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韩氏之死 下
第八十九章韩氏之死下
二婢对看一眼,暗自轻叹,什么叫自取灭亡?
郡主刚进门,二夫人就不顾一切地作出这般愚蠢又疯狂的行为就是自取灭亡。
正是一片寂静之间,忽然凝香楼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二夫人,您不能进去!”
“二夫人,小王爷在里面静养……。”
“二夫人……!”
韩氏看着面前这些胆敢拦住自己的人,她眉眼间满是愤怒之色,对着银嬷嬷怒道:“去,让人把这些胆敢对本国公夫人不敬的贱仆全部都给拖出去打!”
到底韩氏在府上也有数年时间,虽然在郡主被册封以后的大半年来,其威势一直都江河日下,但是积威尤在,所以敢拦着她的仆人里除了德王府带出来的人以外,其他人顿时都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被宁安安排来看守凝香阁的陈二媳妇是陈二管家的人,因着曾经被韩氏罚过,所以对韩氏一直心存不满,如今靖国公宠爱温柔可人又年轻美貌的董姨娘,韩氏失宠,又被黎氏夺了掌家权之后,她自然成了对黎氏忠心那一派。
她可不如其他人那么害怕韩氏,陈二媳妇心中暗骂一声老娼妇,如今还这么不识趣,怪不得国公爷厌弃!
陈二媳妇对着韩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韩二夫人,今儿是郡主回门的好日子,又快过年了,您这么喊打喊杀的可是大不吉利,而且国公爷方才已经说了,您身子不好不宜大悲、大喜、大怒地伤身子,不若奴婢派人送您回院子里,若是郡主有空自然在拜了老夫人之后,自然会去拜会您的!”
韩氏一听,顿时气得笑了:“哦,这么说我这个嫡母倒是要等西凉茉那小蹄子来接见么?”
这辈子,除了宫里的贵人,还有人有资格接见她!
陈二媳妇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贞敏郡主乃咱们国公府上的国公夫人人——蓝大夫人所出,又是陛下亲封的一品郡主,上了皇家玉碟,您貌似……呵呵。”
陈二媳妇顿了顿,咧嘴嘿嘿一笑:“奴婢说句不好听,咱们府邸里的女眷大概只有老夫人有资格让郡主拜见呢。”
陈二媳妇虽然说话放肆,但也极有技巧,虽然天朝尊卑分明,但是韩氏到底是长辈,这西凉茉的一拜,她还是受得起的,但陈二媳妇说的也是实情。
“国公夫人”这四个字一直都是韩氏的软肋,陈二媳妇的话一下立刻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一下子倒退一步,气得浑身发抖,艳丽的脸孔渐渐扭曲,一手死死地抓住银嬷嬷伸出来扶她的手,一手颤抖的指着陈二媳妇道:“好啊……好啊……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你这样一个平日里蝇营狗苟,舔人疮痈的下贱奴婢也敢欺负到本夫人的头上来了!”
“夫人息怒……。”银嬷嬷瞅着韩氏的脸色不大对,暗自叫苦不迭,若是韩二夫人在这里弄出什么事儿来,自己可讨不到什么好来!
但这个时候韩氏已经气得眼底充血,她纵横国公府邸二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日子受的气一下子全涌上心头,哪里还能‘息怒’。
“去,去把大管家叫来,将这些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的贱婢乱棍子打死!”韩氏脸色扭曲到极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夫人哪,您要三思!”银嬷嬷大惊,大管家一直都是她们的人,好不容易才在自己和韩氏的筹谋下从黎氏手里保了下来,未来是要派上大用的,若是今日被郡主抓了把柄,这可了不得!
“连你也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不听本夫人的话么,去!去!去去去——!”韩氏恶狠狠地盯着银嬷嬷,终于再顾不自己端庄的形象,尖叫嘶喊起来。
韩氏身边的人,包括在场的人哪里见过素来高高在上,高贵威严的韩二夫人这副疯婆子的模样,都吓住了。
自然有那想要讨好韩氏的小丫鬟赶紧一溜烟地跑去找大管家去了。
“喂——!”银嬷嬷眼看着拦不住,心急如焚,但是却无可奈何。
韩氏如鬼魅一样的恐怖模样和架势也将陈二媳妇吓了一跳,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对着身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也有那机灵的一溜烟地跑了。
不一会子,大管家气喘吁吁,面色阴沉地领着一队提着杀威棒的家丁们匆匆地赶过来了。
那小丫头口齿不清,只道是韩二夫人要打杀一帮子奴婢,二夫人命大管家过来,大管家当时一听还不以为意,结果被那小丫头领着到了凝香阁前面,一看这架势,他心中立刻警铃大响。
这陈二媳妇是陈二管家的媳妇,代表的是如今掌权的黎氏一派,整日里与代表着韩氏一派的银嬷嬷和自己大大小小的矛盾不断,勾心斗角的不少,互不相让,如今这个想必又是因为啥子吵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咋回事?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韩氏就已经指着陈二媳妇等人,面容扭曲,声音尖利地喊:“给本夫人打死些贱婢!”
因为被低贱的下人如此轻蔑,让韩氏已经没有什么狼了,只知道若是今儿不将这些人打死,不让西凉茉知道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那么她一定会被活活气死!
大管家心头微惊,毕竟陈二媳妇不是随便一个低等下人,代表了黎氏,怎么也不是能随意打死的,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此刻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是韩府派来跟随韩二夫人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韩二夫人。
于是他一咬牙,只得阴沉着脸大声道:“去,把这些欺辱二夫人的贱婢打死!”
陈二媳妇等人没有想到大管家竟然真的说打杀了她们就打杀了她们,立刻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大管家,咱们可是奉了国公爷的命,在这里看守凝香阁,不让闲杂人等吵了小王爷和少王妃的清净,是夫人硬要闯进来,咱们才拦着的!”
大管家一愣:“这……。”
陈二媳妇一边慌张地张望,一边硬着头皮赶紧道:“是,国公爷还说了,二夫人身子不好,以后都要让二夫人在院子里养病,不得随意出院子一步,不信您问宁先生去,咱们这些都是下人怎么敢冒犯二夫人!”
大管家一听,这心里就打鼓,这个可了不得,既然是国公爷的命令,还将韩二夫人圈禁了,若是没有国公爷的名利底下人冲撞了二夫人倒还好些,他还能勉强地扛过去国公爷的责问。
如果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违抗国公爷的命令,他可不认为从来军令如山,不讲情面的国公爷还会容得下一个背叛者!
韩二夫人被陈二媳妇这副前倨后恭的态度,气得心口疼,她根本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心思去辩解,只拿眼珠子狠狠地瞪着有些犹豫的大管家,阴森森地道:“怎么,大管家,你已经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么,你忘了自己的使命了么!”
大管家想起韩尚书的嘱托,终于一咬牙转脸,恶狠狠地下令:“打!”
这仆役们平日里都是大管家的人,自然才不管这么多,何况之前陈二管家没少给他们这一派跟随大管家的人排头吃,如今能狠狠地杀杀陈二管家威风,自然求之不得。
一群人立刻提着杀威棒,狞笑着向吓得瑟瑟发抖的陈二媳妇等人打将过去!
陈二媳妇被大管家当先踹倒在地,她痛叫一声,心中一片寒凉,完了,完了,难道她们就这么完了?
情势危急之时,忽然有一道极为凌厉的女音在他们身后怒喝:“我看你们这些人谁敢造次,是不是全都想被拉到府兵库刑狱去!”
这声怒喝让一群正待动手的仆役们都停了一停,向后望去,就见着黎氏在一个嬷嬷的扶持下,身后跟着陈二管家和陈二管家手下一大群仆役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
大管家的人一看,顿时傻眼了,这陈二管家的人整整是自己这边人马的两倍!
跌倒在地的陈二媳妇这下子来了精神,立刻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三太太哪,你们终于来了,再来晚点,奴婢这条命可就要被大管家打杀了去!这是什么世道啊,咱们这做奴婢的虽然命贱,但也是奉了国公爷的命啊!唉哟~啊~~”
这种完全乡下婆子,市井妇人的耍赖吼歌,哪里是韩二夫人这等养在闺中的贵夫人见识过的,顿时也吓了一跳,她恶狠狠地瞪着陈二媳妇骂:“你这个贱婢,还不闭嘴!”
“韩二夫人,何必动怒,难道陈二媳妇说错了什么?”黎氏直视韩氏,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
“黎氏,别以为你今儿翅膀硬了,你也敢这么和我说话!”韩氏呸了一声,鄙夷地道。
陈二管家一下子冲过去扶起了自个儿媳妇,他不敢对着韩二夫人如何,只恶狠狠地瞪着陈大管家,几乎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大管家自然也是不不肯示弱的,照样插腰回瞪。
就在底下人乌眼鸡似的对峙,两房的领头人也在互相怒视,这原本隐藏在平静的面具下的矛盾和积怨彻底的爆发了。
就在两派人马连喊带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声嘶力竭地操棍子、扫把就要厮杀起来的时候,一直沉默安静的凝香阁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白玉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两房人马的人优雅地福了福:“二夫人、三太太,少王妃请二位进凝香阁一聚。”
白玉的声音并不高,却一下子将这场面上沸沸扬扬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韩氏顿了顿,似乎稍微冷静了一点,看着白玉半晌,忽然冷笑:“怎么地,你主子的架子派头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要本夫人这个嫡母去见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是报给贵妃娘娘知道,倒是看看她怎么解释!”
她只知道皇后已经不喜西凉茉,所以没有做成太子良娣,既然如此,皇后必定不会再帮着她,这个消息也让她有了胆子在乘着西凉茉回门之际动手。
但这贱丫头命竟然如此之大,就是如此也没有弄死她,这贱丫头不过是受惊而已,竟然连伤都没有!真是可惜!
白玉淡淡地道:“既然韩二夫人不愿意进来,那么奴婢就回禀少王妃就是了。”
随后她看向黎氏一笑:“三太太呢,您也要留在这里,没得失了身份呢。”
黎氏看着白玉顿了顿,微笑:“少王妃有请,我自然是要去的。”
说罢,她便径自撇下了自己一派人随着白玉走进凝香阁。
今日已经是第二个奴婢当着众人的面让素来心高气傲韩氏下不来台,她顿时只感觉脸上被扇了一耳光般,脸色再次扭曲:“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银嬷嬷察觉韩氏又有些失控的倾向,不由叫苦不迭,赶紧按住韩氏的手低声道:“二夫人,二夫人,切不可动怒,若是您在这里再被气出好歹来,国公爷那里的那个小妖精岂非更是得意,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
韩氏这才稍微缓过劲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随后才深呼吸一口气领着银嬷嬷向凝香阁里大步而去。
两房的主子都走了,余下两房人马却依旧站在凝香阁面前对着对方呲牙咧嘴,怒目而视。
等着韩氏进了凝香阁后,立刻就一下子被眼前的奢华精致的布置和摆设刺痛了眼。
以往只有她的宣阁、西凉丹的香雪阁、西凉仙的乘云阁才有这样华美的布置,但如今,仙儿已经那副模样,丹儿又被送到了乡下去,她们的居处如今都是黎氏在管理着,她使用了种种借口将里面的不少好东西全都搬到库房里,而自己的宣阁中的东西虽然没有被黎氏动到,但是少了丫头婆子们的精心护理,如今看起来都黯淡无光。
“咦,那不是县主最喜欢的凤穿牡丹双面绣紫檀木屏风么,怎么会在这里?”银嬷嬷无意识地嘟哝让韩氏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面屏风上。
这一下,让她瞬间瞳孔放大,那立在花厅与房间的之间的华美屏风不正是西凉仙最爱不释手的东西么!
再细细看去,还有西凉丹喜欢的粉彩描金牡丹四耳花瓶、西凉仙喜欢的名家字画,如今都挂在这凝香阁里。
韩氏捂住胸口,倒退一步,只感觉一股子怒气完全不受控制地冲上喉咙间。
她一下子挣开了银嬷嬷,冲进了房内,四处一打量。
正见着西凉茉斜斜靠在美人榻边上,手里把玩着西凉丹最爱的白玉如意。
韩氏立刻冲上前,伸手就要抢西凉茉手里的玉如意:“你这卑鄙的贱人,害了我儿还不够,竟然连她的东西你也抢!”
只奇怪的是,不论她怎么用力,那把玉如意在西凉茉的手里就是纹丝不动。
西凉茉上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韩氏,笑吟吟地道:“哟,这不是二娘么,这些日子不见,您竟然病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怜见的,难怪爹爹常常宿在董姨娘那里,听说董姨娘可能是有了身子呢。”
自打西凉茉封了郡主以来的大半年,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她和靖国公因为西凉茉代替西凉丹嫁给德王府以及董事受宠的的闹得极僵。
尤其是她身为嫡母,却不肯送嫁西凉茉的事让靖国公的同僚们暗地里议论纷纷,靖国公自觉颜面大损非常恼火,一怒之下将她关在宣阁好几天,昨日才放出来。
如今的韩氏,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近四十,依旧容貌艳丽的韩二夫人了。
她现在不但头发白了一半,脸颊也松弛了下去,黑眼圈更是明显,这让韩氏更加郁闷愤恨。
西凉茉字句都如刀子一样戳在韩氏心头上。
韩氏一边狼狈地使劲扯着西凉茉手里的玉如意,一边恶狠狠瞪着她怒骂:“小贱人,你这目无尊长的玩意,必定会天打雷劈!”
西凉茉轻笑,凑近韩氏满是挑衅地道道:“是啊,我就是卑鄙,就是无耻,我让人抢了你的掌家权,还抢可你女儿的东西,如今我不但抢了你女儿房里的最爱的玩意儿,连你女儿的心上人,如今也是我的夫君,那又怎么样?”
其实她最讨厌西凉仙和西凉丹的东西,这些都是黎氏为了气韩氏而故意为之的。
黎氏知道西凉茉不喜那两姐妹,也不会让她们的东西进莲斋,就堆到了凝香阁来,却不想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呢。
“你……你……!”韩氏被西凉茉激怒,气得正要劈手给她一巴掌。
谁知道刚准备动手,西凉茉忽然就松了拿着玉如意的手,韩氏之前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去抢那玉如意,如今猝不及,用力过猛一下子就往后连退数步‘噗通’一声向后倒去。
房里只得银嬷嬷一个韩氏的人跟进来,她下意识地去接着韩氏,但她一把老身子骨,哪里能撑住。
只听两声痛呼,一下子两个人都同时重重地跌作一团!
那柄玉如意便同时哐当一声在地上跌成两段。
西凉茉走下去,看着那柄玉如意,很是惋惜地道:“哎呀,真是可惜,这么好的玉如意,听说是四妹妹十二岁那一年先太后赐给大哥哥的,大哥哥看着四妹妹如此喜欢,回来转赠给四妹妹,据说是安南国进宫的宝贝。”
她虽然口里称着可惜,却毫不客气地一脚踏在玉如意上,将那如玉踏得粉碎。
韩氏又惊又怒,激愤不已,胸口起起伏伏,指着西凉茉颤声道:“你……你……你这小贱人竟然拿敢毁坏御赐之物!”
韩氏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胆大若此。
西凉茉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我?我最讨厌这柄玉如意了,你可还记得我十二岁那一年,西凉丹拿着这柄玉如意在花园里跟那些贵女们炫耀,结果不小心把玉如意掉进了湖里,我只是抱着衣服路过那里,西凉丹就让她的丫头把我抓过来不由分说地推进水里,说是我弄掉进湖里的,若我捞不上来,就淹死在里面好了。”
西凉茉顿了顿,又冷笑道:“我在池塘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来是白嬷嬷和柳嬷嬷两人趁西凉丹回去吃点心的时候,领着白梅一同下水,才帮我捞出来的,然后你又命我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原因就是我辱没圣物。”
韩氏神色有点茫然,西凉丹姐妹这种恶整西凉茉的事儿太多,她也从来不曾放在心里,哪里记得这些事,何况她留着蓝氏的女儿,没杀掉的目的就是让西凉茉代替蓝氏受辱。
看着韩氏的神色,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道:“看来二娘是不记得了呢,没关系,你今日必定有机会了解到我当时的心情的。”
“哼,就凭你!”韩氏冷笑两声,目光凌厉地瞪着西凉茉:“谁让你是蓝氏那贱人的女儿,让你苟延残喘已经是本夫人的慈悲,你竟然还恩将仇报,大逆不道!”
黎氏在一边冷眼看着韩氏,不由暗自嗤笑,真是人蠢没药救。
西凉茉唇角冷冽的笑容愈发的深了:“是啊,就是凭我,西凉仙成为残花败柳的瘸子,西凉丹没了脸,被父亲送到乡下修身养性,不知道她在庄子里过得可好?三婶婶想必一定很是照顾她!”
黎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掩唇一笑:“是啊,四姑娘可好得很,原本她不肯吃粗茶淡饭,所以我手下的教养嬷嬷就让她试试猪食的味道,你猜猜怎么样?饿了六日,四姑娘扑到猪栏子里抢吃猪食,竟然把一头小猪仔都压死了,这可不好,所以教养嬷嬷又让四姑娘在茅厕里关了五天,你猜怎么着,四姑娘差点扒了粪坑呢!”
银嬷嬷脸色苍白,立刻紧紧地按住韩氏,厉声道:“郡主、三太太,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韩氏早已经听得浑身颤抖,目呲欲裂,喉咙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声,耸身而起扑向西凉茉,伸手就去掐她的脖子:“你这贱人,好歹毒的心肠,我杀了你!”
这一次,韩氏竟然很顺利地就将西凉茉扑倒在地,她猩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吼着:“贱人,贱人,我杀你这个贱人!”
西凉茉这一次却仿佛变得娇柔不堪了,似乎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泪如雨下断断续续地道:“二娘……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打破这玉如意的……。”
银嬷嬷一头雾水,直到忽然身后传来了靖国公的一声怒吼:“韩婉言,你疯了吗!”
随后,韩氏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拎了起来,毫不客气地猛地扔到了一边。
靖国公的力气之大让摔在地上的韩氏惨叫一声。
而靖国公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立刻上来将西凉茉扶了起来,焦急地问:“丫头,茉丫头,你怎么样了?”
这韩氏是疯了么,竟然这么不管不顾地对茉儿动手!
西凉茉捂住喉咙,仿佛很是难受地咳嗽了好几声,随后抓住靖国公的衣袖,泪眼朦胧地道:“父亲,茉儿不是故意打碎四妹妹的玉如意的,只是婶婶为了迎接小王爷的到来,所以将这些物事拿出来摆一摆图个喜气,茉儿想看看……但二娘不让就过来抢,茉儿没拿住就……咳咳……二娘说这是御赐之物……。”
银嬷嬷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郡主将丹姐儿在乡下受虐待事拿出来激怒韩二夫人的用意竟然在此。
但是她们却百口莫辩,因为这个过程确实如此,完全任何虚假之处。
靖国公看着地上的碎片,那东西异常眼熟,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心中不由异常懊恼,这个韩氏真是太量小了,前日里为了点首饰去找董儿的麻烦,现在又为了丹儿的玉如意如此失态!
方才听着宁安来报告,她不顾自己的命令,擅自出了宣阁来找茉丫头麻烦也就算了,竟然纠结了大管家和底下的家丁们要打将进凝香阁,真是将这国公府邸的主母做腻了么?!
随后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伏在不远处的韩氏,随后立即安慰西凉茉:“没事,没事,不过是一柄玉如意而已,这里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说着他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众人,西凉茉的丫头自然不必说,黎氏也赶紧表态:“这事儿可与咱们家兴衰有关,弟媳自然明白轻重。”
最后靖国公的目光落在银嬷嬷身上,银嬷嬷忍了忍,最后还是低声道:“老奴什么也没看见。”
靖国公冷声道:“若是外头传了什么风言风语,那么你就不必再回二夫人的院子了。”
语气里隐含的森然杀气让银嬷嬷顿时浑身发寒,立刻磕头如捣蒜:“老奴明白的!”
她原本还有点想要揭穿郡主的陷阱阴谋,但是到了这一刻
等着靖国公的目光移动到在韩氏身上时,才发现韩氏已经摔晕在地,竟然毫无声息,他一怔,不由有些迟疑后悔,难道他下手太重了?
而此时,西凉茉却仿佛忍耐着被韩氏厮打的不适,捂住喉咙上前去查看韩氏的状况,随后有些担心地道:“父亲,二娘的身子好像……受了点儿伤,不若请老医正大人过来为二娘看诊可好?”
靖国公还有些犹豫,随后不悦地道:“这样的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请个府邸上的大夫看看就是,整日里说这里病那里痛,一天要吃三两银子的好药,也不知她都吃到哪里去了!”
西凉茉美眸里闪过一丝异色,靖国公从来不会在小辈面前数落韩氏,哪怕韩氏行事再苛刻或者不善,也要维护她的体面,想不到今日竟然如此没有忌讳,若不是对韩氏太失望或者恼怒,他也不会如此。
既然如此……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苦笑:“女儿虽然对二娘有所埋怨,大家也都知道二娘不喜女儿,越是如此,女儿才不能让二娘有事,否则女儿如何担当得起这不孝的罪名?”
靖国公一愣,没有想到西凉茉如此坦率,随即他考虑了片刻,长叹一声:“这韩氏,她若有你一半心存善念,真的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又何至于为了小辈的事儿,闹得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听着靖国公的意思,倒似是同意了西凉茉的请求。
黎氏在一边,眸光幽幽地看着一脸从容平静的西凉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这位贞敏郡主并德王府的少王妃的名声会愈发的贤孝了。
只是……
何必要请老太医过来?
这也是银嬷嬷的疑问,到了如今的田地,她也知道自己最好闭嘴,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说多错多,自己也落不到好下场。
她畏惧地看着西凉茉,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能有如此心机和狠辣的手腕?
如今逼迫得嫡母与姐妹这样凄惨。
但是银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杀局的开始,而结局很快就要来临。
韩氏被安置在了凝香阁的软榻上,司流风喝了药,早睡在床上得不省人事,方才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清醒,如今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岳母与女婿共卧一室是否于理不和了。
一刻钟之后,老医正便领着自己的药童慢悠悠地又踏进了凝香阁,照旧是对西凉茉视而不见,只是对靖国公一拱手,然后就坐到了软榻旁边的凳子上,为韩氏看诊。
又是一刻钟后,老医正摇头晃脑地道:“这夫人是长期郁结在心,气血不畅,凝成心疾,若是不好好调理,让二夫人放宽心思,若是以后发做起来,说句不好听的,可是要命的事,而且身上似乎还有些瘀伤,似乎是夫人跌了一跤,日后可千万要小心!”
靖国公丝毫不意外,因为不管请了多少个大夫过来替韩氏看诊,都是这么说,但让心胸狭窄若此,韩氏放宽心……哼,他心中冷嗤。
“多谢老医正!”
但是老医正却还没有说完,他顿了顿,摸着山羊胡子笑着恭喜靖国公:“因为韩二夫人这有喜了,若是不小心点,以夫人这样的年纪,恐怕生养不易呢!”
靖国公一听,顿时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但随后又是惊喜道:“老医正这可说的是真的?”
而韩氏正在老医正的施针下幽幽醒来,恰好听见了这消息,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狂喜:“真的么!”
银嬷嬷赶紧心中念阿弥陀佛,太好了,夫人从此能翻身了!
老医正笑着点点头:“是啊,脉象上看已经一个月了,所以千万小心。”
但此话一出,却瞬间让靖国公和韩氏,甚至银嬷嬷脸色大变。
什么,一个月?
第九十章 韩氏之死 下
第九十章韩氏之死下
一个月?!
所有人瞬间鸦雀无声。
韩氏捂住自己的小腹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
一个月前,她为了西凉茉替嫁之事和处置董氏那狐媚子的事与夫君闹得极僵,这两个月,靖国公根本就没有去她的房里!
那……那若她怀里了只有一个月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靖国公的目光瞬间阴霾下去,随后如利刃一般射在了韩氏的身上,几乎要将韩氏生生地给捅穿了两个洞。
那种目光阴森,嗜血,甚至狰狞,让韩氏不必回头也感觉到不寒而栗。
靖国公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韩氏也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恐惧过。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不是在看一个妻子,而是在看战场上的死敌、仇人!
韩氏脸色苍白,仓皇不已地一把拉住老医正,死死地盯住他尖声道:“不……不……老医正,您一定弄错了,不是这样的,我……我怎么可能只有怀孕一个月?”
老医正仿佛很有些奇怪地看了韩氏一眼,仿佛不能理解她得知怀孕后的表情为什么是这样的。
他有些不悦地挣脱韩氏的手道:“韩二夫人,若是您怀疑老朽的话,不若去请其他人过来看看就是了!”
说罢,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药童赶紧收拾了东西追了出去。
只余下以一室极度压抑的沉寂。
银嬷嬷心中大慌,若是夫人真的怀孕属实,那么这就意味着她们宣阁里所有夫人的贴身侍婢都要因为玩忽职守,甚至如她这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要被灭口。
以靖国公的实力,要做到这样的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国公爷,国公爷,这绝对不可能,不若再请擅于此道的大夫来看一看,老奴知道有些时候女子若是误用了什么,也会有这样的假孕反应,高门大户里,这种龌龊事一点都不少,常有主子奶奶的因此遭了难。”银嬷嬷膝行数步,跪在靖国公脚下,连连叩头。
这样的话对她这样的奴婢而言,都是逾越规矩了,只是这生死之际,她再也顾不得了。
郡主没着了夫人的道之后,就毫不避讳地当着自己的面去逼迫夫人失态,害得夫人竟然被国公爷动了手,如今国公爷盛怒之际,又突发这怀孕之事,今儿的事实在太巧合了,分明就是个连环套。
靖国公冷冰冰地看着银嬷嬷,并不说话,那种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黎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便对着银嬷嬷怒斥一声:“闭嘴,你这不要脸的老货儿,这话也是你能信口开河的么!”
银嬷嬷忽然抬起头来,用绿豆眼死死地瞪着黎氏,脖子一横道:“三太太,老奴不知为何您如此憎恶二夫人,但是您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您真以为您和郡主对四小姐做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一日么。”
靖国公此刻心烦意乱,胸口里一股子气正在他胸口中四处冲撞,眼珠猩红,在见到银嬷嬷还敢四处攀咬,一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后,他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一声:“闭上你这四处攀扯的狗嘴!”
说着好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银嬷嬷的心口上,竟然硬生生地将银嬷嬷给踹除了五六米之外,银嬷嬷惨叫一声,身子狠狠地撞在墙壁之上,随后喷出一大口鲜血后,双眼暴突,身子却软绵绵地滑到在地,抽搐了一阵,就再也不动了。
靖国公盛怒之下,灌注了内力的一脚怎么是一个老奴能承受得了的,这一脚竟然将银嬷嬷给踢死了。
黎氏到底没有见过靖国公这样的怒色,那种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深浓刀锋血腥之气让她不由亦吓得花容失色,有些发抖地不敢再出声。
韩氏更是早已面色惨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倒是西凉茉却面不改色地轻声道:“父亲,虽然银嬷嬷胡言乱语该死,但是母亲毕竟从韩家嫁过来那么多年,一直都很端庄体面,听说有一位回春堂的李圣手手下有不少时常出入高门大户的女医,最是以口风严谨,医术精湛而闻名,不若请一位来看看?”
西凉茉一句话倒是将靖国公暴怒给点醒了两分。
韩氏,到底是韩家的人!
靖国公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韩氏,眼底的阴森与血腥仿佛随时化成凶兽会扑上来将她撕裂,吓得韩氏浑身发抖。
但是多年浸淫深宅的经验让她还是明白,若是自己真的被坐实了这样的罪名,或者被国公爷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所以,她立刻白着脸对西凉茉尖利的冷笑:“你这卑鄙的小贱人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设下这样的局不就是想要本夫人再翻不了身么,也算你还有点儿见识,本夫人不但是韩家的嫡女,尚书之妹,嫡亲姐姐还是韩贵妃,就是想要动本夫人,也还要掂量着点!”
虽然她知道这话对靖国公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是她还是不得不说。
果然,话音刚落,靖国公已经气得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咆哮:“你这贱人,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来,怎么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韩氏被打得整个人伏倒在榻边,嘴里一甜,吐出两颗牙来,她捂住脸,头晕脑胀,满脑子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靖国公竟然真的会对她动手,方才已经摔了她一次,打死了她的贴梢仆,又扇了她一巴掌。
看着西凉茉在一边拉住靖国公,不停低声劝慰,她捂住脸,看着手上满是鲜血,不由越发地觉得心寒如冰,恨意勃发。
但是,靖国公虽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再对韩氏动手,只是喘着大气被西凉茉扶到一边,一挥手,让宁安去请人。
韩氏狠狠地盯着西凉茉,忽然道:“本夫人要请素日常来的素问医娘与李圣手一起过来!”
西凉茉这贱丫头必定给她下了什么东西,她还就不信了,这东西是素来最了解深宅妇人手段的素问医娘和千金圣手都不出来的,若是查明了她并未怀孕或者怀孕的日子其实不止一个月,那么今日在这小贱人这里所受之辱,她必定要让这贱丫头都一一偿还!
靖国公只觉得气得脑仁疼,西凉茉一边柔声安抚,为他按摩太阳穴,一边对着宁安道:“就照二夫人的话去请吧。”
看着韩氏那副很不得立刻上来扑杀了自己的模样,西凉茉只报以一个莫测地笑来,那种仿佛猫玩老鼠的模样,让韩氏又气又惊!
没过许久,李圣手和他手下的素问医娘都到了,恭敬地给靖国公与西凉茉行礼之后,便开始为韩氏诊脉。
韩氏死死盯着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一字一顿地道:“二位,千万要查验清楚,本夫人体内可有什么别人下的肮脏物事!”
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仿佛都是一楞,随后便谨慎地点点头,再细心地各自为她诊脉,一会子两人又相视一眼,随后便笑着对靖国公道:“恭喜国公爷喜得麟儿,二夫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
这两声恭喜对于韩氏而言仿佛又是一道晴天霹雳,而对于靖国公而言却是当着被人又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靖国公高大的身子晃了晃,仿佛所有气力都被抽走,脸色灰败地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而韩氏则失声尖利地疯了似的喊叫起来:“不,这不可能,一切都是西凉茉这个小贱人在陷害本夫人,不,还有董氏那个骚蹄子!本夫人没有怀孕,没有!”
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仿佛被韩氏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
西凉茉立刻看了黎氏一眼,黎氏会意,就将李圣手和素问医娘引到外头,另行吩咐安排去了。
而西凉茉看着房里一个疯狂,一个脸如死灰的两个人,眸子里掠过冷笑与嘲谑。
夫妻本是同林鸟,如今你会怎么做呢,父亲?
——老子是韩氏要倒霉的分界线——
冬日里昼端夜长,夜色迅速地将临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又挂起来瑟瑟的北风,细细的雪花落了下来,有寒鸦站在光突突的枝头嚎丧一般地嘶哑鸣叫着。
连原本在国公府邸里布置的一片喜庆红色,在暮色的涂抹下,都显出一种诡谲死沉的不详暗红来。
阖府上下,寂静无声。
黎氏一声令下,德小王爷生病需要静养,所有人无事都尽量不要出自己的屋子,以免叨扰小王爷。
所以,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若手头上没有要紧事都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有美貌丫头持着一盏气死风灯领着披着华贵银狐裘的女子向最尽头荒芜的房间而去。
幽幽而昏暗的灯光将那女子的身影在白纸窗上印成一抹诡谲的阴影,像跳跃着准备吞噬人心的强大鬼魅。
以至于被关在阴暗屋子里的韩氏吓得浑身发抖,这间屋子曾经有过不少闹鬼的传闻,曾经她从不相信,此刻仿佛觉得空气里都有一丝陈腐的血腥味,引诱着恶鬼出现。
“谁……谁在外面!”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女子美丽温婉如空谷芝兰的面容,但这样的面容却只让韩氏比见鬼更悚然。
“是你!”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我,怎么二娘看见茉儿是这样的表情呢,莫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屋子,漫不经心地道:“莫非二娘是怕了,这里是二娘处置得罪了您的下人们的地方,当年我在这里呆了一宿,感觉颇为特别呢,总能见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如今特意让您在这里住上一宿,感觉必定妙不可言。”
“你……你……你以为我会怕吗,那些人都是卑贱的下人罢了,如何敢对我这身份高贵的贵人如何?”柳氏脸色发白,但还是硬声道。
她不怕的,她怕什么?
这不过是西凉茉这小蹄子的陷阱罢了,想看她惊慌失态,没门!
“西凉茉,你若识相,最好放我出去,否则等我大哥和贵妃娘娘知道了此事,必定不会放过你!”韩氏恨恨地道,想要穿冲过来抓挠西凉茉,却被白蕊一掌拍过去。
“休得放肆!”
韩氏顿时被白蕊拍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草堆里,随后恨恨地盯着西凉茉主仆尖叫:“贱婢,就凭你们也敢在本夫人的面前造次!”
西凉茉看着倒在草堆里韩氏,她完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雍容典雅的靖国公夫人的美丽和气势。
连“本夫人”这样三个自持身份的字眼也都忘了说,可见她已经意识到这一次,她或许很难翻身了。
而西凉茉要的却绝不只是不能翻身而已。
“二娘说得没错,很快韩贵妃和尚书大人就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西凉茉顿了顿,在韩氏眼底燃起喜悦的光芒之时又继续道:“相信韩贵妃和尚书大人,很快会为您的事而感到伤心,我们自然会为您举办一个最隆重的葬礼,宽慰他们受伤的心。”
西凉茉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在韩氏耳朵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你……你说什么?”韩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西凉茉弯起唇角,轻笑:“父亲说,请二娘上路,不过也请您放心,今后也不必担心他无人照顾,董姨娘会伺候好他的。”
“不,我不信,西凉茉,我是国公府邸的主母,是韩家嫡出二小姐,我为他生了世子,还有……。”
“二娘,你别忘了,虽然大哥哥是你所出,但是族谱之上,蓝氏才是真正拥有册封诰命,凤冠朝服的国公夫人,你呢,你算什么?”西凉茉懒洋洋地打断她。
只这么一句话,就瞬间堵得韩氏再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白,是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她看似风光得意,荣耀无限,但真正拥有凤冠朝服的国公夫人是蓝氏,在靖国公的心里,她也才是真正的国公夫人,她呢?她算什么!
她为西凉无言做了那么多,罔顾了世家小姐的尊严,抛弃与姐姐一起进宫侍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不惜名节,也要嫁给他,到了如今他心里根本从来就没有过为她生儿育女,操持府邸的她!
可是……
韩氏忽然抬起头,狰狞又讥讽地瞪着西凉茉:“我如果不算什么,那你又算什么呢,你恨我,恨仙儿和丹儿折磨你,但你不过是一个杂种,一个蓝氏那贱人与他人通奸生下来的杂种却占据了国公府邸嫡出大小姐的位置,你本来就该死,容你活下去,已经是我对你最大宽容,如今却恩将仇报地来对付我,哈哈哈……早知道如此,你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你这杂种!”
西凉茉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捧着手炉的纤纤长指几乎瞬间将那手炉捏得变形。
白蕊和白玉都有些担心地看着西凉茉,但是她们明智地没有做声。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寂。
只有韩氏疯狂又得意的笑声回响着。
片刻之后,西凉茉淡淡地道:“二夫人已经疯了,还请三婶婶早点送她上路吧。”
说罢,她优雅地转身离去。
在韩氏听到此话后戛然而止的笑声中,黎氏的身形出现在门边,她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韩氏方才的话一般镇定自若地对着西凉茉微笑道:“这是自然,二夫人疯了,这疯了的人说的都是风言风语,可不要让这疯子吵着郡主,您且先回去歇息,一会子送了二夫人,再报与您。”
西凉茉看着黎氏忽然高深莫测地微微弯起唇:“三婶婶果真是聪明人,只是莫要让拿住了虐杀二夫人的把柄。”
此话意味深长,黎氏立刻颔首道:“三婶婶自然知道的。”
西凉茉说罢,她拢着袖子,转身优雅地离去。
她一离开,仿佛空气里深重的压迫感都消失了,黎氏忍不住小小地喘了一口气。
那种气度,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能够拥有的。
韩氏看着领着两个粗仆人进来的黎氏,忽然很轻蔑地冷笑:“今日本夫人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凭你黎氏也敢对本夫人动手,若是聪明的,便速速报与我那哥哥知道,本夫人便让哥哥饶你一命?”
西凉茉让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但是黎氏却让韩氏仿佛闻到了生的希望一般,她可不认为一个小小员外郎之女的黎氏敢对她下手。
黎氏看着又端起了当家主母架子的韩氏,不由好笑起来:“韩婉言,你以为你一个红杏出墙的贱人,竟然还没有丝毫自知之明,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这个送你上路的大好机会呢?”
“你……你敢!”韩氏又惊又怒地等着黎氏,但随后又软声道:“你我不过是权势之争,说到底咱们还是西凉家的人,为何要让那鸠占鹊巢的小杂种凌驾于你我之上?”
看着韩氏试图说服自己的模样,黎氏忽然道:“二夫人,你这是在求我么?若是你求我,说不定我愿意帮你一把。”
韩氏一怔,随即咬牙:“黎氏,你不要太过分了。”
求她,凭什么!
黎氏淡淡地道:“那我就帮不了二夫人了,离奴,今奴,动手!”
随着黎氏一声令下,两个三大五粗的嬷嬷便提着个臭气四溢半人高的大桶走了进来,随后又凶神恶煞地上前去绑韩氏。
韩氏一看黎氏竟然真的动真格了,立刻‘噗通’一声跪下,眼含屈辱地结结巴巴地对着黎氏告饶:“弟妹,当初都是嫂子的不对,您且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罢了!”
黎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其声之凄厉宛如夜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韩氏,你也有向人下跪告饶的一日,到底让我等到了……哈哈哈!”
她竟然笑得泪水都出来了。
韩氏莫名其妙地看着黎氏,眼底闪过怨毒,却不敢说话,只咬着牙,屈辱地跪着。
黎氏笑够了,抹掉眼角的泪水对着身后的两个粗壮奴仆冷酷地道:“给本夫人弄死这恶毒妇人!”
韩氏大惊失色,挣扎着不让离奴和今奴抓住自己,但她连日来也不安寝,日不思饭,早就掏空了身子,如今哪里是仆人们的对手,三两家被绑住了个严严实实。
“黎氏,你竟然骗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愤怒地尖利地大叫起来。
黎氏看着她,躬下身来对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可还记得我的云哥儿是怎么死的么,韩氏,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韩氏错愕,看着黎氏眼里的怨毒与伤心,她竟然再也说不出来。
黎氏却开口了:“我来告诉你,因为那一年,你让库房失火,老太太想让你放手一段掌家之权,所以准备让我接替你暂时掌家,你怕我从此抢了你手中的权力,所以让人将我的云哥儿活活扔进了后花园的湖里,让他活活的淹死了,你可还记得么,他才三岁啊,三岁,你怎么忍心!”
黎氏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低吼着,几乎恨不得立刻将面前的毒妇给生吞活剥了!
韩氏眼里闪过一丝心虚,立刻嘴硬地道:“不,不是我,弟妹,你肯定误会了!”
“怎么,到了如今的地步还不说实话么?”黎氏忽然笑了:“没关系,你我心里都有数就是了,今日我不管是不是西凉家的人,只要那个人能帮我杀了你,替我的云哥儿报仇,我就听她的!”
这么多年,她也只能在韩氏的威压下,不断地给她添堵,但今日,她终于在西凉茉的帮助下大仇得报,她又怎么会去出卖西凉茉,何况若是西凉茉能将韩氏的子女都弄死了,她才高兴呢!
“我……你……你想怎么样!”韩氏咬了咬牙,脖子一横地道。
黎氏直起了身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你让我的云哥溺死,我自然也要让你尝尝这样的滋味!”
说着她比了比身后那个臭气四溢的大桶,又道:“瞧,这粪桶里可是全府邸上下人积攒了一日下来的,都是下人们的屎尿,若是二夫人你溺死在这里,最是适合不过了。”
她不是最自持身份高贵么,她就要这毒妇死在这天下间最肮脏地的地方,满嘴屎尿极尽屈辱地死去!
而且身上无伤,自然也不怕以后韩家的人来闹。
韩氏果然心中大寒,死命地挣扎起来,对着黎氏歇斯底里地尖叫:“不……你不能如此……!”
但是离奴和今奴强硬地拖着她往那粪桶走去,粗鲁地一把揪住她的发髻,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头往那桶里按,狞笑道:“二夫人,你且先来试试奴婢们屎尿的滋味吧!”
韩氏一下子只觉得满面都是一股子恶臭屎尿味道,她立刻干呕不止,但下一刻,她整张脸就埋进了那屎尿之间。
“啊——!”
黎氏则坐在门外早已安置好的太师椅上,边烤火,边笑眯眯地道:“冬日里夜长,咱们有的是时间,别一会子就弄死了,要让二夫人慢慢地品尝这样的好滋味,据说官府送人上断头台前都会喂人吃一餐好的,如今咱们二夫人出身高贵,什么好的没有吃过,今日就让她吃饱了,好上路。”
……
幽静的靖国公府邸中,有闷闷而凄厉的响声在空气中飘荡,仿佛是厉鬼的叫嚣,又仿佛是夜枭的嘶鸣。
冰冷的雪花簌簌飘落,三条人影慢慢地地走在空旷寂寥的国公府中。
白玉轻声低问:“黎三太太与韩二夫人可是有旧仇,这般法子倒是真难为三太太想的出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人人都说无毒不丈夫,但这世间最毒才是妇人心,不过是韩氏多年前结下的一段死缘,她为人素来嚣张,弄死了三太太的孩子,三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让韩氏好过。”
当初她也是查知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与三太太结盟。
一道诡异的穿着绣红莲的黑色人影忽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西凉茉面前,单膝跪地,对着西凉茉抱拳道:“郡主,人已经在前面了。”
西凉茉点点,向前而去,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步子,对白蕊悠悠道:“蕊儿,你就在这里与魅七一起放风罢。”
白蕊一愣,随即想要说什么,却被魅七一把揪住了衣领,西凉茉轻笑,转身领着白玉往前而去。
“大小姐,你……你……!”白蕊又羞又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转身就把她卖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偷笑的白玉消失在回廊间。
“你干嘛!大混蛋!”白蕊一转头,恶狠狠地瞪着魅七,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登出个窟窿来。
魅七没说话,只是用专注的目光锁住她:“你讨厌我,在躲我,为什么?”
白蕊恨恨道:“你做的事,有哪件能让我喜欢你的?”
魅七沉默了一下,还是很认真地道:“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随便摸你的身子和亲你?”
这是他和魅六研究了许久,得出来的结论。
白蕊见他说得如此直接,脸上不由一红,但还是道:“你还没笨死,真难得。”
魅七见她肯定了自己的说法,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他又沉默了一下,忽然从背后掏出了一捧东西递给白蕊。
白蕊看着面前那一捧梅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拿给小姐泡茶吗?”
小姐有时候颇为风雅,倒是喜欢拿着花来泡茶,做糕点什么的。
魅七摇摇头,有点艰涩地道:“这……这个是给你的,冬天只能找到梅花。”
白蕊一愣:“给我的?”
可她又不喜欢喝花茶……
但是一会子,她看着魅七有些闪烁的目光,才有点儿反应过来,这是……魅七是在给她送花呢!
只有男子中意女子的时候,才会采花来送给她。
白蕊忽然觉得连点窘迫,脸上飞起了红霞,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道:“书上不是说采薇赠佳人,怎么是花瓣呢……。”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甚至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难得地看着魅七有些顺眼了。
今日他穿着司礼监魅部的夜行衣,俊逸冰冷的脸孔被特制防毒粉的布巾遮住,只露出一双线条流畅秀逸的冰冷眸子,正用他特有的专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魅七听了白蕊的话,琢磨道,原来不是送花瓣么?
随后,他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对精致的翡翠包金镯子递给白蕊:“给你!”
白蕊看着面前的镯子,不由自主地摇摇头,红着脸道:“人家不要……。”
魅七一听,“人家”?这个词通常都是琴花魁伺候自己的时候,最常说的话,但通常下一秒却会抱着他求欢。
于是他肯定,这一回应该没有错了,于是他硬是扯过白蕊的手腕子,将镯子给套在了白蕊手腕上,白色的手腕配着金玉翠色,愈发显得白蕊的皓腕纤细,魅七满意地点点头:“很美。”
白蕊羞红了脸,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娇嗔:“你做什么,讨厌!”
魅七再一次听到了一个女人伺候他的时候常常爱说的词语——讨厌!
于是,根据总总迹象,魅七肯定了自己的策略没有问题,那么就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忽然伸手一把将白蕊抱在自己怀里,然后在白蕊错愕的目光中,把手放到了白蕊的小臀上捏了一把,然后又摸上了白蕊的小腰,还算满意地道:“嗯,屁股挺大的,好生养,腰也细,不错,我喜欢!”
就在他准备把手摸上白蕊的胸口,再去掂量掂量的时候,白蕊终于回过神了,猛地将手里的那一捧梅花往魅七头上、脸上一推,尖叫:“喜欢你个大头鬼,你这个不要脸的大混蛋!”
魅七没有想到忽然遭遇花瓣袭击,多年锻炼出来的反应让他下意识地一闪,就让白蕊脱身出去了。
白蕊见自己没有打到他,不甘心地又一脚踹出去,却反而被魅七拉住了脚,魅七皱皱眉:“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随便对男子抬腿儿,那是青楼姑娘才做的事,当然,你可以在我面前抬腿儿。”
青楼姑娘?
白蕊顿时气得头晕目眩,尖叫着一边骂,一边红了眼:“不要脸,你不要脸!”
看着白蕊怒目而视的模样,魅七想要说什么,白蕊又泪眼汪汪地瞪着他来了一句:“你要是敢追上来,我就死给你看!”说完,她捂住脸扭头嚎啕大哭地跑了。
魅七没追,只是很纳闷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皱皱眉,从身上掏出个本子,又摸出一只毛笔,用舌尖舔了一下笔尖,随后认真严肃地在本子上记下——任务失败。
原因——不应该送花瓣。
结论——让白蕊点头嫁人,比杀一品武官更困难。
——老子是纳闷的魅七哥哥的分界线——
西凉茉领着白玉一路到了靖国公府邸一处偏僻的窄窄小巷子,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黑衣绣红莲的魅六,一个是——
“老医正,西凉茉在此谢过。”西凉茉对着站在幽幽暗处的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老者款步而出,一脸淡然地看着西凉茉道:“郡主不必多礼,咱们都是九千岁的人,既然千岁爷交代过要听您的命令行事,老朽不过是遵命而行。”
西凉茉微微一笑,诚心地道:“茉儿知道老医正素来医者父母心,这一次违背您的行医原则,自然是要前来致歉的。”
没错,韩氏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也没有给韩氏下什么药,只是她盛怒之下,决定再不让韩氏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所以老医正如此巧合地那个时刻上门,都是她在韩氏设计她跌落马车摔死的计划失败后,就立刻请何嬷嬷立刻去将老医正请来,按照计策行事。
只是老医正从不轻易出手,所以何嬷嬷费了好些唇舌,才说动他出马。
至于那位李圣手和素问医娘,原本就是九千岁刻意培养的医部之人,则更是不在话下,早得了何嬷嬷的吩咐,自然知道该说什么。
如此通力合作之下的计划,虽然事后想起来,也许因为仓促而并不算严密,但是靖国公盛怒之下,却是最有效的。
等到事后靖国公再细想,但一切都已经发生,就在没有挽回的余地。
老医正目光精明地盯着西凉茉看了片刻,忽然嘿嘿一笑:“你这丫头虽然一肚子坏水,但是坏得倒坦率,与青儿般配得很。”
般配?
青儿?
他说的是百里青么?
这种温柔可爱的小辈儿称呼用在千年老妖的身上,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事。
西凉茉无语,看着老医正笑眯眯地用看孙儿媳妇的目光瞅自己,之前那种完全无视她的轻蔑又倨傲的态度完全大相径庭,只觉得,这老头儿实在太能装了,自家那位老郡主估摸着也不知道这一位的真面目呢。
让魅六送走了老医正,白玉还有些担心地低声问西凉茉:“国公爷那边可没有下令处死韩二夫人,您如此行事,会不会让国公爷……为何今日不让国公爷在盛怒之下杀了韩二夫人,倒也省了后面的功夫。”
今早郡主居然还劝住了国公爷,这可是件怪事。
西凉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那片雪花在自己的掌心慢慢融化,随后悠悠地道:“怎么,你以为我这位父亲真是如此盛怒之下就会完全没了狼么,韩氏的背后是谁,他会不懂么,只是被戴了绿帽子后,他在等一个台阶,等一个人去拉住他,我何不顺从他的心意呢,也能将自己从中摘了出去。”
随后,她顿了顿,懒懒地捏住一把雪花:“何况谁说韩二夫人是被杀的,她当然是被揭穿了丑事儿,畏罪自杀——自挂东南枝了。”
韩氏一定要今夜就死,否则若是等她那位大哥从边关回来,恐怕事情就要有变化了,如今人死了,除非他舍得剖了他娘亲的尸身,否则,韩氏失贞偷人的罪名就会永远地挂在她的头上!
白玉点点头:“既然坐实了这等罪名,老太太那边,恐怕也迟早容不下韩二夫人的,我看着丽姑姑今日傍晚已经来过一次了。”
西凉茉轻笑:“没错,这个逼死出墙儿媳的黑锅让老太太来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反正,为了维护国公府邸的颜面,老太太不也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么?
主仆两人轻声低语地往凝香阁而去了。
走了一半,西凉茉的步子,忽然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交代白玉:“对了,咱们的银子都提出来了么?”
白玉想了想:“可能还要两日,掌柜的说国色坊还需要些资金周转。”
西凉茉点点头:“我记得白嬷嬷在洛阳置办了一个庄子,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寻个由头到那庄子上去住些日子。”
白玉一愣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西凉茉轻笑,目色狡黠:“因为某只千年老妖恐怕会想要吃人呢,咱们这不是得避开妖孽的攻击范围一段时间,等着他消停一些,再回去周旋。”
白玉有点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是。”
而这一头,西凉茉口里的妖孽正懒洋洋地歪在软红深紫的华美描金檀香榻上,慢悠悠地批阅奏折。
“哦,今儿这丫头终于对韩氏动手了么?”百里青的朱笔顿了顿,看向跪在下方的魅一。
魅一轻声道:“是,魅六和魅七传回了消息,今儿小姐就要了结了韩氏。”
“真是的,杀个人都拖拖拉拉,本座这徒儿还是欠调教呢。”百里青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狭长精致的魅眸子里氤氲开一层水雾,在烛火琉璃下,晶莹剔透,愈发映衬得他颜色极好,宛如春晓之花,勾魂摄魄。
看得魅一这样伴随他多年的属下,都忍不住有些呆滞。
仿佛被魅七的呆怔取悦了,百里青忽然伸手用朱笔挑起了魅一的下巴,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极为轻渺的笑容来,声音悠长魅惑:“怎么这么看着本座,本座美么?”
魅一愣愣地下意识地道:“美……。”
随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浑身一抖,噗通一声跪下去,噤若寒蝉。
千岁爷,最讨厌人对他露出这种痴迷的神色,每年因此死在这种事情下的人不知凡几,就是他们这些贴僧人都面部了受罚。
原因是,能被美色所动的杀手,都不是好的刺客。
但这一次,百里青却忽然收回朱笔,拿着一面镜子自顾自地照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唉,食色性也,为何本座那小徒弟却总不为本座的美色所动呢?”
魅一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惊愕地看着百里青,有点傻掉。
这……这个……千岁爷、督公大人、太傅大人,不是应该狠狠地踹他一脚,冷声呵斥他滚去刑房受罚,而是用这种深闺怨妇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见……见鬼了?
还有,千岁爷头上那个东西……。
魅一还是忍不住嚅嚅嗫嗫问了一句:“千岁爷,您,您头上那是什么东西,看着极精致,您这两日都戴着上朝么?”
那东西怎么和他在与红袖招的舞花魁**的时候,裹住花魁娘子那一对**肉的玩意儿那么像?
那据说是这两日在姑娘们之间新风行的时兴玩意儿。
百里青摸摸头上的‘眼罩’颇有些自得地道:“这是本座的爱徒所赠,世间仅此一件的挡风眼罩子,挺有意思,风雪大的时候能挡着风,若是困倦了,便遮上一遮眼睛,只是不知为何做成如此深邃的两个碗状物。”
“是……是很精致。”魅一点点头,嘴角有点抽搐,但是他还是很乖觉地认为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而且千岁爷如此英明怎么会做这样大损形象之事,也许这只是个巧合而已。
百里青摸着眼罩优雅地一笑:“这些日子,倒是不少朝臣们也有私下询问本座,可见这物件倒是极好的。”
魅一没有说话,只是头埋下得更深了。
……
就在韩氏不知吃了多少屎尿,又吐出来,又被强迫吃进去的时候,老太太的鸾寿院里是除了凝香阁里唯一灯火通明,来往的仆婢们丝毫不曾受到宵禁令影响的地方。
“怎么,你倒是还想留着韩氏那贱人么?”老太太坐在暖炕之上,捧着热燕窝的手顿了顿,目光冷咧地看向靖国公。
人年纪大了,就特别怕冷,所以老太太觉得地龙不够暖,更喜欢民间那种常用的暖炕。
“你在战场上倒是够手段,够无情,如何对这内宅之事就不能如你在战场上那般杀伐果决一些,韩氏做出这样丢尽咱们脸面的事,如何还能留下她?”老太太‘哐当’一声将燕窝扔在了黄花梨雕刻仙鹤献上的精致寿桃桌子上。
靖国公扶住额头,面色阴沉冷郁:“儿子自然是想要处置,只是她总归是韩家的人,而且韩贵妃如今正是得宠,恐怕不是如此简单的,还有丹儿、仙儿,以及靖儿,甚至那不成器如今还躺在床上的的禄儿都是她所生!”
老太太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是不忍心了吧,当初你舍得了蓝翎,如今有什么舍不得韩氏的,只对孩子们说他们母亲死于心疾就是了,有这样的母亲简直一种耻辱!”
话音刚落,忽然有金玉匆匆来报:“老太太、国公爷,世子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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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
第九十一章 杀伐 上
第九十一章杀伐上
“世子爷回来了?”靖国公目光一凝,随后立刻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正定定地看着面前那泼洒了一半的燕窝,仿佛很是入神地盯着那描银粉彩的茶碗,片刻后慢悠悠地道:“老婆子我很久没有看见大孙子了,且让那孩子到老婆子这里来吧。”
靖国公仿佛稍松了一口气,对着金玉点点头,金玉立刻退了下去。
看着金玉走了,老太太又看向了靖国公,摸出一串佛珠来慢悠悠地拨着,一字一顿地道:“韩氏,不能留了,西凉家不能再出一个茉姐儿。”
说罢,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靖国公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忍,但却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退出了老太太的房间。
宁安看着靖国公出来,上前低声问:“国公爷……。”
靖国公闭上眼,揉了揉疯狂跳动着的太阳穴,试图平缓一下自己混乱的心情,却没有什么效果,随后他道:“本公不想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否则……。”
宁安看着靖国公满是血丝的眼底,立刻沉声应了:“是!”
……
“世子爷到了!”
鸾寿院门外传来丽姑姑似含笑惊喜的声音:“老太太盼了三年,到底将您盼回来了。”
“姑姑,老太太身体可还康健?”接下来传来了青年男子爽朗有礼的声音,令房内老太太冷漠阴霾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杵着拐杖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刚开了门,细雪纷飞间,便见一个飞眉秀目,挺鼻薄唇,一身银甲,肩膀上披着黑狐大麾,身材颀长的少年将官正提着剑站在丽姑姑的引领下往她房里来。
老太太看着那少年将官,仿佛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眉目般,微微眯了眯眼。
倒是那少年将官先发现了老太太站在门口,立刻高兴地加脚步迎上前去,随后露出欣喜的笑容,躬身抱拳激动地唤了声:“孙儿西凉靖拜见祖母!”
老太太连上前几步,眼含泪花地扶起了西凉靖:“好孩子,让祖母看看你,这些年替你父亲在边关上,日夜风沙催磨,真真是瘦了!”
西凉靖三年前追随靖国公领着三十万大军前往在雁门关迎战犬戎大军,在历经大半年的恶战后,将犬戎逼退百余里不敢来犯,而后九千岁便连下三道金诏将靖国公调回了上京。
靖国公则寻了由头令西凉靖留在雁门关。
如今已经是第三年,到了不得不换防之际,靖国公到底不敢顶着这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罪名,无奈之下只得将西凉靖招回。
西凉靖眼眶微红,但仍旧是露出一个极为爽朗的笑容来:“祖母,孙儿可是长高了,长壮了,如今已经是个参将了呢!”
上官姑姑看着这对祖孙,笑道:“老太太,世子爷尚未解甲就来见您,可不能让他在这门口说话,何况您身子可也受不得这风雪催磨呢!”
老太太这才擦擦眼泪,笑道:“都是我这老太婆糊涂了,快进来,乖孙儿。”
说罢,她便牵着西凉靖的手一路进了自己的房内。
进了房,金玉和金香都上来替西凉靖解开沾满雪花的黑狐大麾,又为他解下甲胄。
上官嬷嬷取了件银鼠裘衣为西凉靖披上,笑道:“这是老太太早在两年前的冬日里特意为你做的,连着接了三年都为您加长了些,如今应该正合适。”
西凉靖一边披上一边感到地笑道:“真的很合适,孙儿谢过祖母!”
老太太等他穿好,这才将他拖着坐在自己的暖炕上,让上官姑姑拿了一盏热气腾腾的燕窝给西凉靖送过去,她笑道:“快喝,暖暖身子。”
西凉靖并不喜甜食,但体贴老太太一番心思,便也端着燕窝用了,随后笑道:“都是祖母有心了,祖母看着身子是极康健的,只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可都安好?”
因为西凉靖镇守边关,这年月送信最少都要两个月,何况韩氏一直不让西凉靖参和内宅之事,是以西凉靖根本对西凉家内宅这大半年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不知。
老太太手上拨动的佛珠顿了顿,随后淡淡地笑道:“你父亲的身子还是老样子,总是在为朝内之事日夜烦忧……。”
西凉靖闻言,俊逸秀挺的眉目间掠过一丝杀气,立刻咬牙道:“那阉党祸国,总有一日,待我取了那阉党狗头祭军旗!”
老太太目光忽然一冷,定定地看着他:“靖儿,不得妄言,休要或从口出!”
西凉靖这才惊觉这里不是肆无忌惮的边关了,便有些无奈地呐呐道:“是,孙儿不敢了!”
这些年在边关的历练,让当年的狂放少年也收敛和成熟了不少。
老太太这才继续垂着眼叹了一声:“你母亲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加上心疾病,所以身子不太好,你若得空就劝着她些,男儿三妻四妾,不过是寻常事,自寻烦恼,不过自毁身子,还有**份。”
西凉靖一惊,母亲身子不好?
随后他立刻道:“母亲……她……孙儿一会子去看看母亲。”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只冷冷地道:“你母亲这些日子在静养,修身念佛悔过,你就不要去叨扰你母亲了,等过些日子再说罢。”
西凉靖顿时怔了,想要求情,但是看着老太太完全冷着脸,竟然没有丝毫方才迎接自己时候的欣喜与激动,他就住口了。
什么念佛悔过,不过是变相禁足了。
他是知道韩氏气性大,磋磨了不少父亲的小妾,只是原本小妾就是伺候主人与主母的玩物,父亲与祖母甚少过问。
若非是母亲这一次太过分或者因为什么得罪了老太太,也不会被禁足,只是……
西凉靖还是顺从地拱手道:“是!”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从今儿起,你这孩子就在祖母的院子里住三日!”
西凉靖楞了楞,随后苦笑:“是!”
祖母果然还是一如从前的耳聪目明,发觉了他打算乘着夜色悄悄去探望母亲。
一直以来人人都说他的母亲才是府内最权势威重,敏锐犀利的主母,但他却一直觉得祖母才是国公府邸里最聪明的女人。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笑了:“行了,你这猴儿崽子不必夸老婆子,且去后面梳洗一番就去拜见你那父亲吧,他可也是等你等了许久。”
说着打发了丽姑姑一同陪着西凉靖到后院梳洗去了。
西凉靖刚走,上官姑姑就面色凝重地匆匆进来伏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老太太原本捏着佛珠的手一下就碰在了桌子上,那翡翠佛珠哐当一声响起极为刺耳的声音。
老太太握了握佛珠,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怒气一般,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叹了声:“冤孽,去把茉姐儿给我请过来!”
……
凝香阁里,用了晚餐,西凉茉坐在湘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桌上小胖鸟肚子上殷红羽毛。
小白四脚朝天躺在一块小蒲团上面,被摸得昏昏欲睡,头顶上的羽毛都瘫软开了成一面小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西凉茉的手背。
白玉进来传了老太太有请的消息,就退了出去。
西凉茉懒洋洋地对着一边正在做针线活的白嬷嬷道“老太太果然让人来请我了。”
白嬷嬷有些疑惑:“嗯,大小姐可知道为何老太太要请你?难道是黎三太太过河拆桥告发了大小姐?”
西凉茉才仿佛不经意道:“大概是因为我这非国公爷所出的女儿,却胆大妄为地害死了西凉家的主母韩二夫人罢。”
白嬷嬷脸色一白,手上的阵线包立刻落了地,她立刻看向西凉茉,声音有些尖利地道:“谁说你不是靖国公的女儿,大小姐,切不可听外人胡言乱语!”
将白嬷嬷有些发抖的动作和过于激动的态度看在眼里,西凉茉坐直了身子,看着白嬷嬷目光锐利地道:“是不是胡言乱语,茉儿也不知道,只是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就算不善,也必有七分真意,这就是韩氏在临死前告诉我的,嬷嬷,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解释一番么?”
若她真是蓝氏与情人偷情所生,那么她就可以理解为何靖国公会对自己亲女这样的态度,而韩氏的憎恶也并不奇怪了!
至于蓝氏,也许对于她而言,西凉茉这个女儿只是她**之下的一个耻辱的象征。
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着靖国公府邸一门如此大加笞筏?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倦色和黯然,她仿佛再也不能忍受一般,一下子握住西凉茉的手,对着她一字一顿的厉声道:“大小姐,你要记住了,不管外人怎么说,哪怕是靖国公都不承认你,你都要记住,你身子里流着是他和蓝翎的血,你是真正的国公府邸名正言顺的嫡出大小姐,是威震天下蓝大元帅唯一的血脉!”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白嬷嬷,想要从她眼底看到一丝心虚,但却只能在白嬷嬷的眼底看到无尽的忧伤和痛楚,还有一种执着。
就这么对视了整整半刻,西凉茉才轻轻地点头:“我信你,白嬷嬷!”
从小就竭尽全力维护着她的白嬷嬷和柳嬷嬷一样,是不会骗她的,她相信这一点。
确信了这一点,西凉茉不知道自己该是感觉松了一口气还是该感觉悲哀。
只是……
“白嬷嬷,你能否告诉茉儿,为何连靖国公都认为我不是他的女儿,可是韩氏做下的好事?”西凉茉看着白嬷嬷问,清理温婉如兰的眉眼间却掠过一丝血腥阴霾。
若真是韩氏一手陷害了蓝氏,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那么就这么让她死在粪水里还真是便宜了她!
白嬷嬷看着她,犹豫了半晌,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小姐,不是老奴不愿意说,而是此事当年牵扯之深广,老奴根本不得以窥之全貌,只是隐约知道与朝堂之争有关,蓝大夫人身份特殊,蓝大元帅死后,她就成了所向披靡的蓝家军的精神领袖,当时国公爷已经是边关大将,宫里怎么会放心她还稳当地坐在这大将军夫人的位子上,让西凉无言再成为一下个坐拥天下兵马的——西凉大元帅?”
“所以只有父亲另娶宫嫔世家的韩家女为妻,与蓝氏离心离德,方能解开圣心猜疑?”西凉茉一下子就猜测到了其中关键,她微微拧眉,想不到这里面的事竟然还有宫里的背景在参与。
“是,当初陛下不过是十皇子,虽然天资聪颖颇得先帝喜爱,母妃出身也高贵,但是十皇子的母妃早亡,十皇子无母妃庇护差点死在宫里,所以他从十岁开始就被先帝送到了蓝家抚养,得了蓝家的庇护和扶持,才有了今日的陛下,却不想……。”白嬷嬷长叹一声,落下泪来,难掩面色中的愤恨。
西凉茉这才了然,心中冷嗤,难怪当初皇帝陛下看到自己是那种奇异的反应,惊喜之中又有黯然,恐怕这位陛下是想起了过去他在蓝家得到的庇护,最后却亲手断送了蓝家一门,而感到愧疚,所以才对她如此恩赏。
反正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便是多加恩赏一可显示他的宽宏大度,二还能宽慰他自己的良心,何乐而不为/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我是蓝氏,养虎为患若此,到不若当初就将这十皇子一刀杀了,如今她杀不了十皇子,索性将这怒气牵连到自己的女儿头上了么?”西凉茉冷冷一笑。
她言辞间的轻蔑让白嬷嬷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是却也只无奈轻声道:“大小姐,或许,蓝大夫人也有她的无奈。”
西凉茉起身让白珍送披风进来,同时冷漠道:“只有失败的人才会为自己找借口!”
这时,白玉也进来了,轻声道:“黎三太太那里已经完事儿了,韩氏的尸身也是清理完毕,才被老太太的人带走的。”
等到了准信儿,西凉茉闻言淡淡地勾了一下唇,眸光诡谲地道:“白珍、白玉,且陪我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见见这位大哥哥。”西凉茉淡淡地下令,她一转身向门外走去,绣梅花缂丝水蓝底嵌狐毛的披风漾开一圈波纹。
白嬷嬷看着那圈波纹,只觉得如冰水一般漾进了她心底,让她有点发冷,随后,她苦笑:“蓝大夫人……确实是个在被宠爱得眼盲心盲的人。”
她感叹地看着西凉茉看似娇柔,却孤傲如寒梅的背影。
只是茉儿,这样年方十五就这般冷情冷性,杀伐果决,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
鸾寿院外。
金玉亲自出来对着西凉茉恭敬地福了福:“郡主。”
亲自将西凉茉迎了进去,让她等在一处相对偏僻的侧厢房,金玉想着如今世子爷刚回来,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直接对上,否则……
金玉想想都觉得很是不安,她跟过西凉茉一段时间,虽然西凉茉并没有让她知道什么,但是今天韩氏母女的下场都是这样凄惨的。
郡主绝对不是面上那样温柔和美的少女。
西凉茉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远处传来鸾寿院里其他人为了西凉靖回来而匆忙操持的喧哗声,许久,她暗自嘲谑地轻笑:“果然是男儿身的长子嫡孙就是不一样呢。”
西凉靖,名中含一个靖字便知靖国公对他的期待。
她何曾见过老太太为她们姐妹任何一人这样上心过。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忽然一道男子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带着警惕地响起。
西凉茉一惊,此人武艺必定高强,走路间竟然能让她不曾察觉,她立刻转身看向来来人。
少年清俊,修挺如松,修眉俊目,眉间一股子凌厉杀伐之气,虽然不曾头戴银盔身披甲胄,但也知是少年将军。
西凉茉暗暗地挑起眉,她这大哥哥三年未见,倒是出落得愈发肖似靖国公了。
西凉靖打量着面前少女,眉目柔婉约清丽如空谷芝兰,丰润微翘的唇又带诱人的妩媚,身段窈窕,一身水蓝色绣粉色梅花的披风愈发映衬地她颜色极好,一身出众气质让人移不开眸光。
他不记得家中有哪位女眷是如此出众颜色,难道是哪家亲眷或者他府的小姐?
常年驻守边关,家中长辈也曾催促着他早日完婚,给他预备下了不少世家贵女的名帖画像,只等他回来拣选。
看着面前佳人,正俏生生地看着自己,让西凉靖不由心中一动,脸上就有了些红晕,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西凉茉看着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等老太太亲自介绍自己的身份,会比较有震撼力,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后,转身离开。
西凉靖见她嫣然一笑,目光幽幽,不由怔然,只能愣愣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外这,好一会才想要追出去,但丽姑姑正巧过来,对着西凉靖一笑:“世子爷,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老奴正四处找你!”
西凉靖不好多问,怕损了那少女名节,只得跟着丽姑姑出去了,打定主意下次再查。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她是谁。
……
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上官姑姑将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打发出了外院。
“老太太。”西凉茉有礼地对着老太太行了个礼。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下,面前的少女与半年多前在丹儿面前恭谨小心的女孩子简直不是一个人,风华绽放,目光柔婉却隐含着一种只有她这样浸淫权势数十载才能看出来的冷酷或者说——野心。
又或者她们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是她和国公府邸所有其他人一样,根本没有看清楚而已。
老太太比了个手势让她起身,却没有让她坐下。
她单刀直入地问:“韩氏,是你动的手么?”
西凉茉没有想到老太太如此直接,她只是顿了一顿,仿佛有些不明白似的道:“老太太,您在说什么,茉儿不甚明白。”
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睨着她,冷笑:“你这丫头,还不老实,怎么,你真以为我这老婆子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西凉茉莞尔:“老太太真是会与孙女逗趣,您一直耳聪目明,想必这咱们这国公府邸自然是什么都在您眼皮子下了。”
老太太见西凉茉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也只得换了一种口气,淡淡地道:“西凉家的女儿,需要有你这样的头脑和手腕,老婆子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既然韩氏已经没了,那是她自个儿没本事,但是,老婆子只告诉你一句,茉丫头……。”
老太太拿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老婆子可以任由你们在底下怎么折腾都行,但唯一一点,不允许损害咱们国公府邸的根基,谁都不可以,否则我老婆子哪怕拼将这一身老命,也要让那人生不如死。”
空气里的气氛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西凉茉看着老太太,忽然轻笑出声:“老太太,您说这许多,不过是怕茉儿对大哥出手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请老太太好好地看着大哥哥,毕竟就算人无伤虎心,若虎有伤人意,那么茉儿自然也只能拔了他的虎牙、斩了他的虎爪,到时候您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好呢。”
她的声音轻柔有婉约,极为好听,但里面的冷酷和倨傲让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老太太这辈子,容宠一生,连进宫的时候,皇帝都要唤她一声堂姑母,何曾被自己的晚辈如此冷酷地威胁过。
她气得简直肝颤,蒙迪一拍桌子,怒瞪着西凉茉正要说什么“你!”
西凉茉却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手,在她耳边淡淡地道:“老太太,茉儿一直觉得您比本家的余老太君聪明,您看,她和您斗了一辈子,为何她如今落个凄惨而死,子孙尽亡,家破人亡的境地,而您却身居荣华处,子孙已满堂,不过是因为您的眼界儿高,能看得清楚世事罢了,茉儿身上流着的是哪家的血,您比我更清楚!”
既然白嬷嬷说了她是靖国公的女儿,那么她绝不会放弃国公嫡女的身份的!
说罢,她扶着一脸震惊的余老太君坐回了暖榻上。
余老太君不敢置信地望着西凉茉,怎么也想不出这样的话会是她这样一个豆蔻少女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那不是威胁,那是一种宣告。
“本家……本家……是你……。”余老太君想起了西凉茉出嫁之日,得到的消息,本家男丁全部惨死,而且诡异的是,他们都是死在自相残杀之下,而余老太君更是死在自己那个病痨的三儿子的刀下,死不瞑目地望着堂上子孙的尸体。
五城兵马司的人只说是盗贼抢掠就没了下文。
难道是……
西凉茉仿佛很诧异地看着她:“老太太,您在说什么,难道茉儿说得不对么,如今本家覆亡,您虽然离开了本家,却将西凉家发扬光大,难道您不比余老太君更聪明么?”
老太太看着西凉茉,又想起皇帝给她赐予的那些东西和容宠,忽然有些心中发冷,是了……
皇帝陛下如此恩宠于西凉茉,想必是猜出了她的真正身份。
这么多年,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西凉本家将西凉茉放进了去赫赫和亲的名单里,所以才惹怒了陛下,因此满门覆灭么?
皇帝为了蓝翎曾经有多疯狂,她是见识过的!
老太太猜测着,看着西凉茉的面容,仿佛见到了另外一个曾经明媚的女子,她不由齿寒。
当初,若不是皇帝和无言都不能确定她的血统,又是个女孩,所以大家都默契地决定抛弃与无视的孩子,这个身份与血统不明的孩子,怎么会还走到了这一天?
果真是天威难测!
若西凉茉是那种蠢笨胆小的孩子还好,偏偏她却如此聪敏!
“好,我会看好了靖儿,你也要记得你怎么答应我的,就算国公府邸再怎么对不起你,但到底若没有国公府,你早已饿死了,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老太太咬了咬牙,看着西凉茉沉声道。
两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
西凉茉并不知道老太太心中霎那间已经转过如此多的念头,只是以为她是被西凉本家的凄惨下场吓住了。
西凉茉看着老太太那副暗藏惊惧的模样不由暗笑,怎么,这是连最后的温情面纱都不要了么?
也罢,反正,她今日来本来就没打算再和老太太演绎什么祖孙温情之戏份!
她来只是要逼迫老太太必须做一件事。
“呵呵,一言为定,只是孙女儿还有一件事需要老太太去做。”西凉茉看着老太太微笑:“您如此睿智,想必因该明白若是不想大哥哥贸贸然地丧失了大好前程。”
老太太闻言,不由身上一寒,更加确定必然是皇帝想要认回西凉茉或者是在补偿西凉茉所以才如此纵容她!
她立刻当机立断地道:“今日韩氏的死,是我命人做的,只因为她红杏出墙,败坏家声,其罪必诛!”
如今看来,韩氏是否真的红杏出墙还是一个疑问,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那是一个死人,对于靖国公府邸和前程已经有没有用处了。
西凉茉看着老太太眼底闪过的颓丧与恼怒,最终都化为了不甘的屈服,这才满意地弯起一抹冷淡的笑容来。
果然是国公府邸的老太太,敏睿而冷酷,却一样有弱点,既然如此在乎这些所谓的前途与家声,那么稍微付出一点被孙子憎恨的代价想必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西凉茉一转身悠然离开。
门吱呀一声打开,西凉靖正巧走了进来,一会子不小心地撞上准备出去的西凉茉。
一团温香软玉在怀里,他低头,惊喜地发现竟然是方才看见的那个美丽少女。
“是你?”
西凉茉有点不习惯陌生的男性气息充斥着鼻间,尤其是西凉靖的目光有种奇异的炽热,随后,她退开一步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收敛了方才翻涌的情绪,对着西凉靖勉强露出一个笑来:“靖儿,来见过你的大妹妹,如今她已经被册封为贞敏郡主,前几日刚刚嫁给了德王府的小王爷,今儿正巧也是回门之日呢。”
西凉靖瞬间怔滞地看向西凉茉,只见她温婉有礼地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美丽大方的笑容来:“见过大哥哥。”
西凉靖不知道自己是因该为她的身份而错愕,还是因为听到她嫁人的消息而感觉失落。
他当然是知道西凉茉的,只是印象中还是数年前那瘦弱干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子,那日被仙儿和丹儿戏弄,强迫她与家中养的看门狗去抢一只鸡腿,让这孩子差点被狗咬死,最后还是他从学堂归来才制止了这种传出去会让御史弹劾父亲的行为。
如今她竟然处落得如此美丽惑人,平步青云成为贞敏郡主,并且嫁给了德小王爷,只是……
西凉靖微微凝眉,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母亲半年前给他的家书里说,丹儿的定亲对象才是德小王爷,怎么会……
“原来大是妹妹。”西凉靖对着她一拱手,情绪有些复杂,却没有再说什么。
西凉茉打量着他,随后仿佛有些羞涩地微笑着还礼,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漠的光芒。
看着西凉靖倒不是个蠢的,若是他够聪明不来招惹她的话,那么她倒是不介意留他一命。
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老太太才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祖母为何要将大妹妹这么早就嫁出去?”西凉靖有点奇怪,这西凉茉的婚礼似乎有点儿仓促,母亲没有通知他,父亲也只是说他若不到也就罢了。
何况……
他想起那道纤细美丽的背影,不由眸色微深。
老太太垂下眼皮子,慢慢地摸着手里的佛珠疲倦地厌厌道:“留着作甚,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老子是倒霉催的德小王爷的分界线——
夜色阑珊,西凉茉静静地站在雪地间看着不远处国公府邸里一片灯火通明,这一处是经国公府邸花园里的最高处,可以瞭望整个靖国公府邸,但若不点灯就没有人能看得到上面站了人。
白珍和白玉各自提着一盏熄灭了的气死风灯和一把伞站在她身边。
不一会子西凉茉忽然淡淡道:“她来了,此处积雪地滑,崎岖难行,白玉,你功夫最好,去接她一程。”
正是因为这样难走的地形,所以主仆三人才选定这处等候那人来。
白玉立刻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提着一个人过来。
那人刚刚被放下,立刻大喘了一声气,仿佛有些惊魂未定一般,随后看见面前的容色冷淡的少女。
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主子。”
“起吧,看样子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错。”西凉茉看着面前一副富贵打扮的女子,微微一笑。
那女子立刻道:“都是托主子的福气。”
那在积雪反光下露出的一张俏丽的脸孔,赫然就是最近风头最劲,最受国公爷宠爱的董姨娘。
她原本是青楼里出名的清官儿,原想攒了钱给弟弟上学堂就偷跑,哪知道逃跑那日,她弟弟被活活打断了腰,她也被老鸨惩罚扔给了一群乞丐。
亦是被白嬷嬷所救下,她从此就甘愿为西凉茉所用,只为有一日给弟弟报仇。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吩咐:“今儿韩氏已经死了,想必我父亲一定很伤心,你且好好地安慰他,如何安抚一个伤心又喝醉酒的男人,并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要你在一个月内查到一件东西的下落。”
董姨娘犹豫了一下,随后立刻点头:“是。”
将董姨娘的模样看在眼底,西凉茉微微眯起眼,随后还是将自己要吩咐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要董姨娘尽快查处那块蓝家令牌的下落,既然百里青敢肯定令牌不在蓝氏手上,那么在靖国公手上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送走了董姨娘,西凉茉忽然吩咐白玉:“一会子让董氏身边伺候的青衣好好地盯着董氏。”
白玉会意,立刻点头。
……
西凉茉的回门时间并不长,第三日一早,她就领着司流风归家了。
也算是信守了对老太太的承诺,毕竟她向来欣赏识时务的聪明人。
司流风捂住依旧烧得难受的头试图说服西凉茉:“茉儿,你难得归家一趟,怎么如此匆匆地就回去了,为夫还没来得及与岳丈同叙天伦。”
人家有儿子用得着你来与人家共叙天伦,真真可笑!
西凉茉慵懒地看着病得晕晕沉沉的司流风,心不在焉地道:“小王爷,你身子如今这副模样,已经让茉儿心感不安,自然是先要归家,也省得母妃担心。”
西凉茉的话让司流风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说什么,西凉茉有点不耐烦了,索性装着按他躺下的时机袖子里藏了一把自己炼制出来的**香撒了出去。
“夫君,你且好好休息,勿要如此烦心。”
司流风只感觉一道香气悠悠飘过,伴着西凉茉温婉美丽的笑容,他就飘飘然地——倒了。
西凉茉松了一口气,懒洋洋地靠着窗口:“男人真是烦人的玩意儿,有野心的男人更是如此。”
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若是对手是那种蠢笨的小丫头倒还好,偏偏是她这种世故精明者,仿佛在看拙劣的一场演出,真是看着心烦。
倒不如百里青那样……
西凉茉一怔,随即皱起眉,她怎么又想起那只千年老妖了?
若她的敌人都如百里青那样,她干脆自挂东南枝得了。
不过,她的师傅想必在知道强行抢走她的东西是什么后,很快就会想要自挂东南枝了。
西凉茉笑得极为愉悦,却不知道自己一会子心烦,一会子脸颊绯红的模样,其实像足了她不屑的恋爱中的少女。
“小姐……。”白蕊看着西凉茉的动作,忽然有些犹豫地开口。
西凉茉看向她:“嗯?”
“奴婢……奴婢能不能向您要点儿这个**香?”白蕊犹豫着道。
西凉茉有点兴味地看着她:“你要来做什么?”
“我……失眠!”白蕊硬着脖子道。
总不能说她想要教训一下魅七吧!
西凉茉看着白蕊,心中暗笑,随后倒是很大方地给她一包**香,只是似笑非笑地道:“且小心些,着东西药性强着呢,一点子就能让动弹不得,但神思清明,再多一分的量就能昏迷三个时辰,再多一些睡上几日也不是没有的。”
白蕊立刻接过来,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西凉茉低笑,就你这笨丫头,想学你主子药倒男人,且小心自己被药倒。
车子忽然猛地一顿,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竟然停了下来。
白玉立刻探头出去,刚想说话却愣住了。
她们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的这个胡同,原本摆着摊的小贩们竟然各个抽出了刀子将她们的车座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来冒犯王府车架!”白玉冷声呵斥。
为首那人见这少女容色温美秀丽,却丝毫不见惧色,不由嘻嘻淫笑起来:“咱们乃天理教天红旗军的护法弟子,今日冒犯的就是你们这王府车架,一会子还要冒犯你这小娘子,看你这般娇弱,不若乖顺些,也好少受些罪。”
“放肆!”白玉大怒,立刻飞身上前扇了他两巴掌。
那为首的天理教护法哪里想到这王府侍女竟然还有武功,顿时被扇得头晕脑胀。
但他反应倒是快,立刻一把扯住了一个小厮,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怒骂:“你这小婊子,敢打你大爷,且给老子乖乖地和与你车上的主子们下来,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就一个个地杀掉你们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白玉这才发现除了她们这车架上的人,其他的人都被天理教弟子给抓住了,小六儿就倒霉地被那天理教护法给抓在刀下。
小六子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地看了看白玉,又看了看身后的那个护法:“你刚才对小姐郡主和白玉姐姐不敬!”
天理教护法看着自己手下的少年,嚣张又霸道地嘿嘿一笑:“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会子老子操你的小姐和白玉姐姐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不敬……。”
他话刚说完,忽然间觉得脖子一凉,随后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了过来,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头。
不,不是世界颠倒了,而是他的头已经掉在了地上。
灼热的鲜血从没了人头的腔子里喷涌而出,吓得周围的天理教徒都傻了。
而小六子手里提着两把近乎透明的剑,慢慢地舔了下唇边溅到的血,露出个可爱的笑容:“对小姐不敬者,杀!”
他顿了顿又看向白玉轻笑:“侮辱白玉姐姐者,也要死!”
容貌清美可爱的少年,双眸如小鹿一般睁大着,唇角的笑容那么亲切,但配合着他飞溅了半张脸的鲜血和他舔舐鲜血的动作和残忍的话语,看着异常的恐怖又诡谲。
西凉茉懒洋洋地掀开了帘子,环视了周围一大群的天理教徒,随后下令:“魅六、魅七,杀无赦,不要让一个人走了出去,只留下所有脖子上戴着卐字符号的人。”
所有戴着卐字符号的人,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中护法,她要留着他们审问。
至于其他的天理教徒,就没有必要活着了,她可不想让自己身边的势力过早被暴露在他人之前。
立刻有穿着侍卫服装的高大男子如鬼魅一般站在了巷子的另外一个出口,抽出长剑与小六子两人齐齐应道:“是!”
小六子正是魅部武艺排行第六的魅六,擅使一双薄薄双剑,杀人之剑法宛如风过之处,万木摧折,一剑封喉。
天理教徒最初还仗着人多试图攻击他,但是却发现他身形灵活如狐,但手上的短剑却又快又狠,只要沾上他的身影,就免不了喉咙开花或者心脏中剑,无数血雾伴随着人凄厉的惨叫声飞溅而起,他最喜欢将人的心脏直接一剑剖出胸膛之外。
不少天理教徒都是惊恐地捧着自己还在跳动的血淋淋心脏死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心脏,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这样残酷的手法让天理教徒们恐惧地再也组织不起攻势,而是迅速地崩溃想要从另一头逃跑。
但另外一头同样站着杀神,魅七与魅**作极为默契,魅六在这一头负责屠杀那些试图攻击或者逃跑的天理教徒,将他们赶往魅七那一头,魅七就在那一头挥舞长剑,不断地劈砍,冷酷地收割那些天理教徒的性命。
雪花纷飞,残肢断臂,也不断飞起,血液很快染红了这条胡同地面上的积雪。
西凉茉摇摇头,叹了一声:“九千岁的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哪。”
这哪里是屠杀,这根本是虐杀!
百里青的人完全继承了他残忍的性子,对杀戮有些天生的喜好。
“怎么,爱徒,原来三日不见,你竟然如此思念为师。”一道悦耳好听的声音忽然在西凉茉耳边响起。
一双修长完美,肌骨匀称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霸道地从身后揽住了西凉茉的纤腰,将她一把拖进了车里。
------题外话------
求月票……碎碎念……求月票……小九出来跳舞了
第九十二章 狼狈为恶
正文第九十二章狼狈为恶
西凉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拖进车里,禁锢在那人充满冷香的宽阔胸膛间。
西凉茉反应极快地双手一撑,恰好撑住百里青的颈项和胸膛间,同时脸一偏,挡住他轻薄自己小嘴的攻势,她露出个几乎堪称甜蜜的微笑来:“师傅,吃早点没有,茉儿这里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百里青看着被圈禁在车厢和自己怀里,一脸虚伪笑容的小狐狸,他似笑非笑地握住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柔荑,轻咬了一口她粉嫩的指尖:“为师是饿了,爱徒可愿意让为师吃上一吃?”
西凉茉感觉他湿热的舌尖暧昧地舔过她的指尖,粉脸不由自主地一红,暗骂,不要脸的千年妖孽,一大早就淫兴勃发!
“师傅,如您这样天人之姿,进食自然也要笙箫齐鸣,美人环伺,如这般血肉横飞间,如何下咽?”西凉茉笑了笑,借着拿手帕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身子。
百里青这次倒也不拦她,任由她脱离自己三尺远,只是手上牵着她的发尾把玩,像把玩爱宠的尾巴似的,车内就那么大,一边还躺着昏迷的司流风,反正这小狐狸总不能滚下地。
他悠悠地道:“如爱徒所言自然是好的,但这血肉横飞自然是另一番妙景,若是配着人肉醮盐,亦别有一番风味,爱徒想不想试一试?”
西凉茉看着他,有些不以为然地笑道:“人肉?不知师傅吃的人肉什么滋味?”
当她吓大的么?
百里青思索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摸着下巴道:“嗯,有那好吃甜的,肉就偏酸些,有那好吃咸的,肉就偏咸些,若是爱吃荤腥的,那肉就臊些,还有爱吃素的,肉淡而无味,最细嫩不过就是人的大腿内侧的肉了,还有血的味道,以处子最佳……。”
“呵呵……师傅,您真爱说笑。”西凉茉听得恶心,赶紧干笑着打断他,随后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到他面前:“来来,想必师傅是刚下朝,用一点,用一点。”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点心,用白玉般的指尖捏了一块优雅送进精致的唇里,忽然慢慢地笑了:“是,说笑的,一切不过都是说笑的……。”
西凉茉看着他垂下的华丽睫羽,掩住了他幽幽的瞳,仿佛里面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凄厉的东西一闪而逝,寒浸入骨,却快得几乎让她疑心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是让所有人仰望的存在,翻手云覆手雨。
所有人都怕他,敬他,恨他,畏他,还有痴恋他的风华绝世。
她相信所有的上位者都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但却怎么会与那种只在弱者身上出现的情绪关系呢?
西凉茉自嘲地暗附,但……
她的手却已经不自觉地触上他的唇角,仿佛要抹掉那种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东西似的,轻抚:“沾到嘴角了,师傅。”
百里青一怔,阴魅华美的眸子锁住少女的矜淡的容颜,他唇角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难得徒儿如此体贴,为师真是感动,该怎么谢你呢。”
说着他支起了身子,一寸寸地靠近她,很快地将她覆盖在自己的阴影里,在仿佛强大的妖兽在戏弄自己宠爱的小兽,逼迫她露出羞窘不安的模样。
西凉茉垂着眸子,轻咬着唇,慢慢地感受着他冰凉的呼吸喷在自己脸部的娇嫩的皮肤上,引发她不自觉的地微颤,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没有躲。
直到他挑起她尖巧的下颚,薄唇覆在她粉润的唇间,轻柔地辗转研磨,诱惑怀里的人儿张开唇。
她微颤着睫羽,闭上眼,第一次主动地慢慢地开启了自己如花一般的唇瓣,接纳他冰冷而霸道的气息。
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深沉,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喜悦的光。
随后,手指扣上她的后脑,毫不客气地加深这个吻,在她柔软的唇间,大肆掠夺。
西凉茉一惊,仿佛陡然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竟自开国门引敌深入,她不安地试图抗拒,却如何抵得他的放肆妖异,技巧高明。
百里青只一路攻城略地,肆无忌惮。
终让怀里娇儿一路兵荒马乱,溃不成军,终至国破不存,让他攫取最甜美的战利品。
车厢间满是靡靡的气息,是他身上愈发浓烈的冷香与她少女身上特有的青稚甜香交缠,有一种诡谲暴佞的甜蜜,是最原始的气息,他伏在她的身上,紧紧地几乎将她全压在自己身下,每一寸肌肤都隔着衣衫紧紧地贴合着,几乎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唔嗯……。”少女细微的喘息声,与那妖魔一样男子的口唇间津液交织之声,并着车外传来暴虐的杀戮之声缠绕在一起,成为勾动着人最深的**与感官的诡谲魔乐,将车里扭曲成与世隔绝黑暗而靡艳的空间。
他们乌黑华美的发丝在车上交缠成凌乱而美丽的黑色漩涡。
她的右边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车外满是血腥杀戮,鲜血横飞,哀鸣不止,身上强悍美艳又残虐的妖魔却在这恣意地品尝着她的甜蜜,她应该抗拒的,却只承受着,甚至不自觉地迎合着。
仿佛陷入一种无法挣脱的弥彰间,一种奇怪的罪恶感让她的眼角因为过于激烈的动情与羞窘战栗而淌下细细的泪珠。
她的双臂揽住他的颈项,仿佛这样能够得到救赎,却反而将自己如祭品一样献到他面前,任由他恣意品尝。
“九……啊……九……。”
她细微的声音,不自觉地混乱地低吟着,带着一种娇弱低泣的味道。
百里青的动作顿了顿,捧着她的身子,边轻吻着她雪白的颈项,边诱惑地道:“乖娃娃,你刚才叫为师什么,再叫一遍……。”
西凉茉迷乱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近乎娇吟地呢喃:“啊……九……阿九。”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小狐狸小脸尖嫩粉润,艳如桃花,无比诱人,只感觉一股子不该出现的热气瞬间从背脊直往自己的小腹窜去,他立刻一皱眉头,立刻半撑起身子,有些狼狈地暗骂一声,该死!
还没到时候!
没了百里青的体温,西凉茉顿时感觉身上一寒,一个寒颤后立刻清醒过来。
她看着自己的双臂居然还绕在百里青的肩膀上,身上的寒冷是因为衣衫半退,那大妖孽也正脸颊绯红,无比诱人地和自己一样呼吸不稳,在那颤抖着,顿时立刻小脸涨得通红,差点失声尖叫。
这……这……这……是搞什么!
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饥渴到连个太监都能让她有反应?
西凉茉大喘气,再大喘气,最后蹭地坐起来,一把将衣襟拉上,随即瞄见一边的小炉子上还热着水,她立刻端茶倒水,咕噜喝了大一口,然后正襟危坐在离百里青最远处,很是优雅地一边扇扇子,一边娇柔地抹了抹额头望着窗外,一本正经地道:“师傅,你看这天,好大的太阳,可真热不是?”
那模样,比女诫上的行止更为淑女,除了那把扇子不是宫扇,而是一把黑不溜秋地扇火蒲葵扇,看起来有点滑稽。
百里青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在数秒之内迅速完成,他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漫不经心地笑容来:“哦,什么,今儿不是下雪天么,徒儿竟然看得到太阳啊,真是难得。”
西凉茉优雅淑女的面具‘喀拉’裂开一条缝。
百里青却仿佛犹自不想让她好过似的,慢悠悠地拉上衣服,却露出他雪白精致锁骨上几道红印——她方才激动的时候抓的。
他无奈地把叹了一声:“唉,为师这般娇弱的身体,可承受不住爱徒的索需无度,下一回可要温柔些。”
“啪嚓!”西凉茉太阳穴上暴出青筋一根,手里的扇子折断成两半,手里的部分更是和她脸上的优雅面具瞬间成了碎屑。
“为师知道你春闺寂寞,难耐空虚……。”
看着某只骚包无比的大妖孽一直在那里扮演娇弱求怜惜状。
西凉茉咬牙,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心肝不停地颤抖啊,充满了暴虐因子,她手好痒,好痒,好痒,好他娘的想杀人啊!
“百……。”
但她刚骂人,帘子忽然被人刷地一下掀开了,露出白蕊气喘吁吁地一张俏脸:“大小姐,完事儿了!”
今日西凉茉示意下,三婢都下场动了手,以磨练她们对阵敌人时候的反应,免得临阵因为脚软丢了性命。
因此白蕊完事之后,虽然还是有点作呕,但还是立刻过来禀报西凉茉。
却不想差点儿撞破好事。
“完事了!”
这话在车里奇异的氛围下怎么听怎么奇怪,西凉茉僵了一下,随后直接钻出车外,轻咳一声:“恩,完事了就好。”
白蕊提着染血的剑有些奇怪地搔搔头,看了眼车里那个懒洋洋衣衫不整的大美人,正对她露出个阴霾的微笑,一股子血腥气息迎面而来,白蕊立刻身上一寒,赶紧放下车帘。
虽然觉得马车里有一种奇怪的气息,但是她没有深究,对于这位恐怖又神出鬼没的千岁爷,白蕊畏惧非常,也非常佩服大小姐竟然能和他经常呆在一起,这是何等让人敬佩的精神!
下了车,西凉茉才发现,除了天理教教徒之外,连着德王府的奴仆也都被魅六和魅七斩杀殆尽。
她楞了一楞,微微拧眉。
白蕊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紧,刚想说话,但是白玉已经抢先道:“郡主,不要怪他们,是我没有阻止他们这么做的,若非如此,咱们回德王府如何交代今日之事?”
白玉和白蕊都知道西凉茉虽然心狠手辣,但却对于滥杀无辜这一点,并不赞同。
看着白蕊和白玉都无意识地稍稍挡在着魅六和魅七面前。
西凉茉沉默着,片刻之后,她淡淡地道:“行了,将那三个活着的带到咱们在白虎街上买的院子里。”
她没有责怪魅六和魅七,因为,这确实是最简单利落的方法。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白玉和白蕊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西凉茉转身上车,却幽怨叹了一声:“唉,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关于这一点,西凉茉和老太太倒是不谋而合。
二婢顿时脸上飞起红霞,咬着唇慌乱地看了彼此一眼,想要上去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珍边收剑回剑鞘,边对着白蕊、白玉笑嘻嘻道:“我先送主子们到庄子上去,一会子你们收拾好了,再过来吧。”
说罢,也不去理会二人,径自一扯缰绳,驾车向巷子外咕噜噜地去了。
白蕊一跺脚,气急败坏地瞪了魅七一眼,转身就去追车子去了。
魅七莫名其妙,皱着眉暗道,这丫头什么毛病,就喜欢瞪了他后就跑。
他还是立刻一手揪住一个被装进麻袋的天理教中护法,抗在肩膀上就跟了上去。
倒是白玉看了看魅六,轻咳一声:“小六子,你要处理……这个……这个场面么?”
她到底还是看不得那些太过血腥的东西,方才参与战斗尚且不觉得,如今那浓郁的血腥气和满地残肢断臂让白玉难以忍受地皱起眉。
魅六抬起小鹿似的眼,有些不解:“魅部的人从来不用处理这些东西,我们只管杀人和掳人。”
褪去了方才那种杀伐妖异的血腥表情,他又是那种十三四岁少年的可爱纯真模样。
白玉如果不是看过他方才杀人时候残酷,恐怕也只以为这是个天真少年。
“那咱们走吧。”白玉立刻转身就走,这样的环境实在是……
“等一下,白玉姐姐。”魅六忽然唤住了白玉。
白玉有些不解地一转头,就看到一张放大可的可爱的脸孔,少年伸着手指比比自己的脸,笑眯眯地看着白玉:“白玉姐姐,小六子刚才表现很好吧,亲亲!”
白玉一愣,等着脑海里面消化了魅六的话以后,顿时温美的脸上飞起红霞,有点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什么……。”
“姐姐喜欢小六子吧?”少年还是很可爱的模样,水汪汪的大眼期盼地看着白玉。
白玉倒退两步,向来沉稳的少女顿时结巴起来:“小……小……六子。”
所有的少女都有英雄救美的情节,她虽然在秋山那夜也同样对小六子有了不一样的心动,但是……但是这孩子不是一向害羞吗,怎么……怎么那么主动?
白玉虽然看着年纪比小六大上一些,但是她始终未经情事的少女,所以她始终说不出那句‘喜欢’。
尤其是在这种……奇特的满地血腥残肢的环境之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魅六忽然大大的眼睛里面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吓了白玉一跳。
随后就见魅力很是委屈地一抹眼睛,呜地一声哭了:“你……你不喜欢小六子,白玉姐姐是骗子!是大骗子!”
然后魅六迅速地一转身,仿佛被抛弃的小鹿一般,扛起最后一个被塞进麻袋的天理教中护法,边哭边跑了。
白玉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魅六的轻功岂是她能比的,瞬间就失去了魅六的背影。
白玉一急,下意识地赶紧跟着跑了出去,边跑她边头痛地揉着太阳穴,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啥她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负心女?
明明人家是魅七追着白蕊跑的,她……她却要追着魅六跑?
……
西凉茉可不知道这后头丫头们发生的事,到了白虎街自己的院子,她就让人准备好地牢好迎接自己的囚犯,顺便与百里青一同研究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原本她以为这是百里青猎杀天理教徒的陷阱,但百里青却否认了,他只是下朝了以后,接了消息说西凉茉今儿回德王府,所以心血来潮地打算在车上好好地和自己的爱徒‘团聚’一番,顺便检查一下这三天在靖国公府,司流风有没有占他的爱徒的便宜。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西凉茉坐在暖榻上,曲指敲敲了自己手里的暖炉。
百里青懒洋洋地歪在另外一边的凳子上:“据本座的人来报,天理教徒最近这段时日从西南销声匿迹了不少,但在京城一带却异常活跃,平日里化为平民,到了行动传教之际则穿上他们的教服,在京城周边的村子里威信颇高。”
西凉茉一听,随即皱了皱眉:“师傅,你恐怕要警惕一下,这天理教绝对不可放纵,宗教信仰对人心志的影响绝对会大大超越你的想象,甚至颠覆一朝根基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百里青原本要求剿灭天理教,不过是因为他敏锐的政治感觉让他感觉这天理教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它拉帮结伙,令农者不事生产,商者纳贡,影响到了地方的税收与安定。
西凉茉的话却让他有些颇为意外地抬起眸子看着她:“哦,是么?”
但他并没把西凉茉的话放在心里,一个足够狠毒并且聪敏的,读过些史书话本的少女不过是在一些身边的事情上更有先见之明罢了,对于朝政军情又能懂什么?
何况还没有任何一个靠着打这些鬼神名义能够推翻一朝一代的先例。
听出了百里青对她的论点的不以为然,西凉茉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若是师傅不介意,便听听徒儿的妇人之见吧。”
在他的眼里,大概也认为她一个深闺女子不会有什么关于朝政方面的见解吧。
西凉茉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就宗教与农民起义的关系向百里青阐述了她的见解。
基本历史上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源自一种教义,这个朝代虽然是在她那个年代的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但是一直到唐朝都是一样的,只是唐之后才有了不同。
所以她从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所用的太平道至晋末年的孙恩卢循起义所用的五斗米道,再到唐朝前期的陈硕贞所用的道教起义一一向百里青条理分明地阐述而来。
大部分的农民起义虽然都失败了,但是他们影响了一朝一代的根基,让朝廷疲于奔命四处灭火的时候,却通常便宜了那些出身贵族的诸侯,所以在农民起义被剿灭镇压后,朝廷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战乱中民心不稳,对朝廷怨恨不已,就让诸侯们趁机发难。
历史上大部分王朝都是如此灭亡的。
“问君一句,哪个盛世王朝是在民心安定之中被强大诸侯取而代之的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岁爷还是要多加防范才好。”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便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
所以刻意用了更疏远恭敬一些的称呼。
百里青沉默着,眸光幽深,他一直都将重心放在边境来犯的外族之上,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些鬼神之事会有这般影响,不但是他,便是朝中所有的大臣,也未曾有人将这装神弄巩贫贱流民的小动作放在心中。
却不想眼前的深闺少女竟然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的弊端来。
“依你之见,那本座该如何去做?”他难得地有些认真聆听的性子:“即刻派大军全部剿灭或者以司礼监的探子和锦衣卫为主进行小范围的绞杀?”
西凉茉思索片刻,随后道:“这些人无非是没有饭吃,衣不蔽体,所以才如此这般被蛊惑,惶惶不安,人心思动,所以天理教用的是——遵天理,得米粮这样粗陋但有效的口号才能发展了那么多的教徒,若是以强硬的手段去剿灭,反而让他们得到舆论的同情,对朝廷不利……。”
“舆论?”百里青有些奇异地挑起眉。
西凉茉支着脸颊懒洋洋地笑笑:“就是民生言论,不若如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佛家禅宗与黄老道教,教义都是教人潜心苦修,抛却名利,消去一身罪业,以求来世福报,而且原本在民众间都颇有根基,信众极多,朝廷可以大力发展这两个教派,以防一派独大。”
“然后将天理教打为邪教,让佛道二教派的信众去熏化那些天理教教徒,若有冲突不过是教众间的冲突,官府便可作壁上观,直到必要的时候出来处置天理教徒,褒奖佛道二教教众,如此一来,朝廷便不需费太多兵力与财力在这上面,天理教即使永不灭亡,但也永无壮大之日。”
这一招,在前世,不过是政治手腕中常用转移矛盾的一种方法,但效果通常都不错。
百里青琢磨了一会子,果然颇为满意地点头:“不错,此法甚妙,就这么办,不过若是照着本座原来的方法,想必是要多费些功夫了……。”
西凉茉不甚赞同地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必师傅应该很能体会了。”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恶名简直让小儿止啼,尤其是司礼监,其中核心成员都是宦官,那是一个让人恐惧又鄙夷的团体。
百里青轻蔑地冷嗤:“民言?本座只相信以血止血,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心中掠过一丝异样,随后看向他道:“师傅……你……是故意让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名声成为这样的么?为何,难道你根本不在乎这无上的权势么?”
她记得他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说过,若他死必定让天下苍生陪葬的那一句残忍的话。
这个人,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有未来么?
百里青目光一寒,目光幽幽地锁住了西凉茉,有些阴惊地一笑:“为师的爱徒,可真是太聪明了,只是不要自作聪明。”
西凉茉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因为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所以你可以将众生性命与喜怒哀乐握在手中作为游戏,哪日里你倦怠了便要毁了自己与众生?”
百里青忽然身子一动,长臂一拦,将西凉茉‘哐’地一声粗暴地按在桌子上,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纤细的颈项,狭长的魅眸子里盈满让人心惊的阴霾残忍:“为师告诉过你,如果不想当那枉死的杨修,就不要随意窥探为师的心思,你真以为你很聪明么,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
西凉茉感觉着自己的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肌肉的抽痛极为锐利,大概是方才压破了茶盏的碎片刺进了衣服,刺破了皮肤,她默默地想着。
但是,她并没有如寻常那样,立刻求饶,只是抬眼看着百里青那双美丽到阴森的眸子,近乎挑衅地道:“你在生气,为什么呢,若是什么都不在乎,又何必因为被窥破心思而生气?”
百里青自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后,何曾有人敢这样顶撞他,这样**裸的挑衅者全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猩红地盯着她,的指间几乎忍不住下意识地就要收缩,捏断她纤细美丽的脖子。
但西凉茉丝毫不曾畏惧,只是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那一瞬间,就要看进他的灵魂里面。
哪怕她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都不肯开口。
直到看着西凉茉气息渐弱,眼角因为窒息而缓缓地淌出一行清泪,仿佛灼痛了他的目光,他才梭然地松开长指。
冰凉的空气瞬间灌进了西凉茉的鼻间,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立刻伏在桌子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咳咳咳……咳咳……。”
百里青这才发现她的背上已经染了一片猩红,那些破碎的瓷片散了一桌,他的目光不由一沉,那种血色让他极为暴躁地一挥袖子,‘呯’地一声将桌子给击碎。
百里青恶狠狠地一把将西凉茉扯进自己的怀里,居高临下地怒道:“怎么,顶撞为师,拿着自己的小命试探为师的底线,很有趣么!”
该死,他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失控了!
都是这个丫头,这该死的小丫头!
西凉茉青白着小脸,看着眉宇间隐藏着暴怒的百里青,她却忽然冷冷地一笑:“千岁爷,为什么不杀了我,别告诉我只是为了那块令牌,又或者即使身为阉人,你仍旧是爱上我了么?”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带着一种侮辱了。
百里青胸膛起伏着,暴怒间几乎破口而出:“你以为你是谁,若非……。”
但是在下一秒,他却敏锐地在瞬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异色,随后百里青忽然间住口,暴虐的神色慢慢地沉静下去,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地妖异模样,睨着西凉茉:“为师当然爱你,你是为师的爱徒,不是么?”
西凉茉在看见他的表情变化的那一刻,便心中极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这一次的试探,功败垂成。
像百里青这种人,只有在盛怒之下才能从中窥探出一些事实的蛛丝马迹。
百里青对她的照顾,已经超越师徒、玩物的界限,这让她非常好奇。
而她也需要知道百里青到底可以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如今的结果告诉她,百里青对她的容忍超乎了她的预料,只是……为什么?
百里青看着她眼底冰冷的思索与算计,随即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蔓延上来。
他双臂揽,将西凉茉拦腰抱起,放在窗边软塌上,随后一边伸手抽掉她的腰带,一边淡淡地道:“很失望么?不该你知道的东西,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属于我,只需要乖乖地在为师的羽耶下就好,别逼为师拔了你的翅膀。”
他很快地剥掉了西凉茉的外衣,让她雪白的背脊露了出来。
西凉茉并没有忸怩作态地不让他剥掉自己和帮处理伤口,只是懒洋洋地趴在软塌上,仿佛漫不经心地娇声道:“师傅,温柔点,疼呢。”
她并没有答应他,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当她的主人。
所以,她不答。
百里青为她伤口抹药的动作顿了一顿,但并没有逼迫她,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西凉茉看似温婉如水的容颜,娇嫩如花瓣的身子里藏着一颗冰冷而坚韧的心。
而他,也并不着急,百里青似笑非笑地为她抹药的手指慢慢下滑,在她雪背上细腻的肌肤打转:“总有一天,你会接受这个现实的。”
直到她雪白的肌肤因为他的挑逗而战栗起来,染上绯红,他才满意地松开手,让她得以喘息,并为她拉上衣衫。
她仿佛有些娇不胜衣地靠在他的颈项间歇息,就在他刚刚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之时,忽然感觉自己脖子上传来一阵近乎撕裂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刚想要一掌拍过去,但随后却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
而西凉茉也松了牙,随后一边用袖子抹掉自己唇角的血,一边看着百里青露出娇怯妩媚地笑容来:“不好意思,徒儿背上很疼,所以忍不住咬了您一口,想必师傅一定不会介意的。”
百里青看也不必看就知道自己脖子上必定一片血糊糊的,他阴鹜地盯着西凉茉,最终却也只是忽然挑起她的脸,随后恶狠狠地啃上她娇艳的唇:“你这睚疵必报,忤逆不孝的恶毒丫头!”
可他偏偏却不舍得杀了她!
让她看穿了自己的底线,真是……
她坏的时候让你想一口吞了她,剥皮抽筋,倔的时候让你想看她哭泣求饶,偏僻如今这般娇柔妩媚地看着你的时候——却让你想怜爱到骨子里。
……
一番厮缠,又各自裹好伤,百里青去安排人审讯那三个天理教徒。
西凉茉则琢磨着,今儿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也算收获颇丰,不但抓了天理教的人,还探出了百里青似乎对自己又怜又恨又不舍的,她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付出的东西,还是有大回报的。
至少往后她可以确定这把巨大又强悍的保护伞,轻易不会把她踢出去,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不再是一个有趣的玩物而已,虽然还没摸准他的心思,但她需要忌惮的地方就少了许多。
所以对百里青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虽然西凉茉将自己与百里青的关系定位在交易之上,算计之中。
但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打知道了自己在百里青心目中地位不同,她心中那抹愉悦,似乎也并不那么单纯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
过了两刻钟,百里青慢悠悠地回到房间,在正在看书的西凉茉身边坐下:“丫头,知道今儿抓的人里有一个人可算得上你的熟人不?”
西凉茉一愣,随后想了想今天看见的那三个天理教的教徒,似乎没有面熟的人。
“谁?”
百里青支着颊,眸光幽诡:“德王府秦大管家的公子——秦如海。”
西凉茉瞬间拧起眉,思附道:“这……难道秦大管家与天理教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与德王府有什么关系?但今日小王爷与我同乘一车,这般行事,完全不顾及他的安危……。”
百里青冷嗤一声:“总之那德王府府上的秦大管家可不简单,以前曾经是德王爷的谋士,本座与他多年前也算交过手,本座从不相信这世上的事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阴霾:“这天理教竟然能逃脱我司礼监的探子监视,至今没有查出他们的教主是谁,也没有抓到过他们的高层护法,也真算是本事了!”
西凉茉也颔首,有些遗憾地道:“嗯,那日西凉和死前也曾说过这天理教有一个主上,只可惜我引诱了他半天,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幕后主使者就被余氏那个疯婆子给杀了!”
“不若由我想法子去试探一番,看看这个所谓的主上可是秦大管家,又或者另有其人,也好早日将这天理教铲除。”西凉茉总觉得秦大管家虽然神秘莫测,在德王府的势力极大,但是又并不像是有那么大能量的人。
西凉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种‘助纣为虐’,‘镇压反抗封建暴政的农民起义’有什么不对,不过是阵营不同罢了,何况如今的世道也算太平,还不到朝廷覆灭之时,这种盲目的起义,不过是某些人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煽动无知者所为。
早日把那小火苗掐灭了,也算她功德一件,当然,自己的好处自然也不少。
百里青思索片刻,随后冷笑两声:“也好,这事儿蹊跷着,德王府想要本座的命也不是一两日了,说不定这天理教倒是冲着司礼监和锦衣卫来的。”
天理教将司礼监和锦衣卫定义为地狱恶鬼,他们自己定义为天将神兵的事儿,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那不若这般……。”
“恩……。”
师徒两人开始商量起来,若是让人听着他们的讨论的内容,恐只会大叹,所谓狼狈为奸,心狠手辣,不过如此。
——老子是狼狈为奸的分界线——
德王府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混乱和焦灼之间。
今早巷子里的那些人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尹已经将那块地儿给翻了底朝天,除了发现十几具天理教徒尸体和德王府的仆人尸僧外,他们什么也没查到。
大雪将所有的痕迹都掩埋掉了。
当然,其中还有司礼监隐部的功劳。
于是此案便愈发的轰动起来。
天理教徒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德王府的贵人车驾,如今致死数人,小德王爷和少王妃双双失踪,并着三个婢女,一个小厮一个侍卫,但都没有找到尸体。
于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尹都更倾向于天理教徒绑架了小王爷和少王妃,以此向朝廷要挟示威或者是向德王府索取银钱报酬。
但是当他们将这个结论告知德王府的众人的时候,秦大管家立刻拍案而起,冷声道:“不,这绝对不可能!”
五城兵马司的陈统领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有些错愕地步看着对方,随后章大人有些不悦地看向德王妃:“王妃,这位管家未免也太过无礼,此处乃贵人们在说话,哪里有他一个下人插嘴的份!”
秦大管家看着章大人,眼底闪过一丝屈辱而阴狠的怒气,总有一日,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贵人!
但他此刻在德王妃安抚的目光下忍耐下来了。
“小人只是想说,此事必有蹊跷,天理教不可能光天化日下绑架小王爷和少王妃。”
“有什么不可能!”章大人很不屑地道。
两人正火药味十足的时候,忽然有仆婢冲回来兴奋地叫嚷:“回来了,小王爷和少王妃都回来了!”
什么?
众人错愕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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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姐妹
第九十三章姐妹
“母妃,我们回来了。”西凉茉脸色苍白地扶着:“司流风进门,德王妃立刻满脸焦色地迎了上去。”母妃。“司流风神色倦怠疲惫,见了德王妃低低地唤了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德王妃见了司流风的模样,心疼又焦灼地赶紧扶住他道:”我儿,如何成了这般模样,今儿听到你们出事的消息,吓死母妃了。“
西凉茉在边上眼含泪花地道:”母妃,夫君原本着了凉,一到国公府上,风寒就犯了起来,到如今烧还没退,今儿又遇到了贼人,好容易才脱身,咱们先让夫君回邀月阁,请李圣手过来看看吧。“
德王妃一听,赶紧向自己的丫头招呼:”牡丹阁近些,快,快来人将小王爷扶到本妃的牡丹阁,即刻去回春堂请李圣手。“
静雨立刻领着静言过来了,静言扶了司流风的左臂,静雨看着司流风的模样,早就心疼得不行,立刻毫不客气地身子一挤,将西凉茉挤到了另外一边,自己上去扶了司流风的右臂:”少王妃,奴婢们来伺候小王爷就好。“
西凉茉虽然压根没有要和静雨在司流风的面前争宠的心思,但静雨的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嚣张不敬了,西凉茉看着她的眸光不由微微地眯起,带了一丝冰冷。
德王妃自然将西凉茉的神色看在眼里,她心中虽恼了静雨,但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圆场,一脸慈爱地握住了西凉茉的手道:”可怜的孩子,今儿受惊了吧,快回邀月阁梳洗一番。“
她顿了顿,仿佛极为歉意地道:”因着这事儿闹得极大,牵扯了天理教,如今五成兵马司的陈指挥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在这里,一会子怕是还要向茉儿你问些事儿。“
西凉茉看向堂内,果然见着了陈指挥和章大人。
陈指挥是上次她在西凉本家见过的,他上来就有礼地对西凉茉一抱拳:”少王妃,今儿麻烦了。“
西凉茉微微颔首:”陈大人多礼,您负责京城治安,配合您自然是应该的。“
一边的章大人自然也要上来拜见的,这位少王妃的身份高贵,他自然也很恭敬。
西凉茉简单地和两位大人见了礼后,便匆匆地下去,回邀月阁梳洗去了。
堂上众人见案子里的正主儿回来了,并且除了原本生病又受到惊吓之外,似乎并无太大损伤,于是都纷纷放松了心情。
但有一人却是例外,秦大管家一直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德王妃则看似神色欣慰地边与二位大人交谈,但是目光不时有些担忧地掠过秦大管家的脸上。
只有她明白,秦大管家心中的焦灼。
而比起秦大管家坐立不安,某人却非常自在了。
西凉茉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换了衣衫,甚至让人打水来给她泡了个热水澡,再让白蕊去将梅花上的雪采下来煮水泡梅花茶,就着小厨房的精致点心用了以后,在王妃打发来的嬷嬷三催四请下,她梳妆打扮完毕,到了前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不要说秦大管家早已经脸黑如锅底,若非还顾忌着德王妃,大概早就飞奔去邀月阁将她拖出来了,便是陈指挥和章大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
但是此案发生在京城地界,又是这皇亲国戚遭了劫,乃头等大事,所以他们再不愿意,也得等着。
看着西凉茉清清爽爽地走进来,秦大管家脸色冷笑一声:”少王妃好大的架子,竟然让王妃与诸位大人在这里等了你这许久。“
西凉茉仿佛有些诧异地看向秦大管家:”大管家,你这是在代替母妃在训斥本少王妃么?“
章大人虽然也不满意西凉茉的呃姗姗来迟,但他更讨厌秦大管家的样子,一个卖身为奴的下人,竟然敢与他们这些贵人坐在一起,很白如此嚣张跋扈。
所以章大人随后也轻蔑地冷道:”秦管家,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秦大管家脸色顿时一僵,心中恼怒之极,这丫头竟然让他这样下不来台,他必定总要让她知道些厉害!
但此时,他也只得勉强换上一副歉意的笑脸:”少王妃,在下岂敢训斥于您,只是如今诸位大人与王妃都在等着您,您这样姗姗迟来,恐怕会让人以为靖国公府不曾教过您什么叫礼数呢。“
看着道歉,实际上还是忍不住讽刺贬低她吗?
西凉茉挑了挑眉,眸底闪过一丝冷笑,一会子就叫你哭。
随后,她立刻以袖掩面,仿佛颇为委屈地哽咽起来:”母妃,媳妇今儿一早起来担心着小王爷的身子,看着他吃不进什么东西,媳妇心中焦灼,自然也吃不下去的。媳妇从小养在深闺何曾遇到这样的事,遇到那样的凶徒实在是吓得狠了,总觉得心跳凶闷,眼前总是显出那些天理教徒凶神恶煞的模样,所以方才在房里梳洗时晕了好一会子,走不得,还是吃了定心丸和用了些燕窝粥才能走这一会子的,且请母妃与各位大人见谅。“
西凉茉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又是这案子的苦主,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极为可怜,让陈大人和章大人瞬间生出一种仿佛他们在逼迫这柔弱少女的错觉,顿生愧疚,立刻连声道:”少王妃今日受了大惊吓,是我等设想不周,也该等少王妃定了些惊,修养一两日再来询问才是。“
说着竟是要告辞的样子。
连德王妃也不得不表示她的歉疚与怜惜。
直把秦大管家气得半死。
西凉茉借着袖子的遮掩看了秦大管家一眼,见他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方才拭着泪,梨花带雨地轻道:”既然二位大人已经来了,怎好让二位再白跑一趟,本少王妃自然是希望能将那些贼子抓获归案,也好免得其他无辜者再受害。“
于是二人又赞了一番她的深明大义后,才由陈指挥来问:”不知少王妃今日遇贼情形如何?“
西凉茉简单地将之前如何出府,如何进了一个看似寻常的巷子,而在那里遇到乔装打扮伏击车架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陈指挥沉皱眉吟道:”看来,能知道二位什么时候回府和回府路线,这些天理教的贼子必定是有备而来,恐有内奸!“
章大人也连连点头称是。
西凉茉一边做不敢置信状一边仔细留心秦大管家和德王妃的表情,秦大管家的表情阴沉,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倒是德王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西凉茉暗自确定了此事比定与秦大管家有关联,而德王妃莫非真的并不曾与天理教有瓜葛?
若是如此,事情倒是简单多了,她和师傅倒是要另做计较了。”是了,不知少王妃和小王爷是如何逃脱这些贼子的呢?“章大人还是问到了众人都最关心的一件事。
那些天理教徒的尸体令看惯了凶案现场的章大人和陈指挥都忍不住想要作呕,这样的杀戮手法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司礼监。
但是,随即他们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司礼监的人动手,又何必扣着小王爷和少王妃不放,而且此事满城风雨,司礼监那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西凉茉顿了顿,微微颤抖着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脸上露出心有余悸来:”彼时那些贼子一拥而上,就要将小王爷和本少王妃给擒下,只道是因为朝廷要剿灭他们,以此为报复,王府的侍卫和下人们竭力保护,却哪里敌得过那些贼人,眼看着就不剩下什么人了,忽闻有侠客从天而降,救得我等众人于水火之中,那位大侠令我等速速离去。“
仿佛记忆起当时的危急情形,西凉茉抖了抖,白着脸道:”我就让那剩下的侍卫和小厮立刻驾车速速离开,一路奔波飞驰,我们跑了许久才停下来,怕那些贼子跟着,所以我就让那侍卫和小厮护着车架一同前往我那陪嫁的院子里先行休整,等小王爷情形稍微好些,才回来的。“
一番话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为何他们脱险后没有速速回府的原因,让人一时三刻找不出破绽来。”大侠?“陈指挥微微皱眉,和章大人互看一眼,他们并没有在现场看到什么大侠,也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大侠出手如此狠毒。”是了,不知那位大侠可安好,他是本少王妃与小王爷的救命恩人,我临走前让那侍卫告知他可到王府前来一聚,以谢过他的大恩。“西凉茉似乎记起了什么,立刻看向陈指挥等人。
德王妃皱了皱眉:”但今日不曾见门房有任何人来通传有什么人前来呀。“
若是有人通知与风儿有关之事,他们早将人请了进来。
西凉茉小脸一白,仿佛很是错愕:”莫非……莫非那位大侠已经……。“
陈指挥则有些犹豫地道:”这……现在仵作并未发现任何身负高强武功之人的尸体,可能那位侠客已经逃脱了吧。“
秦大管家也听说了今早教徒全军覆灭,但尸体里少了三个人,其中就有他的独子秦如海,如今听说竟然有一个‘侠客’,自然再也忍不住了:”什么侠客……。“
此时却忽然有府中小厮来报:”禀报王妃,府外有自称紫衣客的侠士求见。“
众人一愣,莫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西凉茉立刻似惊喜地道:”没错,紫衣客,那一位大侠正是穿着紫衣,身负长剑。“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面露焦急,便立刻道:”快请。“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小厮领着一名紫衣人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远远看去,只见那人身姿颀长挺拔,行走间如携风带云,别有一段风流姿态,令人望之神怡,心生期待。
但当那人走近之后,众人都忍不住齐齐地发出一声失望的:”唔……。“之声。
原来那人脸型容长,细眯眼,直鼻,阔口,脸上还有数点麻子,竟然完完全全是一副寻常市井粗鲁江湖人的模样。
与他那身飘逸莫测的气质完全——背道而驰。
但陈指挥和章大人却记得他们看到的那些血腥场景,此人以一敌二十,并且游刃有余,如今看起来身上一点伤也不曾有,可见必定是江湖武林中的高手。
因此,他们眼中倒是颇有几分佩服和警惕。
毕竟江湖武林与官府素少交集,这些武林强人,武艺高强,来去无踪,白道与黑道各自有一套他们的章程,官府律例对他们的约束力并不大。
西凉茉则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迎上去对着那紫衣客一拜:”德王府少王妃代夫君等谢过先生相救。
那紫衣客倒是声音沉稳醇厚,颇有一代大侠风范,他自悠然地一抬手:“少王妃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江湖正道当为之事。”
随后他上前对着德王妃、章大人与陈指挥都是一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虚无派掌门,人称紫衣客,见过王妃与各位大人。”
德王妃听着他是司流风的救命恩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向紫衣客道谢:“多谢掌门人救下我儿,此番大恩,铭感五内,不知该如何答谢。”
那紫衣客闻言,仿佛全然不知这是客气话,竟然毫不客气地呵呵一笑道:“我等江湖儿女打抱不平原非图这富贵荣华,但在下这些时日正打算与友人在京城讨教武技,只是那友人临时有事出海去了,恐要三月之后才能到达,在下刚刚出关,有意在京城盘桓些时日再回虚无山,既然王妃开口了,那在下也不客气,只借住德王府三个月,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看着那紫衣客原本敬佩的目光都瞬间带了一丝轻慢。
借住三个月?
恐怕想要乘机索取更多赏赐才是真。
那紫衣客仿佛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也不恼,只笑道:“这三个月,在下也不白住,看着贵府上的护院侍卫武艺实在不堪入目,竟然连天理教那种乌合之众都敌不过,不若在下在三个月间给这些护院侍卫当个教头,如何?”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趁机谋求个前程才是真。
德王妃则犹豫了起来,此人武功高强,又是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怎么好留在王府三个月?
她悄悄瞥向秦大管家,那秦大管家也立刻向她摇摇头。
但是她刚想开口提议给紫衣客赠送钱财以代此要求,又忽然见那紫衣客提起一个包袱,笑道:“是了,在下这里还有个见面礼,包管各位大人会喜欢。”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包袱,正是在猜测之间。
就见他‘呼’地一声抖开,里面陡然露出的东西吓得德王妃瞬间‘呯’地一声将手上的茶盏给打碎了。
那里面竟然是一个血糊糊人头。
不说那些端茶进来的丫头尖叫一声晕倒过去,就是章大人和陈指挥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东西,也唬了一大跳。
而秦大管家已经‘唰’地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欲坠地看着那颗人头。
紫衣客见秦大管家的模样,那细缝似的眼里掠过一丝阴谲甚至恶毒的笑意,但他面容上仍旧是一副大义凛然地模样拎着那颗恐怖的人头道:“此乃攻击小王爷与少王妃车架的天理教徒的带头护法首级,此卑鄙之徒竟然敢偷袭本掌门,所以本掌门对他施以分筋错骨手,待他痛不可忍,屎尿齐流,再砍下头颅,以示警戒!”
章大人和陈指挥连连摇头,他们都知道江湖人士最恨比武或者战斗时候的偷袭者,但这种报复也未免太残忍。
这些江湖人士果然都是些不好惹的!
“你……。”德王妃在最初的惊吓后,也看出来那头颅属于谁,立刻担心地看向秦大管家。
果然,秦大管家一步一步地走下座位,目光猩红地紧紧盯着那颗头颅,浑身散发出近乎凌厉的杀气,随后他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住了紫衣客。
仿佛瞬间就要寝其皮食其肉,将之碎尸万段!
而紫衣客则也同时对上了他的目光,却丝毫不曾带有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轻佻的挑衅。
激得秦大管家几乎立时就要动手,德王妃立刻起身,正要出声阻止,但另外一道声音却更快地响了起来。
“咦,这……这……人怎么似有些面熟?”西凉茉以袖掩面,仿佛极为惊惧那颗人头,但又有些犹豫地想要一窥究竟。
“哦,是么,早前本官就曾道此案必定有内奸,如今少王妃对此人有印象,说明本官的推测是对的,不弱少王妃再细看一番!”章大人闻言,立刻眉头一挑,兴奋地道。
西凉茉有些犹豫,仿佛畏惧于那人头的恐怖情状。
但陈指挥也在一边鼓励她再去看一看。
西凉茉仿佛犹疑了片刻,正要开口答应,秦大管家却忽然说话了,他对着上首的德王妃忽然道:“王妃,这位紫衣客先生,乃是我们王府大恩人,如何这点子要求都不应,岂非让人笑话咱们德王府么?”
德王妃闻言,眸光惊疑不定地看了秦大管家一眼,却见他正目光死死地盯着紫衣客,忽然间就有些明白了,她暗叹一声,随后走了下来,挡在了西凉茉和那紫衣客间,不动声色地对着紫衣客雍容地笑道:“大管家说的是,我儿承蒙先生相救,自然是要请先生留下做客的,不说三个月,便是留下三年做个门下清客有何不可呢。”
紫衣客眸底掠过一丝诡芒,随后就爽朗地笑道:“王妃果然是个痛快人,在下有礼了。”
此事定了下来,章大人和陈指挥也不好说什么,便再细细问了问这案子中的疑点,但紫衣客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们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章大人还想让西凉茉再去辨认那人头,德王妃却牵住西凉茉的手,仿佛是体恤西凉茉而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章大人:“贞敏郡主今日一早便受到如此惊吓,如何能再与大人这般去辨认那种东西,而且她年纪尚幼,想必惊惶之下看走了眼也是有的。”
看着德王妃话语间并不曾留下余地,章大人与陈指挥商量了一番,只得道是等他们将这些贼子的尸体都一一清洗了脸面后,绘制成画像再拿来给德王府的众人辨认。
看着日头完全下去了,已是戌时,二位大人便告退了。
德王妃对着西凉茉慈爱地道:“我儿,如今你们都平安回来就是最大幸事,那些个血腥玩意儿可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该沾惹的,没得惹了一身晦气,且自去邀月阁歇息,一会子若是风儿好了些,母妃再让人将他送回邀月阁可好?”
西凉茉仿佛犹疑了一下,随后乖巧地点头应了,自与自己的丫头去了。
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德王妃微微拧了一下眉头,这一次的事,贞敏的丫头和侍卫一个没有伤着,德王府的人却一个没留着的,难道,一切都是巧合么?
打发了西凉茉离开,德王妃便与秦大管家一同回了邀月阁楼,进了邀月阁的议事厅,德王妃淡淡地对着屋里所有的丫头婆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妃有要事与大管家商谈。”
众丫头婆子自是恭敬地应了,退下。
等着最后一个丫头关上了门,德王妃忽然一转身,“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地甩上了秦大管家的脸。
秦大管家感觉脸颊上一阵火辣刺痛,随后心中隐忍许久的悲痛与怒火都爆发了出来,他一把揪住德王妃的衣襟,粗鲁地将她抵在墙上,红着眼低吼:“贱人,你疯了么!”
德王妃冷冷地盯着他:“本王妃看你才是疯了,你竟然背着我做下这样的事,你是要对风儿也出手么!”
秦大管家想要说什么,目光闪了闪,但还是挫败又愤怒地道:“难道你不想要那块令牌的下落么,风儿传来消息说他接近靖国公府的计划失败,我若是掳了西凉茉那丫头,我就不信蓝氏会真的不拿出那块令牌,若是我不连风儿一起带走,岂非留下破绽?”
德王妃睨着他半晌,冷笑:“真是如此简单么,又或者你以为风儿若有三长两短,你娶了本王妃之后,就能让秦如海顶替风儿?”
秦大管家咬牙:“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这么多年来,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是天理教,也是我为你而成立的,想着就是有一日若大业可成,打下这半壁江山,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失望又痛苦的目光,随后,她的眸光微闪,似是被秦大管家说动了,随后她长叹了一声抚上秦大管家的脸,眼里含了泪:“老秦,你一定要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你负了我……。”
“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秦大管家也松了擒住德王妃衣襟的手,反手抱着她低声道,只是德王妃没有看见的是他眼底闪过的一丝诡谲光芒。
两人平复了情绪,便牵手回到了红木嵌螺钿理石炕桌边分头坐下。
秦大管家有些阴郁地看着德王妃:“风儿并非你亲生,当年也是你亲手断送了他娘亲,如今你这么护着他,若是日后,此事揭破,你如何自处?”
德王妃脸上掠过一丝沉痛之色,随后抬起眼淡淡地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德王妃不想再议此事,便问秦大管家:“我说过,我不会过问你在外边的事,只是这一次,你弄出这样的动静来,恐怕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尹都不会善罢甘休,如海……。”
她顿了顿,看着秦大管家脸色掠过的痛色,但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如海已经去了,你当以此为戒,切不可再轻举妄动。”
“哼,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天理教的弟子已经遍布在天朝境内,京都附近的村落都有不少咱们的教众,我一定会为如海报仇!”秦大管家咬牙切齿地道,过于愤怒,让他的手几乎握不住手上的茶杯。
“老秦……。”德王妃虽然怜悯他,但还是想要说些劝阻的话。
“不必劝我,我自有分寸,这些日子会让教徒们都避开风头,只是……。”他目光赤红地狞声道:“那紫衣客让我断子绝孙,我必定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才能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冒险留下紫衣客的原因,他自己原本也是半个江湖中人,知道这些江湖客都是居无定所,漂泊四海,若是让紫衣客走了,就算他买通江湖上最好的杀手,都没有自己亲手解决了此人过瘾!
德王妃看着劝阻自己的情人恐怕是没有效果了,只能垂下眸子来,暗自叹息。
若是不能劝阻他,那就只有与他一起细细谋划,千万不能出了岔子,否则便是大祸。
……
就在这一头德王妃与秦大管家密谋商议之时,西凉茉也回到了邀月阁,打发了白蕊几个去休息,她心中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白嬷嬷与何嬷嬷留在了靖国公府邸里,让何嬷嬷一则注意国公府邸里西凉靖和西凉仙的动向,一则让白嬷嬷准备好她们要往洛阳一行之事。
若是让两位嬷嬷跟着,这戏份还真有点演不下去,自己的一大堆人一个没有伤着,德王府的人却除了司流风一个不留,实在……牵强了些。
西凉茉打了个哈欠,今日奔波,又是斗智又是斗勇,确实是让她觉得累了些,便打算解了衣衫上床休息,哪知刚撩开幔帐,便见着上面已经躺了一个人。
一身紫衣,外带一张粗鲁的麻子脸,不是紫衣客又是谁?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我说紫衣客,你不在清客厢房呆着,如何到了本少王妃床上来?”
紫衣客嘿嘿一笑,一伸手就将西凉茉给拖了进来,压在身下,色迷迷地道:“那是因为本掌门打算对少王妃你图谋不轨,采阴补阳。”
西凉茉一手点住他的胸膛,语重心长地道:“采阴补阳,那也得你是阳才行,小心采阴太多,阴阳失调,月经不止!”
月经不止?
紫衣客没好气地敲了西凉茉的额头:“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西凉茉到底看不得那张脸,一脸嫌弃地道:“行了,师傅,你别老顶着这张芝麻脸,难看死了。”
紫衣客这才一挥手,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将那脸皮扯了下来,灯火流离下露出一张颜色倾国却让人不敢逼视的面容来,不是当今的太子太傅并司礼监首座、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又是谁?
百里青拿着这张脸皮,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也赞同:“嗯,看来当初本座血洗崆峒派的时候顺便杀掉武当掌门人,再剥了他的脸皮是正确的决定,丑成这样,岂非很伤武当弟子的心,而且武林盟主长成这样,实在是影响江湖众人的心情啊。”
西凉茉无语,这厮自恋也就罢了,武当掌门人长得美丑与人家弟子的心灵有什么关系,至于武林盟主,那是凭借本事与威望一统武林的,又不是青楼选花魁,还要选最美的来当盟主,那干脆让绿竹阁的头牌小倌去好了。
不过……
这厮杀掉一个武林盟主居然是……顺便。
“师傅,您果然是东方不败,文成武德!”西凉茉竖起了大拇指,很是崇敬。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少拍马屁,为师且问你,为师今后住哪?”
西凉茉:“……您想住哪?”
百里青摸着下巴想了想:“德王府里危机四伏,为师还要为天下万民保养这娇弱的身子,若是有个损伤,怎么了得,所以为师决定了,自然是住在爱徒你这里最为安全。”
西凉茉暗自嘀咕,还有人能比这人无耻的么?还有么?
她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师傅,你不能总向小王爷下药吧!,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刺探那姓秦的,若是让人发现你我有来往,岂非前功尽弃!”
要让这大妖孽住在这里,且不说这厮没事就要折腾她,自己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万一“眼罩”的秘密被发现,自己连跑路的时间都不好把握!
百里青睨着她,脸色有点阴沉:“难道你想和那奸夫睡一张床么!”
“奸夫不是你么!”西凉茉咬牙,虽然只是名以上的夫妻,但司流风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而你这无耻的大妖孽前两天才自封的奸夫,这么快就忘了么?
百里青望着她,狭长妩媚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的丹凤眸子里魅光幽幽:“是,身为奸夫自然是要与小淫妇偷情的,不住此处,如何能与爱徒你体味这奸夫淫妇的妙处?”
西凉茉抚额,她与一个把卑鄙无耻当做人生最大意义的妖孽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
最后经历了激烈的讨价还价,威胁与反威胁后,双方博弈的结局就是百里青只能在看到西凉茉在窗子上插梅花的标识后才能在她房里过夜。
九千岁大人当然很不爽,少说有十年没人敢威胁他了。
但是奈何西凉茉今日摸着他的底线与软处之后,便肆无忌惮多了,在他暂时还没想出来怎么制住这丫头的方法时,只能梓梓然地暂时被打发走了。
有人不爽,那是自然有人开怀的,西凉茉到底大大扳回一城,所以抱着被子死仰八叉地睡得极为舒爽。
至于司流风,百里青自己没能睡了自己的小狐狸,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沾边,自然要想办法让司流风的病重到不便移动。
……
日子倒也算平静地过了几日,秦大管家看起来仿佛丝毫没有经历丧子之痛般,除了第一日对紫衣客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恨与杀意,后来再碰面,居然也算得上客客气气。
西凉茉没有等来秦大管家的发难,倒是等来了靖国公府邸的丧信。
韩氏已死,自然要发丧的,她作为名正言顺的嫡女,虽然已经出嫁,但二娘的葬礼,她必定是要参加的。
这倒是在西凉茉的意料中,韩氏头七这一日,她便让白蕊娶了素服过来穿了,坐了马车又回到了靖国公府。
府邸上四处白幡飘飘,黑花成团,还有哀哀的哭泣之声与上门吊唁之宾客来往,反倒显得颇为热闹。
西凉茉到了,自然是直接被从正门迎了进去,黎三太太正在前院里指挥着小厮们搬运纸人、安排宾客,见着西凉茉便迎了上来,她的脸上一片平静,毫无悲色。
韩氏一死,蓝氏不管家,慎氏又疯了,这府邸上,她自然是掌家主母了,老太太又是个只爱做壁上观的,所以她没有了顾忌,便连脸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少王妃来了。”,
西凉茉打量着黎氏,淡淡地道:“三婶婶,到底可以节哀了。”
西凉茉的话让黎氏的脸上方才出现一丝哀色,那是一种长久挤压了的忧伤,渐浓渐重,但黎氏却永不能忘,她抬头看着那灵堂上大大的奠字,方才冷笑:“是,有韩氏下去陪他,我儿终可安息。”
黎氏打起精神来,对着西凉茉轻声道:“二姑娘从宫里回来了,看样子,她的疯病似乎好了许多,而且……颇有些不一样了,少王妃要小心。”
西凉仙回来了?
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眼,随后暗嗤,今儿可是韩氏的大丧,她自然是要回来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她的疯病却好了,这倒是有趣得很。
“咱么国公府邸暂时都要靠三婶婶操劳了,不过三婶婶如此能干,想必一定能将万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西凉茉笑笑。
黎氏自然是看出了里面深意,便也笑道:“那是自然。”
西凉茉满意地转身向那远处的灵堂而去,黎氏在这里看着,便是一条明线,不管是监视国公府邸众人,还是查找那块令牌。
不过,现下,她更有兴趣的却是会一会西凉仙。
不知这些日子,西凉仙变成什么模样了?
领着白玉和白珍进了灵堂,靖国公已经亲自迎了上来牵住了她的手:“茉儿。”
经过了前些日子的事,靖国公已经对西凉茉有了超乎寻常的信任与情感上的倚重。
“父亲,您还是要节哀……。”西凉茉仿佛极为关心和担忧地看着靖国公:“您脸色越发的不好的。”
靖国公看着那张与自己记忆中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孔,原本愤怒又悲伤凄凉的心仿佛一下子得到了抚慰,深深叹了一口气:“为父还好,进来给你二娘上一住香吧,到底这么多年,她……。”
或许是想起了韩氏不管如何都是为他付出了不少,忽然这么没了,他心中多少还是不好受的。
西凉茉也没推迟,不过是做戏罢了,有什么不可?
她正要去拿香,忽然见着一双素手递给她了一束香:“用这个吧。”
西凉茉转脸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削瘦而清美端丽的脸孔,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原本混乱的眸光如今变得清澈起来,仿佛也平和了许多,连过往最常见到的隐隐骄傲与精明都没了。
西凉茉也没推迟,不过是做戏罢了,有什么不可?
她正要去拿香,忽然见着一双素手递给她了一束香:“用这个吧。”
西凉茉转脸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削瘦而清美端丽的脸孔。
西凉仙仿佛变成了另外i一个人,她甚至还对西凉茉露出了一个忧伤的笑:“大姐姐,怎么了,如今连仙儿的香都不愿意用了么?”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随即也温婉地道:“二妹妹说什么呢,咱们都是姐妹,如今二娘去了,你也不要太悲伤了。”
说罢,她转身点燃了香,插上了香炉。
看着两姐妹和和睦睦,靖国公眼底闪过一丝安慰,便转身出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西凉仙给西凉茉递来一叠纸钱,低声道:“大姐姐,过去是妹妹年幼无知,如今母亲也已经去了,大姐姐宽宏大量便原谅我和丹儿吧。”
西凉茉闻言,颇有些异样地扫了西凉仙一眼,淡淡道:“二妹妹,姐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和丹儿呢,妹妹是想太多了呢?”
第九十四章 生死瞬间
第九十四章生死瞬间
西凉仙眼中含泪,但仿佛极力压抑的模样,让人忘之不忍。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嘲谑的笑意,怎么,又要来这种做作的招数,让别人以为自己欺负她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凉仙深呼吸了一口气,抹了脸低声道:“大姐姐,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迟些妹妹再来。”
说罢,她便跪在灵堂边,安安静静地红着眼儿烧着纸钱,却并没有再说话。
西凉茉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冬日昼短,一会子天色渐渐暗,灵堂上来吊唁的女眷们也渐渐的少了,黎氏便令厨房的管事娘子准备开白宴。
西凉茉懒得再做戏,便借口悲伤过度,身子不适,打算回莲斋歇息,顺便问问白嬷嬷各处庄子的事宜准备得如何了。
今日雪停,幽幽凉风而过,带来梅花暗香,浸人心脾,地面上积攒了一层颇厚的雪,映着月色反射出柔柔的光,倒是颇美的。
西凉茉一路走,一路与白蕊、白珍几个说笑着,心情颇好。
只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在见到了那两道挡在路中间的窈窕削瘦身影后,便戛然而止。
“大姐姐。”西凉仙见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眉眼里露出一丝喜色,随即又有些敬畏地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同时伸手拉了拉还有点呆呆木木低头站在一边的女子。
那人才如梦初醒般,僵僵地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大姐姐。”
西凉茉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削瘦呆木的女子竟然是西凉丹。
这些两个月不见,她竟然也和西凉仙一样宛如换了一个人,原本窈窕却富有少女特有的丰腴诱人曲线的身体如今却变得干瘦如柴,艳丽如芍药的面容则一片蜡黄,让那精致美丽的五官都黯淡了颜色,更不用说曾经盈满骄傲霸道而显得凌厉的眸子如今仿佛如一潭死水一般。
也不知道黎氏给她吃了多少排头,能让原本那样骄横跋扈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以袖子掩了唇:“两位妹妹如今来找姐姐可是有事,今儿是二娘的头七,听说头七之日,亡灵会回到自己身躯的周围,二娘素不喜姐姐,妹妹们还是离姐姐远些好,莫要让二娘生气了。”
西凉仙忽然抬头看着她,凤眼里似含了隐隐的泪水:“姐姐,母亲已逝,所有一切的恩怨也该了结了,仙儿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姐姐,也不敢要求姐姐原谅,但求姐姐看在父亲的份上,饶了丹儿,让她回国公府吧。”
原来如此,是为了让西凉丹回来所以才那么示弱的么?
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后轻叹一声,仿佛有些苦恼地道:“二妹妹,不是大姐姐不愿意帮你和四妹妹,只是这决定当初是父亲做的,我当初早已求过父亲,可父亲并不应允,大姐姐我也很是无奈,如今二娘既去,父亲心软,说不定你们去求父亲,父亲便会让四妹妹回来。”
西凉茉脸上叹息忧伤,但心里颇为愉悦,丝毫不怜悯她们姐妹两个。
她为何要答应她们两个,西凉丹如今所受的践踏与侮辱,不过是当年她受过的十分之一。
看见西凉丹这幅模样,就想起当初的自己,她说过总有一日,要让这些高高在上将人不当人的玩意儿们也尝尝什么叫低贱如泥的滋味,如今她不过是实践了自己的誓言罢了。
西凉仙见她拒绝,竟然屈膝深深地伏下了身子,便咬了下唇,低声下气地请求:“如今父亲疼爱姐姐,若是姐姐愿意帮丹儿说两句话,父亲想必会听姐姐的,到底姐妹一场,我知道以前多有对不住姐姐的地方,只是母亲已经死了,难道姐姐一定要让我们姐妹都拿命来偿么。”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由挑起了眉,这算是忏悔么?
又或者是哀兵之姿?
她倒是真没有想到西凉仙这样骄傲的女子,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我们姐妹……都已经这般下场了,姐姐,你便行行好……。”西凉仙泪如雨下,濒临崩溃一般伸手扯住西凉茉的裙摆。
连西凉丹也哀哀地哭了起来,泪珠从她木然的脸上一颗颗地掉下来,丝毫没有作伪的模样。
西凉茉眯着眼打量了这对姐妹好一会,才轻叹一声,弯腰扶起西凉仙:“妹妹说的是,一切总总如过往云烟,咱们到底都是一家姐妹,大姐姐我又何曾真的记恨于你们呢,快快起来罢。”
“那姐姐……你是答应了?”西凉仙抬头看着她,面露一丝喜色与期待。
西凉茉淡淡地道:“嗯,我会向父亲请求,只是此事最后到底如何,却还是要看父亲决定了。”
看着西凉茉似已经有和解之意,西凉仙这才破涕为笑,试图拉着仍旧是木木呆呆的西凉丹起来:“多谢大姐姐。”
西凉丹却不肯起来,只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西凉茉,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惧地道:“大姐姐,母亲死了,都是她让我们欺负你的,你不会也把我们都杀了吧,以后大姐姐叫我干什么,只要给我饭吃,我都干。”
西凉丹在乡下的庄子这两个月,必定被磋磨得极惨,韩氏害死了黎氏的孩子,黎氏又怎么会对她的孩子好?
竟然将西凉丹吓成了这般模样么?
西凉茉轻皱了眉,将她扶起来:“妹妹这是怎么了,说什么胡话呢,二娘不是心疾而死么,难道你觉得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么?”
西凉仙眼里掠过一丝幽光,便也去伸手拉西凉丹,却是对着西凉茉低声道:“姐姐,府邸里如今私下里有流言,说是母亲与人有私,那日你回门时候的车子出事,我们也都听说了,您只告诉我们,今日这一切下场可是母亲咎由自取,我们不敢怪姐姐的。”
西凉茉看了西凉仙半晌,那种幽深的目光冰凉如刀,几乎是直直地看进西凉仙的心底,让西凉仙有些勉强地道:“姐姐,你……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西凉茉淡漠地道:“因为,我问心无愧,虽然我与二娘并无母女之情,但二娘的死与我无关,为何二妹妹一直口口声声地要我承认与二娘的死有关呢?”
说罢,她松了扶住西凉丹的手,对着西凉丹微微一笑:“四妹妹当知道男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我能做主夺走小王爷,若你已经不怨恨我与小王爷双宿双栖,大姐姐永远欢迎你上德王府做客。”
西凉丹的脸在听到司流风的名字后,抽搐了一下,但迅速又恢复到了那种低眉顺眼的模样。
西凉茉将姐妹俩个的表情都看在心里,便道是她有些倦了,也不去搭理两姐妹,便领着三婢一起向莲斋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都还能感觉到身后有充满了寒意的目光追随。
直到看见了莲斋的大门,西凉茉忽然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连着身后的白玉也瞬间仿佛松懈下来的模样,一摸额头竟是一头冷汗。
白珍和白蕊两人则是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们两个,白蕊跟着西凉茉最久,她能感觉到从方才遇见西凉仙姐妹开始,西凉茉的精神就瞬间高度紧张,只是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那对姐妹明明是来求饶的不是么?
“大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玉和西凉茉互看了一眼,白玉叹了一声:”你们两个可是要勤加修炼内功了,难道你们尚且不知方才咱们刚打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么?“
白珍一愣:”鬼门关,难道……。“
她忽然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西凉茉阴沉着脸,肯定地道:”没错,方才在那一段的路上埋藏了上百名弓箭手,若是我方才说话稍有不慎,恐怕就是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不知何时,穿着司礼监魅部夜行服的魅六和魅七已经静静地单膝跪在西凉茉附近,齐齐低声道:”我等守护不利,请小姐责罚。“
西凉茉摆摆手,冷笑:”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武艺再高也不能瞬间绞杀上百名弓箭手!“
方才千钧一发,魅六和魅七已经准备动手,是她悄悄比了信号强行压制他们的行动。
若是都要死,又何必浪费功夫;若是都不必死,她自然要凭借自己的心机与那姐妹二人周旋一番的,再不济,就算暴露了自己会功夫也要挟持了那二人保命,也总好过暴露了她与司礼监的关系。
白珍与白蕊这才齐齐地后怕起来,白蕊脸色苍白地咬牙道:”二姑娘和四姑娘是疯了么,竟然敢去调动外头的府兵围杀咱们,就不怕事后国公爷和宫里追究起来么!“
西凉茉眯着眼,沉默了片刻,随后冷笑起来:”就凭借那两个人,恐怕还没有这般能耐,能够不经过靖国公,取到兵符调动府兵围杀咱们的,大概只有我那身为参将大人的大哥哥了。“
……”哥哥!“
渐渐地看着那些婀娜的背影消失在了林荫小道的远处,西凉仙几乎不能忍受地浑身颤抖起来,她忽然尖利地大喊。
不一会,原本仿佛空无一人的寂静树林、墙头、草丛都有人隐绰绰地移动起来。
细细看去,竟然都是身穿夜行衣、训练有素的持弓士兵,他们迅速地集结在了一起,安静地单膝跪地,算算竟然有近百人之多。
从中走出一名身穿黑衣,飞眉秀目,挺鼻薄唇的俊秀青年,他头绑白带,昭示着今日大丧之人与他的关系。”为什么?“西凉仙抬头逼视着他,目光凌厉如刀,哪里有半分方才那个忧伤愁苦少女的模样。
西凉靖看着自己的妹妹,微微拧眉:”仙儿……。“”我问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不杀了那个害死我们娘亲的贱人!“西凉仙打断了他的话,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过于激动与愤怒,让她捏断了自己的指甲也不曾察觉。
西凉丹看着西凉靖,也冷言冷语地道:”哥哥,你是怕了她么,如果你刚才杀了她,我就能嫁给小王爷!“
西凉靖眉目间掠过一丝阴霾,不由皱眉道:”我们说好的是,西凉茉承认了母亲是她害死的,我就令万箭齐发,但她已经说了不是她!“”她说你就信吗?“西凉仙简直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牙切齿道:”那是狡猾的贱人,既然她不肯承认,你也只要杀了她就是了,除了她,还会有谁敢害死母亲!“
西凉靖看着西凉仙,觉得自己这个素来高雅大方的妹妹,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之后,已经变得有些心态扭曲,但他还是觉得应该提醒西凉仙一些事情,他不希望没有了母亲之后,连妹妹也会出事。
他按捺着性子道:”是老太太下令处置的母亲,你我都清楚,妹妹,你不该为了私人恩怨,便要借我之手除掉茉儿且不说她如今的地位不同……。“”茉儿?“西凉仙梭然瞪大了眼看着西凉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尖利地打断他:”哥哥,你是疯了么,她是我们的仇人,是母亲最欲置之死地的人,你却真当她是我们妹妹么,她凭什么当我们的妹妹,不管今日是不是她杀了母亲,你都该不顾一切为我们杀了她!“
西凉仙的态度让西凉靖很是不悦,但想起已经逝世的母亲和妹妹凄凉的遭遇,他还是握了握拳,忍耐了下来。
他眯起眼看着西凉丹偏执的目光和西凉仙扭曲狰狞的脸,淡淡地道:”为兄能理解作为女子的嫉恨之心,为兄会劝父亲让丹儿留下,至于其他的事,等你们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再说罢。“
说罢,他一转身,挥手准备领着府兵们离开。
西凉丹和西凉仙两姐妹没有想到自己的兄长竟然没有无条件的站在她们这一边,顿时呆滞住了。
西凉仙最先反应过来,随后激愤地握拳尖叫:”西凉靖,你还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吗,母亲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敌我不分的儿子!“
她过于激动,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西凉靖身为家中长子,自幼得到靖国公亲自教导,被册立为世子之后,府邸中人更是对他恭敬有加。
母亲也常常教导家中姐妹兄弟都要敬重他,虽然他很从不因此骄横跋扈,性子沉稳善谋,除了家中父亲,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问与顶撞他。
西凉靖大怒,欺身上前高高地扬起了手,但西凉仙毫不畏惧地仰起脸,怒视着他:”你打,你打啊,母亲尸骨未寒,杀母之仇未报,你便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我倒要看看以后你怎么向母亲交代!“
西凉丹在一边早就吓得面色苍白,她担心西凉仙,却不敢上去劝西凉靖,在田庄的凄惨日子让她的骄横收敛了许多,反而生出一种畏缩与小心。
西凉靖看着西凉仙倔强而哀戚的面容,手颤了颤,到底还是打不下去,只得狠狠地收手握拳,强忍怒气地冷冷瞪着她:”仙儿,你听好了,若是母亲真死在西凉茉的手里,我第一个就会砍下她的首级来祭祀母亲,但是,你也要记住,为兄不是你手中的剑,任由你随意利用铲除异己!“
说罢,他松了手,再不回头地离开。
任由西凉丹在后头又是跺脚又是哭闹地唤他。
西凉仙看着西凉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咬着唇对着西凉丹低声喊道:”不必叫了,他是不会回来帮我们的了!“”姐姐,你怎么那么对哥哥说话,哥哥如今不肯帮我们杀了西凉茉那个贱人怎么办!“西凉丹愤愤地跺脚,对着西凉仙叫嚷。
西凉仙却并不理会她,只是闭上眼,抹掉眼角淌出的泪。
她太了解西凉靖了,母亲虽然纵然着二哥声色犬马,纵容着四妹骄横跋扈,那都是因为他们都是她不曾寄予重望的孩子,所以她愿意宠爱他们。
但是母亲期待着大哥哥成为父亲最完美的继承人,期望着自己能成为手握重权的宫妃,甚至母仪天下。
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极为严苛,大哥哥更是父亲一手教导,性子最像父亲,在西凉茉的假面具没有被揭穿之前,他是不会冒险去杀掉西凉茉而惹出大事来的。
今日,还是她赌咒发誓,必定能诱西凉茉说出母亲逝世的真相,哥哥才安排了那些弓箭手,只等西凉茉供认不讳,便万箭齐发,将西凉茉射死报了杀母之仇,再行计较善后事宜。
而这样的事,只能做一次,若是坐多了,必定会引起父亲的猜疑。
只恨那西凉茉,竟然狡诈如狐,如此这般都不能引诱她说出真话来!
以致功败垂成!
西凉仙眼底的恨意如燎原的烈火,几乎将她自己都要焚毁。”那骚蹄子,到底有什么本事,为什么一个个男人都被迷惑得看不清楚她那张狐狸脸,父亲是,哥哥也是,就是母亲也……。“西凉丹恨恨地跺脚,低声怒骂,满眼的不甘与嫉恨。
西凉仙看着西凉丹,心中忍不住不屑,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是她的亲妹妹,满心只有男人,还是一个抛弃她,另娶死敌的男子。
相比之下,西凉茉倒才像她的姐妹!
西凉仙的脸上掠过一丝狠色,但她总有一天要让这个‘姐妹’匍匐在她的脚底下磕头求饶,再一刀斩下她的头祭奠自己的母亲!
——老子是睡不到小狐狸的恼火的九千岁的分界线——
莲斋之内,西凉茉与一干心腹围坐火炉边议事。”大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告诉王爷,让他收回世子爷手里的兵权!“白嬷嬷愤怒地拍案而起。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世子爷居然会帮着二小姐和四小姐做下这样的事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嬷嬷,等等!“西凉茉唤住就要往外冲的白嬷嬷,淡淡地道:”咱们现在没有证据,不能被他们倒打一耙,小不忍则乱大谋“
靖国公虽然现在看重她,但她的地位自然是比不得西凉靖这个世子的,她好容易取得了靖国公的信任,这个时候,不能前功尽弃。
可寻找令牌的事,是她允诺了百里青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白嬷嬷虽然疼爱她,但毕竟出身于国公府邸,又是静姑姑的人,对靖国公自有她一份情义在。
西凉茉不打算让白嬷嬷参合进来,也省得白嬷嬷纠结。
白嬷嬷一下子词穷,有些颓然地坐下,很是担忧地看着她:”但若是世子爷这一次没有对大小姐动手,万一下一次他动手了可如何是好?“
他们就这么点子人,双拳难敌四手,她们怎么扛得过那些府兵?
西凉茉却与白嬷嬷的看法不同,西凉靖今日没有对她动手,恐怕是还不能确定韩氏是否真的死在她手里,他和西凉仙姐妹不同,他是男人,若非真的血海深仇,他还是更看重大局和整体的利益,否则今日就会毫无顾忌地对她下杀手了。
既然如此,只要西凉仙姐妹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么西凉靖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
西凉茉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何嬷嬷的赞同,白嬷嬷则默不作声,只是很担忧地看着西凉茉。
白蕊却有些好奇:”大小姐,你是怎么知道今日县主和四小姐的示弱是个陷阱?“
西凉仙和西凉丹的表现几乎让她们这些旁观者都要信以为真,以为她们真的转了性子,知道识时务为俊杰了。
西凉茉端着茶品了一口,唇角闪过一丝嘲谑的冷笑:”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西凉丹若转了性子,倒还有三分说服力,唯独西凉仙,她唯一会对我低头的时候,大概就是想要杀我的时候。“
西凉仙了解她,知道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黎氏和老太太,但她也知道韩氏其实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而她也了解西凉仙,知道就算天塌地陷,那个女子骨子里的骄傲与倔强都会容许她对一个仇敌低头。”那咱们……。“”她所依仗的不就是西凉靖得道国公爷的信任么,但若是国公爷不再信任这位世子了呢?“西凉茉看着自己茶碗里的茶,高深莫测地道。”可是,国公爷自幼就将世子爷带在身边,怎么会……。“白嬷嬷有些犹豫。
西凉茉捧茶露出个轻笑:”昔年周幽王与元王后申氏育有太子宜臼,太子宜臼德才兼备,众大臣皆料定宜臼为储君,但周幽王最终却为了褒姒,废了王后申氏和太子宜臼。“
话已到此,她并不言明,白嬷嬷与众婢女并不是很明白,倒是何嬷嬷浸淫宫廷已久,所有所思地看着西凉茉,露出个赞赏的笑容来。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便知道她懂了,瞬间觉得自己果然很有做奸妃的潜质。
至于西凉仙姐妹,西凉丹那个草包如今没了韩氏撑腰后,倒是不足为惧,。
而西凉仙……
西凉茉眸底掠过一丝冰冷森然的光芒,既然她觉得做疯子的太平日子过得不舒服,那她就索性直接如断送韩氏一样,给她个‘干脆又完美的结局’好了。
……
这一夜的事,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江河之中,再无踪迹,而西凉茉却如她所言,信守承诺,在靖国公面前说了些温柔劝慰之语,再加上世子西凉靖的请求和西凉丹痛哭流涕的忏悔,靖国公到底点头同意了让西凉丹留在府邸之中,不再发落回乡下的庄子。
西凉茉看着事儿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准备回莲斋,却在靖国公的院子外被西凉靖唤住了。”大妹妹。“
西凉茉转头看向西凉靖,微笑:”大哥。“
西凉靖负手看着面前婉约清丽如兰的少女,沉默了片刻,道:”谢谢你帮了丹儿,过去的事。“”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如今茉儿也已经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来茉儿如今倒并非国公府上的人,自然不会再去想那些过去了。“西凉茉淡淡地道。
她没有否认自己对过去的怨恨,如今虽然不计较了,但也表明她不会对那两姐妹有什么真感情。
这倒是让西凉靖觉得合情合理,他自问若自己是西凉茉,也不会轻易原谅曾经的那些伤害。
只是彼时,他虽然并没有欺负西凉茉,但也没有将西凉茉放在眼中,在弱肉强食这一点上,他与老太太的看法是一致的,何况当年的西凉茉也并不值得他关注。
只是如今,不知为何,看见这少女脸上冷淡的表情,他的心却会感觉微微地紧抽。
西凉茉见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便福了福,径自离去了。
西凉靖默默地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背影,竟看得有些怔了,直到身后传来西凉仙姐妹两的声音。”……真是可恨,如今我回来了,必定要好好地惩治那些敢对我动手贱婢,还有黎氏那贱人!“”丹妹,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西凉靖微微皱眉,他并不想参合到这种后院妇人间的勾心斗角之间,索性也转身离开了。
西凉丹原本见着西凉靖,还想唤住他,一同想想办法,却见西凉靖仿佛置若罔闻般地走了。
她不由懊恼地一跺脚,呸了一声:”二姐姐,你看大哥哥,真是太过分了,倒仿佛西凉茉那贱人才是他的妹妹,也不想着帮我出这一口气!“
西凉仙看着西凉靖远去的背影,目光寒凉:”丹妹,你在庄子里受到那些贱婢虐待之事,最好不要在父亲与大哥哥面前提起,咱们慢慢收拾黎氏。“”为什么?“西凉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那些在庄子上任那些下人折磨作践的日子,让她永生难忘,所有的人都说她再也不是王府的小姐了,她绝望过,逃跑过,却只被抓回来折磨得更狠。
如今回了王府,她又是当初那个嫡出的高高在上的四小姐,要杀要打那些下人,难道不是顺其自然的事么?
西凉仙冷冷地对西凉丹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么,黎氏敢那么折磨你,自然是想好了一切退路,如今她是掌家主母,咱们没有证据就贸然地告状,只会让父亲对你更加失望,以为你在胡搅蛮缠。“
西凉丹想说什么,但是这些日子的经历也让她成长了不少,明白西凉仙的话是有道理的,她颓丧地道:”难道,难道我的苦就白受了么?“
西凉仙拍拍她的手,对于西凉丹没有如以往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还是很欣慰的,所以语气轻缓了不少:”你放心,所有伤了咱们姐妹的,不管是黎氏还是西凉茉那贱人……咱们迟早让她们生不如死,后悔终生!“
西凉仙眼里闪过怨毒的光。
……
西凉茉到底已经出嫁,所以她也只需要在娘家呆上一两日便可回德王府,等到韩氏七七出灵下葬之日,再去坟头烧纸祭拜。
尤其是司流风不知怎么回事,遇险之后,他的病就越发重了起来,回春堂的李圣手说他不适合移动,所以如今还住在德王妃牡丹阁的暖阁里,西凉茉作为司流风的妻子总不好一直在娘家不归,所以她还是决定先回德王府住些时日。
看看那千年老妖这几天在德王府有没有什么收获。
但是,当她回到德王府,状似无意地一打听,才知道从她回了靖国公府邸后,这厮就已经没有回过德王府。
再向魅七一打听,才知道百里青白日要上朝,夜里又觉得德王府实在太过枯燥无味,所以便回他的老巢享受去了,让魅一顶着那张丑脸在外头茶馆坊间招摇过市。
西凉茉很想骂娘,这是个查案的样子吗?
他觉得枯燥无味是因为少了自己这个消遣物吧!
但是想起百里青是因为在自己吃瘪,才‘春闺寂寞’的,西凉茉心情又好了不少。
正是准备梳洗一番去司流风那里表表做妻子的心意时,刚走到门口,却见德王妃却亲自到了邀月阁。”母妃?“西凉茉看着门外端庄高贵的中年美妇,不由微微一怔。”贞敏,母妃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与你商量,不知你可有空?“德王妃看着西凉茉,面容上露出
一丝郑重。
西凉茉微微挑眉,随后微微一笑:”母妃说的什么话,儿媳自然是要聆听母妃教诲的。“
说着,她便让开了门,将德王妃迎进了门。
——老子是深闺寂寞的九千岁——
九千岁府
浓墨重彩,软红流金的房华美房间里,垂悬着昂贵的鲛珠纱,挡住了日光射入,让房间里的光线蒙昧不明,房中的雕金兽头香炉吐出淡淡白烟,弥漫着的幽沉香气,仿佛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凝滞。
有一种仿佛不似人间的黑暗幽沉,糜艳,倒似地狱灵界间某处强大妖魔的洞府。
而十丈软红覆着的包金紫檀罗汉床上懒洋洋侧卧着的美艳妖魔,一身宽松红衣,如墨乌发如水般流淌下来,盘旋在床边,床边有穿着单薄的美人躬身为凳与几,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更有两名美貌年少的太监在床上为他按摩着肩腿。”千岁爷,今儿有西夏上供的瓜子,共十二个种类,您可要试试。“胜公公端了一只十二隔八宝琉璃碟对着百里青低声道。
百里青垂着长长的睫羽,没甚兴致地瞥了眼那碟子,看着胜公公小心翼翼地模样,便顺手从里面捏了几枚过来磕。
胜公公看着百里青到底动了些瓜子,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这几日千岁爷心情似不大好,连最爱的瓜子也甚少吃了,更不要说去后园子里那些夫人和公子处,真是件稀奇事。
虽然说太监不能人道,但是养着美人们,就是用来把玩的,千岁爷极精于此道,说起来,自从千岁爷认了小姐当徒弟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后园子了。
千岁爷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伺候的,自然就动辄得咎,日子不好过。
胜公公正是抱着拂尘暗自发愁之际,忽然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胜公公便眉头一挑,赶紧凑到百里青耳边轻道:”千岁爷,魅一传来消息,小姐回王府了。“
百里青磕瓜子的手一顿,忽然抬起魅眼森冷地睨着胜公公:”她回王府了,与本座什么关系,小胜子,莫非你是那丫头的眼线么!“
那目光阴霾得让胜公公立刻倒退两步,满头冷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千岁爷,这……。“这不是你说小姐有什么动向都要通报你的么?
但胜公公可不敢说出来,上面这位爷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有些话,只能自个儿知道就成,。”滚!“
百里青不耐烦地冷叱一声,胜公公立刻使了个眼神,所有人都乖乖地悄无声息地——‘滚了’。
胜公公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关上门的时候,他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小姐失宠了么?
果然,没有什么人能让千岁爷感兴趣太久,也不知道小姐她的下场是什么。
胜公公摇摇头,暗自叹息,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又听见房间里头传来百里青极为好听,却阴森森的声音:”小胜子——!“
胜公公一愣,就听百里青在里面怒道:”本座叫你滚,你就滚了,如何一点主见都没有,作死么,还不滚进来伺候本座更衣!“
胜公公望天泪流满面。
原来小姐没有失宠,他失宠了。
……
就在这一头胜公公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有主见的滚进房间的时候。
西凉茉在邀月阁里也遇到了一件颇为纠结的事。”母妃,你是要儿媳在嫁进来还没有半年的时候,就要做主给小王爷纳妾么?“西凉茉挑眉看向德王妃。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颇有些歉意地道:”母妃知道这事儿是有些让贞敏你为难,但是,那日李圣手的话,你也听见了,得还要等近五年,你才能怀上孩子,风儿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而且这些日子的事儿你也见了,风儿的病一直不见好,你身上又带了孝,母妃也是想着让静雨先开了脸,摆上几桌子酒,也算是冲冲喜。“
德王妃虽然话里有些歉意,但是却并没有丝毫松口退步的意思。
西凉茉顿了顿,没有说话。
她是不打算阻止司流风纳妾,但是,不说按着规矩等她一年没有怀上子嗣的时候再纳妾,就是冲着靖国公府邸的面子和她的身份,好歹这半年也该等得起吧。
如今,她过门才一个月,这就要急着给司流风纳妾,还是纳的静雨那个目中无人的丫头,这不是诚心下她的脸,来给她添堵么?
还冲喜?
这是在嫌她晦气么!
西凉茉想了想,便问:”不知这主意是夫君拿的,还是母妃拿的?“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似乎也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心里便有些恼了,但她也知道司流风心里记挂着这个刚过门的小妻子,所以她微微一笑:”这是母妃的意思,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不说五年之后如何,风儿这年纪,其他王府子弟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总不能还要再等五年吧。“
西凉茉目光冷了冷,没有说话,目光只在静雨身上一掠,只见静雨羞红着脸,低头看着脚尖,倒是完全没了平日那种傲气的样子。
德王妃以为她是软化了下来,便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贞敏,你且放心,静雨是在母妃身边长大的,母妃知道她是个贤德贞静的孩子,她会谨守妾氏本分的,不管静雨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你的孩子才是嫡出的世子,不必担心,只是让静雨过来伺候你们而已,你就拿她当个使唤丫头就是了。“
使唤丫头?
西凉茉眼里掠过一丝讥讽,随后悠悠地问:”好,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儿媳自然不能拒绝,但是……。“
德王妃见西凉茉应了,心中一喜,便立刻道:”贞敏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就是了。“
西凉茉慢悠悠地吃了口茶:”既然她是母妃打发过来的通房丫头,那今后就让她住在小王爷读书用的那个院子里就是了,没事不必到邀月阁来,她不是侍妾,自然不必立规矩。“
德王妃一愣,便是静雨也已经傻了,她一急,立刻道:”少王妃,你怎么可以让奴婢当通房丫头?!“
那不是和静娘那贱人一样卑贱了么?
第九十五章 司含玉之死
正文第九十五章司含玉之死
“少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静雨看着西凉茉,委屈又恼火。
德王妃脸色也显出不豫来,她颦眉道:“贞敏,你应该知道静雨跟在我身边多年,是我自小看大的,几乎是半个女儿,若说给外头的官宦人家当个主母也都不为过的,如今是母妃的私心,希望她能一直留在府邸里,所以才将她许配给风儿,知根知底的总好过外头不知底细的狐媚子,你放在身边也安心些。”
闻言,西凉茉暗嗤,正是因为是静雨这样‘知根知底’的,所以才不安心呢。
但西凉茉脸上并未曾显出恼色,她也不屑去看静雨,只轻品了茶道:“不是母妃说放在小王爷和儿媳身边做个伺候的人么,儿媳身边并不缺伺候的人,只是儿媳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自然不会阻着母妃抱孙子和拨人伺候小王爷,但是……。”
她顿了顿,淡淡地看着德王妃一笑:“母妃也该顾念着好歹儿媳也是皇家亲封的一品郡主,也是靖国公府邸的嫡出小姐,若是这过门一个月,就让夫君纳了妾,知道的说儿媳大度贤德,不知道的便要议论是否儿媳不得夫君的心,或者是做了什么惹恼了婆家,要不就是夫君是那等宠妾灭妻之倍,这等家中不睦的流言传出去,儿媳没脸,难道咱们王府就有脸了么?”
此话说得已经是颇为不客气,但是却条理井然,让德王妃瞬间哑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静雨却是个忍耐不住的,原本她满心欢喜等着做个贵妾,怎么肯只是做个如静娘那样一向被她鄙视的通房?
这少王妃再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不愿意让她伺候小王爷,怕她分了小王爷的宠爱,说什么身份高贵,素有贤孝之名,也不过是个善妒的妒妇!
她咬牙道:“少王妃,您若是不愿意让静雨伺候小王爷,直说便是,又何必找上这诸多借口?”
静雨话音未落,一旁的何嬷嬷就忽然上前,毫不客气扬手就左右开弓,两个巴掌甩上了静雨清丽的脸孔。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德王妃与静雨都呆住了。
静雨捂住脸,瞬间泪水就下来了,极为委屈地看向德王妃叫道:“王妃!”
她自幼长在德王妃身边,德王妃几乎拿她当女儿一般养大,不要说弹她半个指甲壳,就是平日训斥也都极少,今日忽然被甩了两巴掌,让她简直又羞又怒。
德王妃立刻起身揽住静雨,随后端雅的面容瞬间阴霾下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何嬷嬷,但却是对西凉茉恼火地训斥:“贞敏,你手下哪里来的如此胆大妄为的贱婢,竟然敢当着本王妃的面就动手!”
西凉茉挑了下眉,没有说话,倒是何嬷嬷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手,对着德王妃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奴婢何氏,是宫里皇后娘娘身边的二品司膳女官,曾经负责宫中一众新进宫人们的宫规调教,如今是宫里指给贞敏郡主的教习嬷嬷,见过德王妃。”
这一番自我介绍,瞬间让德王妃脸孔僵硬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身边的这个气度不凡的嬷嬷居然是宫中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原本想要西凉茉责罚何嬷嬷的话,就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原来是何女官,真是失敬……。”德王妃勉强露出个笑脸,顺道捏住了静雨的手心,示意她不要造次。
何嬷嬷露出个不卑不亢地笑容来:“奴婢不敢,只是方才见着王妃身边的这个婢子实在太没教养,竟然敢如此说话,冲撞主子,若是在宫里,少不得要掌嘴甚至拖进慎刑司,奴婢是想着若是这婢子日后要在小王爷身边伺候,这般不知礼数,尊卑不分,冲撞了贵人,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是两个耳光能抵消的了。”
德王妃勉力一笑:“是本王妃管教不严,倒叫嬷嬷笑话了。”
静雨被何嬷嬷贬低了一番,恼羞成怒,却被德王妃死死地捏着手心,她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恨恨地瞪着何嬷嬷和西凉茉。
何嬷嬷似察觉了她的目光,对着她冷冷一笑:“这位静雨丫头似乎很不服气呢,怎么,难道本女官说错了么?”
静雨一惊,怕何嬷嬷再上来打她,只得立刻乖乖地低下了头。
德王妃虽然恼了西凉茉的不识时务,但是却一时也奈何不得,而西凉茉竟然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尴尬一般,也不曾来打圆场,局势一时间就此僵持住。
直到西凉茉看着德王妃脸上的僵笑快维持不住了,才矜淡地道:“母妃,静雨是你身边的人,儿媳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要抬举她当个妾也不是不可以,只一件事,宫中宫女抬举成贵人也是要有个名头的,当初儿媳要抬举静娘当姨娘也是因为她怀上了孩子。等着静雨怀上了小王爷的子嗣,儿媳自然给她个院子,让她当个姨娘,也好养胎,如何?”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德王妃还要顾忌着西凉茉的身份,何况这事儿说出去也确实不好听,她便也只能应了:“也好,就这么办吧。”
“母妃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儿媳的么,若是没有一会子儿媳便到母妃的牡丹阁去探望夫君?”西凉茉不咸不淡地道。
德王妃在她这里没得脸,自然不想再呆,便道是还有公中的事要处理,准备起身离开。
看着静雨似还想说些什么,德王妃狠狠地一捏她的手心,静雨只得低头委屈又不甘愿地跟着德王妃身后离开了邀月阁。
回牡丹阁的路上,静雨一直想等着德王妃说话,但德王妃却阴沉着脸,似没有要说一句话的意思,静雨到底忍耐不住了,竟快走几步,伸出手拦在了德王妃前面,她紧紧地盯着德王妃道:“王妃,您说过要让静雨当个贵妾的,如今且不说贵妾了,静雨连个贱妾都不是,只是通房丫头,您不觉得该给静雨一个交代么!”
德王妃原本就在西凉茉那里落了脸,现下心头正憋着气,不知该怎么和秦大管家交代,却不防静雨这般咄咄逼人,一副质问她的模样,气得德王妃心火一起,便一扬手“啪”地一声甩上了静雨的脸,骂道:“小蹄子,你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么,难怪方才那何嬷嬷要教训你,还真是本王妃素日里纵容你太过了!”
静雨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德王妃,杏仁大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其他的丫头嬷嬷们看着气氛不妙,便都乖觉地远远地退开来去。
德王妃看着静雨这幅模样,可怜得紧,到底也是她的骨肉,自小放在身边疼宠着长大,便瞬间心软了下来,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雨儿,你该体会本王妃的难处,原本若是一年后贞敏郡主没有怀上孩子,自然能名正言顺地提你当姨娘,但如今她才过门一个月,未免说不过去,本王妃也不好向靖国公府和宫里交代,你且等上一等……。”
但静雨却忽然甩开了她的手,苍白着脸冷冷地看着她:“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就是看不上我而已,我和司含玉都流着你的血,可今日若换做是她们,不要说做个妾,就算是正妻,你也会绞尽脑汁地挤下贞敏郡主,帮着司含玉坐上那个位子,而我就是出身低贱,天生就该做个伺候人的丫头,是不是?”
此言一出,让德王妃瞬间如遭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又惊惧地看着静雨,她哆嗦着唇,厉声道:“你……你说什么,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是谁!”
看着德王妃横眉竖目的模样,静雨只觉得心头一片寒凉,她捂住脸,泪眼凄然地看着德王妃,咬牙低喊:“我倒是希望这些话是假的,我静雨是造了什么孽,上辈子才有像你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娘!”
说罢,她一转身,哭泣着飞奔离开。
只余下仿佛浑身气力都像被抽干了的德王妃,德王妃愣愣地呆在原地许久,只觉得静雨的话和她厌恶的眼神让自己心如刀绞,难道自己还不够疼爱她么?
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都在为她打算么?
德王妃捂住自己的发痛的心口,颤抖着几乎站不住,身后立刻有嬷嬷上来扶住她,颤声道:“王妃,小心。”
德王妃方才如梦初醒般,瞬间脸色苍白,方才这些话竟然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路上喊了出来的。
她立刻警惕地周围四处张望,发现这会子正是大中午,这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自己带着的这几个丫头嬷嬷,她的心才略微放松下来。
随后德王妃看向扶住自己的嬷嬷,冷冷地道:“你们刚才都听见什么了。”
那些嬷嬷和丫头的头都瞬间低了下去,每个人都颤抖起来,但她们还是齐齐地低声道:“奴婢们什么都没听见。”
寒风冷冷飘过,仿佛将所有的寒意都凝成了冰壳拢在了这些仆婢的身上,她们大气不敢喘,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祈求着主子的大发慈悲。
德王妃沉默了一会子,忽然缥缈地笑了笑:“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本王妃自然是知道你们忠心的,既然什么都没听见,那就是最好的,若是让本王妃听到有那不应该嚼舌根的,就休怪本王妃不讲情面。”
众仆婢这才堪堪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流露出感激之色的,但她们没有看到的是德王妃转身的那一刻,端雅温柔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扭曲的狰狞。
她冷冷地看着前方的路,默道。
这些人,是一个都留不得了的。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等着德王妃领着仆婢们离开,空无一人的道上,却慢悠悠地晃出一个提着鸟笼穿着小厮服的人影出来。
这十三四岁的少年看着德王妃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可爱却异常冰冷的笑容来,转身向邀月阁而去。
……
白玉正出来端了热水准备进房伺候西凉茉简单梳洗,一会子午休后去牡丹阁探望司流风。
她一转头却忽然见着一张可爱清秀无比的少年脸孔出现在自己面前,对着她甜甜地唤:“白玉姐姐。”
白玉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伸手敲敲他的额头:“小六子,我的小白呢,你不是带它去捉虫子吃了么?”
小六子摸摸额头,颇为有些委屈地嘟哝:“姐姐就惦记着小白,这只色鸟哪里有去吃虫子,它就只惦记着树上那只母乌鸦,也不见你惦记着人家!”
但他还是把鸟笼子递给了白玉,顺手接过了她手上的雕喜鹊登梅黄铜热壶。
白玉失笑:“小六子,你这是吃哪里来的醋呢。”说着顺手将那只通体暗红的华丽小胖鸟从鸟笼子里抱出来。
小白正恼了小六子说它色。
小胖鸟立刻不顾小六子堪称阴森恐怖的目光,张扬地在白玉的胸口蹭来蹭去,顺带发出舒服地“嘎嘎”声。
瞪,瞪,瞪个屁,老子就是蹭小玉儿的豆腐了,哼哼~
小六子危险地眯起眼,他迟早有一天把这只臭鸟给阉了!
不过现下还有其他事得处理,他便问白玉:“是了,小姐可歇息了?”
白玉摇摇头,笑道:“没呢,一同进去吧。”
小六子轻易不会来寻小姐,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白玉领着小六子去见了西凉茉,小六子便将方才在回邀月阁路上无意间撞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西凉茉听,西凉茉一听,立刻颇为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哦,你当真没有听错?”
难怪她一直都觉得静雨不像个寻常丫头,原来还有这般内幕,这德王妃看着一副贞静贤淑的模样,却不想原来也是个按捺不住寂寞的,竟然与野男人有了私生子,还如此大胆地带在身边。
小六子肯定点头:“是,属下敢担保不曾听错。”
西凉茉想了想,交代小六子:“王妃能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么久,必定不是个真心慈手软的,你且和魅七一起想个办法,将那些仆妇们选两个不动声色地救下来,然后交给白嬷嬷,让她藏到我名下的庄子里去,日后总有大用处。”
看着小六子去了,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正愁着怎么打破这王府的格局,如今就有一把利刃送到她手里,还真是天赐良机。
静雨,当真是颗妙棋。
“只是,奸夫是谁呢?”西凉茉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白玉则低声道:“您觉不觉得那……秦大管家在王府里的地位太过超然了。”
西凉茉抚摸着小白柔软胖胖的小身子,眸光清冷如雪:“是啊,一个深闺寂寞,一个野心难藏,倒真是一对绝配。”
……
……
且说德王妃这一头回了牡丹阁,一边命人立刻去寻秦大管家回来,一边让人立刻将跟着回来的几个丫头婆子堵住了嘴,关进柴房里,还要让人去寻静雨,怕她出事,真真是伤心又伤神。
静雨此刻却正在一处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抱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少女,哭得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香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母妃她要这么对我?”
只有在这里,她才敢喊王妃一声母妃,在这少女面前爱,她才敢说自己也是德王府的小姐。
那少女生了一张极为寻常的面孔,正是当初那个出现的锦娘,不,静娘房间里为静娘出谋划策陷害刚进门的西凉茉的少女。
她轻拍了静雨的背,柔声安慰:“雨妹妹,你要知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谁让咱们都不是那明正言顺嫡出的孩子呢。”
静雨直起了身子,抹着泪愤愤地低声道:“嫡出,嫡出就这么重要么,难道庶出的就不是人么,我也是她肚子里掉下的肉,凭什么就比司含玉下贱呢,这不公平!”
那少女叹了一声,仿佛极为苦涩地道:“司含玉是明正言顺的郡主,日后娶了她的必定是高门贵第,咱们这些,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命,王妃不要让我许个不知所谓的纨绔子弟,我就满足了,你到底不同,还是王妃肚子里托生的,若是……。”
“若是什么?”静雨立刻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她不想只是当个下贱的通房丫头,自打从香儿这里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秘密,她就盼望着有一天能得到相应的地位。
那唤作香儿的少女看着静雨,仿佛很是犹豫地道:“若是没有了含玉,你不就是王妃唯一的亲生女儿了么?”
“没有了含玉?”静雨喃喃自语,随后心中一惊,看向那少女,脸色有点苍白地道:“你是说……是说……。”
香儿伏在静雨的耳边轻声道:“是啊,若是没有了司含玉,王妃自然只能将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你,若是想要当上流风哥哥的正妻,也不是没希望的……。”
香儿的话似一千只小手在她的心头撩拨着,充满了引诱的气息,静雨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那……我该怎么做呢?”
香儿的目光里跳动着一丝诡谲的火焰,轻声在静雨的耳边细细地吩咐了起来。
许久之后,看着静雨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以后,一个老妪从旁边的房间掀了帘子进来,捧着一盆水和一个梳妆盒子放在桌子上,看了少女一眼:“那丫头上钩了?”
香儿冷冷地一笑:“利欲熏心,她哪里能拒绝得了我的提议呢?”
她伸手沾了水在自己脸上沿着额角慢慢地地抚摸,不一会子,一块完整的人皮面具就落在她的手上,露出一张眉目极为精致,像一只美丽的瓷娃娃的面容,正是德王府上的二小姐——司含香。
老妪就这水盆和梳妆盒从新为司含香梳妆打扮,又让她换下了那身婢女的衣服,收拾干净了一切,才送了司含香出门。
司含香确定四下无人后,转头对着老妪道:“辛嬷嬷,你不必送我了,若是让人看见我在这里,不太好。”
辛嬷嬷立刻点头,低声道:“小姐,你要小心一些,我看那贞敏郡主不像寻常人等,她身上似有些功夫的。”
“哦,我那小嫂嫂会功夫?那最好不过了。”司含香嘻嘻一笑,大眼珠子一转,眉目间满是不怀好意。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便匆匆地离开了。
——分界线——
德王妃寻到了秦大管家,却发现秦大管家并没有将静雨的身世透露给静雨,两人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等着静雨回来,逼问了许久,静雨都一口咬定了是自己无意间听见了他们说话,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世的。
德王妃和秦大管家见逼问不出什么,也只得将信将疑地暂且信了静雨。
德王妃劝静雨接受这个通房丫头的安排,等着怀了孩子,再给她提上姨娘的地位,却不知自己的女儿早已不满足于这个姨娘的位份,有了更大的野心。
但静雨面上还是温顺地应承了王妃,不吵不闹,让德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安排人处置今日那些听到不该听到话的仆妇去了。
她哪里知道静雨一转身,就趁着夜色去了秦大管家那里,跪在地上向秦大管家说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恶毒的计划。
并且泪如雨下地看着秦大管家道:“若是父亲不答应雨儿,雨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随着如海哥哥一起去了,父亲莫要忘了如海哥哥是怎么死的!”
秦如海和静雨是同父异母所生,静雨知道自己身世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所以对秦如海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但此刻,她并不介意表现一出兄妹情深来。
秦大管家从一开始听到这个计划,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想要拒绝,但是后来在听到秦如海的名字后,果然又改变了主意。
秦大管家虽然恼火王妃没做到答应给静雨争取贵妾的位子,但更恨西凉茉这样不识趣,拿身份压人,再加上紫衣客也是为了救西凉茉和司流风,才杀了秦如海的,还是用那种残忍的手段。
想起自己儿子的惨死,秦大管家就心如刀绞,何况眼下自己唯一的血脉就是静雨了,若是日后有望打下半壁江山,静雨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同是王妃的亲生女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所以,他眸底掠过一丝恶狠狠的眸光,点头道:“好,为父自然是答应你的!”
静雨方才破涕为笑,眉目生光,仿佛几乎看见了自己穿着一身华服,伺立在司流风身边的模样。
一府之中,各人心思,各怀鬼胎,在这夜色浓浓间,阴诡的气息,慢慢地弥散开来。
而唯一仿佛一无所知的,便是病重在床的司流风了,迷迷糊糊间,他只觉得身边多了一具柔软香凉身体,缓解了他高烧的身体带来的炽热感,他下意识地便搂住了那具身体,轻呢喃了一声:“茉儿……。”
静雨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愤恨,但是终于得偿多年所愿的兴奋还是让她慢慢地舒缓了心情,伸出柔软的双臂颤抖地抱住了司流风,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
邀月阁里,也同样有一对人儿抵足而眠。
“怎么,想着司流风和那丫头,所以吃醋睡不着?”百里青悦耳却总带着渗人阴诡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耳边响起,扣住西凉茉纤腰的手紧了紧,有点不满意她的心不在焉。
“你才吃醋吃得睡不着,我是在想秦大管家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连王妃都勾搭上了,他的野心不小呢。”西凉茉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有些不舒服地想要挣开他箍着自己细腰的手。
百里青索性使了个巧劲将西凉茉拢到自己身下,像一只圈占着自己宠爱的小兽一般的大妖兽,慢条斯理地伸手拨着她的头发玩,不时捏捏她露出的雪白肩背:“这天理教十有**是秦大管家成立的,为师看着他的意图恐怕不是只当这一教之主这么简单,倒是有点而问鼎大宝,逐鹿中原的意思。”
百里青的手势是极好的,西凉茉被他揉捏得极为舒服地微微眯起眼:“嗯,徒儿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秦大管家虽然看着是有些谋略的,但若说他能用几十年的功夫建立起来这天理教又似太抬举他了,师傅何不让司礼监的探子去查查当初天理教的发源处。”
“怎么,你怀疑这天理教后头还有人?”
百里青也似玩儿上瘾了,见着西凉茉一副享受的模样,竟然也颇有成就感,平日别人伺候他,难得他今儿也有一回伺候人的兴致,便将那些小太监们伺候他的技巧都使了出来,在西凉茉身上慢悠悠地轻揉慢捏了起来。
“嗯……我是这么感觉的……师傅,你……唔……嗯嗯……好舒服……不要停……。”西凉茉被捏得筋骨酥麻,一点儿软麻筋处被捏着了,一下子就忍不住低低地叫了起来。
偏偏百里青就捡她的软处捏,一会子直捏得她香汗淋漓,身子发麻:“行了,师傅,够了,不要了……不要……。”
“嗯,真的不要了么,不要就再叫两声来听听。”百里青魔魅似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耳边轻声引诱着,不怀好意思地咬上她白玉似的耳垂。
西凉茉直感觉身上一阵酥麻,方才惊觉不对,原本正正常常的说话竟就这么变味了,自己的那些低吟愈发的听起来暧昧得紧,不由脸色微红。
“师傅,咱们是在谈正事吧?”西凉茉叹了一口气,打算伸手把百里青的脸推开。
今儿他一回来,就奔邀月阁来了,自己想着也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今早听到的消息,也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所以就没拒绝今晚他来过夜。
不过这厮,似完全没有正事放在心上!
“为师是在谈正事啊,奸夫淫妇的正事!”百里青微微一笑,朦胧的烛光下,眉色生香,肤光如玉。
西凉茉脸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红,咬牙低道:“再这样,以后师傅你就不要来了。”
看着怀里的小狐狸是真恼了想要走,百里青一手拖住她纤细光洁的脚踝,再次将西凉茉拖回自己怀里,照旧咬住她的小耳朵轻道:“别恼,爱徒,咱们总得做戏做全套,否则岂非对不住那些来偷窥看戏之人?”
西凉茉一听,停了抗拒的动作,瞬间警惕起来,微微凝了神,看向窗外:“师傅可有什么打算?”
既然百里青早已发现有人在窥视,却没有动手将那人弄死或者赶跑,那么必定是他有了计划。
“那人在屋顶,倒是个内家功夫的高手,想不到天理教倒有这般人才。”百里青贴着西凉茉的耳边轻喃,顺带漫不经心地挑了她肚兜的衣带。
西凉茉一门心思在考虑正事,丝毫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只颦眉压低了声音:“为何是秦大管家派来的人?平日里并不见有人来窥伺邀月阁。”
今日她才发现德王妃的秘密,邀月阁就立刻被人监视了,莫非是走漏了风声?
“为什么不了结了那人,若是让咱们的秘密被发现了……。”西凉茉忽然感觉身上一凉,下意识地一把抱住胸前,红着脸恶狠狠地低骂那妖孽:“你作甚,是嫌弃那人还没将我看光么?”
百里青顺手将她扑倒,似笑非笑地对着身下少女道:“一会子让魅一跟过去不就知道那人是来捉奸的,还是别有目的了么,至于其他,放心,为师会保护你的清白的。”
西凉茉睨着他冷笑:“有师傅在,徒儿还有清白这回事么!”
百里青挑眉看着她,片刻,有些忧伤地叹了一声:“既然徒儿你如此想要毁了为师的清白,为师也只好大义献身了。”
西凉茉:“……。”
……
正所谓香浓梦笑开娇靥,眠鬟压落花。簟纹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那房内春情融融自看得房上客,眼中含火,心中骚动,但是偏偏又什么都看不清,他琢磨了一会子,心中到底暗骂一句:“奸夫淫妇。”便腾身趁着夜色飞去,却没有想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坠着个幽幽的影子,亦步亦趋如鬼魅一般地伏在他身上。
若是此刻有人看见,恐怕要眼睛一翻,吓得晕死过去。
等着房上客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房间,面纱一扯,露出一张颇为斯文的中年书生脸来,赫然就是秦大管家。
正在房间里绣荷包的静言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之后,便迎了上来,有些紧张地道:“大管家,如何,可有把握?”
秦大管家上了暖炕上坐着,喝了静言奉上的茶,冷笑了一声:“今日雨儿说的事,我原本还想着有些麻烦,却想不到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什么贤良淑德的贞敏郡主,也不过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小贱人,竟然连紫衣客那种人也勾搭上了。”
静言一愣,惊愕地道:“什么?”
秦大管家哼了一声,眼里满是鄙夷:“原本还想着怎么给贞敏郡主安一个偷情的对象,谁知我今儿去,却见着她与那紫衣客在那颠鸾倒凤。”
静言一听,便笑了:“这也怪不得那郡主,她嫁入王府一月,小王爷不是病了,就是因为大夫的交代不能与郡主同房,那是会寂寞的。”
秦大管家见着静言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忽而想起今晚看见的春光,便心头痒痒起来,上前一把抱起了静言往内房去:“小蹄子,后日你且引了那紫衣客到后花园的玲珑塔去,若是事成了,本大管家重重有赏。”
“大管家要赏赐‘侄女’我什么,您就不怕王妃打翻了醋坛子?”静言媚笑着,手指在大管家胸膛上画圈圈。
大管家不屑地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芒:“那跋扈的老妇,迟早有一日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下堂妇!”
“那静言能当大管家的王妃么?”
“自然,自然……。”
大管家踢上门,顺带掩去了一室春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门外,融进夜色里。
……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现,细细的小雪下了一夜,冷风潇潇,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缕冷风让司流风忽然一个激灵,瞬间醒来。
他刚一动,陡然发现自己被窝里多了一个不着寸缕的美娇娘,细看去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静雨,立刻吓了一跳,正要发怒,却见西凉茉领着两个面生的丫头不知何时进来的,正对着他淡淡地道:“小王爷,恭喜新得美娇娘,今后静雨就是您身边的通房丫头了。”
司流风大愕,伸手就抓住想要离开的西凉茉,面露困惑:“茉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理了理头绪,却发现这些日子他的病情总是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床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西凉茉眼底仿佛带着淡淡轻愁,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静雨是母妃给小王爷安排的通房,妾身身子弱不能伺候小王爷的时候,就由静雨来伺候您就是了,等着静雨有了孩子,再给她提姨娘。”
说罢,她也不去看司流风错愕的样子,只对着静雨冷淡地道:“这两个丫头,是母妃给你安排的,以后她们就跟着伺候你了。”
一大早,德王妃就将她传了过来,让她带着这两个丫头去给静雨,无非就是想要她亲口承认静雨的地位。
“谢少王妃。”静雨拿被子掩住了身子,仿佛极为羞涩地道,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肩头出来,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睛。
“茉儿……。”司流风想要说什么,但西凉茉摆摆手,连理会都懒得理会他们了,只转身领着自己的丫头去了。
司流风立刻想要下床,穿衣衫,却被静雨一把抱住了腰身:“小王爷,李圣手说了,这些时日你病势不适移动,您快快躺下。”
司流风心头焦灼,眼前满是西凉茉冷淡的样子,看着静雨的时候就不免多了几分鄙夷,他冷声斥道:“你还不放手!”
静雨看着心上人为其他女人焦灼的模样,不由心如刀绞,泪水便从眼睛里滚下来了:“小王爷,妾瑟道妾身卑微,可是妾身与您自小一块青梅竹马的长大,妾身自幼就倾心小王爷,如今妾身不敢与少王妃比肩,所以心甘情愿伺候小王爷,什么也不求。”
司流风看着静雨哭得梨花带雨,不由手上的动作一顿,到底他与静雨也有多年相识的情分,再听着静雨那样深情倾慕之话,也不由心中微动。
见司流风似有犹豫的模样,静雨更是娇声可怜:“小王爷,您就是不怜惜静雨,也要顾虑自己的身子呀。”
说罢她似要起来拉住司流风,却不小心手一滑,落了被单,便将春光现了出来,司流风立刻红了俊脸,想要别开头起身,但静雨一急,什么都不顾地抱住了司流风:“小王爷……。”
……
司流风,到底还是没有追了出去。
这样的结果,让德王妃和秦大管家等人都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松了口气。
——小肥鸟的分界线——
“少王妃,这边请。”司含玉身边的丫头静香笑着为西凉茉打开了玲珑塔门。
西凉茉看着那玲珑塔,九层高的塔,是当年老德王爷在西北边境打仗的时候,担心先王妃思念他,便请了圣旨,下令工匠特意为先王妃建造的,面朝西北,并且以先王妃的名字命名,若是先王妃思念他,便可登塔朝西而望,以寄相思之情。
曾经成就了一段上京中美丽情深的佳话,只是如今老德王爷和先王妃都已经逝世,只空留一座宝塔任人唏嘘。
“含玉郡主真的在塔顶等着本少王妃么?”西凉茉看着静香,淡淡地道。
她的目光平静又冷漠,仿佛像一束冰冷的光射进静香的心里,让静香觉得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畏惧。
静香立刻低头恭敬地道:“是,含玉郡主正在上面等您呢。”
声音里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颤抖。
西凉茉看着她,微挑了一下眉,没有说什么,提着裙子,进了宝塔,静香立刻跟在她的身后。
宝塔一层一层地往上盘旋,不知为何有一种极为窒闷的寂静弥散在两人之间,让静香有一种腿软的感觉。
忽然空气里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空气的窒闷。
西凉茉和静香齐齐抬头望去,只见着一道人影从高空中头朝下地坠落下来,那一身精美的衣衫仿佛鸟儿折断的羽翼,在空中散开成一片美丽凄凉的阴影。
而她们正巧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那坠楼之人的脸,那张美丽而惊恐的面容正是——司含玉。
下一秒,人体坠地,骨骼碎裂的闷响声传开了来。
------题外话------
不忍,不忍,茉莉从来不忍,下一章解决掉某些讨厌的人~放心大管家什么的都是浮云
第九十六章 峰回路转
静香吓得面无人色,立刻拉着西凉茉往上跑:“不好,少王妃,咱们赶快上去看看!”
可是她这大力一扯,却仿佛扯了一个石头做的人,竟然丝毫不曾扯动西凉茉分毫,倒是她自己差点一个跟头栽下楼梯,还是西凉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
静香险险地稳住了身子,惶然地看着西凉茉,片刻后才呐呐地道:“谢谢少王妃相救,咱们还是快点儿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上楼了。
到了塔顶层,西凉茉简单地环视了一圈,这九层玲珑塔可见视野非常广阔,能将上京的风景尽收眼底,而且顶层的布置可见当初是非常精美而奢华的,甚至还有一张精雕黄花梨牙床和梳妆镜,可见先王妃当年确实很得老王爷的宠爱,只是德王爷和先王妃都去世之后,此处就再也没有人修缮了,如今虽然因为还有打扫不显脏污,但这里的一切都显出一种极为灰败的感觉来。
西凉茉看着这样的环境,微微地挑眉,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但是那东西的影子还没抓住,她就听见有一道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咦,这不是少王妃么?”
西凉茉转头看去,不知何时窗边站了一个高挑的紫衣人,他身负长剑,容长脸、细眼、直鼻、阔口,正仿佛一脸诧异地看着少王妃。
此人不是虚无山虚无派的掌门人紫衣客,又是谁?
“先生,如何在此?”西凉茉仿佛也颇为惊讶。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静香陡然发出一种极为尖利恐怖的叫声:“啊——!”
“静香,你……。”西凉茉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楼下不知何时传来了纷纷脚步声,并且伴随着鼎沸人声。
“不得了,含玉郡主坠楼了!”
“快,上去看看!”
“抓住那推郡主下楼的凶手!”
不一会,楼梯口冲上来了数道人影,四处张望,其中为首的正是秦大管家,他看着西凉茉与紫衣客,眸里闪过一丝凶光,随后对着一边仿佛瑟瑟发抖的静香道:“静香,你怎么了,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含玉郡主会坠楼!”
静香捂住耳朵,眼里瞬间含了泪,恐惧地拼命摇头:“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但她畏惧的目光却仿佛怯生生地看向了西凉茉,随后像是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她立刻收回目光,整个人都害怕地往后退。
众人怀疑的目光瞬间都落在西凉茉身上,也有不少是落在了紫衣客的身上。
秦大管家立刻身子一横,挡住了静雨的去路,一边睨着西凉茉,一边冷声对静香道:“静香,你不要怕,如今这么多人在这里,你看到了什么只管说出来,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们都会请王妃为你做主,咱们也好为含冤而死的含玉郡主报仇!”
西凉茉若这时候还不明白秦大管家想要做什么,她就白白活了这些年了。
她看着秦大管家,挑起眉,淡淡地道:“秦大管家也未免太武断了些,咱们这些人都是刚刚上来,方才只看见了含玉郡主坠楼,并不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郡主自己不小心失足坠楼的,你怎么知道她是被人推下去含冤而死的呢?”
此时情境说这些话,虽然西凉茉问心无愧,但在旁人听起来便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秦大管家看着众人看向西凉茉的目光更为闪烁怀疑,心中自得,他冷笑一声:“是与不是,只要问问目击者便可知了。”
静香此时仿佛实在众人的鼓励下,终于生出了勇气,忽然一手指着西凉茉尖利地道:“是少王妃,是少王妃亲手将郡主推下楼的!”
众人哗然,不敢置信地望着西凉茉。
西凉茉则静静地看着静香,还是那种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一般,令静香几乎不敢和她对视。
她淡淡地道:“静香,你要可要想好了,你真的看见我将含玉郡主推下楼么?”
“我……。”静香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在秦大管家鼓励的目光下,一咬牙,坚持道:“是,方才我看见少王妃将郡主推下楼了。”
“少王妃,请你不要恐吓证人!”秦大管家居高临下地睨着西凉茉,眼底闪过倨傲冷酷的光,仿佛他已经将西凉茉拿捏在手心一般。
西凉茉冷漠地看了众人一眼:“咱们去见王妃罢。”
说罢,她转身拢手入袖,优雅地向楼梯走去,众人却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让这气质冷然而不容冒犯的少女款步下楼。
……
修武堂,乃是老德王当年习武与处理公务的议事堂,此处也有不少将官因为办事不利,而被就地鞭笞或者打军棍。
因此,修武堂也是德王府的刑堂。
此刻刑堂上首坐着德王妃,她一脸苍白而冰冷地支着额,看着堂下那一具已经覆盖了白布的尸体,那是她与老德王爷唯一共有的女儿——司含玉,她受尽了德王妃和司流风的宠爱,在宫里很得受韩贵妃和皇后娘娘的青眼,所有人都说这样的天之骄女,将来必定要许配一个身份高贵的皇子或者郡王才相衬。
如今身份高贵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因为摔得身子支离破碎,鲜血染红了担架,连冰冷的冬天也不能阻止那些血液流淌,如今还在往外面一滴、一滴地渗出。
每流出一滴血,德王妃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一下,直痛得让她难以忍受堂下那些嘈杂吵闹之声。
“都给我闭嘴!”她陡然发出尖利的怒喝,一瞬间,底下七嘴八舌地数落着西凉茉罪名的人以及为她辩护的人都同时闭嘴了,呐呐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德王妃。
坐在左侧手的司流风看着站在堂上面无表情的西凉茉,他面色白了白,转过德王妃,想要说什么:“母妃,茉儿她不会……。”
“风儿!”德王妃第一次厉声厉色地看向司流风,眉目里的冰冷让司流风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有些担忧地看向西凉茉。
他是不相信西凉茉会去推司含玉下楼这样的事,毕竟她和含玉两人关系是极好的,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德王妃目光凌厉地看着堂下那悠然立着,面色从容的少女:“贞敏,静香说是你将含玉推下楼的,这可是真的?”
西凉茉看向德王妃,淡淡地道:“当然不是真的,孩儿有什么理由要害含玉呢?”
德王妃看向一边跪着的静香,厉声道:“静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是什么情形,你还不一五一十地说来,若有半句虚言,本王妃就将你一家老小全部打杀了!”
德王妃深知,指控一名郡主谋杀另外一名郡主,这样大的罪名,连她都未必能处置得了这样的事,只是静香是家生子,她也没有理由要去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陷害西凉茉,所以德王妃一定要先问个清楚明白。
静香跪在地上,仿佛极为害怕地道:“今儿早晨,含玉郡主说她想邀请少王妃下午到玲珑塔去观赏雪景,所以今天早晨她要先上塔去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布置的东西,于是郡主和奴婢一起上玲珑塔了,只是走到第八层的时候,奴婢不小心扭了脚,所以郡主就让奴婢慢慢走,她就先行上去。”
静香顿了顿,似乎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子颤抖了起来:“后来郡主就上去了,然后奴婢就在楼下听到了郡主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就是郡主大声质问少王妃的声音,她问少王妃为何要与紫衣客在这里……在这里……。”
秦大管家立刻急急逼问:“在这里做什么?”
静香随即涨红了脸答道:“她问少王妃为何与紫衣客在塔顶私会,而且还衣衫不整……。”
众人瞬间哗然,看着西凉茉窃窃私语起来,就是司流风的脸色也瞬间铁青,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西凉茉,但在看见西凉茉冷静面容的时候,他的心却又缓缓落下。
应该不会的,茉儿怎么可能看上紫衣客那样的粗俗江湖客?
“然后呢!”德王妃目光冷冽地看着西凉茉,厉声追问静香。
她也觉得西凉茉和紫衣客之事,实在有些蹊跷,但有些事却不得不问,尤其是事关她玉儿的惨死!
静香看了司流风一眼,仿佛极为不忍地道:“少王妃说那是因为小王爷身子虚弱,不识闺中情趣,宛如废物,还不如紫衣客那样的江湖侠客……。”
此言一出,众人的异样目光都瞬间集中在了司流风身上,司流风最近身体确实因病而虚弱了些,少王妃嫁过来一个月,他几乎就没有几天是能歇在少王妃的房间里的,难道是因为如此,所以少王妃才……
司流风再也忍耐不住了,心中瞬间掠过羞辱的愤怒,拍案而起:“静香,你休得污蔑少王妃!”
静香委屈地红了眼喊道:“小王爷,静香没有污蔑少王妃,静香是因为走慢了点,所以亲眼目睹了少王妃和紫衣客因为含玉郡主不肯帮他们遮掩秘密,所以将少王妃推下了塔顶。”
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了西凉茉,眼里满是鄙夷,悄声议论着这少王妃看着明丽温婉,想不到却是个如此残忍放荡的人。
司流风气得几乎想要一掌死静香:“你还不住口!”
在司流风眼里静香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指控西凉茉偷人,就是当众侮辱他,若是西凉茉真的给他戴了绿帽子也好私下处置,怎能如此公开审讯!
德王妃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风儿,你坐下,母妃不想再说第三次,此事事关你妹妹,不管是任何人,若是真如此心狠手辣地做下这样的事,母妃不会放过她,德王府也不会放过她!”
已经是一身小妇人打扮,一身穿金戴银的静雨伸手拉住了司流风的手,低柔地道:“小王爷,别太难过了,静雨永远都在您的身边,不会背叛您。”
她俨然已经直接给西凉茉定了罪的模样,令西凉茉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静雨,说话要知道分寸,省得总被人掌嘴。”
静雨脸色一阵青红,看着西凉茉讥讽地道:“我若是少王妃,便老老实实地认罪求饶,或许德王妃还能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呢。”
德王妃也肃穆森然地看着西凉茉道:“贞敏,你对静香所说的事作何解释?”
西凉茉淡漠地道:“儿媳没有要解释的,如今不过静香一张嘴,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儿媳与紫衣客有染,也不能证明就是儿媳推了含玉下楼!”
秦大管家看着西凉茉嘿嘿冷笑一声:“少王妃,在下还是劝您老实一些,莫要到时候用了刑,才肯承认与那紫衣客有染,您年少多情,那紫衣客当初从天理教人的手中解救了您,您以身相许也在情喇中,何况当初小王爷一直都在昏迷,你们从天理教教徒手里脱身后那一个下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也是都凭借您一张嘴么?”
这意思已经分明是在说西凉茉当初早与那紫衣客有染了。
而且条理分明,句句在理,让听者不相信也难。
西凉茉鄙夷地看着秦大管家,轻蔑地嗤笑:“用刑,你一个卖身为奴的贱民,也配对本郡主说这样的话么,刑不上大夫,本郡主乃陛下亲封一品,谁敢轻易对本郡主用刑?”
秦大管家瞬间大怒,没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身份,他就永远都会被这些高官贵族们鄙视,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西凉茉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身上见到那种狼狈不堪,跪地求饶的模样,却不想到了如今,她还如此傲气。
偏偏他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气得胸脯一股一股地,额头青筋毕露。
但坐在上首的德王妃却冷冷地开口了:“没错,秦大管家是不能对贞敏你用刑,但是本王妃却可以禀报皇后娘娘,让宗人府来处理,宗人府掌管宗族名册,管理宗室内部诸事,处理上了玉碟的宗室成员所犯之罪,自然有权利对犯了大罪的贵族们用刑。”
西凉茉目光如电,看向德王妃,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了片刻,那种森冷阴沉的目光几乎让德王妃这样久浸权势间的人都感觉道彻骨的寒凉。
“母妃若是想要禀报宗人府,便自管禀报就是了。”
看着西凉茉毫不在意的模样,德王妃不禁有些怔然,她没有想到西凉茉丝毫不为自己恐吓的话语而害怕,难道真的不是她做的么?
但是西凉茉那种倨傲冷漠却让德王妃心中异常的不舒服,她看着西凉茉再次厉声道:“贞敏,你休得胡搅蛮缠!”
而这时,一道紫色的人影却出现在了堂上,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正是被静香指控为少王妃‘奸夫’的紫衣客。
“德王妃,息怒,不若听本山人一言?”紫衣客施施然地上前对着德王妃拱了拱手。
德王妃冷冷地看着他:“紫衣客,你要说什么,所有人都看见你和贞敏共处一室,而且也有人方才说只有贞敏在的时候,你才回德王府居住,平日里贞敏归国公府的时候,你便在市井间四处游玩,这也未免太巧合了点。”
此言一出,西凉茉就忍不住没好气地暗自骂,瞧瞧,被人抓了把柄了不是。
秦大管家却不免有些失色,他方才分明命人锁住了紫衣客,这人是怎么挣脱了那千年寒铁做的链子?
紫衣客看着各人脸色迥异,他却悠然一笑:“王妃,本山人云游四海,高朋满座,当初说了借住你处,便是为了等候故友归来,却不想连出去游玩也要被扯上这等事么,世间巧合之事本来就不少,比如这一位静香姑娘,口口声声说本山人与少王妃有染,本山人只问她,第一、此事除了她还有谁看见,本山人既然与少王妃有染,怎么会不带人放风呢?第二、少王妃是一个弱女子,那塔的墙高度几乎到了齐胸高,少王妃又是怎么把含玉郡主推下去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齐望向静香,只见静香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有些犹疑地道:“这……这事除了我,还有静言也应该看见了,因为彼时我……我和郡主是先看见静言从塔上跑下来的,郡主才有些疑惑上去一探究竟,至于那塔……那塔……。”
静香还没有想好怎么答,就有一道细细娇稚的女音响起来了:“我记得嫂嫂好像是有武艺的呢,昨日还看见嫂嫂从玲珑塔上飞了下来,好像仙女一样美呢!”
众人看去,竟然是坐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司含香,她一身粉嫩的袄裙,梳着双还髻,一副天真又可爱的模样,让人完全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话。
西凉茉却冷冷地看着司含香,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玲珑塔,更别说从塔上飞身而下,那么这个德王妃的二小姐到底是为何也要在这事儿里参合一脚?
今儿的事倒是真真有趣,试探出来不少牛鬼蛇神呢。
司含香却仿佛被西凉茉的目光吓了一跳,立刻捂住嘴,慌张地看着众人:“难道香儿说错话了么?”
秦大管家心中大喜,他才不管司含香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什么,但她的话足以证明西凉茉是会武功的,而且不弱,那么就足以说明她有那个能力能将司含玉推下楼。
静香也立刻眼睛一亮地道:“是的,少王妃会武艺呢,我看她轻轻一提就将含玉郡主扔了下去,而且紫衣客也有在一旁帮忙。”
这事儿一定要拿死了西凉茉和紫衣客,否则倒霉的一定是她。
“哦,原来你和静言都看见了我与紫衣客有染,也看见我推了含玉下楼是么?”西凉茉再一次看想静香。
静香不敢看西凉茉的目光,只狠狠地点了头,咬死了道:“是的,少王妃,你是在太狠心了。”
西凉茉唇角微勾,没有再问了。
“王妃,如今证据确凿,您可不能姑息了这奸夫淫妇!”秦大管家站起来大声地道,德王府的众人都随声附和。
司流风面色晦暗不明,握住椅子的手背青筋毕露,司流云则满脸幸灾乐祸,只有司流瑾,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在众人鄙夷怒视目光中,依旧淡然如空谷幽兰的女子。
他想要为她说一句话,但是才张口,司含香就已经狠狠地一脚踩在他的脚上,让他痛得一下子出不了声。
德王妃看着那担架上了无声息的女儿,心痛得再也难以忍受,她站了起来,厉声怒喝:“来人……!”
“慢着!”西凉茉忽然再次出声了。
德王妃对着她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都到宗人府去说罢!”
西凉茉这丫头,害死了对她如此亲近的含玉,却毫无悔改之心,真是恶毒之极,无论如何,她都要这小贱人为她的含玉偿命。
看着德王妃仇恨的目光,西凉茉淡淡地道:“母妃,儿媳只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说着她不待德王妃的回答,便拍了拍手,不一会,就见白蕊和白玉扶着一个气色苍白,一身婢女打扮的少女进来了。
那少女一出现,瞬间满堂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有些胆小的竟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而还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浑身发抖。
“你……你是人……是鬼?”秦大管家第一次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的事,瞪着那少女,颤声道。
那少女面容秀美,琼鼻秀目,正是‘已死’的——司含玉。
司含玉狠狠地瞪着秦大管家冷笑:“怎么,大管家,你不知道我是人是鬼么?”
随后她挣开了白玉和白蕊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坐在上首已经一脸震惊又茫然的德王妃。
司含玉扑进她的怀里,泪如雨下:“母妃,含玉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含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王妃望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瞬间有落泪的冲动。
司含玉从她怀里抬起头来,转筛着大管家,恨恨地道“是大管家,是他将我推下了玲珑塔,若非是嫂嫂和紫衣客大侠,女儿已经魂归离恨天了,如今他还要藉此来诬陷嫂嫂和紫衣客大侠!”
众人瞬间哗然,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此这般情势直转急下,让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
方才的‘奸夫淫妇’此刻竟然变成了救人的恩主?
德王妃不敢置信地忘了秦大管家一眼,却在秦大管家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她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心中一寒,仿佛有什么裂开般的疼痛,但下一刻她还是沉声道:“行了,玉儿,你受惊了,且先回房歇着,请回春堂的李圣手来为你看看,明日咱们再议此事。”
紫衣客却忽然冷笑了两声:“德王妃,方才您才说不管如何也一定要为含玉郡主讨一个公道,只凭借静香一人的证词和秦大管家的搓串就要将少王妃送到宗人府,如何现在含玉郡主已经指名道姓地说出了害她的人,您却要再议呢?”
德王妃脸上一僵,感受到了司流风和其他人投来的探索的目光,她心中恼怒紫衣客的不识时务,但还是道:“本王妃是看含玉受惊过度,身子虚弱所以才让含玉回去先歇息的!”
司流风在此时却开口了,他冷淡地看着德王妃道:“既然妹妹已经在这里指认了凶手,何必不一审到底呢?”
说着他看向司含玉,怜惜地道:“含玉,你可难受,要改明日再审么?”
司含玉恨毒了秦大管家和静香,怎么肯就此善罢甘休,自然尖利地道:“不,哥哥,今日本郡主就是要将那居心叵测的贼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德王妃无奈,只得坐下了。
紫衣客看着她冷嗤一声,随后问司含玉:“含玉郡主,请你将当初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含玉点点头,颤声道:“静香告诉我,说是嫂嫂在玲珑塔上设宴,请我一同前去赏雪吟诗,我自然是应了的,谁知到了玲珑塔顶,却没有见着嫂嫂,只见着了大管家,他将我堵了嘴,捆起来吊在第八层塔脊隐蔽处。”
仿佛是想起了那危险情境,司含玉又落了两滴泪才道:“后来我便听见他吩咐静言先去将紫衣客领到塔顶上,再藏身到第八层吊住我的地方,又让静香去把嫂嫂也引上塔来,只等嫂嫂上塔之后,他便让隐身在第八层的静言割断捆住我的绳子,将我摔死,再让静香引着嫂嫂上塔顶,她好去当个所谓的‘目击证人’,然后大管家就会领着众人速速上来,抓个嫂嫂与紫衣客所谓的现行奸情。”
到底是德王爷的女儿,司含玉虽然不曾习武,但也比寻常的大家闺秀还有些胆量,还是能完整地叙述了当时的情况。
司流风想了想,又问:“那静言又去了哪里。”
众人这才发现静言不在现场。
紫衣客却笑了笑,径自去掀开了覆盖着那具支离破碎尸体的布巾:“静言在此。”
他动作极快地一抹,悄无声息地将一张薄薄的东西从尸体的脸上扯进了袖子里。
众人大惊,细细看去,这才明白,原来静言一直都在这里,只是因为摔下来后,她脑浆崩裂,脸上已经是一团扭曲血污,极为恐怖,谁还能仔细去看清楚她的脸,只凭借着一身华服就断定那摔死的是司含玉。
紫衣客冷声道:“本山人初始虽然被静言诱至塔顶,但是我有听声辨位之内家功力,很快就发现了被秦大管家捆在第八层塔脊隐蔽处的含玉郡主和准备谋害郡主的静言,所以我便将含玉郡主救下,再让静言穿上了含玉郡主的衣衫,等着那秦大管家发难时,让含玉郡主割断了绑着静言的绳子,将计就计,为的就是要揭穿这秦大管家狼子野心的真面目。”
众人听闻,只觉得此案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让人唏嘘,看向秦大管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鄙夷而畏惧。
秦大管家站在那里,满面阴沉,一言不发,而静香早已抖如糠筛,脑子里一片混。
她若是还清醒,必定能记得当初她领着西凉茉上楼,看见摔下去的那人的脸确实是司含玉的脸,紫衣客根本是早有准备,而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突然发现这个阴谋的。
德王妃艰涩地道:“秦大管家,他有什么理由如此做呢?”
“因为,他就是那个天理教在王府的内奸!”一道浑厚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看去,竟然是五成兵马司的陈指挥和顺天府尹的章大人,他们领着手下士兵已经将这修武堂团团围住了。
德王妃她心中瞬间一沉,大惊失色:“陈指挥,章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母妃,两位大人,是儿媳让底下人去通知的,儿媳已经认出了那日章大人让儿媳辨认的头颅正是秦大管家的独子——秦如海,再加上此案非同小可,儿媳行得正,坐的端,不但不怕去宗人府,便是让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尹来查此案又如何。”西凉茉淡漠地开口。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心中又恼又急,完了就算她还想保住老秦,这都不可能了!这贞敏实在可恨!
秦大管家瞪着西凉茉,简直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他暴怒地道:“西凉茉,你分明与这紫衣客有染,如今却不肯承认了么,你们这对卑鄙的奸夫淫妇,杀了我儿,还害我至此!”
他说着提剑就要冲向西凉茉。
陈指挥和章大人一挥手指着秦大管家:“拿下那天理教的逆贼!”
数名士兵立刻朝秦大管家冲去,将他团团围住。
但秦大管家武艺高强,三两下就将那些士兵打倒,只是五成兵马司的人多,再加上了不少顺天府的衙役,所以才勉强将秦大管家围困着,但眼见着他就要图为杀将了出去。
只听得紫衣客嘿嘿冷笑一声:“待我来领教一番。”
说着只见一道紫光一闪,秦大管家就感觉迎面一股锐利罡气扑来,让他几乎不能招架,勉力运功支撑住,也只感觉浑身上下都仿佛瞬间被细小利器割破,极为疼痛。
但紫衣客招数怪异,阴狠邪门非常,完全摸不到他的去路。
他每和紫衣客过一招,身上都会多几道伤口,他甚至没有看清楚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没过几招他浑身上下全都是伤口了,宛如被人凌迟一般鲜血淋漓,他不断地发出哀嚎之声,让人不忍触闻。
陈指挥和章大人等倒是很佩服秦大管家,如此凄惨,分明不是对手却还不肯服输收招,但他们哪里知道这秦大管家不是不想收招,而是他根本无法收招。
他的剑仿佛被一种很阴毒的功力吸附在紫衣客的剑上,随着紫衣客的剑势而动,他也只能拼命招架却无法逃跑,否则就会被击中要害。
他从来没有那么疼痛和恐惧过,他几乎能看见自己的肉变成一片片地落地,但他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直到紫衣客忽然嘿嘿一笑,秦大管家清楚地看清楚紫衣客眼底的轻蔑和残忍,他心中大惊,立马回身就走,什么都不顾了,只是已经迟了,只听“喀嚓”一声,寒光一闪,秦秦大管家只觉得自己右肩一冷,随即一阵剧痛来袭。
一条手臂随着紫衣客动作优雅地一挑,瞬间飞了出去,秦大管家血溅三尺。
“啊!”秦大管家惨叫着滚在倒在地,痛苦不已。
这样血腥又残忍的场面,吓得不少在场众人呆若木鸡。
连两位大人都不忍去看。
而紫衣客只是淡漠地道:“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他收了剑,刚想转身离开,却又看见了缩在角落的静香,他狞笑几声,向静言走去。
静香吓得几乎瞬间就失禁了,她恐惧地四处张望,司含玉冷漠地别开了脸,最后静香的目光却落在了一脸冷然的西凉茉身上,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住了西凉茉的腿,苦苦哀求:“少王妃,少王妃,您帮我向大侠求求情吧,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为了钱财而陷害王妃了,都是奴婢的错!”
西凉茉一伸手,拂开了她的手,冷漠地道:“本王妃在塔上已经救过你一次了,你忘了么,静香。”
静香绝望地看着西凉茉,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刚刚张嘴,她就觉得嘴里忽然一凉,随后传来一阵剧痛,她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众人这才发现,她的嘴里是一个血洞,而一截舌头已经被紫衣客给一剑挑出来扔在了地上。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紫衣客狞笑两声,仿佛还不解恨,又挥剑直接在静香脸上画了几道,才大剌剌地转身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离开。
章大人和陈大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想起了那日小巷子里的断肢遍地,不由齐齐叹息,果然是江湖人士的做派,睚眦必报,手段血腥。
司流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
为何,他觉得这人的身影如此眼熟呢?
西凉茉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呆滞的静雨,轻笑一声,静雨回过神来,恰好对上她的眼,却忽然那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她觉得西凉茉仿佛在无声地嘲弄她,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所有得罪这位郡主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
还有那个紫衣客……
……
回到了邀月阁之中,西凉茉今日心情非常好,她想了想,让白珍去采了梅花来,插在了窗棂之上。
今儿,就让那千年老妖得意一回好了,她是想问问他审讯秦大管家的结果,才不是想要见他。
她支着下巴嗅了嗅那梅花上的淡淡幽香,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来。
只是,让西凉茉没有预料到的是,夜里,她并没有等到百里青。
不知是否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她起来了好几次,都没有见到那一袭优雅妖异的身影,一夜辗转难眠。
西凉茉第二日起来,睡眠不足,让她很是恼火,瞅着镜子里自己两个黑眼圈,她暗自发誓,再也不在窗棂上插梅花了,就让那大妖孽自己和自己睡去好了!
一日无话,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送走了过来千恩万谢的司含玉,也打发了提着礼物过来,一副可怜兮兮模样‘承认’自己被秦大管家‘胁迫’说那些子虚乌有的话的司含香,外带也顺便打发掉很是愧疚地支撑着病体过来的司流风。
西凉茉心不在焉地到了夜里,吹灯熄火,她以为自己一如寻常那样沾了枕头就能睡着。
只是不知道为何,眼睛很困,但是还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到了第二日,她看着自己又重了点的黑眼圈,顿时愈发的恼了。
西凉茉想了半日,还是让白珍去采梅花来,她边把梅花插在了窗棂上,边暗自嘀咕:“我才不是要见那人,我是想知道到底事情的进展如何了。”
白蕊在一边瞅着,想要说什么到底没有说。
可是这一夜,她还是没有等到百里青,西凉茉有点坐不住了,去召了魅六和魅七过来,但他们也并不知道任何消息,只知道三日前何嬷嬷就已经回千岁府了。
西凉茉这才想起何嬷嬷是有三日都没有回来了,因为何嬷嬷走之前是过来与她报备了的。
因为何嬷嬷也偶尔会回千岁府邸,所以这一次,她也没有放在心里。
西凉茉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千岁府上一趟,这一次,她带着白蕊,魅七去的,一同如她还在国公府邸时候一样,去国色坊里等着,换了一身衣衫,从后门用一顶魅七叫来的青布小轿一路抬到了千岁府。
只是因为不何嬷嬷带路,只能先让魅七去通报。
过了好一会功夫,等得西凉茉都有些不耐烦了,何嬷嬷才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她看着西凉茉,微微凝眉:“郡主,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西凉茉看着何嬷嬷,这是她第一次在何嬷嬷的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
但,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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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快乐~赶文到半夜两点终于赶出来了——今天要去不熟悉的亲戚家过年三十,真心不想去啊~烦~宁愿码字陪着你们闲聊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这是她第一次在何嬷嬷的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
“郡主,千岁爷今儿不在府上,您还是回吧。”何嬷嬷直接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片刻,她才淡淡道:“嬷嬷,我想听实话,若是您不方便告诉我实话,也给我一个准信,千岁爷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她并不要求彼此相互坦陈,也明白自己的位置,她只是不喜欢这样毫无准备的‘意外’。
“郡主……。”何嬷嬷想要说什么,看着西凉茉凉薄的眼神,但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还是轻叹了一声:“跟我来吧。”说着她转身进府。
西凉茉则在无人发觉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上轿,两名青衣小厮默默地过来替换了轿夫,将小轿送进了府邸之内。
一路穿廊过路,小轿停下的时候,西凉茉一抬头,发现依旧是当初百里青第一次接见自己地方——雕满精致名家春宫图的紫檀书房。
何嬷嬷引着下轿了的西凉茉进了房内,打发了其他人离开,又亲自关了书房的门后,才对着西凉茉正色道:“郡主,千岁爷这几日到了闭关的时候,所以其他事情都要暂时缓缓。”
“我能见他么?”西凉茉下意识地问。
何嬷嬷犹豫了片刻,才道:“一会子,我去请示一下千岁爷,再来回您吧。”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转身出了房间,她默默地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百里青最常栖着的那张软榻。
若是真如何嬷嬷说的百里青到了练功需要闭关的时候,那么为何何嬷嬷却回禀自己,这几百里青都有正常前往御书房露面,但却连通知自己他另有安排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一个悖论,以这些日子她对百里青与何嬷嬷的了解,出现这种情况只说明了两件事。
要么他必定有事瞒着她在进行,而且此事说不定是对自己不利的,要么就是他身上发生了一件紧急的事,迫使他不得不临时离开处理,闭关不过是个托词,而那个出现在御书房的人——根本是个假货。
西凉茉静静地坐着,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何嬷嬷过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太好,只是告知她:“千岁爷正值练功要紧的时候,恐怕无暇间郡主了。”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没关系,我等得起,我出来的时候就让人告诉了王府里,今儿是到各个庄子上去巡视,若是不及回府,便会着人回去通报。”
如今德王妃正是忙着想法子解救自个儿情人,同时恨不得从未将她这媳妇娶回去,如今巴不得不要看见自个儿。
何嬷嬷一怔,有点不解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在该识时务的时候,是比谁都要清醒明白的人,如何今次,她已经下了这样明显的逐客令,但西凉茉却仿若未觉一般,出乎寻常的固执。
“既然嬷嬷已经将我放了进来,那就是说嬷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是么?”西凉茉淡淡地道。
“郡主……。”何嬷嬷有点后悔将西凉茉放了进来,但是如今也只得无奈地低叹一声,准备离开。
西凉茉忽然开口唤住了她,神色间泛出些倦怠:“嬷嬷。”
何嬷嬷回头看她,关心地问:“郡主,怎么了?”
西凉茉半靠着紫檀椅的扶手,揉揉眉心道:“今日出门早,有些倦了,我想歇一会。”
何嬷嬷闻言,立刻道:“既然如此,郡主不如回……。”
“不,我就在这里歇一会子,你只撤几个人离开,留两个人在门口伺候就是了,什么事报与白蕊知道就是了。”她淡淡地打断了何嬷嬷的话。
何嬷嬷只得暗自叹了一声:“好。”
她令人取来被褥交给白蕊后,她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同时吩咐底下人一个时辰内不要随意进来打扰西凉茉。
看着何嬷嬷远去的背影,白蕊忽然唤住了一个端着茶托子准备离开的小太监:“小玉子,且等等。”
那小太监立刻讨好地转过脸朝白蕊笑道:“蕊姑娘,什么事?”
白蕊随着西凉茉过来了好几次,这些子贴身伺候百里青的人都认识了白蕊。
白蕊忽然举起衣袖朝小玉子鼻间一拂,同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没什么,就是请你睡一会子。”
小玉子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僵了一僵,下一秒,他就“噗通”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白蕊眼明手快地接住了茶托,同时立刻向西凉茉道:“小姐,可以了。”
西凉茉立刻上前,与白蕊一起将小玉子拖上了软炕,又拆了他的头发,解下了他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拆了自己头发的钗环,将头发全部罩进了帽子里。
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就出现了。
白蕊给小玉子盖上了何嬷嬷之前拿来的被褥,远远看去,仿佛是西凉茉睡在了床上。
“大小姐,你去吧,这里有我。”白蕊对着西凉茉道。
西凉茉收拾好自己后,看向白蕊慎重地道:“你且小心些,不要在魅七面前露了马脚,但若有人发现了,你只管去找来何嬷嬷和魅七,相信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白蕊微微涨红了脸:“大小姐,你放心!”
西凉茉点点头,拿了茶盘,立刻低着头向门外而去。
因为她低着头,身形与小玉子又差不多,门口的人也不曾留意,这‘小玉子’已然换了一个人。
西凉茉匆匆出得门去,直直走到一处拐角,四周无人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她从脖子上掏出一只外形奇特的小哨子,对着空中吹了几声,一种奇异的鸟鸣声就从那哨子里发了出来。
不一会,空中忽然传来振翅声,一只浑身暗红华美羽毛的,头上一朵白羽若扇的鸟儿扑棱棱地飞了下来,跳上西凉茉的手臂。
正是肥鸟小白。
西凉茉摸摸小白的羽毛,轻声道:“去,带我去找何嬷嬷。”
小白立刻振翅而起,绕着空中飞了三圈后,便向着一条林间小道飞去,西凉茉立刻跟了上去。
自从那一次香山野外获救后,西凉茉就从百里青那里知道了小白似是能通人性,更有一种堪媲美最灵的狗鼻子的追踪之能。
于是,她便让白嬷嬷想办法弄些训鸟之术来,恰好当初她救下的杂耍团里的李氏兄妹中的大哥李维会一手极好的驯兽术,白嬷嬷便让李维私下过来教授了西凉茉一套简单的训鸟术,又帮她做了个哨子,只要吹响这个哨子,小白就会乖乖地飞过来。
小白原本就极有灵性,自然不需要西凉茉太费功夫,很快就心领神会了,只要有特殊的引香,不管那人走到哪里,小白都能追踪到那人的踪迹。
今日,西凉茉看着何嬷嬷颦眉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冒出一种诡异的直觉,这种直觉告诉她,这一次或许她会有特殊的收获。
于是,她便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事——将一种她自己研制出来的引香悄悄下在了何嬷嬷身上,再混了出来,让小白带着她去找何嬷嬷。
一开始顺着这条路走的时候,西凉茉还担心被发现,以为自己走不了多久就会被司礼监的暗卫发现,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条路上一开始还能遇到那么一两个宫娥和太监,但越往下走,人就越少,甚至她以为会随时跳出来拦住自己的暗卫都不见踪影。
这路越走越荒芜,路边杂草丛生与一向精致华美的千岁府邸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但这样的情形却让西凉茉有些不安地微微拧眉。
事有反常则为妖,百里青素来追求完美奢华,每一处细节都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府邸出现这样的荒芜凌乱之地?
但一种诡谲的直觉,却还是让西凉茉不由自主地跟着小白飞翔的路线,走了下去。
直到远远地看见了一处白墙青瓦的房子,西凉茉慢慢地走近,那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白墙发黄,青苔横呈,爬山虎爬了一墙壁。
而那屋子只有两扇极小的窗,却非常高,与其说那是窗,倒不如说那是两扇透气口,门上更是一扇极为厚重的精钢纯铁打造的厚重大门。
西凉茉走到了房前不远处,眯起眼打量了一会子,下一个判断。
这里不是一处居所,而是一处——囚禁的监狱。
只是,这样的地方囚禁着什么人呢?
没有守卫,听不见里面囚犯发出的惨叫。
与她想象中的司礼监禁狱不同,又或者,这里根本不是司礼监的禁狱?
奇异的寂静,连寻常能听到的鸟鸣虫语都不再响起,有一种奇异的危险的气息。
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白嬷嬷一定进了这所房子里。
西凉茉看了看小白,小白站在那房子的屋顶檐角之上,也正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小白察觉了她的想法,忽然飞了起来,低低地叫唤了两声:“嘎嘎……。”
然后就展翅飞向了房子的后面,西凉茉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就跟着匆匆地走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扇门或者一扇意外的窗,但是当她好容易越过重重杂草荆棘,绕到了房子的后面,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窗,也没有门,只有更多的疯长的杂草和蔓藤,西凉茉寻摸了半天,不得其门而入,反而沾了满头刺果子,外带头上顶了一只肥硕的青虫,西凉茉大怒,抬头瞪着树上的小白。
你丫的小肥鸟,耍我呢,小心你那身毛!
小白抖抖翅膀,小黑眼里闪过高傲的光芒,顺带一撅屁股拉了泡屎,以此表示了身为苍鹰与凤凰所生后裔对这种威胁的不屑。
西凉茉冷笑,在自己丰盈的胸口比画了一下。
再装逼,就一辈子没有大胸部可以睡!
小白再次抖抖翅膀——震翅飞了下来,先叼走那只悲催的肥青虫,然后停在西凉茉的肩膀上极为讨好地蹭蹭西凉茉的脸,以此表示了身为苍鹰与凤凰所生后裔的“谄媚”。
随后飞向一了一处草窝子里,“嘎嘎”地嘶鸣了两声。
西凉茉立刻翻腾了过去,仔细地摸了摸,终于发现了蔓藤草窝间一处别有洞天——一狗洞一个。
西凉茉犹豫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用一只草杆子拨了一下那个洞上的蜘蛛网,正是考虑着到底要不要钻进去的时候,小白已经毫不犹豫地从那洞里飞了过去。
这表示暂时还是安全的么?
西凉茉她低下头,先是警惕地从洞口往房子里面看,却发现洞口所对的是一处类似杂物房的地方,里面除了堆满了成堆,成堆的铁链子,空无一人,小白正站在铁链子堆上梳理它的鸟毛。
西凉茉终于放心,这才爬了进去。
她发现这一处的铁链子有些是新的,有些是陈旧生锈的,还有不少链子的裂口都非常的整齐,像是被人用非常锋利的刀刃切断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链子都非常的粗。
西凉茉打量了一下这些链子,隐约只觉得这些东西粗得不像用来锁人的,倒是极像《山海经》传说中用来锁住诸如穷奇、饕餮等上古凶兽。
她没有再深究,只慢慢地顺着这房间向外面探寻而去。
这个房间外是一条深邃的走廊,走廊很黑,只有几个很小的气窗透露出一点微光,让人看清走廊上大约有四五个房间。
西凉茉慢慢地向走廊深处走去,小心地看向那些房间,却发现每一个房间门上都是粗大的铁栅栏,房间里都是空的,没有床,没有桌子,墙壁上垂着方才看见的那种粗大的锁链,仿佛都曾经关押过什么人,墙壁上有仿佛猛兽抓挠过的痕迹。
西凉茉微微凝眉,不管这些锁链曾经锁住的是人还是兽,绝对都是极其危险的东西。
西凉茉一直慢慢地向下走,就在她以为这里都是空的房间,几乎彻底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最深处拐角的房间里却传来了锁链碰撞的声音。
她一惊,手扶上了自己的腰间,那里有百里青为她专门打造的一种暗器——暴雨梨花针,面对强敌的时候,只要一按隐蔽的按钮,就会从那特殊的腰带上喷出细如牛毛,却如喷雨一般的毒针,中者即使没有立即身亡,也会瞬间丧失了追杀她的能力。
西凉茉慢慢地向那个房间走去,只是当她走到房间门口,悄悄地向里面探寻地望去的时候,却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
西凉茉不禁彻底地愣住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线条柔婉绮丽,眼尾斜斜地飞起,极长的睫羽下,是极为幽深漆黑的眸子,但是那样的眸子里,却仿佛九天之上的银河,天下间所有的星光都落在了里面,如月圆月缺,斗转星移般变幻莫测,绚美异常。
却又——纯净无比。
除了不识人间世事的稚儿,西凉茉从来没有在人的脸上见到过这样的一双干净眼睛,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少年,一个奇异的白衣少年,美丽到让人完全无法形容,让人在看见他的瞬间只能屏住呼吸。
若要勉强形容,便只有初夏的若晨曦之露,中秋的九天明月——剔透明媚,以至于在天窗那种蒙昧灰败的光芒下,他的皮肤都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莹润来,以至于他身上的白衣都黯然失色。
那少年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露出一朵笑容来,那朵笑颜透明而美丽,仿佛天山上千年不华的最美丽的雪。
“姐姐,你是谁?”
西凉茉只感觉呼吸瞬间一窒,连心脏都因为一种奇异的悸动而瞬间抽了一下。
她微微红了脸,片刻之后,才理顺了呼吸,轻声道:“我……我是……。”
西凉茉瞬间一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太监服,而百里青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只有一个要求——美,所以那些小太监们大部分都是眉清目秀,皮肤雪白,雌雄莫辩的。
那么——他是怎么发现她是女子的?
西凉茉立即敏锐地发现那少年手脚上都穿着那种硕大沉重的锁链,她瞬间警惕起来,一边观察着少年和周围的环境,一边微笑着反问:“小弟弟,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呢?”
那少年歪着头,忽然那双大而美丽的丹凤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极为委屈地道:“我一直在这里啊,有坏人把我关在这里了,我想要爹娘!”
说着,他就呜呜哭了起来。
西凉茉瞬间就无语了,这孩子怎么说哭就哭啊,她有些手忙脚乱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但那美少年却只呜呜地越哭越伤心,声音也越来越大,让西凉茉不由地紧张起来,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她随口就道:“好了,别哭了,姐姐有糖给你吃。”
那少年就顿住了哭泣,立即抬头,睁着明丽透明的大眼睛纯真地望着她:“真的吗,洛儿要吃糖!”
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西凉茉大囧,她只是随便这么一说而已,却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真的就不哭了,这孩子怎么看着像是脑子有问题呢?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叫洛儿的少年并非装出来,只是这样一个纯真傻气的美少年,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锁链将他关起来?
难道……
西凉茉忽然想起百里青后院里养的那些美貌公子,那些公子没有一个人的容貌能及得上这少年的百分之一,莫非这少年是百里青从哪家达官贵人家掳来的禁脔?
怕被那些贵人家中发现,所以锁在这里?
西凉茉也注意到这间房子的墙面确实很平滑,并没有那种抓挠的痕迹,于是对自己的推测又确定了两分。
洛儿等了好一会,只见面前的女子仿佛在思索什么,却是一点也没有掏出糖来的样子,他立刻嘴一撇,大颗大颗的泪珠如珍珠一样滚下他瓷白剔透的脸颊,委屈之极:“姐姐,你骗人!”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又有些慌张起来:“喂……你别哭……。”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了人的脚步声和交谈之声,正由数人从另外一边的长廊拐向这个角落,西凉茉一惊,立即一转身子,就向原来来的那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匆匆而去。
“姐姐,姐姐,你去哪?”洛儿见她要走,立即在她身后不满又委屈地叫了起来。
西凉茉暗骂了一声‘该死’,运起轻功加快脚步向那个房间飞驰而去。
小白也慌里慌张地跟着她往那房间飞。
但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身后传来有人的凌厉大喝:“是谁,站住!”
西凉茉瞬间认出了那个声音,那是魅一的声音,她虽然没有见过魅部武功最高者,但是却不止一次听见过这把仿佛总如虚空中传来的声音。
她大急,眼看就要冲进那个房间,她脚腕上却一凉,西凉茉低头一看,一条材质奇异的软鞭已经缠绕上了自己的脚腕,随后她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
西凉茉立刻运起内力,一个千斤坠就直直地向下压去,百里青当初用了十年内力为她打通了任督二脉,西凉茉的功力早已不是当初那种菜鸟,这么一坠,她就稳住了脚步,震开了锁住自己脚腕的软鞭,再一次低着头就往那房间冲。
这也是那条软鞭材质特殊,水火不惧,否则西凉茉这运足功力一震,就能将那软鞭给震断了。
魅一没有料到来人的内里超过了自己想象的强悍,而且完全不回头,只顾着逃跑,他随即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那条软鞭再次无情地缠绕上了西凉茉的纤细腰肢。
这一次,西凉茉还想故技重施再震开那软鞭,但是却没用了,魅一的功力到底比她高深,而且临战经验极多,他竟借着西凉茉震力发出之刻一抽鞭子,借着西凉茉自己的内力将她直接震飞向自己的方向。
西凉茉不防,一下子就从背面朝人,变成了正面朝人,她一慌,啥功也用了,直接抬了袖子去遮脸。
魅一正五指成爪,捏向来犯者的肩头,这让他一捏,来人必定被捏穿了琵琶骨,武功尽废,却忽然听见何嬷嬷在一边厉声大喝:“魅一,住手,那是郡主!”
魅一大惊,立刻收手,但是发出的内力却收不回来,只好猛地划向了墙壁,一下子将那厚实的砖墙抓出五道深深的印子来。
西凉茉暗暗叫糟,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被魅一的鞭子给拖到了几人的面前。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也没打算再遮掩,西凉茉抬起头对着何嬷嬷等人轻咳两声:“各位,早。”
“郡主,你不是在歇息么,为何在此?”何嬷嬷看着面前一身太监打扮的少女,面无表情地道。
西凉茉目光微闪:“那个……我只是……。”她顿了顿,索性说了老实话:“我只是想知道师傅在哪里。”
何嬷嬷看着面前一副辣气壮模样的少女,顿时有些头疼起来,若是寻常千岁爷后院那些宠物,如此作为,也不过打死就是了,可偏偏却是郡主,这该如何是好?
“嬷嬷,既然我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你也无非就是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灭口,要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西凉茉看着何嬷嬷淡淡地道。
何嬷嬷看着完全没有畏惧感,目光锐利的少女,她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好,你要见千岁爷,那就见一见吧,只是以后,郡主切切不可再做如此危险之事。”
魅一蒙着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眼中瞬间闪过不赞同却异常清晰:“嬷嬷,如此不妥,你没有问过千岁爷的意思……。”
何嬷嬷摇摇头,冷静地道:“郡主既然已经是我们的人,她与千岁爷的关系,你我等人都知道,既然如此,这个事情她迟早也会知道的。”
魅一与魅二相互想换了一个眼神,挣扎了片刻,随后还是同意了,不再做声。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有些无奈,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定:“郡主,你先跟我来吧。”
说罢,她便领着西凉茉向另外一个拐角走去。
经过那间关着洛儿的房间的时候,何嬷嬷的脚步未停,而洛儿仿佛很是畏惧何嬷嬷他们,立刻躲到了一个角落,瑟瑟发抖,西凉茉忍不住问:“这少年是千岁爷的……爱宠么?”
何嬷嬷一边走,一边有些奇异地看向西凉茉:“少年?”
西凉茉一愣:“难道洛儿是女的?”
何嬷嬷沉默了一会子,才轻声道:“他的自称全部应该百里洛才对。”
百里洛?
百里……
“他是师傅偷偷生的儿子吗?”西凉茉大惊,原来这就是百里青的秘密吗?
何嬷嬷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西凉茉赶紧拉住她,何嬷嬷随后有些无语地苦笑:“千岁爷没有儿子,他是千岁爷的孪生哥哥,只是许多年前就已经傻了。”
哥哥?
“嬷嬷,你在开玩笑么?”西凉茉大惊,这个消息实在太具有震撼力了,她一脸震惊地失声道:“师傅长得那么老,可是洛儿……百里洛分明看起来就是一个少年啊,师傅说是洛儿的爹,还有可能!”
而且,百里青妖异诡魅如修炼千年的妖魔,百里洛却是佛珠眼里的那一颗最剔透纯净的泪珠子。
如果非要说百里青和百里洛之间勉强能算上共同点的就是——他们的容貌都不似凡间应有的。
“咳咳咳……。”跟在后头的魅一忍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道,咳嗽起来。
老?
这个话如果被千岁爷听到,大概会被气得暴跳如雷吧,要把说这话的人剥皮抽筋,不过说这话的人是郡主,大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何嬷嬷苦笑:“不管郡主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西凉茉仿佛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她投靠百里青也有大半年了,自然知道他的忌讳,她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嬷嬷,你们为何要百里洛锁起来呢,我看他似很害怕你们的样子。”
何嬷嬷迟疑了一会子,才有些黯然无奈地道:“郡主,你别看洛公子如今这般模样,但是他若发起狂来,恐怕世间没几人能制得住他,司礼监曾经为制服他折损过好几个高手了。”
“发狂?他是脑子有问题么?”西凉茉若有所悟,心中也有一丝后怕,还好,她没有遇上他发狂的时候,也没有贸然地太靠近他。
何嬷嬷摇摇头,神色间掠过一声几乎可以称之为怨毒的东西:“不,洛公子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
因为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兄长,既担心他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又担心他会成为敌人威胁自己的软肋,所以才将之锁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么?
“这倒是稀奇,我以为师傅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百里洛呢,像他那样的人怎么能容忍有一个这样的累赘弱点存在。”西凉茉轻声嘀咕,这倒是不像那千年老妖的作风。
何嬷嬷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西凉茉,冷冽地道:“郡主,你不要忘了,如今你不也算得上千岁爷的累赘么!”
西凉茉脚步也一顿,按着何嬷嬷,何嬷嬷从来没有用这样凌厉得几乎可以说是愤怒的目光看着她,而她竟然会在这样的目光下感觉心虚。
西凉茉呐呐地苦笑道:“嗯,也是……。”
百里青对她,确实——不同。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种不同的意义在哪里。
何嬷嬷收敛了那种目光,只是转过身沉默地领着她在房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最后停在了一间铁门前,淡淡地道:“郡主,老身可以领你来这里,但是千岁爷愿不愿意与你说,便是要看千岁爷的意思了。”
她顿了顿,定定地看向西凉茉道:“郡主,你确定你要推开这一扇门么?”
看着何嬷嬷郑重而带着警告的目光,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她应该立刻掉头就走的,但此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何嬷嬷没有再看她,只是转过身轻轻地敲敲门:“千岁爷,郡主还是找来了。”
还是找来了?
西凉茉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竟然有种千里寻夫的味道。
随即,她又有些自嘲,她也有点不能理解素来冷静又从来醒目的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固执的行为。
许久,门里传来幽幽的声音:“进来吧。”
那道声音正是百里青的,虽然听着有些微的虚弱,但却确实是那个人的,于是莫名其妙的,西凉茉便感觉心上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莫名地迫不及待地伸手推开那扇门,然后走了进去。
她刚进门,那门就被何嬷嬷在外头关上了。
西凉茉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眯起眼,以让自己的视线适应这房内的环境。
这个房间非常简单,简单得一点都不像百里青的风格,不过是一张石头床,石头凳,外带床上最简单的青布棉被一床,一盏幽暗的油灯上一点豆大的烛火跳动着,晃出满是幽幽的暗影,也将床上盘膝而坐的人的脸映照的异常模糊。
但西凉茉还是一眼确定了,那正在仿佛打坐练功的人,就是几日不见的百里青。
不管光线如何昏暗,但他雪白的脸也如百里洛一样,总是呈现一种仿佛会发光的白来,眉目精致妖娆,艳色倾国,眼角眉梢那层层晕染的华美重紫色如开在鬓角上的一朵重瓣曼陀罗,令他的五官带上一种诡谲华美的气息。
西凉茉以为自己见到他,会想要问他一些问题,但此刻她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问,为何你夜里不曾出现?
问,你不来为何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些话不管怎么问出口,未免都有一种奇怪的哀怨气息,仿佛久候情人而不至的少女,在见到情人之后发出的抱怨。
甚至有一种撒娇的意味,但西凉茉不认为她和他是这样的关系。
她和他可以是师徒,是彼此利用的合作者,是敌人,甚至是床伴,但是……情人?
她暗自摇摇头,所以,她问不出口。
于是两人间出现了奇异的沉默
虽然西凉茉问不出口,但是百里青却是问了的,他闭着眼,仿佛不知西凉茉的尴尬,只是淡淡地道:“为师知道你在窗棂上插了梅花,只是为师这些日子不能出关,倒是叫你白等了。”
这一句话不若百里青寻常那样总是似笑非笑,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别有深意,这句话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西凉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随后下意识地低声问:“你……师傅,你这没有什么事吧?”
百里青睫羽微微颤了一下,随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向西凉茉,目光晦暗不明:“为师能理解为你是在关心为师么?”
西凉茉脸色瞬间泛起红潮来,她低哼了一声:“谁关心你,只是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安排罢了。”
“是么?”百里青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所以你放弃自己的冷静,然后冒险深入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只为探查为师的下落?”
西凉茉没有接话,只是转了个话题:“你身体不好是么?”
如果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一个人的话,或者是一个连自己都没有答案的问题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出另外一个尖锐的问题,用问题来避开对方的问题。
何况,百里青的状况似乎并不那么好,他说话间有一种细不可闻的虚弱。
百里青也没有再纠缠上一个问题,只是淡淡地道:“爱徒的眼睛果然还是如此锐利,若为师说为师忽然练功走火入魔,功力全失,所以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面,以躲避仇人的暗杀,你信么?”
西凉茉狐疑地看着百里青,他到现在为止都坐在一个角落,并不曾动弹,烛光太过幽微,令他的面容看起来明暗不定,幽诡异常。
若是百里青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这几日的突然失踪的理由似乎听起来异常充分了。
只是,他说的话是真的么,若是如此,现在他岂非是最脆弱的时候?
西凉茉眯起眼,警惕又怀疑地看着他笑道:“师傅,那么说你是真的如此信任我么,你放我进来,就不怕徒儿一时起了歹意,对你不利么?”
百里青这样的人从不轻易信任人,为何会将自己最脆弱的样子展现在她面前?
莫非,他想要试探她的忠心?
不,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彼此不过是为利益结合,她用蓝氏的令牌和自己的头脑、身体交换他对自己通往权势之路和铲除异己提供支持。
她和他在某一种程度上都具有最纯粹的政客意识,没有纯粹的忠诚,只有最牢固的利益链。
既然利益链没有破裂之前,彼此都还有利用价值,他又怎么会做试探这种事?
百里青垂着眸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向她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你过来,丫头。”
西凉茉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并且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上,也同时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
百里青握住了西凉茉的手,唇角忽然那弯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来,色如春晓之花,绮美绚丽,即使西凉茉与他熟识半年,同床共枕数月,依旧在那惊艳的笑容里瞬间有些失神。
然而就是她失神的霎那,百里青左手忽然一抬,毫不客气狠狠一掌向西凉茉的胸前拍去。
西凉茉瞬间回身,大惊失色,百里青何等功力,这一掌拍下来还得了,极度危险的感觉让她立刻下意识地灌注了内力一掌挡向百里青的掌风。
他竟然要杀她!
为什么!
西凉茉又惊又怒,她知道自己现在即使打通了任督二脉也根本不是百里青的对手,最多也就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就要彻底落败。
凉茉又惊又怒,她知道自己现在即使打通了任督二脉也根本不是百里青的对手,最多也就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就要彻底落败。
但是她却不得不硬抗了上去!
但是下一刻,情势却完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两人双掌相对的那一刻,西凉茉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内劲。
她就这么看着百里青一掌被她击中后,狠狠地撞向了后墙,随后他闷哼了一声,滑落在床上。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西凉茉彻底愣住了,她可以想象这个男人一掌下来,自己肢骨破碎的模样,但是怎么也没有想过。他在自己掌下受伤的模样。
她看见他苍白艳丽的脸,颤抖的身体,仿佛垂死的美丽又奇异的妖魔,还有他精致薄唇上淌下的嫣红无一不刺痛了她的眼。
“怎么样……本座没有骗你吧……呵呵……。”百里青慢慢地支撑起身体,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用袖子抹掉自己唇上的血,即使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昏迷过去,他依旧是淡漠从容、优雅冷静的,仿佛这具受了重伤的身体并不是他的一般。
西凉茉分不清楚自己的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愤怒与惶然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堵住胸口,让她不可自抑的对着他低吼:“你是想死么,明知道自己身体这个样子,为何还要做出攻击别人的样子!”
虽然怒叱着对方,但西凉茉的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就上去扶住了百里青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百里青并没有拒绝她的支撑,现在的他确实也勉力坐出不了多久。
“因为爱徒你的脸上,分明就是一副‘你这个坏人又打算骗人了,或者对我做什么坏事’的模样,身为师傅,自然有责任取信自己爱徒不是么?”百里青一边低低地笑着,一边轻咳着,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西凉冷眼睨着百里青,这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师傅,你有病,得治!”
哪里会有人拿自己的生死也当做儿戏,西凉茉是一个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所以她完全无法理解百里青这种轻率又疯狂的举动。
百里青靠在她的身上,懒洋洋地闭着眼道:“你生什么气,爱徒你不是一直很憎恶为师在你头上作威作福,逼迫你做为师的‘对食’么,如今这可是你的大好时机,怎么,要不要杀了为师,一泄你心中之恨,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足以让你名垂千古。”
西凉茉一愣,垂眸看着靠在肩上的人,乌黑如檀木的头发衬映得他眉目如画,苍白荏弱,连着他眉目间的暴佞阴霾之气仿佛都淡去了许多。
这个男人,到底真是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要不要……杀了他呢?
这算是千年难逢的机会吧……
西凉茉犹豫间,只觉得怀里的人仿佛越来越重,他像是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竟仿佛没了声息一般。
她顾不得多想,心中起了诡谲莫名的慌张,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他的鼻间,静心细闻,方才感觉到皮肤上传来微弱的喘息。
西凉茉方才陡然松了一口气,顺手抚上他的额头,一摸竟已是一手冷汗,可见自己那一掌必定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分明如此疼痛,以至于几乎昏迷过去,却还与她这般谈笑自若,直到无法支撑才陷入昏睡。
西凉茉只觉得心中又气又无奈,这厮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以众生喜怒为玩物,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只当指尖砂。
她真是彻底拜服。
她立刻起身,小心地将百里青放在床上,转身就去拍那扇铁门,试图唤来何嬷嬷或者魅一等人:“嬷嬷,嬷嬷,你们在不在!”
西凉茉告诉自己,百里青这个时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还是不能死,她还需要他,至少他不该死在自己手上。
奈何不论她怎么喊叫,门外却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息,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与她。
西凉茉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外带踢踹门,那扇大铁门牢牢如沉默铁将军,丝毫不为所动。
而床上百里青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昏迷间仍旧不断咳嗽,每一次咳嗽就有新的暗红从他嘴角涌出。
西凉茉大急,她不知道为什么何嬷嬷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只得来回踱步,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在温泉之中倦怠至半昏睡之时,百里青为自己打通任督二脉的情景,她一咬牙,便立即几步上前,扶起百里青靠在墙壁上,坐到了百里青的身前,自己抱元守一,调动内息,以手贴上百里的胸口心脉,一边回忆着当初百里青的内息进入自己体内游走百穴的样子,引动自己的内息也顺着他心脉大穴缓缓吐进他筋脉之中,游走于他体内奇筋八脉之内。
西凉茉引动内息进入百里青的体内,方才发现他丹田之中竟然真的一丝内息都没有,仿佛完全没有武功内力的寻常人,而且除了内附受伤之外,他血脉气息极为狂乱,毫无章法地在他经络之中倒行逆施,她不由满腹狐疑,难道这千年老妖真的走火入魔而导致内力全失?
但是,他虚空的丹田之中却仿佛极为干旱的田地,如今遇到了她的内力,竟然像是极为饥渴一般,不断地吸附着她的内力。
西凉茉暗暗错愕不已,但是却没有收回自己的内力,因为她发现随着自己内力灌注于百里青的体内,他的血脉气息仿佛渐渐地平顺了下去,如大禹凿开了山川河道,渐渐的地万水归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冷汗一点点地从西凉茉的鼻尖滴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应该撤回内力了,否则一会子自己的内息也彻底被吸附光而至丹田空虚,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内力,没了内力,如今德王府内情势诡谲,天理教不知何时会向她展开报复,自己会面临危险。
但是……
她犹豫着,她怕自己这一回撤内力,恐怕刚刚调顺的百里青的内息又会暴乱逆施,恐怕真的会让百里青筋脉爆裂而亡。
她虽然讨厌他,却没想过在百里青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情况下,害死他。
而且……
西凉茉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颜,心头莫名其妙地软了一软,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内力,直到她丹田里几乎一片空虚,百里青的血脉顺行,不再现出那种诡谲疯狂之相,西凉茉才勉力收回自己的内息,撤掌守元,调理内息,扶着百里青躺回床上。
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
好在她一手扶着床,才没有让自己栽倒在百里青的身上,西凉茉闭着眼,等着那一阵眩晕过去了之后,才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了百里青身上,感觉他脸色仿佛比之前要稍好一些的时候,她悬着的心才微微地放松下来。
还剩了一成功力,她如今也不过比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稍微好一些罢了。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晦涩难明地在了百里青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百里青如此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从一开始认识他到现在,她和他同床共枕的日子也不见得少,但是一直以来,他永远都比她先醒来。
哪怕睡到半夜,她无意间醒来转身想打量一下他的时候,他都会在她呼吸稍微有些凌乱的时候,第一时间睁开眼,以至于让西凉茉总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也许就是一个不用睡觉的妖怪,他仿佛从来没有睡着过一般。
他的敌人大概很多吧。
所以连睡觉,都要睁着眼。
就如三国时的枭雄曹操一般,睡时睁眼,以剑抱于怀,有仆从靠之,则起而杀之,曰其好梦中杀人,以此警告和防备天下想要刺杀他的人。
她忽然想起曾经让白嬷嬷去打听到关于百里青的传说,传说他极为年少的时候就以美貌而被皇帝纳入宫中,皇帝极为宠爱于他,却又担心他渐渐成长之后,会成如唐时纳兰敏之之祸,惑乱宫廷,所以便在他十三岁的时候让人将他阉割,以充后宫娈宠之用。
后来他借机上位,能力也极为凸显,以十五岁之龄得任司礼监副座,不久之后在皇帝的宠信之下绞杀了原来嫉妒他的司礼监首座,自己夺得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从此以后他不断铲除异己,平步青云,权势日盛,终于历任太子太傅,锦衣卫指挥使,得封九千岁,权倾天下,再无人能挡。
他杀人如麻,百官闻其名而两股站站,想要杀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而今,百里青却毫无防备地静静沉在自己面前。
苍白、荏弱,却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来,也许,或者,自己可以求证一下某个传说,毕竟天下间还有谁敢拉开九千岁的裤裆一看究竟呢?
西凉茉清楚地记得不管是那日野泉之中,又或者是后来床底之间,他从来没有真正全然袒露过身体。
西凉茉是那种下了决心就要干到底的人。
她只犹豫了不到几秒,便伸手去解百里青的腰带,不一会子,腰带便松了,她再掀开了他的衣袍袍,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地挑起了百里青的亵裤带子……
数十秒之后,西凉茉红着脸,松了手,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呃……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天阉之身这种事,那些传说还是不能尽信。
但是,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百里青的身体确实是残缺的。
美丽的东西总不会是完美的。
西凉茉楞了好一会子,才想起要帮他把衣衫给穿好,若是这大妖孽醒来发现自己趁机偷看,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她扶着仍旧昏睡的百里青穿衣衫的时候,手无意地掠过他的背脊,一种奇怪的触感让西凉茉不由顿住了动作,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百里青的背上,忽然目光一凝,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百里青的背脊线条优美,皮肤色泽白细如玉,但那上面无数纵横交错的狰狞的伤痕,却破坏了那整块玉一样的美感,从他的颈项到柔韧结实的腰肢上面密密麻麻,仿佛被什么野兽曾经撕裂又拼合过一般,层层叠叠,甚至还有类似火烙一样的痕迹。
光是看着,她就已经觉得疼痛,简直不能想象当初什么人能下这样的手,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这样残忍。
什么人能承受这样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
她有点不忍猝睹地将衣服给百里青拉上,扶着他躺下,忍不住低低暗叹:“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行人之所不能行之事,能得人之所不能得之一切。”
他的美丽与百里洛的纯真无邪让人怜惜不同,他靡丽的美过分具有侵略性和感染性,强大的时候让人不敢直视,心生畏惧,而如今虚弱之时,却让人看着便有一种想要对他犯罪与掠夺的**。
西凉茉微微拧眉,这样的美貌于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种祸事,所以许多年前,不知他需要靠着什么样的手段才能保全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的禁脔,甚至能走到如今这样天下间万人仰望的地步。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面前完美安静的睡美人,百味杂陈,她从来没有想过去触碰他的世界,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他生出一段那样畸形的关系来。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触了一下他的脸颊,从他饱满的额头,挺直精致的鼻,睫羽华美的眸,再到滟涟的唇。
有一种美丽,也许生来就是要给人破坏掉的。
仿佛是昏迷中的人对暖意特别敏感,百里青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她的手,仿佛总是拢着着深远的阴霾与冷寂的眉宇微微拧了拧,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声:“阿姐……娘呢……。”
像一个孩子般的呓语,让西凉茉的手忽然僵了一僵,心中却泛起一丝一缕的轻软,想要抽回的手却依旧留在他的脸颊边。
算了……
西凉茉轻叹一声,她已经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并不想去进入任何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她应该只要守护好自己就够了,这个人比谁都强大不,又怎么会需要别人的怜悯,不是么?
原本以为自己查知他的下落,能得到什么好处,却不想反倒是陪上自己的九成内力,还真是不划算的买卖呢!
西凉茉强行收敛了心思,半靠着墙,闭上眼慢慢地调息。
谁知她内息不足,方才疲劳过度,靠着墙壁,竟然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偶尔间只见黑暗之中流水潺潺,落花无数,有魅狐化做人形,却看不清脸,只在在幽暗的水边轻歌,有宽而华美的衣袖掠过流水迢迢,浸湿花纹繁复的衣摆,却看不清它容颜,只听那狐姬轻唱:谁见天边露色浓,锦瑟流年不知归路,却把华年抛……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是被口中干渴给旱醒的,她揉揉眼,看着床上那一抹幽幽豆似的灯火,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自己身在何处。
房内没有窗,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间。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上,却见百里青依旧静静卧于床上,只是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虽然依旧苍白,却似已经好了许多。
西凉茉伸手拿着放在石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觉得稍微缓解了一下喉咙间的干渴,便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打算再将杯子里的水渡一点给他喝。
只是手刚抬至上他的唇,就忽然被人抓住,然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指尖上传来的锐痛,让西凉茉忍不住没好气地对着床上的人冷骂:“今儿我算见识了什么叫恩将仇报,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救了他,倒是惹来他咬一口!
床上那人睫毛微颤了一下,果然缓缓地睁开了眼,幽幽魅眸笼着西凉茉,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怎么,难道爱徒对于擅自脱了你衣衫,将你看得精光的人,不但不怒,反而要以身相许么?”
百里青的声音仍旧是慢悠悠的,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虚弱。
但,到底是醒来了。
西凉茉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一楞,这人刚才分明是昏迷着的,怎么会知道她剥了他的衣衫?
“为师是没法睁开眼睛,也没法子动弹,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百里青淡淡地道,顺带解释了她的疑惑。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西凉茉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与不自在,更别说担心他大怒的害怕,西凉茉只是挑了一下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师傅不是早将徒儿看过了,那么徒儿看看师傅,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不过礼尚往来而已。至于以身相许,徒儿看就不必了吧,若是看过师傅身子的人就要对你负责,那么您后院那些夫人公子大概要将您大卸八块也不够分了。”
百里青一愣,看着她一副辣气壮的模样,不由失笑,这丫头还真是与他一般,越来越——无耻了。
他挑了一下眉,握住手中的柔荑,送到唇上,又咬了一口。
西凉茉眉头一皱,这人属狗么,她索性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这一抽之下,却恰好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一扯,西凉茉就感觉一股子大力将她给拖上了床,滚进了他的怀里。
西凉茉脑海里掠过一丝灵光,忽然眼一眯,一把揪住了百里青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问:“师傅,你的伤好了,功力恢复了,不虚弱了,身手如此灵巧,真是让徒儿佩服不已啊。”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少女,魅眸幽幽,轻笑道:“是啊,托徒儿的福,如今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却还差一味药引子,不知徒儿肯借否?”
西凉茉危险地眯起眼:“哦,什么药引子,且说来听听。”
百里青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细腻的脸颊,雪白的脖颈,最后停在她的胸口上,似笑非笑:“还差一味拥有为师阴寒内息的处子血。”
西凉茉气得笑了,咬牙切齿:“好,好,原来都是我自己笨,千辛万苦,自行送上门来做别人的药引子。”
在方才他忽然将她扯在身下的那一霎那,不知是否因为她的内力气息都源自百里青那种极为阴寒又诡谲强悍的内力,又或者早前她为他运功疗伤,而内息相通,她方才无意间一触碰上百里青的脉门,她就能感觉到百里青的内息仿佛一下子基本都恢复了,那种汹涌滂湃的气息一下子冲进她的虎门脉咯,让她几乎有点承受不住。
于是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百里青这种内力全失的诡异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提升修炼他的毒功,走火入魔,就是他中毒了,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第二种居多。
而且刚好,度过此劫的必备之物就是她这与他拥有的同源内力之体。
她这笨蛋,竟然自己找上门来,给人家当药引。
百里青温柔地抚过西凉茉的发鬓,淡淡道:“为师每一年都有五日会因为体内毒发而彻底失去内力,今年不知为何忽然时间提前了,所以来不及通知你,便回到此处闭关,等着清除余毒,但是过程极为麻烦,因为毒发之际身体缺乏暖血,所以需要新鲜血液来渡过这些日子,但若是有同源内力之体能为为师架桥引脉,行经渡气,便能将余毒提早压制住,若有对方同脉的纯阴处子血连着饮三年,便能将体内的毒清除掉。”
西凉茉冷笑着一手拍开他的手腕:“所以,从一开始你助我修炼武艺,甚至不惜耗费十年内力为我打通任督二脉就是为了今日是么。”
她早就怀疑,他对自己如此细心栽培的居心何在,原来不过是为了给他培育药人、药引罢了。
枉费她今日还如此自作多情!
百里青低头睨着她,忽然挑眉问:“为师问你,可是为师让你来这司礼监的,可是为师让你离开书房,擅自闯入司礼监的禁地的?可是为师强迫你进入为师闭关的房间的?”
西凉茉瞬间哑然,胸口只觉得一股子气被堵得不上不下,她垂下眸子,冷然而笑里满是自嘲:“是,是我太过好奇,是我自己犯贱,所以自己送上门来做药引子,真是不好意思,委屈你了,千岁爷!”
她别开脸,眼眶子莫名其妙地就泛起红来,闭上眼不去看那张脸,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自己满心挫败与羞辱以及……委屈的情绪。
百里青看着身下愤怒得死死地咬着自己嘴唇的少女,他用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下巴,慢慢地一按,逼着她松开咬住下唇的贝齿,手指抚摸上她柔软的受伤的唇,温声道:“为什么要生气呢,因为这一次毒发太突然,为师原本没有想过这一次就要用上你,所以为师还是很高兴你会亲自找来。”
他抵着她唇,轻舔一下,将她唇间的鲜血一边卷进口中,一边道:“为师很欢喜呢,为师虽然毒发之时不能动弹,但是为师能感觉到你的尽心,如今为师好了,难道你不欢喜么,为何要去计较前因后果,那是过去的事了,为师素来不做便宜买卖,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的血好甜,可别浪费了。
他明明能感觉到她几次触碰自己,在确定自己额头和鼻间,确定自己没事后,她肌肉的放松之感。
她分明是在意他的不是么?
“欢喜个屁,徒儿只后悔方才为什么没杀了大名鼎鼎的九千岁,如此我必定能因为惩奸除恶,流芳千古!”西凉茉咬牙切齿地道。
是,她和他是一样的人,无利不早起,包括今儿过来,她也不能不说别有用心,但是她就是不高兴,不高兴什么都仿佛掌控在他手心里,不高兴自己因为他的受伤而自作多情的心疼,不高兴自己因为他的荏弱有了不该有的情绪!
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
百里青看着怀里红了眼的小狐狸,委屈得那个样子,眼眶子都红了,心底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柔软来。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他叹了一声,温柔地把她抱起来,也不顾她的挣扎,将西凉茉圈在自己怀里,仿佛强大的大妖兽在替自己欢喜的小兽梳毛一般,拿了梳子慢慢地替她梳头。
“为师说了,今儿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要杀了我,便可动手,既然你没能杀了我,那么在你再次有那本事下手前,你就还是为师的,为师还是要有空就睡你的,得闲自然会与你双修练功,让你提升功力的。”他慢条斯理地道。
“你不要脸!”西凉茉又羞又恼,羞的是这人说话从来没底线,无下限!
恼的是,自己竟然放过了一脚踩在这无耻妖孽脸上,让他死得彻彻底的机会。
百里青手指一翻,为她挽了个发髻,轻笑:“若你真的那么恼,明年此时,为师还需要你的血与内力的时候,必定让爱徒过来为为师护法,你若想要取了为师的命,还有四次机会,如何?”
西凉茉一怔,她能听得出,他并非在开玩笑。
这人,竟然是说——真的。
“你……这人世间真的让你如此厌倦么?”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百里青,忽然问。
百里青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又淡淡地道:“徒儿,你看月色正好,一会子,咱们出去痛饮几杯可好,饮痛快了,为师今儿就不睡你了。”
西凉茉看着他,知道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甚至懒得掩饰他的拒绝,是因为他的在意。
忽然间,她的不悦就释然了,至少与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相对的,他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里,这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
西凉茉拿了一面铜镜过来看看,发现镜子里自己的发髻样式新颖又颇称自己的气质,可见他的手艺不错。
忽然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对着他道:“师傅,你只用徒儿这一点血可够,别毒没解完,遇上强敌,还要徒儿保护你。”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不知为什么又不再生气的小狐狸,也微笑:“徒儿再借一点子血给为师可好?”
西凉茉看着他头越来越低,在他慢慢地覆上自己的唇之前,轻声道:“好,师傅别玩了记得用你的命来换就好。”
百里青轻笑:“好。”
随后,深深地吮上她柔嫩的唇,并不意外在她唇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这丫头竟然大方到咬破了舌尖呢……
倒是个够狠的,不过如果死在她手里,大概也不错吧。
……“父亲召见?”西凉靖停下正在练剑的动作,看向来向他传话的董氏,随后道:“好,我马上去。”
西凉靖便进屋去换身衣裳,没见着那董氏眼里的讥诮。
西凉靖却不想方才进了屋子,他便觉得不对,靖国公屋子门边上站着不是素日看见的小厮,倒是六个面无表情的男子,看着穿着是爵爷手下的贴身侍卫,看样子竟然将屋子附近几个出口都围了个严实。
西凉靖拧了眉,没说什么只管进去了,进了屋子才发现,屋子里冷冷清清,除了董氏的贴身丫头外竟然一个仆婢都没有,董氏也不说什么只带着西凉靖往里间而去。
西凉靖就知道必定有大事,否则爵爷不会将四周围都封锁了,想必暗处还有不少人。
一进内堂就见靖国公面无表情的坐着,董氏则看着他笑了笑,仿佛很是心疼模样打量:“大少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底是贵人看中的人,有了依仗就是不同。”
西凉靖心中警钟大响,瞥了眼靖国公,口中只冷然道:“姨娘自重,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本世子能依仗的只有国公府邸,何曾依靠什么外人?”
靖国公听着这话,脸上的冷肃到底缓和一点,却还是冷声道:“你明白这个理就好,可别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夫君,我看世子爷虽然心气儿高,但总不是那种背父弃母之人,说不得只是受了奸人蒙蔽。”董氏一脸担忧地对着靖国公道。
看似开解的话,却似落定了他的罪名,西凉靖虽然一头雾水,但却哪里肯担负背父弃母这样大的罪名,顿时冷了脸,咬了唇一脸震惊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靖国公面前:“父亲,儿子虽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儿子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畜生不如的事。”
靖国公定定看着他,目光如炬,片刻才道:“是么,那为父且问你,十五日之前,你可是去过柳侍郎的府邸?”
“是,柳侍郎与儿子是几面之交,儿子去那里一游罢了。”西凉靖点点头。
“那为何这几日却不再过去?”
“儿子为何要常常去,我和他不过寻常交往。”
“哦,是么,寻常交往需要夜里而去吗?”
“这……是柳侍郎说他府邸上有一柄夜明刀,请我夜里去看。”西凉靖想了想道,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只小心的如实回答。
“那柳侍郎是谁的心腹,你可知道?”靖国公声音索然冷厉起来,那种常年于千军之中杀伐决断的血腥之气,瞬间释放出来,他身边还站着两个面无表情浑身杀气的侍卫也冷冷地盯着她,就像下一刻得了令就会把她拖出去千刀万剐一样,令西凉靖不由一惊,缩了缩身子,靖国公分明是将他军中审讯那套拿出来了。
“儿子不知……。”
董氏在一旁冷笑道:“不甚熟悉又不着调的一个大臣怎么会送您一把如此名贵的夜明刀?说得好听的是莫逆之交,不知道的以为您一个边疆守将与内臣私自结交!”
“姨娘,您最好注意,您说话的分寸!”西凉靖何曾被一个姨娘如此责问过,顿时脸色阴沉下来,怒道。
却见靖国公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朝她他砸过来,额头上顿时一疼。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可是你身上的东西!”
西凉靖低头一看,地上一只绣着紫色千爪菊的小小香囊,他拾了起来,看了看,镇定分辩:“没错,这是孩儿的,但是却不知怎么……。”
“不知怎么到了外人那里,是吧?”董氏截断她的话,叹了一口气,对着靖国公安抚道:“夫君,那宁吉不过是个二等的小厮,说不定他意外捡了世子爷的香囊,我相信世子爷绝对不会和外人勾结,窃取府中机密的,爵爷只要将前院加强些戒备不让宵小有可乘之机就是了!”
靖国公皱着眉冷道:“妇人之见,前院乃是军机要地,失窃任何东西都是事关家国社稷!”
西凉靖这才如梦方醒,震惊地看着董氏,只见她看似温柔的脸上,笑意里却透着森冷残酷。
西凉靖心凉如冰,恨恨地瞪着董氏:“姨娘,七月风大,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可要人进来对质!”靖国公已经是不耐,眼中满是冷厉,行兵打仗这么多年,他最恨的不是敌人的探子,却是最恨自己人里的叛徒。
“不用,想必你们都证据齐全了……。”西凉靖冷笑着摇头,董氏能摆下这个局,必定是将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咚!”
靖国公怒极,一脚踹出去,将西凉靖踹得飞跌出去,撞倒了桌椅才滚在地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怎么我会生出你这个叛家逆子!竟然充当司礼监的爪牙,行此等下作之事!”
胸口剧痛袭来,西凉靖喉头一甜,一股子腥甜气猛地从嘴角涌出来。“
第九十八章 都没好货
第九十八章都没好货
西凉茉彻底愣住了,她可以想象这个男人一掌下来,自己学溅三尺的模样,但是怎么也没有想过。他在自己掌下受伤的模样。
她看见他苍白艳丽的脸,颤抖的身体,还有他精致薄唇上淌下的嫣红,仿佛垂死的美丽又奇异的妖魔。
“怎么样……本座没有骗你吧……呵呵……。”百里青慢慢地支撑起身体,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用袖子抹掉自己唇上的血,即使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昏迷过去,他依旧是淡漠从容、优雅冷静的,仿佛这具受了重伤的身体并不是他的一般。
西凉茉分不清楚自己的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愤怒与惶然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堵住胸口,让她不可自抑的对着他低吼:“你是想死么,明知道自己身体这个样子,为何还要做出攻击别人的样子!”
虽然怒叱着对方,但西凉茉的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就上去扶住了百里青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百里青并没有拒绝她的支撑,现在的他确实也勉力坐出不了多久。
“因为爱徒你的脸上,分明就是一副‘你这个坏人又打算骗人了,或者对我做什么坏事’的模样,身为师傅,自然有责任取信自己爱徒不是么?”百里青一边低低地笑着,一边轻咳着,仿佛在说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
西凉冷眼睨着百里青,这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师傅,你有病,得治!”
哪里会有人拿自己的生死也当做儿戏,西凉茉是一个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所以她完全无法理解百里青这种轻率又疯狂的举动。
百里青靠在她的身上,懒洋洋地闭着眼道:“你生什么气,爱徒你不是一直很憎恶为师在你头上作威作福,逼迫你做为师‘对食’之人么,如今这可是你的大好时机,怎么,要不要杀了为师,一泄你心中之恨,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足以让你名垂千古。”
西凉茉一愣,垂眸看着靠在肩上的人,乌黑如檀木的头发衬映得他眉目如画,苍白荏弱,连着他眉目间的暴佞阴霾之气仿佛都淡去了许多。
这个男人,到底真是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太危险了,像一把极为锋利的刃,若是拿不住,就会伤了自己。
要不要……杀了他呢?
这算是千年难逢的机会吧……
西凉茉犹豫间,只觉得怀里的人仿佛越来越重,他像是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竟仿佛没了声息一般。
她顾不得多想,心中起了诡谲莫名的慌张,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他的鼻间,静心细闻,方才感觉到皮肤上传来微弱的喘息。
西凉茉方才陡然松了一口气,顺手抚上他的额头,一摸竟已是一手冷汗,可见自己那一掌必定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分明如此疼痛,以至于几乎昏迷过去,却还与她这般谈笑自若,直到无法支撑才陷入昏迷。
西凉茉只觉得心中又气又无奈,这厮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以众生喜怒为玩物,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只当指尖砂。
她真是彻底拜服。
她立刻起身,小心地将百里青放在床上,转身就去拍那扇铁门,试图唤来何嬷嬷或者魅一等人:“嬷嬷,嬷嬷,你们在不在!”
西凉茉告诉自己,百里青这个时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还是不能死,她还需要他,至少他不该死在自己手上。
奈何不论她怎么喊叫,门外却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息,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与她。
西凉茉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外带踢踹门,那扇大铁门牢牢如沉默铁将军,丝毫不为所动。
而床上百里青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昏迷间仍旧不断咳嗽,每一次咳嗽就有新的暗红从他嘴角涌出。
西凉茉大急,她不知道为什么何嬷嬷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只得来回踱步,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在温泉之中倦怠至半昏睡之时,百里青为自己打通任督二脉的情景,她一咬牙,便立即几步上前,扶起百里青靠在墙壁上。
她坐到了百里青的身前,自己抱元守一,调动内息,以手贴上百里的胸口心脉,一边回忆着当初百里青的内息进入自己体内游走百穴的样子,引动自己的内息也顺着他心脉大穴缓缓吐进他筋脉之中,游走于他体内奇筋八脉之内。
西凉茉引动内息进入百里青的体内,方才发现他丹田之中竟然真的一丝内息都没有,仿佛完全没有武功内力的寻常人,而且除了内附受伤之外,他血脉气息极为狂乱,毫无章法地在他经络之中倒行逆施,她不由满腹狐疑,难道这千年老妖真的走火入魔而导致内力全失?
但是,他虚空的丹田之中却仿佛极为干旱的田地,如今遇到了她的内力,竟然像是极为饥渴一般,如同吸水一般不断地吸附着她的内力。
西凉茉暗暗错愕不已,但是却没有收回自己的内力,因为她发现随着自己内力灌注于百里青的体内,他的血脉气息仿佛渐渐地平顺了下去,如大禹凿开了山川河道,渐渐的地万水归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冷汗一点点地从西凉茉的鼻尖滴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应该撤回内力了,否则一会子自己的内息也彻底被吸附光而至丹田空虚,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内力,没了内力,如今德王府内情势诡谲,天理教不知何时会向她展开报复,自己会面临危险。
但是……
她犹豫着,她怕自己这一回撤内力,恐怕刚刚调顺的百里青的内息又会暴乱逆施,恐怕真的会让百里青筋脉爆裂而亡。
她虽然讨厌他,却没想过在百里青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情况下,害死他。
而且……
西凉茉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颜,心头莫名其妙地软了一软,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内力,直到她丹田里几乎一片空虚,百里青的血脉顺行,不再现出那种诡谲疯狂之相,西凉茉才勉力收回自己的内息,撤掌守元,调理内息,扶着百里青躺回床上。
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
好在她一手扶着床,才没有让自己栽倒在百里青的身上,西凉茉闭着眼,等着那一阵眩晕过去了之后,才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了百里青身上,感觉他脸色仿佛比之前要稍好一些的时候,她悬着的心才微微地放松下来。
还剩了一成功力,她如今也不过比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稍微好一些罢了。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目光幽幽地在了百里青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百里青如此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从一开始认识他到现在,她和他同床共枕的日子也不见得少,但是一直以来,他永远都比她先醒来。
哪怕睡到半夜,她无意间醒来转身想打量一下他的时候,他都会在她呼吸稍微有些凌乱的时候,第一时间睁开眼,以至于让西凉茉总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也许就是一个不用睡觉的妖怪,他仿佛从来没有睡着过一般。
他的敌人大概很多吧。
所以连睡觉,都要睁着眼。
就如三国时的枭雄曹操一般,睡时睁眼,以剑抱于怀,有仆从靠之,则起而杀之,曰其好梦中杀人,以此警告和防备天下想要刺杀他的人。
她忽然想起曾经让白嬷嬷去打听到关于百里青的传说,传说他极为年少的时候就以美貌而被皇帝纳入宫中,皇帝极为宠爱于他,却又担心他渐渐成长之后,会成如唐时纳兰敏之之祸,惑乱宫廷,所以便在他十三岁的时候让人将他阉割,以充后宫娈宠之用。
后来他借机上位,能力也极为凸显,以十五岁之龄得任司礼监副座,不久之后在皇帝的宠信之下绞杀了原来嫉妒他的司礼监首座,自己夺得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从此以后他不断铲除异己,平步青云,权势日盛,终于历任太子太傅,锦衣卫指挥使,得封九千岁,权倾天下,再无人能挡。
他杀人如麻,百官闻其名而两股站站,想要杀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而今,百里青却毫无防备地静静沉在自己面前。
苍白、荏弱,却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来,也许,或者,自己可以求证一下某个传说,毕竟天下间还有谁敢拉开九千岁的裤裆一看究竟呢?
西凉茉清楚地记得不管是那日野泉之中,又或者是后来床底之间,他从来没有真正全然袒露过身体。
西凉茉是那种下了决心就要干到底的人。
她只犹豫了不到几秒,便伸手去解百里青的腰带,不一会子,腰带便松了,她再掀开了他的衣袍袍,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地挑起了百里青的亵裤带子……
数十秒之后,西凉茉红着脸,松了手,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呃……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天阉之身”这种事,那些传说还是不能尽信。
但是,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百里青倒真是个太监,确实不假。
美丽的东西总不会是完美的。
西凉茉楞了好一会子,才想起要帮他把衣衫给穿好,若是这大妖孽醒来发现自己趁机偷看,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她扶着仍旧昏睡的百里青穿衣衫的时候,手无意地掠过他的背脊,一种奇怪的触感让西凉茉不由顿住了动作,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百里青的背上,忽然目光一凝,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百里青的背脊线条优美,皮肤色泽白细如玉,但那上面无数纵横交错的狰狞的伤痕,却破坏了那整块玉一样的美感,从他的颈项到柔韧结实的腰肢上面密密麻麻,仿佛被什么野兽曾经撕裂又拼合过一般,层层叠叠,甚至还有类似火烙一样的痕迹。
光是看着,她就已经觉得疼痛,简直不能想象当初什么人能下这样的手,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这样残忍。
什么人能承受这样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
她有点不忍猝睹地将衣服给百里青拉上,扶着他躺下,忍不住低低暗叹:“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行人之所不能行之事,能得人之所不能得之一切。”
他的美丽与百里洛的纯真无邪让人怜惜不同,他靡丽的美过分具有侵略性和感染性,强大的时候让人不敢直视,心生畏惧,而如今虚弱之时,却让人看着便有一种想要对他犯罪与掠夺的**。
西凉茉微微拧眉,这样的美貌于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种祸事,所以许多年前,不知他需要靠着什么样的手段才能保全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的禁脔,甚至能走到如今这样天下间万人仰望的地步。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面前完美安静的睡美人,百味杂陈,她从来没有想过去触碰他的世界,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他生出一段那样畸形的关系来。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触了一下他的脸颊,从他饱满的额头,挺直精致的鼻,睫羽华美的眸,再到滟涟的唇。
有一种美丽,也许生来就是要给人破坏掉的。
仿佛是昏迷中的人对暖意特别敏感,百里青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她的手,仿佛总是拢着着深远的阴霾与冷寂的眉宇微微拧了拧,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声:“阿姐……娘呢……。”
像一个孩子般的呓语,让西凉茉的手忽然僵了一僵,心中却泛起一丝一缕的轻软,想要抽回的手却依旧留在他的脸颊边。
算了……
西凉茉轻叹一声,她已经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并不想去进入任何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她应该只要守护好自己就够了,这个人比谁都强大不,又怎么会需要别人的怜悯,不是么?
原本以为自己查知他的下落,能得到什么好处,却不想反倒是陪上自己的九成内力,还真是不划算的买卖呢!
西凉茉强行收敛了心思,半靠着墙,闭上眼慢慢地调息。
谁知她内息不足,方才疲劳过度,靠着墙壁,竟然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偶尔间只见黑暗之中流水潺潺,落花无数,有魅狐化做人形,却看不清脸,只在在幽暗的水边轻歌,有宽而华美的衣袖掠过流水迢迢,浸湿花纹繁复的衣摆,却看不清它容颜,只听那狐姬轻唱:谁见天边露色浓,锦瑟流年不知归路,却把华年抛……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是被口中干渴给旱醒的,她揉揉眼,看着床上那一抹幽幽豆似的灯火,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自己身在何处。
房内没有窗,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间。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上,却见百里青依旧静静卧于床上,只是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虽然依旧苍白,却似已经好了许多。
西凉茉伸手拿着放在石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觉得稍微缓解了一下喉咙间的干渴,便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打算再将杯子里的水渡一点给他喝。
只是手刚抬至上他的唇,就忽然被人抓住,然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指尖上传来的锐痛,让西凉茉忍不住没好气地对着床上的人冷骂:“今儿我算见识了什么叫恩将仇报,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救了他,倒是惹来他咬一口!
床上那人睫毛微颤了一下,果然缓缓地睁开了眼,幽幽魅眸笼着西凉茉,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怎么,难道爱徒对于擅自脱了你衣衫,将你看得精光的人,不但不怒,反而要以身相许么?”
百里青的声音仍旧是慢悠悠的,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虚弱。
但,到底是醒来了。
西凉茉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一楞,这人刚才分明是昏迷着的,怎么会知道她剥了他的衣衫?
“为师是没法睁开眼睛,也没法子动弹,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百里青淡淡地道,顺带解释了她的疑惑。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西凉茉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与不自在,更别说担心他大怒的害怕,西凉茉只是挑了一下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师傅不是早将徒儿看过了,那么徒儿看看师傅,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不过礼尚往来而已。至于以身相许,徒儿看就不必了吧,若是看过师傅身子的人就要对你负责,那么您后院那些夫人公子大概要将您大卸八块也不够分了。”
百里青一愣,看着她一副辣气壮的模样,不由失笑,这丫头还真是与他一般,越来越——无耻了。
他挑了一下眉,握住手中的柔荑,送到唇上,又咬了一口。
西凉茉眉头一皱,这人属狗么,她索性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这一抽之下,却恰好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一扯,西凉茉就感觉一股子大力将她给拖上了床,滚进了他的怀里。
西凉茉脑海里掠过一丝灵光,忽然眼一眯,一把揪住了百里青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问:“师傅,你的伤好了,功力恢复了,不虚弱了,身手如此灵巧,真是让徒儿佩服不已啊。”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少女,魅眸幽幽,轻笑道:“是啊,托徒儿的福,如今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却还差一味药引子,不知徒儿肯借否?”
西凉茉危险地眯起眼:“哦,什么药引子,且说来听听。”
百里青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细腻的脸颊,雪白的脖颈,最后停在她的胸口上,似笑非笑:“还差一味拥有为师阴寒内息的处子血。”
西凉茉气得笑了,咬牙切齿:“好,好,原来都是我自己笨,千辛万苦,自行送上门来做别人的药引子。”
在方才他忽然将她扯在身下的那一霎那,不知是否因为她的内力气息都源自百里青那种极为阴寒又诡谲强悍的内力,又或者早前她为他运功疗伤,而内息相通,她方才无意间一触碰上百里青的脉门,她就能感觉到百里青的内息仿佛一下子基本都恢复了,那种汹涌滂湃的气息一下子冲进她的虎门脉咯,让她几乎有点承受不住。
于是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百里青这种内力全失的诡异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提升修炼他的毒功,走火入魔,就是他中毒了,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第二种居多。
而且刚好,度过此劫的必备之物就是她这与他拥有的同源内力之体。
她这笨蛋,竟然自己找上门来,给人家当药引。
百里青温柔地抚过西凉茉的发鬓,淡淡道:“为师每一年都有五日会因为体内毒发而彻底失去内力,今年不知为何忽然时间提前了,所以来不及通知你,便回到此处闭关,等着清除余毒,但是过程极为麻烦,因为毒发之际身体缺乏暖血,所以需要新鲜血液来渡过这些日子,但若是有同源内力之体能为为师架桥引脉,行经渡气,便能将余毒提早压制住,若有对方同脉的纯阴处子血连着饮三年,便能将体内的毒清除掉。”
西凉茉冷笑着一手拍开他的手腕:“所以,从一开始你助我修炼武艺,甚至不惜耗费十年内力为我打通任督二脉就是为了今日是么。”
她早就怀疑,他对自己如此细心栽培的居心何在,原来不过是为了给他培育药人、药引罢了。
枉费她今日还如此自作多情!
百里青低头睨着她,忽然挑眉问:“为师问你,可是为师让你来这司礼监的,可是为师让你离开书房,擅自闯入司礼监的禁地的?可是为师强迫你进入为师闭关的房间的?”
西凉茉瞬间哑然,胸口只觉得一股子气被堵得不上不下,她垂下眸子,冷然而笑里满是自嘲:“是,是我太过好奇,是我自己犯贱,所以自己送上门来做药引子,真是不好意思,委屈你了,千岁爷!”
她别开脸,眼眶子莫名其妙地就泛起红来,闭上眼不去看那张脸,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自己满心挫败与羞辱以及……委屈的情绪。
百里青看着身下愤怒得死死地咬着自己嘴唇的少女,他用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下巴,慢慢地一按,逼着她松开咬住下唇的贝齿,手指抚摸上她柔软的受伤的唇,温声道:“为什么要生气呢,因为这一次毒发太突然,为师原本没有想过这一次就要用上你,所以为师还是很高兴你会亲自找来。”
他抵着她唇,轻舔一下,将她唇间的鲜血一边卷进口中,一边道:“为师很欢喜呢,为师虽然毒发之时不能动弹,但是为师能感觉到你的尽心,如今为师好了,难道你不欢喜么,为何要去计较前因后果,那是过去的事了,为师素来不做便宜买卖,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的血好甜,可别浪费了。
他明明能感觉到她几次触碰自己de额头和鼻间,确定自己没事后,她肌肉的放松之感。
她分明是在意他的不是么?
“欢喜个屁,徒儿只后悔方才为什么没杀了大名鼎鼎的九千岁,如此我必定能因为惩奸除恶,流芳千古!”西凉茉咬牙切齿地道。
是,她和他是一样的人,无利不早起,包括今儿过来,她也不能不说别有用心,但是她就是不高兴,不高兴什么都仿佛掌控在他手心里,不高兴自己因为他的受伤而自作多情的心疼,不高兴自己因为他的荏弱有了不该有的情绪!
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
百里青看着怀里红了眼的小狐狸,委屈得那个样子,眼眶子都红了,心底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柔软来。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他叹了一声,温柔地把她抱起来,也不顾她的挣扎,将西凉茉圈在自己怀里,仿佛强大的大妖兽在替自己欢喜的小兽梳毛一般,拿了梳子慢慢地替她梳头。
“为师说了,今儿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要杀了我,动手就是,既然你没能杀了我,那么在你再次有那本事下手前,你就还是为师的,为师还是要有空就睡你的,得闲自然会与你双修练功,让你提升功力的。”他慢条斯理地道。
“你不要脸!”西凉茉又羞又恼,羞的是这人说话从来没底线,无下限!
恼的是,自己竟然放过了一脚踩在这无耻妖孽脸上,让他死得彻彻底的机会。
百里青手指一翻,为她挽了个发髻,轻笑:“若你真的那么恼,明年此时,为师还需要你的血与内力的时候,必定让爱徒过来为为师护法,你若想要取了为师的命,还有四次机会,如何?”
西凉茉一怔,她能听得出,他并非在开玩笑。
这人,竟然是说——真的。
“……这人世间真的让你如此厌倦么?”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百里青,忽然问。
百里青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又淡淡地道:“徒儿,你看月色正好,一会子,咱们出去痛饮几杯可好,饮痛快了,为师今儿就不睡你了。”
西凉茉看着他,知道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甚至懒得掩饰他的拒绝。
她的心莫名地微微一颤,暗自长叹一声,忽然间,她的不悦就释然了,至少与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相对的,他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里,这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
西凉茉拿了一面铜镜过来看看,发现镜子里自己的发髻样式新颖又颇称自己的气质,他的手艺倒是真不错。
忽然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对着他道:“师傅,你只用徒儿这一点血可够,别毒没解完,遇上强敌,还要徒儿保护你。”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不知为什么又不再生气的小狐狸,也微笑:“徒儿再借一点子血给为师可好?”
西凉茉看着他头越来越低,在他慢慢地覆上自己的唇之前,轻声道:“好,师傅别玩了记得用你的命来换就好。”
百里青轻笑:“好。”
随后,深深地吮上她柔嫩的唇,并不意外在她唇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这丫头竟然大方到咬破了舌尖呢……
倒是个够狠的,不过如果死在她手里,大概也不错吧。
——我是正常的分界线,大家好,初次见面——
“父亲召见?”西凉靖停下正在练剑的动作,看向来向他传话的董氏,随后道:“好,我马上去。”
西凉靖便进屋去换身衣裳,没见着那董氏眼里的讥诮。
西凉靖却不想方才进了屋子,他便觉得不对,靖国公屋子门边上站着不是素日看见的小厮,倒是六个面无表情的男子,看着穿着是爵爷手下的贴身侍卫,看样子竟然将屋子附近几个出口都围了个严实。
西凉靖拧了眉,没说什么只管进去了,进了屋子才发现,屋子里冷冷清清,除了董氏的贴身丫头外竟然一个仆婢都没有,董氏也不说什么只带着西凉靖往里间而去。
西凉靖就知道必定有大事,否则爵爷不会将四周围都封锁了,想必暗处还有不少人。
一进内堂就见靖国公面无表情的坐着,董氏则看着他笑了笑,仿佛很是赞赏的模样打量着他:“大少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底是贵人看中的人,有了依仗就是不同。”
西凉靖心中警钟大响,瞥了眼靖国公,口中只冷然道:“姨娘自重,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本世子能依仗的只有国公府邸,何曾依靠什么外人?”
靖国公听着这话,脸上的冷肃到底缓和一点,却还是冷声道:“你明白这个理就好,可别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国公爷,我看世子爷虽然心气儿高,但总不是那种背父弃母之人,说不得只是受了奸人蒙蔽。”董氏一脸担忧地对着靖国公道。
看似开解的话,却似落定了他的罪名,西凉靖虽然一头雾水,但却哪里肯担负背父弃母这样大的罪名,顿时冷了脸,咬了唇一脸震惊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靖国公面前:“父亲,孩儿虽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孩儿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畜生不如的事。”
靖国公定定看着他,目光如炬,片刻才道:“是么,那为父且问你,十五日之前,你可是去过柳侍郎的府邸?”
“是,柳侍郎与孩儿是几面之交,孩儿去那里一游罢了。”西凉靖点点头。
“那为何这几日却不再过去?”
“孩儿为何要常常去,我和他不过寻常交往。”
“哦,是么,寻常交往需要半夜里而去吗?”
“这……是柳侍郎说他府邸上有一柄夜明刀,请我夜里去看。”西凉靖想了想道,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只小心的如实回答。
“那柳侍郎是谁的心腹,你可知道?”靖国公声音索然冷厉起来,那种常年于千军之中杀伐决断的血腥之气,瞬间释放出来,他身边还站着两个面无表情浑身杀气的侍卫也冷冷地盯着她,就像下一刻得了令就会把他拖出去千刀万剐一样,令西凉靖不由一惊,靖国公分明是将他军中审讯那套拿出来了。
“孩儿不知……。”
董氏在一旁冷笑道:“不甚熟悉的一个大臣怎么会送您一把如此名贵的夜明刀?说得好听的是莫逆之交,不知道的以为您一个边疆守将与内臣私自结交!”
“姨娘,你最好注意说话的分寸!”西凉靖何曾被一个姨娘如此责问过,顿时脸色阴沉下来,怒道。
却见靖国公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朝她他砸过来,额头上顿时一疼。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可是你身上的东西!”
西凉靖低头一看,地上一只绣着紫色千爪菊的小小香囊,他拾了起来,看了看,镇定分辩:“没错,这是孩儿的,但是却不知怎么……。”
“不知怎么到了外人那里,是吧?”董氏截断他的话,叹了一口气,对着靖国公安抚道:“国公爷,那宁吉不过是个二等的小厮,说不定他意外捡了世子爷的香囊,妾身相信世子爷绝对不会和外人勾结,窃取府中机密的,爵爷只要将前院加强些戒备不让宵小有可乘之机就是了!”
靖国公皱着眉冷道:“妇人之见,前院乃是军机要地,失窃任何东西都是事关家国社稷!”
西凉靖这才如梦方醒,震惊地看着董氏,只见她看似温柔的脸上,笑意里却透着狡诈冷酷。
西凉靖心凉如冰,冷厉地瞪着董氏:“姨娘,冬日风大,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可要人进来对质!”靖国公已经是不耐,眼中满是冷厉,行兵打仗这么多年,他最恨的不是敌人的探子,却是最恨自己人里的叛徒。
“不用,想必有人都将证据准备齐全了……。”西凉靖冷笑着摇头,董氏能摆下这个局,必定是将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咚!”
靖国公怒极,一脚踹出去,将西凉靖踹得飞跌出去,撞倒了桌椅才滚在地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怎么我会生出你这个叛家逆子!竟然充当司礼监的爪牙,行此等下作之事!”
胸口剧痛袭来,西凉靖喉头一甜,一股子腥甜气猛地从嘴角涌出来。
------题外话------
话说——有人知道天阉是啥不?
就是天生木有小蛋蛋~这种人是可以入宫为太监地~
还有再强调一次,不管小茉看到了啥,结论是啥,阿九不是太监,就这样~木有看过群里野泉篇章的孩子可能要等等才会知道谜底了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西凉靖喉头一甜,一股子腥甜气猛地从嘴角涌出来。他捂住嘴,擦去唇角的猩红,心头一片寒凉,他定定看着靖国公的眼底闪过不敢置信的痛楚与一片悲凉。
“父亲,孩儿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您如此愤怒,甚至不相信孩儿!”
董氏轻抚着靖国公的肩,仿佛很是遗憾似的看着西凉靖轻叹:“世子爷,虽然这些年九千岁势大,横行朝野,陛下宠幸奸佞,国公爷与一众清流们在朝内被奸佞打压,但是国公爷一片丹心在玉壶,从不曾向九岁低头,所以,即便边关苦寒,您也不该为了前程而投靠九千岁,这让国公爷如何自处,如何在同僚之间抬头?”
西凉靖怒道:“孩儿没有,孩儿真的不知那柳侍郎是九千岁的人!”
西凉靖前些日子因为母亲大丧心情就极差,再加上西凉仙和西凉丹一直都试图证明母亲是西凉茉设计害死的,但是他真的不想相信大妹妹会与母亲的死有关。
所以前些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大好,过了头七之后便偶尔会去天下第一楼里坐坐,饮酒浇愁。
就在那时候,他遇到了工部侍郎柳如是,年轻俊秀,才华横溢,虽然是工部侍郎,却有一身不错的好武艺,他虽然也曾心有防范过,但柳如是性情爽朗,磊落大方,酒量极大,让他想起边关那些兄弟,所以他便渐渐与柳如是有了交情。
某日,酒后,柳如是说宝刀配英雄,要赠他一柄罕见夜明刀,他推拒了,只是出于好奇才夜里前去柳府观摩品鉴一番。
哪里能够想到柳如是竟然是九千岁百里青的人?
“何况就算柳如是是百里青的人,又如何断定孩儿从父亲的书房里偷窃了军机情报交给他!”西凉靖捂住胸口,直挺挺地再次跪回了靖国公面前,捂住胸口咬牙道,目光冷冷地睨着董姨娘。
在西凉靖的心中,与其说西凉茉心怀不轨,他倒是更怀疑眼前这个董姨娘,年轻貌美,一个出身青楼的贱妾,竟然能从母亲那样手段凌厉的贵族小姐手里成功夺走了父亲的宠爱,如今这般字字句句又都是针对他而来的诛心之言,三言两语竟然能挑拨了他们父子之情,分明才是个心机深沉,不得不提防之辈。
靖国公看着儿子脸色苍白,目光冷酷地盯着董姨娘,他也脸色极差地看了董氏一眼。
靖国公并不是一个糊涂之辈,他这里有些东西是不适合董姨娘这样身份的妾氏应该听的,方才他也有些后悔因为董姨娘三言两语,一下子气得失了狼,竟然将爱子踢伤。
董氏立刻乖巧地道:“国公爷与世子爷慢谈,妾身的小厨房里还熬着一锅儿松茸热鸡汤,这天冷的紧,迟些给国公爷和世子爷送来。”
说罢,她恭敬谦卑地福了福,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她出身青楼,寻常男子一个眼神,她都能猜出对方的喜怒哀乐,所以才如此快地爬上花魁之位,如今见靖国公脸色不妙,她当然立刻见好就收,毕竟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妾氏,怎么也比不上自小长在身边的骨肉血脉。
至于以后,等她怀上一个孩子,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就会一切大不同了。
看着董姨娘如此识时务,靖国公看着她的眼神也稍微宽和了一些。
等着大门关上,靖国公也遣开了其他侍卫,才冷冷地对着跪在地上的西凉靖道:“为父今日才接到九千岁替陛下拟下的旨意,要提调你前往京都骁骑营任骁骑营副都统。”
西凉靖一愣,他原本也只是边关一个小小参将,不过四品而已,骁骑营的副统领统掌管京畿西六营,是三品武将,这个职位乃是既有实权又有品秩的肥差事,向来都是百里青的人在任职,如何竟然轮得到他的头上?
虽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西凉靖的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心中也不是没有瞬间的惊喜,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靖国公会如此大怒了。
他看向靖国公,有些迟疑地道:“父亲,雁门关那边……。”
“原本雁门关的四品以上武将的正职全部都调动至东北津门和调回京城,与你一样打散分入骁骑营和虎贲营,其中只有你是升职了的,其他人看似平调,实则全部都降低了职权!”靖国公冷冷地道。
西凉靖大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靖国公:“什么,九千岁疯了么,犬戎如今在雁门关外虎视眈眈,他竟然将我们的人全部都调回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随后大惊:“莫非是咱们的计划被他知悉了!”
靖国公阴沉着脸,一双剑眉拧起,盯着西凉靖冷笑:“是啊,你说奇怪不奇怪呢?你一回来没有几日,便步步高升,手掌京畿西六营的大权,而咱们的人都被掉回来,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全部都被打散了!”
虽然一直以来,前线一直传来犬戎人不断步步进犯,屡屡骚扰天朝国境,边关粮草告急的消息,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所领的兵团完全可以大败犬戎人,将他们全部都驱逐出国境之外,但是一旦犬戎人前来求和,那么他们好不容易在雁门关培养起来势力就要被九千岁的人接管,甚至他们精心训练的兵团就要再次被九千岁派往南面,去面对更强大的西狄。
西狄人和那些蛮夷之辈不同,西狄靠海,多年前原本属于中原王朝的沿海放逐凶犯与朝廷罪人之地,后来那些人与沿海原住民结合之后,代代繁衍,渐渐地据岛为王,成为为祸一方专门打劫官船和富人海运货船的数股海盗。
再后来,他们趁着中原改朝换代,烽烟四起之时,为首最强悍的头领海盗收服了千百岛屿上的其他海盗们,乘机攻上陆地,也划地为王,占据了东南广袤之地竟然最后成立了西狄王朝。
天朝太祖立国之后也曾试图收回西狄,亲征三次,都功败垂成,最后甚至死在了远征之途。
而西狄人他们对外大力发展海军,与海外国度经营贸易,赚取钱财,对中原天朝更是毫不客气,西狄人性情凶猛彪悍,时常劫掠两国边境。
若非天朝如今国势不弱,恐怕当习惯了海盗的西狄人,会长驱直入,抢杀进中原来。
谁去守着两国之间的玉门关,都要倾尽十二分心力。
若是他们西凉家的嫡系兵团若是被派去西狄人周旋,属于靖国公府的有生力量不断被九千岁名正言顺的消耗光后,他们就只能任九千岁宰割。
靖国公清楚地记得当初蓝大元帅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绝不打算让自己的家族也步上蓝家的后尘,何况,百里青那阉人凶残冷酷,手腕血腥,如今陛下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迷药,竟然如此宠幸他,若是没有人牵制他,朝廷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他的手里!
西凉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连自己的父亲都如此怀疑他,从前时候,九千岁虽然要三催四请才勉强拨调粮草给雁门关,但总归是不敢太过分,但如今他不顾‘军情紧急’,竟然直接抽调了半数以上熟悉雁门关敌我军情的将领换防和,他们的计划分明已经被九千岁察觉了。
不管九千岁是怎么察觉的,如今看起来,除了自己,还有谁的嫌疑最大?
若是换了自己,看到这样的事,必定也难免起了疑心!
“你这逆子,若是还不说实话,就休怪为父无情!”靖国公看着有些失神发怔的西凉靖,怒喝一声。
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宣旨太监颁布了旨意之后,那些同袍看着自己的眼神,或者猜疑,或者怨恨,或者讥讽,靖国公就气得几乎要吐血三升。
西凉靖终于回过神来,他一咬牙正色地看向靖国公,一字一顿地道“父亲,不管别人如何看孩儿,如何说孩儿,但是孩儿问心无愧,自问从未曾做过对不起我雁门将士的事,父亲,你自小养育孩儿,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孩儿是什么人么!”
说到激动处,他忍不住咳了了好几声,胸口一阵门痛,唇角淌下几丝血来。
靖国公看着西凉靖难受的模样,竟然是一怔,方才觉得自己出手有多重,他那一脚竟然是用了三成功力的,一般人如何受得住,就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你真的没有出卖情报与司礼监的人么?”
这句话的声音已经软了不少。
西凉靖看着靖国公,苦笑一声:“若是孩儿有做出违背祖训,为求荣华富贵而攀附奸人的举动,必定天打五雷轰,从此永坠阿鼻地狱,不得好死!”
古人最重生死誓言,轻易不得发下。
只恐一日苍天有眼,应了毒誓。
靖国公没有想到西凉靖竟然这样毫不犹豫地发了毒誓,心中不由一紧,又想起了韩氏刚死,孩子们刚刚失去了娘亲。
他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声:“罢了,你那些叔叔伯伯那里,便由为父去解释就是了,此事待为父细细查明之后再议,这些时日你不要随意再出府了!”
说罢他便起身,负手向门外走去,没走两步,又顿下了脚步,冷淡地道:“还有,你的伤,让宁安请李圣手来给你看一看。”
说罢,他不再犹豫,离开了房内。
西凉靖看着靖国公离开的身影,不由心中一叹,也罢,此事与他无关,迟早会证明这一点的,虽然父亲将他软禁,但这未必不是好事,若是再发生什么军机泄露之事,自己的嫌疑也能摘个干净。
只是……他眸光里掠过一丝阴沉,到底是什么人泄露了军中机密,又害得他被软禁府邸之中,若是让他抓到此人,必定将这细作给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他的脑海里,瞬间掠过董姨娘那张含笑的俏丽脸孔,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
而此时,董姨娘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慢悠悠地边赏雪,边品着松茸鸡汤,大丫头青衣正在为她的金雕暖炉里放银丝碳球。
今日她心情极好,若是世子爷失去了国公爷的信任,那么她未来的孩儿就极为有希望的了。
一名小丫头忽然匆匆地跑进房间,附在青衣耳边说了什么,青衣一愣,随后摆摆手,抛给那小丫鬟一吊钱,打发她走。
小丫鬟接了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青衣便对着韩氏低声道:“国公爷软禁了世子爷,但是允他在自己的房内处理公务,再过些时日,等朝里风声平静一些,再将世子爷给放出来。”
董姨娘瞬间手一顿,随后心中腾起一股子愤怒的火气,她扣紧了手上的碗筷,尖利地冷笑道:“果然是父子情深啊!如此这般都扳不倒咱们的世子爷!”
随后,她忽然想起靖国公方才因为自己的几句挑拨离间之语,对她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的模样,董姨娘将就有些着慌了。
当初都是贞敏郡主告诉她,如果想要自己有一天能衣食无忧,无人敢轻贱,那么就必定要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国公爷的宝座,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一搏。
若是如今,不能挑拨得他们父子失和,世子爷恨上她,她若是连国公爷也不喜她在此事上的多嘴,失了国公爷的心,可就不好办了。
都怪那个贞敏郡主!
自己原本可以隔岸观火,任由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再坐收渔利的!
董姨娘懊恼地将手里的茶碗哐当地一摔,破裂的茶碗顿时响起了尖利刺耳的声音。
“哟,怎么了,这样好的景致,也不能让咱们的董姨娘一笑么,可真是罪过呢。”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吓了董姨娘一大跳,有些惶惑地看向来人。
却见着一个窈窕的美丽少女,披着雪白的狐裘大麾正笑吟吟地站在门边。
不是西凉茉又是谁?
“郡主,你……你何时回来的?”董姨娘错愕地看着西凉茉,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着西凉茉福了福。
“属下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在西凉茉面前,她都要自称属下。
西凉茉看着她,等着她行礼完了,才淡淡地道:“姨娘不必多礼,且起来吧。”
董姨娘看着西凉茉脸上神色莫测,她心中诺诺,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郡主,您吩咐属下做的事,属下已经做了,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知为何国公爷竟然还是放过了世子爷。”
说到最后,她脸上已经闪过一丝羞恼不安之色。
西凉茉进了门,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座之上,看着她冷淡地道:“你也不用太心急,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才一个多月,日子还长着呢,到底我那哥哥是国公爷一手带大,情分自然比得不别人的,咱们只是要借用此事在国公爷心里种下一根刺罢了,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慢慢让这跟刺长进国公爷的心里,总有一日,这事儿会如咱们所愿的,没了我那大哥哥,你的孩子不就是国公爷唯一的男孩么?”
“这……真的么?”董姨娘有些呐呐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李圣手前些日子来过呢,说我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可好了,未来必定是个强壮的小子。”
“哦,是么,那真是恭喜姨娘了。”西凉茉看着她,露出一丝浅笑来。
董姨娘又犹豫地看向西凉茉道:“妾身真的不能把这个孩子的事告诉国公爷么?”
西凉茉看着自己手里的银色手炉,不可置否地道:“若是姨娘很想冒一下失去弟弟的危险,也要让父亲高兴的话,便自去说就是了,反正咱们国公府邸里这些年能顺利生下来的孩子就没几个。”
董姨娘脸色一白,随后咬了唇,眼里闪过一丝狠色:“谁敢动妾身的孩子,妾身必定跟那人拼命!”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若是老太太呢,你能把老太太怎么样?”
“老太太?”董姨娘有点不敢相信地道:“郡主若说是其他姨娘,甚至县主等会对妾身的孩儿不利,妾身倒是相信的,可是老太太怎么会对自个的孙儿不利!”
正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李圣手又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孩子是个男孩,所以她才放弃了原本中立的立场,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一搏。
西凉茉嘲弄地看着董姨娘,这个女人真是看着精明过人,却到底出身下贱,根本不知道这宅门内院里面的潜规则。
她冷哼一声,有些不耐地道:“因为我那大哥哥出身高贵,为人精明强干,其母韩氏虽然身死,但是他的外祖家却是嫔后世家的韩家,因为宫里还有一个深得圣眷的韩贵,因为与其期待一个母亲出身不好的幼稚婴孩能将国公府邸发扬光大,不如期待一个已经立有军功的成年孙子更有可能!”
这番毫不留情的话,刺得董姨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颤抖着,呐呐不能言。
看着董姨娘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再次给她心头泼上一瓢冷水:“所以,即使牺牲掉那么一两个出身一般的孙子,换取她最疼爱的高贵大孙子一帆风顺,对于老太太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董姨娘咚地一声跌坐在凳子上,脸色青白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瞬间满是慌张和无措的泪水:“那……我……我今日已经将世子爷给彻底得罪了,怎么办,老太太会不会……。”
西凉茉走近她,居高临下的微微一笑,语气温柔而充满了诱惑力:“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么,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本郡主确保今后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今后衣食无忧,必定有朝一日能坐上世子之位。”
董姨娘看着西凉茉,忽然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真的么,郡主,您可不能骗我!”
西凉茉轻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姨娘放心,您如今既然已经和大哥哥翻脸了,就不必再瞻前顾后,总要分个胜负才是,我还有三婶婶都会帮你的。”
董姨娘一顿,仿佛若有所悟一般,咬牙道:“是,奴婢知道了。”
郡主说得没有错,不管如何,她已经和世子爷闹翻了,老太太那里已经容不下她了,既然如此,她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看着董姨娘的神色,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董姨娘起身送西凉茉出门的时候,仿佛不经意地问:“郡主,您是认识司礼监的人么,既然能够让世子爷入套一次,为何咱们不再设计一次呢,说不定这一次世子爷就会真的彻底失去国公爷的信任?”
西凉茉转脸,冷冷地睨着她:“一招用老,还有用么,别给本郡主犯这种低级错误,若是老太太真的非要当着所有人处置你,休怪本郡主保不住你。”
说罢,也不理会满脸僵色和羞恼的董姨娘,西凉茉拂袖而去。
直到走出远远,白玉都能感觉得到董姨娘那种闪烁不明的眼神跟在她们身后。
“郡主,董姨娘的身子没几个月就要显怀了,这事儿如何瞒得住人,且不说老太太,就是二姑娘那里恐怕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她,迟早要对姨娘动手的,何况董姨娘又是个心大的,郡主真的要重用她么?”白玉还是忍不住低声地询问西凉茉。
西凉茉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轻拂衣袖道:“那就动手呗,咱们还巴不得西凉仙对董姨娘动手呢。”
白玉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你觉得董姨娘真的怀上了么?”
白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忽然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丝光芒,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茉:“郡主,你是说董姨娘她根本就没有……没有怀上孩子!”
西凉茉轻哼,也不怕冷地顺手捏了树上的雪在手里轻揉成团:“她早前被韩氏悄悄下了极寒的落胎药物,这辈子想要有孩子恐怕难了。”
“那为什么……。”白玉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她想了想道:“郡主,你为什么让李圣手大夫告诉董姨娘她有身孕呢?”
西凉茉悠然道:“不如此,她怎么肯死心塌地为咱们做事,你也知道她原本是出身青楼,人人都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偏偏咱们的董姨娘不但是红极一时的花魁,又唱得一手好折子戏,这戏里的小姐、贵妃、皇后演多了,恐怕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真以为自己是个角儿了,不但忘记了她到底是靠着谁才能进得这国公府邸,享受荣华富贵,过多了这纸醉金迷的奢侈日子,恐怕连当初她进这府邸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报仇的目的都忘了,只想着做个墙头草两边倒。”
白玉顿时想起前些日子董姨娘身边的大丫头青衣给给她们递来的消息,说是这董姨娘似乎与西凉仙两姐妹走得近了些,韩氏头七那日郡主从韩氏灵堂出来,就是董氏约了郡主在那林荫道上见一面的。
谁知她们一行人没有等到董姨娘,却等来了满路上埋伏的上百弓箭手!
也不知道是真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出卖。
这董姨娘若非是已经出卖郡主投靠了西凉仙她们,就是打算做个墙头草,两边吃银子。
真真是不要脸!
白玉心中愤愤,随后道:“郡主,您又何苦还要支持她,照奴婢看,这等无耻叛徒,早早地一条草绳送她上西天去也就是了。”
西凉茉看着白玉义愤填膺的模样,忽然轻笑:“我的玉儿,也不知是不是和魅六走得太近,瞧瞧这一身杀气腾腾,倒似个打家劫舍的女大王。”
白玉大窘,咬着唇羞道:“郡主,咱们在说正事呢,您少打趣奴婢了!”
西凉茉打趣完了白玉,才道:“我到底已经不在这家里了,三婶婶如今除了韩氏,便有些心灰意懒,只宁愿草草地主持着国公府邸的事宜,平静度日也就罢了,恐怕没那么多心思放在西凉靖兄妹身上,且不说西凉靖,只是那西凉仙姐妹,太过悠闲的日子,恐怕她们迟早要整出些幺蛾子,既然如此,我便给她们一个对手,让她们忙些好了。”
从韩氏头七那日,她就让李圣手给了青衣一些药物,服用了药物的妇人,看起来就会像怀孕了似的,不但有怀孕的反应,甚至腹部也会鼓胀出来。
那董姨娘若是有了孩子,自然只会为她自己的私下打算更精细,也会生出更大的野心,而她要的就是董姨娘这样的野心,才好请君入瓮。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眸光阴惊地道:“若是我那二妹妹或者老太太真的对董姨娘下点儿什么药或者使些什么手段,让她没了孩子,那才是真真的好了,董姨娘这把刀子,虽然是把小刀子,但她疯起来,也总能在那些人身上开几个口子的。”
墙头草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方才董氏居然还想借机打探她和司礼监的关系,既然董氏不想好好地在她麾下做个老实的马前卒,求个现世安稳,非要寻着那荣华富贵而上,她也总是要好好地成全董氏才是。
至于西凉靖,董姨娘这把刀子或许不能伤了他的根本,但是他总要倒霉一些时日的,没了世子爷这个强势后盾,西凉仙姐妹两个恐怕日子总要不那么顺心的。
“是了,你让魅六这些日子小心些,就不要再行动了,我那父亲的军机书房可不是这么好进去的,就是我也只能冒这么一次险,若是让人怀疑了我与司礼监的关系,以后做什么事儿恐怕都要阻碍重重。”西凉茉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白蕊吩咐道。
白蕊神色凝重地点头:“是。”
西凉茉看着阴沉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嘲谑的弧度,出卖靖国公秘密的根本不是西凉靖,却是她一介女流之辈。
不管靖国公看似再如何大义凛然的模样,都不能改变他一片私心的真实目的。
朝臣们都只私下议论九千岁祸国殃民,为了朝廷党争,竟然不顾边关不断传来催促粮草的文书,犬戎进犯的时刻,还私下扣押下军中粮草,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但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
不过是最寻常可见的政治争斗罢了,一方想要保存实力夺权,一方想要消磨对方的实力以保自己的统治。
谁又比谁高尚?
只是百里青这人,从来懒得辩解自己,只一味放人世人误会,甚至有时候还有意将自己的名声弄得更加恶臭不堪,仿佛不如此,不能满足他变态的恶趣味。
西凉茉想起前几日在司礼监密室里那大妖孽,很是无耻地顺带又睡了她一回,粉嫩的脸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娇羞清美的模样,仿佛月下盛开的晚香玉,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大妹妹。”一道男子清朗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忽然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一顿,瞬间警惕地看向站在不远处雪松下那道挺拔的人影,他方才可听见了多少自己说的话?
“大哥,听闻父亲让你回房好好歇息,如何此刻却在这里呢?”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
西凉靖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掠过她嫣红仍旧未曾退去的脸颊,轻声道:“大妹妹恨母亲是么?”
西凉茉立刻就明白眼前的男子应该没有完全听到她的话,因为她虽然功力只剩下一成,但是却依然能够辨识出四周多远的距离会有人,但他应该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足以猜测出了一些事来。
西凉茉看着他,脸色漠然地道:“世子爷,你想说什么呢?”
听见她不再唤他大哥哥,西凉靖心中百味杂陈,有一丝难以言语的滋味,他还是看着她,目光晦涩难明地落在她美丽婉约的容颜上:“仙儿她们说的是真的么,母亲是死在大妹妹的手上。”
西凉茉看着他,片刻之后,不可置否地道:“若是世子爷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西凉靖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残忍!”
西凉茉仿佛听见什么稀奇事一样,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哦,世子爷,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才对,怎么,因为我的母亲是蓝氏,所以我就是一颗碍眼的钉子,就该悄无声息的死去,或者成为和亲赫赫的祭品,再不然成为比父亲还要年老好色的虞侯之妻?”
“你……女子当心思纯正,以德抱怨,如此这般歹毒心思,你不怕做恶梦么,你可知错!”西凉靖眉头一拧,他当然知道西凉茉那么多年以来,在国公府邸上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在他的心中,女子便该如水一般纯净温柔。
他实在接受不了,如西凉茉这样柔婉美丽的人儿,竟然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真凶!
如今还可能是挑拨了董姨娘来对付他的恶人!
“你扪心自问,世子爷,若是你在战场上看见一次次地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敌人,你会以德报怨么?”西凉茉很是觉得荒谬地看着他一眼,冷笑:“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妹妹我不过是按孔圣人的话去做罢了,何串有。”
男人真是可笑,就如她那便宜父亲一样,总该觉得女子忍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妻妾之间便是和和睦睦的,哪怕面对所有的不公,女子也该默默承受么?
西凉靖哑然,他当然知道,若是面对那样的敌人,他必定一剑砍落对方的头颅,一泻心头之恨。
可是……
“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么!”西凉靖看着面前的毫无歉疚之意的人儿,心中一股子气血翻腾,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西凉茉冷漠地看着他,丝毫不曾畏惧他眼里的恨意和怒意:“世子爷,你别忘了,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如今我的名字写在的是德王府的玉碟之上,与国公府还有什么关系呢?”
随后,她手腕一番,一个巧劲,从西凉靖的手里挣脱出自己的手腕来,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如果您有证据的话,只管去和父亲说就是了,你且看看父亲是信你还是信我!”
被陌生的男人握住手腕的感觉,还真是一点都不好。
西凉茉说完话,领着白玉转身就走。
西凉靖看着她眼底的冷漠,手里没了她细腻柔滑,软若无骨的手腕,心头只觉得空虚,再加上她那一句‘嫁出去的女儿’像是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怒气。
他盯着西凉茉的背影,一脸阴郁地森然道:“当初,本世子就该听了仙儿她们的话,下令万箭齐发,杀了你这卑鄙的丫头!”
西凉茉闻言,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盯着他,目光里满是阴森冷意,直盯得西凉靖身上莫名其妙一阵发寒。
他看惯了少女眼里的羞涩与爱慕,却从来没有在一个少女的眼睛里看到这样冷酷阴惊带着血腥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在战场上搏杀数年的经历,让他瞬间仿佛面对强大的敌人,戒备全开。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终于说话了,她说得很慢:“哦,是么,那可真是遗憾,既然世子爷没有杀成我一次,不妨再来试试第二次,咱们看看谁先砍下谁的头颅,可好?”
说罢,她甚至向他露出了一个灿烂迷人的笑容,慢慢地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震惊与心底发寒的西凉靖,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路上已经看不见西凉茉的人影,他方才回过神。
西凉靖有些茫然与失落地看着夜空的漫漫阴云,他今晚不过是想悄悄到董姨娘那里去探听一番消息,却不想在路上看见了西凉茉,听见了这样的消息。
这样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彻底陷入一种奇异的愤怒与沮丧之中。
手里握住那少女的手腕那种柔软细腻仿佛还在,但下一刻,她和他成为死敌了么?
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样自信,但是他知道她并不怕他。
敢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甚至毫无愧疚的少女,每一件事的谋划必定是算无遗策,心机缜密。
她不输给他在战场上遇见的任何一个强敌。
甚至,她比他们还要狡诈狠毒。
可是,如果面对的是那些敌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下狠手。
但若是他面对的是她呢?
他真的可以毫不犹豫地砍下她的头颅,来祭祀母亲的在天之灵么?
想起自己在西凉仙姐妹面前发下的誓言,西凉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向自己的来时路走去。
——老子是无聊的分界线——
“郡主,您真的就这么让世子爷走了?”白玉有些着急地看着西凉茉。
若是世子爷真的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国公爷该如何是好?
西凉茉淡漠地道:“怕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何况这种事情,你以为他现在不知道,以后就不知道么?”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没想着这个事情能瞒住西凉靖多久,他可不是那种没有头脑的男人。
“郡主,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去了结了他?”一道诡异的声音忽然在黑暗的阴影之中响起,却没有人看见他的影子。
西凉茉冷冷地摇摇头:“不,且不说西凉靖的武艺得到了父亲的亲传,你就算擅长杀人的技巧,也未必能在一招之内击杀了他,若是和他缠斗起来,惊动了府兵不说,也平白让他从勾结外敌的嫌疑地洗脱了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召唤出魅六和魅七出来,直接杀了西凉靖灭口,但是这样太冒险,没有必要。
“行了,反正迟早有这一日,不过迟一日,早一日和咱们的世子爷对上的问题罢了。”西凉茉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雪球已经融化成一汪水,随后淡漠地一甩手,将那汪水甩干,径自擦了擦手,与白玉一起款步向前院的灵堂而去。
昨日就是韩氏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出殡下葬了,韩氏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又已经是外嫁之女,但到底还是要回来上一炷香祭拜一番的。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西凉茉到灵堂的时候,里面只剩下几个看守灵堂的小厮,躲在那角落里偷懒闲聊。
韩氏虽然是一府主母,又出身一门宫嫔的韩家,但人死如灯灭,何况如今掌家的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黎氏,又怎么会真的尽心为她打理身后事。
所以西凉茉一点都不意外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倒是那几个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畏惧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自然是不会罚他们的,她看了白玉一眼,白玉就心领神会,立刻打赏了他们几个钱,笑道:“几位小哥儿都辛苦了,这是郡主的赏赐,且去外头切点肉吃酒去。”
几个小厮互看一眼,便拿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西凉茉随手抽了几只香点了,在她的灵前插了,又捏了几张纸钱,随手扔进火盆里,懒洋洋地道:“二娘,你也走了些日子了,茉儿还没谢过你过往时常关照,今儿来呢,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听哪一个。”
冷风梭然吹起灵幡,烛火跳跃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仿佛是谁眼里不甘心的光芒。
西凉茉轻笑:“想必二娘还是愿意听些好消息的,好消息就是二妹妹倒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以养病之名进了宫,那样的身子竟然也能勾搭上了陛下,听说陛下赞二妹妹”姿容娇美,婉转郎膝头,何处不可怜“,如今就等着二娘你入土后,迎进宫里,连跳三级要封个嫔呢,据说陛下连名号都想好了叫——婉嫔。”
西凉仙的身子已经废了,既是跛子又是个没了清白的,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进宫,恐怕在最基本的验身的那一关就要被那些体检嬷嬷们刷下,如今这样‘进宫养病’之后‘偶遇陛下’,再意外承宠,这样倒是名正言顺了。
也不知道西凉仙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帝以为她还是个处子之身,不但不嫌弃她是个跛子,还因此多加怜惜。
“毕竟韩家素来出美人,是宫嫔世家,色供之臣,争宠邀媚,自然最是擅长,如今二姐也如了二娘所愿,想必二娘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呢。”西凉茉捏了一个金元宝扔进火盆里,看着它烧成灰沫子,又叹了一口气,仿佛闲聊似的道。
“不过呢,接下来茉儿又要告诉二娘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了,茉儿一向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卑鄙无耻,二妹妹从小就比茉儿得宠,比茉儿风光,所以茉儿还真就是看不得二妹妹在我眼前风光得意,所以另行给她安排了个去处,二娘,你在地下有知,说不定会‘开心’得活过来。”
说完,她拍拍手,一脸诡谲笑意地慢悠悠地领着白玉转身离开了灵堂。
只余下一室凄凄当当的冷风,低啸着穿堂而过,像是谁无奈又怨恨的低泣。
——老子是九爷没有大胸部的分界线——
“郡主,您可准备好了,陛下这几日身子都不大好,一会子出了三清殿的后殿,您尽量长话短说。”连公公领着西凉茉穿过长长的宫巷,抬头看看远处的三清殿快到了,他仍旧有些不放心地低声交代着西凉茉。
连公公除了是司礼监的副座,同时也是宫内的御前总管大太监,虽然平日皇帝都好呆在三清殿之内的打坐炼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必须呆在三清殿听候皇帝召唤。
三日前陛下夜里被魇住了,也不知是天寒地冻,邪气入侵,陛下醒来后,头上就烧了起来,然后就迷迷糊糊地喃着要见蓝大夫人和郡主,他把这事儿报了在前殿批阅奏折的督公。
督公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后来回去千岁府之后,回来却改了主意,不知与陛下说了些什么,陛下下诏,宣郡主进宫觐见。
如今陛下身子总是时好,时坏的,他真是不得不担心,万一一会子见了风,又着凉了,怎么了得。
“连公公,我自然会谨慎小心的,你放心就是。”西凉茉看着连公公,有些奇异地一笑:“还真看不出,连公公对陛下倒是颇为忠心呢。”
连公公看着西凉茉脸上神奇,他顿时有点儿紧张,虽然不知督公能对这小郡主的兴趣持续多久,但目前瞅着小郡主可是督公心尖上的人儿,万一小郡主说的话让督公误会了什么,可了得不。
连公公立刻一挥手将那些跟着的宫娥和小太监都打发得远远地,再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着的时候,他才边走边在西凉茉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您是不知道,咱们东宫里的那位主子,别看着在咱们督公面前恭恭敬敬的,低头还要叫督公一声太傅,他和陛下不同,东宫里那位主子的心可和咱们督公不是一条呢,私底下和咱们司礼监对着干的事儿可不少,千些日子才和德小王爷一同摆了咱们一道,竟然先斩后奏地将咱们在大运河漕运上的人都抓了,安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关了大狱,安插上了他们自己的人。”
“哦?”西凉茉闻言,挑了下眉,她这位夫君前些日子不一直都病得昏昏沉沉的么,想不到就是躺在病床上,也能和太子爷搞了这么一出好戏。
“小王爷和司礼监作对,很多年了么,怎么突然想着插手漕运了?”西凉茉沉吟着问。
连公公似乎忽然想起面前这一位可是正宗的小德王妃,顿时有些尴尬,竟然一下子不知当说不当说了。
仿佛看出了连公公的犹豫,西凉茉微微一笑,眸光幽幽:“怎么,连公公是担心我会顾忌着小德王妃的身份么?”
连公公忽然想起面前这位也是个心狠手黑的主,那是相当地对督公的胃口,小郡主连自己的亲爹靖国公都卖了,利用她曾进过靖国公书房的机会,指引着魅六窃得了国公的军机密记,司礼监立刻因此得以彻底地毁了靖国公布置三年多的计划,这样的小郡主自然更不会为了那个小王爷而心软。
“您这是不知道,别看今圣似不管事儿,但钱这东西抓得很紧,户部的那位卢尚书大人就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就是千岁爷要大批量的用银子也要经过那位尚书大人用印,千岁爷倒还好,手上营生多了去了,咱们司礼监一不戍边,二不修路架桥的,自然不缺银子,但那位太子爷可不一样,这年头,想要人为自己做事,没有银子怎么成事?他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在那赚钱的营生上插一手!”连公公脸上掠过一丝不知是得意,还是不屑的神色。
西凉茉被连公公那惟妙惟肖的形容逗得一乐:“削尖了脑袋?咱们太子爷可是真穷啊……。”
她还真想不出司承乾那副俊酷板板的死人脸,露出一副市侩贪婪的奸商模样。
不过……穷?
西凉茉忽然微微眯起眼,可真是巧啊,她那名以上的相公穷得叮当响,如今连太子爷也是穷酸一个?
“既然太子爷不与师傅一条心,师傅何必不重新换一个来坐坐这东宫之位呢?”西凉茉忽然道。
看着西凉茉一副完全毫不避讳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话来,把连公公吓了一大跳,他有些慌张地四处看看,随后翘着兰花指拍拍自己胸口:“小祖宗哎,这话也是这里能说的,若是旁人听去了,便是千岁爷要保你都麻烦!”
西凉茉挑挑眉:“连公公,您就别装了,这附近都跟着司礼监的暗卫,就是别人想要偷听也得有那命。”
连公公一愣,随后还是苦笑着摇头:“总之小心为上,咱们司礼监和锦衣卫树敌太多,保不齐就有那艺高人胆大的,不过您这话倒是说得在理,但咱们督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如今东宫那位是位子坐得稳稳的。”
所以,他才对如今陛下的身子特别在意,就怕陛下垮了,他们这些人恐怕也有迟早倒霉的一日。
西凉茉闻言,沉思起来。
司承乾,性子沉稳内敛,颇富才华,从小就是皇后娘娘精心栽培的帝国未来继承人。
所有人也都认为司承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未来板上钉钉的皇帝。
司承乾是有本事的,她也相信他必定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如此敛财,必定是另有所用。
但是只要百里青愿意,什么板上钉钉,她相信他绝对能让司承乾出无数次‘意外’。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留下一个日渐威胁自己地位的隐患在这里?
西凉茉相信司承乾若是成为新帝,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打压宦党,失去了老皇帝的庇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如今他手掌大权,但若是新皇坚持收回大权,身为皇者弄臣的百里青绝对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总不能造反吧,一个太监,就是造反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也是血腥与残酷的代名词,他是得不到民心支持的。
“哎,到三清殿了。”连公公忽然出声,顺带招呼着其他的宫娥和小太监快步跟上,随后敛了声息,静静地领着西凉茉进殿。
西凉茉自然也是个识趣的,随着他进殿后,静静地立在阶下。
皇帝已经坐在了玉案之后,似有些倦怠的闭目养神,连公公恭谨地禀报皇帝:“陛下,贞敏郡主既德小王妃到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西凉茉伏身行了大礼。
皇帝便缓缓睁了眼,看着西凉茉,唇角便弯起一丝难得的笑容来:“丫头,起来吧。”
说罢他又吩咐连公公:“还不去扶起郡主,傻愣着作甚!”
连公公立刻下去扶起了西凉茉。
西凉茉对于皇帝这样亲近的态度,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她想起了临见驾之前,百里青似笑非笑地嘱咐——你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陛下必定会应承于你。
她虽然心中疑惑,也曾询问于百里青,但百里青只笑而不答,竟告诉她,只管当做一个游戏就是了。
西凉茉顺从地起身,谢过了皇帝,便静静的站着,只因为她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召见她作甚。
皇帝看着面前的少女,垂着臻首,亭亭玉立,秀雅柔婉,不由眼底掠过一丝欣慰与惆怅,但还是温声问道:“贞敏,嫁到德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朕那侄儿对你可还好,可有人为难于你?听说前些日子,你和流风那孩子回门的时候遇上了天理教徒的袭击,可有受到惊吓?”
皇帝一连串毫不掩饰着关心的话语,不似一个高高再上的帝王,倒似一个慈父一般,让西凉茉心中疑惑更甚,但她还是恭敬地一一回答了。
听着西凉茉说到那德王府的大管家竟然就是天理教的内应,皇帝顿时勃然大怒,‘哐当’一声竟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这天理教,也实在太过大胆放肆,这简直是谋逆!”
在场的众人不由一惊,就是西凉茉也心中诧异,如她这般洞若观火地知晓天理教真正本质与危险性的人,恐怕是不多的,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天理教徒虽然径行放肆嚣张,但看起来他们最多也就是些装神弄鬼的乌合之众,与打家劫舍的流民盗匪无异,说起来也还够不上‘谋逆’这样的大罪。
难道皇帝……
也知道天理教其实确实会威胁到朝廷根基?
“父皇息怒,这样的时气,为了黎民百姓,您可要好好保养身子。”
一道冷静沉稳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口传来,众人回头看去,正见着一道高壮修挺的身影从门外款步而入。
他一身黑色缂丝绣四爪金龙袍,赤金玉带缠腰,剑眉星目,面孔冷俊,正是东宫太子司承乾。
西凉茉心中掠过一丝嘲意,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都恭敬地对着司承乾行了礼,司承乾则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平身后,对着上首的皇帝恭敬地拱手行礼:“父皇,请恕儿臣莽撞,实是儿臣前来三清殿给父皇请安之际,在殿外听闻父皇大怒,实在忧心父皇身子,所以便未等宫人通报,便擅自进来了,请父皇恕罪。”
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原本恼怒的神色也微微平静了一些,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咳咳……行了,你也是一片孝心,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司承乾方才直起了身子,目光掠过了正站在玉阶前的西凉茉窈窕的身上,顿了一顿,原本幽暗沉静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飞火流星的般的光芒。
贞敏,竟然是她?
算算,其实距离香山历险之夜,也不过相距短短数月,曾经也执手共患难,他还曾许诺要娶她为妃,只是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她一转眼,却已经成了他人妇。
如今嫁做了她人妇的少女,如今挽着宫髻,头上并无太多装饰,只簪了一只华美的三尾凤凰穿牡丹的金簪,凤嘴里衔着一串红宝石穿成的细碎流苏,愈发承托得她面容娇美,气质高贵,原本少女青涩稚嫩的气息间,如今已经隐约有了小妇人的妩媚,宛如经过雕琢的宝玉一般。
虽然还算不上稀世奇珍,艳光四射,却已经隐约地让人移不开眼了。
司承乾身居深宫,身边佳丽无数,他自然知道只有经历过情事的少女才会有那样的妩媚。
是司流风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么?
司承乾心中陡然闪过烦闷,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贞敏见过太子爷。”西凉茉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复杂,她虽然心中不知所以然,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又行了一礼。
司承乾便迅速地收敛了神色,淡淡地道:“郡主不必多礼。”
皇帝在上面见着自己儿子看着西凉茉,便微笑着对司承乾道:“太子,可是曾经见过贞敏了,贞敏性子温柔婉约,最是良善,以后,你这做哥哥的可要时常照拂做贞敏,看着司流风那小子,若是他有甚对不住贞敏的,可要好好地敲打,敲打。”
太子和西凉茉心中都是暗暗一惊,司承乾惊的是他这父皇,素来是深沉淡漠的性子,不说对后宫妃嫔甚少有极为留恋的,韩贵妃虽然得宠,但也不过是一月里头多分些雨露恩宠而已,父皇绝不曾答应她一些非分要求,就是对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也素来都是淡淡的,说不上疼爱,也说不上冷漠。
但那种距离感,仿佛一直都存在,让他甚至觉得,父皇或许天生就是个淡漠的性子。
只是,如今怎么会几乎没见过几面的贞敏,如此……怜爱?
那种慈父一般的神色,还有宠溺的话语,让司承乾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打量起西凉茉来。
他似乎记得当初贞敏进宫谢恩的时候,父皇赏赐了不少东西,当时虽然宫里也有不少议论的,但自己也并未曾往心里去。
只是如今,看来父皇真的对贞敏青眼有加,这是为何?
西凉茉则惊的是,皇帝这番言语,连靖国公都未曾对自己说过,皇帝也未免对一个不曾见过几面的自己太上心了?
她倒是想起了百里青的话,和他那诡异的神色,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西凉茉忽然抬头看向皇帝,露出个婉约羞涩,却又仿佛鼓足了勇气的表情来:“贞敏谢过陛下厚爱,但贞敏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认贞敏为妹妹呢,至于天理教徒,他们或谢是一时糊涂,才试图劫持了夫君与贞敏的座驾,贞敏虽然受了大惊吓,但若是要将天理教以谋逆罪论处,岂非得将他们满教诛灭?”
她想知道皇帝可以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比如彻底——诛灭天理教?
司承乾心中一惊,立时对皇帝拱手道:“父皇,不可,天理教发源西南,那一处是西狄与我天朝交界之处,西狄时常侵扰我国国境,乃至当地边民民不聊生,方才自发聚集在一起祈求上苍开眼,存天喇道,拯救他们。父皇乃真龙天子,朝廷就是施行天喇道的地方,咱们应当予以疏导那些流民,周济他们,以安抚民心,如何能够以谋逆这样的大罪绞杀,如此波及面太广,恐伤了阴和,若是激起民变,反倒不美。”
西凉茉却仿佛有些好奇地懵懂地看着皇帝:“激起民变?陛下一向施行仁政,如今不是天下太平吗,今年下的雪那么大,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可是个大丰收的年头,为什么会有那么大规模的民变呢,莫不是有人在里面图谋不轨,煽风点火?”
此言一出,不说司承乾,就是皇帝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去。
前些日子,钦天监的首座星官还来报了个瑞雪兆丰年的吉祥预兆,一直以来也没有听说何处有大规模的流民,小小西南边陲之处,竟然能成天理教之患,如今还祸害到了京城。
谁说里面就一定没有猫腻呢?
司承乾看着皇帝猜疑的神色,他的心也瞬间冷沉下去,随后目光如电地射向西凉茉。
这贞敏字字句句看似无心妇人之言,却恰好处处都戳在事情的关键点上,她看似为天理教开脱的言论,如今看来倒是让父皇越加的猜忌天理教。
这可真是太巧合了!
但是,贞敏为什么一定要剿灭天理教呢,就因为那日与司流风受到天理教的袭击?
又或者,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不管如何,皇帝素来猜疑心极重,如今西凉茉这么一说,恐怕皇帝就要真的对天理教不利了。
司承乾还想要再说什么,打些圆场:“父皇……。”
但皇帝已经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阴沉地道:“罢了,父皇知道你宅心仁厚,但天理教之事,就交由司礼监去调查就是了,且不说别的,就是袭击皇族一事,便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如今也是看在贞敏没有受伤的份上,才没有直接下令剿灭他们,太子你就不必再管了。”
他顿了顿,看着西凉茉娇美温婉的面容,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温和了不少,他的唇角甚至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至于贞敏,朕看着她极像朕已经逝去的姐姐——庆元公主,她们同样善良温柔,只是庆元长姐未及出嫁就已经逝世,朕看着贞敏就想起了长姐,有心认贞敏做个义女,她自然有资格称太子你一身哥哥,不是么?”
此言一出,不要说司承乾与西凉茉,就是连公公等伺候皇帝多年的人,都忍不住惊愕地瞪大了眼。
庆元公主是皇帝亲姐,尚在闺中就已经病逝,听着皇帝的意思,竟然因为庆元公主而对贞敏郡主生出了慈心,甚至要认贞敏郡主当义女,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宠了!
众人不由对西凉茉都侧目,这少女在一年之内从默默无闻的国公府不得宠的女儿,一跃以救驾之功荣封贞敏郡主,嫁得京城第一佳公子司流风,如今又因为相貌酷似庆元公主,竟然甚至还要进一步册封公主么?
实在是一步登天,荣宠之极。
就在众人以为西凉茉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谢恩之时,西凉茉却仿佛呆滞住了,好一会,她却微微颦眉,随后却‘噗通’一声跪在了玉阶之前,对着皇帝轻声道:“贞敏谢过陛下恩宠,但是贞敏却恐怕要婉谢陛下的厚爱与垂怜了。”
众人不由惊愕,这贞敏郡主是疯了么,如此大的恩宠,任由傻子都看得出皇帝对她的特别,她竟然要婉拒?
司承乾则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中惊讶之余,却不得不怀疑起西凉茉来,一个小小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这样平步青云,如今做出这幅模样来,是真的打算婉拒,还是欲擒故纵呢?
若是欲擒故纵,她也就未免太矫情了些,都要晋封公主了,还想做什么?
而且,父皇炼丹,服食那些丹药后,性情极为不稳定,喜怒无常,不管她是欲擒故纵还是不识抬举,都必定会惹怒
父皇。
这也是众人的想法,就是连公公眼睛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色。
这小郡主,是恃宠而骄了么?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皇帝竟仿佛完全不生气的模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只是疑惑地看向西凉茉:“哦,丫头,这是为何,且说来与朕听听?”
皇帝的反应,又让一群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西凉茉却恍若未觉一般,只是犹豫了片刻就道:“陛下,听说您最近要册封一名女子为后宫嫔妃?”
皇帝一愣,仿佛没有想起来这么回事,微微颦眉。
倒是小连子立刻上前低声道:“您前些日子在韩贵妃那里宠幸过的那个姑娘,不是今日已经册封为正三品的婉嫔了娘娘,赐住裕华宫么,婉嫔娘娘正在裕华宫里等您今夜过去呢。”
皇帝这才记起来,是了,他前些日子去韩贵妃宫里过夜,去后殿沐浴的时候,曾经无意间撞见了一个美貌少女在池子里沐浴。
也不知怎么地,那少女娇怯惊慌的模样,就激起了他身体里的痒热来,再加上平日这种宫妃举荐自己的宫女陪寝的事也不少,所以他就临幸了那少女。
后来才知道,那少女竟然是韩贵妃的侄女儿——仙儿,并非贵妃派来伺候他的,只是在贵妃宫里养病的。
他虽然有些尴尬,但是既然此事已经发生了,他便也无所谓,索性给了那仙儿一个名分就是。
但仙儿拒而不受,问之,她也只是伏在他膝头上泪如雨下,倒是异常的婉转可怜。
他再三追问下,仙儿才说出原委,原来她曾经是准备进宫的秀女,只是后来的御花园上无意惊驾,便被责打了板子,结果却被打伤了腿,从此便有些跛了。
所以她不愿意进宫伴驾,只道是她配不上宫嫔之名,恐招非议。
韩贵妃又在一边也拭泪道仙儿失去了进宫的资格后,遭受的种种非议,异常可怜,让他一时生出极为怜惜与歉疚之情,再加上那仙儿确实在伺候人之上有她一段**处,所以他便直接跃级封了仙儿做婉嫔,赐住裕华宫,确实是今日进宫。
他这几日有些发烧,脑子里胀痛得厉害,竟然忘了此事。
皇帝颦眉,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地看着西凉茉道:“朕记得,仙儿是靖国公府上的端阳县主,莫非……。”
西凉茉咬了咬唇,垂着眸子,仿佛很是委屈地道:“是,婉嫔正是贞敏的二妹妹,如今二妹妹要进宫伴驾,茉儿若是认了陛下当义父,这岂非……茉儿不敢让陛下妄受非议,虽然茉儿对陛下心中满是孺慕之情,却也是做不成陛下的义女了。”
皇帝和众人顿时愣住了,确实妹妹进宫伴驾,姐姐却是成了公主,这……这以后见面,要怎么称呼呢?
是称呼母妃,还是称呼妹妹?
皇帝犹豫了,但是他又看见了西凉茉悄悄看向自己,仿佛真的充满孺慕之情的眸子,那张俏丽的脸儿让他瞬间又想起了另外一张镌刻在心头的面容。
这,难道要撤掉婉嫔的位份么?
可是圣旨已经下了,这……
皇帝对西凉仙并没有什么真的非要不可的感情,只是在犹豫着自己不知该如何处置,这西凉仙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女儿,不但是靖国公的嫡女,也是贞敏的妹妹,若是处理不好……
西凉茉看了一眼连公公,连公公自然是心领神会,便仿佛有些犹豫地对着皇帝道:“陛下,若要认下郡主当义女,又不必对不起婉嫔娘娘,只要您给婉嫔娘娘寻个好归宿,不就解决了么?”
皇帝一愣,寻个好归属,这是要将婉嫔另嫁他人?
西凉茉立刻仿佛想要阻止连公公似地,有些慌张地道:“陛下不可,虽然我西凉本家已经获罪戴查,如今尚且需要西凉家女儿和亲赫赫,成为赫赫王妃,但是那赫赫地处遥远,如何使得?”
此言一出,皇帝眼底瞬间亮了起来,是,他如何忘了,最近赫赫也来书,道是他们的新可汗已经登基,如今尚且缺正妃,若是将婉嫔嫁到赫赫去,她既是西凉家的女儿,又能得个赫赫王妃的名位,岂非是个最好的归宿?
而且皇家嫔妃和亲外族,也不是没有过的。
正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皇帝的眼中,没有任何事情比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重要,他怜惜西凉仙的时候,便可以不顾她跛脚,在外头坏了名声的风言风语,而册封她为高阶嫔妃。
如今,他更想要认回西凉茉来做个女儿,自然要将前面的障碍一扫而清。
至于赫赫那些恐怖而龌龊的风俗,如今皇帝根本不会去考虑在内,反正只要这名正言顺,听起来也是眼一个高贵的身份,就算是他对西凉仙莫大的恩典了。
更别说去考虑西凉仙的心情了。
这件事对皇帝而言是一举两得之事。
看着皇帝脸上的那丝兴奋,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西凉仙,你且慢慢做你的宫妃,皇后的春秋大梦罢,她原本还在想此事要怎么提起,会不那么突兀,却不想如今皇帝竟然要认她做个义女,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简直顺理成章地把她想送给西凉丹这个‘赫赫王妃’大礼圆满完成。
果然,皇帝立刻抚须一笑:“很好,就这样,就让婉嫔和亲赫赫,小胜子,你立刻去让百里爱卿准备相关事宜和圣旨,待朕盖上玉玺,也好把这个好消息通知靖国公和婉嫔。”
好消息?
恐怕只有皇帝一个人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呢。
众人心思各异,却都不由在腹中同时暗叹。
小胜子自然是应了的,他悄无声息地和西凉茉交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知道的诡谲眼神,就匆匆低头进了三清殿后。
“好了,朕不日再下旨册封你为公主,封号也用贞敏可好?”皇帝满意地捋着胡须,慈爱地看着西凉茉笑道。
就在众人以为西凉茉这时会欣然领受的时候,西凉茉却仍旧跪在地上,对着皇帝深深一拜,垂着眸,哽咽道:“陛下厚爱,天恩厚重,茉儿铭感五内,只是如今妹妹原本满怀入宫之梦,能得以陪伴在陛下身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如今却因为茉儿而让妹妹不得不离家去国三千里,茉儿心中有愧,若是领受了陛下天恩,让人道贞敏刻薄姐妹,也就罢了,若是让御史言官们言及陛下岂非贞敏大罪,。”
她顿了顿,又以袖拭泪,忽然抬起臻首看着皇帝道:“贞敏铭感陛下天恩,早已视陛下如父,若真有父女天伦情意,又何必拘着这公主不公主的名分,贞敏也不需要这些荣华富贵的虚名,只要日后义父垂爱贞敏,贞敏孝顺义父,有这份真情真意,便足以了。”
一番话情真意切,让人闻之唏嘘感叹。
只能道是这贞敏郡主果真是个真情,真性,心底慈软善良的女儿家,堪称典范。
只是若细细品味,便发现她的话里有话了,若是西凉仙真是巧遇皇帝,那么西凉茉又怎么会说她“满怀入宫之梦,能得以陪伴在陛下身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也就是说西凉仙和皇帝一番偶遇,根本就是一出精心策划好的戏罢了。
那么皇帝信么?
皇帝为何不信?
这样的话若是其他宫妃说出来,尚且可以说是为了争夺皇恩雨露,居心叵测。
但这话偏偏却是西凉茉说出来的,在皇帝眼里,西凉茉这样温柔善良的小女儿,字字句句都是在为自己的姐妹着想,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妹妹?
那就是说——西凉仙根本才是居心叵测,刻意邀宠。
这种巧遇原本就是一种情趣,调剂皇帝生活的,如今这样的情趣一下子变成了谋划争宠,让皇帝瞬间想起西凉仙那跛脚,原本的十分怜惜,竟然一下子变成了十分厌恶了。
更是打定了要将西凉仙远远地赶走的主意。
但对西凉茉,他却自然是极为感动的,立刻走下去,亲自扶起了西凉茉,一番赞叹抚慰,又许以无数赏赐。
一幅父女情深的模样,不知让多少人眼红,不说别的,即使是素来沉稳的太子司承乾,也不由自主地眼底阴沉了好几分。
他看向西凉茉的目光更是复杂了,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面前的女子了,他以为她寻求富贵荣华,所以不到他养好伤,就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司流风,如今又来皇帝面前惺惺作态,以与庆元公主相似的容貌博取公主的高位。
但是谁知,她却婉拒了这样的荣宠,认了父皇当义父,却只宁愿当一个郡主,这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西凉茉可不管她是否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心情很好,她甚至要求亲自筹备西凉仙的备嫁事宜。
皇帝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允了,甚至又做了一件让众人下巴跌落地的事,他让西凉茉到后殿去找百里青商量西凉仙的备嫁事宜。
于是西凉茉就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走进了那从来不允许除了皇帝自己、百里青、道士和伺候的太监们以外进入的后殿。
皇帝则留在前殿与司承乾再商量他事。
而百里青在后殿见到西凉茉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她眼底再不掩饰的愉悦之意。
百里青打发了其他人出去,让小连子去看着门,他伸出白皙手朝她勾了勾手指,对着西凉茉懒洋洋地一笑:“乖丫头,怎么地,可是如愿以偿了,为师不曾骗你吧。”
西凉茉今儿心情极好,也没有如寻常那般躲避百里青的手,径自窝进了百里青的怀里,笑眯眯地道:“是啊,师傅何曾骗过徒儿呢?”
看着难得如此乖巧的西凉茉,百里青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拍拍她的小屁屁:“瞧你的这得意样子,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西凉茉扯扯百里青的头发,勾起唇:“师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比如我那亲生娘亲是不是和咱们的皇帝陛下有一腿,又比如我根本就不是我那父亲亲生的?”
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异芒,正要说什么,忽然小连子轻咳嗽一声,躬身进来了,垂着眼不去看那软榻上滚做一团的两人,只低声道:“千岁爷,赫赫使节在城里闹将起来,他们已经在城里呆得不耐烦,要进宫觐见陛下了。”
西凉茉一愣,赫赫使节已经到了么?
难怪皇帝应得那么爽快。
百里青已经抱着她放到一边,随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淡淡道:“好罢,那就升殿罢,本座一会子就去,宣召百官入殿,再请陛下上朝。”
说着,他正要起身,忽然摸到了什么,便递给了西凉茉,微笑:“作为答谢,你不觉得应该帮着为师把你的礼物系上么?”
这本该是一个深情款款,再不济,也是柔情四溢的场景。
奈何西凉茉也看到他手上的“眼罩”后,瞬间楞了一下,随后她微笑着,果然柔情款款地为百里青戴上了自己亲手制作的‘眼罩’,甚至细心地为他打了个蝴蝶结
“师傅,你戴上徒儿的心意,果真是俊美无比,宛如谪仙呢,必定要那赫赫粗蛮人看看咱们千岁爷的威风。”
目送着百里青满意地远去,西凉茉摸着下巴,估摸着,她应该要去洛阳了。
如果她没猜测,赫赫使节最近都住在红袖招附近,而且他们很喜欢青楼里的姑娘,想必对这‘眼罩’一定无比熟悉。
第一百零一章 九千岁公主殿下
百里青一走,连公公便立刻进来,请西凉茉离开三清殿。
西凉茉对这满是奇怪丹药香气的三清殿并不感兴趣,她正打算起身跟着连公公离开。
但便是在转身霎那,她的目光陡然凝在了不远处墙壁上那一人高的画像上,那画像上是一名身着红衣胡服的少女,她高高持剑地跃起,转身劈向看画之人,那少女眸若秋水,香腮凝粉,唇上衔着一朵极为艳丽的蔷薇,眉目间英气携着妩媚,竟异样的夺魂摄魄。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与那画上少女对视,她比谁都熟悉这张脸,还有谁不熟悉自己的脸的么?
但,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眉目相仿,但却只有含着金玉出生,金尊玉贵地被娇养着长大的人儿,才会有那少女的神态气韵,娇俏、美丽,意气风发,仿佛天下间所有的灵气宠爱都汇聚一身!
而她清楚自己的眼睛里更多的只会有阴沉、狡诈、冷酷这样的东西出现。
画上的人是她的母亲——蓝氏。
“她很美是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带着轻颤的男子之声。
西凉茉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地道:“曾经很美,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常伴青灯古佛,一无所有,眸光冰冷苍老的寻常妇人罢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下去,西凉茉转过身,优雅地向对方福了福:“陛下,贞敏告退。”
说罢,她便款步退了出去。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惆怅的痛楚,随后目光又落在了那幅画上,久久凝视,目中痴迷仿若十几岁的少年。
西凉茉转身出了三清殿,回头看了一下那殿上白雪皑皑,冷风萧然。
连公公静静地对着西凉茉躬身道:“恭送郡主。”
他仿佛对方才那一幕完全没有看见一般,西凉茉沉默了一会,便头也回地离开了。
白玉在外头看着西凉茉出来,她瞅着自己主子一副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便也没有说说话,只是静静地跟随在她身后。
一直到出了承恩门,西凉茉才忽然吩咐:“白玉,等会回去以后,立刻给德王府那边送信,只道本郡主要替家里二妹妹备嫁,因着是陛下急之,所以需要到领人在家中准备,所以有几日不能回德王府了。”
白玉一愣,立刻明白是自己主子今日这一遭的目的实现了,她眸光里掠过一丝喜色,随后立刻点头道是。
西凉茉又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靖国公府邸那里,只需要说我要为二妹妹备嫁,所以需要到底下庄子里采买些东西,然后咱们立刻准备,叫上白嬷嬷一道准备去洛阳。”
白玉楞了片刻,虽然不明明白为什么,但是她还是老实去应承下来了。
主仆两人正是在商量一些准备事宜的时候,忽然迎面过来了一名穿着淡紫色宫装,梳着双环髻的大宫女并着数名着蓝色宫装的小宫女,将西凉茉迎面拦下。
“请问,是贞敏郡主么,我家主子有请。”
白玉有些奇怪地上前一步,挡在西凉茉的前面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主子又是谁?”
那大宫女傲慢又矜淡地道:“我们主子是端阳县主西凉仙,如今的婉嫔娘娘。”
白玉嘲谑地一笑:“原来是二小姐,只是如今咱们郡主可有急事要出宫……。”
西凉茉忽然打断了白玉拒绝的话,对那大宫女淡淡道:“既然是而妹妹相邀,我们岂有不去之理,本郡主倒是还未曾恭贺过二妹妹呢。”
那大宫女看着西凉茉识趣,她倒也没说什么,便转身领着她们在承恩门转了个弯,向西六宫而去。
西六宫分为六宫十二殿,皆是后宫皇后与嫔妃居所,各宫各殿都是位份高的娘娘主子们才能居主宫正殿,如今婉嫔西凉仙所居之处裕华宫,飞檐斗拱,精雕细琢,别致间隐显大气,正是当年韩贵妃还是昭仪之时居住过的地方。
如今由她的侄女儿所住,于是都让宫人们猜测,这一位曾经是京城贵族间笑柄和拥有各种隐秘不堪流言的婉嫔娘娘,是不是会一朝飞上枝头,成为另一个‘韩贵妃’?
毕竟,平日里沉迷炼丹甚至于流连后宫美人间的宣文帝,竟然难得的接连三日都宿在了这位婉嫔娘娘这里,而当时婉嫔娘娘还寄居在韩贵妃华坤宫里养病。
所以,众多宫人们对着这位新晋的婉嫔娘娘自然都是颇为奉承,早早就将裕华宫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上各色梅花,便是各宫的娘娘主子都少不得送了不少庆贺之礼来。
“娘娘,您看,各宫的主子们送的礼物和陛下当初打赏的财物,如今都快把小库房都堆满了呢,娘娘未来必定平步青云。”红衫笑着将礼品单呈给西凉仙,红玉也也连声附和。
红衫是西凉仙从家中带进宫的贴身侍婢,当初在那一场刻骨铭心的劫难里红莲和红芜都死了以后,西凉仙就将红衫和红玉从原来的二等侍婢调进了房里,做了一等丫头。
西凉仙一边品着燕窝,一边懒洋洋地笑道:“就你们两个丫头嘴甜,给各宫的回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红玉讨好地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每一份回礼上都插上了一只五色梅,陛下如此疼爱婉嫔娘娘,前些日子您说您极喜那罕见的五色梅,陛下立刻就将花园里的五色梅都搬到您的宫苑里呢。”
西凉仙矜持地笑了笑:“这就好,一会子都派人给各宫姐妹们送去。”
她就是要让其他宫妃们知道,陛下有多怜爱于她,让她们知道就算跛了脚,她也一样能够一飞冲天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女不同,她西凉仙身上有韩家的血统,天生就是要陪皇伴帝的。
西凉茉摸着自己的膝盖,眼底闪过一丝怨愤与快意交织的复杂情感。
就算被毁了清白又如何,她一样会有一日站在世间权力的最高峰,睥睨天下,而那一日到来的时候,她会让太平大长公主还有西凉茉那些胆敢阻挡她和羞辱她的贱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让她们也尝尝那种任人凌辱,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西凉仙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
一个小宫女忽然跑进来低声跟着西凉仙说了什么,西凉仙脸上便露出得意的傲然之色来:“本宫这位郡主姐姐,人倒是来得挺快的,去把德小王妃请进来吧。”
西凉茉倒是个惯会见风转舵的,如今见她荣升,想必不是心中畏惧,也是要来巴结讨好。
她都有点迫不及待地看见西凉茉脸上的那种讨好之色了。
不一会子,西凉茉和白玉就在那紫衣宫女的带领下款步而入。
一直到西凉茉快走到眼前,西凉仙才从礼单里抬眸,仿佛是才看见西凉茉似的,矜淡地笑道:“哟,是大姐姐来了,你看妹妹这忙着清点礼单,竟是全没看见呢。”
白玉在一边听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不屑来,就算你西凉仙没看见,难道你的宫女也不曾通报么,睁眼说瞎话也不过如此。
但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悠然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西凉仙。
西凉仙今日梳了个牡丹髻,发髻间点缀着金珠,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点翠凤尾簪,每只发簪尾上又坠了一串细长的水晶,越发衬托得她容貌端丽明媚,贵气又华美。
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齐腰襦裙,领口袖口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衣襟和袖上则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金色的海水云图,披着一件银鼠披风,款式更是富贵又异常别致,可见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只是不知下了这样的功夫是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还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西凉仙见西凉茉竟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笑,不由心中有些恼怒,脸上却不显,只收敛了笑意,冷冷睨着西凉茉:“大姐姐,你在看什么!
这个贱蹄子的目光,总是让她感到不舒服,若有一日,她必定挖出西凉茉的那双眼。
西凉茉仿佛对西凉仙眼底的那种凶光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依旧笑着:”姐姐是在看妹妹怎么如此好福气,妹妹如今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平步青云,说不定哪日,连我见到了妹妹都要行礼了呢。“
西凉仙闻言,顿时脸上的傲然神色就有些僵住了。没错,只有一品以上的封了妃的娘娘才能让外命妇行福礼,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令外命妇跪拜,如她一般,就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嫔罢了,是没有资格让西凉茉这样的一品郡主又并德小王妃行礼拜见的。”是啊,总有那么一日的!“西凉仙眯着眼,冷冷地瞪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
西凉茉一笑,似没发现她眼底的凶狠暴狞起来,只悠悠地道:”这日一定来得极快,等着姐姐成为了赫赫的王妃,自然会有百官朝拜,万民歌颂,妹妹在送姐姐出嫁之时,自然也是要依照规矩向姐姐行礼呢。“”你说什么?“西凉仙看着西凉茉,有点茫然地颦眉。
西凉茉眯起眼,仿佛有些惊讶的模样:”姐姐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将姐姐您赐婚赫赫,赫赫使节已经前来迎亲,如今正在大殿之上准备觐见陛下呢。“
西凉仙先是错愕,随后睨着西凉茉冷笑起来:”西凉茉,你即使嫉妒或者害怕本宫会对你不利,又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话来,不觉得可笑么,和亲赫赫?“
她今日才册封的婉嫔,等于是嫁给了天子,陛下怎么可能令她去和亲。
话虽如此,但是看着西凉茉的模样,西凉仙的心里却瞬间不安起来。
西凉茉微笑,一点也不着恼:”妹妹若是不信,便只当本郡主在说笑就是了,不过这样的话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这质疑陛下的决定,可是个大不敬之罪。“
说罢,她便悠然转身,准备离开。
西凉仙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端雅秀丽的面容上一片森冷:”西凉茉,你最好解释清楚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衫、红玉几个看着自己主子这般行动,也立刻上前将西凉茉围住。
白玉沉下了脸,冷叱:”岂有此理,你们几个,可知自己拦住的是谁,便是韩贵妃见到咱们郡主都要给三分薄面,你们这是想以下犯上么!“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宫婢便立刻老实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红玉和红衫则吓了一跳,她们没有想到就是当初丝毫不起眼的白玉竟然也有这样的气势。
西凉茉却好不以为意地笑笑,示意白玉离开,白玉见主子示意,便冷瞪了红衫几个一眼,才走到西凉茉身后站着。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轻笑:”怎么,婉嫔娘娘还没有嫁到赫赫去,就听不懂中原话了么,本郡主说一会子陛下赐婉嫔娘娘你和亲赫赫的旨意就要下来了,本郡主身为婉嫔娘娘的姐姐,自然是要负责娘娘的嫁妆整理,也算是为送婉嫔娘娘上路尽一番心意。“”不……不……西凉茉,你在骗我是不是,我不相信!“西凉仙心中惊怒,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明明才要进入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刚踏上飞黄腾达之路自己不顾少女的羞耻,跟着韩贵妃送来的嬷嬷研习了房中术那么久,明明陛下都舍不得离开她的房中!
陛下又怎么可能舍得将她送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宣旨太监的声音忽然在宫门外响起,顿时让西凉仙的心高高悬起。”婉嫔娘娘呢,陛下有旨,还不快请婉嫔娘娘出来接旨?“一个身着蓝灰色袍子的二品殿前宣旨太监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傲气地踏进了裕华宫。
那公公一进来先是见着了西凉茉,立刻对西凉茉打了个千,讨好地笑道:”哟,这是贞敏郡主也在啊,想必是来与婉嫔娘娘商讨和亲嫁礼之事吧,您先稍等等,待咱家先宣旨后,您再与婉嫔娘娘商议可好?“
这些公公们都是在御前伺候着的,西凉茉方才在三清殿所得到的隆宠自然有所耳闻,自然对西凉茉极为谄媚。
西凉茉瞥了一眼因为那公公的话,如遭雷击一般,脸色苍白如鬼的西凉仙,她心情极好地对着宣旨公公道:”公公先宣旨就是了,我也打算先出宫与父亲商议一番,过几日再来。“
宣旨公公赶紧诺诺地道是,随后就打开了圣旨打算宣读:”婉嫔西凉仙接旨……。“
随后他却发现西凉仙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顿死脸色就冷了下去,他心里哪里有不知道这和亲赫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的,这婉嫔会如此也在意料之中,但是这见圣旨不跪到底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西凉仙已经彻底地傻楞住了,还是其他宫女见她神情不对,才立刻上来按着她强行跪下去。
反正这婉嫔也当不成主子了,她们也不指望这个女人能飞黄腾达而提携了,宫女们有些还是托了关系,才能到裕华宫来伺候的,谁知一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对西凉仙没有了好脸色,心中也没有了顾忌,有人甚至偷偷在西凉仙的膝盖后狠狠踹了一脚,生生地将她踹得跪跌在地。
西凉仙却仿佛完全茫然不知道似的,只是面色僵木苍白地跪坐在地,宣旨公公偷偷看了西凉茉一眼,总是顾忌着这位郡主如今圣眷正隆,虽然听说她和这位婉嫔娘娘非一母所出,向来不和,怎么说也和这位婉嫔是一府所出,所以他也不再计较那么多,便轻咳嗽了一声开始宣读起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裕华宫婉嫔,出身名门,钟祥勋族,秉教名宗,赖柔嘉之范,翊宣内则,克裕温恭。夙彰淑慎,凛芳规于图史……兹仰承皇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信妃,并赐婚赫赫可汗,以为正妃承载两国之好……钦哉。“
言毕,众人三呼万岁。
宣旨公公居高临下地睨着脸色惨白的西凉仙,皮笑肉不笑地道:”信妃娘娘,接旨吧。“西凉仙方才还想着自己会有一日封妃,让西凉茉下拜,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封妃!
她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袖,浑身发抖,指甲几乎掐入了手心。”信妃娘娘,你还是快点接旨吧,否则这抗旨不尊的罪名可是不好担待呢。“西凉茉冷漠地睨着仍旧跪在地上的西凉仙。
西凉仙忽然抬手近乎抢似的接过那圣旨,随后,她扭头盯着西凉茉,惨然地厉声地道:”西凉茉,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以为,没有了我,你就能将靖国公府邸拽在手心,从此高枕无忧是么!“
说着,她忽然扑上前一把拽着西凉茉的裙角,目光怨毒地咬牙一字一顿地道:西凉茉,你且等着,你且等着……只要我西凉仙不死,到了天涯海角,我都会有一天回来要你为你所作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让你生不如死!”
众人愕然,宣旨公公脸色铁青地厉声呵斥:“这信妃娘娘是疯了么,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还不将她拉开,这成何体统,若是伤了郡主,你们都要滚进慎刑司去!”
闻言,一干宫人立刻拽手的拽手,拖脚的拖脚,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去扯住西凉仙的头发,完全不顾她信妃娘娘的身份就往一边拖按在地上。
西凉仙身上传来锐利撕扯的痛,让她几乎瞬间就泪水模糊了眼眶,她狼狈又怨恨地瞪着那优雅地立在不远处西凉茉,为什么,她们身上流淌着一半的相同的血,如今一个高高在上,另外一个却要零落成泥碾作尘!
那赫赫是什么地方?
那是塞外蛮荒之地,比犬戎都不如,那些地方娇弱的女子没有任何地位,只能如牛羊一样成为男子的财产,可以如牛马一样交易,可以互相交易,甚至饥荒的时候可以被宰杀烹饪而食,就算是所谓的赫赫王妃,也不过皇族男子们的公用玩物而已!
当初明明所有人都是让西凉茉这贱人去和亲的,怎么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为什么,该和亲的是你,是你这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但凡我有一口气,但凡哥哥他们还在,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西凉仙尖利地嘶鸣,刺耳凄厉的尖叫带着浓厚的怨恨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仿佛冤鬼临死前的哀鸣,让人不寒而栗。
但西凉茉却仿佛看戏似的看着西凉仙泪如雨下,凄厉而不平的模样。
她只是悠然一笑,对着宣旨公公道:“如今信妃娘娘过于欢喜和激动,没甚心情和我商讨和亲事宜了,便劳烦公公先安排让信妃娘娘回宫歇息吧。”
那宣旨公公立刻诺诺道是。
西凉茉便悠然转身离开。
离开裕华宫久远,她依然能听见西凉仙凄厉的哭号和激愤的诅咒。
白玉忍不住拧眉,对着西凉茉低声道:“郡主,您就这么让二小姐在这里毁坏你的名声,而且……二小姐这般心智,恐怕到了赫赫,或者就是没到赫赫也会生出许多事来。”
西凉茉微微勾起唇,目光诡谲,似笑非笑地:“呵呵,成为赫赫王妃虽然辛苦些,但到底对于我这二妹妹而言,却未倒真是便宜了她呢,不过,有些事儿,咱们也不必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们了结这一桩心事,至于现在这段临出嫁的时日就让她好好地在焦急与煎熬之间慢慢磋磨罢。”
说着她顿了顿,道:“瞧,这不是来了么?”
白玉一愣,顺着西凉茉的目光看去,不远的拐角处,一人负手立,宛如凌巅之松,他一身黑色缂丝四爪金龙袍子勾勒出身形修挺,发色如墨,鬓若刀裁,容颜冷峻。
不是太子殿下司承乾又是谁?
只是他身边没有带着人,只是独自一人而立,仿佛是在等着谁的模样。
这位帝国的继承人,确实有成为万人之上的耀眼而内敛的王者之气。
西凉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随后领着白玉款步上前,在他清冷锐利的目光下,从容地福了福:“太子殿下。”
司承乾看着面前少女,她娇如凝脂的肌肤,她柔婉美丽的五官,她纤细窈窕的身形,甚至她丰润挺起的胸,都在表明她是一个柔弱妩媚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应当在男子身下婉转承欢,应当相夫教子,应当善良温柔,如水一般澄澈。
他也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今日,她却毫不客气地推翻了这一切的印象……
“起来吧,贞敏妹妹,父皇既然说了要咱们多亲近些,你也不必如此客气。”司承乾淡淡地道,伸手打算扶她一把。
西凉茉却略微退了一步,自己起身,颇为恭谨地道:“陛下和太子爷厚爱,贞敏铭记于心,但礼不可废。”
司承乾手蹲在空中,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有些不悦地颦眉,他并不习惯女人的拒绝,尤其是面前的这一个。
他曾经认定为属于自己的女子。
“贞敏,你为何拒绝父皇册封你为公主的旨意,你,很讨厌婉嫔吗?”司承乾忽然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看着司承乾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西凉茉挑了下眉,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太子爷竟然如此——单刀直入。
她悠悠笑了笑:“太子爷,贞敏为何拒绝陛下旨意,您方才在三清殿想必听得很清楚,至于我对二妹妹自然是再真诚不过没有的了。”
司承乾盯着她,唇角勾起鄙夷地冷笑:“虚伪!如果不是你提起赫赫和亲一事,父皇怎么会想起将婉嫔给送到赫赫和亲?”
为什么女人都一个样子,身居高位,为了自己利益与所好便变得虚伪自私又残酷?
那个人是这样,连贞敏也是一个样子!
西凉茉倒也不因为司承乾的语气恼火,只似笑非笑地翘起唇角道:“哦,是么,太子爷,你如何成了贞敏肚子里的蛔虫,贞敏怎么想,你都一清二楚么?”
司承乾看着她那一抹笑颜,明眸微眯,七分俏丽,两分狡黠,甚至还有一分挑衅,却让她显得异常的——活色生香。
或许这个词用得有些怪异,但他在这一刻,真的想不到更合适的语言来形容。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仿佛每一处带了一种挑逗似的。
他眸光幽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却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有点痒痒的,那痒便一路慢慢地往他的腹内爬去。
西凉茉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不经意的表情,在他人的眼里就生生的变了味,她只是懒得再和司承乾纠缠,随后微微躬身:“殿下,贞敏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说罢了,她便也不等司承乾再说话,便越过他,径自领着白玉离开。
司承乾并未再阻拦,只是定定地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表情,眸光灼灼,几乎想要穿透西凉茉的背心。
直到转过了一个拐角看不见了司承乾的目光,白玉方才紧绷的心才松懈了下来,她呼出一口气,有些担心地看向西凉茉:“郡主,太子爷他……。”
“不必理会,一个妄自尊大的男人罢了,咱们一会子先去国色坊,你去把太平大长公主邀请过来,咱们再回府。”西凉茉淡漠地道,大约是在百里青强大又妖异阴霾的气场下呆久了,她完全当司承乾那种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是空气。
白玉有点不明白:“请大长公主过来,郡主,你不是说要快点离开,避免……避免妖怪追杀?”
她搞不清楚哪里来的妖怪,但既然郡主这么说,她就这么听着罢。
西凉茉笑笑:“是啊,不过目前妖怪大概还没有那么快过来,咱们先上一趟公主府,要不咱们人在洛阳,还要费事让自己人去料理我那爱出幺蛾子的二妹妹,这种事情交给太平大长公主去做最合适不过了。”
反正太平大长公主闲着也是闲着,最近听说她举办宴会,太子去的也少了,正是窝火的时候,提供一个泻火的对象给她,想必太平大长公主,一定是很乐意的。
两人一路低语,不一会子就到了宫门附近,白玉便出去外头的马厩唤魅六,让他套车过来接上郡主一起去国色坊,再吩咐魅七先行去国色坊,让掌柜的老板娘去请来太平大长公主。
白玉刚到马厩的时候,就听见那附近传来女子的嬉笑之声,还有少年的告饶之声。
她眉头微微颦起,向马厩里面走去。
皇家马厩,是一处极为宽敞整洁之所在,还设有专门管理的工部营马衙门,此刻那嬉笑之声便从那衙门里面传来。
白玉刚走过去,向里面探看,便见着好几个大宫女,正将一身小厮打扮的小六子给团团围住,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着小六子。
“哟,这小哥哥可真是俊俏呢。”
“什么小哥哥,这分明是个小弟弟呢。”
“哈哈,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嫩嫩的女娃娃。”
“说不定还真是,要不怎么如此害羞,要不咱们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个女娃娃?”
这些大宫女都是年逾二十五,营马衙门里的养马女,这营马是个本事活儿,整日和马打交道,若是没有几分泼辣本事,还真呆不住,所以能留在这里的大宫女祖上多少都有一些驯马的本事,她们主要的职责除了给宫里的贵人们调教一些合适女子乘骑的母马,就是就专门负责繁衍马匹。
主子们寻常也不会到这里来,自然管理就粗放了许多,这些大宫女们性子粗野,泼辣,最喜调戏那些过来放置马车的各府俊俏小厮,甚至私下野合的也不是没有,反正这些宫女也不能到前面宫苑去伺候,所以只要不出大事,营马衙门的大太监和工部的小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小厮也乐得与这些宫女厮混。
平日里,这些大宫女见的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架车小厮,了不起也就是看着整洁些罢了,她们今日难得一来就见到了这里等着的魅六。
魅六唇红齿白,皮肤白嫩细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像一只小鹿似的,极为可爱惹人怜惜,俊俏异常。
她们便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先是寻常搭话,最后就变得不正经起来。
尤其是在看着魅六一副羞涩模样,慌里慌张,像是想要夺路而逃似的,那种心思就又都上来了。
魅六哪里想到面前这几个女人,粗野高大,不但没有丝毫女子的羞涩,倒是跟一些粗鲁的大男人似的,他郁闷死了。
偏又不能对对方如何,只能不搭理对方,却不想她们说着说着竟然动上手了。
“来,让咱们这些姐姐看看你是不是个雌儿来这装雄儿!”一个大宫女笑嘻嘻地扑上来抱住他,另外一个就毫不客气直接伸手就往魅六的裤裆里摸去。
魅六大急,眼圈都红了:“你们干什么,快放手!”
他眼底闪过一丝浓厚的杀意。
身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允许别人随便触碰他的身体。
但那几个大宫女哪里看见他的眼底杀意,就算看见了也不曾当做一回事,她们只觉得这孩子倒是越看越可爱,生气起来也实在可爱的得紧,大大的眼圈红起来,仿佛是无辜的小鹿遇见了豺狼一样,都快哭了。
便自顾自地变本加厉起来。
就在魅六几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却在他的身后响起。
“岂有此理,这是做什么,想不到这营马衙门竟然是这样龌龊,这里的首领太监和工部的人是做什么吃的!”
那些大宫女见有人来了,立刻停了手,同时抬眼向门外看去,却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面容清丽的女子却满脸冷厉地看着她们,身上竟然有隐约杀气释放而去。
但看着她的装束却并非哪一宫哪一室的嬷嬷或者掌宫女官,她们顿时来了气,呵道:“你这娘们又是谁,怎么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放肆,这样大呼小叫的!”
白玉冷笑:“我不是谁,不过是德王府小王妃的大婢女,你们调戏的这个小厮就是我们的府上的,小六子可是咱们小王妃身边的奶娘之子,向来很得小王妃照顾,想必小王妃是很愿意向皇后娘娘禀报一下如今这营马衙门的乱像的,不是?”
此言一出,几个大宫女瞬间都一抖,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放开了魅六l,随后谄媚地陪笑道:“是我们这几个有眼不识泰山,且请这位姐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咱们这些粗使大宫女计较了,您也知道这深宫寂寞,时日难耐。”
说着她们甚至掏出银子来,塞在白玉的手里,白玉原本反手就想厌恶地扔掉的,却正巧见着一个大宫女竟然顺手将那另外一锭银子塞进了魅六的裤袋里,她顿时一僵,脸上抽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些大宫女已经瞬间做鸟兽散了,动作快得让白玉差点以为她们都练成了绝世轻功!
白玉无奈又好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银子,再瞅瞅那低着头,捧着自己被扯掉腰带的魅六,低低咳嗽了一声:“小六子,你……你也别想太多了,那个……那个不要紧的,就当是压惊银子就是了。”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倒像是在安慰一个被流氓地痞侮辱了的小丫头似的。
但白玉还真一时间想不出来要怎么安慰魅六。
魅六忽然抬起头来,大眼睛居然早就红了,水盈盈的,满是泪珠儿,这么一抬头,那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呜呜……。”
白玉顿时傻了,这是怎么了?
刚才他被那几个大宫女调戏的时候,都没哭,怎么自己一来,他倒哭成了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呢?
“银子……银子……银子要怎么办?人家……人家都不知道要不要从裤裆里面拿银子,白玉姐姐,你还笑我,我看起来很好笑吗!”魅六咬着粉嫩嫩的唇,泪珠掉得那个叫白玉都肝颤。
她心里一阵心疼,赶紧打算上前安慰一番可怜的娃:“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就是一锭银子嘛,我帮你拿出来就是了!”
说着她就打算上前去帮魅六从裤裆里面掏银子,但手刚摸上魅六裤带的边,白玉就囧了。
这银子貌似就是因为被塞进了裤裆里,所以魅六才会不知道要不要当着她的面掏裤裆吧,那么自己这算怎么一回事?
一个黄花大闺女,去掏男人的裤裆?
好吧,魅六顶多就算一个小男娃,但那也是个雄儿,不是?
白玉犹豫着正要把手收回来,魅六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白玉有下一步的动作,然后就见着白玉把手给收回去了,他顿时又咬粉嫩的嘴唇了,泪眼汪汪地瞅着白玉,随后‘哇’地一声又哭了,愈加委屈的模样:“白玉姐姐,你骗人,你一点都不喜欢小六子,你看着小六子被其他坏女人摸了,是不是就不喜欢小六子了!”
说罢,他提着裤子就往门外冲,一边冲一边对着树上打盹的魅七叫:“魅七,你去套车,我……我走了,呜呜呜~。”
说着他就已经一溜烟地地跑出营马衙门。
白玉彻底的傻住,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小六子的逻辑是不是有点太强大了,能从她不掏他裤裆,联想到自己不喜欢他了?
她头疼,却没打算再追小六子,只能靠着墙壁抚额。
咬牙切齿——
小六子,你到底是不是司礼监的一流杀手啊!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一流杀手的啊!
你去杀女性目标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被女人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下来呢!
魅七跳下树来,瞥瞥远处快没了影子的魅六,又瞅瞅发愁郁闷的白玉,随后抱着胸,暗自撇撇嘴。
得,这魅六……越来越出息了。
……
这一头营马衙门里面上演‘小六子遭调戏,白玉救美却遭怨’的热闹折子戏的时候,朝廷之上的那一头,却正是所有人都摒气凝神,阴霾重重,压得所有人不敢抬头的时候。
赫赫来使是五六个虎背熊腰,细眼狮鼻兼阔口,满脸络腮胡,一身壮硕肌肉的大汉,他们身上除了暗黑色粗布衣就是缠绕了好几件兽皮,每人头上还都顶着一个制过的狼头权当帽子,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有的人正莫名其妙看着那些天朝的大臣,有的人正一脸痴呆地盯着那高高站在御座之侧的人。
那人极长的一头乌发垂在蟠龙官帽后,穿着团花紫绣银丝八龙纹蟒袍,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美丽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男子呢?
天朝的人一定在骗他们,她比他们在红袖招里见过的最美丽的花娘都要美丽,她一定是个公主,所以他们只是提出来要让这位美丽的公主和亲,为什么所有人都跟见鬼似的看着他们。
如果赫赫人长期与这些天朝的官员打交道,大概就会明白他们这种眼神与其说叫见鬼的眼神,不如说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在看着他们。
但是,百官们自己也跟着埋头不语,瑟瑟发抖的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就是……
“美丽的公主殿下,您如果喜欢戴在头上的肚兜,我哈桑王子这里也有许多,我可以都献给您!”赫赫人为首的是大可汗的儿子哈桑王子。
他原本打算献上十条狼尾巴给这位美丽的公主,但是‘公主’头上却戴着最近中原青楼那些花娘们最时兴的包着那一对**肉的肚兜。
哈桑从青楼姑娘们那里学会了一个讨好姑娘们的技巧,姑娘们头上身上戴什么,就送什么,一定能换得姑娘们喜笑颜开,**一度。
所以哈桑就现学现卖了,当着众臣的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打‘眼罩式肚兜’。
这些原本是他准备送给那花魁艳娘的,但是现在他决定要送给那一位美丽的公主,以换取她和亲赫赫,那样自己就能和父亲一起共同享用这位美丽的公主了!
虽然……也许这位公主看着虽然眼睛妖异得有点像草原上凶残的白狼王之眼,身上那种气息也阴霾得像掌管地狱的死王一样恐怖,同时身材也高大了一点,胸部也扁平了一点,名字也长了一点——‘司礼监首座、太子太傅、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有点难记,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哈桑王子对这位艳丽得不可方物的公主殿下的爱慕。
这也为什么众臣们埋头缩脑的缘故。
“肚兜?”百里青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眼罩’,手指有点轻颤,但他还是微笑着看向哈桑问:“哈桑王子,您是说这肚兜是最近一个多月开始风靡了青楼之间的,是么?”
哈桑看见公主和自己说话,似乎很满意自己送的礼物,立刻用大嗓门道:“是的,九千岁公主殿下,听花娘们说不光是她们,许多贵族人家的小姐和贵妇人们也开始风靡这件奇特的衣服,不少贵大臣们都带了这个稀奇的衣服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妻子们,这个东西确实非常能勾引起男人们的**啊,我相信九千岁公主殿下穿起来一定会迷倒我们赫赫戈壁上雄壮的男儿们,您拿来戴在头上,真是……。”
哈桑顿了顿,努力地想了一下,眼前一亮,继续道:“……真是暴殄天物,哈哈哈,我的中原文果然又进步了!”
众臣们几乎同时听见了立在皇帝御座侧边上的九千岁,‘嘎吱’一声似乎捏断了什么东西。
至于是龙椅扶手还是龙案,那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因为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自己要怎么从这个‘眼罩’风波中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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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不好意思,谢谢大家的票和打赏,还有钻石~
最近一直在忙,所以留言回复很慢,我爱你们撒~
首先~西凉仙是要倒霉滴,来猜猜她的死法?猜中送潇湘币。
第二,咱们的九千岁公主殿下多了一群来自赫赫的爱慕者。
第三,茉儿童鞋很有先见之明的要跑路鸟,咱们来猜猜她能在九千岁抓住她之前溜出城咩?
第四,小六儿童鞋又泪奔了,求安慰,
话说——好多亲要求开领养~
阿九童鞋拒绝领养,那是个傲娇帝王攻的货,木有法子。
不过我一直搞不明白,领养有毛用呢?
等俺搞明白了,此文结束之后,说不定有大惊喜给领养到书里主要角色的孩子们,嘿嘿,现在先卖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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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公主殿下的怒火
殿上的紧张气氛完全没有传到营马衙门这里,西凉茉在宫门前等了好一会,才看见魅七套着旧马车慢悠悠地出来,白玉坐在车边,一脸郁闷的模样,却不见小六子。
西凉茉挑了下眉,只估摸着小六和白玉吵架了,倒也没多想,便上了车。
一名穿着内监副统管服的中年太监赶紧过来,亲自领着他们出宫。
“郡主您可做好了,咱家来替您牵马。”那中年太监谄媚地上来牵马缰。
像他们这样非百里青贴身亲信的太监是不知道西凉茉与百里青的关系,但宣文帝对西凉茉的圣眷之隆,众人是早已私下传开来了的。
西凉茉隔着帘子让白玉赏赐了个荷包,她柔声道:“公公辛苦,不知今日赫赫来使来访,千岁爷会有什么安排呢?”
那中年太监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感觉颇为沉甸甸的,顿时心中满意,他嘻嘻笑了起来:“估摸着千岁爷要安排宴会吧,您可是打算要去?”
西凉茉淡淡一笑:“本郡主还要替信妃娘娘备嫁事宜,便不去了。”
宴会么,那也就是说,她的师傅大人恐怕还不能即刻出来收拾她呢。
一想起某人以那样**的造型在众臣面前出现了一个多月,再想想某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知道了这玩意儿是做什么之后的表情,她的心情就一个字——爽!
中年太监没看见她眼底掠过诡谲又惬意的光芒,笑眯眯地送走了西凉茉,还伸手晃晃以示他的恭敬之情。
西凉茉按照最初的安排,让魅七去把白嬷嬷等一行人都接上了去洛阳的车架,她则和白玉一同到了国色坊。
“主子,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按照您的吩咐,还是老规矩上了春山云雾和信阳毛尖并银香坊的几样点心。”那中年女掌柜恭敬地上来对西凉茉道。
西凉茉点点头,提着裙子上了楼,和白玉一道上楼。
这楼上被她改造成了十几间雅致的包房,提供最好的茶水点心,也只接待不愿意在楼下挤着的贵族小姐们,她一路进了最里面也是最华贵的包间。
一进门,西凉茉便对着那坐在紫檀嵌八宝圆桌边戴着面纱的女子恭敬地福了福:“贞敏见过太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仍旧戴着金丝垂珠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着含冰凝雪似的美眸,头挽了高高的飞天髻,只插了一只八尾翡翠凤凰簪,一身素白绣凤凰穿牡丹镶顶级白狐毛的锦袍愈发显得她高贵冰冷,让人不敢直视,她淡漠抬起手:“许久不见,咱们都熟人了,贞敏你还是如此客气。”
虽然说话客气,但语气依旧没有半分熟悉亲近之意,她的眸光倒是愈发的冷冽了,愈发显得高高在上。
西凉茉也不恼,知道这太平大长公主对任何人素来都是不加辞色,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将她当做朋友了。
西凉茉笑笑起身,从白蕊手上拿过一只十寸见方的精美的雕金丝菊嵌绿宝的紫檀木盒子,双手捧给大长公主:“公主,这些是贞敏为您准备的雪含冬芳系列的胭脂与香露,用的是今年冬日的梅花,还有白术、黄芪、当归、人参并蔷薇木、鸢尾花、石海棠与南海珍珠历经十晒,十筛,十磨所制成,也还是茉儿亲自制了一个半月,才得了这么一套,虽然色泽淡雅,但不易掉色,别看着味道还有些药气,却是很有养颜之功效。”
胭脂与花露都装在纯金拉丝嵌宝石并且制作极为精美的盒子里,看着便让人心动,淡淡药香混在那花香里也很是特别,闻着有一股子暖意。
大长公主看着这些,冰雪一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亮光,拿起来看看闻闻,颇为满意地微微颔首:“贞敏,你倒是费心了。”
西凉茉容貌虽然看着似是她不喜的那种娇弱温婉,楚楚怜人的女子,但性子倒是素来爽利的,又自有她一份细心不同之处,让自己实在讨厌不起来,反而生出一些亲近之感。
随后,太平大长公主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西凉茉,语气又轻缓放松了一些:“听说你嫁过去的这些日子,司流风身子都不太好,倒是没有几日宿在你房里的。”
西凉茉一顿,挑眉笑道:“怎么地,看来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不详的人了么?”
也就是这太平大长公主才会这样直接不顾任何人感受地将这种事拿出来说,这样直接的性子,还真是天之娇女才能这般随心所欲。
这话虽有自嘲之意,但太平大长公主倒是完全没看出西凉茉脸上有不豫之色,她便轻嗤:“你且管人家怎么想,日子不得是自个儿过的么,人生苦短,只求自在纵情度日。”
说着,她脸色顿了顿,闪过一丝狠色:“还有就是你们那德王府里,爱嚼舌根子的人不少,竟将内宅之事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也不知是何居心,若是我,早就将那德王府给砸了,将那起子不怀好意的小人全都被拖出来,不管男女都当众扒了衣服鞭笞,拔了舌头!”
西凉茉挑眉,她可是相信这位大长公主的心狠手辣,但她也对大长公主这话倒是深以为然,她边给太平大长公主倒茶,边道:“那嚼舌根子的,自有他们总不敢再开口说话的那一日,只是这世间对女子束缚众多,若不搏个人上人,怕是寻常女子都不过一身微贱,何况咱们这些长在深宅后宫里的女子。”
太平公主倒是没想到西凉茉竟然会和她说上这一番话,竟然有些掏心掏肺的意思,不过这话里倒是颇附她的心境于是她接过那信阳毛尖,轻品一口,任由那淡淡的苦味在舌尖散开,方冷笑一声:“是,再怜你、爱你、疼你的人,转过身,便一样将你双手奉上于他人,哪里管你是否血脉同源,是否曾柔情蜜意,。”
西凉茉知道她是在说宣文帝将她送到西狄和亲之事,至于与太子,她倒是不知其中隐情。
西凉茉沉吟片刻,叹了一声:“也是,瞧我那二妹妹,哦,今儿之后该唤她一声信妃娘娘了,陛下也曾不顾皇后娘娘强烈反对,也要将我那妹妹迎入宫中,跃了三级直接封了婉嫔,如今还不是将她赐婚赫赫?”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眼底闪过轻蔑与嘲讽,她冷笑一声:“就西凉仙那残花败柳,也敢用了那样下贱无耻的手段进宫,就算她没有被皇兄赐婚赫赫,本宫也见不得眼前有这污秽肮脏的玩意儿,惑乱宫闱,当诛九族!”
西凉茉顿了顿,心中无奈暗笑,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也是西凉仙九族里面最亲近的那一族了么?
不过也可见太平大长公主对西凉仙的憎恶之情,倒是一点也没有因为西凉仙被她折腾成那副凄惨状况而稍微减轻了一点,反而倒似更加讨厌她了。
大概对于太平大长公主而言,虽然她怨恨着皇家的无情,却也一样不自觉地维护着皇家的高贵与尊严,所以才如此憎恶西凉仙。
不过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沉默,忽然想起来,西凉茉也出身靖国公府,眼底掠过一丝尴尬,这才轻咳一声,僵硬地道:“本宫不是那个意思,贞敏你自然是个好的。”
身为天之娇女的太平大长公主,享尽了荣华富贵,兄长疼爱,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活着,根本不习惯与人道歉,连自己的侄儿也敢勾引,却不过是因为要履行身为公主的职责,被迫和亲,所以才恨上了皇家的薄情。
比起西凉茉的经历和遭遇,她已经是幸运太多了。
西凉茉笑笑,毫不介意的模样:“贞敏知道公主殿下的意思,不会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忽然又叹了一声道:“不过我这位信妃妹妹,倒是个极为惹人怜爱的,今儿出宫的时候,贞敏还被太子殿下拦下,因为信妃的事质问了一通呢。”
“什么,太子殿下拦下了你,质问什么?”太平大长公主瞬间抬起了眼,连水也放下了,直勾勾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苦笑:“太子殿下以为是贞敏我向陛下建议让信妃娘娘去和亲的,质问我为何连信妃那样温婉美丽又可怜的女子都不放过,我真是百口莫辩,足可见信妃娘娘果真天生惹人怜爱,连素来冷情冷面的太子殿下也这般为她出头。”
“哐当!”一声,杯子破碎的声音瞬让一边准备再上些热水的白玉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太平大长公主这样毫无内力武功的女子竟然生生地抓破了一个茶杯,可她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般。
太平大长公主眼底的阴色几乎仿佛如眼镜蛇一般,带着一种极为让人心惊的狠毒:“西凉仙这个贱人,用那肮脏的身子勾引了皇兄不够,如今竟然要来勾引承乾么,简直……简直……该杀,该杀,该杀!”
太平大长公主过于愤怒,以至于那一瞬间让她完全不知要说什么,只连连说了三个次——该杀!
但她眼底的血腥与杀意,几乎有些扭曲了她的面容。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模样,心中轻叹,这分明是一个为爱痴狂甚至魔怔了的女子。
不管她是否是高高在上,地位超然的大长公主一样会为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心痛、心碎。
又因为公主殿下从小素来都是没有什么得不到的,所以对于这种得不到的情意,更加难以忍受。
太平大长公主完全超乎她想象的过于激烈的反应,也证实了太子殿下最近与太平大长公主关系恶化到了何等地步。
看样子,西凉仙的未来,恐怕必定一路艰险呢。
西凉茉送走了一脸阴沉的大长公主,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也不知大长公主会给西凉仙送上一份什么样的送嫁大礼?
只是彼时的西凉茉没有想到西凉仙最后的下场竟然会是惨烈到那般地步。
此时的西凉茉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溜之大吉。
在国色坊里又坐一会子,白玉领着一脸闷闷之色的魅六回来。
西凉茉微笑着看向魅六:“小六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白玉欺负你了,刚才怎么你一个人先跑了?”
白玉顿时有些不满地看向西凉茉抗议:“郡主,您说什么呢,人家可没有欺负小六子。”
“行了,你闭嘴。”西凉茉瞥了白玉一眼,拍拍小六子的肩膀道:“别理你白玉姐姐,她就是那个性子。”
说着,她还细心地倒了杯茶递给魅六。
魅六眼泪汪汪地接了,很是感动地边小口地喝着边小脸粉红地嚅嗫道:“其实也不是白玉姐姐欺负我了,姐姐她想要从小六子的裤裆里拿银子,后来又不拿了……。”
“小六子!”白玉瞬间涨红了脸,这娃儿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说一半!
什么叫她想去掏他的裤裆!
小六子被白玉一吓,就‘噗通’一声——倒了。
西凉茉扬眉看着白玉,朝她竖起大拇指,诡笑:“哟,咱们的玉儿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是也!”
白玉也学着她挑眉的样子,撇嘴:“行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都被郡主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呢。”
平日里郡主总说千岁爷是个奸诈无耻的,她瞅着郡主和千岁爷简直是绝配,一个奸诈,一个无耻。
只可惜千岁爷是个太监。
白玉摇摇头,转身出去,让国色坊的伙计将没迷晕的魅六给扛上车。
马车外头不过是寻常的青布小车,里头却别有洞天,宽敞的车座全部都铺上了极为厚软的鹅绒垫子,连车厢内壁都垫上了一层不薄的鹅绒垫,所以只需要放上一个暖炉,便极为温暖舒适,车厢边的小抽屉里都是各种精致的吃食和干粮,座位下头的暗格里则是各色迷药、毒药外带暗器、银子。
还有……装人的箱子,还给开了个空气槽,以免里面的人被憋死。
魅六就被放置在下面。
“这个……安全么?”刚刚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的白玉有些担心地问也换了一身荆钗布衣的西凉茉。
她和西凉茉打扮成了一对出远门的夫妻。
西凉茉以袖掩唇轻笑,眸光幽幽:“哟,这是心疼了吧,你也不怕主子我吃醋。”
白玉立刻垂头不语,转身爬上车,她反正是说不过伶牙俐齿,心思机巧的郡主。
西凉茉看着自己的这个丫头,不由叹息,这个憨丫头,才是迟早会有一天被魅六吃干净了,还以为是她玷污了魅六的清白。
不过,看着白玉和魅六的样子,也实在有趣,她可不打算打扰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啥都点破了,那就没意思了,西凉茉笑眯眯地转身也上了车。
其实说起来,她的恶趣味也未必比百里青那大妖孽少呢。
白玉可不知道自己家主子还打算看她的好戏,只是一边吆喝着马儿,边驾车边问:“郡主,咱们不去与白嬷嬷她们会和么,白蕊想必也应该把魅七给迷晕了,而且你为何要躲着千岁爷?”
难道郡主做了什么对不住千岁爷的事么?
看着马车一路顺利地出了内城,就要接近外城,西凉茉笑了笑,回头看着帝宫所在的方向,弯弯的眉眼里掠过一丝诡谲:“许多年前有这么一个传说,有一个皇帝好色又自恋,自诩俊美无双,天下无敌,要搜罗尽天下间最华美的衣服,若是没有漂亮的衣服,他就要杀掉一个裁缝,然后就有一个被逼迫得无路可退的裁缝送了一件衣服给皇帝,他告诉皇帝,这是世间最美丽的衣服,只有最蠢和最坏的人才看不见这么美丽的衣服,于是皇帝穿了起来……。”
“但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所有的大臣都看见了皇帝赤身而来,那种动作模样与骄傲的神态,仿佛他真的穿上了一件华贵的礼服,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皇帝,其实他没有穿衣服。”
白玉一边赶车,一边一脸愕然:“嗯,这是为什么,既然皇帝没有穿衣服,为何众臣都不敢说呢?”
西凉茉懒洋洋地拉了拉自己的披风道:“那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想承认自己是最愚蠢和最坏的人,并且敢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告诉皇帝,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穿。”
这就是为什么众臣们都知道百里青头上戴着是个肚兜,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会敢告诉百里青的原因。
他们惧怕着,若是当面揭穿了百里青,看了百里青的大笑话,那么以百里青睚眦必报的性子,也许下一个司礼监看笑话的就是自己了。
当然也有不乏那种认为这也许是百里青的情趣或者是百里青的新恶癖好的人,比如司承乾之类的。
“那皇帝就一直穿着那‘新衣’?”白玉只觉得这个故事异常荒诞。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非也,非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正直而诚实的人来揭穿这个事实,有一次皇帝巡游的时候,一个孩子指着他道——皇帝没有穿衣服,然后皇帝陛下的新衣的传说就彻底终结了。”
今天在大殿上的那些赫赫人,想必一定是很诚实和正直地的人啊!
不过唯一让她觉得纳闷的是,最近百里青是不是跑她这里跑勤快了点,又或者司礼监实在太忙,以至于他真的完全无暇去他的后园子里临幸那些美人?
所以到了今日,才发现所有人都知道的‘小秘密’?
……
就在西凉茉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宫里已经开始设下丰盛的宴席,准备接待来自赫赫的客人们。
哈桑王子殷勤地想要跟着‘九千岁公主殿下’一起用膳,但是他立刻被一群‘热情好客’的大人们团团围住并且拖走了。
哈桑恋恋不舍地对着代替皇帝坐在上首,招待他们的百里青深情地道摇晃着手里的两片式小肚兜:“九千岁公主殿下,等我先和您的臣子们一起喝完了酒,再过来和您一起含情脉脉地吃烤鸡腿,天朝的烤鸡腿可比咱们赫赫戈壁上的烤狼腿肉更加美味!”
哈桑发现自己又用了一个成语,于是又很得意地道:“呵呵,承蒙各位夸奖,本王子的中原文又有了一日千里的进步啊!”
众臣看着已经把手里的金杯捏成了粉末的九千岁,立刻死命地将挥舞着肚兜的哈桑拖走,心中同时暗自默念,你最好还是不要说中原文比较,又或者也许你成了个哑巴,那才是‘一日千里的进步’!
百里青看着哈桑被拖走,他掸了掸衣袖,将那些金粉全部撒在地上,随后对着众臣优雅地一笑:“本座还要先行处理一些司礼监刚报上来的折子,据说最近有些人皮子痒了,竟然敢不顾朝廷的法令,到花街柳巷眠花宿柳,还弄些个什么上不得台面东西去讨好那些花娘,看来本座真是应该通知那些不知检点者的夫人一同到花街柳巷去一趟,看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且让他们人人都戴着那些他们送给花娘的玩意儿招摇过市来上朝才好。”
说罢,他在众臣瞬间都惨白的脸色中,悠然地转身回了后殿,只余下身后瞬间一片寂静。
这条不允在朝为官者眠花宿柳的规定是从前朝一直流传下来的,据说是前朝开国皇后虽然素有贤德,辅佐帝君打下江山,却是个妒妇,因此逼着帝君立下这等规矩,也不知怎么就一直通过典吏之笔流传到了本朝,但是却一直管得并不严格。
男人如何能没有这寻花问柳之事,便是九千岁这样的太监王爷,不也一样蓄养无数家妓?
但,千岁爷丢脸丢大发了,自然也要让人跟着他一起丢脸的。
让夫人们一起去抓奸?
千岁爷,果然够狠毒!
众臣们欲哭无泪,欲求告无门。
哈桑王子等人不明白天朝大臣们的脸色为何如此惨白,只一个劲道地呼朋引伴。
百里青回了殿后,原本还算优雅从容的神色,瞬间阴沉如锅底。
一群贴身近侍们跟在他身后,全都噤若寒蝉。
连公公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实在是不想上前通报自己主子这个消息,但和小胜子使了半天眼色,小胜子都视而不见,只当他眼抽筋,连公公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伤了,躬身低声对着百里青道:“回禀千岁爷,郡主据说要去为信妃娘娘准备嫁妆,如今已经领着魅七和身边丫头嬷嬷们去了洛阳,据说已经出城了!”
百里青走了几步,渐渐地一把握住拳头,美艳的脸孔上浮现出同几欲食人阴郁来,他魅眸幽幽,竟然气急反笑,阴森森地咬牙:“很好,很好,竟然跑了,本座这徒儿还真是越来约有先见之明啊!”
真,真是气死他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声音瞬间尖利地拔高起来:“去,去给本座把那小兔崽子给抓回来!抓回来!”
连公公吓得倒退一步,他可是甚少见千岁爷发这样大的脾气,完了,小郡主要完蛋了。
谁人不知,千岁爷容色倾国,风姿优雅无双,一举一动,一衣一服,皆是天下间纨绔子弟并风流世子私下效仿的对象,虽然千岁爷非常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瞧,自从千岁爷登上权力顶峰之后也再无人敢说些轻薄之语。
但千岁爷还是非常自傲于自己容貌与风姿的,如今千岁爷竟然顶着那玩意儿在头上呆了那么久……
他没立刻派人去把小郡主给杀掉,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千岁爷……打算把小郡主抓回来,抽筋扒皮涮洗?
想起之前得罪了千岁爷的那些爱宠的下场,再想起千岁爷今日的怒火连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百里青冷笑着转身就向外面走去,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估摸着这小混蛋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说不定就还没出城,真是出息了,等本座抓到你……哼哼……哼哼……。”
小胜子也担忧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瞅着千岁爷那副狰狞的模样,小郡主确实要倒霉了,不过刺倒霉倒是非连公公想的那种倒霉,他倒是瞅着小郡主估计是要享遍千岁爷那些‘磨人’的手段才能让千岁爷息怒呢。
百里青正打算回司礼监,好好布置一番,怎么把某只潜逃的小妖孽给抓回来,好好磋磨收拾虐待,刚出门却正巧遇上了哈桑王子正在宫娥的带领下去茅厕。
哈桑原本就是个粗鲁性子,一见到那让他惦念不忘的‘九千岁公主殿下’,酒意再一上头,即刻兴奋起来,冲着百里青就跑过来了:“九千岁公主殿下,您要去哪里,莫非您要回您的宫殿吗,您如此娇弱而美丽,请允许我哈桑送您回去吧,哈桑对您的心好似这天上的馅饼……哦,不天上的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
众太监们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哈桑,原来他为了表示自己对九千岁公主殿下的爱慕之情,竟然也在头上顶了一只肚兜做的‘眼罩’,因为他头上还戴着一个表示赫赫人勇猛的狼头,所以那眼罩自然就恰好罩在了狼眼之上,两条带子也打了个蝴蝶结。
这……这般风姿,果然**。
“我的中原文又进步了,您不夸奖我么,九千岁公主殿下?”哈桑殷勤又期盼地凑向百里青。
百里青只听见自己脑海里某根弦忽然断了,他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意,猛然从朝服下面一抬腿,直接一脚将喝得半醉的哈桑王子踹倒:“老子赞你八辈儿祖宗!”
然后他提着朝服,走过去,恶狠狠地对着哈桑的脸猛踩:“你这混账玩意儿,去死,去死,去死!”
众太监下巴都掉地了,完了,完了,千岁爷这是被气疯掉了,居然完全不顾他风流优雅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