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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毒妻全文阅读

作者:青青的悠然     嫡女毒妻txt下载     嫡女毒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毁容 下

    西凉丹面纱被揭开,顿觉脸上一凉,也舒服了许多,但因为方才一翻拉扯,胸口更加难受,她头昏眼花下,竟什么也顾不得,就伸手进肚兜里面,在胸口一阵拼命抓挠,甚至试图把肚兜给拉扯出来。

    “丹儿,你这是……!”二夫人又惊又怒又心疼,连忙喊人:“还不快点把小姐扶下去!”

    却发现仆人们都傻了,她不由更脑,这是让丹儿在这里当众出丑么!又呵斥了两声,才有婆子丫头赶紧上前来去抓西凉丹的手腕。

    西凉丹模糊间,只觉得身边有一具男体,他抓着她的手腕处一片冰凉,很是解痒,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扑上去抱住司流风,竟然就这么厮磨起来,不肯让那婆子丫头拉起来。

    口中还呢喃道:“好舒服……。”

    在场众人已是目瞪口呆,有脸皮子薄的夫人都别过脸去。

    司流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丢脸得很,心中厌恶,只想赶紧把这疯女人拉走,却不好推开她,一阵撕扯后,他不耐地索性偷偷点了她的软穴,西凉丹这才让几个婆子丫鬟架着走了。

    等着西凉丹远去,众人一片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一身华贵的德王妃更是脸色黑沉,到底勉强道:“二夫人,四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韩氏脸上也已经一片苍白,任是她世面见的多,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出,只勉力笑道:“那是……丹儿她,她身子这两日有些不舒服,让王妃见笑了。”

    “不舒服?看那样子,怎么像是在出痘呢?”王妃身边带着的林嬷嬷忍不住出声道,她的侄儿前段时间出天花就是这个样子。

    德王妃也是知道林嬷嬷家中这个事的,脸上神色就更加不好,连带着房内的各位夫人们也是一惊,脸上都显出惧色来,竟是两股欲起,都有些想走了,不少立刻人用手绢捂住自己的鼻子。

    “林嬷嬷,请不要乱说话,丹儿身子好得很,只是前些日子,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在出疹子而已,大夫早已说过,过几日就会好。”二夫人回过神来,厉声厉色地对着林嬷嬷道。

    若是让人传出丹儿这身有恶疾的名声,不但丹儿的婚事会出问题,就是国公府邸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韩二夫人,既然是过几日就会好,又为何非要在丹姐儿身子不适的情况下举行文定之宴,这可对丹姐儿身子不好!”德王妃冷着脸道,原本还不想把话这么一下子说破了,只是林嬷嬷是她的贴身陪嫁,又是替她把自己心中话问了问,哪里就轮到别人来训斥了?

    何况刚才那丫头,就算是一般的出疹子,竟一点都忍不了,大庭广众之下伸手到自己胸口上去抓挠,甚至把肚兜都扯了一大半出来,像什么样子,简直是有失体统,分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丢尽了靖国公府的脸,连带着她这德王府的脸也不知该搁哪儿了。

    韩二夫人被德王妃的话逼得一下子说不上话来,呐呐了一会,最后只能陪笑道:“这也是我的不是,原本族里定下的就是这个吉利日子,总想着丹姐儿过两日就好,耽误的吉日吉时,总是不好,所以才没有改日子,王妃莫要见怪!”

    德王妃见她已经是满脸歉意,不好逼得太过,便也顺势就坡下驴,冷淡地道:“也罢,那今日的事就算了,且等着丹姐儿身子大好了,我们再来商议其他。”

    韩二夫人一惊,立刻起身想说什么:“王妃……。”

    “好了,今儿我也乏了,夫人操持许久想必也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不必送了。”德王妃优雅地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起身领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司流风向门外走去,德王府的家人们也赶紧一并跟上。

    惟独林嬷嬷上前从喜婆子手里将那对龙凤东珠镯子捧了,对着韩氏一笑:“这信物还等再办文定之宴的时候送过来为宜。”

    说罢,也不理会韩氏铁青的脸色,径自走了。

    韩氏气得浑身发抖,在厅里的其他夫人们面面相觑,立刻有人起身告辞,更有那被西凉丹的样子吓得想要早早离开的人甚至连告辞都没说便跟着众人都做了鸟兽散。

    不到片刻,这宣阁正厅里已经是干干净净走得只剩下国公府邸里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

    靖国公阴沉着脸领着宁安走进来,环视了一眼四周的仆婢们,那些仆婢立刻吓得不敢抬头,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头去。

    “夫君……。”韩氏强打了精神和笑脸刚要说什么,却在看到靖国公对自己投来的冰冷眼神后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靖国公冷道:“好,很好,你养的好女儿,把我国公府邸的脸都丢尽了!”

    “是你西凉无言养的好女儿,那个卑劣的贱种对我的丹儿下手,你不去打杀了她,却来问责于你的发妻亲女,是何道理!”韩氏满腹委屈和怨恨,只冷冷地和靖国公对视。

    靖国公被韩氏的态度气得笑了,方才在前面正和同袍畅谈,难得稍微被喜事冲淡了连日来低沉烦闷的心情,却不想忽然间听到那样的消息,只得看着同袍们躲躲闪闪地一一告辞离去。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不想韩氏还是如以往一样针对茉丫头。

    “你是不是想说又是茉儿做下的事情?”靖国公阴沉着脸盯着韩氏。

    韩氏怨怒地看着靖国公道:“不是她又是谁,那日她将我手腕扭伤,就已经说了会对丹儿动手,我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料到她还是成功了……她好狠毒的心思啊……她毁了我最骄傲的仙儿还不够,如今还要毁了我的丹儿!”

    此话到了最后,她已经是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心痛难忍。

    其他仆婢立刻在宁安的指挥下,立刻退了出去,他们可不敢参和到主人家这样的事情中。

    看着韩氏艳丽的容颜如芍药带雨,一副恨不可言的模样,靖国公心中却只生起了一丝厌烦,可却也不得不怀疑,毕竟西凉丹今日的事情太过蹊跷,他终是不耐地在房子里来回踱步,最后道:“你不是请了御医么,我会让军种擅理毒伤的军医过来看看,若真是茉儿,本公自会为丹儿讨个公道,但若不是……。”

    他冷冷地睨了韩氏一眼,就是这一眼瞬间激怒了韩氏,她冷笑:“但若不是又如何,就算我冤枉了她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蓝氏和别人生的贱种,你也要当珠如宝的含在嘴里,捧在手里来祸害自己的孩子么!”

    见过捡金捡银,没见过捡绿帽子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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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毒

    “闭嘴!”靖国公瞬间眼中掠过仿佛怒海惊澜一般的巨大浪潮,宛如锐利刀剑一般的目光挟着重重血腥杀气掠向韩氏。

    他纵横沙场多年,手上染血无数,身为沙场大将的猛烈煞气又岂是韩氏一介只会使内宅阴谋诡计的深闺妇人能承受的。

    韩氏吓得浑身僵木,手脚发软,竟然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下地,只觉得浑身发冷。

    靖国公森然地盯着韩氏,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蓝翎是我的正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茉丫头是我西凉无言的血脉,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否则……。”

    他睨着瑟瑟发抖韩氏,眼前掠过多年前那个面对千军万马却傲然而笑的女子的身影,鄙夷又冰冷地嗤了一声,负手转身离开。

    宁安看了瘫软在地韩氏,淡淡地叹了一声:“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二夫人,宁安一直以为您是个聪明人,为何却一再触碰国公爷的逆鳞,别忘了,当初您是怎么嫁入国公府邸的。”

    说罢,他长叹一声,追着靖国公出去了。

    韩氏如遭雷击,浑身从僵硬到发抖,仿佛回忆起了过去种种,最终脸如死灰,捂住胸口惨笑:“是,是,我怎么忘了呢,二十年风雨同舟,也抵挡不过一个红杏出墙的贱人所生的贱种……果真是郎心如铁,哈哈哈哈。”

    到了末,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门外的仆婢们胆战心惊,却不敢作声,只远远地站着,听着里面不断响起瓷器破碎和二夫人愤怒凄厉的怒骂大小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啪!”一只上好的青瓷杯子被韩二夫人猛地摔在院子里里,吓得众人一颤,只见韩二夫人冷着脸,咬牙切齿地道:“都是死人么,给我去请大夫,不,去拿爵爷的腰牌去把御医院医正过来,本夫人要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是非黑白了!”

    “是!”韩氏身边新过来伺候的马氏赶紧出去了。

    “还有,把四小姐身边那群伺候不利的奴才,通通拿到宣阁院子外头,给我狠狠的每人打三十板子!我要听着!”

    “是!”立刻有家丁去了。

    不一会宣阁外头响起一片男男女女的哀叫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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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宣阁那里可真是热闹呢,丹姐儿的这个文定小宴可够京城里议论好一会了。”白蕊看着远远灯火通明处,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西凉茉依在床边,翻阅着记载各种香料的书籍,淡淡一笑:“是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西凉丹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且也让她试试成为京城里的‘红人’的滋味,想必好受得很。

    “可是……小姐,太医院医正那里,若是查出丹姐儿那粉里有东西?”白蕊还是有些担心。

    “我所用的东西,在所有的香粉胭脂里头都是会用得到的,只不过,每样东西分开都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她喜欢合着用罢了。”西凉茉懒洋洋地把书一收,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琉璃瓶子:“再说了,就是合起来那个计量的五石散也是一会子无事的,只会让肤色娇嫩,要日子长了才见成效。”

    西凉丹当初就喜欢指使自己去伺候她梳妆与制胭脂香膏,她当然要好好地回馈这位四妹妹多年来的厚爱,在胭脂香粉里下的东西日积月累地用到了现在,爆发出来,就算是谁来看也不过是觉得西凉丹皮肤太过娇嫩,过敏而已,如今正是菊花盛开的时节,一杯浓浓香菊茶就是最好的媒介。

    没有完全的准备,她怎么敢轻易动手?

    “绿翘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的老子娘已经安葬了,弟弟身上的伤也治好了,安置在我们的产业下。”白蕊对着她轻道。

    西凉茉淡淡‘嗯’了一声:“让她还在西凉丹身边伺候着,平日里也不要与我们院子里的人有来往,若有什么问题,自然会有人联系她的。”

    绿翘原本是与西凉丹一起长大的婢女,虽然在外头性子也跋扈,但私底下照样被西凉丹作践的浑身是伤,前些日子她老子娘病重,只想见她一面。

    但西凉丹正准备文定之宴,听了绿翘的祈求,不但没有允许,还狠狠地拿鞭子抽了她几鞭,让她不要再多生事端。

    绿翘无法,只能在忙绿之余,买通了角门的小厮,让她时常过去角门那送些银钱与吃食给自己才五岁的小弟弟带回去。

    但西凉丹这边忙翻了天,总有绿翘顾不到的时候,于是这事儿就爆了出来,不但绿翘和那看门的小厮挨打,连着绿翘的弟弟也被家丁毒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西凉丹觉得没有打死绿翘也没扣她的月钱已经是给她留了颜面了,却并不晓得绿翘看着自己小弟弟浑身是伤的惨叫,怎么哀求主子都没用,心中早怨上了西凉丹。

    西凉茉虽然计较着如何对付西凉本家,但在自己家里也丝毫没有放松,白珍长了张可爱亲和的脸,逢人三分笑,自来熟,就是专门负责探听下人间风闻动向的。

    知道了此事,自然立刻向西凉茉禀报,西凉茉观察了绿翘许久,她和黄玉,为人更加忠心,对西凉丹是真有一份感情,所以她也不逼着绿翘做什么,只是让她在西凉霜出门前喝一杯浓浓的菊花茶,其余的就什么都不比理会了。

    绿翘为了还她人情,自然是不得不应了,只是这一应,此后又怎能脱得了关系,迟早也要为她所用。

    接下来,就要看看德王府那边的消息了,他们若那么大度,她才真佩服。

    “弄死她,弄死她……。”忽然一把尖锐的声音传来,白蕊和西凉茉都是一愣,同时抬头看向那窗下的鸟笼,里面一只通体华美血红羽毛的小小肥鹦鹉正不停地蹦跶,一双黑漆漆的黄豆眼却漆黑异常,宛如子夜。

    顿时就让西凉茉想起总是一身华丽九千岁——百里青大人的那双妖异的眼睛,那似笑非笑地目光总让她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西凉茉没好气地嗤了声,真是妖人养怪鸟,伸手一托,将窗关上。

    ……

    与西凉茉这一头的安静想比,韩氏那一头则是‘热闹’非凡。

    “如何,我的丹儿可是中毒了?”韩氏紧张地看着正在为西凉丹扎针的老太医,这为太医乃太医院医正,人人只知道他德高望重,擅闯调理,却还有一项外人所不知,他却最擅长的本事——验毒。

    正是凭借此项,多次救了皇帝免受慢性毒之困扰,让他一跃成为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

    若是能验明西凉丹确实是中毒了,那么哪怕是她立刻进宫请贵妃姐姐出面,也要问罪于西凉茉,便是不能杀了那小贱人,最不济也要让她这个郡主做不成,有了这样一个毒害亲妹妹的罪名在这里,又没了郡主名头,还不是一如曾经的无依无靠,任她们作践?

    韩氏眼里闪过悍然毒光。

    老太医捋了一下胡子,沉吟片刻道:“四小姐体内确有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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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龌龊真相 上

    “好,很好,果然是你,西凉茉,看你这贱人如何狡辩!”韩氏又喜又悲,向外唤道:“去给我本夫人将国公爷请来!”

    韩氏犹豫了片刻,忽然想起今早靖国公的态度,又想起养育自己多年的奶娘和贴身丫头、嬷嬷等一大批最亲信的都已经死了,如今这些虽然都还是她想方设法调进来的还算中心之人,但却始终不是自小跟着自己的,韩氏总不放心。

    她立刻改了主意:“不,立刻给本夫人准备更衣进宫!”

    她打定了主意先去贵妃那里请得旨意再说。

    但老医正忽然道:“娘娘进宫作甚,这四小姐身上的痒毒只需要以薄荷叶、绿豆、桑叶、金银花等等普通清毒之物就能去除,最重要的是四小姐不能再沾院子中的秋菊之类,以后也都要多注意,不要在院子里和房中种植香气太浓之花,瘙痒敏感之症便不会再过敏复发,只是四小姐这次发作太严重,抓挠太过,脸上的这伤……恐怕多少会留下痕迹。”

    “你说什么!”韩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老医正愣了愣,以为她是为西凉丹日后可能容颜有损而震惊,便宽慰道:“若是韩夫人想进宫求一些去腐生肌之物,老夫倒是可以推荐一些,或许能稍微缓解一些。”

    西凉丹指甲太长,所涂之蔻丹又有丹砂于其中,抓挠得脸上有的伤痕深达小半寸,若要全好而不留痕迹,确实很难,可惜了这样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彼时,他可是记得这位西凉家的四小姐在宫廷中一曲清歌,虽然不若贞敏郡主一手画皮绝技玲珑心思一般艳惊四座,却也甚为叫座。

    芳华月貌,更是那些小姐们之间一等一的,只是如今……到底可惜了。

    “不,你是说丹儿只是花粉引起的瘙痒敏感之症?!”韩氏“哐当!”地一声将一只细白的官窑瓷杯拍在桌子上,她不可置信地怒道:“花粉敏感之症,怎么会是那副样子,丹儿分明是中了别人下的毒!”

    正准备写药方的的老医正吓了一跳,随即有些不悦地道:“夫人这是什么在质疑老夫么,西凉小姐如今脉象虽略显虚弱弦沉,但却并无中毒的迹象,这些骚扰与肤色上的红肿疱疹都是因为时令正是菊花所开,为花粉所侵之故。”

    另外靖国公派来专门验毒的军医也顺手将最后一瓶子茉莉胭脂放回了托盘中,恭谨地道:“夫人稍安毋躁,在下验过这里面的所有脂粉与香露、口脂,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毒物。”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们再细细查查,必定是有人在这些东西里下毒!”韩氏还是不能相信,但西凉丹的饮食这些日子都是她亲自命人监管,如何能在里面动手脚,只有这些胭脂香粉,而西凉丹在和西凉茉关系恶化后都不舍得扔的。

    不得不说韩氏浸淫内宅多年,在这些事情上的嗅觉相当敏锐。

    只可惜……

    “夫人既然不相信老夫的医术,只管另请高明。”医正大人脸色含青,很是不悦地提起药箱就要走,原本在宫中除了那首要的几位正经主子,哪怕是贵妃娘娘都不由他负责,如今不是看在靖国公曾在军中对自己的侄儿多有照顾的份上,他也不会来。

    “医正大人,请留步,是儿媳不懂事,若有开罪之处,还请大人恕罪。”一道苍老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医正大人看到来人竟然是一直卧病在床的老夫人,曾经汝南王爷的郡主,在皇亲贵族间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说话也如此客气,便放缓了语气道:“老夫人客气了。”

    “母亲……。”韩氏有些尴尬,揪紧了手绢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既然要照顾丹儿,自去就是了。”老太太眼皮微抬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

    韩氏只觉得如获搭设,对着老医正大人匆匆行了礼,便退到屏风后,只余下老太太与医正交谈。

    “医正大人,我的四孙女,真的只是过敏的痒症么?”老太太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坐在了红木镶嵌贝宝的用圆桌边,抬起头郑重地看着老医正。

    老医正肯定的捋着胡须点头:“老夫肯定。”

    老太太笑了笑:“既然是老医正大人说的那必然没有问题,金香替我送一送老医正。”

    金香立刻上前,捧了一只坠着古玉的金丝香囊并一封金子送上,老医正虽然并不客气地将金子收了,但却拿着那只古玉掂了掂,对老太太笑道:“还是老太太了解我这老儿好这一口。”

    说罢,负手而去。

    送走了老医正,上官姑姑屏退了左右,自己也退到了房间极为不起眼的角落。

    老太太淡淡地开口:“怎么,还不出来认错么?”

    韩氏这才走了出来,面容忐忑地低低唤了声:“老太君。”随后咬着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掩面泣道:“儿媳知错了,求老太君看在儿媳二十多年为着这个家上下操持的份上帮儿媳一把。”

    老太太面容慈和,只是眸光却异常地淡漠,只摇摇头:“你老了,是不中用了,连一个小丫头都能看破你的伎俩,你却斗不过她。”

    韩氏目光闪烁:“老太太,儿媳不懂您说什么,只您也知道西凉茉那丫头不安好心,为何不在爵爷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为儿媳和丹儿、仙儿讨个公道。”

    “呵,老婆子说什么你懂不懂都不重要,当初你怎么对我儿身边的那些妾氏的,且不说其他上不得台面的,就是十几年来怀了孩子的张氏、养下儿子的陈氏、秦氏那几个,都是命不久长,连着老婆子的孙子也都没有几个能活着到叫老婆子一声奶奶的时候,老身可曾说过你一句?”老太太轻品了一口进贡的上等龙井。

    “母亲……。”韩氏不由呆住了,瞬间汗流浃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以为高明得毫无破绽的手段,在吃斋念佛、谢客多年的老太太眼里却是班门弄斧,老太太竟然全都知道?

    老太太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别忘了,老婆子再如何不理事,也是皇室中长大,你以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你对付我儿的妾氏,甚至断了我儿子嗣,逼得蓝氏几乎下堂,老婆子之所以不出声,就是觉得在这府邸里,你最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和心智。

    这高宅大门本就是弱肉强食,那些妾氏连自己儿女都护不住,留下子嗣又如何立足于暗流汹涌的朝堂之上,西凉家的骨血必定要从骨子里都是强悍与聪敏,可惜,这些日子你真让我失望。”

    “母亲,都是儿媳的错。”韩氏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只觉得老太太的眼睛宛如两只森冷淬毒的刀在她身上剜着。

    “丹儿和仙儿斗不过茉姐儿,那也是她们的命,不论茉姐儿是否我家骨血,她总是姓西凉的,若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就等着丹儿和仙儿成为她的垫脚石就是了,我国公府邸总不能一个中用的都没有。”老太太冷冰冰地说完,起身慢悠悠地在金香和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漠然地离开了。

    韩氏伏在地,许久才抬起身子来,心中冷一阵、惊一阵、痛一阵,冷的是自己一举一动在老太太面前宛如跳梁小丑,惊的是老太太竟然能平静地看着自己害死她的亲孙子,简直是比为保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个亲儿子地位的自己更没有人性,痛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分明是她如果不能让丹儿和仙儿强悍起来,那么老太太是绝对不会伸手救她们这没有用的丫头的。

    而且,依着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要让丹儿或者仙儿替了西凉茉去和亲,只因为西凉茉更有用!

    这明明就是断了她们母女的退路,若是不能将西凉茉扯下来,那么要死的就是她们母女了。

    韩氏垂着眸子,粲然冷笑,是,原本,她就和蓝氏早就不死不休,如今不过是对上了她女儿,那又如何?

    ……

    老太太在那一头与韩氏一番密谈,第二日一早,西凉茉这一头也立刻得到了消息。

    “哦,抱病那么些日子的老太太竟然深夜出门了,看来丹姐儿的面子够大的。”西凉茉捻花微微一笑,眼里有细碎的亮光一闪而逝,锋芒毕露。

    一旁恭敬地垂着手的白珍长着一张弯目,圆鼻,唇角翘起,似不笑也含三分情,她笑眯眯地道:“大小姐,是否需要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安插些人手?”

    “不必了,安插了也不过是些连院子都进不去端茶倒水的,老太太那是出了名的钉插不进,水泼不入,韩氏努力了二十年都没有做到,咱们也不必太过着急。”西凉茉捏了一把金丝菊进自己的篮子,微微一笑:“老太太这是要插手院子里的事了么?”

    如今西凉仙的腿废了,整日里躲在房里不肯见人,西凉仙的脸也毁了,老太太也是该坐不住了,总该换颗棋子拿捏了,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打算怎么做呢?

    ……

    但等了几日,也没有看见老太太院子里的人有什么异动,只是韩氏似乎收敛了许多,连原本热衷于与黎氏争权斗势都劲似乎都歇了不少,

    倒是没过两日,西凉本家的管家并几个管事娘子、大丫头亲自上门来接人了。

    靖国公听闻了这个消息,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唤了宁安过来吩咐了几句,宁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靖国公,还是点头后告退了。

    黎氏亲自为西凉茉的出行打点了许多,忙前忙后,就是慎二太太也禁不住自己老爷的连抽带骂,赶鸭子上架地过来为贞敏郡主出行做些场面工作,不得不来到了西凉茉所居的院子里。

    如今西凉茉的无名小院虽然还在府邸最偏僻之处,但已经扩建了数间小巧厢房与小厅。

    院子前也重新挖了一个睡莲池与后面的莲花池全部连在了一起,架了一座精致的白玉桥通向院门,也是明面上看起来唯一的进出主屋与院门的出路,不但看起来别致幽雅,更断了一些人试图偷听墙角的念头。

    如今无名小院已经更名为莲斋。

    慎二太太跟着黎氏,目光闪烁地匆匆来送了礼物之后,就一溜烟地赶紧走了,黎氏却笑盈盈地和她拉了好一会家常,又问了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倒是情真意切。

    只因当初黎氏初掌家的时候,还有那得了韩氏授意,而故意与之作对的奴仆,又或者原本是韩氏的人在那掌管采买之类的位子上,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却动到了他们这些老奴仆手上利益,而故意给韩氏找茬,甚至偷懒耍滑不做事,却把责任都赖到黎氏头上。

    害得黎氏连连被老太太责骂,就是国公爷脸子上也不好看,毕竟当初是他指了黎氏掌家。

    黎氏也曾被气得饭都吃不下,直掉泪,后来也不知西凉茉是怎么知道了,竟然直接把所有管事娘子和各处管事都召集在了一起,说是听取大家意见,那一大批人自然争相说黎氏的不是。

    西凉茉也都记下了,谁知最后忽然一翻脸,将那些闹得最起劲的,在暗处挑拨的那一批人都抓了起来,那白嬷嬷不知去哪里又捋了许多他们的私帐出来,历数他们的罪名,就是罪名轻点的,也都被安上了恶奴欺主的名头,竟然全部都活活打死或者发卖了。

    只道是若有再犯,一家大小全部打死或者发卖进寒苦下作之处。

    这流花议事堂前再次血流遍地,哀嚎不止。

    那少女丝毫不怕伤了阴鹜,这般冷酷的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奴仆都镇住了,西凉茉便款步离去,只将提拔新人的权力交给了黎氏。

    于是黎氏这引发火苗之人,却成了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加上她原本就是手段也了得之人,将这国公府邸也治理得井井有条,老太太那也挑不出礼来。

    黎氏对西凉茉所施予的援手是相当的感激。

    送走了黎氏,白珠回来捧着一匣子黎氏送的精致珠玉笑道:“黎三太太对郡主倒是上心,这些都是三太太送给郡主去本家打赏下人的。”

    果然,那些珠玉都用了一个个小锦带装着,可见黎氏之细心。

    西凉茉捏着一个小袋子没说话,倒是白珍没好气地点点白珠的头:“你这丫头也不长点儿心,什么人送的东西都收,那三太太为什么方才不送,走的时候塞你手里,郡主没发话的东西,都不能收!”

    白珠有点儿发楞:“为什么?黎三太太不是咱们这边的人么?”

    白珍一副很头疼地样子,绕着她转了几圈,摆着手对着西凉茉叹道:“郡主,瞧这珠儿属猪的,又整日‘珠儿’‘珠儿’的叫着,原来真是那八戒投胎的。”

    一句话惹得西凉茉忍俊不禁地掩唇大笑,白珠一脸茫然又有些傻乎乎地笑,毫不介意的样子,西凉茉才忍着笑对白珍道:“好了,好了,你就别欺负她了,珠儿没你心眼子多,却和白晶一样是个实心眼的,这也没什么不好,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如今我留下就是了。”

    至少这样的人,不用担心她的忠诚度。

    随后,白珍才插着腰对着白珠笑道:“你呀,只要记着,咱们的主子只有郡主一个,除了咱们这些人,没有别的人是自己人,这个世上没白吃的饼子,谁知道以后三太太还是不是自己人,你离这后院子里的其他主子远点。”

    白珠这才似有些明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自己和白晶确实不如白珍这样灵巧机敏,也不如白玉的行事稳重细心,难怪没提上一等丫头,她心服口服。

    西凉茉看着两个丫头,想了想,又唤了院子里其他所有的丫头都过来,嘱咐了一番。

    她很快就要前往西凉本家住上一些日子,韩氏母女在府邸里毕竟有二十多年的积威,不是朝夕可除,何况还有个态度不明,实力不明的老太太。

    黎氏掌家时日尚浅,未必能应付得了,在自己不在的时日里,莲斋里的人都低调行事一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能省下被敌人拿把柄的机会。

    众人都点头应了不提。

    且说这第二日一早,黎氏亲自送行,西凉茉也自点了白蕊、白玉、金玉并着两位嬷嬷和四个私下悄悄培养起来的名为小厮实为护卫,准备一同去本家。

    临出门,韩氏也来相送,虽然也是冷冰冰地模样,但难得地没有出言讽刺,只是在门边站了站,就说自己的身子不适,让身边的嬷嬷扶了她离去,西凉茉看着的背影,对于韩氏突如其来的转变与西凉仙长久的沉寂,她总有一点不太好的感觉。

    “三婶子,我就要去本家小住一些时日,母亲连日牢累,又要照顾丹姐儿和茉姐儿,家中之事多有劳三婶了。”

    黎氏立刻心领神会,笑道:“郡主放心,三婶子必定会好好看着府邸,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妖蛾子。”

    “那就有劳了。”

    西凉茉的马车远去后,白珍打发了其他没有被点去的丫头各自回屋子里做事,远远地竟然看见了一个穿着素白缎纱的女子领着一个丫头站在回廊的阴影处,看着大门外,似在目送主子远去,但那双眼眸细长,却如含了一汪动人秋水眼睛里却异常的阴沉,几乎可以说——怨毒。

    白珍低声问自己身边的小丫头:“那是谁?”

    小丫头望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扯着白珍的袖子嘟哝:“珍姐姐,我们快点走吧,那是二小姐端阳县主,与郡主可是水火不容的,如今郡主不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要被她抓了把柄。”

    原来,那就是二夫人所生的二小姐西凉仙么?

    白珍心下揣测,听说她在宫里被罚,断了腿,成了个跛子,两三个月都不曾出来见人,如今郡主才离了府邸,她就出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白珍皱着眉,看着西凉仙已经转身让两名侍女扶着她一拐一瘸地离开,只余下一道削瘦而异常凌厉的背影。

    西凉仙转过回廊,有些脱力地坐在了长廊之上,一旁的红莲立刻用细绸手绢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县主,我们出来也有时辰了,该回去喝药了。”

    西凉仙坐在长廊凳子边一手拂开红莲的手,冷漠地道:“我都喝了将近三个月的药了,再怎么喝药,我的腿都不会好了!”

    “小姐……。”

    “所以,我只有看见那个害我瘸腿、害丹儿毁容、害得娘亲失去尊严与爹爹爱怜的贱婢,比我沦落到更凄惨的地步,我才会觉得活着还有意义,呵呵……。”西凉仙阴沉地道。

    她咬牙而笑:“西凉茉,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翻身不去赫赫么,且在本家好好地消受吧,从高高枝头跌落在地,零落成泥碾做尘,若你能被送到赫赫做野蛮人的妓女,倒还是你幸运了,呵呵……。”

    那笑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尖利,西凉仙眼底的满满的阴惊与毒意,让一旁的红莲、红菡都不寒而栗。

    “县主,那现在……。”红莲还是不得不问。

    “那贱人有去无回,如今不过是黎氏在掌家,她西凉茉能下手剪除母亲身边的人,害得母亲伤心许久,如今,也该是她尝尝这样滋味的时候了。”西凉仙冷冷地道。

    这日,主子出门后,莲斋午后即开始便闭门谢客,白珍被黎氏唤去,院子里有品级的丫头只剩下白珠和在后院看守库房的白晶。

    白珠正领着着院子里的其他丫头们擦门抹窗,晒花晾草,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

    白珠有些不高兴地皱眉道:“谁呀,这么不懂规矩!”

    说罢正要去开门,却见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了来。

    白珠一个不防,差点跌倒,还是一群小丫头赶紧上来扶住她,才没摔倒了。

    白珠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媳妇婆子凶神恶煞地拿着板子和绳子一下子冲了进来,领头那人却是她认得的,她盯着那个穿着紫色比甲的丫头怒道:“白菊,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婆子冷笑一声上前道:“县主有一套陛下御赐的嵌金珠玉文房四宝,如今不见了,这御赐之物都敢偷,可是大罪,如今白菊姑娘指的是莲斋里的丫头偷的,我们奉了县主的命前来搜一搜,若白珠姑娘识趣的,就让路。”

    “白菊,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郡主院子什么好的没有,会去偷那些破玩意?”白珠大气,指着白菊的鼻子开骂。

    这郡主才走了半日,居然就敢欺负上门来了,岂有此理!

    那婆子立刻大声道:“我们可没有说是郡主偷的,但你们这些丫头未必没有那见宝眼开,手上不干净的!”

    “胆敢辱骂陛下御赐之物,给我掌嘴!”白菊冷笑一声,忽然下令,她原本就是西凉仙送来的,她原本还想在这里混个前程,却不想西凉茉早将她们看透,只信任白珠几个,她早就看白珠她们不顺眼了,尤其是白珠看着不但没有她美丽,又是个榆木疙瘩似的人,凭什么也提了二等,权力还在她之上。

    白珠立刻被几个婆子冲上来按住,就是一通嘴巴子,白珠手上也是有些功夫的,怎么肯吃亏,立刻打了回去,把那几个婆子打得唉哟直叫唤,不敢再上前。

    白菊一惊,她未曾想到白珠竟然会功夫,但眼珠子一转,又傲然冷笑:“哼,县主就知道你们这些做贼的必定心虚,早有准备,来人,给我将这贼丫头拿下,生死不论!”

    一群拿着棒子的家丁立刻从门外冲了进来,立刻将白珠围了起来。

    白珠虽然手上有功夫,却到底是个女娃儿,双拳难敌四手,不久就中了好几下棍子,她咬着淌血红肿的唇角,一边踢开那些家丁,一边怒骂:“岂有此理,这里是郡主的院子,你们都不想活了么!”

    那些家丁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径自围攻她,片刻功夫,白珠就被一个偷袭的家丁一棍子打再头上,倒在地上,被捆了起来。

    白菊领着丫头婆子们趾高气扬地走到她面前,白珠恨恨地盯着她,白菊一扬手就是一巴掌,随后嗤笑道:“郡主?你家郡主到时候不过是个人人的能睡的货,你以为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贱蹄子。”

    说罢就领着人往库房里面冲,不一会,里面就响起了白晶愤怒的斥骂和动手的声音,只是这一次,白菊做足了准备,直接派了好些家丁进去。

    不一会白晶就头发凌乱地被人押了出来,同样也是狠狠地瞪着那些闯进院子里的人,随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白珠,白晶看着她满头是血,到底年纪小些,忍不住大哭不止。

    不一会,头先说话的那个婆子就端着一碟子东西出来了,对着院子门喜笑颜开地道:“回县主,东西找着了,就在这库房里头,必定是这些贼丫头们做下的好事!

    院子里的人都向门边看去。

    只见门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由两个大丫头伺候着的女子,她秀发乌黑,梳了个飞天髻,左右各一如意双喜点翠蝙蝠玉凤头金步摇,灿灿生辉。两耳饰了明珠铛,颈上是紫金璎珞圈。一身秋香色攒花牡丹裙,肩披金丝刻镂白云批帛。

    她面色欺霜赛雪,扫了拂云眉,眼眸细长,却如含了一汪动人秋水,只是这汪秋水里却荡漾着点点冰冷的毒光,原本圆润的脸却显得瘦长了不少,薄唇紧紧地抿着更显出三分刻薄冷漠来。

    正是靖国公府邸里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显赫的端阳县主——西凉仙。

    蛰伏数月,在送走了西凉茉后,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那颓然素白的衣衫,换回了当初常穿的华衣锦服。

    她要宣告,从今日起,西凉茉短暂的辉煌已经是过眼烟云。

    西凉仙看都不看那些珠玉镶嵌的文房四宝,而是冷冰冰地地扫了莲斋的院子里一眼,看着雅致幽静的莲斋,她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随后,她冷漠地对着被赶到院子中央的人道:”如今人赃俱在,若你们聪明点,检举出那偷东西的贼,本县主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们,若是没有人承认,你们便都死在这里吧,也省得这消息传出去,损了我国公府邸的声名!“

    莲斋里众丫头婆子们面面相觑,承认什么?

    怎么可能有人去偷了县主的贵重物品,还放到了郡主的库房?

    这分明就是针对莲斋的人的一场杀局!

    白珠捂住流血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西凉仙:”二小姐,你休得血口喷人,郡主不过是去本家住些时日,你如何就敢这样来作践人,就不怕陛下问罪么?“

    西凉仙略显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了白珠的脸上,白珠毫不畏惧地回视她,西凉仙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倒是个忠心的丫头,西凉茉有你陪葬也算值当了。就把你赏给这些辛勤办差的家丁吧。“

    那些家丁原本都是韩氏在外院私下培养的势力,哪里晓得西凉茉在内院的手段,自然是不怕的,盯着白珠,眼露出淫意,卷着袖子就上去就往外拖白珠:”谢过县主赏赐!“

    白珠惊怒,却没有办法挣扎开那些家丁,有些甚至就直接去脱她的衣服,乱摸乱亲起来。

    白珠凄厉的怒骂着,被拖进了莲斋的厢房,其他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边西凉仙对着莲斋的众人动手之时,且说这一头,西凉茉领着众人到了本家,这一次却是凤姐领着丫头仆婢们出来接人。

    拜见过了老太爷和余老太君,余老太君极为厌恶这个不受自己权威辖制,又身份高贵的侄孙女,更不敢再随便得罪同来的何嬷嬷,只是随便摆摆手就让她们一行人下去了。

    凤姐领了她们一同到了一处别致的院落,院子里四处种满了金丝龙爪与绿玉两种华美大气又不失雅致的秋菊,石桌石椅虽然有些年份了,但因着雕刻精致却倒有几分古朴的气息。还有一处蔓藤缠着的秋千架子倒是新的。

    小巧的琉璃屋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香墨轩

    房子里布置得也颇为精致,一应床褥都是簇新的锦缎,桌椅阁榻都是上好红木所制,青瓷描金大花瓶里插着刚摘的新菊,房里燃着淡雅的香气,只是多少有些奇怪的阴郁感,仿佛阳光总也照不进来似的。”有劳嫂嫂费心了。“西凉茉对着凤姐微微一笑。”哪里,都是自家人,相互照拂也是应该的。“凤姐笑盈盈地道:”郡主今日且好好安歇,我留下的丫头就在外院伺候,您有什么需要让她们过我的院子里报一声就是了。“

    西凉茉看着她,不由心中暗道,这个凤姐果真是个妙人,她带了这些自己的丫头过来,就是不想让本家有机会往自己房里塞些个探子进来,凤姐倒是相当识趣,只安排了了些粗使丫头在外院。

    凤姐出身微末商贾之女,却能代替赵氏执掌最看重出身的本家庶务,没有三分本事,还真做不到。

    凤姐简单地再吩咐了几句自己的底下人,出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西凉茉离她最近便扶了一把,但在触到凤姐的手后,西凉茉脸上的笑顿了一顿,随即就毫无异样地道:”嫂嫂,小心。“

    凤姐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掩唇道:”让郡主见笑了。“便被自己的嬷嬷给扶了出去。

    送走了凤姐,又用了一份颇为精致的午膳,打发了西凉本家的丫头把碗碟送走,屋里只剩下两个嬷嬷和白蕊、白玉的时候,她才从袖里拿出了方才凤姐摔跤时塞来的字条打开来看。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历年送至赫赫和亲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完璧处子之身,小心。“

    何嬷嬷顿时脸色一白,她浸淫宫闱已久,一看这纸条便大约有了些模糊的猜测出来。

    白嬷嬷也脸色阴沉了下来,白蕊和白玉面面相觑,却不敢乱猜。”大小姐……。“白嬷嬷忍不住想要开口,她方才注意到这墨香轩看似精美雅致,但却地处极为偏僻的后院树林边,人迹罕至。”夜里,让我们带来的人把守好院子的门,送来的晚膳不要用,且先用之前带着的那些干粮顶一顶,大家都警醒些。“西凉茉打断了白嬷嬷的话,淡淡地吩咐。

    何嬷嬷召集了所有的人进来,她拢手入袖,面色严肃地对着众人道:”这里是本家的组屋,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占地极广,房屋不知几许,若无识路之人引领,必定出不去,而本家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放我出去的,今日我们既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那么我希望大家都有以命护着主子的觉悟。“

    西凉茉皱了下眉,她可以对自己的敌人毫不犹豫地下毒手,但对自己的人,她却绝不是那种要牺牲属下姓名来保护自己的人,但西凉刚要开口,却被白嬷嬷的手在肩上大力的一按,她便说不得话了。

    白嬷嬷认真地看着西凉茉,低声道:”茉姐儿,你应该知道,只有你好了,我们这些人才有庇护托僧地。“

    西凉茉哑然,她心中却知道白嬷嬷的话是对的。

    但她随即眼底掠过一丝锋锐的光芒,这一次,她若无事,必定要本家的人,还有国公府邸里的那些图谋不轨的者付出血的代价!

    到了夜里,墨香轩里的灯火随着时间渐晚,渐渐地一盏盏地熄灭。

    万物俱籁,只余下满院子冰冷的菊花幽香,冷风梭梭然的吹过,卷起几篇残落的树叶,白日里看着静美幽雅的地方,如今却充斥着夜啼的枭鸟发出刺耳阴森的啼叫,让人不寒而栗。

    正房里,白嬷嬷不放心香炉的香,早已经让白珠熄灭,只余下几乎闻不见的残烬暗香。

    所有人仿佛都已经深深睡去,西凉茉静静地穿着衣衫,伏在被子里,警醒地听着屋子外头的动静,她知道自己的人都没有睡,等待着夜晚里那些在暗处窥伺的那些心怀叵测的鬼影们的异动。

    她也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忽然间,空气里陡然多了一丝诡异的香气,西凉茉初初并不曾注意到,直到忽然背后有阴冷的气息传来,她眼睛一眯,手里捏着的薄薄小刀瞬间如闪电般带着凌厉杀气向身后刺去。

    但手腕却在虚空中瞬间动弹不得,仿佛遇到来自幽冥的阻力,她大惊,手脚瞬间无力,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腰上一紧,就被人提到床的半空中,然后竟然被提着沿着梁柱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一点点地向屋子上方提去。

    而白蕊就在她的床榻下装睡,正紧紧地盯着窗外,却丝毫没有发现咫尺之间,自己小姐竟然已经慢慢地消失在床幔之上,那场景仿佛幔帐将人吞噬,要多恐怖诡异有多恐怖诡异。

    眼看就要到了房梁上,西凉茉正是大急之间,娇嫩的耳垂忽然被身后的人一口含住,用尖利的犬齿厮磨,有诡谲而华丽好听的男音在耳边低低飘荡:”小丫头,手上还是这么毒。“

    听着这把声音,西凉茉浑身的气息一泄,那种恐惧感便荡然无存了,只剩下满腹的惊疑、无奈与无处发泄的怒气。

    百里青!

    难道晚上要对那些和亲姑娘不利的是这只千年老妖?

    但……他是太监吧?

    西凉茉脑子里还在快速转着,耳垂上忽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锐利的犬齿一下子就划破了她娇嫩如贝的耳垂。”小丫头,若再多无妄思虑,休怪本千岁可要好好地调教一下你了。“百里青慢条斯理地舔了下唇上的一点胭脂血,扣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

    西凉茉陡然一僵,脸上掠过一丝绯红,眼中闪着恼怒,这只千年老妖,倒真是眼睛利得很,居然看穿了她所想。”来,瞧瞧好戏。“百里青似乎很兴味盎然,贴着她耳边吐气如兰,引得西凉茉很是不自在。

    但她还是立刻定了心神,目光往下一凝,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床边的红木雕九福五斗橱竟然挪了一个位置,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一人高的洞口来,看着极为阴森。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腥味,那一炉已经灭了香竟然丝丝缕缕地飘出烟雾来。

    白蕊姿态僵硬地半倒在了榻下,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醒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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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龌龊真相 中(二更来也)

    西凉茉眯着眼,紧紧地盯着那个洞口,她们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有料到居然是从自已的屋里里头直接动手。

    也是了,西凉世家传承百年,老宅子也不断地扩建,自然有那暗中见不得人秘道之类,也是她太托大疏忽了。

    果然,不一会,里面陆续走出了四、五个男子,打头的那一个手持着一盏气死风灯,他一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抱怨:“五叔,你们这条什么秘道,蜘蛛蜈蚣的毒虫不少,就是灰尘都能呛死人。”

    第二个男人声音有点疲软阴森:“这秘道已经十年没有打开,自然有些灰尘的。”

    第三个男子则低声道:“不知道外头的人把那丫头带来的人处理得如何了?”

    第一个人镇定自若地点完了灯,很不以为意地道:“就是那个姓白的老虔婆手上功夫再了得,只要被引入迷踪林,没我们的人领路就出不来,至于那四个家丁,三已经让人处理掉了。”

    “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这丫头不是我们府邸里不受宠的小丫头,而是有皇家封号的郡主,如此行事,会不会惹来麻烦,特别是二堂叔那里。”最后一个出来的男子有点犹豫。

    第二个最年长的男子已经四十多岁,赫然就是西凉茉要唤声二叔的余老太君所出的三子西凉庆,因本家亲戚众多,余老太君自己都生了五子三女,所以西凉茉未曾太过留心。

    西凉庆摸着胡须笑道:“小子,怕什么,你以为她有多得西凉无言那个小子宠爱,若是真得宠怎么会被送来和亲,这里头……嘿嘿……你们是不晓得的。”

    那为首的年轻男子有点不悦:“四叔,我们既然跟着你来了,你不觉得应该开诚布公么?”庭小子,你们只要知道今日之事,不但是我们本家、还是韩尚书与宫里的贵人一同都牵连在内,你有什么好怕的,四叔知道你庭小子想为你妹妹妩儿报仇才不顾你娘的阻止跟来的,等会让你第一个尝尝那金枝玉叶的滋味就是了。“西凉庆眼里闪过一丝淫意,拍着西凉庭的肩膀笑道。

    西凉庭冷哼一声:”妩儿才是金枝玉叶,正经的本家嫡枝嫡女,身份贵重,竟然被西凉茉那个贱人如此当众折辱,这几日妩儿日日伤心不已,茶饭不思,母亲也不知为什么如此惧怕那个贱人,真真可笑。“

    西凉茉在房梁上听得冷笑不已,你西凉妩如珠如玉,人家的女儿就可以随意凌辱践踏么,西凉庭,你果然读的圣贤书。

    但她心中却也心惊不已,实在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关键,到底为何所有西凉氏送出去的女儿都会不是完璧之身,这些禽兽为什么要糟蹋本来就已经是牺牲自己成全家族荣耀的西凉家女儿。

    那最末的一个男子颇有不屑地冷嗤一声:”西凉庭,你也不必做出如此姿态,你不就是想着若是贞敏郡主被人糟蹋了,也就顺带失去了竟争太子侧妃的资格,少了这样一个具有竞争力的对手,西凉妩的封妃之路就有了九成把握不是么?“”哼,西凉克,你又是什么好货色,今日从青楼里赶回来,不就是为了一尝贞敏郡主的芳泽么?“西凉庭横眉冷目轻蔑地瞥最末的那个身子虚弱的少年。

    底下两人还在相互嘲讽,梁上的西凉茉却皱起了眉头,太子侧妃?

    她尚未及深思,底下的人就已经摩拳擦掌地靠近了床边,她心中一急,白蕊还在下面!

    可她却出不了声,最终只得往后蹭了蹭,无声地祈求。

    百里青在她耳边低低诡道:”想救你的小丫头?“

    西凉茉赶紧点头。

    这一次,百里青却很爽快地笑了一下:”行。“然后一把将坐在自己怀里的西凉茉给扔了下去。

    这一声,他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底下的人全都听见了,西凉家的男人们大惊,迅速地一仰头,就看见一道白影翩翩落下,竟然诡谲悬停在了半空中。

    大半夜的,一道披头散发的白影宛如吊死鬼一样出现,而且瞬间烛火全灭,吓得西凉家的男人们都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有那如西凉克胆小的,已经一屁股地吓得跌坐在地了。”你,你是个什么东西……。“西凉庆忍不住尖声惊叫。

    人,老娘我是人!被上面那个千年老妖的给扔下来的人!

    西凉茉对百里青的举动腹诽不已,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来演戏,她阴森森地道:”我……四哥,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么……。“

    西凉茉本就气怒,如此咬牙切齿地说话,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异常的刺耳。”你……你是……宁儿……西凉宁!“西凉庆被她一句四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地颤声道:”宁儿,你不是死在了赫赫么……你……你……不要来找我……四哥不是故意碰你的,那天四哥喝多了……。“

    西凉茉原本也只是一诈,却没有想到居然听到如此龌龊内幕,对着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个畜生也能下得去手!

    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狠色,随即又做怨恨状:”四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宁儿……为什么啊……宁儿才十岁,才十岁!“”不关我的事,都是太祖皇帝总拿我们家的血脉骨肉与赫赫和亲,那赫赫习俗与禽兽何异?我们西凉氏从前朝一直到现在,三百多年的世家,从来都是风骨清流,立于众人之上,如何能受此外族侮辱,所以……所以……不若我们自己人破了和亲女的身子,狠狠地羞辱那赫赫人,也免去我西凉女儿清白尊严被野蛮人占去!“西凉庆开脱起自己的话倒是说得极溜。

    西凉茉心中的愤怒简直不可名状,这是怎样腐朽与堕落的世家,竟然能想到如此恶毒的招数,那些和亲的西凉女儿命不长久,分明不光是因为塞外风雪,更是因着自己的亲人是如此的禽兽不如,早让她们肝胆俱裂,心魂不存!”四叔,她是人,不是鬼!“这时西凉庭忽然厉声道,他瞥见了月光下西凉茉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若是鬼,又怎么会有影子?”啊!“西凉家众男大惊,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看去。

    果然,那地面上有着一道纤细的影子,而那仿佛吊死鬼的一样的白衣人也缓缓地落了地,她优雅地拨开了发丝,露出一张在朦胧月光下异常清美白皙的面容,宛如月下一朵娉婷开放的优昙。”西凉茉!“”贞敏郡主!“

    那几个男子不由惊呼出声。

    西凉茉目光瞥见白蕊已经消息在床榻边,她心中一松,才勾引一丝冷冰冰地嘲讽弧度:”是我,怎么,你们不是来找我的么,四叔?“”我……我们……。“西凉庆在她宛如冰封的犀利目光下不由嗫嗫不知所言。”西凉茉,既然你知道了,就该尽身为西凉家女儿该尽的义务,乖乖地躺到床上去,省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西凉庭看着她的傲然地道,目光却停在她美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上,闪过贪婪。

    西凉茉忽然抚鬓摇头,似在笑他们的愚蠢:”你们都已经不惧我郡主身份要行此违背人伦之事,不只是要将本郡主嫁到赫赫去那么简单,而是本来就没打算让我活着走出西凉家吧。“

    西凉庭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看与狰狞,还要说话,却忽然眼前利光一闪,眼睛一下子传来剧烈的刺痛,血光四溅,他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什么贱目,也敢在本千岁的爱儿身上乱瞟,这双眼珠子也不必要了。“一道动听如名琴弦拨动的声音响起,却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魔域迷间里掠过的阵阵阴风,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极为华丽的身影从房梁上优雅地落下。

    仿佛有强大的妖魔撕裂空间的感觉,让所有人呼吸间有莫名窒息的感觉。

    就是西凉茉也都下意识地略略让了一步,这个男人走到哪里,那一身黑暗血腥的华丽气息,都让人充满了压迫与一种怪异的扭曲感。

    百里青优雅一抖那身紫色嵌金边的华丽衣袍,一把白色不知用什么材质制作的精美折扇伴着西凉庭的一双血淋淋眼珠子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毫不在意地从西凉庭的眼珠子上面踏了过去。

    甚至还很是嫌弃地道:”踩起来还没有上次李尚书那老头子的眼珠子感觉好。“”你这恶徒,胆敢在西凉世家的地盘上大胆行凶。“

    西凉家众男大怒,正要招呼人,但西凉庆却忽然失声尖叫,声音里都是入骨的恐惧,他甚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九……九千岁……督公……太傅大人……。“

    百里青的头衔果然太多了,西凉茉如是想,也对百里青踩人眼珠子为消遣的血腥恶癖,实在不知如何评价。

    至于……爱儿,她直接选择没有听见。

    上京之中有谁没有听过百里青的大名,西凉家众男顿时面无人色,恐惧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千岁爷,听闻你手下有人极为善于剥人皮制扇?“西凉茉看着面前那些人惊恐又憎恶的神色,她忽然淡淡柔柔地开口。

第六十五章 龌龊真相 下(三更来也~)

    “千岁爷,小女想向您求五把人皮宫扇,材料就由我这些堂叔兄们提供可好?”西凉茉看着面前那些人惊恐又憎恶的神色,她忽然淡淡柔柔地开口。

    只是话里血腥之意却顿时让西凉家的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怎么,丫头,你不嫌用着这些罔顾人伦的禽兽皮脏了手,呵呵?”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挑着眉,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女。

    她站在那里,发丝未曾束起,略带着一丝凌乱地垂在她身后,愈发衬托得她面容细致荏弱,身躯纤细,只偏偏这样一张目光清澈,面容娇柔的小小佳人,却面不改色地吐出血腥冷酷的话语,让人感觉矛盾而异常的夺人心魄。

    尤其这性子,这小小年纪就足够狠辣的手腕地对足他的胃口。

    西凉茉拢袖入手,只露出一个谦逊的笑来:“茉儿只是听说趁着人活着的时候剥下来的人皮,制成的扇子,入手细腻,若以纹僧法将颜料刺入其间,人皮扇便可以长久地颜色鲜艳如新,不知千岁有么有兴趣一试,至于禽兽,千岁爷,咱们还是不要侮辱禽兽了,这些东西根本就是禽兽不如,能以自己一身血肉肤骨博得千岁爷一笑,已经是他们的福分了。”

    这是前世之时,海外国度有残忍的人皮嗜好者将战败俘虏剥皮研究出来的方法,彼时听着异常残忍,但此刻却觉得这样没有人道的方法实在太合适这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了。

    百里青听得狭长上挑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闪烁着感兴趣的目光,美艳得愈发神似那千年九尾妖狐:“小丫头,果然最懂本座的心,这话听得果然舒心呢,法子也极好,魅一,你们还不动手?”

    西凉茉被他那兴味盎然的诡谲目光一盯,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这只千年老妖是对自己的方法兴趣盎然,还是对自己兴趣盎然。

    “西凉茉,你这毒妇,竟然勾结阉党奸人,对着自己亲人刀剑相向,简直无耻。”那几个西凉家的男子里终于有人惊慌失措,忍不住破口大骂。

    “西凉茉,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工部李尚书回家省亲,祖屋一家老小一百二十八口人,全部都被屠戮殆尽,就是这个阉人所为,你勾结阉党,引狼入室,岂非是要毁我西凉世家上下几百口的人命!”西凉庭终于不再在地上打滚,忍住剧痛对着西凉茉的方向长嚎。

    “哦,哪又如何,关我什么事?”西凉茉奇道:“难道你们西凉本家可给过我一口水、一口饭?”

    “你身体发肤皆受自父母,受自西凉家,你这背弃祖宗的贱人,还不觉悟!”西凉庭拼命地试图挣开那力大无穷地擒住自己,扒他衣服的黑衣人,他知道自己若不能拖到自己的人来,断无生机。

    可为何他们这里动静那么大,外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西凉茉冷淡地瞥着那想要跑进地道却被百里青的人给扔回来的已经被剥掉上衣而嚎啕大哭西凉克,目光又落在了狼狈挣扎西凉庭的身上,她轻笑起来:“你很怕吧,忍一忍就不痛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西凉家和亲的女儿被你们这么糟蹋的时候,有没有人对她们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这腐朽的、堕落的、糜烂的西凉家毁灭于一旦,那么我那些枉死的姐妹想必一定非常的安慰,不是么,你们就先行一步吧。”

    一个黑衣人最先按好了西凉克,手里一把极为薄而造型怪异的刀飞快而熟练地在他手上一滑,房间里里瞬间响起了欧阳克非人的惨叫,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郡主,郡主,我们知错了,我们不是人,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些虫豸吧……!”西凉庆最先忍耐不住,跪在地上拼命地朝她磕头,其他人也立刻跪下去,只有西凉庭却死死地不肯跪。

    一地血腥弥散。

    “这世间,最诛心的永远不是来自外界的伤害,而是来自于自己所信赖的、所尊敬的、所深爱之人的不信任、背叛与践踏,你们不是说西凉世家的人是骄傲的,不该死在别人的手上,由别人侮辱,那么由我这西凉家所出的郡主送你们一程,岂非是你们的骄傲?”西凉茉掩着唇轻笑起来,只是眼里的黑暗仿佛可以毁天灭地。

    从前生到现世,过去到未来,她似乎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些最黑暗的东西,脑海里闪现着幼年时代,自己与狗争食,差点被咬死,血流遍地,那放出恶狗的西凉丹和西凉仙在一边笑着拍手的模样,那些恶仆不停驱使着恶狗追逐自己的模样,靖国公经过的时候却异常冷淡的模样,自己苦苦哀求,韩氏却在欣赏够了自己的狼狈后下令打死柳嬷嬷,将紫梅放至籍坊任人侮辱至死的模样,再往前,是前生自己所爱慕的男人利用完她后,下令将晕迷的她淹死的模样……

    一幕幕地掠过……

    她几乎可以听见这房子里漂荡着那些幼小少女们凄厉哭泣着,请求自己所谓的‘亲人’放过自己的模样,嘴里泛起淡淡的腥气,几乎不能自抑住自己的杀气与怨恨。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覆盖上她的眼,有如兰麝一般的香气在她耳边响起:“小丫头,咱们出去赏月可好,总听这些玩意儿叫嚷可扫了雅兴。”

    说罢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长臂一展开就直接裹挟着她,足尖一点,宛如翻飞的华丽鸟儿一般瞬间从屋子里飞了出去,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散。

    远远看去一黑一白,宛如两只般配的化为人形的鸟儿掠过空中,最后落在高高的梧桐树上。

    西凉茉只觉得冷风簌簌,刮得头皮生疼,她眼里的黑暗终于褪去,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不想让她看见那些太过血腥的场面,但……来自千年老妖无缘无故的体贴,绝对有问题。

    这不,她一睁开眼往下一看,就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刚刚准备松手的百里青。

    百里青也没防着她这一手,差点被她扯下树,好在他功夫极好,一个千斤坠,立刻在树上稳住了身子,没好气地捏住西凉茉的脸蛋向一边拉扯:“臭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你有毛病么,有人上树看月亮的么!”西凉茉的脸被他捏的变形,还是恶狠狠地瞪着百里青。

    “上来才可一览众山小,怎么,你怕高?刚才剥人皮如剥瓜子也没有见你怕。”百里青似乎觉得西凉茉这样子很有趣,于是又伸出一只手捏住她另外一边脸一扯,把她的小脸拉成了大饼脸。

    剥人皮如剥瓜子的人是千年老妖你好不好!

    西凉茉无语,死死地揽住他看似纤细实则结实的腰身,咬牙切齿:“那也没有人站在十几米高的松树树顶梢上看月亮的吧,好歹拣根树枝站着罢,千岁爷,咱下去吧,好不好?”

    能不能不要站在树梢上面随风飘摇,再没有恐高症的人,都要吓出恐高症来了。

    她宁愿去看剥人皮,到底那是在剥别人的皮,现在时时刻刻面临摔死危险的人是自己!

    百里青魅惑地笑了笑,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手里的‘大饼’,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香囊里摸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开始嗑了起来:“不好,爷今儿要赏月。”

    “……。”

    算了,好歹,也是有大美人陪着自己赏月。

    西凉茉抹了把脸,开始慢慢地试着运用内息,练习提气,竟然慢慢地不需要完全靠死抱着百里青了,自己好歹也能略略施点力。

    看着西凉茉一脸沉静小心运功的模样,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诡谲的柔软与兴味,难得地没有去骚扰她,只自顾自地剥瓜子。

    瓜子皮纷纷落下,宛如飞雪,底下黑衣人们哀怨地抹去那一头“瓜子雪”。

    ……

    半个时辰过去了,等百里青赏够了月,屋子里的惨叫声似乎也渐渐消失,百里青才把已经浑身僵麻的西凉茉抱下了树梢,一落地,西凉茉立刻倒退几步,离开百里青那散发着凉冷罂粟香的怀抱。

    可脚上一麻,顿时一头向前栽倒,又被百里青捞住衣领,百里青很是爱怜地道:“爱儿,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西凉茉大囧,立刻不着痕迹地把她的衣领从对方的魔爪下解脱出来,顺带拉住刚刚醒来,一脸紧张地盯住自己的白蕊,对着九千岁一同行礼,淡淡道:“多谢千岁爷今儿出手相助,救了小女主仆。”

    百里青看着她避开自己的手,狭长美艳的眉眼微微闪过一丝幽幽光芒:“你准备如何报答本座呢?”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以后千岁有吩咐,茉儿必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您效劳。”西凉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字句间,有千钧之重。

    百里青还算是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她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千岁爷,茉儿想知道,您是否早已知道西凉世家所行这龌龊之事,又或者您早已知道茉儿今晚会遭遇之事。”

    “西凉世家所行此事本来极为隐秘,本座也是最近方才得知,但今彤事,本座也能大约猜测到了**分。”百里青抚摸着华丽的衣袖毫不介意地承认。

    “千岁爷,您其实可以对我示警的,今日我的四个护卫或许不必白白送死,小女还是有些不明白,您……。”西凉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冷声问了出来。

    “本座为什么要帮你救人?”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孩子:“你以为,你是谁?”

    ------题外话------

    啊~~~竟然是这样啊~~~~~好~~~俺知道了,明儿努力凑够~~~努力凑~~~章节……

第六十六章 火烧西凉世家 上

    “你以为你是谁?”暗夜里他魅惑的眉眼一颦一笑间,都如开放在冥河与天河交界之处的重瓣曼陀罗,惑人却也让她只觉得狼狈。

    西凉茉哑然,垂眸掩去眸光里的黯然与自嘲,是,她是谁?

    不过是他手中区区棋子,如今不过因着主人的三分和颜色,就不知所以了。

    在百里青的眼中,大概自己与那些为了谋求自己利益而有求于他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的自己手里没有实权,不过是凭借着比别人更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又比别人更狠心一些,所以才走到了如此地步,又怎么可能去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有照顾到自己的利益。

    西凉茉暗自叹了一声,随后敛了神色,对着百里青恭敬地福了一福:“千岁爷教训的是,是小女僭越了。”

    百里青修长的指尖松了衣袍,挑起她的下巴,眸光深不可测地打量着她的轮廓,似笑非笑地道:“茉儿,你比你的母亲要狠心多了,这很好,但是你对自己却还不够狠,等你学会了对自己够狠的时候,你才有机会攫取更多的权力,和走得更远,别让本座对你失望,否则……。”

    他没有说完话,只是居高临下地低头在她唇上忽然舔了一下,西凉茉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开,却勉强自己牢牢地钉在原定不动半步,只感觉唇上有冰冷黏腻的东西滑过,就像一条蛇正对着自己吐信子。

    这样的动作原本该是暧昧甚至充满了性暗示,只是百里青这时候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这两种感情,更像是一种警告与宣示。

    百里青看着面前僵硬的少女,忽然觉得很有趣似的一笑,拂袖而去,他总是喜欢穿宛如魏晋名士一般穿着宽袍大袖,用的却是数千金一匹的顶级水云缎,所以那一抹穿着精美黑色绣金边锦袍的身影行走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异常洒脱优雅,行云不惊风,流水携落英,柔软衣袂若飘云飞羽,即使是恨毒了他的人都移不开目光。

    不少京城贵公子虽然明面上似乎极为鄙视九千岁这样的阉党,但他实在太过姿容出众,行事间之顶级奢靡却又让那些贵公子私下都在偷偷效仿他的做派,特别是他行走间那种潇洒优美的姿态,却总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个人就像天上的浮云一般,时时变换着形态,任由谁也无法揣着与琢磨他的心思。

    对自己够狠?

    是指不但对敌人无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人,也要足够心狠手辣么?可是,她怎么也做不到这个时代视自己属下之命如同草芥,以属下的生命作为财物一般,只要利益够高,就能牺牲下面的人。

    所以,她当然知道如果百里青救了那四个会武艺的护卫,就会打草惊蛇,今晚未必能揭出真相,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但是,她始终还是忍不住去质问了他。

    自己始终没有那个男人那么无情。

    百里青对她还是有所失望了的……

    但,她最想不到的一件事却是——百里青竟然认识她的母亲蓝氏。

    西凉茉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白嬷嬷扶着一身狼狈的何嬷嬷、白珠在黑衣人的带领下到了她面前,黑衣人对着她抱拳道:“郡主,您的人,我们已经带到,除了何嬷嬷和您的两个婢女有些轻微皮肉伤,其他都还好。”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无事,终于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一下子上前抱住了西凉茉:“太好了,大小姐,你没事,都是嬷嬷不中用啊。”

    “大小姐,大小姐……。”白玉也和白蕊也再不顾尊卑,冲上来就抱住她,就是何嬷嬷,也站在一边微微湿了眼眶。

    她们喜悦与庆幸的泪水滴落在西凉茉的手臂上,极为灼热,那样的灼热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皮肤一点点地浸润到她看多了今夜黑暗、残酷与血腥而冰冷僵硬的心上,让她冷硬的心慢慢地裂开一道柔软的口子。

    西凉茉看着她们,终于是轻轻地叹了一声,伸手环抱住白蕊和白珠,也罢,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心软,也就心软了吧。

    但,她该硬起心肠的时候,自然也有冷血无情的那一刻。

    西凉茉打发了白嬷嬷她们到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看着沉寂的香墨轩,忽然道:“里面的人,还活着么?”

    那蒙面黑衣人恭敬地道:“取了皮子后,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他们太过疼痛不能动弹。”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很好,你们可以撤去外围的人了,锁上香墨轩的门,然后想办法把西凉本家的人都引到这里来。”

    黑衣人一怔,随即道:“是。”随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何嬷嬷,何嬷嬷也朝他点点头。

    既然主子没有说要他们撤走,那么现在就是暂时听命于郡主,总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他立刻一躬身,消失在夜色里。

    等着远处传来喧嚣声之时,西凉茉便冷笑一声,对着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的黑衣人道:“还请壮士给我一只火折子。”

    那黑衣人也没问,直接将火折子都递给了她。

    西凉茉点燃了火折子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院子里的小花园中,还有香墨轩飘荡出来的长长幔帐之间。

    此时已经是深秋,花园里里除了菊花尚开早就一片枯黄,天干物燥,只需要点燃了一点儿火星子,立刻就燃起了一丛丛的火苗,更别说那原本就是极为易燃的幔帐。

    瞬间,火势冲天而起。

    火光照耀在西凉茉的脸上,跳跃出冰冷又炽热的光芒,她静静地看着这埋葬了人性与伦常、还有西凉家几代‘赫赫王妃’清白与希望的香墨轩,熊熊大火间,剧烈的浓烟卷出道道黑影,仿佛还有许多女子凄凉的哭喊。

    鬼影憧憧,凄厉无边。

    也许历代西凉家的少女住进这里后,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埋葬在这里。

    就让她亲手将这里的所有的罪愆,焚烧殆尽。

    这一把火,将作为烧尽这黑暗与腐朽的西凉家的最初的星星之焰,总有燎原的那一日!

    西凉庆忍耐着剥皮剧痛,冲到了窗前,却被黑衣人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了回火场里,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有着清美温婉面容的纤弱少女,静静地负手而立,看着他们叔侄在火场里挣扎,脸上的表情冷漠到残酷,丝毫不为自己亲手葬送五条人命而有丝毫动容。

    可火光耀耀却在她脸上镀下璀璨而冰冷的金光,仿佛佛经里兼具佛性与魔性的——修罗鬼神。

    也许,当初母亲和二哥都错了,他们都不该小看了这个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迫使掌家二十年的韩氏狼狈下台的少女,以为她会如曾经的西凉家不受宠的女儿一样任人欺辱和摆布。

    可惜,他却已经没有机会再警告家人了!

    冲在最前面的西凉家之人都错愕地看着那熊熊大火,脸色各异,有茫然的,有惊慌的,有恐惧的,有得意的……总总不足而言。

    西凉茉与白嬷嬷等人隐在暗处将他们的脸色一一看了个清楚,她大约也知道西凉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西凉家的丑恶陋俗。

    只是那些必然知道的……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好了,走水了!”

    “救火啊,郡主还在里面!”

    “救命……水,快去拿水来!”

    房间里有人发出凄厉的呼救声,但声音虚弱又因为恐惧几乎都变了形,火场原本就异常喧嚣,那微弱呼救之声夹杂着哔剥火声,几乎没有人能听出来那是男是女。

    而香墨轩的大门被锁住,所以那里面的人不断地撞着门,却怎么也出不来。

    有那不知内情的人立刻焦灼地唤人:“不得了,定是郡主一行人被困在里面了,若是不能救出来,如何能对国公府和宫里交代,这可如何了得……。”

    亦有那知道内情的,只是看似焦急,但眸光冷漠地附和:“是啊,可如今火势之大,如何能闯得进去,还是从长计议。”

    “可……。”

    不管西凉本家的人是真的知道,又或者不知道,但这火是必定要救人的,若是不救,深秋天干物燥火借风势,有那么一点儿火星被吹了出去,不一会就能将整片府邸都烧起来。

    西凉家众人都是半夜闻着走水了,赶来的,衣着凌乱,发鬓散落,也没有人顾得上去看其他人如何,所以自然无人注意到西凉茉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在一片凌乱间离开了香墨轩,低头遮面,散乱着发丝,跟着救火的人向那人群密集,房宅多的地方而去。

    也不知是真的因为天干物燥,还是救火迟缓了些,那熊熊烈焰,还真是有一些火星烧到了西凉本家其他的房子上头去了。

    这一下子火势愈发地控制不住,惊醒了老宅的人更多,到了最后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惊动了,组织了水龙队连夜赶过来,加上新烧起来的那一片靠着自家的莲花池还算是临水的,所以火势好歹控制住了。

    等得所有大火熄灭,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陈近南领着人也过来向老太公和余老太君问安。

    二老虽然受了惊吓,但所居处却离着火处还隔着些距离,所以他们总还是没有什么事,而且不似大部分人那般狼狈,都还是衣衫整齐,只是有些惊魂未定。

    “有劳大人连夜前来。”老太公咳了几声。

    “如今大火既灭,也该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不知老太公对府上情形可有头绪?”

    老太公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诡异地看向余老太君:“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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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火烧西凉世家 下

    老太公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犹豫,随后看向余老太君,余老太君则直接点了自己的二儿子:“老二,家中情形如何,可有什么人走失,损失如何?”

    余老太君所生五子,除却五爷还算有点出息,在外放任二品巡抚一职,三爷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四爷最好花天酒地,倒是二爷西凉和现在京中挂了个户部行走的虚职,实际主要管着公中产业,他也是赵氏的夫君,若不是冲着他手下产业不少,又是西凉家实际上的继承人,赵家才不会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他。

    西凉和捋了下被烧了一半的胡须,神色极为阴郁:“因为家中大部分人早早就被锣鼓声惊醒,基本上都躲过了这一场大火,但也有来不及跑的,意外所至而死,或者大部分都是倒霉点被烧伤,但是家中院子却被足足烧了一半,损失惨重。

    西凉和简直是肉痛不已,他估摸着这把火十有**是自己那兄弟和四个子侄搞起来的,已经打算回来狠狠地收拾他们几个。

    但有一件事,却是成了的,此事已成,韩家、韩二夫人和宫里都少不了他们的好处,想到这里,西凉和心中畅快,脸上却仿佛很是忧愁地模样:”这底下的主子里有一个媳妇、一个子弟没有救出来,还有就是两个妾室,下人估摸也有五六个,伤的还未曾统计,惟独一件事,那最先着火的香墨轩正住着……住着……。“

    看着西凉和的模样,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也只以为是他家中寻常亲戚,正要开口安慰,却见西凉和似乎下定了决心地长叹一声:”香墨轩住着贞敏郡主与宫中二品司膳女官并着她们几个丫头,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此言宛如当头一个炸雷把五城兵马司炸得面无人色,顿时失声惊叫起来:”什么!“”这……这……。“

    余老太君仿佛也是很惊讶,脸色震惊,随后掩面长叹:”冤孽啊、冤孽,这如何了得,明日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都要进宫负荆请罪了!“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匆匆进来,对着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陈近南一拱手:”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在香墨轩中确有五具焦尸,仵作验了……。“”真的是……这可如何是好!“那校尉尚未说完话,陈近南就忍不住头疼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贞敏郡主最近风头极健,不但对皇帝陛下有救驾之功,一手奇异的画皮之技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据这一两日小道消息传来,皇后娘娘甚至有意将她指给太子爷当侧妃。

    若以郡主之身看似屈居了侧妃之位,但一旦太子登基,她就必定居于位同副后的宸妃之位,离那位高权重的皇后凤座也不过一步之遥,何况太子妃听说常年卧床。

    现在听说居然连二品女官都被派到这位郡主身边伺候,更让陈指挥确信这传言是真的。

    如今这样的人物却被烧死在这里,虽然他没有直接责任,但被叱责也是必定少不了的,还有靖国公府邸那边……若这只是一次意外还好,若是牵连了其他的……

    他想想就头皮发麻,以至于懊恼间没有看见自己的校尉几次想说话,却没机会开口。”这是怎么了?“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后一道戴着兜帽的人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嬷嬷。

    在那纤细的人影走进来的那一刻众人脸色瞬间精彩万分,但最多的还是惊讶,甚至不敢置信。

    西凉和瞬间瞪大了眼盯住了那道人影,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她:”你……你……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还活着?“

    一些更接近权力中心而了解真相的人都震惊地用一种你是人是鬼的眼神盯着她。

    西凉茉取下兜帽,露出一张皎洁的面容,对着西凉和微微一笑:”二叔,你对我还活着很惊讶么?“

    这一句话问出来听在各人耳中就别有滋味了,就是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也仿佛悟出点儿什么来,目光在在场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但是最终还是停在了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这位是?“”这位是陛下亲封一品贞敏郡主,靖国公嫡长女西凉茉。“一边何嬷嬷接了陈指挥的话,不卑不亢地介绍起来:”奴婢是宫中二品司膳女官何氏。“

    陈指挥确定面前贞敏郡主未死,顿时一喜,只感觉身上重担轻了不少,立刻起身向西凉茉和何嬷嬷拱手为礼:”下官参见郡主,见过何女官。“”指挥大人多礼了。“西凉茉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今日有劳指挥大人费心。“”不敢,下官职责所在。“陈指挥微笑,转过脸没好气地瞪着那个校尉:”你方才是怎么说的,如今郡主不是好好在此么?“

    那校尉很是委屈:”大人,小人话尚未说完,发现了五具尸体是不假,但仵作检验了,那是五具男尸。“”你……下次说话利索点!“陈指挥大方络腮胡子脸上浮现处尴尬的神色,随后又似乎想起什么:”你放才说五具男尸,但那香墨轩似是郡主所居,怎么会有……。“

    他话未曾说完,就吞下去,有些狐疑地看向了西凉茉,只是西凉茉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陈指挥只好轻咳嗽了一声道:”郡主,容下官请教您一个问题,据说大火是从您的屋子里烧起来的,不知道那时候您在何处,又是怎么逃出火场的?“

    这也是现场所有其他人的疑问,瞬间所有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西凉茉。

    西凉茉只一脸奇怪地道:”逃出火场?本郡主并没有在屋中呢……也不知道这火势怎么起来的,原本用了晚膳后,积了食,我就想去后院里找家中姐妹叙叙话,走一走也好消食,只是我第一次在本家住,并不熟悉道路,只是之前有个小丫头从我们院子门前经过,我就打发了丫鬟去问她,那小丫头说从前面的正路走,到姐妹们住处太远,而且要经过前院,倒是林子里有一条近路,她愿意领着我们去。

    只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那小丫头说她忘了拿东西,去去就回,哪知道她也后来我们就被困在了林子里,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这夜色渐深,也无人过来,正是心中大急的时候,就看见和林子那一头忽然燃起了熊熊火光,于是我们几人一同顺着火光急走,这才走了出来,却是都大火吓住了,只管跟着人乱走,如今火灭了才……。“

    语毕,西凉茉似乎想起了那熊熊大火,又惊得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何嬷嬷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陈指挥赶紧让出自己的八仙椅来让这娇弱少女坐下。

    何嬷嬷焦灼地道:”郡主,您小心,也不知道那天杀的小蹄子竟然半途跑了,害得您在林子里担心受怕,若让老奴知道,必定命人禀报老太君,狠狠地将她打杀了。“

    西凉茉虚弱地笑笑:”嬷嬷,若不是那丫头跑了,或许此刻烧死在火场里的就真是我们了。“

    何嬷嬷这才愤愤地没有说话,只冷眼斜斜睨着那面皮老僵的余老太君。”郡主受惊了,快快歇息着。“陈指挥虽然觉得还有蹊跷,但他掌管京城治安多年,也知道有些事要不要深究,并非他一个四品官员能决定的。

    余老太君此刻再心内焦灼疑惑,却还是不得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没事就好。“

    随即她也不再愿意多说一句。

    这实在是因为她在本家中常年说一不二,年纪大了以后又更不愿意出去交际,在西凉本家家宅中便是如同‘太后’一样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去讨好谁,或者做面子上的事情,性子愈发的执拗古怪,更兼自己做小姐时候不过是个巡按之女,比那分家出去的妯娌的郡主身份低了两头,如今本家一支的子嗣更是怎么比不得自己分了家出去过的妯娌的子嗣出息。

    余老太君郁结在心,更是厌弃靖国公一脉,看见身份尊贵的西凉茉又和那老妯娌一样是个郡主,性子看似温柔,实际上是个棉里藏针的,扎手得很。

    她更是恨不能将这小丫头踩踏下去,所以,一开始原本韩尚书着人送来了书信密谋将西凉茉作为和亲人选送至赫赫,她还有所犹豫,但看到西凉茉后就固执地认定要让这丫头吃尽苦头,再至后来,韩尚书再命人送信来,竟然带了新的消息,意思是让这丫头死在本家里。

    她知道这要冒险,老头子也不赞同,但她固执地决定让这小丫头死了也好,不过是个小丫头,皇帝还能真怪罪西凉世家么?也让那老妯娌从此不敢再猖狂,她允首的事情,老头子也反对不得。

    只是,如今这小蹄子没有死,那出现在她房里的五具尸体……

    余老太君不敢再想。

    只是她却不知,自己的态度看在了陈指挥的眼里,却更像是落实了他的另一种猜测。

    他虎目间闪过一丝微光,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来。”侄女儿真是好运气。“西凉和几乎也猜测到了那活活烧死在房子里的人里,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眼睛都红了一圈,死死盯着西凉茉,阴阳怪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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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皇后懿旨 上

    “侄女儿真是好运气。”西凉和几乎也猜测到了那活活烧死在房子里的人里,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眼睛都红了一圈,死死盯着西凉茉,阴阳怪气地道。

    西凉茉拢了拢自个的披风,平静地望着西凉和:“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侄女儿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儿身,却也知道这个理,自问不曾做过亏心事,运气好些,逃过一劫,但那丧尽天良,罔顾人伦的畜生自有天降雷火击打之,死后永堕畜生道,落做蝇营狗苟之辈,任人践踏。”

    一番看似娇柔,但内含雷霆之意的话直打得余老太君等勃然变色,古人最为重视生死之事,此等言语,不啻于诅咒。

    “小畜生,你说什么!”余老太君再顾不得一边凤姐不断地私下安抚,勃然大怒地起身斥骂。

    陈指挥盯住余老太君的目光更加疑惑,西凉和敏感地发现陈指挥的目光,他想阻止自己的母亲说话,但却明白自己那四弟西凉庆虽然不学无术,但却最会讨老太太欢心,如今自己的爱子或许已经没了,他更能理解自己的母亲的悲愤心情。

    “叔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茉儿可曾说错了什么,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之辈不是畜生又是什么,自然是要落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便是投胎也只能做那追逐粪土之辈的蚊蝇,不是么?”西凉茉看着余老太君似笑非笑地道。

    这一番话极有道理,根本让人挑不出错来,余老太君若说不是,那就要违背世间常理,贻笑大方,若说是,便是诅咒自己儿孙,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气得老太君胸口发闷,几乎站不住,只倔强地死盯住西凉茉。

    西凉茉看似柔婉,眼睛里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挑衅地与余老太君对视。

    最终还是凤姐儿站了出来,和了稀泥:“妹妹如今受了惊吓,还请早些看太医,也好安歇才是呢,这天色都亮了,莫要耽搁了身子。”

    西凉茉看着凤姐似带着祈求的眸光,折腾了一夜,这天光也已经近乎大亮了,这才懒懒地起身对着余老太君一福:“叔祖母,茉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说错了什么,冒犯了叔祖母,还请叔祖母见谅。”

    余老太君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也不叫她起身,西凉家的人有恨得不西凉茉死的,也有不知内情,觉得气氛诡异,不敢说话,更不会去劝老太君。

    凤姐在一边看着心急,暗自道,老太君真是糊涂了,你是一品诰命,人家也是一品的封号,论理并不比你矮一头。

    西凉茉只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到片刻,径自款款起了身道:“叔祖母年纪大了,昨夜又受了惊吓,我看不若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都各自回去打点一番,也让叔祖和叔祖母回去好好歇歇。”

    这老太婆与家里的老太太根本没有可比性,虽然都是性子冷酷的,但她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难怪当年分了家,本家渐渐地在她手里没落,子孙也多是没出息的,而自己老郡主这一支却枝繁叶茂,子孙风光。

    西凉仙虽然心肠歹毒,却比西凉妩姐妹聪明了不知多少。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更歹毒又比她多了见识的自己,却不知进退,注定没好结果。

    西凉家众人面面相觑,就是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也觉得不妥地正要说什么,但西凉和却阴冷着脸道:“郡主说得在理,各自回去清点损失,再一同报到凤姐那里去,至于损失的人……。”他顿了一下,咬牙道:“再慢慢查找身份吧,那几个约莫是凤姐派到郡主房里伺候的丫头,查一查她们的身份,给她们发放抚恤金就是了。”

    若是真的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掺和进来,那么西凉家根本无法解释为何自己家五个大男人会跑到郡主的房子里去,又是怎么进去的,必定还要牵连出其他许多秘密。

    所以……

    所以,这个苦果只能让他们自己吞了,西凉茉看着西凉和脸上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肌肉,心中冷笑。

    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虽然知道还是不妥,但既然主人家已经如此表态,双方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他也不必非要去参合这样的混水。

    高门大户之间,说不得之事,不知凡几。

    所以,陈指挥也一拱手:“既然如此,下官就告辞了,留下仵作与差役协助各位。”

    余老太君因着西凉茉看似有礼,实则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举动,气得胸口直起伏,只拿着手指着她“小孽畜,小孽畜”的骂。

    听得陈指挥都有点不悦。

    这老太婆也太不识时务了。

    此刻,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太监尖利的声音:“皇后娘娘懿旨到,贞敏郡主西凉茉,西凉本家嫡女西凉妩接旨。”

    众人顿时都是一愣,倒是西凉茉反而最先反应过来,略整理了衣袍,便在何嬷嬷的搀扶下出了流芳堂去接旨,西凉和这才反应过来,眼底一喜,赶紧打发人去接西凉妩。

    西凉茉等了好一会,西凉妩才姗姗来迟,那宣旨太监等得很不耐烦,这地方火烟味道又呛人,他上下瞥了一眼精心装扮的西凉妩,阴阳怪气地道:“这位西凉小姐好大的架子,便是贞敏郡主也在这里候您多时了。”

    西凉妩半夜受了火灾惊讶,才惊魂未定,梳洗来迟,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张美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西凉和赶紧给那太监塞了一锭金子:“公公勿要见怪,昨夜走了水,小女受了惊吓,这才来迟。”

    那宣旨太监掂量了一下,才满意地道:“西凉大人客气了。”

    这小小的户部行走虽然不过是个六品芝麻官,但也还算知道点儿事。

    宣旨太监扯开了一块绣着九尾凤凰的黄色锦纹,念道:“靖国公之长女,贞敏郡主西凉茉,淑慎慧雅,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柔承兰芷,着入宫备选太子良娣,西凉世家,户部行走西凉和之长女西凉妩,秀毓名门,惠孝娴恭,着入宫备选太子良娣。”

    良娣即为侧妃,即太子妃之下,众妃嫔之上者,如今太子妃虽然出伸国公一门勋贵,但奈何嫁给太子后,身子不爽,流了两个孩子,又卧病在床,渐渐不得起,如今也不也知道能拖多少日子。

    这时候册封太子良娣,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余老太君听见,刚平静下来又随即大惊,在凤姐和众家丫头们的搀扶下从流芳堂里微颤颤地走出来连连道:“不可,不可,西凉茉这孽障是要送到赫赫那里去和亲的,我们已经写进折子呈给陛下了,如何还能让她去选太子良娣?”

    西凉和一急,暗自骂道这老娘是不是急糊涂了,如何能在宣旨的公公面前这样叫嚷喧哗,岂非不敬。

    但他素来在余老太君威势下惯了,不敢随意驳斥自己老娘。

    何况他心中也有疑问。

    那宣旨太监原本正打算讨个喜赏钱,却没有想到这老太君如此不识趣,在众人面前这样叫嚷开来。

    他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道:“怎么,老太君是在质疑娘娘旨意么?”

    “不敢,但我西凉本家是奉的陛下圣旨提供赫赫和亲之人,唯恐娘娘不知,所以总要提醒一句。”余老太君自以为自己的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是婉转了。

    但她却没想到这样的话听在那宣旨公公耳朵里有多刺耳,他冷笑一声:“提醒皇后娘娘?老太君未免太托大了,且不说你们西凉本家只是提供一个名单,用我堂堂天朝郡主去和亲,您老舍得,陛下都未曾必舍得,说难听点儿杀鸡焉用宰牛刀,陛下已经驳回了这个名单,您不知道么?”

    西凉茉在一边立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位公公倒是个心直口快的。

    余老太君被他一句话堵得胸口发闷,僵木的老脸皮顿时紫涨,也不知该如何下台。

    还是西凉和上前赔笑道:“公公误会,我家老太君不是这个意思。”

    那宣旨公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干笑:“行走大人说不是,自然也就不是了,咱家还要回去向娘娘复命,七日后,便来接人了。”

    到底西凉妩以后还是有可能成为东宫主子的,他也不好把话说死了。

    何嬷嬷得了西凉茉的眼色,上去送了一锦囊的银子,那公公拂尘一甩赶紧给何嬷嬷赔笑道:“司膳大人且替我多谢郡主,听说郡主从火场里逃得出来,那可是浴火凤凰的大吉兆呢。”

    何嬷嬷笑笑:“可不敢乱说,公公好走。”

    那公公笑纳后,又转头对着余老君似劝诫地道:“老太君,也不是咱家多嘴,郡主虽然是您的完备,到底品级封号在那里,是在陛下和娘娘面前都有脸面的,您这一口一个孽障,也不像个做长辈的样子。”说完,他对着西凉茉笑笑,一甩拂尘一摇三摆地走了。

    等余老太君回过味来,脸色陡变,气得浑身发抖:“这阉人……这阉人什么意思……。”

    西凉茉转过身对着余老太君笑道:“叔祖母别急,那位公公可不是在说您为老不尊,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余老太君怒目而视,伸出手指指着:“你……你……。”

    “我今儿就要回去了,看来这和亲人选,还要叔祖母费心了,本家今年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呢。”西凉茉叹了一声,对着余老太君福了一福。

第六十七章 皇后懿旨 下

    余老太君到底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一口浓痰卡在胸口,眼珠子突出来,猛咳嗽了几声,噎得晕了过去。

    “母亲!”

    “祖母!”

    “老太君!”

    西凉家那一头顿时乱成了一团,西凉和大怒,冲着西凉茉大叱:“西凉茉,你简直岂有此理,竟然将老太君气晕,以你之品德也想当上太子良娣?便是到皇后娘娘面前,老夫也要讨个公道,定要你付出代价。”

    这个小贱人,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和兄弟,还气晕了母亲,甚至打乱了他们西凉家所有安排,这所有的一切都让西凉和怒不可遏,西凉世家的存在,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容反驳的存在,家长就是最高的权威。

    在他们眼中,像西凉茉这样叛逆反骨,扫了家长颜面的人就该死!

    西凉茉转脸看西凉和,随后淡淡地道:“什么代价,是要将本郡主沉江么,好,本郡主等着叔叔带人来将我绑了沉江。”

    说罢,她转过脸吩咐白嬷嬷等人:“带来的东西都烧了,也不必收拾,嬷嬷去府邸外请两辆车来,我们自回国公府邸就是了。”

    白嬷嬷立刻点头称是。

    看着西凉茉毫不为自己言语威胁所畏惧,西凉和气得跳脚,指着她背后红着眼怒道:“西凉茉,你且等着,若老夫不能以族规处置了你,老夫便将这掌家之位拱手让出!”

    西凉茉恍若未闻,只慢悠悠地径自领着自己的丫头、嬷嬷去了。

    ……

    这一头西凉茉前脚刚刚跨进院子里,那一头韩氏已经气得将手上的细瓷杯子哐当地摔了一地碎片:“那贱人竟然还活着!”

    “母亲,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您别忘了,如今已经不是您当家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要我们自己的库房里出,何必自己与自己过不去。”西凉仙正在试穿一双精致美丽的绣鞋,听闻了西凉茉平安出了本家,并且还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参加甄选良娣的宴会,她似乎并不是很生气。

    西凉仙端着绣鞋,仔细地抚摸着上面一颗颗坠满了珠玉的绣纹,她唯一意外的是西凉茉竟然回的那么早。

    “仙儿,难道你不生气么,苍天无眼,便是那样也能让这小贱人得以脱身!”韩氏胸口一阵发赌,几乎恨得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砸碎。

    只是……

    她一想起黎氏的那张脸,就还是忍耐住了砸东西的冲动,只是大口地喘着气坐了下来。

    西凉仙将那双异常精美而特殊的绣鞋穿上脚,在红玉的扶持下,慢慢地走站了起来,穿上了这绣鞋,她看起来竟然与常人毫无二致。

    她一边慢慢地走着,宛如银盘一样的端庄秀丽的脸上却毫无表情:“恨又能如何,生气又能如何,西凉茉倒是真有两份本事,但让我好奇的是,为何她一次次都能如此顺利脱身,除了她自个儿的心机深沉,难道就没又任何外力相助?”

    她已经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西凉茉就是此刻回来了又能如何,她还真能手眼通天到气死回生不成么?

    真是期待她看见自己院子里后的表情,尤其是那厢房里头,估摸着那贱奴的血尚未曾干涸呢?不知道西凉茉是不是也会心痛呢,呵呵……

    韩氏一愣:“外力?”

    西凉仙冷冷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西凉茉和从前那个胆小懦弱的她差了太远么,若不是她换了个人,就必定是有外人相助,你掌家多年,若这个人是我们府邸中的人,又如此有能力,母亲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是说,她与外人有勾结?”韩氏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没错,如今的西凉茉与当初那懦弱到与狗争食的幼小女孩实在相差太远,如今想来,确实有不对之处。

    “若她并没有与外人勾结呢?”韩氏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西凉仙推开了扶住自己的红莲,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走到窗边,大力地推开那一扇喜鹊登梅窗,让冰冷的风瞬间吹起她的长发,神色冷冽而阴狠:“那就造一个与她勾结的外人!总之,她绝不能在国公府邸再继续势大,更休想进宫成为太子良娣,一步登天!”

    她进宫了,也只能成为已介中年的陛下的妃嫔,凭什么西凉茉就能成为太子的良娣,未来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国之母?

    从小,母亲就一直将她作为国母的标准来培养,韩家与国公府邸都对她寄予了最高的期望,只是当年甄选太子妃之时,她才不过十岁,没有竞争的资格,皇后为太子选择的正妃与良娣还有孺子都是出身名门,妃位充盈。

    所以她们才将目标定在了陛下三年一选之上。

    却不想这几年太子的良娣与褥子都接连在生产之时滑胎而亡,太子妃朱氏也连丢了两个孩子,卧病在床,太子如今的两子两女都是四品官吏之女和陪房宫女所出,地位低下,其母亲更不得宠信。

    皇后娘娘竟然再次动了心思要为太子充盈东宫。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好事都让那个矫情的贱人赶上了!

    如今她失去了进宫的资格,更不会让那个贱人永远地压在自己头上!何况若西凉茉成了真正的太子妃,她们母女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仙儿,娘的心肝!”韩氏看着西凉仙短短两三个月,原本圆润优美的身形瘦骨伶仃,连玉盘儿似端庄美丽的面容也失去了光彩,她忍不住上去将西凉仙抱在怀里,心酸地道:“你放心,母亲一定会让你进宫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让你进宫。”

    “母亲……我可以么……你看我这残破的身子如何……如何能当得起陛下或太子的宠爱啊!”西凉仙终于忍不住,压抑了数月,回身抱住自己的母亲,将所有的悲愤都倾泻而出,泪如雨下。

    韩氏摸着她的头,目光里闪出冷毒:“仙儿,你是母亲一手栽培的牡丹,是为了在那金銮殿上接受众人朝拜而纯在的,所以母亲一定会为你挣一片天地,让蓝氏所生的那个小贱人付出代价!”

    嘤嘤悲泣之声回荡在宣阁之间,渐渐飘远。

    ……

    西凉茉刚进入府邸内,就觉得不对劲,那开门的小厮一见她,仿佛见鬼一般,倒退三步,抖了三声:“郡……郡……郡主?!”

    “怎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何嬷嬷也发现了,她最是重规矩的人,一见小厮这副模样,便低声叱道,试图从小厮的态度和嘴里摸出点什么来。

    但小厮太过慌张,竟然一溜烟地跑了。

    “这厮,定要叫秦大管家打折了他的狗腿!”何嬷嬷瞪着他的背影怒道。

    西凉茉款步而入,冷冷地道:“想必是给哪位主子去告状了,走,回莲斋。”不知道为什么,一踏回府邸,她就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一路进府,前院尚不觉得,越到内院越是明显,那些丫头、媳妇、婆子,看着她们行礼问安的时候,目光与姿态的闪烁,都让西凉茉心头疑云丛生。

    连白玉、白蕊和金玉都感觉到了府邸里这不同寻常的诡谲气氛,但她们互看一眼,并不再问,只匆匆前行。

    但尚未走到院子里,便看见路上站了几个人,领头的竟然是靖国公身边的常随宁安,他似乎匆匆赶来,头上仍然有细微的汗珠。

    “宁先生,这般匆忙所谓何事?”

    “郡主,国公爷有一句话让小的传给您。”宁安神色定定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宁先生请说,茉儿洗耳恭听。”

    宁安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叹了一声道:“国公爷的话是,本为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西凉茉一怔,有些神色奇异地看着宁安:“国公爷是这么说的?”

    宁安点头,直视西凉茉:“是,国公爷是这么说的,郡主三思,在下告退。”说罢,他也不等西凉茉令退,便径自离开。

    西凉茉看着宁安消失在不远处的身影,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加快了回莲斋的脚步。

    莲斋本就地处偏远,西凉茉喜好清净,婉言回绝了靖国公命人来重新开辟一条道路的提议,只是稍微劈了下路边的杂草,如今天这般,她是第一次觉得回到莲斋的路这样漫长。

    远远地她就望见了莲斋的大门,而黎氏却正站在莲斋之前,一见她,就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郡主,到底回来了。”

    西凉茉看着站在黎氏身后穿着淡绿色鸳鸯织锦比甲的丫头,不是白珍又是哪一个?

    白珍望着她,眼里满是泪水,却没有落下,原本粉润娇俏的脸上,异常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她颤声道:“郡主……。”

    西凉茉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情就要在白珍的嘴里应验了。

    “我们,还是先进去说罢。”黎氏叹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仿佛有所警惕似的。

    一直沉默不曾作声的白嬷嬷也轻声道:“郡主,进去说话吧。”

第六十八章 初设杀局

    西凉茉只得点头,便领着大家一同进入莲斋,自从西凉茉晋了郡主,她虽然爱清净,没有比照正规宫制,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丫鬟地往身边添人,但身边丫头婆子和管事媳妇林林总总的也有十来个,往日莲斋里丫鬟婆子来往都极为整齐有礼,如今却只看见几个面生的丫头正在打扫。

    她按捺下疑惑,领着大家进了正厅。

    一进正厅,她动作一僵,即使已经熏了昂贵的沉梨水香,但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她却是最熟悉不过了的。

    而白珍早已经忍耐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西凉茉面前,泪流满面:“郡主,你要为白珠和白晶,还有咱们院子里的人做主啊!”

    “白珍,珠儿和白晶她们到底怎么了,你起来慢慢说。”西凉茉心头一凉,果然出事了,但她还是冷静地看向跪在地上,不管白蕊和白玉怎么搀扶,拉扯都不肯起来的白珍。

    白珍哑着嗓子,目光惨然地道:“郡主,珠儿她……珠儿她不堪受辱,就在这里触柱而亡了,白晶……白晶不肯交出咱们库房的钥匙,右手被……。”

    西凉茉身子一震,眸光瞬间有些模糊,她闭了闭眼,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尖利:“白珍怎么了?”

    “她的右手被端阳县主命人……命人……砍了下来!”白珍再支撑不住,哭倒在西凉茉的脚下。

    西凉茉一下子倒退一步,‘呯’地一声坐在了凳子上。

    她紧紧地闭上眼,眼眸前仍掠过白珠带着点儿憨然的笑容和未满十三岁的白晶一双巧手拨打算盘的模样,当初就是因为白珠性子实在淳朴,白晶年幼却极为细心,所以留了白珠看院子,白晶跟着白嬷嬷学习管理库房。

    可如今……

    西凉茉听着白珍断断续续地述说当初的情况,她几乎能够看见白珠拼死不让人在自己的屋子里玷污她,一头碰在柱子上的模样,和白晶宁死也不肯交出库房钥匙的而被脱去砍了手腕时候的凄楚。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县主拖下去打了板子,奴婢……奴婢去了黎二太太那里,是黎二太太护下了奴婢,将奴婢藏起来,所以才有了这一条命来见郡主,可是珠儿还有白晶……她们……。”白珍伏在地上,泪如雨下。

    西凉茉只觉得眼里似乎有极为尖利的东西磨过,有什么炽热又冰凉的东西要涌出来。

    她紧紧地闭上眼,握住椅子手柄的雪白手背上爆出一条条青筋,心底仿佛有熔岩在涌动,烧灼,有想要喷发而出焚毁整个国公府邸的冲动。

    最终,直到所有人都沉寂下去,连白珍和白蕊、白玉几人悲伤的哭声都渐渐低落下去,她才缓缓睁开眼,伸出手拂去眼角冰冷的泪珠,西凉茉低低地冷笑:“难怪呢,难怪国公爷要命宁安来送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是国公爷却不知道,这大海里有一种唤作鲨鱼的海中霸主在生出来之前,就在娘胎里将所有的兄妹都吃掉,才能储存够足够的力量,从娘腹里生下来。”

    她在本家历劫归来,她这当国公爷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旦当上那‘赫赫王妃’,住进香墨轩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曾提点一句,多问一句,回绝一句。

    如今,却急不可待地来保护他的爱女了么?

    怎么,是怕她对西凉仙做什么?

    “郡主不可对国公爷生怨,端阳县主做下此事后,国公爷已经将她软禁在了韩夫人的宣阁,毕竟从道理上而言,县主动的也只是您的下人……婶子无用,也只能护下白珍而已。”黎二太太很是唏嘘感叹地劝道。

    西凉茉虽然心中极度愤怒,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挑拨之意,黎氏这好似希望自己再次出手对付韩氏母女,她也好渔翁得利吧。

    她淡淡地道:“婶娘费心了,茉儿自有分寸,如何敢怨恨国公爷,至于二妹妹,她不过是病的日子太久长,所以心情郁结,我又如何会与她计较。”她只是早已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彻底心死而已,又何来怨恨。

    黎二太太见她竟然不搭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长吁短叹几声,就起身告辞。

    西凉茉让白嬷嬷去库房取了一只南海夜明珠来算是谢礼送了黎氏。

    那南海夜明珠一打开,便通体碧绿,如婴儿拳头般大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黎氏虽然惊异,却只推拒道:“哪里,区区小事,不足挂怀,如此贵重之物,婶子哪里能收。”

    “白珍是我的丫头,我的丫头欠了人情,自然是我要替她还,莫说是一只夜明珠,便是十斛南海明珠,珍儿一条命也受得起。”西凉茉虽然语气温婉,但目光却极为坚持。

    一番话说得白珍泪光盈盈,看着西凉茉的眼底满是感激与震撼,而黎氏则在心中暗叹,这小郡主果真是好手段,当初自己救下白珍,指望着未来挟救命之恩,能把白珍发展成自己人的打算,是不成了。

    自己一番计较,却为她成全了白珍日后的一番死心塌地。

    黎氏自己原在闺中就以聪敏强势而闻名,如今面对这十五岁的少女,她却还是不得不叹服。

    “郡主果然好气度,三婶娘自愧不如。”

    “三婶娘过奖,如今这世道,日子都不好过,还要彼此守望互助才是。”西凉茉淡淡地道,说罢便起身送客。

    她再没有心情与人打机锋。

    黎氏也看出来了,自己到底是外人,也不恼,只嘱咐了她们好生休养,便也出了了莲斋。

    直到房子里都只剩下自己的人,白嬷嬷这才红着眼眶道:“是我害了白珍她们,若当时我不藏私,多教她们一些,至少能保命……。”

    彼时,她担心这些丫头武艺若高于西凉茉,难保哪日要生了二心,就不好办了。

    却没想到今日之祸。

    “嬷嬷放心,珠儿不会白死,珍儿的手也不会白白断了,既然她们没能在西凉本家除掉我,那么也该尝尝本郡主的手段,才好对得起他们这番大礼。”西凉茉摸着伏在自己膝头上的白珍的头发,目光幽冷间有锐利得仿佛能割破人皮肉血脉的淬亮锋芒闪过。

    将西凉仙名为禁足,其实是在保护她免受自己的报复吧,这位国公爷倒是真心心疼这二女儿,不知若西凉仙毁了,国公爷会有多心疼,她还真是期待他和韩氏的表情。

    ——我是九千岁萌物的分界线——

    府邸里的日子,在西凉茉回来后,依旧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众人惊异于西凉茉竟然没有立刻出手对付胆敢血洗自己莲斋的西凉仙,有那知道内情的,便有人觉得西凉茉到底是对国公爷的警告顾忌了些,毕竟都是卖了死契的家奴,打死一些也算不得什么。

    自然,也有那愈发惴惴不安的,可表面上仍旧是一片祥和。

    百里青让何嬷嬷送了一只极为精致的匣子过来,里面正是以西凉家五人的人皮制成的五把宫扇,扇子极为精美,上面还纹了诗词或者牡丹蝴蝶。

    “小姐,这宫扇材质还真是奇怪,但却真真精致。”白蕊并不知道这扇子制成的血腥内部,还想好奇地抚摸它。

    西凉茉立刻将扇子收了起来,只将匣子交给白蕊,淡淡道:“不要随意碰这些东西,日后,这些东西说不定要派上用场的。”

    同时百里青还让何嬷嬷传话,让‘爱儿’去自己府邸一趟陪他磕瓜子,西凉茉估摸着这位九千岁不知道又要出什么鬼,她暂时还不想再借用他的势力,应付他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便索性找借口回绝了,九千岁倒也没有说什么。

    她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专心下起自己的‘棋’来。

    没过几日西凉仙的毒辣名声却不知怎么地在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来,加上她之前在赏荷宴上那一只舞却纵马惊了圣驾,贵族世家都知道她必定为皇帝陛下所厌弃,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女子,哪怕身份高贵,娶来也是要顾虑三分的,何况还是个心肠毒辣,随意砍人手腕如切韭菜的女子,所以上门提亲的人几乎是门可罗雀。

    韩氏却是毫不焦急的样子,西凉茉更是日日只在自己院子里采花、晒花,气氛平静到诡谲。

    让这府邸里的主子们都不大看得明白了。

    而转眼间,皇后娘娘要在东宫举办甄选太子良娣,扩充后宫的日子也渐渐来临。

    西凉茉正领着丫头婆子们在院子里晒干花,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在门外和守门的三等丫头白霜说了几句话,那白霜匆匆进来恭敬地道:“郡主,宫里来人,请您一见。”

    “宫里?”西凉茉一怔,随后点头,转身向屋子里匆匆而去:“白蕊,白玉,伺候我更衣。”

    莫不是皇后娘娘有旨意了,这些日子,西凉茉一直都有调制香粉花露进给皇后与各位得宠的主子,她还借用皇后懿旨将整个太医院的正副医正和毒科、千金科的人都拉了进来,只道是调理养生之品。

    如此一来,断了许多想要在她的胭脂花粉里动手脚栽赃的人的念头。

    如今莫不是后宫娘娘们又想从她这打秋风,弄点儿什么去?

    只是这一次,西凉茉却是猜错了,她刚踏入厅内,便见着一名着常服的中年公公正坐在厅内喝茶,一边两个小太监不知捧了什么东西恭敬地站着,看那通身气派也是领着二品以上差事的,韩二夫人正在一边优雅地笑着与他说着什么,黎氏几次想摆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插话,却都无果,只气得拿眼刀子狠狠地戳韩氏,韩氏却只当看不见。

    直到黎氏看到了西凉茉,立刻眼睛一亮,大声咳了一声:“郡主,您来了。”

    那公公立刻看向门口,只见一曼妙的佳人款步而入,美丽清雅的面容虽然还有些削瘦苍白,却带着异样温柔的笑,观之可亲。

    他立刻起身领着两个小太监迎了上去,韩二夫人跟在其后,对着西凉茉笑道:“茉姐儿,还不来给陈公公行礼。”

    态度温柔可亲,仿若慈母,刺得白蕊等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西凉茉却面不改色,只是笑着瞥了韩氏一眼,似很关心地问:“母亲今日如此得闲,想必大妹妹和四妹妹身子都好了许多罢,不若请大妹妹和四妹妹一同出来坐坐,整日闷在屋子里可不好。”

    一番话听着温柔又体贴,只知道内幕如黎氏只忍不住想要笑这大小姐果真够狠,那两人这般模样,整日羞愤欲死,哪里还提见人?

    这小郡主专拿刀子去戳韩氏的软肋,韩氏的脸色瞬间露出一丝狰狞来,但下一刻又恢复了正常,居然丝毫不以为意地微笑道:“还是茉姐儿知道体恤人呢。”

    西凉茉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意味茉儿孝敬母亲的地方多了是呢。”

    随后不理会韩氏瞬间一僵的表情,上前对那位公公盈盈行了一礼:“陈公公。”

    那陈公公赶紧扶住西凉茉:“不敢,咱家今儿可不是领着皇命来宣旨的,哪里敢受郡主的大礼。”

    西凉茉一怔,不是来传旨的,那是来做什么,忽然间她眼前掠过百里青那张妖异邪魅的眸子,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但她尚未来得及一问。

    那陈公公已经上下打量了西凉茉一番笑眯眯地道:“哎呀,人人都道郡主贤德又身负天工巧技,今日一见,果真不错,这模样都是出类拔萃的,难怪会被提名太子良娣,咱家是内造府副总领事,九千岁爷听闻大小姐好事将近,便命咱家选了些好的首饰,脂粉过来给大小姐先添些妆。”

    说罢手一摆,只见两个太监掀开他们手上捧着的东西,一个紫檀雕花盒子里是一套极其精致的翡翠嵌金头面,水色极好,一套东珠镶正红珊瑚的头面还有各色华美的宝石戒指十几枚,另一个则是摆放了暹罗进贡的宫妆胭脂蜜露两套,一打开,便异香扑鼻。

    皆是极其贵重千里挑一的首饰,便是多见多世面,二夫人也不由错愕地挑了眉,这些东西件件都比她给自己两个亲女儿准备的嫁妆中最贵重的那些手工还要好,那两套暹罗胭脂蜜露更是只有贵妃那里看到过一套,还有就是最得宠的六公主那里有一套,她们都视若珍宝,却不想这九千岁一送竟然就送了两套。

    这九千岁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上一次是为一个素不相识、甚至是政敌的女儿请封诰之命,这一次又送来如此贵重万分的首饰。

    韩氏微微眯起眼狐疑地盯住了西凉茉,或许九千岁还未必与她素不相识……

    韩氏为自己大胆的猜想心中顿时掀起兴奋的波澜。

    至于其他的人早在看到那金光灿灿的东西时不由眼都直了。

    “这太贵重了……。”西凉茉不由一怔。

    “哪里,这都是些小玩意儿,郡主本就是这调理香脂的高手,且送给小姐玩玩看看,九千岁从来对为自己办事的人都很宽厚,郡主可是个有福的,以后要用什么香料、花叶,且只管跟咱家这报来就是,谁要是与郡主过不去,那就是与咱家过不去,更是与九千岁过不去,与九千岁过不去……。”陈公公翘着兰花指笑着点了点那些首饰,意味深长地扫了在场诸人一眼:“那更是与皇上过不去了,呵呵。”

    ‘为自己办事?!’西凉茉拢在袖子里的纤白柔荑忍不住‘啪’地一声竟然捏紧了自己的手镯,眸光里闪过一丝冷色。

    百里青这哪里是来维护她的,分明就是来拆她的台,这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和他有勾结了么?

    这小人果然小肚鸡肠外带十分卑鄙,十有**是为上次自己的拒绝在报复!

    西凉茉微微一笑:“替我谢过千岁爷,制作香料与脂粉作为犬戎的贡品,不过是小女为自己的家国做的一点事情,如何能担当得起这样的赏赐,这可是折杀小女了。”

    陈公公似乎也没有料到西凉茉反应如此快,一下子就将事情合理化了,但他也不多加为难,反正千岁爷交代的事儿,他已经做到了,于是陈公公只是笑笑:“若人人都能有郡主这般情怀,何愁我天朝式微。”

    陈公公满意地一笑,拂尘一挥,施然离开,竟然都没有搭理一眼一直想要搭话的韩氏,只惹得一边黎氏偷笑不已。

    西凉茉只得淡淡道:“白珍,送陈公公。”并吩咐白珍送去一包谢仪银子。

    且不论百里青出手这般大方的助她的目的,但只此后韩氏和老太太想要动她,多少会投鼠忌器,当然也有可能更加狠下杀手要除掉她这个‘勾结外敌的叛徒’。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百里青纯粹是为了当日自己没答应去‘陪他嗑瓜子’,而携私报复告。

    果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是这样一尊邪神。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来。

    但,就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杀局,她又何曾怕过?

    “茉姐儿倒还真是交游广阔。”韩氏对着西凉茉露出个似有深意的笑容来。

    西凉茉冷眼看着她,只微微一笑:“哪里比得上二娘你的路子广,连本家众人都要听你指挥。”

    韩氏一僵,冷冷地瞪了西凉茉一眼,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白嬷嬷正要将九千岁命人送来的东西收进莲斋库房,忽然老太太身边的丽姑姑领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

    “嬷嬷且慢。”

    白嬷嬷一怔,丽姑姑和金玉当初是老太太放在西凉茉身边的人,彼时西凉茉尚未起势,老太太原是怕西凉丹去找西凉茉的麻烦,也带有监视之意。

    后来西凉茉成了郡主和宫里贵人面前的红人,人人巴结,她也培养起了属于自己的心腹,并不信任丽姑姑和金玉,于是老太太就将丽姑姑调了回去,只留下金玉在这一头,表示老太太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让西凉茉行事要有点顾忌。

    但到底丽姑姑和金玉都是曾经庇护过西凉茉的,又一同住了好些日子,所以白嬷嬷还是笑着道:“不知什么风将姑姑吹来了?”

    丽姑姑也笑道:“也不曾有什么风,只是老太太说这些首饰到底是九千岁送的,听说精美华贵,老太太也想看上一看。”

    “这……。”白嬷嬷有些奇怪,随后不着痕迹地看向西凉茉。

    老太太身为老荣王的郡主,当年什么珍宝未曾见过?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对白嬷嬷点了点头。

    白嬷嬷便让白蕊和白玉将那两只精美的嵌宝盒子送到了丽姑姑带来的两个小丫头手里。

    丽姑姑似很满意西凉茉的识时务,便笑眯眯地又说了不少恭维西凉茉的话,才礼貌地告辞,转身离去。

    “看样子,不光是国公爷心疼自个儿的爱女,便是老太太也要出手了。”西凉茉看着丽姑姑离开的身影,嘲谑地勾了下唇角。

    “老太太到底是要做什么?”何嬷嬷有点不满意,那可是千岁爷给郡主的心意,好吧,就算带着点恶意,那些东西却真真是千里挑一不打假的,郡主都还没戴到头上,怎么半途上就给人截了?

    西凉茉笑笑,眸光幽幽:“咱们很快就知道了。”

    ……

    果然,隔日一大早,老太太就让丽姑姑过来请她过去了。

    西凉茉正在梳头,便让白玉随便给自己挽了个堕马髻,头上簪了几只通体碧绿的长簪,耳朵上也只戴了两只翡翠玉坠,再拣了一件秋香色的半臂配了层林渐染胭脂红的宽袖上衫与齐腰襦裙便跟着去了。

    她随着金香进了老妇人的鸾寿堂院子里里,一进阁楼便见着一张久违的面孔,一是老太太正与西凉仙笑吟吟的不知说些什么,老太太一副慈爱老祖母的模样握住她的手,韩氏则在一边笑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西凉仙一身新绿的袄裙,衬托得她有些苍白的端丽面容里多了几丝娇弱可怜,她见自己一进门,一双细长的宛如盛着盈盈秋水的眼便闪过一丝阴森和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换上了温然笑容,仿佛那种狰狞从来不存在一般。

    西凉茉轻挑了一下眉,这位县主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不可小觑呢。

    西凉茉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给韩氏和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倒是没有为难她,让她起身坐下了,看见韩氏那种如刀子一样刻薄的眼神,她淡漠地瞥了韩氏,无惊无怒,却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倒是韩氏倒是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别开眼。

    老太太拉着西凉仙的小手,一脸心疼地道:“乖孩子,怎么越发的瘦了,便是心里再不如意,再苦,总不要折腾自己的身子,腿治好了就是,日后你总还是要进宫的人。”

    西凉仙眼中含泪,似委屈地瞥了西凉茉一眼,又努力地展颜:“奶奶,仙儿不苦。”

    老太太爱怜地拍拍她的手,又看向西凉茉,叹道:“奶奶知道你和仙儿之间有些误会,总归都是亲姐妹,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嫡亲血脉,若因此伤了姐妹间和气不值当,若日后你成了太子良娣总是需要姐妹间相互照拂,才能走得更远。”

    这话老太太说得极为真诚,似难得的掏心窝子的话,便觉得西凉茉定是会有所触动。

    西凉茉确实有所触动,只是她心中中冷笑,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

    可偏偏是这几个卑贱的下人比你们这些所谓至亲,更让我心疼,又该怎么办?

    但她脸上却不见丝毫异常,只温婉地轻道:“老太太严重了,茉儿自然是知晓轻重的。”

    自打她登上郡主之位后,老太太便称病在床,不肯见她,如今却忽然如此动作,竟然是因为西凉仙被皇帝厌弃了,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太子头上,果然真是打的好算盘,也亏她们竟然能忘了之前的怎么对付莲斋的,竟想得出来,说得出口,果然是西凉一脉,够厚颜无耻,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成全她们的苦心孤诣。

    西凉茉心中百转千回,定了主意,她便上前拉住了西凉仙冰冷的手,看着她温柔地道:“二妹妹,如今我要参加太子良娣的甄选,你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女,不若一同前往甄选之宴,我们本是姐妹,自然当守望相助。”

    西凉仙眸中闪过一丝微讶,手上却被西凉茉冰凉入骨的手拽得生疼,她却忽然想起韩氏就是因为被西凉茉暗算而推开了她,才被父亲认为刻薄厌弃,所以西凉仙生生忍不住了几乎被西凉茉捏碎骨头的痛。

    她勉强笑道:“既然大姐姐如此说了,仙儿必定前往甄选宴助大姐姐一臂之力。”

    只有彼此之间才能在对方眼底看到入骨的寒意。

    老太太看着她们姐妹二人似握手言和,自有一番亲昵态度,不由露出个满意的笑:“我就知道茉儿是个识大体的。”

    说罢,她摆了一下手,让金香端上来一个首饰匣子,金香将匣子打开,西凉茉目光一瞥,不由定在那匣子里面的首饰上,那是一套很华美头面,以最顶级的翡翠镶嵌金丝所制成,那样的水头,一望过去便是引人魂魄的碧水幽幽,不是何公公送来的那一套翡翠嵌金,水头顶尖的头面又是什么?

    老太太慈爱的微笑着道:“茉姐儿,想来你也知道,仙儿如今身子不好,外头那些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如今祖母做主,将这内造府邸送来的两套头面和暹罗进贡的香粉各自匀一套出来,就当是你送予你二妹妹添妆的了,不但让外头那些人看看你的气度,也让他们知道咱们府邸里的姑娘都是不能轻慢的。”

    西凉茉目光微冷地看着那套首饰,淡淡地道:“原来如此。”

    看来这都是已经将她的东西都分配好了,这是来给她交代一声,意思是让她最好不要到内造府去嚷嚷,是她给的‘心甘情愿’的。这对母女果真够是贪心,竟然连九千岁的东西都敢打主意么?

    韩氏立刻附和一笑:“茉姐儿,母亲我总不会亏了你的呢,已经给你备下另外的出嫁头面。”

    说着红莲也已经端了一个红绒盒子上来,里面是一套硕大的缠金丝红宝头面,也算是名家手工所打造,但比起内造府送来的两套就显得粗苯了,价值更不可同日而语。

    西凉茉含笑着受了,又与老太太嘘寒问暖了几句才退了出来。

    不一会,她终于得以退出鸾寿阁,白蕊忍不住满面怒色:“小姐,她们真是欺人太甚!且不说皇后娘娘中意的人是你,横插一杠子送上门去像什么样子,就是那套首饰和脂粉,也是小姐的私物,凭什么就让她们那些无耻之徒给夺了!”

    “你也知道有人厚颜无耻,咱们自不必管她们,如果九千岁的东西是好拿的,就不会有这样让小儿止啼的名声在外了。”西凉茉淡淡地道,随后又吩咐白蕊:“一会子,见到何嬷嬷,你只管将今日情形细细说与大家听就是了。”

    白蕊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地笑吟吟道:“是。”

    小姐这是让何嬷嬷去当传声筒子呢。

    她们刚打算打道回莲斋,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住了西凉茉。

    “大姐姐。”

    西凉茉转过头去,正对上西凉仙那张端丽明雅的脸,她眸光闪过一丝幽芒,随即对着西凉仙一笑:“怎么,而妹妹可是还想要那一套珊瑚首饰?”

    “大姐姐说笑了,妹妹不敢,不知大姐姐可允妹妹同游花园?”西凉仙也报以端丽笑颜,发现自己越发琢磨不透西凉茉了,她怎么可能这么毫不计前嫌,轻易地答应帮着自己参选太子良娣?

    时节已经是深秋,冷风萧肃,西凉茉优雅地拢拢薄锦银丝绣绿芍药的披风,抄手入袖,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我正好去看看前些日子种的依兰花可开了,咱们‘亲’姐妹似也从未曾同游花园呢。”

    两人便一同沿着鸾寿堂前的路一起往花园而去。

    一路上,两人仿佛寻常姐妹般扯些家常,西凉仙有些左顾右盼,西凉茉看在眼里,嘴上也自然随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两人的丫头都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主子间流动着的诡异气流。

    直到走近了湖边的九曲桥,西凉仙忽然一转脸,紧紧地盯着她问:“西凉茉,你真的不计前嫌要帮我参选太子良娣?”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西凉茉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怎么,终于不再姐姐妹妹地装腔作势了,这算是要把话挑明了么?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冷笑,面上却不可置否地道:“你说呢?”

    西凉仙见她如此,反而笑了:“我就说了,你根本不会这么好心,可你最好也放明白了,只要韩家在一日,韩贵妃娘娘在一日,你就不可能真的压在我这正经嫡女的头上,便是你不帮我,我也自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当不成这太子良娣,你信是不信?”

    西凉仙语气极为自信,端丽明媚的脸上一片傲然,浅浅阳光落在她发鬓边怒放的丹凤朝阳衔珠钗上,熠熠生辉,倒是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果然是韩氏悉心以后宫高阶妃嫔标准来栽培的女儿呢。西凉茉心中轻嗤,只可惜,她这话里怎么听着都有些强弩之末,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看来她放出的京城流言也不是完全对这位端庄典雅的京城第一才女没影响么。

    “哦,那你自去用你那一千种方法让我当不成太子良娣就是了。”西凉茉轻抚了下自己的发鬓,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西凉仙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都不买自己的账,顿时心下羞恼又发慌,上前一把拉住西凉茉的衣袖:“西凉茉,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初贵妃姨母知道皇后娘娘有意让西凉茉进宫甄选,所以和母亲改了主意,要取她性命,却不知这小贱人如何能逃得过,贵妃与皇后又是平生大敌,所以才改了主意要利用这小贱人参选太子良娣。

    否则,她们早就收拾她了……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眼底的隐恨,挑了眉矜淡地着看她:“二妹妹说的没错,我不是君子,不过是个小人,最是记恨的了,那白珠和白珍虽然不过是府外养的贱婢,连家生子都不是,还有那莲斋里的奴婢们,怎么也是大姐姐我的颜面,二妹妹说弄没了就没了,说打也就打了,以后这府邸里大概谁都能踩在我这郡主头上了吧?”

    西凉仙咬了唇,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冷冷地睨着西凉茉,她果然还是在计较为了自己对莲斋动手的事,若她连这些话都不予自己说,那自己反倒要好好提防。

    如今她既然挑明了讲,倒不若……

    “姐姐辛苦求得这样的前程,自然不该为了我们之间的斗气而轻易放弃,若你我能同时成了太子良娣,未来后宫还不是你我姐妹的天下,妹妹知道当初的事伤了你我和气,如今妹妹愿意领罚,只要姐姐能消气。”西凉仙想了想,看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目光平静而从容。

    西凉茉转身走近看着她,忽然轻笑:“妹妹果真好气度。”

    ‘度’字音落,她已经忽然伸出手将西凉仙狠狠一推,西凉仙不防,顿时花容失色地尖叫一声,向后仰栽,一头摔进湖里。

    红芜、红莲大惊失色,迅速地冲上前惊叫不已,试图伸手去拉起西凉仙:“县主,县主,你怎么样了?”

    池塘的水到了秋日干了不少,也不过齐腰深,却很是浑浊,所以西凉仙掉下去挣扎着喝了几口带着淤泥的水,就拉住了红芜的手。

    西凉茉拢着袖子,静静地看着底下鸡飞狗跳,悠悠地道:“二妹妹,这秋荷虽美,却也只剩这么两三支了,你不若摘回房里,好好地养着,等入宫甄选太子良娣那日簪在发鬓上,倒是别样风情。”

    西凉茉一番话,就让满腹惊怒,准备爬上来找她算帐的西凉仙停住了拉着红芜的手欲往上攀爬的动作,僵在了当场。

    西凉仙低头再次狠狠地咬住了唇,随后抬起头对着西凉茉一笑:“大姐姐说的是,仙儿最是喜欢秋荷了。”

    说罢她一转身就向湖里那还开着几只荷花的池水处走去。

    红莲和红芜惊愕无比地看着西凉仙,仿佛见鬼一般,大小姐这大冷天的要亲自去采荷花,莫不是疯了?

    西凉仙却是在池水中冻得瑟瑟发抖,如赌气一般,抓住那几支残开的花朵,狠狠地一揪住,将花朵折下。

    西凉茉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分明就是要拿自己出这口气,才肯帮她进入太子良娣的甄选。

    在红莲与红芜的愕然目光下,西凉仙只觉得脸涨得通红无比,极尽屈辱。

    白蕊捂住了嘴,看看桥上好整以暇地西凉茉,又看看西凉仙,顿时若有所悟似地看着水里一身狼狈的西凉仙,厌恶地低声嗤笑:“活该!”

    “这不过是个小小利息罢了,白珠的性命,白珍的手,都要有人赔!”西凉茉淡淡地道。

    直到看着西凉仙冻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地将所有荷花都揽在怀里,方才悠悠叹了一声:“二妹妹,荷花虽好,但水冷天冻,你可要小心着凉。”

    说罢,敛了披风,领着白蕊头也不回地走了。

    西凉仙森寒地盯着西凉茉优雅纤细的背影,几乎要在刺出个洞来,直到西凉茉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一转头恶狠狠地对着红芜和红莲尖利地怒斥:“都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难道你们这些贱婢也想看本县主的笑话么!”

    红莲和红芜看着西凉仙近乎扭曲的神色,吓得立刻过来将西凉仙拉了上来,西凉仙一上岸,便咬牙切齿地左右开弓“啪啪”地各自赏了红莲和红芜两巴掌,这才稍稍缓了怒气,在哭丧着脸的两人的搀扶下踉跄地回了自己的阁楼。

    未几,国公院子里就流传开了二小姐不知怎么地看上了池塘里剩下那几只荷花,突然跳下池塘去采摘,结果弄得一身淤泥,浑身狼狈,还得了风寒。

    下人们都私下议论这二小姐,大概是受不住瘸腿的打击,有点儿不正常了才大冷天的一个大家闺秀跳下湖做这样的蠢事。

    也有的说那是二小姐要寻死。

    韩氏泪眼朦胧地端来煎好的药,看着躺在床上发烧的大女儿,心疼不已:“你这个丫头,为何不告诉老太太是那歹毒小贱人推你落水?”

    西凉仙勉力睁开眸子,在红莲的扶持下坐起来,虽然烧得很难受,但她眼里还是射出犀利的毒芒:“母亲,不必忧心,不过是风寒而已,女儿的腿都……这一点点苦还吃得起,若不是顺了西凉茉的心意,让她出了这一口气,还不知道她要在甄选的时候出什么妖蛾子,等我当上太子良娣,今日之辱便让她百倍来还。”

    “可你……。”韩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怜惜地赶紧喂她喝药,心中将西凉茉诅咒了一万遍。

    西凉茉回了院子,白蕊便逮着机会,绘声绘色,义愤填膺地将这事描述给白玉和白嬷嬷听,何嬷嬷正好带着小丫头拿着午膳进来,听闻此事后,虽然没有说话,目光却陡然冷了下来。

    西凉茉将何嬷嬷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让白蕊取了一只精美的坠着昂贵翡翠麒麟香囊过来交给何嬷嬷。

    她柔声道:“我采了些有辟邪与安眠作用的香草,特意制了一只香包,还请嬷嬷转交给千岁爷。”

    何嬷嬷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笑着接了过来:“郡主心思灵巧,手也灵巧。”

    西凉茉这才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女红确实挺差,只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练功和休息草药经与研磨脂粉毒物上头了,这一个香包,寻常贵族女子绣一周即成,她却拆了绣,绣了拆,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弄好。

    她淡淡一笑,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丫头,只留下何嬷嬷:“替我多谢千岁爷,茉儿自会想法子在太子选妃宴落选,只是不知千岁爷有意让哪家千金入主太子东宫,或许我可以在选妃宴上助其一臂之力。”

    何嬷嬷不由一怔,随即笑道:“郡主多想了,千岁爷说了,若您真想成为太子良娣,他亦乐见其成。”

    西凉茉伸出纤长手指轻抚鬓边,淡淡地道:“这虽然是条捷径,看似回报高,但风险也最大,茉儿并不认为一定要走这条路,但若千岁爷想要茉儿嫁给太子,那茉儿也会从命。”

    她并不排除百里青打算利用她来控制这天朝帝国的继承人的打算。

    毕竟皇帝虽然似乎正值三四十的盛年,但百里青推荐了那些术士给皇帝,引诱皇帝服食了太多含有铅与水银的丹药。

    如今看着便是身子有亏,就算不是慢慢衰弱而死,暴毙也不足为奇。

    若能控制天朝的继承人,自然能保他权势长存。

    何嬷嬷闻言,仿佛想要说什么,却还是谨慎地住了口,沉默片刻道:“不若如此,郡主亲自去见一见千岁爷,听听千岁爷的意思?”

    西凉茉含笑点头:“正有此意。”没有此意,她也不会将香囊交给何嬷嬷,何况……百里青那个记仇又小心眼的老妖,她若不亲自去见一见,还不知道要给她折腾什么麻烦出来。

    于是,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借了去城里知名的花铺子买制香原料的由头,轻装简从出了门,在香铺子里与白玉换了衣裳,留下她望风,自己悄然与何嬷嬷一同从香铺后门出去,乘着早已等候的小轿子一路到了百里青的府邸,也未曾下轿,而是直接抬了进院子。

    西凉茉下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到了上次描绘满了春宫图的书房前,何嬷嬷熟门熟路地让在这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给西凉茉准备茶和上点心,引了她进去。

    “郡主稍等,奴婢去请九千岁……。”何嬷嬷刚推开门,话音未落,就见着房间里雕着密戏图的窗边鎏金铺红的锦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一身深紫的素锦长袍没有一丝纹路,只宛如流水一般覆在他优雅的身躯上,睫羽华美,飞眉魅眸,重紫石胭脂在他白若飞雪的肌肤上重重绽开,不是九千岁百里青又是谁?

    只是连何嬷嬷都纳罕,千岁爷居然提前在这里等郡主,这辈子从开始伺候九千岁开始,她还没见千岁爷等过谁呢。

    九千岁百里青还有一个嗜好,或者说坏习惯就是——迟到,哪怕是皇帝陛下宣召,他也照样姗姗来迟,奈何皇帝陛下却丝毫不以为意,宠信如故,所以群臣——也只得适应九千岁这个代禀御笔的大人物的小小习惯了。

    “千岁爷,万安。”西凉茉却并不知道,只是笑着上前,优雅完美地对着百里青福了福。

    只是她的优雅面具不到一秒钟,就被百里青毁得渣都不剩。

    “爱儿,到爹爹怀里来,让爹爹看看你这几日瘦了没有。”百里青眸光幽幽,朝她招招手,唇角笑容堪称‘慈爱’。

    爹爹?!

    要不要这么重口味?

    西凉茉顿时只觉得一道天雷劈下来,一千万头草泥马从她头上呼啸而过,然后打着响鼻,飙着尿,扬长而去。

    和非人,就不能以人类的思维去相处。

    西凉茉深呼吸一口气,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起身恭谨地笑笑,却没有一丝一毫打算到‘爹爹怀里’去的打算。

    “千岁爷,您说笑了,您风华正茂,茂龄颜玉,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洒脱不羁,怎么生得出我这年界十五的女儿来呢?”最重要的是,虽然,这辈子自己有个渣爹,但她却非常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她爹真不是个太监。

    西凉茉一口气顺溜地说完话,然后打算乘百里青暂时被绕晕的时候,退到一边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歇口气,顺带与妖孽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可惜百里青这辈子什么听得不多,就是马屁听得多,他瞅着西凉茉,也只楞了不到一秒,地笑得极为愉悦,顺带流水水袖似不经意地朝西凉茉一拂,西凉茉就觉得腰上一紧,然后下一秒就不受控制被卷进了一个散发着惑人曼陀罗香气的男子怀抱里。

    她还没爬起来,下巴就被人捏住了,耳边就传来男子悠悠极为好听却异常诡谲的声音:“本座的爱儿的小舌头真溜真甜,来,伸出来给本座瞅瞅,本座爱儿可长了两条小舌头?”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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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拜师妖孽

    西凉茉只感觉下颚一紧,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正正对上百里青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距离之近,她几乎可以看清楚对方每一根长若鸦翅的光滑睫羽,还有那双与常人不同异常漆黑仿佛能吸食人心的诡美双瞳。

    过分近距离的看着美丽事物与丑陋事物都有一种同样的效果——惊悚。

    西凉茉下意识地就想要偏开头,却不得不对上他的眼,西凉茉在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兴味后,便停止了挣扎,只垂下眼去,不看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淡淡地道:“千岁爷,您说笑了,小女并非妖物,如何会有两条舌头?”

    又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千年老妖。

    百里青瞅着被迫趴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神色从容,身上也只是微微僵硬,并不见太多紧张,不禁有点心痒难耐,这张脸上的平静,还真是让人想要打破来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轻笑着用戴着宝石护甲的小指轻佻地抚摸她的唇:“多少人想与本座结个奉养,怎么,小丫头,你不愿意?”

    西凉茉当然知道这些太监们虽然在宫里位高权重,有时候连宫妃都要讨好那些大太监,才能换得皇帝恩宠,但他们因为不能人道,所以便喜欢在宫内拉帮结派,有些会收徒弟,免去自己年老力衰之后无人奉养。

    也有更多的攫取了一定权力之后的太监,会在自己族人里挑选出一些少年,甚至成年男子做自己的供奉,也就是所谓的‘香火’,改写族谱,归入籍下,建立父子关系。

    但这对很视儒学为上的读书人来说,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哪怕是寻常百姓,若不是到了日子过不下去也不会过继儿子给太监当香火。

    但是世上之事从无绝对,如百里青这样的权势熏天,手染无数鲜血人命的人而言,无数趋炎附势之人巴不得上来捧鞋,何况能成为他的义子或者义女?

    只是……

    她虽然是因着他的权势而来,却不打算做任由他权势摆布之物,因为百里青对这样的人见得实在太多,若她没有一点儿特殊之处,迟早也会被他厌弃之后玩死。

    她也并不认为就算当了百里青的义女,处境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会给他更方便亵玩自己的理由,如果她没记错,很多太监收了义女,其实大部分都是用来‘对食’的,毕竟他们不能人道,却时常需要发泄自己见不得人阴暗心理**的。

    “千岁爷厚爱,茉儿怎么会不愿意,只是,小女没有乱认爹的习惯,何况千岁爷风姿神俊,小女实在不敢当承千岁爷的香火。”西凉茉越说,便越能发现百里青眼底的笑意渐深,他的长指竟然直接伸进了自己的唇里,极为暧昧的挑弄,但那种深并不是什么好意头,而是一种对于胆敢反抗自己的异类的不悦在聚焦。

    所以,她话锋一转,变成笑意温存:“但小女仰慕千岁爷,不知小女是否能认千岁爷为师傅,以承教诲?”

    “师傅?”百里青正在摩挲她红润嘴唇的食指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支着下巴低头看着怀里的纤弱少女:“你想要当本座的徒弟?”

    这丫头,看着温软,实际上又倔又强,这样的人本该如茅坑里的石子又臭又硬,难得的是她竟然有一颗九转玲珑心,见风使舵的本领也算是不错。

    “是的。”西凉茉很是认真的点头,随即从他身上趴起来,正色道:“对,师傅,我会好好供奉您的,为您养老送终,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您一口吃的。”

    说着把身上那块缀着麒麟玉佩的香囊给掏出来,双手奉上。

    百里青倒是颇觉得意外盯着那香囊,随后捏了过来左右翻番,看着上面还算精致但也看得出并不算太熟练的针脚,睨了她一眼:“怎么,是你亲手绣的?”

    “是,里面都是些安神的草药,所以小女做成了活动的口子,千岁爷若喜欢,可以将里面的草药换成自己喜欢的香料,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也是小女一番心意,请千岁爷笑纳。”西凉茉微笑道,竭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无比,同时语速适中,突出‘心意’二字。

    百里青哪里有看不出她的小把戏,西凉茉也完全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讨好,看着她一副期待的模样,只忍不住失笑:“你还真是会卖乖。”

    但确实能看得出她是真的用了一番心思的,料子选用的也是他尝穿的千金一匹的顶级流光云锦,络子也打得细心,包括这上头的麒麟玉佩都是难寻难觅的顶尖儿老坑翡翠。

    “怎么,你还真心想做本座的徒儿?本座有什么好处?”百里青半支撑着脸颊睨着西凉茉,眸光幽幽,不知所思。

    西凉茉淡淡地点头,神色却极为认真:“是,小女若能拜师而成,得千岁爷传授武艺,必定认真供奉千岁爷,绝对不以千岁爷的名头在外招摇,给千岁爷养老送终,供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

    也好恭祝请您早日看到徒儿我飞黄腾达,然后您早日驾鹤归去,尽享极乐。

    当然这一句是她自个儿补充上去的。

    百里青马屁听多了,却总觉得西凉茉的话吧,听着别无二致,但却似有点怪异,但他反应奇快,一会子就琢磨出这丫头是在咒他呢。

    百里青微微眯起眼,轻笑:“我当初说过,有你求我的那一天,既然丫头喜欢‘徒儿’胜过‘爱儿’,那本千岁便成全你好了,不过……。”

    西凉茉才不管他什么‘不过’呢,便立刻溜下软榻,在那红毯子上“咚咚咚”地对着百里青拜了三拜,然后一拱手举起桌子边的一杯香茶,恭敬地道:“徒儿西凉茉,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今日在此奉茶,见过师傅!”

    百里青话还没说完,就多了个‘徒弟’,他不由一怔,随后目光意味深长地锁在西凉茉的身上:“既然我的小茉儿如此急不可待,本座自然要成全你一片孝心。”

    他接过她的茶品了一口搁在桌上,忽然问:“我且问你,你可是把本座赐给你的头饰让你那妹妹拿去了?”

    西凉茉一顿,心道,就知道他会计较,她叹了一口气:“师傅恕罪,只是,我们府邸上老太太的意思,茉儿总不好忤逆。”

    “哼,一点子后院的事儿都处理不好,本座要你来做什么?”百里青‘呯’地一声将茶盏甩在茶几上,狭长的眸子眯起。

    一股子阴郁森寒的气息从他身上流泻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西凉茉垂下眸子,轻言细语地道:“师傅息怒,茉儿怎么敢将您赐之物让人轻易夺走,太子甄选之宴后,茉儿自会让她们将吞下去的吐出来,并附上‘本金’。”

    百里青玩着自己手指上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似笑非笑地道“若你做不到让本座满意,从此便呆在本座的后院,我自会向你父亲讨了你来,相信他会同意用你来换边境十万担的粮草。”

    西凉茉猛然抬眼,锐利的目光冷冷地对上百里青幽幽诡谲的狭眸,毫不畏惧那种逼人魂魄的阴霾压迫,随后她垂下眸一字一顿地道:“师傅放心。”

    是,她当然相信她的父亲会同意的,也不该意外百里青这样尖刻残酷的要求。

    呆在后院的意思,无非就是成了他的专属玩物。

    百里青顿了顿,依着鎏金软红的床榻,单指搅着自己一缕如乌色流光一般的发丝,染了昂贵重紫石的狭长魅眸半挑着睨向西凉茉:“过来。”

    西凉茉一怔,随后全身警惕,脸上带着明媚笑意地靠过去,果然,在刚刚靠过去的霎那,百里青眸底闪过一丝诡芒,伸手就向她抓去,西凉茉早有防备,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百里青攻势不变,手势下沉,直接抓上她胸前衣襟。

    这下流的千年老妖!

    西凉茉暗骂一声,身子一缩,他冰凉的长指已经穿过衣襟。,在自己胸口上划过,带来一阵战栗,她立刻弓起腰,转脸死命向后一挣。

    百里青与高手过招也不知凡几,就是没料到这厮竟然顾头不顾腚,一下子把个翘翘的屁屁拱到自己面前,原本该是一掌拍过去,便是个骨碎内脏残,但他不过是想要玩玩这丫头,自然是不会下这重手的,就是那么一犹豫。

    只听得‘嘶啦’一声,西凉茉的衣襟已经被她的过度用力撕了个大口子,她收势不住,一头向下大力地栽去。

    她原以为会碰个鼻破血流,却不想一脸砸在一大团柔韧,刃带硬的玩意儿上,虽然还是很痛,但西凉茉心中大呼还好还好!免去破相之苦!

    却未曾注意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哼。

    当然很快她也发现不对劲,自己双手扶着的修长而略带温软,肌骨结实之物不正是九千岁大人的覆盖在长袍下的一双性感长腿,是什么?

    她正倒趴在他身上,那么自己的脸岂非正正撞在他腿中间,那一团刃带硬的……莫非,难道,居然是太监们最重视,也最忌讳的——宝物?!

    西凉茉蹭地一下子宛如触电一般弹起,但是随后自己小臀上传来的热气,告诉她,她犯了个错误,居然直接把自己翘起的屁屁,压到了百里青的脸上!

    秋日虽然寒凉,但是早晚温差颇大,今日又是个暖阳天,所以西凉茉身上依旧穿着的单薄的夏裙,只是披了件秋香色的锦绣缠枝荷花薄披风,进了百里青的书房,就将披风让白蕊收了,在外头耳房候着。

    所以,从未有人触碰过的敏感的部位上传来的男子湿热的气息,让西凉茉瞬间浑身一抖,脑子一片空白!

    而恰在此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口传来何嬷嬷有点无奈的声音:“千岁爷,辛公子跪在如梦院外头,非要见您一面。”

    她原本是想着最近宫里新来的扬州厨子做了些甜点儿,千岁爷除了爱磕瓜子,就是爱吃甜点儿,正好郡主也在,便领着宫女端来给两位主子尝尝,却不想在如梦院的门口见着了辛公子跪在那里,更没想到往日从来不在书房恣意的千岁爷竟与郡主正在……以颠鸾倒凤的对食。

    何嬷嬷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她当司寝宫女的时候,皇帝和嫔妃欢爱的场面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也只不过楞了片刻,就自然而然地放下手里的甜点,一挥手,将两个面红耳赤的小宫女挥退,自己也躬身退出,还很体贴地将门带上。

    这……这……这……

    西凉茉捂住胸口,直想一头撞死算了,任由她再冷静沉稳,也没想过会遇到这样大囧无比的场面,这么惊悚的姿态居然还没身边的人撞见。

    “想不到徒儿你竟如此热情……不若与为师一起换个姿势?”

    身后传来百里青闷闷的,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声音,让西凉茉宛如屁屁着了火似的一下子手脚并用地向床榻旁边爬,过程之中,也不知碰了什么地方,她总能感觉百里青的身子僵了又僵。

    好容易从百里青身上爬下地,西凉茉立刻深呼吸一口气,面红耳赤地强自镇定转过身对着百里青道:“徒儿非有心之举,实乃徒儿胆小如鼠,所以还请师傅见谅。”

    胆小如鼠?

    她若胆小如鼠,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大胆的?

    好、好、好,他果然收了一个好徒儿。

    百里青冷嗤一声,仿佛在忍耐着什么,轻轻地喘了一口气,也不搭理她,径自慢慢坐起。

    过了一会再起身,冷淡地吩咐:“你在这里呆着,本座有事要处理。”

    说罢,便拂袖而去,只余下西凉茉一人对着瞬间失去压迫感的空间,大松一口气。

    她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子呆,总觉得百里青身上那股子靡丽的香气总在鼻尖缭绕,她有些坐不住地索性推开了窗。

    秋日浅阳落进窗里,有飒爽秋风陡然拂入,带着草木清香的风吹散了一室迷离,也让西凉茉躁动的血脉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冰凉清新的风,脑间却还是闪过方才的画面。

    看百里青样子,貌似自己的攻击正中最脆弱之处,自己是有点惹怒了九千岁,撩了老虎须,太监原本接受阉割后,对自己那地儿就异常小心,也异常忌讳……

    小心?

    西凉茉却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无意识地摸摸自己仍旧燥热的脸。

    忽然想起她转生之前,拜当年信息发达所赐,多少对净僧术也有耳闻。

    方才的触感和面积,可并不像一个失去了净了身的太监所能拥有的。

    难道……

    难道他根本没有净身?

    一个惊悚的念头陡然在西凉茉脑海中掠过。

    她顿时一惊,但随即又暗道,不,这不可能,她调查过九千岁百里青,他十余岁出头便进入宫闱,从最底层的冷宫小太监做起,彼时根本没有拥有如今的权势,能瞒过每年内务府的净身检查。

    但若他真的没有净身,岂非说明当初外头流传的那些他以色侍奉君王的流言便有了真实性?

    不,当初他一个小小太监如何能接触到皇帝?

    西凉茉不断地提出疑问,再被迷呜重的现实所打翻。

    可是,一旦有了疑问,便如一颗野草的种子埋在了心底。

    她甚至因此而生出一丝隐秘的兴奋,如果九千岁真的没有净身,那么她掌握的这个秘密就将颠覆朝政,甚至掀起巨大的腥风血雨,那么,自己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果然,这是个人人有秘密的世界。

    西凉茉望着窗外一片枫叶飞红,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若有所思的浅浅弧度。

    她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凉风吹得她打了个浅浅的喷嚏,才想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漏刻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西凉茉这才觉得方才无意识的思考间,喝了不少水这一等,实在忍不住,向那伺候的宫女打听后,便绕到书房后的净房去解手,看着那奢华薰香的茅房和镶嵌着宝石的华美马桶,她忍不住摇摇头,人骚包,连马桶也一样骚包。

    正是净手,忽然见纱窗几个穿低品级衣衫的太监抬着什么两个担架似的东西从一个小门走了出来,一个边走还边道:“真是晦气,领赏的事轮不到咱们,总是这样的事轮到咱。”

    西凉茉望去,只见那担架上盖着黑布的东西在微微颤抖,似是活物,底下下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淌了出来,细看下去,竟是暗红的血滴,她不由一惊,略偏了身子闪在窗边。

    另一个小太监哼哼道:“这都是这个月抬出去的第四个和第五个了吧,霜血园的嬷嬷可高兴了,又多了花肥,只可惜这些好皮相都被了生生剥皮,整个血猴子一样的,爹妈都认不出。”

    “切,督公这里最不缺好皮相的人儿,哪一时没有那些狗腿巴结的送上来,这么多年也就是音夫人和辛公子最得宠,只可惜那辛公子的身子这一次恐怕要废了,你是没瞧见,当着大家面扒光了上了那种刑,他就是方便都困难。别说伺候督公了,我瞅见他那身漂亮细皮嫩肉的都舍不得下手,他竟是个倔的,是一声没吭,只瞅着督公不说话,把督公气得下了狠手。”之前说话的小太监似炫耀自己知道的秘闻多,带着淫意地嘿嘿直笑。

    “哼,好好富贵不享,让他勾搭这两个戏子,不是活该么,我们求督公看一眼都不行呢。”

    “你是不想活了,才想伺候督公呢……。”

    说罢,几个小太监在那嘻嘻哈哈地低笑起来,直到何嬷嬷的一声冷叱响起:“作死么,还不快把这些腌臜物事运走,可也是想被送到霜血园去!”

    几个小太监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有血,赶紧分出一个人去提水打扫,剩下的连连告罪后抬着“腌臜物事”一溜烟地走了。

    只余下西凉茉站在净房里,微微拧眉,太监不能人道,但私下用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玩男弄女的事情都不少,哪怕自己不能占有对方,也要霸占着用各种耍弄虐待。

    前朝东厂督公刘瑾还有传说生吃小孩脑髓,烹煮胎儿,只因为他们相信吃了童子脑或玩弄童子就能将阳物再生,再世为人。

    百里青,方才就是去处理此事了罢。

    若他是个正常男子,心态正常,如何会行事如此残酷?

    西凉茉又怀疑起自己的之前的猜测来。

    远远一会子又听见一阵衣袍瑟瑟之声,又并着一道男子泣求之音:“督公,辛颜知错了,且求您放过宛娘与园娘吧,她们真的只是我的弟子,是辛颜有意于宛娘,非是宛娘勾引于辛颜。”

    何嬷嬷的声音又响起来,与寻常她温醇含笑的声音不同,此刻她声音异常的冰冷甚至带着杀意:“辛颜,你当初卖身于千岁爷是怎么说的,如今不但勾三搭四,还出卖我司礼监,督公留你一命已经是宽宏恩赐,那两个小贱人早已被剥了皮,你还敢造次是想要步她们后尘么!”

    似乎有人一脚踹在那人心口上,那人惨叫一声,只听得百里青冷漠的声音响起:“拖下去!”

    便有人干脆地应了,利索地拖走了人。

    西凉茉只听得那辛颜怒骂:“百里青,你这魔头,心性残忍,不知情为何物,必定受万人唾骂,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随即只听得他一声惨叫,不知是断了舌头还是被堵住了嘴,便一路被拖走了。

    空气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弥漫着腥浓的血腥味。

    西凉茉静静地摒气凝神,不让外头之人察觉自己的存在,她可不认为百里青希望被他人所知自己戴了绿帽子。

    但,百里青忽然淡漠地道:“怎么,还没听够么,还不滚出来?”

    他声音极为悦耳,却也极冷,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味道,让人不寒而栗。

    西凉茉叹了一声,千年老妖就是功力非凡,若哪日她学得这样一声听息辨位的功力,也算是是不负‘老妖’恩泽!

    “师傅说笑了,徒儿尚未修炼至珠圆玉润,如何能滚出来博您一笑。”西凉茉定了定神,掀了帘子,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百里青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偷听偷窥被揭破后的惊慌与尴尬,便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个脸皮子够厚的。”

    西凉茉以袖子掩了唇,一双妙目盈盈:“师傅谬赞,彼此,彼此。”

    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被宠幸的戏子戴了绿帽子而堵心,还是被西凉茉的厚颜而堵肺,百里青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眉目阴霾地冷睨着她,轻哼了一声:“丫头,别忘了你若不能交出让本座满意的答卷,辛颜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

    说罢一甩袖,转身就走。

    西凉茉看着他修长优雅却似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子逼人阴诡的背影,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毕竟,今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跟屁虫似的跟着百里青穿过重重院落,也不知走到哪里才进了一处院子里,一个与何嬷嬷打扮相似,但身形干瘦的老嬷嬷领着四个身强力壮的下等太监迎过来福了一福:“督公,一切都准备好了。”

    “行了,你们下去罢。”百里青随意地一摆衣袖,将他们打发走,便向房间里走去。

    西凉茉自然也是跟了上去,一进房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幅白玉屏风,白玉在阳光下莹莹生光,上面刻着的也是一幅春宫密戏图,上面男女同样纤毫毕现,颠鸾倒凤,栩栩如生。

    只是西凉茉已经在那书房里看多了,也只是瞥了两眼,并不以为意,四周皆垂落着轻纱罗曼,屏风边桌案小几则以金丝楠木所制,极为精妙。

    但百里青素喜有香气的紫檀木,这金丝楠木虽然也颇为贵重,但看在西凉茉眼里却还是颇为突兀,但一转过屏风,她就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家具皆是金丝楠木而非紫檀木了。

    屏风后,是一个足以容纳十数人的白玉池,正袅袅飘出淡淡岚烟,七彩斑斓。

    西凉茉下意识地就倒退两步,捂住了唇鼻。

    透明的水却飘出了七彩斑斓的烟,事有反常极为妖,这水莫非有毒?

    百里青冷淡的声音飘了过来:“还不伺候本座更衣,是想死么?”

    西凉茉微惊,百里青向来喜怒无常,但往日与自己相处之时,却素来是带着三分戏弄,从不曾这样直接的发作。

    而且,她也是仗着百里青其实并没有将其实毫无威胁性的自己放在眼中,又似乎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所以才对她如此兴致盎然,所以才敢三番两次地在对方手下近乎挑衅似的作为。

    当然,自己的这一点子并不算太出格的胆大妄为自然也是经过算计和拿捏的,既恰到好处地挑起百里青的兴趣,又不会惹怒他。

    宛如刀尖之舞,稍不小心,就全军覆没。

    而今日,他的心情非常差,差到毒舌之功都倒退了。

    她素来最善于揣测人心,所以此刻西凉茉立刻收敛了心神,乖巧地走到百里青的身后,也不去理会那些七彩岚烟,只伸手去替百里青宽衣解带。

    他总不会毒死自己就是了。

    百里青低头看着西凉茉有些生疏却很镇定的动作着,鼻间传来她发丝上的清新的夹着薄荷清凉气味的香气,狭长诡美的眸子里有幽幽流光淌过。

    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西凉茉在他诡谲的目光下,只觉得压力山大,好在他穿着的是宽袍大袖的常服,解了那华美的锦绣饕餮纹腰带便很容易地解开。

    她替他除了外袍,靴子,腰带,和一堆玲珑玉佩之类的挂饰搁在一边的衣架子上,百里青身上就只剩下一件宽松的艳紫色中衣与白绸裤子,西凉茉伸手准备替他解开中衣,百里青却忽然开口了:“除了中裤就是。”

    西凉茉点点头,顺从地蹲下身子替他解开裤带。

    “以郡主之尊,做这些下人之事,不觉得羞辱么?”百里青淡漠阴霾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西凉茉动作稍停,只是抬头微微一笑:“徒儿伺候师傅,不是应该的么,至于这郡主不郡主的,亦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您若想要,就是公主贵妃来伺候您也不是难事。”

    “你倒是实诚,若非本座知你仍是处子之身,这般从容伺候人的功夫,倒是不比红袖招的姑娘差。”百里青阴冷冷地一笑。

    西凉茉微微躬身,替他褪下中裤,只是淡淡一笑:“师傅说笑了,若徒儿这样的在红袖招,想必没几日红袖招就要倒闭了。”

    这等毒舌功夫,若唤作西凉仙,想必是早已羞愤欲死,奈何却是西凉茉,于她而言,不损一根毫毛,不痛不痒,自当他在放屁。

    百里青被西凉茉一副宠辱不惊地模样,外带一句自我调侃,气得牙痒痒的,随后冷哼了一声,拂袖就进了白玉池。

    看着到底没有能褪下百里青身上所有的衣服,一窥究竟,西凉茉忍不住遗憾地暗叹一声。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若能看到他的秘处,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净身了的。

    但想一想,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若此刻真看到了不该看的秘密,百里青不管还要利用她做什么,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说不得,当场取她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傻了么,伺候个人都不会,还不去把桌上的酒端来。”百里青趾高气扬地下着命令。

    西凉茉也不怒,只自顾自地去端了酒,回来的时候,百里青已经穿着宽松的衣袍浸在水里,亮紫色的衣袍浸润了水半敞开着,露出他肌理分明,线条优美而结实的雪白胸膛,水面下飘散的衣摆间是他修长优雅的腿懒洋洋地半曲半伸。

    美人入浴,七彩岚烟飘若九天香雾,纵容是西凉茉知道九千岁心如蛇蝎,手段血腥非常,也不得不赞一声,温泉水滑洗凝脂,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百里青慵懒地舒展了双臂半靠在水里,去了玉簪的如墨长发宛如一匹华丽的丝绸半洒在水里,漾开阵阵涟漪,与他苍白如上好白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染着胭脂的艳丽而阴谲的眉目在水萎下,多了几分柔和,愈发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若他只是身为男子,若不能随侍君王侧,真真是可惜可这样的容颜与身体,西凉茉脑海里陡然掠过这样的念头。

    随后,她摇摇头,失笑,男生女像,自古便是不祥之兆,如今这位不也是么。

    她跪坐在百里青一侧,端了青玉酒壶,为百里青斟了酒,递到他身边,温声道:“师傅,请用。”

    百里青接了过来,同时懒洋洋地道:“把衣服脱了。”

    西凉茉手上动作一顿,谦逊地笑笑:“师傅,徒儿怎么敢以微末之躯亵渎师傅的眼呢,不若待徒儿请何嬷嬷唤来您的美貌姬妾伺候您。”

    百里青闭着眼边品酒边淡淡地道:“你筋脉纤细,身子亏欠太多,若不能易筋筏髓,此生难有所成,既然你不愿意在这天山白玉洗髓池里修炼筋骨,那便算了。”

    被百里青一下子戳破今日来的目的,西凉茉也没不好意思,只犹豫了她今日这么厚脸皮,真就是来拜师的,就是惦念着他再替她金针度穴,传授武艺。

    在西凉本家的遭遇,让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若她只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心机就能一往无前,毫无阻碍是不可能的,若无百里青出手,她说不定早已死在西凉本家,就算是勉强凭借那一点儿三脚猫的功夫逃脱,身边的人不知道折损凡几。

    她原本在这世间就根基薄弱,在靖国公府邸多方人马监视下培养自己的势力,极为不易,所以白珠和白珍的折损都让她心痛不已,若以后再轻易折损,她拿什么与西凉仙和西凉世家之流一拼?

    所以,她需要变强,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身边人的拖累,可白嬷嬷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心知肚明,这具身体自幼还是真正的西凉茉的灵魂所在时,就已经亏欠太多,想要依靠正统修习之法速成,几无可能。

    但百里青却不同,他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夫,必定搜集无数歪门邪道,一手难得金针度穴的功夫比白嬷嬷的教导不知精妙了多少。

    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要来求他。

    不管他出什么难题,只要不越过她的底线,她就接受。

    所以,此刻西凉茉只犹豫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坚毅之色,随后手脚利落地脱起衣衫来。

    不一会,她身上便只脱得只剩一件碧色绣彩莲的软锦肚兜和一件白绸亵裤,犹豫了半晌,她一咬牙,正要解肚兜的绳子,百里青忽然懒洋洋地发话了:“行了,过来给本座倒酒。”

    西凉茉耳朵泛出一抹红来,她还是顺从地走到百里青身边执壶为他斟酒,只是百里青这一次伸出的手却没有接过她的酒杯,而是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肚兜,然后一扯一抛就把西凉茉一下子甩进了水池中央。

    西凉茉不防,大惊之下,跌进水里,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水,手脚并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一阵咳嗽,几欲骂人,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那一抹岚烟仿佛有生命的蛇一般,闻腥而动,一下子缠绕上她的颈项蜿蜒而下,绕过全身。

    她大惊,正要开口,百里青却再次悠悠地发话了:“丫头,你最好别随便说话,随便动,这妖岚之雾,是天下至毒,只有这洗髓池里的妖岚之水才能克制,若你此刻随便开口,这雾气就会钻入你的身体,自肺腑侵袭,若你六腑**化水而亡,休怪本座没提醒你。”

    西凉茉立刻不敢说话了。

    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珠。

    这妖岚之雾看似七彩美妙,触之上身,才知道它竟然无比阴寒,而浸泡到半身的妖岚之水却莫名其妙地让西凉茉感觉越来越热。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冷如藏海高原冰川之风,几乎腐骨蚀肉,而水却滚烫如岩浆,她只觉得下半身烫得皮开肉绽。

    可西凉茉知道这或谢是这些诡异东西混在一起的效果,神经传导而出的感觉,却未必是真的。

    所以她死死咬住牙关,头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她竟然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死死地盯住那一幅白玉屏风,仿佛上头能开出一朵花来。

    百里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由心中也有微微异样,这小丫头,竟然这般有骨气和韧性么?

    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慢悠悠地品起酒来,还唤人拿了奏折进来批阅。

    直批得日头快要西沉,他才抬起眼,看向那水池中央的西凉茉。

    她脸色惨白,牙关紧闭,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晕了过去。

    百里青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轻叹了一声:“本以为是个聪明和软的,却不想你倒是与你母亲一样倔强,真是时也,命也。”

    随后他放下奏折,让伺候的太监们拿了出去,自己缓缓向水池中央走去,那些岚烟仿佛极为怕他一般,走过之处,无不散开。

    他手间不知何处变出数根金针,眸光一眯,手法利落地插在西凉茉身上,不一会,西凉茉原本僵硬如石的身子就软绵绵地往水里滑。

    百里青长臂一伸,将她捞在怀里,打横抱起上了岸。

    西凉茉一直在做梦,仿佛一会子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一会子又掉进了冰冷的寒潭里,总有面目狰狞的蚀骨巨蛇不断地在追逐着她,要吸取她口中的精气,她逃过,躲过,却终是避不过,她终将绝望,便不再逃跑,突然拼死转身抱着那巨蛇,一口咬住它猩红的蛇信,纵深一跃落下万丈深渊。

    “啊——!”西凉茉一声尖叫,猛地坐了起来,同时‘呯’地一声撞上了什么。

    口鼻唇齿一阵剧痛,她捂住唇,忍不住地叫出声,耳边却传来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蠢丫头,你想死么!”

    她睁眸一望,却见一身素紫中衣的百里青同样捂住自己口鼻,狭长诡美的眸里闪着阴霾凶焰,阴狠狠地瞪着她。

    西凉茉楞了半晌,忽然舔了舔自己的唇,上头除了血腥味,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师傅,你刚才是不是在……。”她顿了一下,还是不说了。

    有些事,不说比较好。

    说了就是错。

    “怎么不说了?”百里青舔着唇上的鲜血,阴森森地盯着西凉茉细白的脖子,满腹郁气,快气炸了,今儿见着这死丫头就总不顺心,先是辛颜那贱人,后是连遭这臭丫头的各种‘袭击’,他纵横江湖这些年,多久都没人能伤他一根毫毛,今儿倒好,上面下面都着了道。

    如果不是……他干脆把这臭丫头玩死算了。

    西凉茉被他盯得一身恶寒,暗叫不妙,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只盖了张薄薄丝被,扯过衣服,七手八脚地边穿,边道:“师傅,徒儿知道您苦心孤诣,如今徒儿愚笨,不小心伤了师傅,待徒儿回去细细私下揣摩修习后,必定不负您这番教诲。”

    说什么,难道说您方才是不是在轻薄我?

    算了,太监是最难伺候的生物之一,男女之事乃其大忌讳,不管他方才在做什么,于她而言都是无关风月,她可不想在这上头触他逆鳞,走为上策。

    她麻溜地一下子就拾掇好了,朝百里青讨好地温婉笑笑,转身就走。

    百里青诡美狭眸微眯,竟然难得地没有为难她。

    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小丫头若不是根本不将男女之事放在心上,真正的冷血无情,便是常经风月,所以对男女之事,并不大防,他混迹朝野江湖多年,见惯多少风月无边之事,却是第一次,摸不透这丫头了。

    随后,他沉思片刻,唤了身边常伺候的红衣大太监过来,淡淡吩咐:“小连子,让魅部选几个人,跟在贞敏郡主身边。”

    小连子一愣,司礼监魅部的人通常都是顶尖的杀手,从来只执行千岁爷屠戮之命,但他并不多问,只遵命离开。

    ……

    西凉茉一身凌乱出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子,索性戴着兜帽,领了一肚子疑问的白蕊和沉默的何嬷嬷一同出了府,到了香铺子里与白玉换回了衣衫,一路回府不提。

    且说这一头,皇后娘娘要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传出去,西凉茉让人在外头以自己的名字开的胭脂铺子就被挤破了头,一尊香粉卖到十两银子一盒也有人抢。

    除了那些心怀憧憬的小姐们,连带着也有那想要讨好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太子良娣的贞敏郡主的人也不少。

    临选前这日,西凉茉领着何嬷嬷与白蕊一同到了香铺子里,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一见主子来了,立刻迎上来笑着道:“主子,楼上的帐目已经整理好了。”

    西凉茉看着她给自己打了个手势,就知道那位贵客果然来了。

    她笑了笑,提着裙子上了楼,这楼上被她改造成了十几间雅致的包房,提供最好的茶水点心,也只接待不愿意在楼下挤着的贵族小姐们,她一路进了最里面也是最华贵的包间。

    一进门,便对着那坐在紫檀嵌八宝圆桌边戴着面纱的女子恭敬地福了福:“西凉茉见过太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她戴着金丝垂珠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着含冰凝雪似的美眸,头挽了高高的飞天髻,只插了一只八尾翡翠凤凰簪,一身素白绣绿牡丹锦袍愈发显得她高贵冰冷,让人不敢直视,她淡漠地道:“起来吧,你我亦算是熟人,不必如此客气。”

    虽然说话客气,但语气并没有半分熟悉亲近之意,倒是愈发显得高高在上。

    西凉茉也不恼,只笑笑起身,从白蕊手上拿过一只十寸见方的精美的雕金丝菊嵌绿宝的绿檀盒子,放在大长公主面前:“公主,这些是茉儿为您准备的醇珠流芳系列的胭脂与香露,用的是今年春日的桃花、夏日的牡丹,秋日的龙爪菊并蔷薇木、鸢尾花、佛手柑与南海珍珠历经十晒,十筛,十磨所制成,茉儿亲自制了一个半月,也只得了这么一套,不但色泽鲜艳,不易掉色,并且有养颜之功效。”

    胭脂与花露都装在纯金拉丝嵌宝石并且制作极为精美的盒子里,看着便让人心动。

    大长公主看着这些,冰雪一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亮光,拿起来看看闻闻,却似乎漫不经心地问:“明日,就是太子甄选良娣之日,不知贞敏你可准备好了?”

    西凉茉看着大长公主,忽然一怔,似露出一点似悲似喜的模样来:“准备?准备不准备,结果都不是我能选择,又何必如此费心?”

    她的话成功地勾起了大长公主兴趣,大长公主含冰带雪的眸子睨着她:“怎么,贞敏,你难道不想成为太子良娣么?”

    西凉茉似没料到大长公主如此直接,她垂了眸子轻声道:“公主,儿女之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我们女儿家做主?”

    一番话让大长公主眼里闪过一丝颓然之色,随后又冷冷地一挥手,让自己的宫女退了出去,何嬷嬷也机敏地拉着白蕊出了包间。

    “贞敏,你真的不想成为太子良娣,听说本宫那位皇后婶婶可颇为中意你做她的儿媳。”大长公主品了一口茶目光锐利如冰锋一般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捧着茶,仿佛极为不安的模样,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含了泪,默默不语。

    大长公主见她不说话,不禁有些心焦,原本冷冰冰地语气也急促起来:“你若是有什么委屈,自与本宫说就是,说不得本宫能助你?”

    “公主,茉儿……茉儿已经有意中人了,只却是身不由己。”西凉茉仿佛踌躇许久,咬了牙终于说话了。

    大长公主一愣,含冰凝雪似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异色:“你有意中人了……。”她忽然想起一些隐秘的传闻,德小王爷司流风曾有意向靖国公家的大小姐下聘,却被回绝了。

    西凉茉放下茶盏,苦笑一声:“是,但我想我该是不必太担心自己会被选上太子良娣的。”

    “哦,怎么说?难道还有人比贞敏你更合适当这太子良娣?”大长公主睨着她。

    “自然是有人比我更适合。”西凉茉轻叹一声。

    大长公主眸子里掠过一道冷光,随即很是不屑:“你说的,难道是西凉本家的那个西凉妩么,一个愚蠢女子,也配站在太子爷身边?”

    西凉茉顺着她的话有些犹豫地轻声道:“太子爷龙章凤姿,寻常女子大约都是配不得的,所以太子妃她们才如此福薄。”

    皇室贵戚间早有传闻,太子命硬,克妻克子,只是太子身份尊贵,这样的传闻没多久都被打压了下去。

    大长公主却似乎颇为满意西凉茉的话,淡淡道:“是啊,福薄之人却想常伴龙子之身,自然要削薄了寿命。”

    西凉茉似眉间含着轻愁:“所以,我也很担心我那二妹妹,如今,她身子本就不好,若是伴在太子身边,承受不住龙子威严之气,若是就这么折损了,且不说二娘,就是爹爹和祖母大约也会很难过的。”

    大长公主的目光一寒,梭然盯住西凉茉:“你说什么,你那二妹妹不是端阳县主西凉仙么?原本是要入宫的,但上次被皇兄厌弃之后,凭她还想嫁给太子?!”

    西凉茉咬了咬唇,轻声道:“公主大概不知,茉儿虽然是嫡出,但之前在府中并不得宠,与二妹妹自然不同,二妹妹琴棋书画都极尽善美,早年便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多少人踏破门槛求亲而不得,便是要入宫侍奉君王的,只是陛下虽然因为误会厌弃了二妹妹,但二妹妹本就是天之娇女,冰清玉洁,样样都是拔尖的,二娘希望她能入宫陪伴太子,也不足为奇,贵妃娘娘想必也是问过了陛下或者皇后娘娘的,看二娘的样子,若非有十足把握也不会让二妹妹入甄选宴。”

    每伴随着西凉茉说一句话,大长公主的眸子就冷下来一分,直到最后便是一片森寒:“十足把握?韩氏凭什么十足把握?”

    西凉茉赶紧捂住唇,强自笑道:“公主,茉儿不过随口一说。”

    大长公主看着她仿佛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缓和了语气,冷漠地道:“本宫不会怪罪于你,只是你心中属谁,竟然连太子爷都入不得你的眼么?”

    看着大长公主锐利而咄咄逼人的目光,西凉茉暗自冷笑,随后垂下眸子淡淡道:“越女有歌——心悦君兮,君不知,公主难道不明白,眼里若有了那一个人,便是再好的一切,都入不得心中了么?”

    长公主如遭雷击,神色有些恍然,呐呐道:“我当然知道……。”

    随后便匆匆起身道:“本宫先行一步,银票已经给了掌柜。”她临走也未曾忘记拿上西凉茉给她的脂粉香露。

    西凉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清冷:“心悦君兮,君不知。”

    如今,她的布局已成,就看明日,西凉仙是否能入瓮了,韩氏若知道当初在赏荷宴上准备对付自己的刀子,如今转来成就害了女儿的利刃,不知会否心痛至死?

    ------题外话------

    好了~~咱们静候明日某女倒大霉吧~~~~

第七十章 恶上恶 上

    太平大长公主正准备下楼归府,忽然听见走廊另一头西凉茉随身的大丫鬟白蕊正将一名身着鹅黄衣裙,装扮雅致的少女送入一间厢房,白蕊正转头唤楼下的小丫头:“还不去准备香茶点心给县主的厢房送来,一会子再将那几篮从新洲采买的胭脂送上来。”

    言罢,白蕊便也随之进入厢房。

    大长公主的脚步一顿,身后也传来西凉茉与另外一个大丫鬟白玉的声音:“什么,二姐姐来了,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已经走了,可别让她们撞上。”

    听着身后脚步匆匆,大长公主眉间一凝,目光落在隔壁房门大开的那间厢房上,她计上心来,转身绕进了那间厢房,让自己的侍女将门关上,随后她静静地坐到了靠近西凉仙厢房的那一边,果然隐约能听见那一边厢房里对话的声音。

    太平公主不顾高贵公主形象,立刻将耳朵靠着那一扇薄薄的墙壁侧耳细听。

    那一头正传来了西凉仙矜雅而隐含傲气的声音:“怎么,难道就因为公主殿下觉得我们配不上太子殿下,我们便不能参与甄选太子良娣么?”

    西凉茉轻叹一声:“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博学多才,是未来佐世之君王,姐姐我虽有郡主封号,却也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

    太平公主在这一头暗自点头,对西凉茉的一番话颇为赞同,也生出几分好感,好歹还是个明白自己斤两的。

    西凉仙在那一头冷笑:“我看大姐姐是心中已有属意之人了,不过姐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母族衰微,根本不能襄助殿下,我却不同,不但贵妃娘娘是我姨母,韩家更是出过数位皇后与皇妃之族,父亲从小最疼爱的也是我,所以你最好明儿乖乖地助我一臂之力,否则……哼。”

    太平公主冰冷的眼底掠过轻蔑与森寒,这女子实在太过放肆,竟然如此威胁自己的同胞姐妹,便是想仗着韩婉语那贱人之势还想登上皇后之位么?可笑

    这时,西凉茉又说话了,声音温柔地劝慰:“妹妹,我倒是觉得太平大长公主殿下说得没有错,你我已经生在富贵之家,何必定要与人争个高低,以妹妹之姿,便是不入宫,做个一品夫人也是可以的呢。”

    西凉仙很是轻蔑地回道:“你这般姿色才德自不敢攀龙附凤,我却不同,至于那位公主殿下,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自然是看我们这些冰清玉洁的年轻姑娘不顺眼的了,我又何必理会她?”

    太平大长公主原本是如今陛下最小的妹妹,皇帝登基的时候,她也不过才四岁,比皇帝刚出生的太子也不过大了三岁,当今皇帝也并非最初的太子,只是后来前面兄弟皆不中用,先皇又爱重这个儿子,所以才让他继承了王位,当然这是皇帝登基后朝廷的说法,当年究竟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自古以来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只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时间将反对自己的兄弟杀了好几个,又放逐了两个王爷,废了三位据说勾结废王意图谋反的公主为庶民,所以至今仍旧在京城居住的便只有当初有从龙之功的宁王与从不参与政事,整日眠花宿柳名声极差的梁王,而皇帝唯一的同胞小妹便成了年龄最长的公主,底下那些更小的公主更是不成威胁了。

    按理说皇帝应该很疼爱这位胞妹,皇帝初初也确实是疼爱的,但后来西狄来犯,当时的靖国公西凉无言还是镇边抚远将军,乃是就职于蓝大元帅的旗下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虽然历经大小二十多场战役,终于将西狄挡在国境之外,但西狄强盛并不弱于天朝,即刻向天朝提出要皇室公主和亲与纳贡的要求。

    就此断绝了天朝打算用皇亲贵女加封公主和亲的要求,而唯一适龄的皇室公主就是年方十五的皇帝亲妹,于是皇帝不顾小公主哭闹,将她封了太平大长公主嫁给了西狄大皇子,奈何十年之后西狄大皇子却死于皇室内斗,太平大长公主无子,不肯留在西狄,而此时,西狄正是内斗火热之时,无暇他顾,就同意了天朝的要求,将太平大长公主送回了天朝。

    皇帝对这个小妹妹心中有愧,自然对她是万分呵护,事事都给予最好的,奈何大长公主已经不若曾经活泼纯真,总是一身冰雪似的,待人冷若冰霜,也不肯依皇帝的要求再觅良人。

    太平大长公主牺牲自身换来一段天朝太平,所以虽然她待人高傲冷酷,在朝地位却是相当超脱,受人尊敬的。

    所以,即便纨绔子弟们在背后说她虽然依旧貌美,但却是个心如死灰,无人要的老寡妇,当她面上,却人人恭谨。

    太平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背后那些贵夫人多少对自己都有些议论,毕竟一个女子死了丈夫,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却从没有亲耳听到如此刺心。

    如今听到西凉仙如此评价自己,岂有不勃然大怒之理。

    她面若冰霜,一下子站了起来,眼中闪过森然杀气,但还是忍耐住了,慢慢坐下来,只是身上散发的寒意,让一旁伺候的侍女都不寒而栗。

    西凉茉柔婉的声音里含了三分怒意:“妹妹,切莫如此妄言,公主若非为我天下苍生,如何牺牲这如花美眷,年华锦绣去成全男人们的野心,男人们不明白女儿僧痛苦艰难,你身为女儿家,难道不明白么,听说彼年公主容貌冠绝京都,与才德出众的少年太子并称天朝双璧,必定有许多才俊想求,却离家去国三千里,真真是叫人感叹唏嘘。”

    西凉茉一番感叹,宽慰了隔壁太平大长公主一颗冰冷的芳心,她略略轻叹,想不到贞敏无意中竟能体察她的心境。

    不由暗自已经将西凉茉引为知音之人。

    只是……西凉仙!

    太平大长公主金珠面纱下露出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容来,鄙夷地轻喃:“冰清玉洁,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端阳县主。

    她不想再听,泠然起身,推门下楼,领着自己的侍女悄然从后门离去。

    而太平大长公主所不知的是,就在她离开国色坊大门的那一刻,西凉茉便推门而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而一旁白蕊领了个面容陌生的少女出来,她赫然穿着西凉仙平日最爱的一身装扮,只是容颜平平,她一出来便对着西凉茉福了福身子:”郡主。“

    一口矜淡的声音亦与西凉仙不差半分。

    西凉茉看着少女,微微一笑:”怜儿,辛苦了,去楼下章管事那里领十两赏银给小毛头买点零嘴,再给你娘煎两幅药。“

    李怜儿很意外如此尊贵身份的少女竟然能记得清楚身为贱民的自己家中诸事,心头掠过一阵暖意,感激涕零地深深伏下身子:”怜儿代替娘亲、弟弟与哥哥谢过郡主!“

    自从自己得势后,让何嬷嬷掌管了内院的事,但最重要的库房却仍旧是白嬷嬷在打理,并且白嬷嬷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外头替她奔走,寻找与培养可靠办事之人,同时西凉茉吩咐她特别留意一些身世凄凉,却本心醇厚,又有一技之长的人。

    白嬷嬷乃缥缈道人身边的婢女,年轻时候混迹江湖多年,自然也深谙鸡鸣狗盗之辈,总堪大用之日的道理。

    这李怜儿一家原本是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班子里的重要成员,兄妹三人最擅长做皮影戏和杂耍,靠着这个奉养自己多病的母亲。

    李怜儿兄妹三人虽然相貌普通,但是他们的母亲原本却是秀才女儿,又长了一张好容貌,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日子辛苦,但却难得的并没有被艰苦的日子磨损得太厉害,反而风韵犹存,那日竟然被京城街头的地痞看上,强要抢走去侮辱。

    那班主眼看着打不过,竟然带着人跑了。

    兄妹三人哪里抵挡得过那与地保勾结了的地头蛇,兄弟俩都被打了一顿,就是怜儿都要被那地痞抢走。

    白嬷嬷手下的人早已注意这个表演手法精妙的兄妹三人许久,见此岂有不救之理,当即禀报了白嬷嬷,救下了这一家子,在西凉茉的指示下放到自己的庄子里养了起来,又让大夫治好了他们兄弟的伤。

    三兄妹各有所长,却从此对西凉茉感激涕零,愿意卖身于她,为她所用。

    这不,最擅长口技的李怜儿,如今就派上了大用场。

    西凉茉看着李怜儿千恩万谢地远去,轻叹,有人善良而淳朴,只一点点恩惠便能得到对方以身相报;奈何有人身在朱门大户,锦衣玉食,却总不满足,想要踩着别人上位,得到更多的尊荣,却不知贪心太过迟早断送自己一世荣华。

    西凉茉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秋风萧瑟卷起片片枯叶,她拢了拢绣着锦绣缠枝莲花的淡淡地道:”我们回吧,明儿还要进宫呢。“

    白蕊和白嬷嬷都道是,三人打道回府自不提。

    且说,这东宫之内,碧瓦红墙之间,宫禁森森。

    深秋之时,惟有东宫此处,是除了御花园外,秋菊放置最多之处,各色秋菊争奇斗艳,还有不少小太监正在大太监的吆喝下不停地从板车上搬动新的艳丽秋菊下来,布置在各处。

    一道明黄俊挺的身影正立在东宫藏书阁之上冷漠地看着遍地忙碌的人影。”太子爷,皇后娘娘对这一次的甄选可真是上心呢,爷今后可又有得忙了。“小覃子在一边打趣道。

    太子冷冷地睨了小覃子一眼,转身就走。

    小覃子苦笑,赶紧去追:”二爷,二爷,等等小覃子,小覃子嘴贱,自个掌嘴可好?“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司承乾便早早地被立为了太子,皇后所出之子能活到现在的,也不过这么一个,但皇后并不因此而宠溺于司承乾,而是一直都对他要求极为严格,所以造就他冰冷淡漠的性格,从来不曾听说他专宠哪一位妃子。

    哪怕是对同床共枕的太子正妃,也不过是谨守夫妻之本份。

    这让连着失去了两个孩子又坏了身体的太子妃又喜又悲,喜的是她不曾失去太子的宠爱,悲的是,太子从来未曾宠爱任何人,他言行之间极为谨守礼教,堪称典范。

    但这样的典范,虽然无可挑剔,却少了人间烟火气息。”太子爷,大后日就是您的甄选的日子了,您真的不再听听甄选使的说法么,这一次说不得真能选个温柔和善的女子岂。“小覃子追上了司承乾,抹了把汗,还是硬着头皮道。”选谁都没有区别,不论怎样的女子,进得这宫闱,总会变成一个样子。“司承乾冷淡地道,他对于选择谁做自己的良娣都没有任何兴趣,何况……”母后不是已经内定了人么。“司承乾嘲弄地勾起薄唇,冰冷俊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小覃子哑然,确实,那日他们去西凉世家的时候就已经在梅林里见过了那两位西凉家的小姐,不管是西凉本家的嫡长女,还是那位看似温柔的贞敏郡主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不管她们谁再入主东宫,东宫都不会太平,偏偏皇后娘娘却道这样的女子才能护得住自己和孩子。

    司承乾俊酷线条分明的脸上满是冷漠嘲讽地道:”女人都是贪婪而自私的东西,不管谁能得到良娣之位,若她们不曾惹出大事,本太子都不会理会,若是再有那些不安分的……哼!“他并不介意再处置掉几个没用的女人。

    司承乾冷漠地看着那些争奇斗艳的遍地鲜艳秋菊,宽袖亦会,霎那间,美丽的秋菊便被吹折得花瓣凌乱,纷纷落地。

    ……

    这日一早,西凉茉起身的时候,白玉早已为她准备下了一身淡粉色绣吉祥云纹的半臂,白色宽袖鲛珠纱的亮丽上裳,再搭了一条艳丽的百蝶穿花百褶石榴裙与浅黄披锦。

    西凉茉穿好后再让白玉为她挽了双环髻,戴上那套百里青命人送来的红珊瑚的头面。

    白玉有些不死心地嘟哝道:”郡主,这一身倒是艳丽,可是却将小姐的美貌压了下去呢,这珊瑚头饰如此精美,应当配素色衣衫方才显出它的妙处,郡主咱们换一套可好?“

    西凉茉容貌属于柔美类型,穿一些淡粉、淡蓝、淡紫色,颜色浅淡的衣衫便能将她的容貌娇柔婉约,清新如晨曦的气质衬托出来,若是这一身浓墨重彩,却生生将她的美丽给打了个三分折扣,这让拥有一双搭配妆点巧手的白玉怎么忍得住。

    西凉茉却很满意这一身看着喜气其实流于寻常的搭配,她笑笑,边给自己戴上一只明珠耳铛边道:”好了,何必计较这些呢,你家郡主就是不想去与那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才如此装扮,怎么,你想到时候陪着我进宫,一辈子不嫁人,还是也想嫁给太子,以后也好混个娘娘做做?“

    白玉一听,慌忙摇头,嗤道:”得了,郡主,您就爱挤兑人,还娘娘呢,一个不妙,活不活得到太子登基都是另外一说,白玉可没那富贵命。“

    白蕊端了早点进来,正巧听了白玉的话,笑眯眯地道:”那是,白玉啊,可是要嫁人的,哪里能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当老姑娘呢!“

    白玉顿时羞恼起来,跑过去掐白蕊:”你这小蹄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日日里胡诹!“

    西凉茉看着两个丫头笑闹,不由也低笑出声,眼里闪过赞许,她身边的丫头,就必须在荣华富贵面前依旧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活得长久。

    到底白玉是个性子沉稳的,也不多闹,一会子就过来伺候西凉茉用膳,西凉茉正用着紫米粥,外头就传来二等丫头白霜的声音:”禀报郡主,二夫人与县主来了。“

    西凉茉一顿,挑了下眉,淡淡地道:”请吧,奉茶。“

    白蕊和白玉顿时进入了十二万分的戒备状态,或者说莲斋的人都呈现了十二万分戒备的状态。

    毕竟上次西凉仙一出现,就给莲斋的人带来了一场灾难。

    莲斋的下人们虽然面容恭谨,但目光极为警惕而厌恶地盯着她们。

    西凉茉用银子安抚了所有被西凉仙责打的下人,自掏腰包给他们每个人的月银里都涨了一两银子,并态度亲切地亲自去慰问,对比西凉仙那高高在上冷血无情的态度,西凉茉彻底地赢得了原本还有些彷徨的下人们的心,莲斋在此难后,反而空前地团结起来。

    倒是不少其他院子里的人看到莲斋虽然在何嬷嬷手下管理非常严格,赏罚严明,但主子从来不拿下人出气,而且待遇都比别处高上一节,纷纷削尖了脑袋想挤入莲斋来。

    韩氏和西凉仙看着莲斋的下人们那副模样,却偏偏如今有求于他们的主子,只得按捺下心中一口不悦之气,匆匆过了白玉桥,进了莲斋正院子。

    西凉茉甚至没有站起来迎接她们,只是放下手上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对着她们两人笑笑:”二娘,二妹妹,真是稀客,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到了莲斋来?“

    韩氏睨着西凉茉桌子上那些精致的扬州小卷、玫瑰金丝糕、绿玉椰子糕、韭菜水晶虾仁小盒子、上好的血燕燕窝,不由眼里生出嫉妒不满的神色来。

    她阴阳怪气地道:”茉姐儿,你一个人用得了这么多早点么,听说最近莲斋可开销不少。“

    这些点心之精致,必定不是大厨房做的,这贱蹄子倒是会享受,找了这样高明的厨子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茉儿记得上次去宣阁给二娘请安,二娘那里的点心也不少,当然二娘是长辈多享用一点也是有的,茉儿但凡朝越规制的东西都是国色楼的进项,也未曾超越郡主规制。“

    韩氏被西凉茉一句话噎得气不顺,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却被西凉仙拉了一下,她方才忍住了。

    西凉仙在西凉茉面前坐下来,打量起了西凉茉一身的装扮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脸色却带着优雅亲切的笑:”大姐姐自管用餐,妹妹等着就是,反正入宫时辰还早。“

    西凉茉自然是将她眼底那一丝不屑收在眼底,倒也不以为意地也打量起了西凉仙,她今日没有如以往那般高挽云鬓,而是梳了个十字髻,两绺乌发编程鞭子顺着脸颊下来挽成两个环,束在脑后,果然戴了百里青给的那一套翡翠头面,细细的翡翠玉珠顺着她的脸颊垂落到肩膀上,其他的翡翠雕成的莲花正正安在发髻间,并无其他太多装饰,却越发的凸显出一种沉静之美。

    她一身浅白渐染绿的翡翠荷叶宫装,腰束金线绣缎,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裙角坠着一片片细碎水晶珠缀出的粉色荷花,外披一层白色轻纱,眉心一点翠玉坠子,雅致娇贵又沉静从容,端庄间,却见一分清水出芙蓉的娇柔。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二妹妹果然好颜色,真是让人心折,姐姐自愧不如。“

    西凉仙和韩氏眼底都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西凉仙却矜持谦逊地道:”姐姐才是富贵荣华,艳色无双。“

    白玉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却还是忍住了。

    这是在讥讽自己一身艳俗吧?西凉茉却丝毫不以为意,西凉仙母女这是怕自己悄悄走了,所以一大早来盯着自己的,她也不去理会她们,只自顾自慢悠悠地用完了早点,磨磨蹭蹭地直到两人眼露焦急,她才起身慢腾腾地道:”好了,时辰不早,咱们走吧。“

    韩氏母女这才放下了心,立刻急不可耐地起身跟着西凉茉出了屋子。

    外头的车子早就套好了,三人分坐两辆马车一路往皇城东宫而去。

    进宫的时候,那门口的查验身份的太监挡住了西凉仙的去路,虽然客气却很是坚定地道:”此次进宫名单没有端阳县主的名字,县主请回。“

    其他人家的小姐也都在等着验明身份,不由都看着西凉仙窃窃私语起来,眼里带着诡秘的嘲笑和异样,谁都知道西凉仙在上次赏荷宫宴上惊驾被皇上厌弃,如今竟然有脸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参加太子良娣的甄选,不可谓不厚脸皮呢。

    西凉仙曾是京城第一才女,一手簪花小楷连皇帝都赞誉,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心中又羞又怒,却不能如何,只能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卷,又不自觉地去摸自己那条瘸了的腿,脸上却一派故作镇定,目光却焦灼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她窘迫之象毕现,方才悠悠上前笑道:”公公,家妹并非来参加太子宫宴,而是来探望贵妃娘娘的。“

    此言一出,那公公有些犹豫,身后的小姐们却都面露不屑,若是来探望贵妃,又何必选择这个时辰入宫,还是走的这扇门,这里分明是通往东宫之路!

    西凉茉身边的何嬷嬷上前一步,低声与那公公说了些什么,那公公立刻面露惊诧与恭敬之色,立刻发了簪花腰牌给西凉茉与西凉仙,恭恭敬敬地让开了路:”两位小姐请。“

    西凉仙一喜,立刻拽着腰牌,仿佛拽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昂头挺胸地进了宫门,根本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其他人的议论纷纷。”真是厚脸皮。“”就是,竟还妄自称京城第一才女。“”哪里有半分女儿家应持的闺训……。“

    西凉仙之拽着腰牌,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等她当上了太子良娣,再成为太子妃,看谁还敢如此议论于她!

    到时候定要将这些贱人都处置了!

    西凉茉看着她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什么也没说,自款步进了东宫。

    贾岛《送董正字常州觐省》诗曰:”春来懽侍阻,正字在东宫。“

    东宫,正是天下未来之主的居所,但并不是每一个居住在东宫的人都能登上那个位子。

    一样要披荆斩棘,满手血腥,若是坐不稳,随时都有被废黜的可能。

    但今朝的东宫,却地位稳固,皇后娘家虽非掌兵之大将,其兄如今却为朝中以清廉博学机敏闻名的右丞相陆离之,而太子文德武功都颇有所成,其成年的兄弟并不多,只得一个三皇子和六皇子,他们的母亲身份都是微贱的宫人出身,不能与皇后相比。

    诸如贤、德、贵三妃却都只出了公主,所以东宫太子即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太子身边的位子,几乎是所有家有贵女的人家打破头都要抢的。

    西凉茉得皇后青眼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后,她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更多的‘热情关注’的目光。

    那群原本在赏荷宴上还对她不屑一顾的贵族小姐们都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仿佛极为亲热的模样,西凉茉也并不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悠然与她们说笑,不卑不亢。

    倒也博得不少人对她的改观,这位靖国公家的郡主传闻颇多,一开始是御史夫人赞她的贤孝关爱妹妹,到后来的形容粗鄙,无人教养,诗书不通,再到赏荷宴上画皮绝技一鸣惊人,救驾册封。

    她就像一个贵族小姐间的传奇,其名下产业国色坊更是各家小姐们最时兴的去处,除了各色没见过的精美香粉,还不定期举办一些闺间雅会,教授如何护肤养颜之类的技巧,京城贵女们都渐渐以得到这雅会请帖为傲。

    如今听说皇后娘娘对她亲眼有加,自然更是对这位靖国公家的贞敏郡主热情万分。

    反而曾经的天之娇女——西凉仙却被冷落在了一旁,只嫉恨地瞪着西凉茉。

    不一会,太监悠悠尖利的嗓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太子驾到,太平大长公主驾到!“

    伴随着宫中这几位一人下万人之上銮驾仪仗到来,众女们都优雅下拜山呼:”皇后娘娘万福、太子殿下万福、公主殿下万福。“

    皇后醇厚温柔的声音在众人头上响起:”平身吧,今日是请各位贵女到东宫赏菊,不必如此拘谨。“

    众女再次下拜,谢过皇后的恩德,方才起身。

    这一次,皇后并没有如寻常赏荷宴那样让众女依次献艺,毕竟上一次赏荷宴没有过多久,这些小姐们的拿手才艺,她早已经让身边的宫人记载了下来。

    所以,她只让众女依旧如游园赏花一般地在东宫遍赏各色秋菊和最早开放的一批梅花,然后招来太子并着几个同龄的堂兄弟到面前来。”太子,今日难得东宫如此热闹,你也辍朝一日,既然得闲,便与兄弟们一同下去赏花赋诗,权当散心就是。“陆皇后露出温醇笑容对着太子和几个郡王、小王爷道。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便向皇后恭敬行礼后,退下了。

    众家贵女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安排,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有那机灵的便立刻迎向了太子与众小王,有那认识的,便娇娇羞羞的搭起话来。

    这群小王爷们也知道皇后的本意除了为太子选妃,还有为他们选人的意思,自然乐得应承,做出风度翩翩的模样,请小姐们去看菊赏梅,吟诗作对,大献殷勤。

    既然有了那开头的,博得这群天之骄子的青睐,自然有那心中不甘的放弃了少女的羞涩也跟了上去,毕竟太子良娣也就是一个位子,孺子也是两个位子而已,若是不成,哪怕能得个王爷侧妃、甚至王爷正妃之位也是好的。

    尤其是这里头除了太子爷,还有京城第一佳公子——德小王爷司流风。

    当初与靖国公家的定亲小宴因着那位美艳的四小姐西凉丹生了重病,便推迟了,留言纷纷,多少人都说西凉丹是恶疾,德王府回了这桩亲事虽然有些不地道却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七出休妻之罪里就有——恶疾。

    所以,这位小王爷也成了除了太子爷司承乾之外最受名媛佳丽们亲睐的对象。

    司承乾冷漠地看着围绕在自己和那些堂兄弟间的温香软玉的小姐们,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与厌恶,只静静地坐在梅花树下饮酒,懒得去搭理她们,反正他的母亲——陆皇后已经正在观察和选择合适他的女子了。

    路皇后静静地含笑坐在上首之上看着那些姑娘们围绕着她的儿子与那些子侄们,或者说笑,或者娇羞的吟诗作对,谈天论地。她仿佛极为满意似的在与身边伺候的姑姑交谈。

    只有她们身边伺候的宫人却是知道皇后娘娘正在做什么。”将那些得意忘形的、不自重地缠在太子爷身边又行止狐媚的、陷害他人都给本宫记下,剔除……。“

    皇后娘娘想了想又补充:”是了,还有那行止畏缩的,举止小气的,也给本宫记下,剔除!“

    她身后正在写着什么的南宫姑姑不由笔锋一顿,轻声道:”娘娘,若是如此,便没有几人了。“

    皇后接过贴身宫女递来的香山云露茶,皇后淡淡地道:”太子身边不需要太多女子,只需要有用的女子。“

    南宫姑姑点头称是,随即又有些犹豫地道:”娘娘,您看,在白梅花树下前面与德小王爷交谈的小姐,似乎正是靖国公家的贞敏郡主呢……。“

    她虽然并不想下什么结论,毕竟那位郡主是娘娘属意的人选。

    皇后闻言,抬眸向梅花树下看去,不由一怔,随后微微皱起了眉。

    是的,西凉茉正站在梅花树下与司流风交谈着,虽然看起来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但西凉茉脸上带着的淡淡笑容,在皇后的眼里却异常的刺眼。

    她忽然想起南宫姑姑献上各家小姐的资料里面有记着那么一笔,德小王爷曾有意向靖国公也聘下大小姐,靖国公却回绝了。

    毕竟没有靖国公家还不需要拿两个女儿去与朝政上只是清流一派却没有太多实权的德王府联姻,但如今西凉丹名声已毁,这件事就很那说了……

    陆皇后不由叹了一口气,而这时身边坐着的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平大长公主却忽然冷冷地说话了。”嫂嫂,你不觉得贞敏与流风很般配么?“

    陆皇后顿了顿,以为太平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自己原本的意思,便还是温和地道:”本宫原也是觉得这位贞敏郡主性子温婉,素有贤孝之名,又颇有大家风范,是想指给太子做个良娣的。“

    太平大长公主却捧着杯子冷嗤一声:”怎么,难道是个好的,就一定合适太子么,是了,本宫怎么忘了,这天下间好的东西都是皇家的,而皇家之人也最爱罔他人顾意愿拆散鸳鸯爱侣。“

    陆皇后脸色变了变,却压着怒气,不与大长公主争执。

    陛下这位亲妹妹,自从被迫送去和亲后,回来便是如此尖刻模样,只是之前曾有传闻她出嫁和亲之前就心有所属,所以不愿出嫁,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只是……

    陆皇后看向西凉茉的眼神,还是起了一丝疑心,若是心有他人,再好的资质,不能一心一意的辅佐太子,都是枉费。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心中对之前的选择犹豫了起来,想着要不要召贞敏郡主前来一叙,毕竟自己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丫头的模样,那日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是个好的。

    西凉茉远远地敏感地发现了皇后的目光,她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由自主地咬着菱唇弯起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来。

    比起一个聪敏,却心不在太子身上的儿媳,加上太平公主很有可能的暗地里推波助澜,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

    而这一丝狡黠的笑容,顿时让她今日平庸的妆容一下子变得生动灵巧起来,与平常温婉雅致甚至谈佛时的空灵不同的精灵的气韵,顿时让司流风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艳。

    忽然想起今日,她是来甄选太子良娣的,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就是一抽,有一种隐约的不快。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嫉妒!

    而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唇角那一抹笑。

    而此时,在皇后的附近却似传来了悠悠的琴声,琴声并不高扬,若有似无,却极为动听,宛如流水清风,竟然在这莺歌燕语之间有一种别致清雅的味道,涤荡了一股子清新的气韵出来。

    只顾着讨好太子与一众王子们的贵女们大多数都没有注意到,但皇后却是注意到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个角落看去。

    当然,西凉茉一直在留心着某人,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点滴异动,立刻作出摘梅而嗅闻的模样,换了个位置,不动声色地也看向那个角落。

    万从各色秋菊间,有一身浅白渐染绿的翡翠荷叶宫装少女静静地抚琴,目光沉静如水,她穿着并不艳丽,却极为雅致,每身上的首饰不多,却件件都是顶级之物,发间翡翠珠如颗颗碧绿玉水珠子落在脸颊边,清丽端雅,静美非常。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赞色,低声问南宫姑姑:”这一位是哪家贵女?“

    南宫姑姑一看,有些犹豫地道:”娘娘,您怎么不认得了,那是端阳县主西凉仙,是韩贵妃的亲侄女儿,原本是定了要进宫选妃的,只是上次赏荷宴的时候惊了驾……。“

    皇后顿时记起来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但凡有可能伤害到皇帝,她都不喜。

    只是……

    皇后看着西凉仙,沉默了一会子,却忽然道:”等会召她上前来给本宫看看。“

    南宫姑姑一愣,随即点头称是。

    而一旁的太平大长公主已经死死地捏住了茶盏,如冰雪淬炼的刀子一样的眸光狠狠地射向了浑然不觉,还在径自得意的西凉仙。

    西凉仙轻拨琴弦,目光亦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皇后,发觉皇后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她立刻别开目光,仿佛是欣赏这秋色美景一般,轻轻掠过西凉茉那一头,随即闪过一丝鄙夷与阴冷。

    哼,她就说这贱人,怎么会如此不积极,原来还是想着勾引四妹的夫君,真真无耻。

    但她随即又心中暗笑那些围绕着太子打转的女子,真是愚蠢,竟然都看不出来,真正的决定权在皇后娘娘的手上么,狂蜂浪蝶似的围绕着太子他们,只会惹来皇后娘娘的厌恶,这等资质的女子们,拿什么来跟她西凉仙争和抢?

    她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只是她并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但她却已经感觉到了太子也注意到了她这里,因为太子正转了身子望向了她这一处!

    西凉仙更加挺直了背脊,姿态愈发的娴静如娇花照水一般地轻轻拨动琴弦。

    司承乾确实注意到了西凉仙,但并不是因为她的一手琴声,而是因为大长公主的目光,他一直在暗自留意着太平大长公主,他警惕地,而带有一丝厌恶与无奈地留意着。

    在太平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西凉仙所在之地的时候,他也自然看到了西凉仙,也稍微留意到了她的端雅美丽的容貌和娴静的琴音。

    美丽的事物总是多少会吸引人的目光,太子自然是人,他也静静地看了西凉仙片刻,而就是这片刻,成了西凉仙最后的催命符!

    西凉茉远远地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一不小心打碎了手上的瓷碗,她脸上的狡黠的笑容便愈深。

    却不晓得,自己转着臻首低头嗅梅花,轻笑的绮丽模样,像极了大词人李清照《点绛唇》里——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

    引得身前的高贵潇洒的小王爷,愈发的不舍将目光从她柔婉俏丽的容颜上移开,到了末,竟看着这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也发起痴怔来,也不搭理其他人。

    只让那些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几个少女又气又羞,面面相觑,羡慕地看着西凉茉。

    就在这波诡流动的气氛间,南宫姑姑的到来,打破了这奇异的寂静。”贞敏郡主,皇后娘娘请您上前一叙。“

    西凉茉已经看见西凉丹在皇后身边躬身轻语了,她也笑了笑,便跟着南宫姑姑上前,抛下目光深邃地紧紧追随着她背影的司流风。

    在南宫姑姑的引领下她顺从地对着皇后福了福:”臣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温润含笑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都道郡主是个心灵手巧的妙人儿,上次只远远一见,又得了你的那些妙物,本宫只给了打赏却还未曾细细看过你这丫头呢,抬起头来吧。“

    西凉茉柔柔地道:”娘娘过奖,为娘娘效劳不过是臣女本分。“

    说罢她便抬起头来,眸子却是略垂着的,规矩上她不得直视帝后。

    便是抬头的瞬间,只听得”哐叮“一声,皇后手上拿着的茶杯不知怎么地碰到那雕花的桌子沿上,便裂开一条缝隙。

    她微微一惊,抬起眼来却正对上皇后的脸,皇后依旧是之前那中年美妇的容貌,带着温婉娴静的美,只是此刻却满是震惊的看着她,甚至带着一种惊惧,西凉茉不由奇怪,难道她脸上长了什么?

    但也只是片刻,她便收敛了那神色,仿佛从来没有用那种极为笑,吩咐一边的南宫姑姑道:”来人,去换一套描金紫砂茶杯,这内造府做事越来越不得体了,这样的杯子也能用的么,该打板子训斥了。“

    南宫姑姑虽然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主子怎么突然会有那种神色,便也笑应了,交代了宫人。

    而皇后娘娘对西凉茉的兴趣仿佛一下没了,她偶尔看见西凉茉的容貌,都仿佛不经意地匆匆别开眼,但西凉茉却可以在那一瞬间读出一种叫做惆怅的东西。

    随后,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了两句,便不再搭理她,反而与西凉仙多攀谈了些,西凉茉也乐得自在清闲,偶尔符合一下皇后对西凉仙的夸赞,她用多出来的时间细细研究皇后娘娘那种对于她的奇异反应。

    西凉仙心中自然是得意非凡的,她也看出来皇后娘娘对西凉茉的态度大变,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管是为什么,这样的转变是她乐意看到的。

    可自然也有人是不乐意看到她得了皇后青眼的,太平大长公主冷冷地睨着她,眉目间仿佛簇满了冰雪。

    西凉仙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也曾试图向大长公主露出温和谦逊的笑意,但换来的只是公主愈发鄙夷的目光,她原本心高气傲便索性扭头不去理会大长公主,只与皇后娘娘攀谈。

    这样的举动在大长公主眼里无异于挑衅,太平的眼里盛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而在场中的人除了西凉茉,就只有站在不远处看似漫不经心,却在关注着上方情况的太子司承乾。

    西凉妩也与其他得到皇后青眼的女孩子一样被召唤了上去,但皇后娘娘只与她交谈了两句就打发了她离开,气得西凉妩暗地里直跺脚,暗骂这西凉仙、西凉茉两姐妹真真是狐媚子!却也无可奈何。

    一场甄选太子良娣的宫宴就在太子爷疏远冷淡皇后娘娘的心不在焉的诡谲气氛间结束,依照着老规矩并没有当场就选出太子良娣,而是让各家贵女各自归家,等候圣旨。

    没有得到皇后娘娘召见的,自然知道自己十有**要落选,而得到皇后娘娘召见的,都在揣摩着皇后与太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判断自己有多大的机会能当上太子良娣。

    而其中最为得意的莫过于西凉仙,皇后娘娘对她的关注是最多的,态度也相当和善,而西凉茉在这一场宫宴上就像一个配角。

    而皇后对西凉仙的态度自然也影响到了其他贵女,不少人对西凉仙又热络起来,也有更多的是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目光,这些都让西凉仙飘飘欲仙,心中傲然,她几乎可以想见自己成为太子良娣后高高在上将那些轻视自己的人践踏入泥的快感,特别是西凉茉。

    这样的自信让西凉仙甚至对于西凉茉发现自己马车坏了,问她是否可以让自己同乘马车的时候,西凉仙都很鄙夷而趾高气扬地冷嗤一声,坐上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西凉茉看着她夕阳下远去的马车背影,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西凉仙心情极为畅快,与红莲、红芜筹谋着未来当上太子妃、皇后之后,睥睨后宫,折磨西凉茉的情景,以至于没有留意到马车渐渐地走入了一个荒僻的胡同。

    直到车子忽然哐当一下停了下来,西凉仙不防一下子碰在了车壁后。

    西凉仙的脸色一沉,红莲立刻掀了帘子对着外头的车夫开骂:”作死呢,怎么赶车的……!“

    话音到了一半,红莲的声音就没了。

    西凉仙皱了下眉,去拍红莲的肩膀,哪里知道刚碰到红莲的肩,红莲的身体就软绵绵地向后一倒,一张额头插着飞镖,血迹斑斑,死不瞑目的脸出现在西凉仙和红芜的面前,两人立刻吓得惊恐尖叫起来。

    车门上的锦帘一掀,一只大手粗暴地向里面抓了两把,一下子就将西凉仙和红芜给抓了下来,惯在地上。

    西凉仙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罪,痛得嘤咛起来,却不忘咬着唇看向四周,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被拉进了这样的一个小阴暗的巷子,四五个穿着素青粗布衣三大五粗的男人将她们主仆围了起来。

    车夫吓得蹲在一边瑟瑟发抖,一个拿着刀的男人正狞笑着忽然一刀过去,车夫连喊都没喊出来,就咽了气。”你……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敢劫持本县主的座驾,光天化日,你们想做什么?“西凉仙恐惧地看着面前的这些男人,但却还努力地摆出县主贵人的架子,试图威吓住对方。

    为首满脸大胡子的虬须客嘿嘿冷笑几声:”王法,我们的主子就是王法,跟我走一趟吧,端阳县主!“

    说罢,两个青衣人不由分说地就上前各拿着一个麻袋将她们主仆当头罩下,扛起扔进另外一辆马车里。”呜呜……放手,你们想要做什么……!“

    等装好了两主仆,几个青衣人立刻也都上了那辆不起眼的蓝布马车,一人驾车,‘得’地一声策马而去,蓝布马车驶出了巷子,只留下一辆空空的马车,和被杀死的侍女、车夫。

    青衣人们驾驶着蓝布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阴暗幽静,散发着靡靡之香的宅子前。

    他们跳下车,将那两个布袋抗进了宅子里,一个年约四十,却仍旧打扮的妖娆艳丽的女子一摇一摆地扭着腰过来,笑道:”哟,这又是哪位送来的新货色,抬进里间去吧。“

    等着两个龟公过来接手后,为首的大胡子朝着她嘿嘿一笑,捏了把女子丰满而有点下垂的胸部:”得了丽奴,这是我家主子送来的,指明了要她接最下等的,这是两千两银子的银票,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当放屁,接客的钱都归你。“

    丽奴一听是大胡子的主子,顿时有些惊诧,随即又笑嘻嘻地点头:”得了,是那位要惩治什么人吧,丽奴省得!“

    丽奴是这暗娼里最心狠手辣的娼头,平日拐男卖女的事没少做,除了寻常的拐卖勾当,她还专门做一项买卖,就是交易那些拐来的贵族美貌少女或者少年,还有一些大妇人要惩治狐媚小妾,或者暗算家中其他人,就会来找她。

    不但给她人,还给她钱,也唯有她敢接这些买卖。

    做了一单子,就立刻销声匿迹,丽奴隐藏行踪的本事倒是极为厉害的,她自己连带着手下的人身上功夫都不弱,寻常捕快奈何她不得,何况她的背后自有那高门大户要找她报仇的,也有他们家中敌对势力给她方便的,所以几乎没有人能抓住她。”怎么着,还是雏儿不是,你们要不要自个儿先尝尝?要用药还是别的什么不?“丽奴收好银票,媚笑着拿扇子拍拍那虬须客的肩膀。

    那虬须客嘿嘿一笑,眼里淫意大盛,搓着手道:”老子就是这个意思,果然知我者丽奴也!“

    说罢,虬须客便领着自己的属下一同上了那个关押着西凉仙的房间。

    西凉仙已经被从麻袋里放了出来,只是手脚被捆着,惊恐又愤怒地盯着他们:”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要钱,你们放了我,我边给你们!“

    跟在虬须客身后的一个戴着椎帽的青衣人忽然走上前了几步,不由分说,拿着刀鞘对着西凉仙的脸”啪“”啪“”啪“就恶狠狠地抽了起来。

    刀鞘极硬,打在西凉仙娇嫩的脸上,自然是痛不可言。”啊!“西凉仙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房间。

    可拿着刀鞘的青衣人似乎也非练武之人,没打几下就气喘吁吁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西凉仙”噗嗤“地一声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牙,惊恐又愤怒地盯着那带着锥帽的青衣人,忍着剧痛道:”你……你……是谁,我何曾得罪于你?“

    青衣人冷笑,忽然冷冰冰地出声:”端阳县主,冰清玉洁,乃京城第一才女,能写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所以你以为凭借这些就能成为太子的女人是么?“

    西凉仙心中念如电转,惊愕地暗道,难道是今日那些贵女之中的人要害我?!

    那青衣女子嗤笑,极为鄙夷,声音里带了十分的恶意与狰狞:”若你不再冰清玉洁,再不能写诗题字,你还靠什么勾引太子,你这无耻贱婢,所有敢勾引我的男人的贱婢都要死!“

    西凉仙想要说话,但那女子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转头冰冷地对着自己手下发出恶毒的指示:”这冰清玉洁的端阳县主,第一才女就赏赐给你们了,别玩死了,她还要接客呢!“

    虬须客等几个青衣人眼睛里瞬间冒出了极度的兴奋,摩拳擦掌地向西凉仙走过去:”县主,来,脱了衣服,我们会伺候得你很舒服的!“

    能好好玩弄高高在上,绝对不会看一眼他们这些下等男人的贵族小姐,让虬须客等人的心中充满了残忍暴虐的兴奋。

    说着他们一下子向颤抖着的西凉仙扑了过去。

    ……

    而青衣人冷笑两声,出了房门,风陡然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美丽,却寒冰凝雪的面容,正是太平大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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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昨天看到一个亲,告诉某悠,要为某悠以前的老文做广播剧,正和团队做前期,感动得俺哗啦啦滴……么么老读者,也很感谢新读者。

第七十一章 恶上恶 下

    “不……你们放开我!”西凉仙不敢置信地拼命挣扎,此刻她再迟钝也都反应过来,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被毁了清白的女子,不要说成为太子妃,在高门大户里就是耻辱的存在,只能出家或者——一死!

    西凉仙肝胆俱寒,拼死挣扎,宛如濒死的羚羊一般,娇弱的女子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竟然让虬须客一下子抓不住她,甚至被她在脸上抓了几道血痕。

    “小婊子,给脸不要脸!”虬须客脸上一痛,顿时激起得他大怒,他们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猛汉,何曾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如今被激怒,他一把抓住西凉仙的头发,扬起蒲扇大掌,恶狠狠地连着扇了她好几个巴掌,直扇得她跌倒在地,头晕脑胀。

    虬须客还不解气地狠狠地脚踹咋西凉仙在心口上。

    西凉仙顿时吐出一口血,发丝凌乱脸色铁青地软倒在地,胸口的痛让她浑身发软,再也没有抵抗之力。

    有那其他的青衣人淫笑着去拦住虬须客:“好了,大哥,再打,这县主娘娘就要死了,咱们还玩什么,主子还要留着她接三天客的,小心主子饶你不过!”

    虬须客这才恨恨地“呸”了一声吐了口浓痰在西凉仙的身上,同时边伸手解自己的裤带,边骂道:“等下子就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还敢摆谱子!”

    末了,他甚至没有将西凉仙弄上床,而是与那些青衣人粗暴地直接扑了上去,拿着嘴往她脸上胸上凑。

    西凉仙哪里还能抵挡得住那些江湖莽汉的力气,她只懵懂地不停挣扎哭泣,躲避着那些人满是臭气的嘴,身上却不断传来被撕咬的疼痛,直到忽然身上一凉,忽然传来撕裂的剧痛。

    她忽然停住了挣扎,死死地盯着房顶,随后,一道仿佛痛极、恨极的凄血尖叫猛然冲喉而出!

    “啊——啊——!”

    而门外的太平大长公主脸上却露出一丝残酷快慰的笑,她望着天空,喉咙间发出“嗬嗬嗬嗬”地古怪笑意,原本冰冷美丽的面容却变得扭曲而恐怖

    让一旁伺候着的丽奴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头更加低垂下去,暗自盘算着,也许这事儿一完,她就要赶快地带着人离开京城了,这麻烦恐怕小不了,再下来,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就在这阴暗肮脏的小巷子不远处,也有一辆不起眼的青色油毡小马车停着,车里的主人正静静地坐着,听到那巷子深处隐约地传来一声模糊的尖叫后,她淡淡地吩咐:“咱们走。”

    白蕊立刻轻轻地拍了拍车门,那车夫便一扬鞭子,嘚嘚地驾着小马车朝另外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驶去。

    白蕊看着闭目养神的西凉茉,仍旧有些忧心:“大小姐,若是日后国公爷追查……。”

    “放心,我那父亲不会追查下去的,他难道能要陛下交出太平大长公主治罪么?”西凉茉不以为意地从马车里的小屉子里拿出茶来喝了一口。

    白蕊不知道其中关节,所以才有此一问。

    但白蕊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这其中筹谋了多久。

    三个半月前赏荷宴上,韩氏母女设计自己撞破了宫中两位贵人偷情的一桩密事,就是想要借着那两位贵人的手悄无声息地除掉自己,却不但没有能将她害死,反而折损了自己的一员心腹。

    韩氏以为一切都无人知晓。

    却不晓得,自己在那贵人偷情的宫里,留下了一张纸条,里面写的是威胁要挟之语,语意模糊,但落款却是韩贵妃。

    最初她以为偷情的是陛下的妃子,所以她索性反将一军,以韩贵妃的名义留下字条,那么这一对野鸳鸯必定对韩贵妃恨之入骨,而想办法除掉这个掌握了他们秘密的人。

    韩贵妃一旦倒台,那么韩氏能威胁自己的势力就大大削弱了一块。

    同时她在对付这对母女不断设下的重重陷阱之时,也在排摸那个偷情的男子是谁,能够上岛又携带侍卫的,她曾经怀疑是哪位王爷或者寻常皇子。

    但是在某日,太平大长公主忽然驾临她的国色坊,来寻一些高等胭脂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太平大长公主身边的那名宫女——明月!

    正是赏荷宴当日当初与韩氏勾结引诱她进入那山上更衣殿里的宫女。

    彼时,那明月见着她的时候,虽然目光闪烁,似有隐藏躲避之意,但随后她一副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模样,甚至连一眼都未曾多看,于是那明月便放下心来,以为自己根本不记得了当初的事。

    在看到明月如此小心翼翼与听到大长公主金珠面纱下冰冷的声音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当日在更衣殿里偷情的女主角就是这位冷淡矜漠的太平大长公主。

    当时,她心中虽然大吃一惊,但不动声色地招待了这位公主,随后却开始悄悄让白嬷嬷追查打听当日各位皇子王爷在赏荷宴上的动向。

    最有嫌疑的王爷们当日都未曾进宫,而剩下的两位庶出皇子虽然在宫里,却都在学堂之中,当日皇帝请陆皇后的兄长陆右相进宫为皇子们讲书,这位陆相爷最是严谨之人,绝对不可能放任两位皇子能借故离开学堂那么长时间。

    而惟有太子一人,当日随着九千岁百里青下朝之后,据说身子有些疲乏,便回东宫歇息去了。

    而能在都是皇后娘娘的人的岛上通行无阻,又携带着贴身死士或者说大内高手的人,除了太子殿下,又能做何人想?

    虽然这样的结论实在惊悚,但能让素来以倨傲冰冷,连皇帝的命令有时都不放在眼里的大长公主如此折服愿意,天下还能有几人?

    西凉茉熟读史书,历史上的皇室才是最龌龊与肮脏不堪之地,古有隋炀帝曰说:“女人之于朕,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无不可。”强行纳妹为妃之事在前,更有最秽乱不堪与嫂媳同寝的北齐皇帝高湛,这些姑侄通奸,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稀奇之事。

    但虽然得到了推断,到了此时,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她还不能确定那个与公主偷情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子,所以,每逢太平大长公主来之时,她都旁敲侧击地谈及太子,太平大长公主虽然生长于危机重重的宫闱,但她身份特殊,所以不需要步步为营地挣扎生存,而且涉及了自己的情人,关心则乱,随着太子良娣甄选之日渐渐靠近。

    她的怨愤与嫉恨总是无意间地流露了出来,所以她也愈发地确信自己的猜测,然后再刻意地先表明自己对于太子无意,再不间断地用西凉仙之事来洗刺激太平大长公主,果然激起了她对西凉仙的憎恶。

    或者说那是女子对于所有觊觎自己爱人的嫉恨与憎恶,但太平大长公主与太子虽然相差不过三岁,但却受身份限制,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妻子,甚至光明正大的爱慕太子都不可。

    但她偏偏身份高贵有自傲,总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能配地上太子,所以太平大长公主对于一切太子身边的女人都是充满了嫉恨与贬低。

    西凉仙越是当着她的面表露自己的才华与闺中冰清玉洁的少女身份,越是让太平大长公主对于自己这个寡妇身份充满了自卑,她只能看着自己情人身边不断地出现女人,却无能为力。

    在自卑与自傲不断地挣扎与煎熬着,这一切都让太平大长公主的内心在日日痛苦煎熬下,性格变得愈发的冰冷矜傲与坚硬。

    但西凉茉知道,那就像冰雪覆盖下的活动火山,总有一日,这火山会喷发,只差一根引子而已。

    “小姐,你怎么知道大长公主一定会对端阳县主动手?”白蕊仍旧有些不解,自从白珠、白珍的事发后,她再也不唤西凉仙做二小姐,只唤她端阳县主,一想到那样恶毒的女子身上居然和小姐流着一样的血,她就为大小姐不值。

    西凉茉依着小车窗边淡漠地道:“怎么,你难道没有听过太子东宫里嫔妃,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么,太子妃连着流了两个孩子,都下不得了床;两任太子良娣也是滑胎而死,如今太子身边的女人,有身份与地位的,不过两个生下女儿又不得宠爱的孺子,一个半死不活的太子妃,太子虽然有两个儿子,他们的生母却是地位卑贱的宫女。”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玉一向聪颖,在白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地问:“是太平大长公主动的手?!”

    西凉茉淡淡一笑,撩开帘子看向窗外残阳如血,凄凄荡荡的秋暮长风吹起片片枯叶,远处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斗拱间,落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尊巨大的阴森地张着血盆大口吞吃着无数人性命的兽。

    为何不是呢?

    最毒妇人心,女人的美丽温柔可以是天下间最娇柔、迷人的花朵,但嫉妒却是花朵下流淌着的见血封喉的毒汁。

    男人采撷享用了女子的美丽可人,却不晓得也间接地将那毒汁沾染在身。

    何况,那一位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后都要避让她三分最尊贵的大长公主。

    她早知道这位公主必定会对觊觎情人的女子下手,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不顾忌讳。

    就算太子妃怀疑自己的孩子被害死,却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姑姑头上去。

    至于皇后,大约对这种妻妾间倾轧早已见惯了,反正天下间想要攀龙附凤

    甄选太子良娣的那日,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太子与太平大长公主之间的互动,虽然他们之间看起来仿佛极为冷淡。

    但每一次太平大长公主对西凉仙这些得到皇后娘娘垂询的少女露出怨愤的眼神之时,看似淡漠的太子脸上的眼神都会冷冽一下,脸上肌肉也会不自觉地紧绷。

    看起来,太子似乎并不是那么爱着自己的小姑姑,反而有着三分忌惮。

    所以,这一刻,她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些太子东宫中的女子们的悲剧,正是太平大长公主的杰作。

    所以,西凉仙的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冰清玉洁?

    才华出众?

    写得一手极美的簪花小楷?

    “太平大长公主一定会把西凉仙这些引以为傲的东西给毁掉的,所以,她的命运在她选择甄选太子妃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西凉茉淡淡地道。

    白蕊和白玉同时沉默下来,原本以为国公府邸间的争斗已经极为惨烈,却没有想到皇家之中竟然……她们都有些接受不了这种悚然的违背伦常之事,却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在皇家仿佛如此正常,忽然都生出同一种奇异的庆幸,还好,还好大小姐并无意于太子,所以也不必直接参和进这样的事情里。

    京都的傍晚,人烟渐少,夕阳染红了的天,染红了地,也为人间镀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凉冷的秋风卷起西凉茉的乌发,她静静地坐在小车窗边,抬了下手,轻轻将拂面而过的发丝压了下去,忽然悠悠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今日我可以送西凉仙下地狱,或许明日就轮到我,你们身为我身边的人,或许也会落得与红莲、红苕一样的下场。”

    从她将白梅掩埋那一刻开始,从她将第一盒制作出来的胭脂送到那些丫鬟的手里,就已经有了如前生一般再次回到黑暗之中的觉悟。

    她要自由,不再由任何人可以轻易地践踏,所有轻贱与伤害自己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当初不是九千岁百里青在西凉世家的那一夜出手相助,如今沦落成泥碾作尘的就是自己,西凉仙不曾怜悯过她,她亦不过是让她尝试一下什么叫害人终害己。

    这条路注定满是崎岖,甚至血腥,她并不比任何一个人高尚,在决定参与争权夺利那一刻手染血腥开始,她就与西凉仙、韩氏,甚至西凉家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但,她可以给她们另外的选择。

    白蕊和白玉同时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惘,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坚定。

    “郡主,白玉已经没有原来的名字了。”白玉忽然拿起紫砂小壶在杯子里一边斟茶,一边静静地道:“奴婢原本是发配赫赫边疆的营妓之女,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母亲憎恶奴婢,想将我卖给赫赫的将军做‘人羊’,是白嬷嬷救了我,所以我才免于被拿去煮食,是郡主赐予了我新的名字与身份,所以,从此我就栖身于您的庇护之下,如果有一天您手握长刀,我就为您执禀刀鞘,擦去血迹,如果有一天,您失败了。”

    白玉将杯子捧至西凉茉面前,姿态恭谨而静雅:“奴婢愿以身与您同殉。”

    西凉茉一怔,她没有想到白玉竟然是这样的出身,她的母亲想必原本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白玉身上才有这样的沉静气质。而赫赫粗蛮,因为所在之地乃是荒芜的沙砾戈壁,所以饥荒之时,听闻有劫掠汉人女子先行侮辱,其后用作为‘人羊’的恐怖习俗。

    所谓‘人羊’,就是以人为羊,烹肉而食。

    另一只杯子也被另外一双虽然纤细,但也因为常年劳作的手捧了上来,西凉茉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白蕊看着西凉茉一笑,向来大咧咧的她,此刻却有些腼腆:“大小姐,奴婢没有白玉会说话,但奴婢很小就跟着小姐了,也不知父母是谁,白梅姐姐比奴婢聪明,所以她总是教导奴婢要好好地护着小姐,白梅姐姐去了,奴婢便提着白梅来守着大小姐。主子有难,奴婢自然没有独活的道理,不过是与白梅姐姐团聚一场罢了。”

    接着白蕊话锋一转,有些狡黠地笑道:“所以,大小姐只要好好的,奴婢们自然也就好好的,咱们莲斋的人都好好的!”

    西凉茉看着她们,冷然淡漠的心却是深深一震,清美柔婉的容颜露出一丝坚定的笑,接过她们敬来的茶一饮而尽:“咱们都要好好的。”

    她若是最后的胜利者,那自然可以庇护她们,所以,她一定要变得更强,一定不能输。

    “回吧,府里的人该着急了。”西凉茉看了看天色,语带双关的地道。

    主仆三人便乘坐着油毡青车,慢悠悠地回到了靖国公府邸。

    由于她们是轻装简从,所以大门的看门人尚未注意,直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方才赶紧前来迎接。

    而韩氏正是在宣阁里坐立不安之时,未曾见着西凉仙,却听说了西凉茉已经回来,还听说她一回来,身边的大丫头就把管着马车调度房的管事提过去,发了一通脾气,说是马车出了问题,害得郡主要乘坐不称身份的小车回来。

    韩氏尚且幸灾乐祸,她自然是从韩贵妃那里派来的人处知道了西凉茉在甄选宴上备受冷落,而西凉仙则反而后来者居上,如愿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如今郡主竟然连马车都坏了,可见真是时运不济呢,这次甄选宴,必定是县主拨得头筹,日后县主成了皇后娘娘,奴婢可要来向夫人讨个大赏钱吃酒呢。”一旁伺候的银嬷嬷谄媚地笑道,同时为韩氏端上一碗燕窝粥。

    银嬷嬷原本是在院子里负责打扫的二等嬷嬷,连屋子都进不来,但是自从李嬷嬷等一批心腹全部西凉茉一下子全除掉之后,韩氏信不过黎氏派来的丫头婆子,就将银嬷嬷提了上来。

    韩氏原本嫌着她粗手粗脚的,只是还算能来事儿,不若李嬷嬷常年在房里有一股子雍容气度,用着银嬷嬷,总嫌有些掉份,但今日她心情极好,看着银嬷嬷多少些粗糙的手端着自己的官窑青瓷鱼戏莲叶细瓷碗,倒也不若以往般觉得难看了。

    韩氏接过来吃了一口,竟真从桌上的银制花簪小瓶子里摘了一只银花出来扔给银嬷嬷,笑骂:“影儿还没有的事,偏你这老婆子嘴儿浸了糖,且拿去吃酒,莫要喝醉了。”

    银嬷嬷心喜,笑眯眯地接了,屋子里的仆婢们,见银嬷嬷得了赏,哪里有不赶紧上前拍须溜马的,又说了许多吉利讨喜的话,

    宣阁里一时倒是欢声笑语,仿佛一扫几个月以来的沉寂与阴郁。

    只是韩氏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西凉仙都没有影子,韩氏开始心焦,连连派人去宫门打听,又联系上了宫里韩贵妃。

    但宫人都说,甄选宴晚饭前就已经结束了,而韩贵妃也派人来回,并不曾留下西凉仙在宫里用饭,于是,韩氏一下子就慌了神。

    “去找,立刻派人去找二小姐,找不到,都不要回来!”她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宣阁的房檐。

    直到了宵禁的时分,整个国公府邸却都沸腾了,所有派出去寻人的家丁都回来了,没有人找到西凉仙,虽然自从西凉茉成为府邸里最尊贵的小姐之后,西凉仙已经不若以往那般风光,但失踪的毕竟是嫡出的二小姐,所以亦是一片人心惶惶,。

    而莲斋虽然也没有熄灯,却比别处都寂静了许多,只有蛙声一片。

    直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守门的老婆子打着哈欠去开门:“谁呀,深更半夜的。”

    一见到来人,她不由瞪大了眼:“国公爷……您……您怎么来了?”

    靖国公领着宁安和韩氏一行人提着灯笼在院子外站了一路,照得原本幽暗的林荫小径灯火通明。

    “郡主呢?”靖国公不答话,面沉如水地问。

    “郡主还没睡呢,听说二小姐不见了,在房里等着消息,也很心焦呢。”看门的老婆子立刻引了国公爷往西凉茉的正屋走。

    韩氏在一边,面色虽然阴沉焦灼,却也还冷嗤一声:“她会焦及?”

    靖国公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率先而去,韩氏愤愤,却挂心西凉仙的安危,只得一路跟随。

    靖国公进了莲斋的正堂,西凉茉果然没睡,只着了一身简单的镶缠枝莲花的青衣素袍子,披着软金缎的披风依在窗边软塌上,就着烛光看书,白嬷嬷领着白蕊、白玉正在灯下做针线活。

    柔软的烛光在西凉茉如玉的容颜上镀下一层淡淡的柔和金光,愈发衬托得她眉目莹莹如玉,温婉雅致,听着有人来,正抬起脸,有些疑惑地望过来。

    见着靖国公,她似有些意外,随后露齿一笑:“您来了。”

    便是这一瞬间,让靖国公眼前一恍惚,仿佛穿越了悠久的时光,看见了另外一个同样美丽的少女,正坐在大漠之中的军帐,向掀帘而入的少年将军露齿而笑:“无言,你来了。”

    他神思一恍,随后却被女子一声疑惑的“国公爷”给唤回了神智。

    他暗叹一声,随后淡淡道:“既然还没睡,想必也是听说了你二妹妹的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要说的?

    西凉茉挑了下眉,淡淡地起身道:“国公爷,您觉得我有什么要说的呢,总不成您以为是我让二妹妹失踪了,所以来此地审问于茉儿吧?”

    靖国公正欲开口,韩氏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拍案而起,对着西凉茉冷道:“若不是你这贱人,本夫人还真想不出仙儿这样温婉善良的孩子还得罪过什么人!说,你把仙儿藏到哪里去了!”

    看着脸色带着一丝狰狞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韩氏,西凉茉心中忍不住想要笑,善良?温婉?

    果真是在母亲的眼里,女儿不论怎样永远都是最好的么?

    又或是因为本就是一丘之貉,所以才觉得残忍、冷酷、自私这些都是善良的意义?

    西凉茉面色不改,只看着韩氏柔声道:“二娘,你实在太激动了,虽然茉儿知道您是关心则乱,但是俗语有云饭能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呢,您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将二妹妹藏了起来?”

    靖国公低低咳嗽了一声,也没耐烦地看着韩氏道:“行了,本公自然会问个清楚,茉姐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韩氏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冲口而出:“分明就是她嫉妒仙儿得到皇后娘娘的垂爱,担心仙儿抢去她太子良娣的位子,所以才对仙儿下手,夫君,你怎么可以如此护短?”

    靖国公越发的不耐,最近这些日子,他以为韩氏收敛了一点,却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可理喻。

    他虽然怀疑西凉茉是否在此间动了手脚,但韩氏若大吵大闹起来,如今这样的时候,传出去家宅不合,定然有损家声,何况,还要顾及仙儿的名声,所以靖国公索性冷淡地下令:“夫人挂牵二小姐,实在是累了,宁安,护送夫人回宣阁。”

    韩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靖国公,这个时候,他竟然赶她走?!

    她想要说什么,银嬷嬷却赶紧捏住她的手,韩氏恨恨地目光落在了西凉茉的脸上,那张脸,以前只觉得寻常,如今却养得容光柔美,越发地像蓝氏那个贱人,如今只要一看到她,她心中就越发的不舒服。

    “如果仙儿有什么事,本夫人绝对会倾韩家之力,饶不过你!”韩氏愤愤地留下一句话,一跺脚,转身离去。

    韩氏一走,房内就安静了许多,靖国公坐在八仙椅上看着西凉茉,放缓了声音:“茉儿,爹爹想要和你谈谈。”

    白嬷嬷立刻会意地要带着白蕊和白玉退下,给父女俩留下一个空间。

    但西凉茉却忽然唤住了她们:“嬷嬷,我要的络子,你还没打好呢,我想看着你打,也好学上一学。”

    靖国公皱了下眉,有点不悦地看向西凉茉:“茉儿……。”

    西凉茉淡淡一笑,温柔婉约:“国公爷,嬷嬷她们不是外人,特别是白嬷嬷和白蕊,都是自小护着我长大的,茉儿没饭吃的时候,都是靠着白嬷嬷和白蕊将自己微薄的份例匀给茉儿吃,所以茉儿才活到如今,您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了。”

    靖国公脸色微变,一阵青,一阵红,随即僵硬地沉下脸:“你这是在怪本公不慈,不曾照拂于你么?”

    西凉茉柔柔一笑:“国公爷是茉儿的生僧父,茉儿怎么敢如此不孝呢?”

    但那样的笑容在靖国公眼里就是异常的讽刺,可他确实无法反驳,甚至不知如何反驳,因为西凉茉的话语里没有半分指责,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很是清晰。

    僵了片刻,他只得当白嬷嬷等人不存在,抚着胡须半软了声音道:“茉儿,为父知道这些年公务繁忙,亏欠你许多,只是仙儿到底是你的妹妹,姐妹相助总胜过姐妹相争,为父是过来人,如今你们还小,以后大些也就明白了。”

    一番话,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只可惜……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并没有回话,直到靖国公有些不悦地微微拧起眉:“茉儿?”

    她才淡淡地道:“国公爷,您是认定了我是那个让二妹妹失踪的人所以才这么说的么,您应该已经查过茉儿自宫门出来,便发现府上的马车出了问题,而二妹妹并不曾答应借我马车,所以我才乘坐着雇来的油毡小车回来的,二妹妹先我而行,我如何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靖国公看着面前的少女无言以对,是的,他是在心中预先定了她的罪,所以才如此问的。

    他并不信任这个女儿,因为这个女儿仿佛正在渐渐成长得要脱离他的控制,让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女儿并不知道二妹妹去了哪里,如今天色已晚,国公爷还是请安枕吧,明日说不定能找回二妹妹,如若不行,便报五城兵马司处理,想必有官府插手,一定能查清楚二妹妹的去向了。”西凉茉径自坐下,看似柔婉劝慰的话语,却已是在下逐客令。

    靖国公无奈,只得叹了一声:“为父并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说罢,正准备负手离开。

    西凉茉却在背后忽然说话了:“听说,二夫人与大夫人,以前曾是闺阁密友,当初嫁给国公爷,想必一定是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靖国公身形一僵,没再说话,匆匆而去。

    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韩氏与蓝氏之间,势同水火,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原本以为必定能触动人心,却不想在这女儿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下,无异于自打嘴巴。

    西凉茉望着他远去的伟岸背影,此刻看着却有些惆怅的垮塌,却只是冷漠地道:“关门,熄灯。”

    这位国公爷一来,就直接给她来个有罪推定,没错,就算是她送了西凉仙在人间地狱走一程又如何?

    反正从一开始,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就没有把她当成女儿过。

    国公府邸里,莲斋是最早熄灯的,仿佛外头一切喧哗都不关这里的事。

    一片寂静无言。

    ……

    西凉仙失踪的事,直到第二日傍晚,都是在秘密寻找,毕竟女儿失踪,就算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这一夜未归,名声就已经大损,哪怕是天朝不如前朝那般对女子如此严苛,也注定了西凉仙未来崎岖的命运。

    但到了第二日晚上,韩氏就再也顾不得了,关心则乱,让自己的哥哥偷偷报了五城兵马司,靖国公知道后大怒,又将韩氏大骂一场,却也无可奈何。

    最终以搜寻靖国公府邸窃物丝逃婢女的名义,五城兵马司一番大搜查,寻访,将靖国公家中出了事儿的消息渲染开。

    而在府邸里人心惶惶,韩氏以泪洗面第四日的早晨,西凉仙终于被找了回来。

    她是被人在一个破马车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浑身肮脏污秽不堪,并且下身血流不止。

    风头越来越紧,最近总有官兵上门巡查,丽奴知道这地儿是留不得了,其实她很想干脆杀掉这个女子算了,省得走漏风声,但上面那位的意思却忽然变了,决定留她一命。

    丽奴无奈,只好让人拿破席子一卷,随便扔在了马车里。

    自己领着一群手下,收拾了家当,在公主府的人的掩护下,彻底跑出了京城,扯呼去也。

    西凉仙找到的消息,让靖国公府邸里也一片喧哗。

    门房有莲斋的眼线,所以消息第一时间就传西凉茉这里,她正在小轩窗下研磨曼陀罗粉的手一顿:“哦,找到了,竟然还活着呀。”

    白玉点点头,微微皱眉:“是,公主不是应该除之后快么,难道这一次,太平大长公主忽然大发慈悲了?”

    西凉茉将那些曼陀罗粉与灯芯粉混在一起,倒进玫瑰花水里,晃了晃:“皇家人,有几个心慈柔软的,恰恰相反,太平公主只是更心狠了。”

    “郡主的意思是……。”白玉若有所悟地微微睁大了眼。

    西凉茉悠悠地道:“有什么比让一个骄傲又自负的少女失去引以为傲的贞洁、美丽、才华,却还活着,看着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更残酷的事呢?”

    太平大长公主是要西凉仙尝尝自己遭受的一切。

    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

    看来,若是和太平大长公主对上的话,她必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敌人呢。

    西凉茉懒洋洋地看着躺在手里精致水晶瓶子里闪过诡谲光芒的玫瑰色药水,谁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女子才是祸水呢?

    多情的男子,不也一样么?

    所以,她还是离那位太子爷远一点好了。

    西凉茉忽然对着虚空,将手里的美丽玻璃瓶一抛,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这个送给师傅,顺便问问,他老人家可满意徒儿的答案?”

    那水晶瓶落地的霎那就不见了,疏影横斜的树荫下却响起一道幽幽不辨男女的怪异声音:“县主,此物乃是……。”

    他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上供物品,万一是危险之物可不得了。

    “此物……。”西凉茉顿了顿,再道:“此物乃叫含笑半步癫,与人服下之后,据说一走半步,便会不能自已地大笑不止,然后浑身火热,不能着衣,裸身而舞,不过本郡主还未曾测试过呢。”

    她以袖掩唇,逗弄着挂在窗棂上那只血红色肥胖小鹦鹉,轻叹一声:“想必师傅一定会喜欢的,就当是徒儿没有追回那套翡翠头面首饰的赔礼吧。”

    树荫里的那一抹几不可见的阴影一个摇晃,差点跌出身形,随即立即稳住身形,消失在空气里。

    果然是师徒,郡主太了解千岁爷了,比起昂贵罕见的首饰什么的,千岁爷一定对这些玩意儿更有兴趣。

    百里青收到了那只水晶瓶子的时候,正在上书房里批阅皱折,兼审问一个胆敢污了他银子的二品巡抚,当即就让司礼监的太监把那药水给那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巡抚大人灌了下去。

    那肥胖的巡抚仿佛被灌了毒药一般,先是在地上痛苦打滚,却发现什么没什么事,于是立刻起身刚走了一步,立刻开始:“嘎嘎……嘎嘎……。”地大笑不止,随后,不受控制地开始冒汗和死命撕扯自己的衣服,光着身子从内室跑了出外院,手舞足蹈地甩着自己的某处小鸟,边笑边跳起来。

    吓得宫女们尖叫连连,在外头候着的百官恐惧不已,只道是九千岁又发明了什么手段来折磨人。

    百里青却兴致盎然地站在窗前看着,很是愉悦地点头:“果然是妙物啊,妙物啊,不知道用在本座的爱徒身上会如何,真是让人期待啊。”

    说罢,提着那剩下的大半水晶瓶子的药物一路自顾自地琢磨去了,连奏折都不批了。

    西凉茉也正对着满地曼陀罗花幽幽认真地研究,怎么样能改进一下佩方,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百里青身上,好让她一窥他胯下真相,又不被他所发觉呢?

    ……

    “我的儿……。”韩氏泪眼朦胧地握住西凉仙的手,此刻,西凉仙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夫人,保重身子,您若是不好了,仙姐儿更是不好了。”银嬷嬷捧着碗燕窝过来,韩二夫人已经两日没有用饭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看见韩氏又要挥手打烂自己手上的碗,银嬷嬷立刻道:“夫人哪,尚书府上有消息传过来呢,您不若看看再说。”

    韩氏精神一振,立刻接了过来,看着信上所言,她咬住了唇,面色冷沉地道:“如今仙儿生死未卜,我没有心思去对付那小贱人,若是哥哥觉得如此甚好,便就这么做吧,反正蔚儿也曾喜欢那小贱人,只一条,我要西凉茉那贱人嫁过去后,生不如死!”

    ------题外话------

    今日更新比较晚~~不好意思啦~~~~

    小茉上辈子原本就是与政治打交道的,专门替政客处理一些黑暗交易的秘书,手上不是没沾过血腥的。

    她并不是很纯良的女子,怎么说呢,大家都当成一部奸妃养成记吧,或者武则天式样的成长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报之。

第七十二章 大刺杀 上

    韩氏面色冷沉地道:“如今仙儿生死未卜,我没有心思去对付那小贱人,若是哥哥觉得如此甚好,便就这么做吧,反正蔚儿也曾喜欢那小贱人,只一条,我要西凉茉那贱人嫁过去后,生不如死!”

    银嬷嬷看着韩氏,赶紧点点头,接过那纸条捏成了一团扔进一边染着淡淡宁神香的香炉里烧掉。

    “夫人,太医院医正大人来了。”门外伺候的丫头紫英敲敲门,不一会,领进来了白胡子老头。

    正是上次为西凉丹看诊的太医院首座——关老医正。

    “老大人,快请。”韩氏立刻起身,满脸期翼地请那关老医正进来,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老医正也不客气,径自坐了,便拿出一张柔软薄如蝉翼的绢帕放在西凉仙满是青紫的手腕上,开始诊起脉来。

    末了出去,又让一名女医进了房间为西凉仙私密看诊,再出来细细商议研讨。

    随后又是一番施针,开药。

    “老医正大人,小女如今到底怎么样了?”韩二夫人紧张地看着忙碌了快一个时辰的老医正。

    关老医正让身边伺候的侍药童子为自己擦了擦汗,摇摇头:“情况不是太妙,想必之前夫人府上已经请过名医看诊,县主的右手手筋被人挑断,如今老夫已经将郡主的手筋接好,但以后恐怕多少都有些不方便,她身上也有重伤,若是将养不好,以后只怕有孕困难,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这韩夫人也算是倒霉了,所生两个女儿不是毁容,就是断了腿,毁了清白。

    关老医正的话打击了还含有最后一丝期待的韩氏,她身子摇晃一下,紧紧闭上眼,泪水滚了下来,但随后咬着唇道:“谢老医正,紫英,送客。”

    关老医正摇摇头,叹了声,领着自己的侍药童子径自出门去。

    “仙儿……我的仙儿啊……!”韩氏伏在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西凉仙,泪如雨下,她伸手抚摸着西凉仙青白的脸,轻声道:“是谁如此狠心,害得你如此凄凉,母亲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让那小贱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我儿之痛!”

    韩氏现在认定是西凉茉下的手,如此手法就是为了报复西凉仙抢走了她的太子良娣之位,心中恨毒了西凉茉。

    银嬷嬷立刻将手里的燕窝粥奉上:“韩夫人,您先吃点儿,若是您的身子也垮了,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韩氏艳丽的脸孔闪过一丝扭曲,劈手夺过那碗燕窝粥,咬牙道:“是,本夫人还要看到那小贱人生不如死,看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一口一口地将燕窝粥吞下,仿佛在吃谁的肉一般。

    看着素来严谨优雅的韩二夫人竟然如此这般失了冷静,几乎可以称得上面目狰狞,银嬷嬷不由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其实,她觉得未必是郡主做下此事,因为县主根本没什么希望当上太子良娣。

    韩夫人与县主虽然做了特殊的鞋子,穿上去看不出县主的腿是瘸的,但是想要成为太子良娣,宫里的嬷嬷必定要仔细地检查县主的身体。

    到时候,又如何能瞒过去呢?

    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一个未来的储君娶一个跛子做妻子。

    就算侥幸隐瞒了过去,到时候事发,就是个欺君之罪。

    所以,国公爷在知道县主居然混进了太子良娣甄选宴后对夫人大发雷霆就是这样的原因。

    只是,这样的话,她却是不能与如今彻底陷入了愤恨情绪的韩二夫人说的。

    韩氏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此事,她还要照顾两个女儿,尤其是西凉仙,所以并没有太多的空闲,却日日都在书房候着靖国公回来,追问进展。

    靖国公原本还对她有三分怜悯t恤,被她日日如此咄咄逼人,都消磨得不剩几丝了,夜里更不肯去她的房间,省得老听见她哭哭剔啼和埋怨。

    这一日,韩氏照旧在书房等候着靖国公从京郊大营回来,却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从掌灯时分等到了深夜。

    宁安才来回报:“夫人,国公爷已经在董姨娘处安歇了,您也请早点就寝。”

    “女儿如今还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他倒好,只顾自己风流快活!”韩氏气得拿起杯子就想要摔下去,随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忍不住了摔,只咬牙道:“行了,明日,本夫人再来。”

    说罢,一挥织锦的宽袖,领着外头的丫头婆子径自去了。

    宁安看着韩氏远去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声,摇摇头。

    但让韩氏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她都没有等到靖国公,每一次,不是靖国公有事不回府邸,要不就是已经回来在别的姨娘处歇下了。

    韩氏再蠢笨,也明白了靖国公是不想见到她。

    再一次被宁安拒之门外后,韩二夫人终于忍不住暴怒地一下子将手上的暖炉砸在了书房里,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往董姨娘的忆灵院子里闯。

    韩氏冲进了忆灵院,愤怒地闯进了正屋的花厅,靖国公还没有睡下,年轻美貌又温柔可人的董姨娘正在为他作画磨墨。

    韩氏一进院子就看见靖国公正低头与董姨娘说了什么,董姨娘边磨墨边娇羞一笑的模样,他们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血液就往头上涌,连日来的巨大压力让她再也顾不得大家闺秀、当家主母的风范,冲上去就狠狠给了董姨娘一个巴掌,将董姨娘打翻在地。

    “夫人?”董姨娘不防,一下子被打得头晕脑胀,倒在地上,泪水就出来了。

    看着董姨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韩二夫人插着腰鄙夷而憎恶地怒骂:“你这贱人,整日里就做出这副狐媚模样,勾引谁呢!”

    靖国公先是错愕,他从来没有见过艳丽却行止规矩严谨的韩二夫人如此失态,随后就是大怒地呵斥道:“韩婉言,你这是做什么!”

    韩氏原本从来是个面和心狠的,便是要惩罚什人,做什么事,面子上都要有充分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去做,也从来不会失态去与姨娘争宠,她认为那是很掉身份的事,而且争宠面目可憎会失去了男人的宠爱。

    但这一次,靖国公太久没有进她的房里,再加上来自西凉茉日益沉重的威胁,她终于忍不住失去了冷静,对着靖国公怒目而视,声音尖刻地指责起来:“我做什么,丹儿的脸被毁了,仙儿的一辈子都被毁了,如今你不去找那陷害亲女儿的仇人算账,却日日躲着我,还与这狐狸精鬼混,你还是个当父亲的样子么!”

    靖国公这辈子还没有如此被自己的妻妾当面顶撞过,顿时脸色阴沉下去,看着韩氏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他扶起了董姨娘,安抚了两句,又道:“你先与宁安去,迟些再去看你。”

    董姨娘流着泪,怯怯地看着靖国公,又看看韩氏,柔软地道:“国公爷,夫人也是关心则乱,都是妾身的不是,您勿要怪罪夫人。”

    靖国公看着她如此识得大体,心中稍微宽慰一些,让匆匆跟在韩氏身后赶来的宁安将董氏带走。

    韩氏却并不领董姨娘的情,只狠狠地拿眼睛剐她,若不是不想再**份,她早就上去抓花了这狐媚子的脸!

    靖国公随后遣走了花厅里的其他人,有些疲倦而不耐烦地坐在了红木雕喜鹊登梅八仙椅上,随手拿了一盏茶来饮用:“你闹够了没有,如今仙儿这个样子,你非得闹得家宅不宁才安心么!”

    韩氏忿忿地站在他面前,声音尖刻地道:“西凉无言,我不管你与那些女人鬼混,我只要你给我和仙儿一个交代,你要不要处置西凉茉那个贱人!”

    西凉仙出事后,状况之凄惨,她再也没有耐心去扮演一个面上的慈母。

    靖国公皱着眉,按捺下心中的烦躁道:“我说了,此事与茉儿无关,你怎么就不听呢!”

    “与茉儿无关,那与谁有关!”韩氏根本就不信,对着靖国公怒目而视:“你就维护着那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小贱人吧,哪日里她把你我都卖了,那才好呢!”

    靖国公终于被她的无理取闹惹恼了,‘呯’地一声摔了手里的茶盏:“我说了不是便不是,这事儿到此为止,难道你要国公府去对上太平大长公主么!”

    韩氏一愣,有些转不过弯:“你说什么……什么太平大长公主?”

    此事与太平大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靖国公头痛地抚摸了抚太阳穴,愤怒却也无奈:“此事,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已经大略查明了,将仙儿掳走的那些人,与太平大长公主手下的一群胡人门客或许有些关联。”

    “太平大长公主与我们有何等仇怨,为什么要如此伤害仙儿?!”韩氏根本不相信,下意识地反驳,但下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我亦不知太平大长公主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行事,但……。”靖国公是何等人,瞬间就敏锐地发现了韩氏的脸色不对,他立刻危险地眯起了眼:“怎么,你知道什么吗,夫人?”

    韩氏为自己的猜测而瞬间感到惊怖,但靖国公的眼神却让她更感到了不安,她立刻咬了唇嗤笑道:“妾瑟道什么,妾苫知道此事必定与西凉茉那贱人有关,您若想护着自己女儿,又何必去牵扯不相干的人呢?”

    说罢,她似乎心灰意冷,一转身,匆匆以袖掩面而去。

    靖国公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盯着韩氏的背后,沉默了片刻,又吩咐刚刚安置好董氏的宁安:“最近,夫人似乎与宫里的来往太过频繁,好好地注意着。”

    靖国公虽然出身百年世家,对这些高门大户之间龌龊事情自然是熟悉得很,但他不屑搅和在这其间,所以才投笔从戎,也不并不擅长于宅门间的勾心斗角,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宁安恭敬地点头称是,随后有些犹豫地道:“国公爷,郡主那里……。”

    靖国公握住椅把的手微微一紧,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本是我当年亏欠了她们母女,宁安你如何看?”

    这个素来默默无闻,他几乎都忘记存在的女儿,忽然成了近日京城里的红人儿,对自己这个突然变化颇大的女儿,让他有一种捉摸不透的陌生感。

    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去关注留心过,自欺欺人的以为看不见这个孩子,就想不起那些痛苦羞辱的过往。

    宁安恭敬地道:“国公,大小姐身处深闺,性子单纯,恐怕会被有心利用。”

    “嗯。”靖国公沉思了片刻,有些心不在焉地忽然道:“这些日子,我看茉姐儿长得越发的肖似蓝翎了。”

    这个孩子长得不像那个人,也不像自己,倒是愈发长得肖似蓝翎,让他百般滋味在心头。

    宁安笔直的身影微微一顿,眸中却露出似悲又似喜的光芒,没有说话。

    ……

    而蓝氏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宣阁里,将门一关,随后神色紧张地来来回回地踱步。

    国公爷不会随便说这些话,五城兵马司的人若是查到与太平大长公主有关,难道是因为……是因为上一次她设计西凉茉去撞破公主与太子殿下的偷欢,不小心走漏了自己掌握这个秘密的风声,所以公主才对仙儿痛下杀手?

    韩氏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脸色苍白,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榻上,是了,她当然知道太子府中的那些妃妾的流产与死亡并不同寻常,仙儿比西凉茉那丫头还得皇后娘娘的青眼,太平大长公主心生嫉妒而狠下杀手,就说得通了。

    说不定,还有……还有太子爷的手笔,仙儿出事,其实就是一种警告。

    韩氏不禁抚住胸口,一种又痛又悔恨的情绪笼罩了她,她咬着唇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让人进宫一趟,尽快将这个消息通知韩贵妃,让她早做提防。

    如今她们打算让仙儿入主东宫,控制未来储君的计划行不通了,还要面对或许来自太平大长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出手攻击,韩家必定要尽快有新的准备!

    哥哥的计划,还是有道理的,先将西凉茉娶过门再说,如此,不但能折磨那小蹄子,出一口恶气,说不定也能逼迫蓝氏那个贱人交出他们找了二十多年的东西,若哥哥能得到那东西,韩家便不再畏惧皇后与太子,至少有了谈判的筹码。

    而且,也能为丹儿绝了德小王爷的念想。

    真真是一举三得!

    如今不少人家已经对西凉茉这小蹄子都有意思,所以,贵妃姐姐在宫中必须抢先其他人能在陛下那里请来婚旨。

    韩氏筹谋定了,原本想去找靖国公议定此事,但随后想起了他今日的态度,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直接写了信交给银嬷嬷,让她悄悄地再让人带入宫中。

    而韩氏在派人出去的时候,靖国公这边派出去监视的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就在靖国公府邸里人心惶惶的时候,西凉茉接到了百里青让何嬷嬷的传话,让她寻找合适的时机去一趟千岁府邸。

    西凉茉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她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她最近练习内息的时候,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腹部有一团暖气在缓缓运行,夜晚入睡与清晨起床的时候,她一打坐,内息就会自发运行三十六周天。

    这些日子下来,她不但身轻体健,就是成夜练功都不会觉得困倦,轻功更是长进颇大,能直接从莲斋的水面上宛如漂萍般掠过,连白嬷嬷都非常惊讶,白嬷嬷让当初四婢里面武功最好的白玉与自己交手,白玉虽然招式精妙,拼内力却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想必就是那日百里青为她传授功法所带来的妙处了!

    白嬷嬷也曾忧心九千岁是否心怀不轨,但至少在她寻脉探查的时候,并没有探查到西凉茉气脉里面有任何不对劲的内力和危险的内息。

    所以这一次,她期待着自己能从百里青身上得到更多,当然,也做好被……戏弄的准备。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那只关在笼子里的肥硕血红的小鹦鹉,它也正张着两个圆圆的黑溜溜的眼睛睨着西凉茉。

    “美人,美人……。”小鹦鹉忽然扑棱着翅膀跳跃着,头上美丽的白羽冠顿时张开来,对着西凉茉叽叽咕咕地叫了起来。

    因为翅膀总是碰到笼子,小鹦鹉很不爽又很哀怨地看着西凉茉叫唤:“好窄……好窄!”

    西凉茉被它逗得忍俊不禁,伸手挑开了笼子的口,将它小心又温柔地捧出来放在胸前抚摸它柔软的羽毛:“小白,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胖死了,这都是白玉给你换了第二个笼子了吧。”

    小白自从被送到西凉茉这里,倒是乖巧得很,不像在百里青那总是撒泼咬人,反而多半时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原本一个手就能抓住的小胖鸟,现在要两只手才能捧住了,一身羽毛倒是处落得特别华丽

    小白蹲在她的手心里,似乎很满意这个位子,拿头蹭蹭她渐渐丰满柔软的胸口,眼睛一闭,又睡了……。

    西凉茉大囧,这鸟和它原来的主人似乎都是一个嗜好啊。

    寻了去国色坊巡视的借口,西凉茉一如既往地领着白蕊在国色坊里换了衣衫,白玉留守,她和白蕊在何嬷嬷的带领下上了一顶蓝布小轿子一路地抬向了九千岁的府邸,也是如以往一样,不需要下轿,直接抬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停在那勾满精美春宫图的书房。

    七拐八弯,西凉茉估摸着都走了有一刻多钟才走到了地儿,可见这九千岁的府邸之大让人咂舌,只见一座颇大的湖上,烟波浩渺间,一座雕梁画栋的小阁楼,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并两个宫女恭恭敬敬地过来给她和何嬷嬷请了安,随后就领了她进去。

    方才进了这阁楼,就闻见一阵极其好闻的异香,浸入肺腑,西凉茉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随后觉得头有点晕,但稍微晃了晃脑,便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何嬷嬷只站在那一扇巨大的景致竹雕屏风前,笑道:“郡主,请进去罢,千岁爷想必久等了。”

    西凉茉见她没有半分打算陪自己进入的意思,便也笑笑,并不强求,转身绕进了屏风后面。

    这屏风后,也层层垂下昂贵的紫色银纱帘,在湖风吹拂下,飘飘荡荡,伴随着帘子里传来的轻渺歌声,宛如置身仙境,但里面隐约传来男女的调笑与喘息却让西凉茉顿住了脚步,总觉得有些奇异的不安。

    这位千岁爷,实在是有太多恶癖好,不得不让人防着。

    “来了么?”但男子阴沉却极为悦耳如焦尾琴弦拨动的声音在一道紫帘后传来,西凉茉在一旁伺立的太监的示意下,她定了定神,撩起紫帘进去。

    “西凉茉见过师傅……。”方才进来,西凉茉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的娘喂,这是要长针眼的哦!

    什么叫酒池肉林?

    她终于见到了商纣王的创造传奇了!

    帘后居然是一片竹林,她这才发现这小楼其实中间是空的,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空。有点像一座八角塔,中空的位置种着一片不大的紫竹林,紫竹上面挂着一块块用金丝绑着的烤肉片,喷香扑鼻,那些紫竹上还缀满了珍珠与各色宝石。

    在竹林间,有穿着单薄轻纱,几乎是衣不蔽体的的美貌女子正在里面放肆的嬉闹舞蹈,还有那赤膊的男子或者在追逐着美人,或者抱着美人趴在竹林前灌满了美酒的酒池边喝酒或者恣意抱着美人轻薄,让人面红耳赤。

    有柔美入骨,艳若桃李的红衣女子在最中央抱着琵琶做飞天舞,清歌曼舞,一派靡靡之音。

    那酒池之前的白玉台上,九千岁大人支着脸懒洋洋地靠在狐皮软椅上,长腿搁在一个美人跪成的‘人凳’上,他甚至还穿着八龙夺珠锦绣海水纹朝服,头戴八龙吐珠朝馆,只是袍子领口大开,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和一线雪白结实的胸膛,严肃华丽的朝服,也被他穿出了异常魅惑的味道让人移不开眼。

    地面上海躺着好几个空酒壶,看着他似乎喝了不少酒。

    三名穿着柔软轻纱,曲线毕露的美人正端着酒和瓜子伺候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千岁大人。

    西凉茉不去看那有人进来了也照旧无所觉地嬉笑打闹的男女,从震惊间回过神后,顺了顺呼吸,上前静静地给百里青福了福:“师傅。”

    百里青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眸子里有点迷蒙:“你过来。”

    西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她静静地站在百里青的一边。

    刚站稳,下半张脸蛋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了过去,她一个不防差点滚进百里青半裸的胸膛上,随后就被扣在对方怀里。

    那三个跪着的美貌侍女,吃吃笑了起来,似乎想要过来拉西凉茉。

    “千岁爷,奴家也要躺在千岁爷怀里。”

    “千岁爷……。”

    女子的声音极尽妩媚,让人闻之浑身酥软。

    “师傅,您这是打算效仿商纣王么?”西凉茉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打量着这一片靡艳无比的酒池肉林。

    果然是妲己转世的千年老妖,所以对这种穷奢极欲的玩意儿特别在行。

    “怎么,不喜欢,这可是托你的福呢,瞧瞧,咱们朝中不少大臣们可都要感激本座的爱徒,才能得以一享这传说中极致美景。”百里青似乎喝醉了,压根不去搭理那三个妖艳的侍女,只眯着狭长华美的魅眸,笑着提了一只华丽的鎏金酒壶送到自己嘴里,又喝了一口酒。

    西凉茉忽然眯眼看向看着那些在酒池肉林里面追逐嬉闹,形象全无的人,居然有不少都如百里青一样穿着朝服,似乎是刚下朝的样子,居然就跟着到了百里青的府邸里厮混起来了,而且那副模样,都有点癫狂得不知身在何处了。

    她忽然心中一动,挑眉看向百里青:“师傅,难道你把我给您的那个……。”

    “那个含笑半步癫,丫头不是说还没试验么,所以为师稍加改进以后,做了个大面积的试验,瞧瞧,多有趣,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本座让大家都提前升入了仙境……呵呵呵……。”百里青摸自己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笑吟吟地道。

    “……。”西凉茉无语,此人果然从来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茉儿,来陪为师喝一口,怎么样?”百里青阴柔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凉的。

    西凉茉正在观察那些被下药官员的反应,忽然被他雪白的长指捏住捏住了下巴一抬,他的唇就覆下来,毫不客气地攫住她细致的唇,狂狷而邪肆地吻了上去。

    一股子醇香的烈酒直接从百里青的唇里渡到了西凉茉的唇里,甚至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下雪白的脸颊。

    西凉茉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唇里鼻间传来百里青唇间醇美酒香和他身上特殊的奇异香味混合成一种极为诡异而充满威压感的气息,将她一下子都笼罩了进去,天地间仿佛都是那种靡丽妖艳的色彩,

    他甚至还在自己的唇里戏谑似的挑逗着她每一丝细腻的神经与感官。

    西凉茉的手紧了紧,却没有挣扎,反而很柔顺地任由他压在了榻上。

    百里青似乎吻得兴起,一手扯开她的衣襟,靡丽的吻顺着她从未有人接触过的唇一路下移到她纤细雪白的颈项上,辗转反侧,甚至有更加深入的趋势。

    少女细微的喘息声,在靡靡的歌声间缭绕,勾动着人最深的**与感官。

    乌黑华美的发丝在榻上交缠成凌乱而美丽的锦缎,少女暴露在空气中雪白的肌肤在男子修长白皙却充满力度的手指下,被捏出美丽而诱人的红印。

    那一种少女的娇弱稚美与男子的强悍美艳形成让人不能移开目光的迷障。

    三名美艳侍女看着这一幕,眼里除了惊艳还有说不完的嫉妒,就是这一愣神间,忽然听到了有一声惊恐锐利的暴呵:“小心,动手!”

    她们瞬间从弥彰间清醒过来,手腕一翻从腿间拔出锐利的剑,只是下一秒,她们生命里最后一眼,却只能惊愕地看见同伴的美丽头颅瞬间高飞,而自己的娇柔的身躯已经如破麻袋般飞起,以诡异的姿态重重地落在地上。

    那在高台上飞舞歌唱的歌女,却发出了男子的怒喝:“上,那个百里青中毒了,快杀了那些阉人!”

    于是,那一群群或者弹唱,或者舞蹈的歌女忽然都拔出了刀剑,冲向百里青和殿内原有的司礼监太监们

    “有刺客,保护督公!”原本司礼监的厂卫统领大惊失色,大喝一声。楼内的太监们都是身负武功的司礼监厂卫。

    只是此时,不知为什么那些武功高强的厂卫们在这些女子的攻击下,竟然身形左右摇晃,几乎难以支撑,而这些歌姬舞妓们不但武功高强,出手也很为狠辣,与司礼监的厂卫们对战,毫不留情,那些厂卫们走不过几招就被杀,她们也没有放过在场的官员和那些不会武艺的内监,提着剑到处追砍。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形成了一面倒的血腥大屠戮。

    百里青将西凉茉推在身后,原本仿佛已经喝醉了的人,狭长的魅眸里此刻满是阴霾兴味,动作俐落而狠辣,他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条条金丝线,但那丝线仿佛利刃一般,但凡触碰到的他丝线的人,不是齐齐断了脚、就是没了手。

    不少人甚至被他直接以线穿眉心而过,直挺挺地倒下。

    但是,毕竟刺客人数太多,那些厂卫内监们一个个被杀,有想要闯出去报信的,也被守在门口武艺高强的刺客如切菜瓜一样,将他们一一斩杀。

    而因为小楼在遥远的烟波湖心,没有百里青的宣召,根本没人敢靠近打扰。

    霎那间,血流遍地,连酒池里面的酒液都染成了猩红。

    “卑鄙,你们竟然下十香软筋散!”厂卫统领气喘吁吁地被几个刺客追杀,他愤怒地对着那为首的红衣歌姬怒目而视。

    那红衣歌姬此刻已经撕掉了人皮面具,骨骼嘎嘎作响,身形暴涨,最后现出身形的竟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此刻那男子冷酷地扫了一眼尸横遍地,随后冷嗤:“哼,对付你们这群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阉党,根本不需要光明正大,只要诛杀即可!”

    西凉茉静静地站在一边,若有所悟,刚才进来的时候闻到的那种香气就是具有散功之能的毒香么,果然是很特别,值得研究呢。

    场内的活着的厂卫几乎已经没有,只剩下几个武艺高强的还在抵抗,也是伤痕累累,至于那些官员倒好些,屁滚尿流地到处爬,惨呼不止,但那些歌女杀手似乎觉得将这些官员吓得如狗一样屁滚尿流很有意思,便笑嘻嘻地提着剑慢慢地追杀折磨。

    与方才官员追着美人跑的情形形成怪异而鲜明的对比。

    那刺客首领,看着被包围住的百里青,眉目傲然憎恶地冷声道:“百里青,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还不速速跪下投降,我还能送你个全尸!”

    百里青虽然似也中了十香软筋散,但手上那些金丝线,却伤人于瞬间,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大部分刺客都是提着剑警惕地围住场中的两人,却不敢一下子靠近。

    百里青冷冷地一挑眉,优雅地轻扯着手里的金丝线,看着那此刻头领笑道:“是么,不若你们来试试好了,好久都没玩得如此尽兴了。”

    说着他小指轻轻一拨,极为动听的乐声响起,一个刺客颈项上一蓬血雾爆出,惨叫一声,人头歪歪斜斜地断了一半倒下,看得其他刺客心惊胆战。

    百里青手上的天山金蚕丝神出鬼没,刀劈不断,却锋利异常,让她们几乎不能靠近。

    而他随时想杀人,就金线一抛,几乎每每血光四溅,中招者死状惨不忍睹。

    “百里青,你这阉人,罪大恶极,还敢伤我教众,还不速速受死!”那领头的刺客暴跳如雷,却又不敢再指示自己的人不顾后果的冲上去。

    本来这一次,策划潜伏许久,以为他和那些厂卫都中了毒,很好除掉,却不想他身边的厂卫里不少人内力深厚,竟然要折损了好些人才干掉了那些厂卫,而百里青功力高深莫测,虽然也看得出他受了十香软筋散的控制,而不能发挥全部的功力,但这只剩下的五成功力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百里青很是诧异地轻挑了一下眉:“本座素来善良和蔼,普渡众生,心怀慈悲,到底何处得罪你们,竟然要取我这活菩萨的性命?”

    那刺客头领听得要吐血,善良和蔼,普渡众生,心怀慈悲的活菩萨?百里青?

    “无耻!”

    “无耻,您可以再无耻一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内容一致,但一个是怒斥,一个是感叹。

    那刺客头领目光顿时落在百里青身后一道纤细的人影身上,巧的是,那少女也抬头看向他。

    “你是何人!”

    那少女立刻拿袖子掩了唇,做泫然欲泣状,却刚好露出一小片刚才被百里青扯开衣襟而露出的雪白肩头,她悲悲切切地道:“小女是这无耻卑鄙的阉人抢来的民女,这阉人杀了小女爹娘,日日欺凌于小女……逼着小女对食……今日却不想遇上了壮士替天行道啊,求壮士救小女一命,为民除害啊。”

    悲泣的美丽的少女,凌乱的衣袍,期待的眼神,仿佛都在证实着她的话,刺客头目方才也是见了她被百里青召进来的亵玩的,再打量她一身平民衣袍,便信了三分,只是仍旧有些疑惑。

    “你……。”他方才总觉得百里青在厮杀间,似乎有意无意地将她护在身后,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西凉茉看着刺客头子怀疑的眼神,立刻离开百里青三大步,半掩住脸的袖子下哭声愈发凄切。

    只是她不经意地对上百里青似笑非笑的诡谲眼神,便觉得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飘过来,她挑了下眉。

    干嘛?准你无耻,不准我卑鄙,那可是来杀你的,关我什么事?

    当然,可以。

    百里青也挑了唇角,笑意渐深。

    两人无声的对话已毕,百里青忽然用仿佛很伤怀的语气道:“徒儿,你真让为师伤心啊,明明昨日你才说替我去查验京郊百姓所建的生祠,如何今日就要弃为师而去?”

    师傅?徒儿?

    刺客们原本还算怜悯的目光,立刻瞬间转成愤怒地盯着西凉茉。

    谁都知道这是太监的徒弟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借着这个师徒名义供奉太监,同时在民间鱼肉百姓!

    此女竟然还去督促京郊百姓建生祠,这生祠堂,就是太监们籍此敛财的一大来源!

    而同时,一个受了重伤的侍女刺客,也捂住自己不断出血的腹部,指着西凉茉恨恨道:“方才我也听见了,她就是唤这阉人师傅的!”

    “好你个奸诈恶女,居然连本护法都敢骗,真是无耻之极!”那刺客头子大怒,他瞬间明确了方才百里青打斗间确实是在护着西凉茉。

    西凉茉放下了衣袖,顺带慢条斯理地拉起了自己的衣襟,盖住那一小片雪白的春色,颇为遗憾地道:“唉,真是的,你们这是何苦要扯上我这弱小女子呢?”

    她语气里没有半分被揭穿后的惊恐和羞愧,反而一派从容的模样,让刺客们几乎都是大怒。

    “无耻,给我杀了这个自甘堕落的妖女!”刺客头子很是愤怒地下令。

    刺客们举起刀剑正纷纷向西凉茉砍来,但她一声娇斥:“且慢,我有一个关于我身边这个妖人的重要情报告知您!”

    刺客头子一挥手,刺客们的刀便在半空中停住。

    那刺客头目冷眼看着她,以为西凉茉要出卖什么百里青什么情报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这些江湖客敬佩慷慨赴死的敌人,却十分鄙视只有求生就出卖主子的奴仆,如今见西凉茉如此厚颜无耻,不由带着十二分的鄙夷地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西凉茉一说完有用的情报,就让人将这妖女乱刀剁成肉泥。

    西凉茉拢手入袖,仿佛很是仰慕的模样道:“听说真理教勇士们刀枪不入,正义无敌,极为悍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女拜服!”

    “哼,我们真理教……。”刺客头子面露得意,正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同伴的大声咳嗽提醒了,立刻怒目相向:“好你个妖女,竟然想诱哄本护法的话!”

    西凉茉笑了笑:“其实小女只是跟您确认一下而已,您的风姿已经透露出各位的身份了,真理教人才倒是不少呢!”

    那刺客头子冷笑一声:“你们知道了又能如何,一会子就要死绝了,你最好快点说出百里青这妖人之事,我就给你个痛快,若你说的无用,就教你用身子去供奉我们的教徒,以身赎罪,生不如死!”

    西凉茉摇摇头,为什么所有男人见了女子,都只会想到这一招呢?

    她叹了一声:“我的情报情报就是你们都中毒了,等一下就要死了。”

    那刺客一惊,随后一边运气,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能吓到本护法么,杀了这妖女,再取这妖人的头祭祀我真理教的教众!”

    他一声令下,刺客们刀剑齐响,但却是“哐当”一声齐齐落地。

    刺客头子惊愕地看着一瞬间就倒地的刺客,刚想飞身上前一步,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面朝下,栽了个狗吃屎。

    西凉茉环视周围全部跌成一团的刺客,淡淡地道:“所以,想要杀人的时候,就不要那么多废话,在占据上风,大仇得到,目的实现前太多废话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呢。”

    “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那刺客头子终于艰难地翻过身子瞪着西凉茉。

    西凉茉笑了笑:“我一进门,就闻着房里的香味实在特别,有一味罕见陀尼灯芯草的味道,小女不才,却正巧最喜欢研制香气,这味道寻常可不是用来做熏香,而是南地沼泽之国用来麻痹大型猎物之药,它的特性渐渐浸入骨髓,让人不知不觉地手脚麻痹,特别是饮酒后会发作迅速,这也是所谓的十香软筋散的主要成分吧,而解药却是红花,想必你们都服用了解药在先。

    所以我在经过香炉的时候就顺手加了点别的香料进去,刚好是克制红花的,而你们之前已经浸染了太多药性,红花被克制后,便会加速加倍发作。”

    “妖女!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那刺客头目红着眼怒骂,原来方才她哄自己说那么久的话,就是为了让药性发作!

    “果然是为师的好徒儿。”百里青站在榻边,仿佛颇为满意地看着西凉茉轻笑。

    西凉茉走到百里青身边,目光却掠过一丝诡冷的笑意:“师傅,您中了陀罗尼那么久,想必现在应该是手脚最麻痹的时候吧,何必称着强弩之末呢,如果您现在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您是被真理教的人所杀吧。”

    “哦,爱徒,你想杀了为师么?”百里青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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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大刺杀 下

    “师傅,你怎么能把单纯的我想得与您一样下流卑鄙又无耻呢,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西凉茉抚住胸口做难以置信兼受伤状。

    倒伏在地上的一众天理教徒,齐齐鄙夷地嗤了一声,原来无耻是一脉相承的,你们两师徒果然是绝配啊。

    百里青仿佛一点也不为此刻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而感到忧虑,只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微笑,妖美的魅眸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哦,那你想做什么呢?”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啊,如此难得的机会,她要做什么呢?

    “师傅,我想要给师傅点儿东西。”西凉茉拢手入袖在百里青的身边溜达了一圈,拿了只小盒子出来,里面躺着两枚药丸,一枚红,一枚绿,然后将其中一枚绿色的拿出来,伸到百里青面前,笑眯眯地道:“此乃延年益寿之仙丹,徒儿寻觅许久,才得到一枚,师傅请用。”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仙丹?”

    他丝毫没有开口吞下去的意思。

    西凉茉只得叹了一声:“师傅,您放心,这可真不是什么毒药。”说着她忽然出手捏住他精致的下颚,手法巧妙的一拆,直接毫不客气地“咔嚓”一声把百里青的下巴给拆了,然后把那药丸给塞进了他的嘴唇。

    再“啪嚓”地把他下巴装回去,最后一拍他喉咙间,就见百里青不由自主地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两声关节脱臼的声音听得伏在地上的这群人都耳根子发酸?

    他们不由都畏惧地看着西凉茉,暗中道,果然是妖人收的妖徒弟。

    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师傅?!

    百里青脸色阴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眼睛里隐约掠过阴沉可怖的光芒。

    “师傅莫要生气,徒儿无心冒犯,这药丸子乃是一对,里面是一对子蛊虫,叫斥离虫,这一对虫子都是雄虫,正所谓同性相斥,受蛊的之人没有任何伤害,这小虫子还会调经理气,只有好处,唯独有一点……。”西凉茉顿了顿,看着百里青稍霁的神色,淡淡一笑,将自己手里另外一枚子药丸给吞了。

    然后她才笑着补充道:“吞了这一对虫子的两个人身体不能有超过一双手面积的接触,否则绿虫子就会非常难受,它一难受,受主也会非常难受比如因为浑身发痒,而忍不住想要脱光自己的衣服或者大小便失禁之类的事情。”

    她与白嬷嬷无意闲聊的时候,得知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奇特的玩意儿,而且还是飘渺真人这个老顽童当年去苗疆的时候弄了不少来玩恶作剧的东西,她就上心了。

    好容易白嬷嬷回了一趟她以前的老屋,给她寻来了几对来,她在猫狗身上和西凉仙身边那些曾经欺负她最狠的仆人身上都做了实验,效果很不错。

    她正犯愁着要怎么样弄一弄给百里青吞服,毕竟他武功深不可测,为人机警敏锐,要下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里想到今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这千年老妖没事儿就戏耍轻薄她为乐,把她的‘隐忍’当‘软弱’,对于百里青这种久居上位将人当玩物之人,你若一直隐忍,他是不会有一丝一毫收敛,只会得寸进尺,愈加放肆!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睨着西凉茉半晌:“怎么,原来为师的爱徒如此讨厌为师的触碰么?”

    西凉茉摇摇头,仿佛一脸唏嘘地道:“师傅,您总要为茉儿的名节考虑一下,知道的人,说师傅是不拘小节,传道授业之法特别,不知道的还以为茉儿和您一样不要脸呢!”

    看着自己一番毫不客气地明褒暗贬,让百里青脸色愈发阴郁,西凉茉心情真堪称愉悦之极。

    当然,撩了老虎须,踢了老虎屁股之后,还是要打个巴掌给个枣子的。

    毕竟,她还不想把这一座大靠山给得罪死了。

    所以西凉茉还是上前恭敬地道:“师傅,如今要怎么处理这些胆敢冒犯您的天理教徒呢?”

    早前天理教在南边闹得颇有声势,以所谓的世人不仁,妖人临世,末日降临,神迹彰显,入教者生的理念蛊惑了不少人入教,她隐约听那些坊间传言后,就觉得这个天理教的教义不就是上辈子经常可见的邪教教义没什么区别,恐怕日后会成流民之患。

    想不到百里青却还颇有远见,一道旨意下去,就是要镇压解散此教,所以自然成了这教徒口中的妖人。

    当然,阉党一向被士林称之为妖党,但西凉茉认为,称呼百里青是妖人,简直是侮辱了他,他根本就是一只现世的千年老妖。

    百里青睨着面前的少女,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忽然笑了,色若春晓之花,仿佛在欣赏着最美丽的秋景明媚后,留下一句漫不经心的轻语:“留下首犯与三名教徒,其余之人,杀无赦。”

    一众天理教徒眼中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西凉茉点头,她并不正打算怜悯这些人,当他们出现在这里刺杀百里青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士,既然身为死士,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们想要杀她的时候,也不曾怜悯过她不是么?

    她正打算转身去阁楼外通知人进来,却忽然觉得身后一热,仿佛有什么极热的东西泼在了自己身上,她一转脸,便看见碎血飞溅,有无数长刀冰锋之影掠过,带起无数血肉横飞。

    随着百里青一句淡语,不知何时,忽然如神兵天降或者说地底杀气冲天的死魂出现,无数一身纯黑绣血色红莲衣袍蒙面的司礼监厂卫杀手手持利刃瞬间将在场无论男女刺客,全部诛杀,或者说——残酷屠戮。

    遍地猩红,满地断肢,凄惨的哭嚎与呼救响彻了整个湖心阁楼。

    紫竹林间,再次挂上血肉,却不再是烤熟的香肉。

    原本白玉台就已经染了斑斑血色,如今未曾凝结的鲜血间又加入了新的血流,汇成一道道的溪流缓缓淌入了酒池,将一池清酒彻底染成了浓郁的血酒池。

    西凉茉再坚强的神经,也忍不住陡然变色,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女子间的勾心斗角总不过是台下的暗流深涌,何曾是这样直面残忍血腥?

    因此她还是完全无法承受,强自忍耐着恶心与惊惧,西凉茉垂下眼,只在心中默默念摩轲。

    眼观鼻,鼻观心。

    不去看这人间地狱。

    “怎么,本座的爱徒,不是素来胆大包天,此刻却不敢抬头看一看这天地?”一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搁在她的肩膀上,百里青诡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冰凉的呼吸轻扫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她背脊上一阵阴寒的战栗。

    西凉茉依旧垂着眸子,轻叹了一声:“师傅,你根本就没有中毒,什么?”

    她都能发觉的事,没有理由百里青不曾知道,她是太过自负了,低估了这千年老妖的能力。

    “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在研究各色毒粉香迷脂么,如何未曾发觉我渡于你口中的酒就有红花之味呢?”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西凉茉唇角弯起无奈的笑容来:“师傅,您道行高深,行止若云,茉儿果真猜测不出来。”

    虽然她一进来就发现了空气里的烟雾气息不对,但她不知所以然,便打算静观其变,若有异常再提示百里青,却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渡解药。

    若非她太过错愕,大约也能知道他根本早有防备了。

    百里青这样的人,能在朝廷里只手遮天,屹立不倒,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这样的刺杀。

    如今人都混进府邸里来了,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未曾发觉?

    百里青眯着眼,长臂一挥,毫不介意地揽着西凉茉坐在已经被血染了斑斑猩红的白狐皮软榻上,抚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轻笑:“原本你时机来得巧,本座还打算给惊喜与我的爱徒,让你看一看这些天理教跳梁小丑的表演,却不想本座的爱徒竟然也给本座表演了一出有趣的折子戏。”

    西凉茉笑了笑,淡淡道:“师傅便当徒儿在彩衣娱亲便是了。”

    既然已经在人家的戏份里演了一出丑角,何必再争口舌之高低,她打定主意,任由他如何,总不会弄死自个就是了。

    百里青却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只轻哼一声,用一件轻纱覆在她的脸上,暂时不去理会怀里倔强的少女。

    只转眼看着已经全部收割刺客性命完毕的厂卫们,悠悠一笑道:“宴会并未结束,请各位大人回位子上坐好,重新端上美酒佳肴,歌曲乐姬,可不要被那些不识趣的小虫扫了咱们的兴。”

    “是!”

    厂卫们齐齐躬身受命,转头分向紫竹林间而去,强行提着那些衣冠不整,外带吓得早已魂飞魄散的朝臣们回到左右的席位上坐下。

    那些朝臣们经过这么一吓,原本含笑半步癫的药性也基本都褪去了,他们哪里知道百里青对他们都下了会迷乱神智的药,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浑身狼藉,再想起之前自己那种近乎当中行淫的行为,都已经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况再一看,遍地血腥,残肢断臂,死无全尸,血腥之气让人作呕。

    哪里还有心情行乐歌舞,其中大部分都是文臣,吓得两股战战,有些还直接晕了过去。

    但剩下的人看着厂卫手里雪亮的还带着血的长剑,更是不敢违抗百里青的命令,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这些胆敢行刺百里青的‘小虫’们一样,被碎尸万段了。

    所以都半爬半被拽着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受伤比较严重的大臣,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反而成为在场众人羡慕的对象。

    这些厂卫们似乎也没有打算去收拾这满地的残尸,拖着这些大臣们坐下后,各自按剑立在他们身后。

    歌姬、舞姬们被召唤而入,也没有想到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人尖叫,想必是她们都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

    百里青对对着领人进来的蓝衣太监优雅地比了个手势,那蓝衣太监便从袖子里撒出许多金珠玉石在场中的遍地残肢断断臂间,同时用尖利刺耳的嗓音道:“督公有令,众歌姬舞娘于场内捡拾珠玉而舞,捡到的便是督公赏赐,若有不敢前者,剁去双脚,双手,永世不得再行歌舞。”

    这样残暴的命令一下达,歌姬舞娘们再害怕也知道什么是必须做的,何况那些珠玉宝石,在遍地血腥间,却一样闪闪发光,烧灼着人的眼睛。

    她们犹豫了片刻,看着阴森森围拢过来持刀厂卫,最大胆的那一个便立刻走近尸群间,边有些僵硬地扭动着腰肢,边歌边舞,目光所及处,还是忍不住去捡那一颗最大的红宝石,随后,又去捡那些蓝宝石与珍珠。

    有一就有二,慢慢的舞姬们都过去了,边舞边歌,不时地弯身去捡尸体间散落的珠玉宝石,甚至还有好些人因为同时争抢大个的宝石或者珠玉,而起了争执,甚至动上手的。

    看着这满地血腥残肢间,却有无数流光溢彩的宝石,美人红颜,莺声燕语,极度的反差形成了一种极为诡谲又阴森的画面,让在场的众人们只觉得怪异扭曲,不寒而栗。

    不少人都吐了,但立刻有厂卫上来将秽物扫走。

    惟独坐在上首的百里青支着脸颊,很是愉悦而兴味笑了起来:“多么有趣而美丽的歌舞啊,众卿难道不觉得么,本座敬众卿一杯?”

    坐着的那些大臣面色惨白,却不得不齐齐用颤抖的手举起酒杯,言不由衷地颤抖着声音符合:“千岁爷英明。”

    “呵呵……。”百里青仰头喝下美酒,用戴着鎏金甲套的小指轻佻地刮着西凉茉的脸颊。

    “怎么,茉儿,你不是最胆大妄为的么,如何不喜这般人间都不常见的画面呢?”

    西凉茉叹了一声:“师傅,您要以此震慑那些胆敢背着你做小动作,勾搭天理教的朝臣何苦拖上我这样一个无辜的路人甲呢?”

    有人天生残暴,喜欢血腥屠戮以为乐事,杀人只为取乐,譬如历史上不少君王都是如此,但这里面的人绝对不包括百里青,她从今天开始明白,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有更多的深意。

    百里青狭长的魅眸里闪过一丝微讶,随后指尖轻拂过西凉茉颈项上露出来的雪白肌肤,轻佻地探过她薄薄轻跳的脉搏,轻笑:“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你可听过曹操为何杀杨修?”

    西凉茉一怔,她当然知道,杨修是曹操的行军主簿,世称“UU小说龙蛇走,胸中锦绣成”,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但曹操在他三番两次看穿自己的意图后却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他。

    所谓过刚易折,慧极则伤,不外如此。

    她眉间忽然跳了一下,紧握的手里浸出淡淡的薄汗,她怎么忘了,这些上位者,是最不喜自己的意图无人知晓,但也更恨别人随便看穿自己的意图。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唇角微弯:“杨修是曹操的属下,徒儿却是您的徒儿,若无能承衣钵之能,岂非辜负了师傅?”

    “哼,巧言令色。”百里青冷嗤一声,忽然粗暴地捏住她下巴一抬,力道之大几乎让西凉茉忍不住拧起了眉,逼迫她直视面前那最血腥诡谲的场景:“若你真的聪明,就给本座好好地看着这些人的下场,不要以为为师宠着你,就肆意妄为,乖乖听话,否则……。”

    “否则师傅便要让徒儿成为那些残尸中的一部分么?”西凉茉冷冷地道,声音柔软,却隐着毫不屈服的嘲谑。

    百里青支起身子,靠近西凉茉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贴着她柔软的耳垂轻道:“为师知道你不怕死,为师也舍不得取你的命,但为师会很乐意让你折了翅膀,成为本座关在笼子里最宠爱的小鸟儿。”

    西凉茉身子一僵,紧紧握了拳,咬了唇不说话。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冷漠的神色,魅眸含笑:“你不过是个小雏儿,自然是不知风月,一个小小的斥离蛊算什么呢,就算为师不能碰你,可却一样有千种法子与你日日共享人间床榻上极乐之事。”

    西凉茉沉默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终于还是婉转低道:“师傅,徒儿错了呢,您有什么吩咐,徒儿自管去做,再不敢违逆您了。”

    人要懂得顺应时事,如水流一般,顺势而行,今日低头,不过是为了明日的抬头予以对方更痛快的反击,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愿意低下头来,求他。

    但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把百里青这张漂亮的脸蛋,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是那颗葱的。

    百里青唇角扬起一丝颇为满意的弧度,有幽微的水流在他纯黑得没有一丝光明的眸间流淌,一只手忽然轻佻地探进她的衣摆,有一下没一下子地抚摸着她柔软的细腻的纤腰肌肤。

    “很好,为师召你来,便是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这些日子,你和你家老头儿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别跟你家老头子闹僵了,我要你成得到他的信任,若能成为他最信任的人最好。”百里青懒洋洋地道端了一杯连公公送上的酒品了一口。

    “师傅,您是想要……。”西凉茉微微拧了眉,想了想还是道:“师傅,若是靖国公府邸出了点通敌叛国或者其他要满门抄斩,流放三千里的事,恐怕茉儿也未必能再为您效劳了。”

    她并不是愚蠢的人,再讨厌靖国公府邸,但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如今她并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能够脱离靖国公府邸的影响

    百里青欣赏着歌舞,唇角微勾,长如鸦翅的华美睫羽在他白皙若细瓷的脸颊上落下的阴影,深不可测:“靖国公可是国之肱骨,这北境大门还要靠他给朝廷守着,本座自然不会自毁长城,为师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一件东西而已。”

    “是。”西凉茉不再多问,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百里青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干脆,也不问为师想要什么,靖国公可是你的父亲。”

    “师傅若想告知茉儿,自然会说,若是不想,又何必多问,徒儿可不想做杨修。”西凉茉淡淡道,语气顿了顿,又漠然地道:“至于父亲?茉儿何曾有过什么父亲呢?”

    百里青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对爱护自己的人,以挚心以待,对待辜负自己,和敌人便十倍以报么?

    这样性子果然对他的胃口。

    临行前,百里青扔给她一本书,让她细心练习,若有不懂再让何嬷嬷来问。

    西凉茉收好书,忽然问:“师傅,既然你方才并没有中毒,为何却吞下了那枚斥离蛊?”

    百里青慵懒地笑笑,眸光仿若深绵夜空间飘荡的浮云,让人摸不透:“因为为师很想知道我的徒儿到底要送为师什么大礼,人生多无趣,多点儿挑战,多么有趣。”

    西凉茉默然,也许当初她就不该扔斥离蛊,就该扔一把巴豆,毒不死他,也拉死这千年老妖!

    走出了满是血腥味的阁楼,过了栈桥,何嬷嬷早已领着一顶青色小轿在栈桥前等着她,一见她,便细细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神色温柔而带着一丝歉疚:“郡主,快上轿吧。”

    西凉茉顿住了脚:“嬷嬷,等一等。”

    说罢,她一转,扶着一颗柳树,再忍不住地吐了起来。

    那些血腥场面,估计要让她今日是吃不下饭的了,也就是百里青那样的妖人才有这么恐怖的手段去震慑有叛逆之心者。

    何嬷嬷搓着手绢,让人端来热茶,心疼地道:“郡主,吓到了吧,快喝点热茶。”

    在何嬷嬷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对西凉茉投注了一些超乎主仆与监视者的感情,她竟然已经对这一次的事情瞒着西凉茉而感到愧疚。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柔声安抚:“嬷嬷不必内疚,您到底是千岁爷的人,没有千岁爷的命令自然不敢告诉我的这一次的行动。”

    何嬷嬷更为歉疚了。

    却未曾看见西凉茉眼底闪过的幽幽光芒,总有一天,她会让何嬷嬷因为这日积月累的歉疚之心而为自己所用的。

    ……

    西凉茉换了衣衫回府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白珍已经领着个小丫头在一边等着了。

    她微微挑了下眉,也没有多问,只若寻常一般与白珍一道回莲斋。

    回莲斋的路至今虽然已经修整了,而随着西凉茉地位的不断提高,这里来往的人也多了许多,但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总不如去别的路上热闹。

    西凉茉终于开口了:“白珍,什么事,说罢。”

    白珍这才低声道:“回小姐,是林夫人领着韩蔚公子来了,宣阁那边的人抱与奴婢,瞧着国公爷也在做陪的样子,隐约听到她们提及郡主婚事,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对,便来与郡主先行通报,造作提防。”

    韩二夫人的宣阁换了一批血,已经不比从前那样防守紧密,西凉茉早早地插了自己的人在里面,虽然也只是端茶倒水与洒扫的二等丫头婆子,一些要紧消息听不到,但总归还是能探查出一些消息的。

    她的婚事?

    西凉茉唇角弯起嘲谑的笑容,这位二夫人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西凉丹日日吵闹,西凉仙如今还躺在床上处于危险期,竟然还有心思计较着对付她?

    真是不知该赞她心性坚韧又或者愚不可及!

    “咱们且等着,本郡主的婚事岂是他们想要决定就能随意决定的。”西凉茉想了想道。

    何嬷嬷却没有那么乐观,有些犹豫地道:“没错,小姐已经册封了一品郡主,上了皇室玉蝶,按理说宗亲该由陛下或者皇后娘娘的旨意来指婚,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宗亲贵女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指婚的,譬如国公爷上了折子,皇上和娘娘若并没有其他规划打算,多半都会顺着应下了。”

    西凉茉皱了皱眉,竟然是这样么?

    “行了,咱们静观其变,就算她们想摆布我的婚事,总不会是这一两日就定下来的。”

    主仆一行人刚回到莲斋,就见着院子里站着紫衣与紫英两个韩氏身边新进的一等丫头正与白嬷嬷说着话。

    见着西凉茉回来,两个丫头连忙上来见礼:“见过郡主,今日林姨妈与表少爷到府里来了,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前来请郡主到宣阁参加小宴的,国公爷也在呢。”

    西凉茉闻言,不由一笑,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好,我且换身衣衫便过去。”

    西凉茉换了身家常的衣衫,重新挽起发丝,便领着何嬷嬷与白蕊、白玉一同前往宣阁。

    刚进宣阁,便听见一道颇为高亢的女子声音在说笑,她望了过去,一个穿着撒金翡翠绿水云纹半臂配同色窄袖锦缎上裳,宝蓝色百褶裙的容长脸妇人正与靖国公说着什么,旁边一名穿着白底黄色绣云纹的长袍的斯文俊秀公子不是韩蔚又是谁。

    那妇人见了她,竟起身迎了上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露出个亲切和蔼的笑容:“哟,这是茉姐儿吧,这么些日子不见,倒是出落的愈发标致了,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处仙山瑶池的仙子呢,还是我这妹子与国公爷会养女儿呢。”

    西凉茉心中冷笑,这一位还真是自来熟,林姨妈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的,来府邸也不是一次、两次,却何曾见过她西凉茉?

    不过这一位林姨妈并不是韩蔚的亲生母亲,她是韩蔚的继母,自己生了个儿子,但儿子并不成器,身子不好就罢了,还整日里游手好闲,喜欢斗鸡走狗。

    倒不若韩蔚,反而早早地中了举人,今年春闱又中了进士,如今已经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

    林姨妈觉得自己那小儿子不成气候,反而是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大儿子可以依靠,所以早年虽然不怎么搭理韩蔚,但后来对韩蔚还算是很不错的。

    “林姨妈。”西凉茉仿佛有些害羞似的低头唤了一声,亦规矩地给她见了个晚辈的福礼。

    “乖。”林姨妈笑盈盈地褪下手腕上一个金镶玉的精美镯子给她戴上,算是见面礼,又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看着人齐了,银嬷嬷便让人开始往屋子里摆上饭菜。

    “表妹。”韩蔚看着面前少女,有些羞涩地低低唤了一声。

    眼前的少女一身鹅黄色绣白梅落英的袄裙,衬托得她容色娇美,比起前些日子她的身子似乎略微长开了些,也稍微丰盈了一些,越发显得她眉目幽美温婉,就像她裙上绣着的精美梅花一样,宛如一株开在深谷里的幽香隐隐的梅花。

    “表哥。”西凉茉对着韩蔚淡淡一笑。

    韩蔚看着美丽的表妹,那是他一直暗中喜欢的少女,曾经姑母一句话让他绝了对表妹的念想。

    可是不知为何姑母又改了主意,如今父亲也同意了,今日陪着二娘过来,就是为了他与表妹的亲事。

    韩蔚的心中无限欢欣,在他的心中,一直觉得大表妹其实是有意于他的。

    她和他的亲事是天作之合。

    西凉茉感受到韩蔚的欢喜目光,她不由暗自叹了一声,韩蔚是她唯一有好感的韩家人。他身上多少有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味道,心思也相对纯厚。

    曾经在微末之时,她也考虑过嫁给韩蔚,总强过被韩氏随便送去给人做填房,或者送去给人做贵妾,平白侮辱了自己。

    但虞侯提亲一事后,她就知道韩蔚这样软气而性子犹豫的男子,是托付不得终生的。

    银嬷嬷来报过可以用膳了,于是众人都一一入席。

    韩氏一边与林氏说笑,一边留意着低头不知所想的西凉茉与韩蔚眼中的情意绵绵,以为西凉茉不过是在害羞,她心中顿时一喜,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这死丫头因该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若是她嫁到了尚书府邸,以后生死都操控在哥哥,不,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谨,听闻蔚哥儿与茉姐儿可是青梅竹马,怎么如今大了,倒是生分了呢!”林氏看到了韩氏的眼神,便笑着夹了一筷子的袍子酱肉到西凉茉碗里。

    西凉茉看着那一筷子油腻腻的肉,顿时就没了胃口,只意思地沾了下唇,淡淡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孔夫人也云那女授受不亲,茉儿不敢违背圣人之训。”

    她不闲不淡的话林氏顿时觉得碰了个软钉子,她干笑一声,唇角一抽,猖狂什么,小蹄子,等你嫁过来便有你好受的。

    韩氏则打了个圆场,笑道:“什么圣人之训,咱们今儿只讲亲戚情分,不讲那些场面话,否则岂非都生分了,你说是不是老爷?”

    靖国公一直沉默着,但却是在静静地观察者韩蔚与西凉茉。

    韩氏说韩蔚早对茉儿有心,茉儿也对韩蔚有意,所以韩家前来提亲。

    但今日观着他是看出了韩蔚的心思,但茉儿的心思却未必……

    所以见韩氏来问,靖国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话,毕竟茉儿如今身份不同,尚且未必是他能即刻做主的。

    韩氏见靖国公竟然不搭腔,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看向西凉茉的目光越发尖利毒辣。

    西凉茉只做未知,静静地用餐,任由韩氏和林氏在一边煽风点火,她并不怎么答话,只偶尔给她们泼泼冷水。

    韩氏与林氏虽然心中都不悦,但还是不遗余力地旁敲侧击地撮合。

    倒是韩蔚也察觉了西凉茉的冷淡,眼底的喜悦就淡了一些,总有些茫然地看着西凉茉。

    一餐各怀鬼胎的家宴,好容易用完,西凉茉便寻了个身体不适理由告退,靖国公自然是允了的,韩氏与林氏原本想让韩蔚去送她,奈何何嬷嬷也道少年男女不宜独处,把西凉茉带走了。她们让韩蔚与西凉茉独处的计划也落空了。

    林氏无奈,只得又坐了坐,吃了两口茶便带着韩蔚告辞了。

    韩氏送林氏出门,林氏叹了一口气,颇有点愤愤地样子:“二妹,你家郡主倒还真是会摆郡主的架子,恐怕未必肯下嫁到我们尚书府邸来!”

    虽然以西凉茉一品郡主来尚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确实是下嫁了,韩氏一族虽然不若西凉世家从前朝至今的悠久历史,却也是世家大族,如今自己夫君是户部尚书大人,大姑子是宫里最得宠拥有协理六宫之权的贵妃娘娘,韩蔚未来只会一路风光。

    这西凉茉嫁过来也不见得屈就了多少!

    虽然她们也不是真心想要迎娶,甚至是为了折磨和除掉西凉茉才这么决定的,但此番来访,林氏只觉得西凉茉实在是太不给脸子了。

    韩氏安抚可一下情绪也有点低落的韩蔚,又悄悄地对林氏道:“嫂嫂不必担心,这可由不得那小蹄子做主,到时候她嫁过去了,还不是任由你搓圆搓扁呢!”

    林氏这才冷笑:“也是,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她嫁给来,若是乖顺还好,若是不乖顺,哼,休想活着出我韩家的门!”

    韩氏送走了林氏,又回到宣阁,靖国公已经在她房里等着了,韩氏心中一喜,他已经很久没有夜里到她房里来了,韩氏赶紧上前亲自端了茶给靖国公奉上。

    “夫君,您看今儿之事如何,嫂子可是为蔚儿看了许多家名门闺秀,蔚儿都不肯,嫂子问了许久,才知道他心中属于茉姐儿呢。”

    靖国公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地睨了韩氏一眼:“你倒是真心为茉儿打算的么?”

    韩氏一僵,随后,仿佛很是委屈地道:“夫君,你素来知道我拿蔚儿当自己的儿子疼爱,怎么会拿他的婚事玩笑,今日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对茉姐儿有意,蔚儿是我韩家长房嫡子,茉儿也不算太委屈。”

    随后,她顿了顿,仿佛也有些疲倦似的坐下,叹了一声:“你若说我有私心,我确实也有私心,我们府邸里统共五个女孩子,按理也是长姊先嫁,只是霜姐儿出了那样的事,所以才将她嫁了出去,如今丹儿和仙儿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若是茉儿不嫁,我怎么好考虑丹儿和仙儿之事呢,她们到底是我亲生骨肉,如今这样凄凉。我总要为她们多打算……呜呜。”

    她说着又开始拭泪,靖国公这一次却没有不耐烦了,韩氏一番半真半假的话确实听着很有道理,自己的两个掌上明珠接连出事,尤其是西凉仙,曾经他最骄傲的女儿,如今却……

    他不是不恨的,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动手的人却是地位超群的太平大长公主!

    靖国公拍拍韩氏的手,叹了一声:“行了,为夫知道你的忧心,只是,此事还是再问问茉儿的意见,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为夫便上个折子为他们请婚。”

    韩氏虽然不满意靖国公的答案,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纠缠,便堆出个哀婉的笑容:“夫君,妾身为你酿了最喜欢的桂花酒,可愿在妾身这尝尝再走?”

    靖国公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韩氏大喜,即刻便去端酒去了。

    反正,姐姐已经去向陛下请旨了,看这意思,陛下也没有反对的样子,说不定过两日指婚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

    夜风萧瑟,卷起残破的落叶,冷月一轮高高挂在天边,清冷的明月光辉落了一地。

    莲斋里,幽幽碧水泛点银光,有寂寥的蛙声轻鸣。

    西凉茉拢着锦缎披风坐在窗边,看着明月如玉,静静出神,冷风瑟瑟吹起她如墨长发。

    “大小姐,难道您真的要嫁给韩蔚公子么?”白蕊端来一壶热茶,有些愤愤地道:“她们明明就是不安好心,只怕小姐嫁过去,身家性命都有忧虑呢。”

    西凉茉捧着起她倒的热茶,睨着白蕊道:“我可是记得,几个月前还有人说韩公子可是良配之侣呢。”

    白蕊的瓜子脸上一红,有些窘迫地道:“那表少爷当然没什么坏心眼子,但可架不住他有这个姑姑,何况他还是韩家的人!”

    西凉茉叹了一声:“是,奈何他是韩家人,否则这个性子,若嫁过去了,倒是可以拿捏得住的,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并不想非得嫁得荣华富贵,也不指望琴瑟和鸣,更别说什么但求一心人了,如今这样的时代与环境,女子虽然可以合离,但一样会被人纷纷议论,男子娶妾却是天经地义。

    所以,她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被她控制在手里的,不会干涉也无力她作为的夫君,而这个人最好是性子比较和软和淳朴的。

    韩蔚原本确实符合这个条件,但是奈何他却姓韩。

    “说白了,大小姐你就是要找一个最好钱多人傻的呗。”白蕊噘噘嘴地总结。

    房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也就白蕊这个粗粗直直的傻丫头敢这么和郡主说话,不过总结的还真是精辟。

    西凉茉也忍不住笑着翘了一记白蕊的头:“你倒是聪明!”

    “若是像金城公主那样的皇家女儿,驸马爷们可就是符合大小姐的要求了!”白珍一边绣帕子,一边也打趣道。

    金城公主虽然没有太平大长公主如此受皇帝宠爱,下嫁的驸马都尉是睿义伯家的嫡出的小儿子。但她住在公主府邸里,性子也泼辣,这驸马都尉别说不敢找小妾,还时常被金城公主欺压。

    甚至金城公主纳了面首,他也无可奈何。

    白玉倒是摇摇头:“且不说郡主不是皇家女儿,也不是皇家女儿就都好的,若太平大长公主那样,岂非可怜?”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唏嘘。

    西凉茉看着丫头嬷嬷们在那打趣,她心中却在计较。

    如今她是家中长女,又到了出嫁的年纪,就算不是韩蔚,韩氏也必定要将她嫁出去,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西凉茉看着茶杯里一轮圆月倒影,目光幽幽。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皆虚妄。

    她绝不会让别人来插手自己的婚事,摆布自己的命运。

    何嬷嬷倒是凑了过来,在西凉茉面前坐下,细细地看着西凉茉:“郡主不必忧心,不若去与千岁爷商量一番。”

    何嬷嬷认为千岁爷权势无边,若是西凉茉愿意,说不定九千岁安排的婚事会比韩氏或者靖国公的婚事要好许多。

    尤其是瞧着千岁爷确实颇为在意小郡主的模样,只可惜千岁爷是……。

    西凉茉看着嬷嬷,随后笑了笑,为她倒了一杯茶:“嬷嬷,您觉得,茉儿嫁给什么人更合适呢?”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目光已有城府,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白衣清俊,俊秀高雅的人影,她不由一惊,有些惴惴道:“郡主,难道你属意的人是……。”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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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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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毒妻介绍:
她是史官笔下助纣为虐,残害忠良的二嫁王妃。 她曾为王妃,又被迫再嫁宦官而心态扭曲,帮着身为第一奸佞的大宦官夫君——九千岁,压迫百官,视人命为草芥,甚至糜乱后宫,杀害太子,把持朝政。 却有谁知,她身为靖国公与曾经名震天下女将军所生嫡女,却在府邸里过着比下人都不如,与狗争食的日子。为求生存,巴结兄长,却差点被那无德无良的兄长侮辱,连累唯一护着自己的丫头嬷嬷惨死,自己几乎成了瘸子。 她终不再忍,干脆当个小人中的小人,让那卑鄙的嫡妹庶女,外带残忍后娘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下人的卑鄙和残忍。 步步为营,打断阴险县主二妹的腿,撕下二娘的伪善面具,出卖自己那冷酷的爹,抢了凶恶三妹的夫君,她一步步踩着她们的骨头往上爬。 不过,她为自己抢来的亲事,真的又是一门人人羡慕的亲事么? 为什么她却在其中嗅闻到污浊阴谋的臭气?大不了,她抛夫弃家,和离再嫁。嫡女毒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女毒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女毒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