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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越人歌     谢家皇后txt下载     谢家皇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2章 三百零二 好意

    谢宁的话说的很客气,只说公主年纪还小,能坐住一听一晌午的课就不容易了,所以不要讲一些太枯燥严肃的东西,等再过两年公主年岁渐长了,到时候再教授她更艰深的也不迟。

    杨娘子只应了一声是,就没下文了。

    她这么着,谢宁也不好再说了,只好又问甘熙云学的怎么样,问问杨娘子在宫里起居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按说公主功课不紧,过五日就可以歇一日,杨娘子如果想回家去看看老父亲那也很方便的,当天回来就成,或是在家里过一夜也不是不能通融的。但杨娘子进宫半年,只回了一次家。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忘的经,人家有家不回,多半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有人回禀:“公主殿下来了。”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玉瑶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谢宁召杨娘子说话,她就正巧来了。

    方尚宫心里明白,谢宁也明白。

    公主八成担心杨娘子告她的状,不放心,所以才这么急巴巴的赶了来。

    平时可没见她有这么沉不住气。

    这么一看,跟一般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想起以前,表兄表弟他们也最怕先生去大舅舅,每次一听着这消息就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千方百计想打听先生到底同大舅舅说了什么。反正先生总不可能是特意找到舅舅去当面夸奖他们,准是去告他们的状。

    玉瑶公主八成平时也干过什么亏心事,就谢宁知道的,她逃过课,找旁人替她写过功课,说不定还有谢宁不知道的。

    要不心虚,就不用这么巴巴的赶过来了。

    谢宁忍着笑,也忍住了一丝心酸。

    多不容易啊。

    一般人家总是望子成龙,盼着孩子将来有大出息。可是守着大皇子和玉瑶公主,皇上与谢宁盼的就是他们能象普通人一样,康康健健,快快活活的。哪怕他们不求上进,偷懒耍滑,谢宁根本就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杨娘子这模样,看着不象是能听人劝的。如果谢宁说了这一回她还依然故我,那谢宁也只好把她给换掉了。毕竟玉瑶公主现在好不容易渐渐开朗些了,总不能因为被逼着去上学再让她把自己闷出毛病来。

    眼看着快到传晚膳的时辰,谢宁客客气气的同杨娘子说,不如留下一同用膳。

    杨娘子没应下,起身告退。

    玉瑶公主松了口气。

    白天在云光楼要看她这张脸也就罢了,要是用膳的时候还对着这么一张脸,这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谢宁待人一向十分宽厚大方,杨娘子来了一趟,走的时候也不是空手。谢宁吩咐过,方尚宫让人取了两匹素缎,两对笔,两匣墨相赠。这些东西不算太沉,但零零碎碎的不好拿,自然不可能让杨娘子自己动手把东西抱回去。

    胡荣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帮着杨娘子拿东西,又把人送到宫门口。才要说两句客套话,转头就见皇上的御辇已经到门前了。

    胡荣这下可顾不得杨娘子了,连同宫门前的其他人一起哗啦啦跪了一地。

    杨娘子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上下了御辇,本没有在意门前的人。倒是帮着杨娘子抱着缎子的小太监一个没拿好,怀里的东西翻出来掉在地下,装笔的的盒子盖摔的翻开,里头的檀香木杆羊毫笔掉了出来,轱辘辘滚了老远。

    胡荣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皇上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胡荣连忙叩了一个头,替小太监告罪。

    皇上并没有动怒,只说:“起来吧。”

    胡荣捏了一把冷汗。

    要换作平时他也不会怕成这样,可最近宫里气氛紧张,这种时候哪怕是永安宫里当差的这些人,也都夹紧尾巴小心做人,生怕惹着主子不痛快,到时候挨一顿板子说不定都是轻的。

    等皇上进去了,胡荣爬起身来,狠狠剜了那个闯祸的小太监一眼。

    永安宫里主子多,伺候的人手也就跟着多起来。但永安宫可不养闲人,这小太监要是当不好差事,胡荣能包容他这一回,可是绝对没有下回了。

    “还不快把东西收拾了,给杨娘子送去。”

    胡荣又再向杨娘子告罪。这杨娘子看着就不是个圆融和软的性子,本来主子好心赏了些东西,偏偏摔在地下,说不定人家心里不舒坦,这交好不成反倒让人心里结了疙瘩。

    杨娘子只说:“没事,不打紧。胡公公不必远送,赶紧请回吧。”

    这会儿听着她说话倒是客气多了。

    胡荣也确实没那有那个功夫送她回去。就算皇上不来,他也有一堆事情要忙。更不要说皇上已经来了,他更得进去支应安排一二。

    皇上换了衣裳,在谢宁身旁坐下来,先端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气色,看过了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才在宫门外头看见胡荣送客出去。”

    谢宁从青荷手中接过了茶盏递到皇上手中:“我请杨娘子过来说话,正好刚才让人送她出去。”

    “你现在该多休养,不要为这些事情多操心。”

    “臣妾身子并没有大碍,皇上别把臣妾想的过于荏弱了,臣妾胆子大着呢,可不会被一点儿风吹草动吓着。倒是公主这里的事情不好耽误的。”有些事情要是不早早的解决,越是拖下去只会越糟糕。谢宁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形才想赶着把杨娘子这里说通理顺,不然等到她临盆分娩,这事儿就更没功夫办了。

    皇上阖上眼,听着谢宁温和的声音,心里渐渐变得安定踏实起来。

    只是半天没见着她,心里就不知不觉的变得有些焦虑和忐忑起来,哪怕对着折子半晌,也没看进去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你就是心太和软了。”照皇上的意思,杨娘子倘若没本事教好公主,那是她自己无能,另换一个人顶替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谢宁特意叫杨娘子过来提点暗示她一番,这明摆着是替杨娘子着想。

    但愿那杨娘子别辜负谢宁这一番好意。

第303章 三百零三 闲谈

    方尚宫领着两个宫人,提着灯笼查看门户。今天是个响晴的好天气,月色也格外的好,几乎不用灯笼照亮也能将永安宫的庭院看得清楚分明。月光照在庭中花树上,洒了一地斑驳的光影。

    前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声低语。

    能这时候还在庭院里行走的人,当然只有永安宫的主子了。

    用晚膳时贵妃胃口倒还好,吃了两个小小的杂粮面儿蒸糕,一碗米粥。这吃的是不算多。可是吃完之后贵妃却破例觉得意犹未尽,又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面条揉打的格外筋道,老母鸡和火腿吊的汤格外鲜香,更不用说面里还照例卧了一个荷包蛋在里头。

    等这碗面下肚,贵妃才感觉到,她吃撑了。

    皇上陪着她在庭院里慢慢踱步。

    离着还远,听不清楚皇上和贵妃在说些什么。

    就算能听清楚,也没有人敢偷听啊。

    最近宫里不太平,兴许皇上就在同贵妃说些要紧事。不该听到的事情哪怕只听到一个字,没准儿小命就保不住了。

    方尚宫领着人绕开了路。

    其实倘若她们走近了,就能听得见皇上和贵妃说的压根儿不是什么正经要事,全是一些比鸡毛蒜皮都琐碎的闲话。

    “朕见着乔驸马了。真难为他,肠胃不适闹腾了大半个月。”

    谢宁问:“想必憔悴清减了吧?”

    “肚子又圆了一圈儿。”

    谢宁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哄我的吧?”

    “朕什么时候哄过你了?不信的话,回头你也见见,就知道朕所言不虚了。”

    谢宁也说:“今天内宫监送了些东西来,两盒胭脂闻着就象水蜜桃一样的香味儿,甜丝丝香喷喷的,真想吃上一口。”

    皇上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宁的耳根立马红了。

    皇上居然说这样的话……

    说什么让她搽上,然后,他来吃……

    皇上想起傍晚时的事情来,特意多问了一句:“杨娘子教的怎么样?”

    “臣妾看过公主和甘姑娘两个人的功课本子,看得出来,杨娘子是有才气的,本事不缺。”

    就是有才华的人未必就懂得怎么做先生,才子才女们未必就能当好师傅。杨娘子不知道怎样教人,只一味的照本宣科,讲的无趣,为人又有些太过严厉了,玉瑶公主才去上学时,都是兴冲冲去的。后来就显得无精打采,应付差事。

    “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倘若她还是不能改好,那就换个人吧。”皇上对这事并不如何在意。对于已经开蒙读书的一儿一女,皇上从来没有要求他们奋发上进,只要两个孩子都好好儿的,无病无恙快活高兴就好了。

    谢宁应了一声好。

    和皇上在一起她的规矩越来越松懈马虎了……有时候敬语也会忘了用,事后有时候能想起来,有时候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有疏漏不敬之处。

    “说起教导弟子,你还记得张俟衡吗?”

    “张驸马?”话出口谢宁想起张俟衡早不是驸马了。

    “对,就是他。”皇上说:“他回了老家之后倒是没闲着,自己弄了一间不大的书院,收了一帮蒙童也当起先生来了。”

    谢宁听到这话也十分意外:“真是没想到。”

    “是啊。倘若时光倒退回去二十年,说与谁听谁也不会信。他当年可是有名的才子,美男子,谁能想到他现在会在山野间当教书先生呢?不过听说他教的还很不错,四周的人都把孩子送了去入学。”

    当然皇上得到的消息上还说,那些人都把孩子送去,其实多半原因是因为张俟衡束修收得少,旁人其实是图便宜。

    不过这话皇上就隐了下来没同谢宁说。

    只是想到张驸马,皇上难免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他现在已经有两个女儿了。玉瑶主意大,脾气拗。皇上觉得这个女儿不太好管,幸好谢宁的话她还肯听,希望她再长大些,会更懂事些。玉玢则是身子太弱,一年到头用药培着。

    看看谢宁的肚子,皇上想,说不定他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女儿。

    女儿长大了总归是要出嫁的,可是驸马却不那么好挑。有才气有本事的谁想做驸马?凭你多高的心气,一朝做了驸马那也就成了废人了。可要招个碌碌无为的庸人,皇上又深觉得配不起自己的女儿。

    这可真是两难。

    祖制有时候也实在让人为难。从前朝起,驸马就不得领实职,只能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皇上也没听说过古往今来公主与驸马有多少对恩爱夫妻。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那机率太小太小了。

    将来要给女儿们寻什么样的驸马呢?

    谢宁全不知道皇上的思绪已经跑的那么远了,和皇上说起另一件事情来。

    “柳尚宫这些天都心事重重的。”

    “哦?”皇上忙问:“难道应汿……”

    “不是的,不是应汿有事,不过也可以算做是应汿的事。”谢宁说:“柳尚宫前些天打听消息,她不知道应汿明年是不是迁宫。如果迁,会迁到哪一处。”

    皇上当然也有打算,也预备着明年开春之后给长子迁宫。没办法的事,大皇子一天大似一天了,哪怕与谢宁是亲母子,到了这年纪也该迁出去独居。再说,永安宫就算地方还算宽敞,可是再添一个孩子之后,住的也显挤迫了。

    西六宫住的都是皇上的嫔妃,大皇子要迁,就必定要迁出西六宫。

    东六宫地方大,大半宫室都空置,实在太过荒凉,皇上不预备把大皇子迁到那里。

    如果为了方便读书,那迁到南苑去最好。

    皇上连地方都已经想好了,只是因为这几天有事,还没有谢宁通气,再说房舍需要修缮,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完事的,所以大皇子开春后再迁居最合适。一来新居已经修缮完了,二是春天不冷不热,大皇子纵然身体底子不好,到时候应该也能减轻一点发病的机率。

    至于第三……当然是因为大皇子重情义,要让他从永安宫迁出,只怕这孩子心里难过,谢宁也会舍不得。

第304章 三百零四 囚禁

    栅门响了一声,并没有打开,只是门下面塞进了一碗饭。

    缩在墙角的唐红儿动了一下,然后手脚并用挪过去,把饭端了起来。

    送饭的人没给筷子,但是上一回送饭来的时候留下了一双,唐红儿把身边的筷子抓起来,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狼吞虎咽的把饭往嘴里扒。

    饭是糙饭,也没有菜,饭粒简直刮得喉咙生疼。这种饭食别说是她进宫当了才人之后没有吃过,就算是进宫之前,她在家中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这么粗砺的食物。

    可现在她根本顾不上那些,一碗饭没用多久就全进了肚子。唐红儿把筷子撒开,捧着碗贪婪的舔了又舔,把仅剩的饭粒也舔净,才把碗放回原来的位置。

    唐红儿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被关进来多长时间了。要是按照一天送两次饭来推测,至少应该有三四天了吧?

    唐红儿在昏暗中重新坐下来,本能的蜷起腿,把自己缩成一团。

    女儿节那天夜里她待在自己屋里,外面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让她的心里也没来由的有些着慌。

    除了惶恐,还有更多的懊恼。

    她没想到贵妃除了受了些许惊吓,竟然算是毫发无伤。

    只让她受些惊吓有什么用?在唐红儿的心中,就算不丧命,至少也要弄掉她肚里那块肉吧!说不定一个碰巧,一尸两命……

    她一想到贵妃就没办法心平气和。

    才刚才入宫的时候她就打听着有这么一位得宠的谢美人,当时她住在掖庭宫,谢美人就住在不完处的萦香阁,还想着能不能拉一拉关系,得到些提携照顾之类的。

    可是谢美人对人冷淡之极,不管她如何讨好都不为所动,从来不给旁人一丝机会。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看中她什么,单论容貌,唐红儿自问也不比她差。要论才学,唐红儿虽然不能填词作赋,但是她会弹琴,能歌善舞,这些都是她的本钱。

    但皇上只召过她一次,而仅有的那一次,她还只是伴驾,并没有能够侍寝,那一天她打点起精神,争取要让皇上一次就被她迷住。结果晚膳时分皇上就让人将她送了回去。

    那天皇上照例是同谢美人一起用的晚膳,晚上也是谢美人伴驾。

    唐红儿恨的眼都要出血了,感觉自己的脸面被谢美人撕了下来踩在脚底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再没被皇上记起过。

    宫里和宫外不一样。在宫外她漂亮,机灵,嘴甜,人人都说她好,人人都喜欢她。可是在宫里,她有的这一切全都不稀罕,身边象她一样的人一抓一把。

    所以反而是谢美人那样嘴不甜也不算机灵的反而让皇上看中了?

    唐红儿一天一天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里映出来自己如花一般的容貌,她先是感到骄傲,又是一阵自怜。再好的容貌也不过就三年五载,她很快就会老去,年华空逝。在宫里有宠才有一切,没有皇上的宠爱那就什么都没有。

    不不,她不想就这样在宫里变老,枯萎。

    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只有想办法将谢贵妃这个碍脚的石头搬开。她不象身边的人那些人一样无能。就象白美人那样的,只会等。可是什么也不做只是被动的等待,皇上是不会注意到她的。再说,要等多久呢?如果皇上一年不厌弃贵妃,那就等一年?如果十年不厌弃她难道就等上十年?十年之后她都熬老了,到时候自有比她更年轻水灵的美人进宫来。

    别说一年了,就是一个月她都觉得太长。

    唐红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眼下这步田地。在她想来,她什么事儿也没做过啊,手上干干净净。她既没有给贵妃下过毒下过药,也没有推过、撞过贵妃,甚至在宫宴的时候,她的位置因为两人地位悬殊的关系,离贵妃足有八丈远。

    怎么着也不应该把她给锁了啊。

    刚被扔进这间不见天日的黑牢里,唐红儿又是吵,又是叫,踢打着牢门,说自己冤枉,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说要见皇上。结果……

    她被关进了一个囚笼里。

    那个笼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做出来的,窄得坐不下,矮的站不直,唐红儿也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等到终于打开笼子被放出来的时候,唐红儿一下子就瘫了,她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是被人拖出来的出来,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笼子。

    便溺都在身上,涕泪糊了满脸,

    那些人没打她也没骂她,或许是懒得花这些力气,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笼子,唐红儿就彻底老实下来了。

    她一直想着,有人来审她的话她要如何说,如何替自己辩白,同这件事情彻底撇清。

    对这个她有信心。她确实什么也没有做过,那些人想要拿她入罪除非凭空捏造些子虚乌有的罪证,可皇上又不是糊涂人,不会任由底下人这样胡作非为的。

    可她一直没有等到人来问她话。

    黑牢里见不着天日,度日如年,唐红儿之前一直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她也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这地方。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她心里就越怕。她怕自己真糊里糊涂的丢了小命,怕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还没人知道。

    她忽然抬起头来。

    好象听到了什么,但是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墙太厚了,也许是因为声音很远。

    她好象听到了女人尖锐的喊叫声。

    她知道这里应该也关了别的人,但是她不知道那些人关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些同样被关着的人身份。

    好象确实有人在叫,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厉。除了惨叫,好象还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象是一串诅咒,又象是不断的求饶。

    唐红儿怕的要命,她想,难道是有人正在被刑求拷问?是什么人?

    可是任凭心里有再多疑问她也不敢冒然的打探,生怕接下来遭罪的就变成她自己。

第305章 三百零五 盘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唐红儿才担心自己会不会如刚才听到的那人一般受罪,就有人朝这边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吓得气都不敢喘,拼命往后缩,似乎以为这样旁人就看不见她了。

    这样显然只是掩耳盗铃,半点用处都没有。

    栅门上的锁被打开来,两个人直接进来一人架起唐红儿一条胳膊往外走。唐红儿吓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两条腿软软的耷拉着,被人一路拖行。

    这一刻她再没有什么侥幸的想法,也不再以自己这个小小才人的身份为傲。在这里,那些人能主宰她的生死。

    他们甚至不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更别说把她当做皇上的嫔妃,当成主子来敬重。

    眼前亮了起来,她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里并没有什么血淋淋的铁鞭夹棍和拶指之类,屋里头点了几盏灯,有书案,有木椅,靠墙的架子上还摆了些书本卷轴,看起来就象一间再平常不过的书房。

    唐红儿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吓得过了头,看花了眼。

    等确定自己没看花眼,她也丝毫没敢松口气儿。

    这屋子看着寻常,但放在眼下这个时候,眼下这个地方,就一点儿都不寻常了。

    不但不寻常,还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惧。

    唐红儿夹紧了腿,不然她只怕又要失禁出丑。

    屋里书案后坐着一个中年太监,生得干瘦,看见唐红儿之后,倒是抬起头来冲她一笑,那一笑显得慈眉善目,毫无凶厉之气。唐红儿却本能的感到一股比先前更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腿夹的更紧了。

    “这是唐才人?才人请坐。”

    唐红儿可不敢坐,但是她也不敢跟对方顶着来,对方说让她坐,她倘若不坐,那岂不成了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唐红儿手脚都不大听使唤,勉强撑起身子,斜坐在椅子上,裙子下的两条腿简直抖如筛糠。

    “来人哪,怎么不给唐才人上茶?”中年太监象是忽然发现唐红儿面前空空的一般,朝外头吩咐了一声。

    结果片刻功夫之后,真有人端了一盏茶进来放在她面前。

    唐红儿恨不得躲到椅子后头去,她看着那普通的白瓷茶盏,就象看到了一杯鸠酒,一条白绫一样,充满了恐惧。

    “才人老家是棣州吧?”

    唐才人象木人似的点了点头。

    “才人家中有几口人?可有姐妹兄弟?”

    唐红儿觉得这些看似闲话家常一样的问题,其实象是一根一根的绳子,已经绕在了她的脖子上,越收越紧。

    果然问过几个不要紧的问题之后,那个太监仍旧和和气气的问:“听说才人进宫时,与杨萝十分要好?”

    唐红儿满心里都在防备着对方盘问她关于清风台节宴的事,却没想到对方口中突然蹦出了杨萝二字来。

    这两个字平平无奇,却象一根针一样刺得唐红儿险些就失声叫出来。

    杨萝!

    这名字可能宫里没有几个人记得,可是唐红儿却绝不可能忘掉。

    杨萝就是那个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一夜未归,死在萦香阁以东那个井台边的美人。

    杨萝死的无声无息,她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中毒,最后公公和潘尚宫他们也只说,杨萝是自己违犯宫规私自在夜间出门,最后因为她衣衫单薄,所以才在隆冬酷寒的室外冻毙。

    听到杨萝的死讯时,唐红儿确实有好些日子都惶恐不安。可是她跟自己说别怕。没人知道她怂恿过杨萝,也没人知道杨萝偷偷溜出掖庭宫是她给把门望风通消息。

    她也没想到杨萝会死。

    她只是想着……想着一批进宫的人里,拔尖的就那么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她自己,另外就是杨、赵二人。

    谁能够先得到皇上的宠幸呢?

    她真没想过杨萝会死。她只是想着,杨萝身子本来就不怎么结实,要是再溜出去冻个半夜,肯定会病倒。

    她病着自然不可能被皇上召幸的,这么耽误上三两个月,再加上病症最能摧残人,到时候杨萝的十分美貌多半要打个对折,还凭什么跟自己争呢?

    可是杨萝直接就冻死了。

    这让唐红儿十分害怕。她怕有人会追查到她身上来,因为她给了杨萝一个假消息,说皇上一般都会打萦香阁东面的路经过,那天晚上必定会去萦香阁。

    谁知道杨萝那么死心眼,等不到人还不赶紧回来,而是一直一直的等下去。

    谁叫她穿的那么单薄,为了能让皇上一眼看中她,居然连一件厚些的氅衣都没有穿,就穿着掐腰小袄和绸裙便出去了呢?

    后来这件事没有人再提起,人人都把那事当成了意外,宫里每天多少大事小事,杨萝的死很快就被众人遗忘了。唐红儿也快要把这个人给忘了,却没料到今天突然有人又提起了杨萝的名字。

    不管唐红儿心里怎么想的,那个太监见她迟迟未答,仍旧和气的又将问题重复了一次。

    唐红儿回过神来,只觉得冷汗爬满了背脊,眼前那个中年太监在灯下和蔼的模样,在她眼中有如吃人的恶鬼。

    “只是,只是认得的,并不算很熟。”

    “哦,”那个太监笑笑,似乎信了她的说辞,下一个问题接踵而来:“杨萝冻死的那晚,唐才人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了。才人同她都说了什么?”

    对方怎么知道她是最后见过杨萝的人?当时和杨萝说话时,跟前明明一个人也没有。那会儿她们都名份未定,挤住在掖庭宫的厢房里,身边连一个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她去找杨萝,助她溜出掖庭宫,然后自己又悄悄回房,这其中都是避着旁人的。她当然不愿意让人看见,如果杨萝病了,或是事后想找她麻烦,口说无凭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杨萝则是怕别人坏了她的好事,怕潘尚宫责罚拦阻,当然更不愿意让人知道。

    可这人怎么就知道了?

    那话的口气根本就不是怀疑,而是十分确凿那件事就是她干的。

    “没有说什么……”

    那个太监看着她,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就是,她说想邂逅皇上,我也不好拦她。”

    唐红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一句话说完的,舌尖火烫发麻,说话的声音又干又哑,自己都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那个太监听了这句回答,却真的没有再追问这件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之后,抬头问道:“那才人七月初一时去了延福宫吧?才人进去时正好是申时,待到出来时已经将近酉时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才人与慎妃娘娘都聊什么了?”

第306章 三百零六 恶念

    唐红儿两只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原本两只手上有四个指甲都养得很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掰断了,断茬扎进肉里,她也一点儿没觉得疼。

    “我没见着慎妃。”唐红儿没有多犹豫,就选择了实话实说。就这么着,她还怕人不相信她。

    “我去的时候慎妃娘娘的宫女出来说娘娘午睡还没有醒,让我坐着喝杯茶。我待了一会儿,宫女又说慎妃娘娘起身了,正念经。我就在延福宫小花园里逛了逛。”

    这些话全是实话,可唐红儿自己都觉得这话难以取信于人。谁信她在延福宫里待了快一个时辰,却和慎妃一句话也没说上?

    “但我在延福宫里听到有别人在说话。”

    中年太监点了下头:“谁在说话?说的什么话?”

    唐红儿口干舌燥,一头是汗,可是面前那杯茶水她碰也不敢碰。

    “应该就是延福宫里的宫女,我没看见脸,隔着竹子听见的。她们说,说……”

    太监的声音更和气了:“说了什么?才人不要有顾虑,有话只管说就是了。在这里说的话,外头的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这个唐红儿信,别说在这里说话了,就算在这里杀人外头一样也不会听见。

    “说那个王供奉的命是贵妃救的,又一直在贵妃宫里进进出出。在贵妃救他之前,听说他已经和那个弹琵琶的赵苓相好了,可是贵妃救了他赏识他之后……”

    下头的话唐红儿不怎么敢说,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说他对贵妃……”

    说的人胆战心惊,听的人却面不改色。

    “还有吗?”

    “有。”下头的话更要命了:“她们还说,说王供奉总凑着白天皇上不在的时候往永安宫去,和贵妃……和贵妃说不定有苟且。”

    唐红儿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浑身上下只觉得象是要散了架一样。

    这话宫里没有人敢说,可是在此之前,只怕早就有人这么想过。

    王默言又不是太监,时常出入后宫本就容易招人非议。虽然时间并不算太长,可已经足以令后宫这些闲着只会无事生非的女人们浮想连翩。连唐红儿都偷偷琢磨过,那个王供奉出入永安宫这么频繁,与贵妃碰面的机会必定不少。

    谁让贵妃独占圣宠,又生下了健康的皇子呢?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嫉妒她,在背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诋毁她又算得了什么?

    “后面还说什么了?”

    “就没有说什么了……我没敢近前,也不敢多停留,就回去了。那天晚些时候,慎妃娘娘打发人来给我送了些东西,也不单是送我一个人,还送给了白美人、周才人她们几个。就是些首饰之类,说是怕我们手头紧,让我们在过节的时候穿戴的。”

    “就这些?”

    “真的就这些。”唐红儿又想了想,赶紧添上一句:“女儿节那天一早我遇见慎妃娘娘,谢过她送的东西。她身边的宫女姚姑娘和我关系还好,她悄悄同我说,今天有热闹看。”

    结果当真有了一场热闹,唐红儿看到赵苓出来弹琵琶时心中就已经有些预兆了,等看到赵苓突然暴起伤人,接着就自我了断的时候,惊得都忘了喘气。

    这就是慎妃的宫女所说的看热闹吧?

    可惜没能真伤着贵妃!

    唐红儿真是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再给贵妃补上一下子。就差那么一点儿啊。

    而就在那个时候,她心里的恶念象是泼了油的火苗一样一下子活过来,蹿起来了。

    赵苓撞死在贵妃面前,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这就等于替所有虎视眈眈的人撕开了一条口子,能闻见血腥味儿的人都会往上扑。

    只要再稍微撩拨一下,众人就会一拥而上,单是唾沫就能把人淹死。

    贵妃再得宠,可是一个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名节和贞操,男人最看重女人的不也是这一点?贵妃名节有损,皇子的血统也要受到质疑。杀人何需用刀呢?这样的办法更安全更彻底。

    唐红儿以为自己混在人群中说那么几句话,没有人注意着她。就算注意着了,那时候人多乱哄哄的,凭她空口说几句话能给她定罪吗?

    唐红儿不傻,她猜得出来赵苓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安排,苗头对准的就是贵妃。她没有那个本事,也真没有那个胆子,可是她也想抓住这个机会,顺水推舟把贵妃除掉。

    结果贵妃倒是安然无恙,她自己却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唐红儿不知道她能不能从这件事情里头全身而退。

    就算保得住性命,她还能做才人吗?还能得到圣宠吗?

    还有一件事情更让她心惊。

    这也是她被关到这里之后才想到的。

    她可能是被别人当枪使了。

    可是就算她现在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人家连一句明确的、唆使怂恿的话都没说过,她就算想说自己被人算计了,一样是空口无凭没人会相信她。更何况,她自己心里要不是恶念丛生,就算别人布下了圈套也是枉然。正因为她也一心盼着贵妃倒霉,所以才会自己一头撞上别人的陷阱。

    那个中年太监却并没有逼问唐红儿那时说过什么话,又盘问了她两件事。一是周才人的事,二是她往日去延福宫的大致情形。

    唐红儿这回说话可比刚才流利多了,尤其是说到周才人,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周才人忘恩负义,梁美人对她如何掏心贴肺,她却刚刚晋为才人就想过河拆桥搬出望云阁,为人也是外表和气内里奸诈。

    对于出卖别人,多拖一个人下水,唐红儿一点不觉得心虚,反而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心里甚至还有一种隐密的快意。

    谁也不比谁清白到哪儿去,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倒霉?面前这个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将她以前干过的事儿打听的这么清楚,八成就是有人卖了她,而出卖暗算她的人,八成就是一拨进宫的这些“好姐妹”。既然别人都把她的老底揭了,她凭什么不能以牙还牙?

第307章 三百零七 心事

    玉瑶公主闷闷的把写坏的一张纸揭下来,揉成团扔到一边。一旁侍立的宫女连忙挪开镇纸,重新铺展开一张新纸。

    天气太闷热,闷得人根本坐不住。

    可她还有十张大字得写。不是说随便应付十张就行,这些功课皇上和贵妃都是要过目的。哪怕皇上有一天忙得很来不及看,第二天这些也会早早放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皇上不但看,还会象对待大皇子的功课一样认真的给她批注。写的好的会圈出来,写得差的也一样会圈出来,还会在旁边注着这字究竟哪里写的不好。

    皇上批折子也就不过如此了。

    玉瑶公主一面觉得被皇上这么紧紧盯着有些苦恼,想偷懒都不成。一面又忍不住有些快活。嘿,可不是谁都能让皇上这么上心的。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字就是写不好,前几张总是出错,最后这一张倒是不出错了,可是写出来的字……别说让皇上和贵妃看,就是她自己看着都觉得难受。怎么就那么高矮胖瘦各不平呢?要是一个一个单拿出来看,倒算得上四平八稳。可是凑在一起看,那就是各自为政,完全不是一篇字,而象是一堵砌坏的了墙,别提多碍眼了。

    她又写了两个字,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有进步,反而觉得越写越不对头,甚至看着一个字都快认不出来那是个什么字了。

    甘熙云的字是早就写完了。

    她比玉瑶公主开蒙早,没进宫之前就念过了《诗》《千》《百》,连四书也稍有涉猎,不谦逊的说,在鄄州当地也算是个小才女了,一天写几篇字毫不为难。

    再说,她本就是个陪读的,写得好不好,皇上和贵妃又不来管她,只有杨师傅一个人看得到。

    看玉瑶公主这半天一篇字也没有写,甘熙云过来轻声说:“公主,不如咱们出去逛逛?听人说御园里头桂花也要开了,莲蓬也都熟了,咱们去看看桂花,再摘两个莲蓬吃,回来再写字也不晚。”

    玉瑶公主把笔放下了:“那就回来写。”

    她心浮气燥,再磨蹭下去也写不好字,还不如出去转转玩一会儿。

    说是两个人出去,其实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人?玉瑶身为公主,身边最少的时候也有三四个人跟着。如果要去逛园子,那人就更多了。偏偏玉瑶公主自己不喜欢这样前呼后拥的架势,总说这么一来跟巡街似的,哪还有散步的闲情逸趣?

    但是不让人跟着肯定是不成的,所以她朝皇上和贵妃撒了几次娇之后,折衷的办法是让人跟的远一些,而不是紧紧贴着寸步不离。

    外头没有太阳,可是天气极其闷热,两个人一直快走到湖边的时候才有了一丝凉风。

    玉瑶公主把领襟微微松开一点,拿起小团扇来呼啦呼啦的替自己扇风:“这天气闷的很,又不下雨,也不放晴。”

    甘熙云安慰她:“再忍几天,就快仲秋了,过了仲秋节,天气就凉快多啦。”

    玉瑶公主有些走神。

    到中秋天气是会凉快不假,不过贵妃……

    到时候贵妃就会再给皇上添一个子嗣了,不知道会是个小皇子,还是如玉瑶自己一样是位小公主?

    她听郭尚宫说,皇上已经让人整修会文阁那边的宫室了,也许皇兄很快就会搬出去。毕竟他早已经到了该迁宫的年纪了,永安宫里人也越来越多,要挤不下了。

    自己是不是也要搬出去了呢?

    玉瑶公主望着碧玉一样的湖面,她不愿意去琢磨这事儿,每次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里难受。

    甘熙云今天一早就发现玉瑶有心事,而且不是一般的心事,否则不会连字都没法儿好好写了。

    “公主,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歇歇脚吧。”甘熙云指着湖边的亭子:“正好这边凉快些。”

    宫女们安静的过来,铺好坐褥,在当风处摆了一个小小的熏炉,里头投了一小块香,可没等点香,玉瑶挥了挥手,她们机灵的将香炉撤下了。

    茶斟上了,点心与鲜果也都摆好了。甘熙云就着宫女端来的水盆洗了下手,剥了一个蜜橘递与玉瑶,轻声问:“看你今天有心事,究竟什么事儿这么烦恼?”

    玉瑶公主摇了摇头。

    她和甘熙云很要好,但是有些事,她只会在信里同另一个小伙伴说。

    林敏晟他没有甘熙云这么体贴懂事,有时候净给她出些不着四六的馊主意。比如她说不喜欢杨师傅,林敏晟就跟她说,以前他是怎么作怪把家里的请的先生赶走的。

    虽然这些点子她用不上,可是看完信之后她的心情就变好了,有时候看一遍还不够,常常会反复的看好几遍,一边看一边还会笑出声来。

    就象这一回,其实玉瑶公主给他的信上就写了自己的苦恼。

    她在信上说,她多半也要迁出永安宫了,不能再同娘娘和弟弟他们住在一起。

    林敏晟的回信昨天其实就已经来了。

    他有些纳闷,似乎不太明白玉瑶在怕什么。

    在他看来,分开就分开呗?他从三四岁的时候也就自己一个住了,可是分开住又不是分家,和父母、祖父祖母,姐妹兄弟们还是天天见面在一块儿用饭一块儿念书一处说话,和过去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要是有不一样,那也就一点不一样。

    “分开也不过就多走几步路呗……”

    这是他的原话。

    林敏晟毕竟是个粗枝大叶的男孩子,年纪也不大,他不明白玉瑶公主在怕什么。

    玉瑶公主自己之前其实也不大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恐慌和失落。可是看到林敏晟笨拙的举例时,她忽然就明白了。

    林敏晟没有什么不安,因为他有底气。

    他的父母就是亲生的父母,他可以无所顾忌的撒娇,犯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分开住怕什么?哪怕他住到天边去,他也是林家的嫡长孙,长辈们对他是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玉瑶不一样。

    她不是贵妃所生的女儿,她是淑妃的女儿。

    就象那一回,她在假山那里听到的那些话。

    那些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

    “淑妃的死与贵妃不无关系,就在二皇子满月的那一天,淑妃就被逼自尽了。”

    “说是自尽,不过是为着最后一点体面。没准儿就是赐的白绫,或者直接让太监绞死的……”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她一瞬间想冲上前去把说话的那两个人掐死,让她们不能再胡说八道下去。

    可是她一动也没动,甚至她迫切的想多听到一些,更多的关于淑妃的事。

    她模糊的能记得一些过去的事,但是很凌乱,不清楚。白天事情多,她还不会乱想。可是一到晚上,就总是忍不住要去想延宁宫。现在延宁宫的大门紧闭,她有一回从门口路过,试着从门缝里往里看。

    从狭窄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庭院宫室都显得荒芜,她觉得院子里应该有花的,记忆中她好象曾经还揪下过花朵,但是现在院子里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可能是她记错了。但是,她又确实觉得有那么一朵花,她拿着花的时候,好象还有人在唤她,就站正殿的门前头,她能记得的只有铺满了眼帘的大红色的裙幅。

    玉瑶公主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如果跟平常人家的同龄的小姑娘们相比,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生活在危机四伏的后宫中,天真二字,离她一日比一日遥远。

    很多事情她心里都懂。

    就象那一回,为什么这么巧有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说起淑妃?宫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说谁不好?偏偏她到了那里,偏偏那两个人就躲在那儿说这些话?

    她那时候愣神了,没有当场把说话的人逮住。过后她总在想那时候听到的话,心里乱的很。她一面觉得那两个人一定不是好人,觉得他们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可是另一面,她又想知道更多当初的事。

    淑妃……真的是皇上和贵妃娘娘逼死了她吗?

    玉瑶不记得她的长相,也不记得她的声音,甚至连她的高矮胖瘦都想不起来。

    有时候她会做梦,梦中恍惚见着淑妃了,还同她说了话,但是醒来后却一点儿都不记得。

    关于这件事,她连林敏晟也没有说过。

    不是信不过他,而是玉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提起笔来对着一张白纸,感觉无处落笔。

    她喜欢贵妃娘娘,喜欢弟弟,当然也一样的喜欢父皇和皇兄。要是迁出永安宫,她可能就没法儿时常见着父皇,能陪他一起用膳,能天天和娘娘在一块儿,还有皇兄和弟弟,她都舍不得。

    可她也放不下淑妃。那是她的生身母亲啊。

    她觉得在永安宫里,他们就象是真正的一家人。

    但她在心底深处,她也知道,她不是贵妃亲生的,她的母妃早已经自尽身亡葬入了皇陵,宫里人人都对她的事情讳莫如深,她纵然想要打听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第308章 三百零八 问题

    御园的中年太监在亭子外请了个安,然后让宫女将新摘的莲蓬送了进来。

    这些被摘下来的莲蓬都是精挑细选的,莲房饱满,莲子鼓涨涨的看起来快要从里面迸出来一样。

    玉瑶挑了一个莲蓬,身边的宫女接了过去,灵巧的将莲蓬剥开,将翠绿鲜嫩的莲子从里面取出来,再剥掉莲子的外皮,去掉莲芯,把洁白晶莹的莲子盛在小碟子里。

    在这样闷热的午后,新剥莲子米尝起来清甜甘脆,十分爽口,但玉瑶只吃了一个,看起来还是食不知味,她将碟子里的莲子拨过来拨过去,一手托着腮望着远处的湖面一语不发。

    甘熙云已经问过了一次,并没有得到回答,她也就不再问了。

    公主是很喜欢她,所以她现在才能待在宫里。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她对玉瑶公主也不是单单的伴读对着公主的心情。她也希望玉瑶公主能过得好,虽然在这宫中想要快乐无忧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奢望,但是能少一些烦忧,那当然还是少一些好。

    “公主,其实……”甘熙云犹豫了一下。

    玉瑶公主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清亮。

    甘熙云轻声说:“公主的心事那么烦难,我也出不了什么主意。要是有什么事情实在拿不定主意,公主不如问一问皇上的意思?”

    “父皇?”

    甘熙云点点头。

    公主的一切尊荣都来自于皇上的疼宠,这才是公主在宫中立足的根本。一样的姐妹,有几个人记得玉玢公主的?但凡宫里人嘴里说起公主,十个里九个半说的都是玉瑶公主。

    这是冲着玉瑶公主自己来的吗?是冲着她早逝的母妃和外家吗?

    还不是因为皇上看重这个女儿。

    想到这点,甘熙云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继母的心计她不相信父亲就全然没看出来。

    但凡对女儿有一点上心,都能发现那个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面甜心苦,两面三刀。

    同样没有生母,玉瑶公主仍然过着尊贵而优越的生活,不,要紧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皇上,还有贵妃……要不是知道实情的人,准以为公主就是贵妃的亲生女儿。

    “今天的莲蓬这么好,才摘下来的,公主要不要给皇上送两个?”甘熙云小声给她出主意:“我猜皇上一准儿会高兴的。”

    借着送莲蓬的机会把想说的话说了。

    玉瑶公主拿起一个莲蓬在手里掂了掂。她的手小,这个莲蓬生的个头儿大,一只手险些托不住,两只手捧着倒是正好。

    “好。”玉瑶公主站了起来:“那我就去。”

    甘熙云很识趣的说:“我的书还没有背完,就不陪公主过去了。”

    这不是书读没读完的事,而是有违宫规的大事。长宁殿严格来说属于前朝,后宫之人如果不是皇上传召,当然不能随便闯了去。当然玉瑶公主又不一样了,一来她年际还小,男女之防这些对她来说还不用太认真对待,二来皇上看重子嗣,对玉瑶公主十分宠溺,所以公主能去,但她不能去。

    “那好,那回头咱们再说话。”玉瑶公主走了两步又想起件事来,回头嘱咐她:“你别忍着暑热不吭声,该用的冰就让宫女去领了来用上。”

    甘熙云笑着应了一声。

    热也不是不能忍,再说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安稳下来,比刚进宫的时候要好得多了。那时候周围的人都在心里估量,审视她,甚至是排挤她,现在无论如何也比那时候好得多。

    玉瑶公主乘的坐辇到了长宁殿外停下来,小叶笑着迎了上来:“公主殿下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永安宫有事?”

    虽然嘴里这样问,不过小叶并不以为永安宫会有事。一来贵妃虽然上次受惊吓,但是胎象稳固,李署令都说了没有大碍。再说了,即使有事,哪里会让公主过来传话?还这么四平八稳的乘辇过来?

    “我给父皇送莲蓬来。”玉瑶公主仰着头看他:“父皇这会儿可得闲?”

    “公主稍待,奴才给您进去禀告一声。”

    过不多时小叶就回来了,恭敬的请玉瑶公主进去。

    到书房门口时,正有一人从殿内出来,穿着一件七八成新的绯色官服,见到玉瑶公主时退了半步,作揖问候了一句:“公主好。”

    玉瑶公主不认得他,只是点头示意,就迈步进了书房。

    书房四角都放置了冰盆,一进去就是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皇上正在洗手上沾的墨,笑着说:“玉瑶过来。”

    玉瑶公主将提着的食盒放在御案旁,打开盖子,食盒里垫着一张荷叶,整齐的码着才摘下来的莲蓬。

    白洪齐过来想伺候主子,剥莲蓬这种事儿哪能让皇上和公主亲自做?可皇上挥手示意他退下,拿起一个莲蓬亲手在剥。

    一样的莲蓬,宫女剥出来的玉瑶公主就不上心,可父皇给她剥出来的,她就紧紧盯着,剥出一个吃掉一个。

    “父皇也吃。”她拿了一个递到皇上嘴边。

    皇上笑着把莲子吃了。

    “今天学了什么?功课都写完了?”

    玉瑶公主老实的摇了摇头。

    “哦?”皇上问:“是有不懂的地方?”

    “是……”玉瑶公主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上又给她剥了一粒莲子:“别急,慢慢的想,想好了再说。”

    若真是功课不会,玉瑶公主不会这时候到长宁殿来。她可去请教杨娘子,就是永安宫里也有人可以指点她。

    既然特意过来,那必定是有缘故。

    “父皇,我想问一件事。”

    皇上点了下头,示意她尽管发问。

    “我母妃,她是怎么死的?”

    皇上并没有多么意外。

    有的事情终究不可能一直隐瞒,尤其孩子们在一天天长大,皇上想过,这话早晚玉瑶是要问的。

    只是时间比他预想的要早些。

    “怎么想到要问这个?”

    “有人说我母妃的死是父皇和贵妃娘娘逼迫的。”还说皇上现在对她好只是因为对不起淑妃,所以才对她有些歉疚。又说,她不明真相,反把贵妃这杀母仇人当恩人。

第309章 三百零九 甜羹

    方尚宫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公主去了长宁殿?”

    青荷微微点头。

    方尚宫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沉思了一会儿,说了句:“知道了。”

    等青荷离开之后,方尚宫也没办法专注于手上的活计,她将手里挑到一半的线挂起来,慢慢挪步走到了窗前。

    已经快到傍晚时分了,天阴沉沉的,若不掌灯,屋里已经是一片昏暗。从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几个宫人正从庭院那端的回廊上经过,她们穿着葱绿的宫装,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式,连迈步的轻重高低都相差仿佛,手中托着捧盒等物,轻盈而从容的穿过回廊,从方尚宫的视野中消失了。

    一滴雨落了下来。

    方尚宫抬头往上看,暗沉的天空中有两只燕子飞过的掠过,大约是因为下雨赶着归巢。

    方尚宫望着那两只燕子飞去的方向微微出神。

    这样的天气里,鸟儿一般不会出来觅食的,天气是阴是晴,鸟儿远比人要灵通得多。但是算算日子,燕子们春日飞来,筑巢安家,繁衍生息,现在巢里肯定不止一张嘴要吃饭。要养育雏鸟,就算是这样的天气里也得冒着雨飞出去找食。

    人也好,鸟儿也好,都是一样的。

    谢宁扶着夏月和夏红的手,缓缓挪步出了殿门,在回廊下来回踱步。

    胡荣正领着两个小太监,将廊下的灯笼一一点亮。见到谢宁过来,那俩小太监连忙避到一旁跪倒行礼。

    谢宁示意他们只管干自己的活儿。

    胡荣还好,那两个小太监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夏红看他们挑着一盏灯挂了几回都没有挂回去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挽起袖子说:“起开,我来吧。”

    瞧那俩小太监两股战战的模样儿,简直象两只被外头雷声吓到的鹌鹑。

    夏红用长杆挑着灯笼挂了上去,谢宁坐在栏杆边的圆凳上,微微仰起头看着她忙活。灯影摇曳着,映得回廊外的雨丝象一道道淡银的丝线,一缕缕的在眼帘中拖出模糊的残影。

    夏红把离谢宁最近的几盏灯挂好,才将长杆递还给胡荣,笑着说:“行啦,剩下的你们自己干吧。”

    胡荣笑着说:“有劳姐姐了,回头请姐姐喝茶。”

    其实那俩小太监也不是笨手拙脚的,就是在贵妃面前胆怯。等他们去挂回廊那一端的灯笼时,就又变得灵巧沉稳了。

    皇上离得远远的就看见谢宁坐在回廊栏杆边,正仰头望着外面的雨帘。头顶灯笼的昏黄的光晕洒在她身上。谢宁靠着廊柱,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手虚护着越来越沉重的肚子。

    她脸上带着一股让人心醉心迷的恬静,这样看着她,就能感觉到她的思绪其实并不在这个地方,而是在一个更遥远,更安静的地方。

    皇上站在回廊的一端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谢宁发现了他的到来,转过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怎么坐在这里?”

    谢宁扶着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忍不住朝皇上身后看了一眼:“玉瑶?”

    玉瑶公主慢慢从皇上身后探出头来,看得出她出去这半天,已经重新洗过脸梳过头发了,衣裳也换了一件。这些都掩饰不了她肿起来的双眼和发红的鼻头。

    玉瑶慢慢走过来依偎在谢宁的身边。因为谢宁已近临产,玉瑶公主看着她的肚子都觉得心惊肉跳的,生怕自己碰她一下那个大西瓜似的肚子就会裂开来,所以每次碰触谢宁都是小心翼翼的。

    下午痛痛快快的狠哭了一场,现在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迷迷怔怔的,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甚至现在她的步子都显得虚浮无力,一步一步象踩在棉花堆里。

    谢宁看了皇上一眼,又低下头看看玉瑶。

    看来一时半刻没有人打算告诉她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儿。

    谢宁轻声问玉瑶:“晚膳还得小半个时辰呢,这会儿饿不饿?想吃什么?”

    玉瑶公主想了想:“莲子汤。”她的嗓子发哑,声音也低,若不仔细就压根儿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莲子汤吗?好啊,想必膳房里有现成的。”

    玉瑶公主还补了一句:“不要冰的,要热乎乎的。”

    谢宁应着:“好,就要热的。”

    皇上跟在她们身后也进了殿门:“让他们多送一碗来,朕也想吃。”

    这样的天气按说一般人谁吃热的东西?就算用不起冰,也会将吃食、瓜果在井水里湃过了再吃。

    玉瑶公主平时就怕热,怕她年纪小肠胃经不起,带冰的东西也不敢怎么让她吃。今天她自己却改了性子,要吃热乎乎的羹汤,这让谢宁一面觉得欣慰,一面当然又觉得奇怪。

    她知道玉瑶公主去了长宁殿,但是她和皇上父女俩说了什么,谢宁却只能隐隐约约的猜测揣摩出来几分。

    莲子汤很快送了来,一人一碗。玉瑶公主洗了手,也不用旁人喂,自己抱着碗一面吹一面喝下去。

    甜糯热烫的莲子汤才一咽下去,身上的汗就被这热汤给逼了出来。可是平时一口热食都不想吃的玉瑶这会儿却象是全不怕热了一样,一口接一口的吞咽,汗珠从上往下淌,汇聚到了她的鼻尖和下巴处,变成了大颗大颗的晶莹汗珠。

    谢宁细心的替她拭汗,轻声嘱咐:“慢些吃别噎着,吃几口先垫垫就行了,吃得多了,回头晚膳你又不吃了。”

    皇上端着一碗平时不怎么青睐的莲子汤也吃的很香。

    莲子汤甜糯黏稠,皇上一贯是不碰的,不管冷热都是一样。可是这会儿吃到这样一碗甜羹,却觉得滑下肚的热汤迅速熨暖了空虚饥饿的肚肠,也补足了这半天因为面对玉瑶公主消耗的心力。

    谢宁也陪着吃了小半碗。她现在饭量不大,肚子太沉了,越是临近产期,她的心里也难免有些着慌。夜里睡不踏实,一是因为热,二是因为身子沉,心慌。白日里又食不甘味,饭量与胃口都变得很差,好在她心性沉稳,并没有整日惴惴难安。

    一碗莲子汤下肚,玉瑶公主精神好多了。

第310章 三百一十 写字

    这样的天气里喝这么一碗热热的东西下去,玉瑶公主出了不少汗,一脑门水珠,额前鬓边茸茸的细发都贴在了脸上,一张脸带着蔷薇似的红晕。

    谢宁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玉瑶回来时眼神儿发空,脚步打晃,一下就叫她想起玉瑶头一次来永安宫时的模样了。幸好幸好,今天的情形和那天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是很不一样。

    谢宁能发觉,玉瑶公主好象对她更依恋了。

    帮她擦汗的时候,玉瑶公主老老实实的,乖乖抬起头来让她给擦,那一刻她的眼睛又亮又干净。

    看得人心里忍不住的发软。

    不是说以前玉瑶公主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可是谢宁能够分得出来,那是不一样的。

    和今天相比,从前玉瑶公主就象隔着一层,而今天那一层无形的阻碍忽然间就消失了,象是驱散了一层浓雾,又象是融化了一层坚冰。她的眼睛显得那样透澈,坚定却又让人觉得柔软。

    虽然她一直没说什么话,可是谢宁却觉得比她平时爱说话时,两人间的关系反倒更亲近了。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只能意会的的感觉。

    谢宁认认真真帮她把汗擦净,吩咐郭尚宫服侍玉瑶去把衣裳换一件好用晚膳。

    等玉瑶出去了,皇上挪了挪身,坐到了她身旁,示意谢宁注意他汗湿的领子。

    谢宁忍着笑,这会儿突然就觉得到底是父子俩,虽然二皇子既圆且胖,乍一看父子不象,可是仔细瞧瞧,那嘴巴,眼角,还有好些时候的神态分明是如出一辙。比如二皇子想要让人抱,好些时候就这么一昂头一挺肚子,那小模样和皇上现在这样,还真有七八分神似呢。

    谢宁轻轻替皇上拭汗,擦过了脸,她示意皇上侧转身好擦一擦脖子后面时,皇上身子没动,把她的手握住了。

    “玉瑶今天来问她母妃的事。”

    谢宁的手微微一晃:“那……”

    “朕和她都说了。”

    谢宁吃了一惊:“都说了?”

    玉瑶公主毕竟还小,好些事儿她现在能明白吗?就算能明白,她承受了吗?

    “有人太不安分,她如果不是听了一些挑拨的话也不会跑到长宁殿去。玉瑶太聪明,也太早慧,很多事瞒不了她,也骗不了她。把话说透了,其实倒是好事。你看她现在,是不是比原先还显得松快些?”

    谢宁认真的想了想,倒真和皇上说的一样。

    宫里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和外头不同。

    不多时乳娘将二皇子带了进来,大皇子也跟着进来了,看来这兄弟俩刚才就一直待在一块儿。

    大皇子拿了一张纸进来,笑着说:“给父皇看看,这是弟弟写的字。”

    二皇子还不到两周岁,要说别人写字让他捣蛋他很是在行的。比如有一回大皇子在亭子的石台上写字,二皇子就一把抽走了他的笔,笔上的墨全染了大皇子手心里了。

    皇上笑着将纸接过来展开:“朕看看写的什么。”

    纸上墨迹淋漓,简直象是鬼画符一样。

    大皇子怕皇上看不出来,笑着伸手点了一下:“在这儿。”

    他指的地方墨迹要少一些,能清晰的看见那里有个圈儿。

    再加上旁边的,一共三个圈儿。

    皇上对着那三个圈儿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看兵部的折子都没这么用心,有些犹疑不定的说:“这是个字?”

    大皇子点头:“是个字。”

    皇上再努力的辨识过:“这是个,品字?”

    怎么看也只有这个字能对得上了。

    大皇子笑着直点头:“父皇英明,就是个品字。”

    就看出这个来算什么英明?

    皇上笑着把纸给谢宁看,那三个小圈儿画的别提多拙劣了,说方不方说圆不圆,但好歹三个圈儿的大致位置没错。

    可要说这是个字,那就有点牵强了。二皇子现在还没到认字的时候呢,只是看着身边的人整天拿着笔写写画画的,就爱跟着学。

    “真的是字。”大皇子又拿出一张纸来,这上面则是他写的大字。大皇子每天也要写十张大字,再多他倒是愿意写,可是皇上不乐意了,怕他太过刻苦又把身子折腾垮了。

    “刚才我写字的时候弟弟来了,正好我在写个品字,他就趴在旁边看。我就跟他说,这是品字。他拿了笔在纸上画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是在玩。可是等我写完之后,他把这个字指给我看呢。”

    二皇子这会儿大概已经把自己干了什么全忘光了,靠在谢宁身边,一手抓着块甜瓜,啃的格外卖力。

    这孩子胃口奇好,尤其是进了今年夏天,谢宁发现就不能让他见着吃的,不然他肯定抓着想往嘴里放。有时候谢宁都得吩咐人把糕点瓜果什么的藏起来,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然他见什么吃什么,正经吃饭的时候就不吃了,这可不是件好事。

    这不,眼错不见他又抓着块瓜在啃。好在这块瓜切的薄,他啃不下来多少瓜肉,倒是瓜汁蹭的一脸一手一脖子都是。

    谢宁一边忍笑,一边让人赶紧把盘子里剩下的几块瓜悄悄端走,别再让二皇子瞧见。

    虽然对二皇子来说,这三个圈圈大概只是为了玩耍,可对大皇子来说意义可着实不一般,他把那张墨迹狼藉的纸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这是弟弟头一回写的字,给他收好。”

    大皇子都想好了。

    一直觉得自己念书可能没有旁的用处,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读书自然是有用的。他虽然不可能象旁人那样将来可以建功立业,但是至少他现在已经能够教导妹妹和弟弟了。等他再大一些,书读得再多一些,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他可以替父皇分忧,哪怕大事做不了,小事却还可以。他也可以照看妹妹和弟弟,教他们写字,念书。

    用晚膳时谢宁和大皇子吃得差不多,都少。谢宁喝了几口汤,就吃了两口饭,就说什么也咽不下去了。玉瑶和二皇子两个胃口却是出奇的好,尤其是玉瑶,吃起来时有股恶狠狠的架势,好象饿了好几顿没吃的样子,看得谢宁都替她觉得噎得慌,轻声劝她:“慢些,慢些吃,喝口汤。”

    皇上说的没错,明白了真相之后,玉瑶真的比以前更显得松快了,就象卸下了一副足有几十斤重的铁枷一样。

第311章 三百一十一 送礼

    一直到用膳的时候谢宁才发现白洪齐一直不见人影。

    这事儿可不多见。白洪齐对皇上那忠心是不用说了,要是换个比方,那就是太护食儿,生怕旁人抢了他的风头,怕别人在皇上面前争了先得了好儿,连他徒弟都难在皇上这里捞着什么出头露脸的好差事。

    他不在,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去办了。

    谢宁看着三个孩子在铺展开的地席上玩耍,不知道他们刚因为什么事儿闹成一团,二皇子趴在了大皇子的胸口上,他胖,手脚着不了地爬起不身来,象被翻了个儿的乌龟一样,短胖的四肢乱划就是挪不动。玉瑶在一边儿拍着地席直乐,坏心眼儿的只顾看这兄弟俩笑话,一点想上去帮个忙搭手扶一把的意思也没有。

    方尚宫在一旁看着也乐,不过还是怕二皇子这小胖墩把大皇子压坏了,示意青荷过去把二皇子抱起来。结果二皇子还不乐意了,搂着他哥的脖子不愿意撒手。

    外头雨下得还紧,看样子这雨且有得下。

    白洪齐十分厌烦这天气,走了半路,靴子又湿了,到了廊下他跺了跺脚上沾的泥水。小叶赶紧上前一步,递了一块帕子过来。

    白洪齐接了过来擦把脸,又是油又是汗,擦一把之后舒服多了。

    “师傅要不,歇会儿?”小叶轻声问:“后头的事儿我一个人去办也成,反正就是几个……”

    白洪齐抬起手示意他噤声,然后进了屋里。

    屋里头捆了几个宫女,嘴都堵的严严实实的,捆的更是不必说。这种绑法一般人不会,要是捆的松了,怕这些人还没有审过会自寻短见。

    可白洪齐并没有要问口供的意思,他示意门边的几个人进来,淡淡的说:“把这几个舌头割了。”

    带来的人干这种活计十分利索,一声吩咐下去,眨眼功夫差事就办妥了。屋里的味儿特别难闻,白洪齐站到门外头,又擦了擦脸,小叶也从屋里出来了,端了一个盒子。

    “走吧。”

    小叶现在也是一头汗,只好匆匆用袖子擦一擦。

    “师傅,咱真去啊?”

    “皇上这么吩咐的,当然要去了。”

    可是这趟差事不好办哪。

    小叶倒不是怕旁的,既然有皇上的吩咐,还有师傅在前头领着,差事再难也是要办的。

    他们一行人走的很快,等到了寿康宫门前,守门的太监十分意外,白洪齐白公公这张脸在宫里谁不认识啊?白洪齐也没少到寿康宫来,皇上到寿康宫来时他自然也跟来,皇上不来时他也三五不时的过来给玉玢公主送东西。吃食、料子,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儿。虽然说玉玢公主不象玉瑶公主那样养在贵妃身边时常能见着皇上的面,但只要玉瑶公主有的,她这里也一定有一模一样的一份,绝不会短了缺了。

    小叶也来送过东西。

    只是他很不乐意到寿康宫来。谨妃对长宁殿来的人出手倒是大方,但每每过来时,她要么旁敲侧击打听皇上的行踪,要么就是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女儿得的东西只是永安宫那边的零头。在她心中,她们母女是受欺凌,被慢待的。皇上心里只有贵妃,一颗心被永安宫笼络得严严实实,而寿康宫得到的不过是人家指缝里漏出来一点渣滓。

    虽说谨妃是主子,小叶不过是个奴才,可他觉得有些人天生就是贱命,哪怕一时走运身居高位,那一身的贫贱气息也是从骨头缝里直透出来的。就象谨妃,她要不是因为有孕生了个公主,哪里轮得到她晋封为妃?皇上给她体面不过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可谨妃自己一点儿不懂得惜福,闹得皇上现在彻底厌弃了她。

    她平时拈酸吃醋也好,在台面下耍些见不得人的小花招也好,皇上都可以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不予计较,但这回不一样。

    寿康宫守门太监笑得一脸谄媚迎上前来:“哟,这不是白公公?下着雨您老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皇上吩咐咱家给娘娘送些东西。”

    寿康宫的太监满脸堆笑:“哎哟,有劳公公,公公快请进来。娘娘见着您啊,一准儿高兴。”

    是啊,能不高兴吗?

    这几天宫里头谁不躲,谁不怕?可这时候皇上还惦记着他们寿康宫,给娘娘和公主送东西过来。这其中的含意还用得着猜吗?这就是寿康宫圣宠不衰的明证啊!

    虽然觉得送东西的时机有点怪,这会儿都用过晚膳了,以前皇上要过来,或是差遣人过来,都是在晚膳之前,象今天这么晚,倒还是头一次。

    谨妃全然没有想到时间不时间,一听到白洪齐来了,且还是送东西来的,头一句话就问:“皇上呢?皇上怎么没有来?”

    打发人送东西来当然好,可皇上要是能亲自来一趟寿康宫那才好。也让那些人都亲眼看看,皇上对她,对玉玢有多么看重。就算比不得永安宫,也远远胜过宫里其他嫔妃。

    “白公公,坐下说话吧。”谨妃吩咐宫女给白洪齐搬凳子过来,白洪齐忙说:“娘娘不必忙,皇上吩咐咱家给娘娘送了点儿东西来。”

    “不是给玉玢的?”

    “不是给公主的,就是给娘娘的。”

    皇上单给她送东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皇上什么时候单独赏过她?

    谨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两手直发颤。

    皇上为什么要单给她送东西?在这个时候?她干了什么突然让皇上对她另眼相看了?

    可是那一抹疑惑与担心很快被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她根本不去细想这件事有多么不合情理,迫不及待的问:“是什么东西?”

    白洪齐示意小叶把那个盒子捧过来。

    盒子不大,看上去也丝毫没有什么珍奇之处。

    即使外头看着不怎么起眼,可这是皇上让人送来的啊。哪怕从草纸包着,那也是圣恩浩荡啊。

    宫女接过盒子递到了谨妃跟前,谨妃还笑着问了一句:“还特意让白公公跑这一趟,也不知皇上究竟有什么恩赏……”

    她打开了盒子盖。

    白洪齐看着谨妃的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神情,她尖叫着往后倒,那个盒子从她手中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盒子装的才新割下来的血糊糊的东西从里头滚了出来,吓得谨妃身旁的宫女也花容失色。

    谨妃几乎没当场昏死过去,她腿软的站不住,紧紧抓着身边宫女的手臂,死死瞪着白洪齐:“你,你这是送的什么?”

    白洪齐面不改色,对面前这一团乱的局面视而不见:“这是皇上吩咐给谨妃娘娘送来的,皇上还有一句话请娘娘听好。娘娘使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娘娘心里自己最清楚。人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这舌头就不用要了。这件礼物请娘娘收好,什么时候要是犯糊涂了,不妨就拿出来,再好好看一看,想一想。”

    东西送完了,话也说了,白洪齐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他毫无恭敬之意的一拱手:“咱家告退了。”

    小叶跟着他师傅往外走,到了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谨妃已经瘫在那里了,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糊了一脸,嘴里胡乱的呓语,多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嚷嚷什么。

    还以为谨妃敢做这种事,胆子应该很大才是。

    就这样怯懦,也不知道当时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干一件事情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想好如何善后吗?如果办成了,那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如果败了,又该如何补救。而谨妃看来完全就没想过。

    愚蠢的女人。

    小叶完全可以断言,今天的事对于谨妃来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对于一个蠢人来说,她最好就是什么也不做,否则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之前几年谨妃不过是个小小的充容,她那时候还算老实本分。但自从晋升妃位之后,她就把过去的本分全抛诸脑后,行事越来越狂妄了。

    人往高处走不是错,但是野心与自身的能力根本不匹配,这条路走下去,只会是一条绝路,死路。

    小叶加快了步子,撑开了伞罩在他师傅头上。

    虽然说他师傅太独,可是小叶并不怎么心急。师傅现在可不算年轻了,再说宫里这么一大摊子事儿,他师傅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总得分出来交给他和孟全福去做。

    差事总算办完,小叶心里总算比刚才来时轻松了些。他凑近了一些轻声问:“师傅,这事儿不会吓着玉玢公主吧?”

    白洪齐哼了一声:“咱们可没吓着公主,要是谨妃干出什么事儿吓着公主了,那也不关咱们的事。”

    白洪齐天天伺候皇上,对皇上的一些心思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皇上根本不愿意让谨妃这么个蠢人继续抚养公主,只是玉玢公主身体也太弱,年纪又太小,离了生母怕她一时间适应不来。要是玉玢公主再大个两岁,皇上就可以让玉瑶、玉玢两位公主都迁出去住了。说真的,谨妃这样的女人,能把孩子教好吗?皇上肯定早不抱这指望了。

第312章 三百一十二 心大

    白洪齐的脚步慢了下来,小叶赶忙问了声:“师傅?”

    他还想问一句出了什么事,定下神来看了看他们站的地方,就在延福宁墙外头。

    小叶顿时噤声。

    这几天宫里人人都关门闭户,延福宫也是一样,甚至没有人出来提膳,都是由人送了进去,这情形也没有多少人敢多议论一句,甚至有好些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形。

    至于慎妃,自从女儿节后,就没有人见她再露过面了。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慎妃这几个月都深居简出的,本就出门很少。凡是与慎妃有来往的人都说慎妃这些日子一心向佛。本来嘛,她又不象贵妃、谨妃那样需要照管孩子,又没有什么宫务需要料理,每天从睁开眼到闭上眼,都是煎熬。

    宫里的女人信佛的不少。

    也不能说是真信,而是不给自己找点事做,要怎么打发过样孤寂无望的岁岁年年?再说信佛说出来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世人总觉得一心向佛的必定都是善男信女,都是没多大威胁的人。

    “师傅,这延福宫里……”

    “别乱打听。”白洪齐转过头来,明瓦灯笼透出来的光只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其他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有的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就算心里明白,也永远不能说出来。”

    小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头深深的低下去:“我知道错了,师傅。”

    白洪齐往延福宫高高的宫墙上头望了一眼。

    夜晚,又下着雨,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白洪齐心里装着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自己进宫时的情形来,那会儿一个老太监领着他们穿过一扇又一扇的宫门,道路两旁都是高高的宫墙,他偷偷的抬起头来,只能看见头顶象一条细带子似的天空。

    那时候在他前后左右的同伴们,大多数都已经不知去向了,有时候往回看一眼,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他跟那时候一起进宫的小太监们比,大概不是最机灵的那个,也不是运气最好的那个。但是他有眼色,有心计,懂得趋利避害。

    就象现在的延福宫,他站在这儿就觉得身体里有个声音在急切的催促他,快走快走,这里不可久留。

    雨夜中沉寂黢黑的延福宫给他的感觉就象……就象马上就要倒塌,彻底毁灭一样危险。

    这种对危险的预感,或者说是这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以往的许多年里头让他避过了多次险恶风波,这次也不例外。

    皇上英明果决,慎妃行事再周详,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耍弄这些花招终究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现在宫里看起来波澜不惊,可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沉寂。

    “走吧。”

    小叶不敢多事,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

    *.◆*.◆*.

    郭尚宫在申时末的时候才知道玉瑶公主去了长宁殿。

    当时她脸色一下就变了,指着甘熙云说不出话来,手直哆嗦:“你,你简直胆大包天!”

    甘熙云并不怎么惊慌,还落落大方行了个礼:“郭尚宫请坐,有话慢慢再说。”

    郭尚宫哪里坐得下来。要是公主说话不妥当惹怒了皇上,皇上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女儿怎么样,可是她这个负责照看的人绝对没好下场。在她之前服侍玉瑶公主的人已经换过好几拨了。郭尚宫本来觉得自己是赶上了好时候,公主渐渐懂事了,又攀上了永安宫么一棵大树。郭尚宫还指望着将来公主出嫁,她也就能熬个功成身退,下半辈子就安享富贵了。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甘熙云会挑唆着公主去长宁殿。淑妃的事情在宫里是个大忌讳,尤其是对玉瑶公主来说更是如此。瞒都还来不及呢,公主偏跑到皇上面前去,不管她是质问也好,怨怼也好,这都大事不妙啊。

    甘熙云心里也不是不慌,她虽然想着,皇上是个难得的圣明英主,定能明辨是非,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迁怒到她们这些人身上,可是毕竟还是害怕。

    可是看着郭尚宫因为愤怒惊惧而有些扭曲的脸,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可从来没见郭尚宫露出这样的神情。从第一次见面,郭尚宫似乎一直都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动容。

    而甘熙云就更不敢触怒她。

    可现在发现郭尚宫也会急,也会怕,也会乱了方寸,她一下子就觉得郭尚宫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其实,公主早就听到很多闲言碎语了。”

    郭尚宫眉头紧皱:“什么时候?谁说的?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早来回我?”

    “我同公主一起听到过一次。但是我猜着,公主之前肯定早就知道这事了。”

    郭尚宫嘴唇动了一下。

    她也不能说玉瑶公主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淑妃的事在宫里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玉瑶公主真要存心想打听些什么,那还能问不出来?

    看着郭尚宫忽青忽白的脸色,甘熙云轻声说:“虽然我年纪不大,见识有限。可是我也知道一句话,堵不如疏。与其让公主自己心里胡乱揣测,又或者被人有心欺瞒,挑唆,不如让她知道实情的好。”

    郭尚宫叹了口气,这一次她的语气比刚才要和缓些了。

    “你才进宫多久?你对当初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算多。”但是甘熙云知道的足以令她判断出淑妃及玉瑶公主的外家落得那个下场是咎由自取,在这件事情上头理亏的肯定不是皇上。

    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不是那种不明是非黑白的人,反而一味隐瞒哄骗她,才会让她疑虑重重,寝食难安。

    与其让她从别人听中听到那些挑拨离间颠倒黑白的谣言,还不如让她知道实情。而玉瑶公主最相信的人是谁呢?在这件事情上头,大概只有皇上的话她才听得进去,她才会坦然无疑的接受和相信。

    皇上应该不会为此事迁怒于人的,甘熙云有七八分的把握。

    她看着郭尚宫,这些事郭尚宫未必就想不到,但是她在宫里的年头久了,有了如今的地位,过着安稳的日子,所以她更希望明哲保身,不想冒一丁点儿风险。

    如果身边太平无事,难道甘熙云就愿意冒风险强出头?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们不算计旁人,旁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到公主的头上。

    郭尚宫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当务之急就不是如何教训甘熙云了。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总该同我商量一二才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我,身家性命都拴在公主身上,切不可再象今天这样鲁莽大担。”

    先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再说。

    郭尚宫看了甘熙云一眼。

    这丫头是觉得自己已经在宫里站稳了脚,翅膀硬了吧?所以才敢这样先斩后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人一大,心也跟着大了。

第313章 三百一十三 香风

    等皇上和玉瑶公主回来,郭尚宫还不敢放心。皇上心里怎么想,脸上是看不出来的。眼下看着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日后算账。

    就象女儿节出的事,到现在也没有听说有几个人被处置,还有人猜着,是不是这件事其实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大事化小了。又或者皇上顾念着贵妃有孕,不想在此时大动干戈追究此事,也是为了贵妃和孩子积福的意思。

    她终于能放下这桩心事,那是第二天了,贵妃吩咐方尚宫颁了赏赐。郭尚宫、甘熙云、杨娘子这三位是有名有姓的自然不会漏下,还有玉瑶公主贴身伺候的宫女们也都各有赏赐。

    赏赐一下来,郭尚宫心里顿时踏实了。

    主子赏什么不打紧,赏赐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谁不知道贵妃是皇上心里头一位的人物?贵妃的赏赐也就说明了皇上的心情。

    郭尚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总算安全过了一关。

    老实讲,她之前也为这事儿明里暗里的担忧。公主渐渐大了,这事瞒不住,也绕不过去,是必然要过的一个难关。

    现在居然就这么轻松的一步迈过去了,郭尚宫一面窃喜,一面还有些隐忧。公主现在是没什么,可是过后会不会再钻牛角尖?贵妃又会不会心存芥蒂?

    还有,甘熙云那丫头,刚开始还觉得她识相听话,现在看来,这丫头心大着呢。

    只是现在看来,一时半刻是不方便动她了。

    接了赏赐之后,郭尚宫特意去向贵妃谢恩。

    谢宁正在偏殿里看着二皇子玩耍,郭尚宫行过礼抬起头来,二皇子正赤着脚站在她跟前,吮着手指头,盯着她裙子上系的如意绦结出神。

    哪怕郭尚宫心事重重,对着二皇子也忍不住露出了满面笑容。

    也难怪皇上对二皇子格外疼爱。

    宫里人都说贵妃是母凭子贵,没有二皇子之前,贵妃也得宠,但绝对不是专宠。自有了二皇子以后,皇上几乎就没有再召幸过旁人了。

    二皇子已经不光光看了,还伸手来揪。

    谢宁唤着二皇子的名字:“泓儿,不要淘气,快过来。”

    二皇子回头看了一眼,抓着绦子的手并没有松开。

    谢宁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这回二皇子把手松开了。

    郭尚宫看着二皇子扭过头迈开腿,蹬蹬蹬的朝贵妃走过去,外头宫女来回禀说,杨娘子来了。

    八成也是来谢恩的。

    郭尚宫顺势告辞出来,正好与杨娘子在门口碰上。

    杨娘子和郭尚宫倒是时常能见面,两人匆匆寒喧了一句,郭尚宫就出了殿门。

    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转头往回看。

    她只能看见杨娘子的背影了。

    今天杨娘子打扮的和从前不太一样,莲粉色衫裙,头发也没象过去似的随便一挽,刚才匆匆一面,郭尚宫觉得自己好象看到她鬓边簪着绢花,只是刚才看的不经意,想不起来是什么花。

    花虽然看不到,不过刚才两人擦身而过,杨娘子的衣袂裙摆荡起一阵香风。

    那香气不算浓,清清淡淡的,应该是种花香。

    郭尚宫没有多停留,她手头事情多着呢,虽然觉得杨娘子今天有点不同寻常,也没有多想。

    杨娘子进了偏殿,先看了一眼靠坐在凉榻上的贵妃,这才敛衽行礼问安。

    杨娘子确实是来谢恩的。谢宁对她依旧是客客气气的,请杨娘子坐下,命人上茶。杨娘子待了差不多一刻钟就起身告辞,还是青荷特意送她出来的。

    要青荷说,杨娘子或许就是因为上次被主子点过一次之后学精乖了,上回来永安宫时还冷着脸活象和别人说多说一句话都有损她的贞洁名声一样,这回却变得和软多了,从衣饰打扮和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得出来。

    就说嘛,这杨娘子肯定不是个蠢人。在宫里想活下去,还想活得好,不学得聪明圆滑些那肯定不行的。上回她听人说了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叫和光同尘。甭管这词儿是好是坏,青荷就明白一件事,想过得安稳,就要变得和身边大多数人一样。

    “姑娘留步,不必再送了。”杨娘子说:“正好我也过来了,昨儿公主的大字没有写,画也没有画,我想去公主那里看看。”

    青荷有些意外,脸上却一点儿不露出来,笑着说:“那正好,我也要去公主那里,我陪杨师傅过去走一趟吧。”

    杨娘子这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之前她跟公主摆师傅架子,公主十二分的不待见她。现在她多半是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这个师傅的荣辱还是要看公主的心意,所以想和公主套近乎?

    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只要公主喜欢,皇上和贵妃自然不会想要把她撤换掉。

    玉瑶公主因着午后天气没有那么炎热,敞着一排窗子,坐在窗子下看书。窗外头廊下有三两个小宫女正编花绳,看见青荷过来,连忙起身相迎。

    虽然都是宫女,可是她们同青荷这样的大宫女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远,平时想讨好还没有那个机会,哪里敢怠慢她。

    玉瑶公主隔着窗子已经看见来人了,将书反扣在桌上,朝外探了探头:“杨师傅,青荷姐姐?你们怎么赶在一块儿过来了?”

    青荷在玉瑶公主面前也不拘束,隔着窗子先行了个礼,笑着说:“奴婢是送杨娘子过来的。”

    “杨师傅是从娘娘那里来?”

    青荷的差事已经算是办妥了,人已经送到,她还得回去交差。

    因为下过雨,今天天气难得的凉爽,也不象前几天似的闷得人喘不过气来。青荷走得快了些,到了殿门口时摸出帕子来擦了擦额角的汗迹,这才迈步进去。

    谢宁正在给二皇子挑料子预备做衣裳。方尚宫挑的是一块大红色的,递到谢宁面前,谢宁有些犹豫的问:“是不是太艳了?”

    “小孩子正应该穿鲜亮的呢。”方尚宫笑着说:“这红色好,颜色正,做件夹袄正合适。”

    青荷进来回了话,说杨娘子去了公主那里。谢宁没有说什么,方尚宫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青荷借着卷料子搬匣子的时候,小声同方尚宫说:“我吩咐过了,让人仔细看着。”

    现在永安宫看起来一如往常,实际上是外松内紧。只要不是永安宫和长宁殿这两处的人,就算从外头飞进一只苍蝇来,也绝不会被漏过去的。

    杨娘子来谢恩是说得过去,但是谢恩之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这就让人难以放心了。

    现在宫里什么情形,难道杨娘子不明白?要真不明白,那才女这两个字就真是名不符实了。可是心里明白却还如此行事,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别有居心了。

第314章 三百一十四 好命

    郭尚宫客气的招待杨娘子坐下,又命人上茶,陪着她说了几句话。杨娘子坐下来端起茶尝了一口,说:“我去看看公主的功课。”

    郭尚宫和杨娘子不对脾气。杨娘子清高自傲,平时少与宫人太监们说话,对郭尚宫也就是面上客气。

    杨娘子自恃是官宦之后,之前对郭尚宫也不假辞色。郭尚宫对她也就是面上客气,知道人家看不上她们是奴婢,哪怕做了尚宫女官,有了品级,身份也还是奴婢。

    杨娘子进屋看了玉瑶公主补写的大字,又看了一回她画的画。一开始画画总是画简单的,玉瑶公主画的是竹叶,但是看上去倒象是一片印在那里的鸡爪子印,全然没有竹子舒展清幽的气象。

    杨娘子评了几句,又提起笔来在另一张纸上画了几片竹叶当例子,让玉瑶公主比照着再画一次。

    玉瑶公主又提起笔来画竹叶的时候,杨娘子就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指点一句。

    “公主笔杆捉的太紧了。”

    “公主,手腕太硬了,手腕要活一些。”

    和她待在一个屋里玉瑶公主真是浑身都不自在。

    也不知道杨娘子今天怎么就突然来了,来就来,还这么一本正经的在一旁督导她功课。

    难不成她是觉得以前做的不妥,被娘娘敲打过之后突然就幡然醒悟了?可是也不用这么矫枉过正吧?玉瑶公主一点儿都不想和她相处,两人在一起连一句可说的话都找不出来。

    还是郭尚宫隔着门看见了,她猜着公主也不喜欢这么被人看着。不是偷懒不偷懒的事,而是你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这让人怎么能自在松快呢?谁做事儿的时候有人这么死盯着你,那都要不自在的。

    郭尚宫索性过来了:“公主,娘娘让人送了葡萄过来。”一面说,一面示意宫女将盛在提篮里的葡萄端上来。

    这葡萄是贡品,一嘟噜葡萄特别大,怕不得有五斤多,象宝石似的深紫色,上面的白霜还没有洗掉,下面衬着绿色的叶子,看着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这贡品葡萄在宫里也是稀罕的果品,起码杨娘子以前就从来没有见过。

    郭尚宫让人将葡萄洗了一盘送上来,又顺势请杨娘子到外头坐一坐。

    既然杨娘子正好赶上了,郭尚宫也吩咐人装了一碟子葡萄来招待她。葡萄洗净之后盛在了水晶碟子里端了上来,宫女洗了手将葡萄的皮剥去,杨娘子也尝了一个。

    郭尚宫笑着说:“今年咱们这儿雨水多,瓜果都不甜。这葡萄是夏州的贡品,从夏州到京城可以说是千里迢迢,听说拢共只送了几篓,一大半都在永安宫里了。”

    杨娘子尝了一口葡萄,果然甘甜如蜜,以往从来没有尝过这样好的葡萄。

    “贵妃娘娘真是好福气。”

    郭尚宫笑了:“那是自然,娘娘那是生来就要享大富贵的人。”

    这会儿两人坐得近,郭尚宫又闻到了杨娘子身上用的香。

    清淡中带着一丝甜,这香味儿十分熟悉,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快到晚膳时分了。

    郭尚宫送了杨娘子出去,回来服侍玉瑶公主更衣。

    玉瑶公主挑了件银红色绣牡丹花的宫装,郭尚宫服侍她换好了衣裳,又替她将头发梳好,挑了一对银丝攒花替玉瑶公主系上。公主年纪还小,平日都只梳双丫髻,那些复丽繁复的头面首饰之类还都用不上。玉瑶公主倒是不缺首饰,皇上、贵妃娘娘平时就不少给,还有就是……淑妃当时自尽之后,她的首饰和私蓄可着实不是个小数目,这些东西内宫监的人一概没敢动,听皇上的意思,这些全都是要留给玉瑶公主的。

    先帝时,不得宠的公主日子过得格外清苦,比如明微公主,连赏赐奴婢的散钱都拿不出来。相比之下,玉瑶公主虽说也没了亲娘,可是命却比明微公主要好多了。

    适才杨娘子说,贵妃娘娘好命。其实照郭尚宫看,玉瑶公主能遇见贵妃娘娘,这才叫好命呢。

    这时她看着手里的银丝攒花,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杨娘子身上的香气,应该是合欢花香。这会儿合花欢也差不多都开败了,宫女们也爱俏,有时候就会摘了茉莉、桂花、合欢这些香花,塞在香囊、荷包里随身带着,行动间这香气就会在身周萦绕飘散。花香味儿清淡,不象香料似的那样浓冽,即使她们这些管事的尚宫姑姑们发觉了,对这种小动作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认真计较。

    杨娘子以前都恨不得把贞节二字錾在脑门上亮给人看,现在居然会在身上佩香花了,这是终于想通了?

    就是说嘛,想守寡何必进宫来呢?在哪儿不是守?既然进来了,又端着那臭架子给谁看?宫里难道是她一个文官的女儿摆架子的地方?

    就是……最近时鲜的花儿也不少,怎么她用的偏是合欢花呢?

    御辇到了永安宫门前,守在宫门口的太监连忙跪迎。

    可御辇是空的,皇上负着手慢悠悠从御辇一旁走过来。一整天都没怎么走动,趁着这会儿太阳下去了天儿没有白天那么热,皇上索性从长宁殿这么走了过来。今日没有大朝会,皇上今天便也没有戴冠,穿着一件青灰色素纱袍服,倘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民间寻常的读书人。

    在一片有些参差不齐的请安声之中,有一个女声略显高亢,听得比其他声音都要清晰。

    皇上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一眼。

    杨娘子还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几分羞怯,看了皇上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皇上若是问起她是谁,来永安宫是做什么,她早已经想好要如何回答了。

    可是等了一刻,并没听见什么问话声。

    杨娘子抬起头看,皇上已经进了永安宫。从前一次一样,皇上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也没有想起问她一字半句。

第315章 三百一十五 碰巧

    立了秋天气反而又热起来,似乎要把初夏雨季没热够的时光给补回来。天愈热,谢宁精神愈差,饭量也跟着一减再减。李署令每天都要过一趟,有时候甚至要来两趟。

    谢宁觉得自己这阵子过得实在有些……不求上进。

    问问她每天都做了什么?她都说不上来。春天的时候还说要给皇上做针线,结果从诊出有孕直到现在,她只裁好了料子,缝了边,后来就扔在那里了。

    她总想着,这样不成,明天,明天就认真的做一截,要在分娩之前做好。

    可是每天都有些杂七杂八的事,再加上身边的人都怕她费眼劳神,不让她做这个。

    其实都是借口,想做的话就能做。

    还是太懒了。

    以前舅母带着她才学着做活,从离了舅母的眼,就再没人管她了。

    想想真是怪难为情的。用舅母的话说,针黹活计是女子的本分,不然为什么针线特有个说法叫女红呢?

    她身边的人都把本分做的格外好。皇上是不用说了,勤政,英明,果决。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念书也用功,身边伺候的人个个都干劲儿十足,每个人在各尽所能。

    而她就……

    可是她把做了个开头的活计拿出来,居然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上头描的线是个什么花样。描这花样的时候天还冷呢,是寒雪翠竹的图,结果冬天的花样都拖到夏末秋初了还没有做出来,现在看着真讽刺。

    她也就拿出来看了看,青荷就过来连说带劝把活计给接过去了。

    “主子现在可不该弄这个。要让方尚宫看见了,一准儿又要说我不会伺候了。”

    谢宁无力的笑笑:“你还算不会伺候?连我都要听你的话呢。对了,那葡萄送去了没有?公主吃了吗?”

    “吃了,郭尚宫才来过,说谢主子的赏,公主说葡萄可甜呢,贡品到底是不一样。主子要不要也尝尝?”

    谢宁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青荷怕她说了就后悔,赶紧把葡萄端了过来。

    谢宁自己拈起一颗大葡萄:“不用你剥……”

    “朕来给你剥。”

    要不是皇上出声,谢宁真还没听到他已经进来了。

    皇上挨着她坐下,接过那颗葡萄来替她剥葡萄皮。

    青荷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皇上和主子在一起的时候,旁边哪怕站一个人都显得很多余。

    不过主子现在的情形真是让人忧心。每天算着日子等着这个孩子生下来,胃口差,晚上也睡不好,白天又没有精神。

    皇上会剥葡萄皮吧?里面的籽儿要用小银勺挖出来的,皇上不知道能不能想起来。不过就算皇上忘了剔掉葡萄籽,主子大概也能多吃那么一两颗。

    青荷也盼着这孩子能早点、平安的生下来。每天这么等着,盼着,担心着,真是让人坐立难安。

    胡荣见缝插针的凑过来同她说:“那杨娘子走了,才刚才在宫门口,正巧遇着皇上来。”

    “正巧?”

    要说在宫里待了十来年,青荷最不信的两个字就是正巧。

    宫里正巧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到青荷觉得她要再信这个巧字她不是缺心眼就是睁眼瞎。

    可是以前那些“正巧”偶遇皇上的全是后宫嫔妃,也有做着富贵梦的宫女。

    象杨娘子这种身份的,还是头一回。

    寡妇,没嫁也算,又是公主的女师。

    真是看不出来。

    刚进宫的时候显得多么三贞九烈似的,结果居然动起皇上的脑筋来了?怪不得今天穿戴的不一样了,身上还带了香囊。

    简直让人觉得恶心。

    那些嫔妃们明里暗里耍手腕儿比心计,为的都是争宠,这个青荷明白,她一点儿也不会为了这个瞧不起别人。都是皇上的女人,争宠是本分,是常事。但是杨娘子就不同了,她能进宫是她爹豁出脸面在皇上那儿求的恩典,是怕自己夫妇一旦不在,兄嫂不能容得下他这个老来女,给她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即使将来公主不念书了,凭着这份师生情谊,将来也不怕有人欺凌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杨娘子对得起老父的这一片苦心吗?她要真干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皇上的名声也得给带累坏了,她自己又有什么脸面?

    青荷只说:“我知道了。”

    胡荣轻声说:“我让人看着她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居然打着公主的幌子……”

    青荷有些粗鲁的打断了他:“别说了。”

    实在太下作了。

    真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议论?说皇上连公主的女师都不放过?

    不提这事,胡荣左右看一眼,轻声说:“延福宫守门的人全换过了,这些日子没见有人出来过。”

    青荷的声音也低,但是神情却仍然显得平静而从容。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不远处看见他们两人在说话,只从神情上头肯定判断不出他们交谈的内容。

    “你同谁打听来的?”

    “膳房的人说的。这些天延福宫没人能出来,每天单有人送饭进去。”

    “几份?”

    “除开主子的膳食,也就只有个三五份的样子。”

    不管是哪个处所,宫室的人。只要人还活着就得吃东西,所以膳房的消息来源庞大,既多且杂,留心的话,从很多小事上就可以拼凑出来一件事的背后隐情。

    慎妃可是正一品妃位,延福宫里伺候的人就算没有永安宫这么多,宫女太监加起来也几十号人,这些人每天吃喝拉撒洗漱穿衣都不可能是小动静。

    但现在每天延福宫里只要送三五份膳食……只能说明紧闭大门的延福宫里头只有三五个人了。

    “周公公和方尚宫知道了吗?”

    “周公公肯定早就知道了,方尚宫那……可能也知道了吧。”

    “你也要注意分寸,不该说的话少说,别惹祸上身。”

    既然周禀辰和方尚宫都对此事闭口不提,那必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青荷能隐约猜出几分来。

    多半……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后宫的事,还牵涉到前朝。

    就象当时皇上处置淑妃的事情一样,重要的不是宫里,而是宫外。

第316章 三百一十六 进宫

    这一天永安宫还是和平时差不多。一早起来皇上先走了,今日有大朝会,早膳就匆匆吃了几口。然后大皇子紧随其后,用过早膳就去书房了,接着走了的是玉瑶公主。

    就只剩下谢宁和二皇子母子俩了。二皇子现在走的越发稳当,乳母和服侍的宫女可就轻松不起来了,简直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一眼看不见这位小主子就跑不见了,又或是在哪里磕一下绊一下,哪怕蹭破点儿油皮她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若说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倒也有与往常不同的事。

    今天林夫人进宫来了。

    不是逢初一十五进宫请安,而是进宫照料谢宁待产。这一进来,就要等到谢宁分娩之后才会再出宫。

    可以说这是近日来最让谢宁高兴期待的一件事情了。林夫人曾经住的过的屋子早就收拾好了,方尚宫吩咐人提前几天就将屋子各处边边角角仔细除尘熏香,又特别指派了夏红和另一个宫女韩春儿仔细伺候。毕竟林夫人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进宫陪伴贵妃待产对她来说也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舅母,快过来坐。”谢宁一手托着肚子,满面带笑。她是早就等不及想迎出去了,可是一来不合礼数,二来她现在身子太重,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生怕她出一点儿岔子。

    一旁伺候的人没有一个傻子,都知道林夫人在贵妃心里头有多紧要,贵妃可是林夫人抚养长大的,可以说不是母女,胜似母女。所以林夫人进了殿门之后,按礼是要参拜的,可是两边的人一左一右的上前就把林夫人给搀住了,速度快的让林夫人的膝盖都没来得及弯下,接就就扶着林夫人落座了,茶果也都摆了上来。

    看见谢宁林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没见着人,这些日子她一直放心不下。谢宁即将临盆,现在哪怕是最微小的风险也禁不起。

    现在看她气色精神都还好,林夫人总算能松口气。再看到难得老实坐在谢宁身旁的二皇子,林夫人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放轻了声音招呼:“二皇子好。”

    二皇子说话没有走路那么利索,到现在连喊人都含含糊糊。他对林夫人当然不象身边其他人那样熟悉,至于称呼就更不用指望了。可是二皇子见了林夫人一点儿都不认生,也知道林夫人是在唤他,抬起头来朝着林夫人笑,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

    “家里的事情都交待好了吗?您一路进宫也累了吧?”

    林夫人握着她的手,发现谢宁身上并没有添多少肉。

    “路上一点儿也不累,宫里特意打发了人去接我的,路上车走的很稳当。家里的事情有你大表嫂操持着呢,我这两年差不多都甩手不管了,她管家可是一把好手,又周到又能干,再说还有你小舅母在旁边帮着,就算我一年不回去也不要紧。”

    谢宁马上接了一句:“那您就住下吧,住个一年半载的再回去也不迟。”

    这话说得林夫人也笑了:“都快要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自己说话还跟个孩子一样,惹人笑话。”

    林夫人一来,谢宁身边伺候的这些人就都安心了。林夫人一来,谢宁就变得有说有笑,精神比前些日子好得多了。等到中午用膳的时候,林夫人哄着劝着,谢宁也多吃了好几口饭菜。

    平时为了让谢宁多吃几口,膳房的人可没少花心思,每次呈膳都恨不得将山珍海味都备上,只因为贵妃有孕后口味有改变,以前爱吃的现在未必爱吃,昨天吃得下的今天未必还有胃口。多备几样,兴许就能多吃那么一两口。

    可是林夫人一来,就吩咐不用这样麻烦。午膳时谢宁面前就放了两样小菜一碗面。那俩小菜看来简直寒酸得很,一碟就是凉拌的青豆和素火腿丝,搁了香醋,吃起来微微的酸,格外爽口。一样则是龙眼大的清汤肉圆儿,肉丸渗出的油全都撇去了,吃起来香而不腻,咬着还感觉很筋道。

    谢宁吃了两个丸子,一碗面吃掉了差不多一半,再喝点汤,这就比林夫人来之前胃口要好了。歇过中觉之后林夫人又陪着谢宁在永安宫小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天气热,谢宁身子又重,没多大功夫就是一头的汗。林夫人心疼的替她拭汗,扶着她坐在树下的石鼓凳上歇息。

    散步的时候没有旁人在跟前,林夫人说话也不象在殿内时顾虑那么多。

    “怎么看你脸上,身上都没添肉,是不是还有事情烦心?”

    “也没有别的烦心……就是想着要生了,有点儿怕。”

    虽然说不是头一回了,可女人生孩子就象是到鬼门关去走了一趟,又怎么能不怕呢?更不要说宫里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盯着永安宫,上一回也好,这一回也好,都有人暗中弄鬼,盼着谢宁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

    “前些天我还去竹林寺上香,给你求了一根签呢。”

    “是什么签?”

    “中上。”说起来林夫人不免有些憾意,要是一枝上上签就好了,当然了,中上也不错:“解签的说是好签,虽然有小小波折,可是必能心想事成的。你不用害怕,有皇上在,那些鬼蜮伎俩伤不了你,你只管吃好睡好攒足了力气,到时候一鼓作气把孩子生下来就好。”

    “您说得倒轻松,还一鼓作气?”谢宁手抚着肚子:“真想快点生下来。”生下来心里就踏实了。

    林夫人退了半步,仔细打量她的肚子:“这倒是看不大出来,太医有没有看出来是男是女?”

    “没有。”谢宁摇头:“连李署令也不敢下论断。皇上说,皇子也好,公主也好,他都一样喜欢。”

    这话皇上前天才刚刚说过,还想了几个公主的名字出来备选。

    皇上能这样说,让林夫人不由得大为宽慰。在她想来,皇上自然应该还是想多添两位皇子吧,这样说多半只是为了宽谢宁的心,让她别总是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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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介绍:
个性化征文 入宫的第一个年头,她是才人。 入宫的第五个年头,她是婕妤。 入宫的第十个年头,她想成为皇后。 因为成为皇后,能握住珍视的一切不会被夺走,能保护自己,能保护孩子,能够……陪伴他。 这是一条只能前行的路,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明黄的罗伞前移,天子仪仗缓缓步入城门。遮天蔽日黄罗伞、日月扇,紫旌旗……那一刻日光耀花了眼,谢皇后的鸾驾踏着御道,向前迎上去。谢家皇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谢家皇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谢家皇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