏谑的说着:“她住在华阳,便是难缠,咱们也见不到,有什么打紧?”
耸了耸肩,却见贺启暄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临走时,大长公主提及,皇子妃中,唯有你,她没见过,即便是我说你有孕在身,她也未搭腔,可见,此次到了华阳,却是不见不行的。”
耸了耸肩膀低声笑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仰头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尽,贺启暄揽着慕嫣然走回暖炕边坐下,不无担忧的说道:“长乐到郓州才两年多而已,却和大长公主极为熟稔,大长公主言下之意,让我多多照拂长乐,长乐身上的事,却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知晓。”
大长公主,长乐,极为熟稔?
想及当日长乐经常在永寿宫走动,太后极为喜欢她的往事,慕嫣然顿时大感头痛。(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九章 公主
正月初十,华阳城里热闹异常,地方官员尽数到城门外接驾,迎回了离开郓州三年之久的大长公主。
公主府邸本就修葺的美轮美奂,前几日因为贺启暄的吩咐,地方官员又派专人帮着府里留着的几个下人打扫了一番,大长公主入住时,已一如离开时的簇新。
郓州各地的诰命夫人都送去了拜帖,要给大长公主磕头拜年,慕嫣然自是不能落下,打从听到大长公主从宾州启程的那日,慕嫣然就让苏管家派人送去了拜帖。
接到回话的那日,慕嫣然正在一心堂里给肚里的孩子缝制小衣服,听见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慕嫣然停下针线抬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派去的人,是王大全。
低垂着头进了一心堂,王大全站在屏风外给慕嫣然磕了头回道:“主子,小的到华阳大长公主府邸,接待小的的,是公主府邸的二管家,他说,大长公主长途奔波十分疲惫,所以这几日都不见外客的,王妃可以正月十五前往华阳。”
“正月十五……”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屏风外模糊的人影问道:“接待你的那位二管家,是个怎样的人?”
似是早已猜到慕嫣然会如此问,王大全扬声说道:“二管家为人十分热情。”
停顿了一下,见慕嫣然未往下接话,王大全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小的出了长公主府,没急着往府里赶,在那附近晃悠了小半个时辰,和街上的卖货郎聊了会儿天,他们说,大长公主鲜少会在华阳住,只要回来,平日里来拜会的贵夫人都极多。至于公主府里的几位管家,大管家忠直。二管家……二管家圆滑,二管家比大管家好说话,但是,若是惹恼了他。却也下场极惨。”
听过的那几件事,王大全只要想起来就有些脖颈发凉,想着慕嫣然怀着身孕,王大全便未说出口。
对王大全的做事十分满意,慕嫣然含笑点了点头,随叫你问道:“那你可问了,大长公主面前。哪位管家更得她看重?”
“回王妃的话,就小的打听来的,大管家对外,平日里都是接待去府里拜会大长公主的外客,而二管家却多在大长公主面前走动,是大长公主和各地府衙的消息传递中间人。”
王大全仔细的答道。
“这趟差事办的不错……这一年,可见你跟着苏管家学的极好,日后多用心。要更上进才是。”
夸了王大全几句,慕嫣然看了紫月一眼,让她送王大全出去。
从云都到华阳。有四五个时辰的路,慕嫣然有身孕,车马自然不能赶得太快,若是正月十五要去拜会大长公主,那便意味着正月十四就要启程了。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慕嫣然安慰的说道:“乖孩子,让你受委屈了,等回来了,娘一定让你好好的歇着,好不好?”
说着。慕嫣然还轻柔的拍了一下,顿时,肚里的孩子回应一般的踢了踢,感受到孩子的贴心,慕嫣然的唇边,浮起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开了年。军营里便开始征收新兵了,贺启暄忙着调整军中的各项军务,也忙的脚不沾地。
自从去宾州见过了大长公主,贺启暄私心觉得她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况且因着太后的缘故,想来大长公主也不会喜欢慕嫣然。而如今慕嫣然又身怀有孕,贺启暄愈发不放心,是故,早几日便将军营里的事都安排给了手下的副将,十四日,贺启暄带着慕嫣然坐马车从王府出行,朝华阳城赶去。
过了午时才出发,太阳暖洋洋的照在马车上,车厢里,也蒸腾起了一股热气。
再加上马车里铺的极厚,一路缓慢驶去,倒像是摇篮一般,让慕嫣然不自禁的便眯上了眼睛,三个时辰的车程,一转眼便过去了。
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停在了华阳城的驿馆院子里,来接驾的地方官员小心翼翼的看着贺启暄的脸色,直到贺启暄发了话说不要惊扰城里的其它官员,围在周围的一众人才慢慢散去。
许是路上睡够了,又许是换了地方睡不着,一晚上,慕嫣然几乎没闭过眼,黑暗中,贺启暄便絮絮叨叨的陪慕嫣然说着话儿,倒也不觉得这夜有多么漫长。
天还未亮,贺启暄就起身了,到院子里打了套拳,才呼着热气大踏步进来,和刚起身梳洗的慕嫣然一起用了早膳。
马车赶到大长公主府邸的时候,刚过辰时。
出来跪迎的,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周嬷嬷,以及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
“大长公主知晓宣王殿下和王妃要来,昨儿夜里就高兴的念叨了几句,差了人去请殿下和王妃来府邸住,却不想面儿都没见着便被哄回来了,大长公主没少埋怨下面的人呢。”
笑呵呵的说着,周嬷嬷引领着两人朝正屋走去。
都城里原先也有一座公主府,后来大长公主及笄出嫁,和驸马在那儿住了几年,及至后来驸马英年早逝,大长公主便迁居来了郓州,而那座公主府,便被内务府重新修葺了一番,后来永成帝赏给了功勋卓著的老臣。
如今郓州的这座公主府,是大长公主执意要来郓州时,太后下旨让郓州地方官监督修葺的,为了让太后满意,只院落的图纸,就修改了好几次,才有了今日的模样。
这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大宅院,看着,倒比藩王府还大上许多。
虽是冬季,看不出什么,可那九曲回廊,亭台楼阁,却比藩王府还要精致许多,想到大长公主在此并未住上多少日子,慕嫣然就觉得有些惋惜,可这样的心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到了二进的园子,慕嫣然一抬头,院门的匾额上,写着潇溯堂三个大字,潇,是大长公主的名讳。
正屋里,依稀能听到清浅的莺声燕语,想来,是丫鬟们陪着大长公主说笑。
站在门外的丫鬟见周嬷嬷引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进了院门,大声的朝里通传了一声,顿时,内屋安静了下来。
帘子掀开,上首的软榻处,坐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太太。
大长公主的面相和太后有五分相似,只不过,许是在宫外的日子比在宫里舒心,大长公主瞧着多了几分随和,与平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并不什么不同,只不过,多了些高贵凛然的内敛气质。
“启暄/嫣然见过大姑母,姑母万安。”
贺启暄和慕嫣然齐齐跪倒拜道。
“快起来吧,早就惦记着你们了……”
慈声唤着,又让身边的丫鬟过来扶慕嫣然起身,大长公主指着身前铺了松软狐皮的扶手椅让他们坐下。
“我出宫的时候,恰逢皇上登基,后来没几年便来了郓州,宣王出生,我也是从都城捎来的信里知晓的,这么多年不见,竟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又来了郓州做藩王,可见咱们姑侄是有缘分的。”
看着贺启暄说完,大长公主回头看着慕嫣然仔细打量了几眼,抿嘴笑道:“你祖父和父亲,极有才学,深受先帝和当今皇上的看重,只这么瞧着,我也知晓,你必定是个隽秀的好孩子。几个月了?”
“回姑母的话,已经有六个月了。”
颔首谢过大长公主的夸奖,慕嫣然低声答道。
“六个月了啊?哎,那是我思虑不周了……”
看着身侧站着的周嬷嬷说着,大长公主故作自责的嘟囔道:“只想着见你们,竟忘了这茬儿了,你都六个多月的身子了,怎么能这么颠簸呢?哎,都是我的过错……周嬷嬷,去,把后院最清静那间芳雅苑拾掇出来给宣王和宣王妃住,定要好好住几日才能回去,要不这一来一去的,我这侄孙可遭罪了。”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周嬷嬷点头应下,出去安排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丝毫没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说话的机会,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怎么,可是嫌姑母自作主张了?”
大长公主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点,沉声问道。
笑着摇了摇头,慕嫣然软语说道:“怎么会呢?姑母有命,殿下和嫣然无敢不从。”
故作嗔怨的看了慕嫣然一眼,大长公主掉转头看着贺启暄说道:“老人都说,女儿最贴心,可见是没说错的,你如今可惦记着军营里的事呢吧?果然你焕王兄是没说错的,你啊,就是个兵痴……”
“姑母冤枉我了,军营里的事,自然有副将等人去处理,启暄一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又岂会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此番来华阳城,定然好好陪姑母几日。”
心内想好绝不让慕嫣然离开自己眼前一步,贺启暄笑道。
摆了摆手,大长公主笑呵呵的说道:“你是我皇家的男儿,心中自然系着天下事,要不然,你父皇岂能放心?营里有事,你自去忙就好,让我们娘儿俩好生相处一阵子,过些时候,我自会安排人送她回去,还你一个好好儿的媳妇儿。”
神情一怔,贺启暄的眼中,现出了几抹担忧。
第五百二十章 为难
正月十五一整日,贺启暄和慕嫣然都陪在大长公主左右,三人和睦的如同一家人一般,不明内里的人看到,定要以为大长公主和贺启暄是亲姑侄。
边境处,西丽王族又有些不规矩了,蠢蠢欲动,腊月里永成帝朱笔御批,各地的军营里,都要调派一部分将士增援边关,这也是贺启钧赶来郓州的原因所在。这些日子,贺启暄一直忙到深夜,也是为了此事。
营中确实有事,而大长公主又没有留贺启暄的意思,当夜,慕嫣然和贺启暄商议了一番,第二日早起,贺启暄到潇溯堂给大长公主请了安,便快马加鞭的赶回云都了。
将贺启暄送到门外,回过身来,看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周嬷嬷,慕嫣然淡淡一笑,“周嬷嬷,本妃平日里在王府的时候,也时常走动的,不碍事的。”
看着慕嫣然跟着贺启暄朝外走,大长公主使了个眼色,周嬷嬷便径自跟了出来,存了什么样的心,彼此都心知肚明,此刻被慕嫣然这样假假真真的点穿,周嬷嬷面子上有些磨不开,一边却自嘲的说道:“王妃有孕,王府也好,公主府里也罢,谁不都得小心伺候着?公主也是怕丫鬟们没有经验,伺候不好王妃,这不,老奴才腆脸来了。”
周嬷嬷是从大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兴许还是当年出嫁时太后赏下来的人,慕嫣然心里再不喜,面上,却不得不带着几分笑,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进了潇溯堂正屋。
本来以为到华阳一两日的功夫就回去了,所以便没带着珠儿,怕到了大长公主面前拘了她的性子,大家都不自在,谁知竟被大长公主留了下来,这还是慕嫣然头一次没把珠儿带在身边。顿时,心里便空落落的极不是滋味,落在大长公主眼里,顿时。有了几分不情愿留下来的意味。
“让你留下来陪着我这孤老婆子,委屈你了。”
笑呵呵的说着,大长公主的眼中,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姑母说笑了,嫣然只是惦记着留在王府的孩子罢了,珠儿平日里小猴儿一般的爱闹,怕扰了姑母的清净。才没带着她来,如今不能回去,嫣然的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还望姑母莫要怪罪。”
慕嫣然低头答道。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长叹了几句,大长公主话语萧索的说道:“在宾州的时候,还能有孩子在身边伴着。我这日子打发的也快些,到了郓州,便陡然清冷了几分。这才留了你陪我,倒是我想左了。那再住一两日,你便回去吧,免得让你们母女相离。”
表情有些低落,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大长公主摆了摆手,让周嬷嬷送慕嫣然回了后院芳雅苑,自己则俯身歪在了暖炕上。
芳雅苑里屋里,佩云四人低声的说着话儿,见慕嫣然进来。都住了声,直到看着周嬷嬷走远,才走到慕嫣然身边低声回道:“主子,晌午铺床的时候,奴婢在床幔上的香袋里,发现了一包绞碎的红豆。”
“红豆?”
若是平常的红豆。佩云决计不会这般大惊小怪,慕嫣然眸色一惊,抬眼看着佩云问道:“相思豆?”
见佩云点了点头,慕嫣然心内一滞,一旁,白薇小声的说道:“主子放心,都已经处置了,屋里的各个角落,奴婢四人也已经检查过了,倒是再没发现什么。”
相思豆,是古时女儿家用来寄托相思的小物件,可若是绞碎了,对平常人来说并无害处,可对孕妇而言,就会有小产的可能。
便是因着太后的缘故不喜欢自己,大长公主也不至于一见面就要害自己,想到此,慕嫣然稍稍安心,一边低声嘱咐着佩云四人:“这些日子,你们都小心些便是,等回到王府就好了,所以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点头应下,佩云几人各自去忙了,慕嫣然俯在软榻上,歇息了会儿。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正想着珠儿此刻在做着什么,门外,传来了梨白的招呼声:“周嬷嬷,您来了……”
掀了帘子进来,周嬷嬷看着半坐在暖炕上的慕嫣然轻声回禀道:“王妃,华阳城的乐夫人来了,公主让老奴过来看看你醒了没,若是醒了,一起说说话儿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长乐来了?
贺启暄从宾州回来,便告诉慕嫣然说乐夫人和大长公主走的极近,慕嫣然听到的时候,心里便有些许忐忑,如今才刚到华阳,贺启暄前脚刚走,乐夫人后脚就来了,慕嫣然觉得,这其中没那么简单。
“嬷嬷稍候,本妃这便好了。”
笨拙的挪到暖炕边,任由白薇给自己穿上了靴子,慕嫣然站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好了妆容,方跟在周嬷嬷身后朝潇溯堂走去。
如今的乐园,在郓州地界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慕嫣然知晓那乐夫人是谁,可郓州的人,知晓乐夫人真实身份的,却没几个,这愈发让乐夫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身份使然,财力雄厚,又和郓州地界内的大小官员都有交情,这样的乐夫人,无疑已被众人捧到了一个极高的地位。
心中思忖着乐夫人此来的目的,慕嫣然的脚下,却一点儿也不慢,及至进了潇溯堂正屋的时候,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
“你这孩子,这么几步路,慢慢走便是了,又没有人催你,做什么这般急?周嬷嬷,快拿条热帕子给宣王妃。”
亲和的说着,大长公主招了招手,让慕嫣然坐在了自己左手侧的扶手椅中。
对面,是一身水红色撒花对襟厚袄的乐夫人。
前年的腊月,乐夫人到王府拜见慕嫣然时,也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厚袄,通身的装扮,到和此刻相差不多,愈发显得她雍容典雅。
“妾身见过宣王妃……”
待到慕嫣然坐定,乐夫人起身拜道。
“乐夫人免礼,请坐吧。”
叫了起,慕嫣然看着乐夫人,眼中,有些探索,反观乐夫人,却一脸的坦然。
“长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了飘零在外,就是我听了,都觉得心中怜惜不已,如今你和宣王身为郓州藩王,自然要多多照拂长乐才是。”
满眼疼爱的看着乐夫人,大长公主冲慕嫣然说道。
神情一怔,慕嫣然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大长公主的话。
昔日的长乐,虽脾气骄纵,与贺婉茹和慕嫣然之间有些女儿家的不对眼,可到底都年幼。即便因为贺启钧,长乐曾安排刺客对慕嫣然痛下杀手,都是些个人恩怨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嫣然也再未往心里去。
可远嫁西丽归来的安乐公主,之后犯下的丑事,虽外人不知,可宗室除名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哪怕改头换面的做了乐夫人,也抹杀不了她曾经做过的事,便连太后,也不愿再提她,如今听大长公主的话,竟似毫不知情一般,慕嫣然的心中,疑窦顿生。
脸上的怔忡落在了大长公主眼里,见她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慕嫣然忙不迭的笑道:“如今郓州众人,提一句乐夫人,谁不夸一句女中豪杰?区区一个弱女子,能把乐园打理的闻者向往,可是不小的本事呢,姑母觉得,这样的长乐,可需要别人的照拂?”
四两拨千斤,将大长公主的话,又送了回去。
长乐身上发生的事,大长公主虽然知晓,可一两年间,因为乐夫人的刻意逢迎,以及收了的那些礼物银两,大长公主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这世间,除了皇家,平头老百姓,谁会知道赫赫有名的乐夫人是昔日丑闻败露后被驱逐出皇家的安乐公主?
自欺欺人的想着长乐已从宗碟除名,如今的乐夫人与长乐再无瓜葛,大长公主对孤苦无依,有家不得归,有父母不得依靠的乐夫人,多了几分怜惜。
慕嫣然不知道的是,自乐园开张,乐夫人每月送往长公主府邸的孝敬银两,足有五千两,一年,便有六万两之多,对于丧夫独居这么多年,仅靠太后赏赐和地方官员孝敬的大长公主而言,乐夫人昔日的丑名,又算的了什么?
见慕嫣然没有应承,大长公主的心里,有了几分不喜。
“我倒是忘了,如今已没有长乐这个称谓了,还是唤乐夫人吧。”
话语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大长公主看着乐夫人慈声嘱咐道:“我如今虽然不中用了,可到底还有几分薄面,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来找我,便是看在从前旧人的情分上,我也必不会薄待你。”
“妾身谢过大长公主。”
脸上露出了喜不自禁的笑意,乐夫人起身拜道。
“我听闻,前些日子,云都城里,捡到了两个丢弃的孩子?”
聊着天,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件事,大长公主回过头看着慕嫣然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低声答道:“是啊,幸好是六月里,天气热了,若是在冬日,那两个孩子,怕是早没命了。”
面露深思,大长公主看了乐夫人一眼,不动声色的点头安抚了她一下,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说道:“既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我便做主替她们寻个去处吧。过些时日,将那两个孩子带来,给乐夫人养着吧,跟着她,也算是那两个孩子的福气了。”
心内一动,慕嫣然抬眼看向乐夫人,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
第五百二十一章 苦心
“莫非,宣王妃认为,妾身照看不好那两个孩子,抑或,是妾身没有资格照看那两个孩子?”
见慕嫣然不赞同,乐夫人的面色轻变,话语中,也带出了几丝生硬。
抿嘴笑着摇了摇头,慕嫣然坦然的回眸看着乐夫人问道:“不知乐夫人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神情一怔,乐夫人思忖了一下答道:“郓州就这么大一块儿,传个消息罢了,能用的了几日的功夫?六月底,妾身就从茶馆的客人口中得知了。”
“既如此,乐夫人是何时生了要领养孩子的心思的?”
慕嫣然继续追问道。
见乐夫人迟疑着不回答,慕嫣然看向大长公主说道:“那两个孩子在善恩堂,吃不好睡不好,嫣然和云都的几位夫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为孩子谋个好去处,只能在吃食和用人上花点心思。那会儿,若是乐夫人提出要领养两个孩子,怕是全云都城的人都要赞一句乐夫人仁善的。后来,有人收养了孩子,如今都照料了小半年了,乐夫人才提出这个话头,嫣然以己度人,也觉得此举不妥,还望姑母体谅,嫣然着实无能为力。”
慕嫣然说的诚挚,大长公主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得眼色示意乐夫人稍安勿躁,一边笑着说道:“既如此,此事就先搁置着吧,日后再说。”
“长公主……”
情急的唤着,乐夫人回头问道:“敢问宣王妃,不知那两个孩子,现在何处?”
不欲牵扯出尹浩武和文雅竹来,慕嫣然转开话题说道:“不知乐夫人和这两个孩子,有何渊源?若果真关系亲近,本妃不介意成人之美,也当是一件善举了。”
“妾身……”
脸色微变,乐夫人低头呢喃道:“妾身与那两个孩子并无瓜葛,只不过。想着是孤苦的孩子,收养下来。等将来妾身来了,也有孩子承欢膝下罢了。”
见乐夫人不欲直言,慕嫣然也不再追问,心里,却对那两个孩子的身世愈发好奇起来。
外间天色渐渐暗了。眼看,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见乐夫人没有告辞的意思,想来是要陪着大长公主用膳的,慕嫣然便起身告退。径自回了芳雅苑。
“长公主,您可一定要帮帮妾身啊……”
见慕嫣然走了,乐夫人面露难色的看着大长公主祈求道。
早在十五那日刚到华阳城。乐夫人就来自己面前求过,大长公主想着只是两个孤儿罢了,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听慕嫣然说来,才觉得有些棘手。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先别急,我再想想,此路不通,咱们换一条路便是了。从长计议吧。终归那两个孩子吃不了苦就是了……”
大长公主安抚的说道。
送走了乐夫人,周嬷嬷回来在大长公主耳边低声说道:“公主。为了那两个孩子,乐夫人前前后后往您这儿送了近一万两银子了,您看这……”
抬手止住了周嬷嬷的话,大长公主有些头疼的抚额叹道:“当日就该先打探清楚的,如今,倒真是有些为难,这事儿,先放放吧,容我再想想。”
点头应下,周嬷嬷正要往后退,微一思量,又俯过来低声说道:“那两个孩子,您就不问问来历?”
摇了摇头,大长公主冷笑着说道:“这世上污七糟八的事,还少吗?长乐昔日做下的丑事,真以为她改名换姓的做了乐夫人,就可以忘却了?她如今在乐园一人独大,那孩子,指不定是她和谁的孽种呢,还是不知道为好。免得知道了,回头出了什么事,牵连到了咱们,所以啊,还是不知道的好……”
见大长公主闭上眼睛似要睡去,周嬷嬷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丫鬟,递了个眼色,让她去通知小厨房晚一点再呈晚膳上来,自己,则取过一个薄毯,盖在了大长公主身上,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回到芳雅苑用罢晚膳,慕嫣然唤进了白薇仔细的叮嘱道:“过几日,怕是殿下就要来接我了,到时候不管大长公主让不让我走,殿下都一定会带我回去,明儿你便出府去逛逛,就说是帮我买些华阳城的特产,出去打听打听,看乐夫人在华阳城,都是怎样的名声。另外,还有那两个孩子,也不露痕迹的打探一番,看华阳城有什么样的说法,若是没有,那最好,若是有……”
迟疑着,慕嫣然在心头暗念:只愿那两个孩子,莫和乐夫人有一丁点儿瓜葛。
在大长公主府邸住了几日,每日除了陪着她说说话,倒是也没什么旁的事,除了心里惦记着珠儿惦记的紧,慕嫣然倒觉得日子和在王府时没有什么不同。
原本以为大长公主因为太后的缘故,必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可这些日子,大长公主对她,也并未有一丝刁难,渐渐的,慕嫣然的心,便回落了下来,每日里都盼着大长公主发话让自己回去,抑或是贺启暄来接自己。
正月十九,慕嫣然在大长公主府的第四日,小平子从王府送信过来,说贺启暄正月二十一那日过来接她,让她提前收拾好东西。
得知消息的时候,大长公主也并未反对,慕嫣然看到,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再到潇溯堂给大长公主请安,看到她身边坐着一个面若桃李的娇艳女子,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夫家的外甥女儿,叫苏沫晴,来,沫晴,见过宣王妃。”
让慕嫣然坐下,大长公主指着站起身来的女子给慕嫣然介绍道。
“沫晴见过宣王妃,王妃万安。”
苏沫晴声如流莺,俯身给慕嫣然行了福礼,及至慕嫣然叫起,她才站起身走到了大长公主身边站下,端的是身姿曼妙。
低垂着头,捧起身边案桌上的热茶小口的抿着,慕嫣然不动声色,一旁的大长公主,眼眸微深。
“宣王妃是我的外甥媳妇儿,沫晴是我的外甥女儿,论起来,你们身上也是有亲戚关系的,王妃王妃的,叫着多生分吧,沫晴以后就管嫣然叫姐姐吧,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我听着也高兴。沫晴……”
自顾自的说着,大长公主看着苏沫晴使了个眼色。
“沫晴见过姐姐……”
苏沫晴再度俯身行礼唤道。
“沫晴妹妹有礼了。”
展颜笑着,慕嫣然示意白薇将苏沫晴扶起来,一边将手上的一对白玉镯子撸下来递给苏沫晴说道:“这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妹妹莫要嫌弃,收下吧。”
看了一眼大长公主,见她点了点头,苏沫晴乖巧的收下了那对镯子,退到了大长公主身后,而慕嫣然的眼中,则掬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拉着慕嫣然和苏沫晴陪着说了一整日的话,大长公主看看慕嫣然,再回过头看看苏沫晴,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用了午膳,让慕嫣然自去歇着,大长公主看着苏沫晴仔细的叮嘱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要怎么做,不用舅母教你吧?”
羞赧的点了点头,苏沫晴的脸颊边,浮起了两抹红云,过了片刻,她蚊呐的说道:“舅母,若是……若是宣王妃不喜欢晴儿,那晴儿该如何是好?”
嗔怨的抬起手剜了她一指头,大长公主没好气的说道:“要她喜欢你做什么?要宣王喜欢你,那才是顶顶要紧的。”
见苏沫晴的脸愈发羞红,大长公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模样性情,便是做正妃也是绰绰有余的,偏偏生不逢时,罢了罢了,如今,舅母只盼着你能做了侧妃,余下的,都只是你的造化了。”
大长公主和苏沫晴的算计,慕嫣然并不知晓,可自她踏入潇溯堂,看见苏沫晴的那一瞬间,慕嫣然就知晓,大长公主定然没安什么好心,及至听她介绍完说苏墨清是夫家的外甥女儿,慕嫣然顿时心内有数了。
一下午,慕嫣然都静静的坐在芳雅苑的暖炕上睡觉,她要养好了精神,明日才能尽快赶回王府,才能尽早看到珠儿,至于旁人,也只能从长计议了,毕竟,要发生的事,她也无法提前阻止。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慕嫣然刚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院子里,便响起了脚步声,帘子掀开,梨白一脸喜色的进来说道:“主子,殿下已经到了呢,在潇溯堂陪着大长公主说话呢。”
“桃枝,梨白,你俩把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别落下了什么。白薇,佩云,咱们去潇溯堂给大长公主请安……”
声音不自禁的便飞扬了起来,慕嫣然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份喜色。
进了潇溯堂的垂花门,便看见屋帘掀起,苏沫晴身边的丫鬟走出来,进了旁边的茶水间,慕嫣然的唇边,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
掀开帘子踏进正屋,一身樱粉色桃李缠枝对襟厚袄,妆容精致的苏沫晴正低垂着头给贺启暄见礼,话音中,透着几分娇滴滴的清脆,“晴儿见过宣王殿下,殿下千岁……”(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二十二章 花招
“我一个孤老婆子,平日里无聊的时候,都是晴儿这孩子伴在左右,是个可心的好孩子。听说云都城二月初二的时候极热闹,你们带她去玩玩,免得拘在我这儿,好好儿的性情都给拘坏了。”
拍了拍站在身边的苏沫晴的手,大长公主看着贺启暄轻声说道。
浓眉轻挑,看了一眼粉面含羞的苏沫晴,贺启暄的唇边,露出了一抹浅笑,“姑母有命,启暄自然无敢不从。只不过,如今府里除了三岁的珠儿,却是连个陪伴苏小姐左右的人都没有呢,嫣儿又有身孕,若是照顾不周,还望姑母莫怪。”
话音落毕,大长公主还未说话,屋帘掀起,慕嫣然搭着白薇的手迈过了门槛,贺启暄急忙站起身过来,牵着她的手走到大长公主身前,两人齐齐磕了头拜别。
十四岁的苏沫晴,此刻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如同三月里刚绽在枝头的花骨朵一般,可贺启暄却正眼都没看她一眼,一句客气的“苏小姐”,让她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顿时僵在了原地。
眼中隐有泪意,抬眼看去,却见大长公主冲自己使了个眼色,苏沫晴再抬眼,便看见大腹便便的慕嫣然进了屋子,看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和丰盈的脸庞,苏沫晴微不可见的吸了吸鼻子,将方才的那抹委屈深深的呼了出去。
“姑母,我们这就去了,嫣儿的身子愈发重了,这几个月,怕是不得空来瞧您了,等生产完毕,到时候带着孩子来瞧您。”
贺启暄看着大长公主说道。
点了点头应下,大长公主看了一眼苏沫晴,又看了一眼慕嫣然,顿时。贺启暄心内有数了,“回王府有好几辆马车,这便留一辆等着苏小姐收拾衣物,嫣儿身子重。马车赶得不快,我们这便先走了,苏小姐随后赶来吧,我们后面汇合就是。”
说罢,贺启暄牵着慕嫣然缓步朝外去了。
“舅母……”
嘟着嘴,苏沫晴坐在大长公主身边,拉着她的胳膊一脸委屈的唤道。
“先苦后甜。哪里有现成的便宜让你捡的?”
安慰的说着,大长公主满眼疼爱的看着她低声嘱咐道:“男人喜欢什么样儿的女人,不看旁处,看你父亲身边,你不就知晓了?那几位姨娘,你和你母亲虽瞧不上,可你父亲却疼着宠着当宝似的,所以啊。这世间,只有站在你身后的那人才是最重要的,名分那东西。得不来,就莫要强求了。”
见苏沫晴低垂着头不言语,大长公主脸色轻敛,轻声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鲁家去提亲了?宣王侧妃和鲁家少夫人,你掂量着看吧。”
一个是藩王侧妃,呼奴唤婢,穿金戴银。
一个是小门户里的少奶奶,进出都要看长辈脸色,更莫说出门遇见比自己家官位高的人家时。要做出怎样阿谀奉承的卑微脸孔来呢。
两相比较,苏沫晴的面容上,顿时多了几分坚定,再回想起方才一进屋第一眼看见贺启暄时心里那种细碎的花开般美好的声响,苏沫晴的眼眸中,燃起了一抹炽热的光芒。
马车滚动。车轮的吱呀声阵阵传来,靠在贺启暄的怀里,慕嫣然只觉得说不出的踏实。
“这几日,你不在身边,我都没睡好觉。”
呢喃着在贺启暄耳边说着,慕嫣然的双手,费力的环住了贺启暄的腰背。
眼中尽是笑意,贺启暄俯过来在她唇边轻啄了一口,低声回道:“我也是。”
“珠儿还好吗?”
想到小家伙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小模样,慕嫣然就觉得心里一下一下的拉扯着难受起来。
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贺启暄一脸无奈的摇头笑道:“我回到府里,刚好收到总督府送来的名帖,想着我每日在军营,珠儿在府里若是无事,肯定要念叨你,指不定等我回去就哭的跟花猫儿一样了。所以,我就把她送到总督府去了。”
“惹事了?”
见贺启暄这幅模样,必定珠儿没什么状况,慕嫣然犹疑的问道。
咂舌的叹了一通,贺启暄说道:“舅父的小儿子,如今才七岁,珠儿到了总督府,却最爱跟着他玩,前日午后没看住,两个小家伙甩脱了乳母和丫鬟,自己跑到后院去看马了,后来偷了烟火来放,竟把马厩里放干草的屋子给烧了,好在发现的早。”
怀里的身子有些轻微的紧绷,贺启暄伸手抚着慕嫣然的后背哄道:“火苗燃起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已经不在后院了,没事儿。事后舅父和舅母问起来,两个人还振振有词的给对方辩解,直说火不是他们放的,不能诬陷他们。”
伸手在贺启暄腰间掐了一把,慕嫣然没好气的嗔道:“你还笑,这么小就敢放火了,以后还怎么管教?”
连连告饶,贺启暄拽住慕嫣然行凶的手,笑呵呵的说道:“咱们的孩子,总不会像旁人府里的小姐一般束缚着,想玩什么便玩什么,不要惹出祸事来就好。教会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就是,万不可像旁人一般心口不一。”
不知想起了谁,贺启暄的面色,有些短暂的凝重,只一瞬,便笑着说道:“我看阿尼尔娜的性子就极好,还不都是她父亲纵容的?你不也喜欢她喜欢的紧吗?咱们的珠儿,将来也如她一般明媚动人,活泼娇俏,就是极好的。你说呢?”
想起了阿尼尔娜,慕嫣然的脸上,顿时有了几分柔和的喜意。
下一瞬,慕嫣然陡然发现,自己的怒火,就这么被贺启暄轻而易举的转到了旁处,却是有火也撒不出了。
可是想到一进屋子时贺启暄对苏沫晴的无视,以及那时那刻苏沫晴和大长公主的脸色变幻,慕嫣然的心里,又透出了满满的甜蜜。
“心里美吧?”
见慕嫣然偎在自己胸口,傻傻的看着自己的侧脸笑,贺启暄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垂着头戏谑的说了一句,顿时,腰间又传来了一记闷疼,贺启暄回手攥住慕嫣然手放在胸前,一边看着她柔声说道:“如上次那般怀疑吃醋的举动,以后不可再有,好好将养你的身子,生下孩子才是最要紧的,知道吗?我对你的心,这一世不会变,下一世,依旧如此。可好?”
只觉得眼眶温热,慕嫣然点了点头,侧过头闻着贺启暄身上的清香,让他胸前的衣襟,吸去了自己眼中的泪意。
大清早从华阳城大长公主府出门,除了正午时分在驿馆里用了午膳又歇了一会儿,再未停留过,夕阳西下,马车再次停下时,已到了王府门外。
贺启暄在外面骑着马,白薇和佩云便坐在马车里陪着慕嫣然,车帘掀起时,慕嫣然只觉得浑身酸疼,让她恨不得立刻就躺在暖炕上。
“娘……”
被贺启暄抱下马车,慕嫣然还未来得及反应,珠儿已从乳母身边扑了过来。
才几日未见,竟觉得珠儿长高了一点儿似的,慕嫣然拍了拍她的头,牵着她进了门。
坐着软轿,一路到了一心堂的院子里才落下,珠儿从软轿里跳出,一边,还回过头做出要扶慕嫣然的动作,“娘,您小心点儿……”
似乎才几日的功夫,珠儿又比从前懂事了几分,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里,不自禁的便浮起了一丝自豪感,方才听贺启暄说她放火烧马棚的事,便被抛在了脑后。
交代了紫云把东厢的秋水阁收拾出来给苏沫晴住,慕嫣然让白薇去告诉苏沫晴,路途劳顿,就不用来正屋打招呼了,自回去歇着就是。
紫云回来,说看见苏沫晴给分派给伺候她的两个小丫鬟,每人打赏了一吊钱。
一夜无梦,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想来贺启暄早已出门了,珠儿肯定也被哄着没过来吵嚷,慕嫣然揉了揉眼睛,唤进了紫月服侍她起身梳洗。
“主子,昨儿的晚膳,苏小姐那儿,好像不怎么合胃口,她又给了一两银子到小厨房,想让吴大娘做些合口的饭菜。吴大娘按着苏小姐的要求做了,不过银子也一并退了回去。”
皱了皱鼻子,梨白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跟慕嫣然说道。
铜镜里,梨白一脸的不屑,慕嫣然睡饱了心情好,便闲聊的说道:“你觉得她一来王府就这般使唤人,麻烦了旁人不说,还讨人嫌?”
见梨白点了点头,慕嫣然但笑不语,一旁的紫月接过话茬说道:“这位苏小姐,可当真儿是聪明的紧呢。”
梨白皱着眉,一脸不解的嘟囔道:“吴大娘没说什么,可换做是奴婢,奴婢一定不高兴。”
白了梨白一眼,紫月没好气的数落道:“跟在主子身边都这么些日子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想事情,要往深里想,换做你是苏小姐,你会一来就做这么讨人嫌的事吗?”
拨浪鼓一般的摇了摇头,梨白一边把梳妆台上的桃木梳递给紫月,一边认真的看着紫月。
“厨房里来往的人最杂,若是想打听消息,那儿便是最好的地方。厨房的人,每日里又忙又累,可月钱却没多少,所以,苏小姐此举,虽明面儿上瞧着不太讨人嫌,可实际上,却是给人送银子去的,换做在旁的府里,厨房里的人怕是高兴的什么是的呢。”
紫月一脸教训的表情,看着梨白沉声说道。
第五百二十三章 好事
自慕嫣然从华阳城回来,前来拜见的官夫人又多了起来,毕竟,这以后,她们也都要按着品级前去拜见大长公主的,就算是来探个口风,也总是好的。
送走了一波接一波的人,一心堂里,好不容易恢复了宁静,紫云拿来了两个软枕放在慕嫣然身后让她靠着,一边回着话道:“秋水阁里伺候苏小姐的那两个丫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把从前文府三房三表小姐来府里的事情跟苏小姐说了。今儿一整日,您这儿有各个府里的夫人来,苏小姐本来是妆扮好了要来的,听了丫鬟的话,又老实的在屋里歇着了。不过,她倒是编了些精巧的物件,让丫鬟送去郡主那儿了。”
撇了撇嘴,慕嫣然舒服的叹了一声,问道:“那珠儿呢?没跑去和漂亮表姨玩一会儿?”
珠儿平日在王府没有玩伴,如今看到有新鲜的面孔,还会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兴趣来。
童言无忌,苏沫晴若是有心思询问些什么,珠儿也是不错的突破口呢。
似是对苏沫晴自昨日来了王府以后的举动都没有什么好气,紫云低头回道:“奴婢让伺候郡主的乳母和丫鬟紧紧跟着呢,这王府里,除了主子们,还有谁能精贵的过郡主啊?奴婢瞧着,那苏小姐年纪虽小,可心思却一点儿也不小,笑脸盈盈的,和气着呢。”
紫云如今嫁了人,越发对上赶着往慕嫣然身边凑的女子没了好印象,是故,昨日看见苏沫晴从马车中下来的时候,紫云心里就清楚,这位姑娘,怕就是大长公主塞到慕嫣然身边来的,为的,还不就是想要当宣王侧妃?
“大长公主说让她来云都游玩一番。既如此,你一会儿送个口信给文府和总督府,让府上同龄的小姐们结伴来约她出去玩玩吧,要不然。过了二月初二送她回去,要是哪儿都没去,平白惹的大长公主不满。”
慕嫣然轻声吩咐完,侧过身子慢慢睡去了。
得了口信,第二日午后,文府过来了两位小姐,身后跟着各自的乳母和一个贴身丫鬟。
让白薇去请了苏沫晴过来。当着文府两位小姐的面叮嘱了苏沫晴几句,慕嫣然便让管家准备好马车,送她们去最热闹的东大街了。
文府的女孩儿,过了十二三岁,基本上都订了亲事,又岂会再出门去抛头露面。是故,今日来找苏沫晴的,一个十岁。一个九岁,对苏沫晴而言,根本没有什么乐趣。表面上看是她们陪自己逛,可眼下瞧着,完全像是自己陪着兴高采烈的她们逛街才是。
等到夕阳西下坐上马车回府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儿,已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的各自买了好些,而苏沫晴,两手空空,一脸的疲惫不堪。
到一心堂给慕嫣然行了礼,文府的两位小姐便回府去了,苏沫晴局促的坐在锦凳上。看着歪在暖炕上的慕嫣然低声说道:“王妃,晴儿平日在宾州家里,抑或是陪着公主舅母时,也都极少出门的,晴儿喜静,所以。王妃不必如此费心为晴儿打点,晴儿就在王府陪着王妃说说话,也是好的。”
知晓苏沫晴的心思自然不在云都城,慕嫣然心内了然,也不难为她,点了点头应道:“既然你不爱出门,那就在府里吧,后院的几处景致也都还不错,除了殿下,也再没有闲杂男子会出现,你放心游玩便是。下去歇着吧……”
苏沫晴站起身乖巧的退出了正屋,看着她有些萧索的背影,慕嫣然的脑海里,又浮起了那日贺启暄到大长公主府邸接自己时,在马车里说过的话。
无论苏沫晴心里有怎样的算计,此番,必定都是要落空的。
当日满怀奢望的文雅蕊也好,如今故作纯真的苏沫晴也罢,只要贺启暄身边只有慕嫣然一人,这些女子,便都会络绎不绝的扑上来,想想今后还有漫长的一生,慕嫣然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正月二十五,文府二房的八小姐文雅亭出嫁,都城里热络了一整日,直到夕阳西下,还能听到有喧嚣的鞭炮声响起。
文雅亭嫁出门,接下来便是文雅娴了。
文雅娴只比文雅亭小一个月,去年十月里,就议定了亲事,是云都韩府大房的二少爷韩儒修。
亲事定在了二月初八,到那时,慕嫣然的身子愈发沉了,贺启暄是决计不会同意她出府的,是故,正月二十八,慕嫣然让人送了名帖到文府,第二日,一顶青衣软轿从文府二房的侧门抬出,径直抬到了王府一心堂院子里。
“王妃表嫂……”
进了一心堂正屋,文雅娴便如小燕子一般欢笑着跑了过来,通身哪里还有做新嫁娘的那份娇羞。
“本想去给你添妆的,殿下不让我出门,就只好接了你来,咱们一处说说话。”
浅笑着说着,慕嫣然让紫月捧上了茶水点心,便让她们退下了。
“韩家的那位公子,议亲前,你便已经见过了吧?”
打趣的问着,慕嫣然一脸的戏谑。
从前便听文雅娴说过,但凡家中有姐妹议亲,男方家里来人时,她们姐妹都要躲在屏风后偷看的,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性子活脱的文雅娴,又岂会躲开?
果然,文雅娴羞赧的点了点头,一边,却鼓着脸撒娇:“王妃表嫂,你不许笑娴儿,要不然,娴儿就不和你说了。”
“好好好,我不笑……”
如是说着,慕嫣然的脸上,仍旧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一旁的文雅娴,又羞又恼,却更加急迫的想和慕嫣然分享她的喜悦:“王妃表嫂,我从前见过他呢。”
“见过?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饶是慕嫣然习惯了文雅娴的冒失,此刻听到她如此说,也不禁有些惊诧。
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屋里除了自己和慕嫣然再没有旁人,文雅娴坐到慕嫣然身边低声说道:“去年三姐姐成亲前,姐妹们说要给三姐姐添妆,结果三姐姐说非花容月色的珠钗首饰才行。然后我们就结伴去花容月色了。”
脸颊边泛起了一抹羞红,文雅娴的话音,愈发低迷,可慕嫣然却听出。其中有几分欢欣。
“那日,选好了送给三姐姐的一对手镯,我又给自己相中了一只簪子。让乳母去付钱的时候才得知,那只簪子已被人定下了,再打造一只,要等好几日。店里的伙计极会察言观色,见我不高兴了。说和那位客人去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先让给我。”
文雅娴的脸颊边,现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眼中,也尽是欢喜。
“把簪子让给你的人,就是韩府那位公子?”
慕嫣然猜测的问道。
点了点头,文雅娴说道:“他妹妹过生辰,所以他去花容月色挑礼物。不成想,和我选中了同一款,因着日子尚早。他就付了定金,让店里为他打一只新的,那天看中的那一只,便让给我了。”
这,也算是文雅娴和他的缘分了吧?
如是想着,慕嫣然不由的长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深邃。
“我虽未见过他,可听殿下提起,说他极有才学。如今听你说来,他又有心思为妹妹的生辰而专门跑去首饰店选珠钗,可见也是个有情趣的人,娴儿,祝福你,你们一定要好好儿的。像竹儿和浩武一般幸福,知道吗?”
慕嫣然衷心的祝愿着。
肯定的点了点头,文雅娴答道:“娴儿会的,王妃表嫂……”
似是想到了在文府见到他那日的情景,文雅娴脸上的绯色愈发明显,“那日从屏风后看到他,我以为是我眼花看错了,不料竟真的是他,王妃表嫂,娴儿心里很欢喜,真的。”
文雅娴不似旁的女孩儿一般,她高兴的时候,就大声的笑,不开心的时候,就闷闷不乐的坐在一边,哪怕是陌生人,也可以清晰的分辨出她的喜怒哀乐。
她的率真,她的不做作,让慕嫣然极喜欢她,是故,私心里,慕嫣然甚至希望文雅娴比已经很甜蜜的文雅竹更要幸福,如今看到她这般欢喜,慕嫣然心里也万般高兴。
“下个月你就要出阁了,竹儿有孕在身,不能过去送嫁,我也身子重了,殿下不许我出府,你的喜酒,我竟然不能去喝呢,想想就觉得遗憾。”
慕嫣然有些失落的说道。
环着慕嫣然胳膊摇晃着,文雅娴大大咧咧的说道:“王妃表嫂,不碍事的,等到……等到娴儿嫁过去,三朝回门那日,娴儿会和他来给您磕头的,到时候,我们一起用晚膳,就当是您对娴儿的祝福了。”
点头应下,慕嫣然扬声唤进了紫云,让她从梳妆台上捧过了一个红木盒子。
将盒子放在炕桌上,打开,顿时眼前金光一片。
一套赤金镶了七色宝石的头面,配套的珠钗,手镯,耳坠,戒指……一应俱全。
这样的添妆礼,若是让旁人看到,定会眼红几分。
“上个月,我就画好了图样子给花容月色,让他们打好又改了几次,想来你定会喜欢,你可不许跟我客气。”
慕嫣然有一套七色宝石的头面,却是当日贺启暄到秦国都城时买来送给慕嫣然的,文雅蕊几人来王府是曾见过,几人都爱不释手的品评了好久,可慕嫣然直笑不语,渐渐地,文雅蕊也淡了心思。
如今文雅娴出阁,慕嫣然提笔亲自画了花样子,眼前的这套头面,同样也是七色宝石,却比慕嫣然那套要精致漂亮的多,一时间,文雅娴愈发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