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册封宴血案 中
今日靖国公府邸席开十台,男宾女眷各五台,来的都是与国公府邸素有往来的官员家眷,还有皇亲贵戚的女眷,以及西凉茉从来没有资格见到过的西凉世家之人,连家主都派了他的嫡媳携着一对嫡出的双胞胎女儿过来,宾客们带来了流水一般的贵重礼品。
西凉茉透过珠帘子看着香云斋的内院里衣香鬓影,美人如玉,言笑晏晏,远处是男人们在外院水榭里各自坐下高谈阔论。
她唇角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接踵摩跟接为利往。”
白蕊看向西凉茉,有些奇怪:“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墙角,我看三太太在那里面已经吩咐她的丫头碧桃催了好几次要我们出去呢!”
三太太黎氏接了掌家大权,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又要熟悉庶务又要操办宴会,第一次掌家很是紧张,还明着暗着发落了好一些原来二夫人的人。
西凉茉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那手指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我不是说了一个合格的心腹丫鬟要少问多看么,我在这里不看看里面的人什么德行,傻傻出去不撞到人家刀子口上么?”
白蕊还是有点懵懂的模样但却不再开口问,只直勾勾地打量着香云斋内的众家小姐夫人,西凉茉无奈轻笑,算了,这小丫头还欠磨练,但难能可贵她有一片赤诚忠心。
西凉茉继续望向帘子内,因着她所在的位置还放了一株皇帝赐的硕大玛瑙雕石榴花,其他人很难注意到这里还站了人。
正巧,西凉世家本家的两位小姐正走到石榴花前欣赏着着珍品,双胞胎一个姐姐唤作西凉妩,一个妹妹唤作西凉烟,姐妹俩唯一的区分就是眼角下都有一点小小红色泪痣,姐姐的在左眼,妹妹的在右眼。
这一对姐妹花不若其他贵女一般偏爱鲜艳颜色,织锦袍子。
她们都穿着一色的淡月色绣百蝶穿花半臂,浅紫云绉纱宽袖上裳,下面是同色百褶裙,腰上坠着九环玲珑宫绦翡翠坠子,就是头上也只是一套一模一样的珍珠头面,看着极为飘然娴静,容貌也是温柔雅致,观之可亲。
但眼下那一颗泪痣盈盈,配着如玉雕观音一样通透澄澈的肌肤,明眸善睐间有一种极为动人的妩媚神韵,让人移不开眸子,于是京城里的贵族浪荡子们就给这对难得双胞胎私下里起了个‘泪观音’的诨号。
细细看去她们的衣裙布料都是近千金一匹的楼兰织纱,头上的珍珠颗颗几乎有龙眼大小,都是顶级南珠,一身价值不菲。
西凉妩拨着那以金子制成的石榴花枝笑道:“妹妹,这位郡主好大的排场呢,之前为何叔叔却不曾有带她来过本家?”
靖国虽然是西凉世家嫡出一脉的二房,却是没有家主继承权的,但他凭借了一身本领硬是闯出了一片天地,以文官出身,却以武功立命。
往日里偶尔回本家都会带上西凉仙和西凉丹,就是西凉霜寄养在韩氏膝下,也有机会到本家去。
对她来说,那是得到承认的骄傲,虽然同是庶女,但她就是比西凉月高一头,回来后总爱拿这西凉家赏赐的漂亮小玩意如精致的雕花金锭子之类的做炫耀,气得西凉月暗下决心,成年了也要去上西凉世家认祖归宗一回!
但不管是是谁,都忘记了,还有西凉茉这么个人,所以西凉妩姐妹俩个更加没有听说过西凉茉的存在。
“听说是很不得宠爱,无人教养,形容粗鄙,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竟然就给了她郡主做,就是二姐姐那样才高八斗的女子也才是个县主!”
西凉烟掩唇轻笑,虽然她的声音温软,但西凉茉还是听出了里面的鄙夷。
西凉妩轻道:“爷爷竟然要叔叔带那个粗鄙丫头回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你不知道么,咱们这一代又到了要选人纳贡给赫赫人的时候了,这位郡主身份可刚好够高贵呢,当个赫赫王妃不也合适?”
“也是……呵呵。”
两姐妹低低地笑谈起来,春风得意。
却不知花叶背后,早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白蕊也只是白了下脸,没有出声,看向西凉茉,西凉茉若有所思,随后率先转身离开,白蕊立刻跟上。
她们俩谁都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有趣’的消息。
不一会厅堂里响起了一声唱喏:“贞敏郡主到。”
众人目光齐齐落向从那绣着精美莲花的帘子里走出来的优雅少女
只见她面容白净柔嫩,皮肤嫩白如雪,略显削瘦和苍白的脸颊上染了淡淡胭脂,凤眼温润,眉目如画,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以一顶翠羽碧玉冠束起,乌黑长发如水一般的流泻在身后。
碧色渐染绣荷花的鲛珠纱褙子,配着鹅黄轻纱曳地襦裙,颈项间坠着一只精致玲珑的赤金璎珞圈。
从容静美。
所有人的脑海里只瞬间浮现上了四个字。
看来京城传言这女子行止粗鄙真不可信,她一手巧夺天工的画皮美技,更是让人神往,听说可以让极为平凡的女子成为绝色,没有女子不喜欢貌美如花。
所以,大部分人脸上都堆上似乎极为亲切的笑容,向陪在贞敏郡主身边的国公府邸的三太太黎氏说着极为讨喜欢的话。
黎氏心中虽然很愉悦,但脸上却没有太过明显,西凉茉颇为满意黎氏的知道进退。
“都说姐姐心灵手巧,有神来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教妹妹呢?”西凉妩一脸温柔娇憨地上前牵住西凉茉的手。
西凉烟则在一边轻笑着附和。
西凉茉看着这对美丽的‘泪观音’,似乎有些犹豫似地笑了笑,:“姐姐本该倾囊相授,只是总要顾及最近时日不得闲,所以妹妹们之间选出最漂亮的那一个,我就送她一次‘画皮’!”
姐妹俩一怔,互相看着对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只那一眼,西凉茉就看出了她们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芥蒂,因为没有人想要自己和别人一样,只是平日妹姐情深,看不出来而已。
西凉茉在姐妹俩间埋下她要的刺,款步进了宴席间,任由贵夫人们拉着自己说说笑笑,还有目光暧昧的悄悄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约莫是在为家中未婚儿子估量一番。
倒也是一片热闹,推杯换盏,行花令,内院里歌舞升平,月上中天,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宴会末尾。
西凉茉正品着燕窝的时候,忽然后院里传来一声丫头的极为凄厉尖叫:“不好了,本家的烟儿小姐死在了郡主的院子里!”
西凉茉手一顿,目光里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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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册封宴血案 下
好好的一场册封贺宴,瞬间变成了一场血案的内审堂会。
斋内的夫人小姐们大部分都被送走,只余下西凉烟的嫡母,西凉本家的未来主母赵氏,还有两名同来的德高望重的西凉府邸府亲眷。
因着老太太这些时日感了风寒,没有出来迎客,黎氏并贞敏郡主西凉茉坐在上首。
靖国公则在外院里处理其他事情,一会再过来。
堂下跪着两个丫头,一个是西凉烟的贴身丫头芸娘,一个是三等传菜丫头橙雨。
“芸娘,你且说来,你到底是怎么伺候小姐,怎么会让小姐……。”赵氏眼中含泪,咬着牙,几乎说不下去。
她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害死在国公府内,而且是那样狼狈的死法——被人强暴后生生掐死。
这也是为什么靖国公没有在这里而是去了前院安抚其他人、封锁消息的缘故。
芸娘哭泣着跪伏在地:“小姐吃酒吃到一半,便觉得身上有些热,想要出去走走,芸娘原本是伺候着小姐的,怎么知道走到郡主的院子附近,芸娘就被打晕了,再醒来,小姐已经……已经……。”
黎氏脸色铁青地看着橙雨:“橙雨,你何时发现烟小姐出事的?”
这是她接手掌家权后第一次操办大事,却出了这样的大事,简直是让她又急又气,这事儿若处理不好,以后如何服众?
“回夫人,橙雨原是肚子不太舒服,想寻个茅厕,却不想远远地看见有个男子从郡主院子后头忽然冲了出去,橙雨走近一看,就发现了……发现了烟儿小姐。”
橙雨话音刚落,仵作就上来了,对着黎氏道:“这是在烟儿小姐身上发现的东西,请太太验看。”
黎氏一看,不由就是一惊,她下意识地看向一边一直没有做声的西凉茉,那两个物件中的一件是御赐之物,她见过西凉茉佩戴。
但黎氏下一瞬间立刻回头,此事她必须压下来。
那是一只金累丝玲珑香囊,里面是一件薄如蝉翼的鲛珠纱肚兜。众人不由脸色都是一红,随即交换着隐秘的眼神。
可是黎氏的这一眼已经被赵氏看在眼里,她立刻红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西凉茉:“不知郡主可识得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仵作手上的东西移到了西凉茉的身上,她身上鲛珠纱的那件衣裙在烛光下亦是熠熠生辉。
西凉茉看了一眼那两件东西,状若茫然道:“这是我的东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总不是我将烟姐儿侮辱了吧。”
众人脸色皆大窘,有人甚至忍不住唇角勾起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来,却又觉得极为不合时宜,于是生生憋住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来。
赵氏被呛得声音一顿,她随即冷笑两声:“但至少说明烟儿的死与郡主有所关联,就不知道那个突然窜出去的男子与郡主是何等关系,竟然有郡主如此私密的物件!”
此话不得不说极为诛心,明指西凉茉与人有私情。
仵作此时也有些犹豫地道:“这个……烟儿小姐手间握着此物很有可能是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烟儿小姐手指上还有人皮肤上的血沫子。”
这个时候慎二太太忽然不阴不阳地道:“是了,我国公府邸向来守卫森严,就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密探都不能潜伏进来,能进入我国公府邸的必然是今日来的宾客,前院宾客里有不少年轻公子,就有有那轻浮的浪荡子见着郡主美貌悄悄偷去郡主的衣物,又被烟儿小姐看到,狼心不死,又怕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杀人灭口。”
此话看似极为合情合理,又是为西凉茉开解,实际上却是落实了西凉茉与人有染的之事,因为富贵人家小姐,特别是西凉茉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私密物件都有专人保管,哪怕是一条手绢都要管得严严实实的,就为为了防着有出现损害小姐名声的事情。
何况这样的私密如肚兜和金累丝香囊,都是既贵重又很私密的东西,特别是金累丝香囊,更是御赐之物,常人都是平日供奉着,偶尔佩戴。
这样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被只来过一次的浪荡公子潜入有众多丫头婆子看守的内院偷走?
而那登徒子身上虽然有西凉烟的抓痕,但是,此刻靖国公已经将各家老爷和公子都送走了,又怎么能将所有人拦回来?
此刻,众人正是用怀疑而闪烁的目光看向西凉茉,都对此事有了六七分的怀疑,会不会是郡主与人有私情,而西凉烟撞破了奸情,所以惨遭灭口。
“郡主离开席面也不过两次,都是去净房,也都是奴婢跟着的,短短不到半刻,如何能做下这样的事情?”白蕊终是气愤不过,冷声道。
慎二太太冷笑一声:“那就知道郡主去了净房以外还与谁有接触了,毕竟也没有人看见,说不定与人相见那一刻就被烟儿小姐撞破,郡主离开,郡主的情人就留下灭口呢?”
而一道修长沉默的身影正跨步进入院子,正是送宾客离开的靖国公,他显然已经听到了慎二太太的话,阴沉的目光落在西凉茉的身上。
“国公爷,妾身是代表着本家来给您和郡主祝贺的,却不想我的烟儿年方十五,却遭此横祸,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不能给西凉本家一个交代,包庇那害死我烟儿的恶人,就是西凉本家能原谅您,我赵家也绝对不能放过此事,我就算告上金銮殿,也要皇上来主持公道!”赵氏已经眼含悲愤地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她虽然生有两子两女,但最是疼爱这一对玉雪美丽的双胞胎女儿,哪怕是一向冷酷的老家主对双胞胎都多有垂爱。
已经各自为她们议下两门高贵的亲事,如今却遭此横祸叫赵氏怎么不能心如刀割,更是认定西凉茉是谋杀凶手,恨得即刻扑上去吃了她的肉。
赵家也是当朝大族,如今担任右丞相之职的赵显,正是赵夫人的嫡亲兄弟,她若真要计较,就是皇帝都要卖她一分薄面。
大族女子犯了罪也不能送到大理寺去处理,为了家族颜面,最有可能的局面,就是西凉茉这个郡主悄无声息地被处置掉,再好一点就是永远被禁锢在家庙,青灯古佛一生,可这样犯了罪被处置的女子,回比一般自愿出家的女子过得更惨,又没有银钱打点的话,小小女子活不过几年。
不可谓布局的人,心思诡毒,不但要陷西凉茉入死局,还要她身败名裂!
何嬷嬷冷眼看着一切,忽然想起今日白嬷嬷诡异的坚持,她眸光一寒,郡主是主子要保的人,如果这些人打算对郡主动手,她就少不得要以主子权势压人,强行保下郡主了!
“国公爷也觉得是茉儿与人有私,所以要杀烟儿灭口么?”西凉茉静静地看向靖国公。
靖国公看了她片刻,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冷声道:“此事,交由我军帐里司刑吏来处理,本公定会给本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西凉茉略有些意外,靖国公此言虽然不能算是为她辩护遮掩,却也没有如想象中即刻放弃她。
赵夫人望着靖国公惨然一笑,咬牙切齿地道:“若您不能给我公道,就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状告金銮殿!”
靖国公微微皱眉,刚要说话,西凉茉忽然淡淡开口:“赵夫人,请许我问这两个丫头几句话,若是证实杀人凶手是本郡主,本郡主愿意即刻请皇上撤去郡主封号,并且任由夫人处置,如果不然……夫人也该知道我这个皇家亲封一品郡主不是那么随意可以污蔑的。”
赵夫人有些错愕地看向那镇定如常的西凉茉,心中忽然有些打鼓,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西凉茉,她倒是要看看西凉茉有什么话说。
“好!”
西凉茉得了赵夫人的应允,她冷冷地看向芸娘:“芸娘,你说烟儿小姐是吃酒吃多了去散心,我只问你,我的院子地处国公府邸内院最偏僻之处,离这吃酒之处隔着三个门,六处拐弯小道,就是一般三等丫头都未必能找到,你如何能与烟儿小姐那么巧走过去?”
芸娘一慌,随即有点结巴道:“我……我们是随便走……迷路了,才走到的。”
“是么,你说你在我院后被人打晕,我只问你,我院子后新挖一片还未建成的小睡莲池,极为泥泞难走,又未曾点灯,我自己的丫头大白日的都有人不小心滑落睡莲池,轻易不许人过去,怎么你们黑灯瞎火,竟然丝毫无损,连裙子上的泥点子都很少,这倒是奇了。”
“我……我……。”芸娘到底是不擅撒谎,这般模样已经很惹人疑窦,看着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一咬牙道:“是橙月带我过去的,说是郡主有新建睡莲池,小姐就想看看里面种的珍品睡莲。”
西凉茉点点头:“嗯,没错,我的睡莲池里是种有珍品睡莲。”
芸娘和橙月都是一喜,而赵夫人的眼光一寒,但西凉茉转而看向橙雨道:“橙雨,我记得你是三等前院传膳丫头,没有资格进入主子的院子,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池子里种着睡莲,还如此熟悉这里的路径?你之前不是说你只是解手经过我的院子看见有男子么,且不说我的院子离下人的恭房有多远,你传膳就那么容易经过,如果那个男子打晕了芸娘,如何没打晕你?”
“我……我……我躲起来了,知道郡主院子有睡莲是……是我偷偷来看过。”橙雨脸色大变,想了想,慌张地道。
“你躲起来了,且不说那人怎么会放过你,就是烟儿小姐被强暴和谋杀要不少时间,你为何不曾呼救,我院子里灯火通明有多少丫头婆子,你不明白么?”
“我……我怕。”橙雨慌张地道。
“贱丫头,你们还不从实招来!”赵夫人已经面容狰狞地恶狠狠地瞪着前言不搭后语的橙月和芸娘,且不说杀人凶手是不是西凉茉,光是橙雨说她见死不救,赵夫人就恨不得扑上去打死她。
西凉茉冷笑,还要再问,忽然一道中年嬷嬷的声音在堂外想起:“禀报郡主,嬷嬷白氏已经将那涉嫌杀害西凉烟小姐的男子抓到堂前,请郡主审出真凶。”
说话间,白嬷嬷已经提着一个死狗一样的男子上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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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慎二太太遭罚
“白嬷嬷西凉茉淡淡一声请,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众人的脸色皆有异样。
慎二太太尖刻地一笑:“真是好大胆无礼的奴仆,不曾通报也敢在我们这些主子面前放肆。”
“二太太若是有耳疾,本郡主不介意让白嬷嬷像方才那样再通报一次。”西凉茉这一次态度冰冷,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沉寂。
“你这贱……!”慎二太太恼怒,习惯性就想骂西凉茉贱人,但忽然想起面前少女早已身份不同,立刻生生把那句骂人的话给吞下去。
“二太太刚才想骂本郡主什么呢,二太太姓慎,就该谨言慎行才是,否则别怪本郡主不顾念亲戚情分,宫规掌嘴。”西凉茉冷冰冰地一眼过去,那种如料峭寒风的眸光,让慎二太太立刻一僵,又恼又羞,却想起那流花堂前的满目血腥,顿时不敢再作声。
白嬷嬷提了那个男子上来,同时手一拍,强迫他抬起脸来,男子不过弱冠,一身时下京城公子哥们最流行的云锦箭袖胡服,只是衣服略有凌乱,但总体看来仍旧是一个俊秀的公子哥。
而靖国公立刻认出了这年轻的公子哥,他冷下声音:“你是兵部右侍郎的庶长子陆峰!”
兵部右侍郎是靖国公之前的属下,此次携了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出来参加贺宴。
赵夫人立刻死死地盯着那个一脸颓丧的公子哥:“陆峰,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女儿!”
陆峰半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说话,却在听到赵夫人的问话后脸色愈发苍白。
“陆峰!”靖国公眉目间闪过厉色,一身威压瞬间而出,吓得陆峰倒退着爬了两步,只蠕蠕嗫嗫地道:“不是……不……不是,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陆峰,你还不说实话么!”何嬷嬷冷声怒道。
慎二太太又忍不住尖刻地一笑:“哟,这位公子哥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看样子斯斯文文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随便抓了一个公子哥就强行逼供栽赃。”
此话一出,赵夫人本来就没什么狼,随即怒瞪着西凉茉,咬牙道:“西凉茉,你休要以为栽赃他人就能把自己摘出去,本夫人,不西凉本家和我赵氏与你没完!”
慎二太太又看向靖国公仿佛很惋惜似的:“国公爷,我看要不就这么着吧,别审了,只是委屈这位右侍郎的公子了,那位侍郎曾经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想必奉献一个儿子给郡主顶罪,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分明是在说靖国公如果敢问罪陆峰,就是寒了多年属下的心,传到军中,国公爷的威信就要下降。
靖国公微微拧眉,其实看着陆峰的模样,他已经心中觉得蹊跷,就算不是陆峰,那么陆峰也必定知道点什么,只是……
他还没有考虑出对策,西凉茉已经一抬手,对着白嬷嬷道:“白嬷嬷,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白嬷嬷恭敬地道:“是,回郡主、国公爷,老身一直管着郡主的院子,不要说陌生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老瑟道若有人想害郡主,今日必定是大好机会,但没有想到那些人看进不来郡主的院子,所以就在院子外头下手。
老身早年跟着静小姐学了些武艺,所以今日其实在那贼人害了烟儿小姐的时候,就发现后院子有不对劲,只是人已经年老,武艺不精,等到老身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去追那害了烟儿小姐的贼人,却不想到抓到此贼人,回来以后烟儿小姐已经断气,还牵扯上郡主!”
“白嬷嬷是郡主的人,郡主自然怎么说,怎么是。”慎二太太尖酸刻薄地道,手上暗自搅手绢。
西凉茉冷冷地道:“仵作,下去给这个人验伤,再将烟儿小姐的手指上的抓痕深浅与此人比对,还有烟儿小姐手指上的蔻丹是属于容易残留的百花艳,查查他身上有没有,想必就能真相大白。”
那仵作闻言,看着西凉茉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两个家丁抓住大惊失色的陆峰和仵作一同下去验伤。
不到一时三刻,那仵作恭谨地上来道:“回禀郡主、国公爷,只此人身上的伤痕与烟儿小姐指间所留完全吻合,也在他的伤口上验出了百花艳,想不到郡主的学识如此渊博,奴才佩服!”
那再次被拎上来扔在地上的陆峰,已经面如死灰,赵夫人凄厉尖叫一声,扑过去抓挠踢打陆峰,完全没了之前的贵夫人风范。
众人咂舌,没有想到这样斯文俊逸的贵公子竟然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奸杀犯!
“想来这位公子就是与郡主两情相悦的了,只是何必如此残忍呢,竟然央及无辜的烟儿小姐。”慎二太太很是感慨,语义却极为恶毒。
那陆峰仿佛一惊,也诧异地看向慎二太太,却不知为何对上慎二太太的那个方向后,立刻一颤,不再作声地低下头来竟然承认了:“我……我是与郡主有染。”
众人哗然,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诡异而厌恶地看向了西凉茉,靖国公虽然眼中闪过狐疑,但立刻怒喝:“陆峰,你休得胡乱攀咬!”
那赵氏忽然惨笑,恶狠狠地看向西凉茉:“怎么,靖国公也要庇护那个无耻的小贱人么,好,你若不能一命赔一命,我们就金銮殿上见!”
西凉茉似乎觉得很有趣地似的,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惹来众人不可思议的侧目,只觉得西凉茉是不是因为事情败露而惊吓出了毛病?
西凉茉只微笑道:“既然陆峰公子说与本郡主有私情,那么陆峰公子必定深深爱慕于本郡主,早与本郡主常有往来了。”
陆峰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只是那少女眼神漆黑如深潭,深不可测,让人看得不寒而栗,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我们认识于郡主微末之时,后来郡主却不肯再认在下的婚约,今日在下与郡主想重修旧好,却被烟儿小姐撞破所以……所以我才……杀人。”
“好,那本郡主且问你,本郡主生辰八字是什么,本郡主最擅长什么,本郡主与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相识,又以何为信物?可有证人?你可认识本郡主身边的丫头叫什么?本郡主最爱的薛涛签你可有?”西凉茉一连串的问话,问得陆峰目瞪口呆。
陆峰随即想了半天,勉强道:“我与郡主交往并不很久,只在花前月下,所以我不太记得了,郡主最善……最善……画皮之技,没有证人,也不认识郡主的丫头,但是薛涛签是有的,就在我身上,是五片,是郡主亲笔所写!”
说着他还翻了几片薛涛签出来。
众人正是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一头雾水的时候,就听见西凉茉身边的白蕊冷笑起来:“真是可笑,郡主最不擅长就是簪花书,甚至不擅长写字,更不要说写什么薛涛签了,只要取来房里的书一对比就是了!”
陆峰顿时如五雷轰顶,他呆呆怔怔地张大了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家闺秀连毛笔字都写不好,却没想到且不说西凉茉上辈子本就不擅长写毛笔,今生连饭都吃不饱,何况习字。
众人哗然,黎氏更是怒目而视:“你可知污蔑人是什么罪过,尤其是郡主之尊,也是你随口可以攀咬的么?”
西凉茉冷冷地道:“白嬷嬷,给我掌他的嘴!”
白嬷嬷立刻道,是,随即上去就抽陆峰的耳刮子,白嬷嬷手上是专门的打耳光专用竹板,打下去夹肉,剧痛无比,所以她一气狠狠‘啪啪’抽了二十几个耳光,直到西凉茉淡淡喊停,她才住手。
陆峰晕头转向,俊秀的面容肿胀如猪头,吐出了半口牙齿,面目全非,看的人心惊胆战。
“这就是污蔑本郡主的下场,你若还不说实话,就要请陆公子尝尝国公府邸司刑房的好手段了,不知道公子能够挨过几关,身上还剩下几两肉?”西凉茉温婉一笑,但看在旁人眼里却让人不寒而栗。
陆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
原来与他有私情的正是被害死的西凉烟,他们早年在西凉烟元宵上香的时候遇见,暗生情愫多年,只是陆峰虽然俊俏多才又多情,却只是个区区庶子,根本不可能娶西凉烟。
他曾希望与西凉烟私奔,但是西凉烟虽然少女情怀,却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贵人,肩负家族使命,怎么肯放着名门少夫人不做,与他私奔?
一定亲,就去陆峰断了联系。
今日陆峰借机前来,就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却不想西凉烟怎么也不肯,于是他一怒之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西凉仙给强行轻薄了,还将她掐晕,当时等他清醒过来,已经傻眼了。
只是将他和西凉烟引入此地的橙雨给了他一个计策,索性掐死了西凉烟,再栽赃在西凉茉头上,橙雨就让人带他偷偷出府,橙雨到前头去惊动众人,他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混在男宾间离去。
却不想被白嬷嬷抓个正着!
待得众人去看橙雨,却发现她又惊又惧,大惊之下,忽然猛地抓挠自己的喉咙。
“不好,她服毒了!”靖国公大惊,一把抓过橙雨点住她身上的大穴,却已经来不及,橙雨七窍流血地仰面倒下。
众人大惊,有那胆小的夫人都尖叫起来。
好一会,场面才镇静下来。
慎二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感叹:“唉,想不到橙雨死了,就不知道谁要陷害郡主了。”
西凉茉冷笑,就一句话想要把自己摘得干净么,她一抬眼看向慎二太太,轻笑:“此事既然已经真相大白,先请各位受了惊吓的夫人回吧。”
靖国公也立刻道:“本公即刻安排各位先行回府。”
众人都再不想在此地呆下去,只觉得龌龊晦气之极,这等他人内宅之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
不一会都作鸟兽散。
惟独赵夫人掩面而走的时候,西凉茉忽然过去扶了一把赵夫人,冷冷柔柔地在赵夫人耳边道:“夫人今日玉口真言欠下本郡主的情,夫人可要记好了,若是夫人这般作为传到陛下那里,对夫人和赵家影响可不大好。”
赵夫人浑身一僵,随即硬声道:“本夫人自然省得,郡主放心就是!”
说罢,她失魂落魄地走了,那原本算窈窕的背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而慎二太太在所有人离开后,就要走,却被白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拦住了,慎二太太看向西凉茉,有些惊惧地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二太太嘴巴不太干净,这污蔑郡主之罪,怕是二叔都担当不起。”西凉茉边品茶,边悠然道。
“你敢打我,我是朝廷封的四品的淑人,我要告诉国公爷!”慎二太太大怒,挣扎起来。
“不敢,只是请二太太洗洗嘴巴而已,国公爷如今正忙,不得闲。”西凉茉淡淡一笑。
白嬷嬷立刻端了一大桶水上来,指挥着几个粗使丫头一把揪住二太太的头发就把她的头往水桶里面按。
二太太痛得尖叫不已,拼命挣扎,肺部几乎都要憋爆了,在她晕过去前,白嬷嬷立刻拽起她,慎二太太头痛欲裂,怒骂不止,又被按进水里,重复再三,直到她喝了满肚子的水,奄奄一息浑身**地狼狈昏死过去。
黎氏在一边又是心惊,又是幸灾乐祸,她早看慎二太太不顺眼了,却没有想到这大小姐居然如此手段狠辣,治得二太太受尽苦楚和屈辱,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
看来自己不和她作对,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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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影子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
西凉茉闭着眼静静地依着窗边养神,白蕊在一边慢慢用梳子给她梳头,拆了一身锦衣华服,西凉茉只一身月白薄纱中衣,外罩一件薄薄柔软的袍子,让她看起来宛如一般养在深闺中的少女一般荏弱而无害。
“小姐,今儿的事,就这么结了?”白嬷嬷在一边削着果子,一边问。
“就是我不想如此了结,恐怕我那当国公爷的父亲也不会再追究,能指使人拿到我私密物件,还能如此精密筹谋的不是他的爱妻就是他的宝贝女儿西凉仙,所以,这事儿就只能这么完了。”西凉茉懒懒地道,顺手插了一只樱桃来吃。
“看来,院子里是要好好地整顿一番了。”白嬷嬷冷哼一声,目光森然地扫过院子外头来来往往的收拾着今日收到礼物的丫头婆子们。
西凉茉淡淡地点头:“这是必然的,此事就交由白嬷嬷和何嬷嬷一同主理,若是拿住了吃里扒外的,若是愿意投诚的,便私下收拾一份就是了,若是有那只认得旧主的,就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从她起复的这些日子以来,院子里塞了各个主子们送来的人,她是来者不拒,就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向她动手,一同处置了。
她顿了顿,又从一边的玉盘里捏了只樱桃出来把玩:“我不管今日的事是韩氏还是西凉仙所为,她们都需要付出代价。”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嬷嬷看向西凉茉。
“韩氏母女吃饱了撑得慌,就让她们好好地辟谷清清肠胃也就是了,还有西凉仙所制薛涛签不是颇为有名么,就让她更有名一点也就是了。”西凉茉看着自己的指间的红樱桃,她笑笑,咬了一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嬷嬷想了想,笑着颔首。
“还有白嬷嬷,认识你这么多年,却不晓得原来我身边竟然有着你这样的高手,嬷嬷倒是瞒得茉儿好苦。”西凉茉目光睨着白嬷嬷似笑非笑地道。
她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白嬷嬷听着小主子这么取笑自己,也笑道:“老身是静小姐身边的老奴才了,是当年国公爷和静小姐的师傅缥缈峰缥缈真人送给静小姐的,所以多少也会一些粗浅功夫,何嬷嬷虽然有宫中女官之职,但毕竟是九千岁所赐,恐怕总有不妥的一日,倒不如老身豁出这条命去为大小姐博个前程。”
说白了,她就是不放心何嬷嬷,今日才如此坚持守着院子,就是为了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证明自己是可以为西凉茉所依仗的。
缥缈真人是当年江湖道家第一高手,武艺高深莫测,后来传说羽化登仙而去,他毕生只收过三个徒弟,若是白嬷嬷竟是缥缈真人所送,她的武艺足见并不在靖国公之下,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绝对不是一般奴仆。
只是为什么一个这样的嬷嬷,会在她的小院子里跟着她这样没有前途的小丫头?
似乎看出了西凉茉一肚子疑问,白嬷嬷只笑笑道:“奴婢是专门保护静小姐的,所以国公爷并不知道是缥缈真人将我送给静小姐,静小姐临出嫁前预料到了大小姐日子不好过,所以也再三交代了要好好保护小姐,若是当初老奴显出这样的身手,恐怕非但不能护着小姐,反而再也不能陪在小姐身边。”
是的,彼时,她还没有了力量抗衡韩氏,所以如果白嬷嬷敢对付韩氏,那么她很有可能就会被韩氏使计弄走,调离她的身边。
也正是有了白嬷嬷和柳嬷嬷、紫眉这些忠心耿耿的丫头、嬷嬷,她才能好好的活到今日。
西凉茉起身对着白嬷嬷福了一福,正色道:“茉儿谢过嬷嬷多年来维护之恩,从今儿起若嬷嬷有空,还望嬷嬷指点茉儿一些武艺,不求如嬷嬷一般高强,能保命即可。”
她不能在所有的危险时刻都指望着别人来救自己,所以,她至少要学会能保命的功夫。
白嬷嬷受宠若惊,立刻扶起西凉茉,抹着老泪道:“大小姐,奴婢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定当尽力为小姐筹谋。”
这些年她和柳嬷嬷小心翼翼地抚养茉儿小姐,早在心中偷偷将大小姐视若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此时,白蕊忽然轻咳了一声,西凉茉立刻注意到窗外何嬷嬷正提着一只鸟笼子走进来。
她立刻和白嬷嬷各自坐好,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何嬷嬷进来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随后将鸟笼子搁在桌子上,笑道:“郡主,这是千岁爷特意送给您赏玩的。”
西凉茉眸光微闪,看向那笼子里通体拥有如血一般暗红华美羽毛的小鹦鹉,那小鹦鹉胖乎乎的,眼睛圆而乌黑,不时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头上还有一朵柔软美丽的白色羽毛,看着异常美丽。
果然是九千岁百里青会有的品味。
西凉茉看着这小鸟,就喜欢上了,淡淡道:“替我谢过千岁爷,不知道这是什么鸟儿?”
“这叫血鸢,是极南之地进贡的特殊鸟儿,据传是凤凰与苍鹰所生。”何嬷嬷笑着道。
凤凰与苍鹰,生了一只——鹦鹉?
果然是为了讨好权势,什么都敢扯啊!
西凉茉暗自好笑地摇摇头。
“是了,九千岁还送了一个方子过来,是给小姐调养身子的,您的身子之前亏得厉害,若是不好好调理,恐有后顾之忧。”何嬷嬷笑眯眯地又道,她想了半日,实在说不出那方子是因为千岁爷嫌弃郡主胸部小,手感不好特意送来的,只能找了个看似极为合情理的要求。
西凉茉眸底闪过一丝警惕,面上一点不露,只笑着接过方子道:“劳千岁爷费心了。”
百里青这只千年老妖这么好心?
明日要让人好好查查这方子才是。
何嬷嬷将她的警惕看在眼底,也不说破,只恭敬有礼地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一道幽幽的影子仿若雾气一般悄无声息地掠过西凉茉的院子门,仿佛被风吹进了她的闺房内,白蕊觉得有点冷,去关窗,刚关上窗却忽然觉得有点困,坐在窗边睡着了。
那道影子拖着华丽的裙裾慢慢地飘近了西凉茉的床边,低头看着睡着的少女。
西凉茉对别的一应物品没有要求,惟独床要求很大,很大,至少得睡得下三个她,因为她睡姿不好——喜欢乱滚。
盖着丝绸薄被,乌发散在雪白床榻间的少女看起来异常荏弱怜人,那影子轻嗤了一声,随即掀开帘子,就这么飘进了她的床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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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选人
一大早,西凉茉是被白蕊的一连串喷嚏声吵醒的。
她抚了下额头,唤道:“白蕊,这是怎么了?”
白蕊就一手拿手绢捂住鼻子,一手抱着个铜脸盆从幔帐间探出头来,鼻音浓重地嘟哝:“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觉得阴风阵阵,就去关窗,不知道怎么就趴窗台上睡着了,今儿起来就这样了。”
外带腰酸背痛的!
这时,何嬷嬷正端着早餐从外头进来,把早餐一搁,目光无意掠过西凉茉的时候顿了顿,随后不着痕迹地接过白蕊手里的铜盆笑道:“你这丫头,还不去外头选个得力进来伺候,别把病气过给了郡主。”
白蕊有些犹豫,西凉茉为人素来谨慎,又不喜房内闲杂人等多,贴身伺候的也就是自己和白嬷嬷,连何嬷嬷都主理外院的事宜。
西凉茉敏感地发现了何嬷嬷目光的不对劲,她顺势低头一看,顿时大囧,自己衣襟大开,一块水绿绣金菊的肚兜不知什么时候松松垮垮地半挂在脖子上,露出风光无限。
她不喜欢穿亵裤入睡,就改了件袍子,如今雪白长腿也露出了睡袍子外头。
她知道自己睡姿差,可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
她立刻手一拢衣襟,干咳一声:“去吧,总要整顿整顿,白嬷嬷也去人牙子那里选了些新丫头来,今儿就把这事儿定了,省得总有那些不安分的。”
白蕊立刻应了出去。
这一头西凉茉收拾妆点完毕,便在白蕊和两个嬷嬷的陪同下在正院子里坐了,正是秋菊盛开的时节,她最喜在院子树荫里坐着品菊花茶、顺便研磨些菊花胭脂。
除了老太太送来的金玉和丽姑姑去盘点库房,院子里站了一溜西凉茉得势后各房和管事的送来的丫头婆子。
何嬷嬷站在这二十几个人面前,原本观之可亲的面容没了笑意,目光冷漠地一扫,长期浸淫宫闱里女官威重冰冷的气势便压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我不管你们是哪位主子送到这里的来的,什么年份进来的,什么等级,到了郡主的院子,从今往后主子只有一个,就是郡主,这一心为主的,自然不拘一格提拔,便是烧火丫头一跃成为郡主房里的人也可以,若是有那一心两用的,郡主性子慈和,我却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明儿就发卖到下等窑子里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颤,互看一眼,脸色发青。
西凉茉唇角却微微勾起满意的笑来,何嬷嬷果然是个妙人,只拱了她做好人,自己却做那恶毒的黑脸。
也不说打说罚,只说一经发现就卖到下等窑子里去,足以吓破这些丫头婆子们的胆子。
大户人家的丫头和婆子出门,走路都带风,特别是放出去的丫头们比一般小商户人家的小姐更体面,平日里就是三等丫头穿用都相当优遇,若真沦落到那下等窑子,倒不如一死了之。
何嬷嬷等着场内气氛凝重,鸦雀无声后,她才冷笑一声:“当然,若有那真心投诚的,郡主必定不会亏待了去,还有那检举查实的,不但品升一级,同时赏银二十两。”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小声地议论叹息起来,二十两,是一般人家一年的吃用,更是大丫头两年的月银。
看着底下人脸色异常精彩,西凉茉轻笑,没有说话。
等着所有人都散了,她才问一边的白嬷嬷:“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白嬷嬷点头,之前西凉茉就交代过她,留意在何嬷嬷说完话后这些人的脸色,细细记下。
何嬷嬷颇为叹服西凉茉的心思缜密,笑着道:“郡主,可是要雷霆手段?”
西凉茉笑笑:“留心着吧,这几日,必定有人要到嬷嬷这里来求个前程的。”
何嬷嬷点头,又问:“韩二夫人那边闹得厉害,您看……。”
西凉茉淡漠地道:“二娘这是要成仙了,由着她闹,这两日就多送点糙米汤去好了。”
那韩氏从昨晚开始就没饭吃,西凉茉只说她身子虚,吃不得油腻,只让人去送糙米汤,把韩氏气得半死。
虽然韩氏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亲信,但她盘踞府邸多年,自有那对韩氏忠心的昨晚就去国公爷那里告状,但是国公爷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说夫人吃几日糙米汤,对肠胃是有好处的。
西凉茉料定了靖国公知道在昨彤事上亏待了她,就算知道她在恶整韩氏也不会为韩氏出头。
不过……
“那糙米汤里,放点儿提神的药,越提神越好,二娘快成仙了,晚上也不必睡了。”西凉茉笑着摘了朵绿玉龙丝菊簪在发鬓上。
“小姐这是?”白蕊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还是忍不住凑上来问。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呵呵。”西凉茉打了个哑谜。
正说话间,有一个面生的丫头走了过来,在院外和二等丫头白菊说了几句话,白菊犹豫了一下进来对着西凉茉恭恭敬敬地福了福:“郡主,是三姑娘的丫头黄莲过来替三姑娘给郡主请安,再过五日就是三姑娘出门的日子,郡主是长姐,三姑娘想出门的时候请郡主为她簪花。”
西凉霜?
西凉茉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实在是最近她太过老实安分,自己这边又惊涛骇浪不断,都无暇顾忌她。
这才想起最近外头确实张灯结彩,在准备婚礼的样子。
只是嫁给虞侯的原本该是自己,西凉霜陷害她不成,反而自己变成了替嫁新娘,把她恨得咬牙切齿,又对她很是鄙夷,竟然会恭敬地请她帮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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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寻死
西凉茉沉吟片刻,微笑道:“去告诉黄莲,本郡主应了就是。”
“大小姐,三小姐这一次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白嬷嬷微微皱了眉头。
白蕊撇撇嘴:“切,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看着咱们大小姐得了势,跟那苍蝇见了蜜似乎的扑上来。”
这些日子大小姐接到礼物不知多少,邀约帖子都快堆成小山了,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姐姐妹妹都出来了,何况这位三小姐还是个真妹妹。
何嬷嬷并不说话,她并不知道之间西凉茉和西凉霜之间的事情,所以只是一边静听。
白嬷嬷瞅着白蕊,摇摇头叹气:“你也该长几个心眼子了,三小姐素来是个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的主儿,就是韩二夫人亲出的五小姐她都不曾真正放在眼里,如今大小姐恢复了真正尊贵的身份,她又落了那样的人家,你就不想想三小姐怎么会跟大小姐低这个头?大小姐身边就你这么个笨丫头怎么得了!”
白蕊一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随即笑嘻嘻地去拉白嬷嬷道:“人都说姜是老的辣,大小姐那不是还有嬷嬷嘛,嬷嬷今儿还带了几个妹妹过来帮忙,不是吗?”
白嬷嬷和西凉茉等三人相视而笑,这白蕊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货,也不担心新来的丫头把她挤下去。
偏这样的赤子之心,在这乌烟瘴气的大宅院里却最难能可贵。
白嬷嬷一会子领来了四个丫头,四个丫头容色都只是中等,但贵在一举一动都极有规矩,看得出白嬷嬷是精心挑选训练了一段时间的。
西凉茉看了一眼何嬷嬷,何嬷嬷会意地点头,在四个丫头上来拜见的时候,她站在西凉茉身后,忽然撒了一盏热茶在她们跟前。
那四个丫头里面倒数第二个丫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径自在那茶水上跪下去,对着西凉茉行礼,其他三个犹豫了一下,略微离水跪开了点,对着西凉茉磕头行礼。
西凉茉点点头,让她们起来后,最末年纪看着最小的那个则掏出了手卷将地上的茶水仔细擦了擦,才赶紧起来。
西凉茉将她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随后让她们各自都报了名字、身家过来。
等她们各自小心翼翼地回完话,西凉茉颇为感动地看了白嬷嬷一眼,这四个丫头都是白嬷嬷精挑细选过来的,全部都是来自不同地方无父母的孤儿,有两个人有相依为命的弟妹都被白嬷嬷安置了起来,并且她们都经过了白嬷嬷极为严苛的训练,手上竟然都有点小功夫。
这样,就没有人能抓着她们的把柄用来威胁她们做出伤害西凉茉的事。
西凉茉想了想,指了那个对着滚茶水跪下去的清秀丫头赐名白玉提了二等,跟着何嬷嬷和白蕊学着房里针线和伺候主子的事,以后调教好了,就放一等大丫头。
另外那个那手绢擦地的约莫不过十三岁的细心小丫头赐名白晶,放了三等丫头,继续跟白嬷嬷学习掌管库房、算账,日后在白嬷嬷手下做事。
余下两人各自唤作白珍和白珠都放了三等,也跟着何嬷嬷学习打理院外人情外来与管理庶务之事,得了何嬷嬷的考核合格,就晋升二等丫头。
她们对这样的安排毫无异议,但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惊喜,仿佛对西凉茉很是感恩戴德。
西凉茉不由有些纳闷,白嬷嬷选的人,她给予这样的位子已经不算高,为何……她忽然看了下白嬷嬷,正见她也看着自己笑笑,西凉茉心中就是一暖。
她明白了,白嬷嬷必定是之前对她们严厉到苛刻,让她们以为自己只能做最下等的丫头,如今突然得到这样的安排简直是莫大的恩惠惊喜,这是白嬷嬷为她细心地在做人情。
四个新丫头进来以后得到的安排传了出去以后,却在院子里的下人间掀起渲染波涛,人人心中都开始算计了起来。
西凉茉仿佛不知道下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让白蕊带着白玉去库房里挑些礼物备好,准备给西凉霜出嫁的时候添妆。
白蕊让白玉先挑,白玉已经大略知道了府邸里各家主子的关系和身份,她想了想,去挑了一套小南珠攒金丝头面,又挑了些云锦的衣料。
白蕊虽然不甚满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教她:“这三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养在二夫人的膝下,自然是别有一份体面,所以你捡的这些东西不够分量。”
她看白玉有些不解和犹豫,便淡淡一笑:“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三小姐不得郡主的眼,但是你也别忘了,郡主是主子,三小姐却代表了二夫人的脸面,是她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你明白么?”
白玉瞬间明白了,哪怕主子们之间再有不和睦,这面子上的事,定是要做得好好的,何况二夫人现在等于变相被郡主整治,外头总有蠢蠢欲动的人要抓郡主的把柄,所以这件婚事郡主就必须往隆重里送礼,反正最后倒霉嫁入虞侯家的三小姐也不会因此改变命运。
郡主何乐不为?
她看向白蕊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恭敬,之前只听过白蕊是个没有心机的憨儿,她不免有几分轻视,如今看来,其实不过是守憨藏巧罢了,自己还有大把要学的。
于是她恭敬地候着白蕊另外再挑了一套东陵玉的头面并十个各色宝石戒指和两对赤金镶嵌珍珠手钏装在紫檀盒子里,又让白珍、白珠进来抱了十匹各色流云锦一同到正堂去给西凉茉验看。
西凉茉看了看,颇为满意,又加了一套自己亲手研磨装在纯金雕花盒子里的樱花胭脂水粉,这套胭脂水粉她只做了五套,除了预备供给宫里那三个位份最高的贵人,就是一套自留,一套送了西凉霜。
礼物之隆重,以至于靖国公看到的时候都惊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如此大方,一个自小生长在富贵门地,拥有小姐身份,却受尽贫寒的小丫头能有如此眼界,却对西凉茉的识大体很满意。
西凉月眼红得直咬手绢。
到了出嫁那日,虞侯让人吹吹打打地过来接新娘子,嫁妆抬出去的时候,虽然韩氏也出了该出的嫁妆没有苛待西凉霜,毕竟她是养在自己膝下的,但贺客们更多的是赞果然长姊如母,西凉茉这位贞敏郡主心灵手巧又和善温柔,厚待庶妹。
西凉霜的院子里,她一身大红华美喜服,云髻高挽,戴着西凉茉给她的那套南珠头面,戒指、手钏,显出了难得富贵高雅与美丽。
只是她脸上毫无笑容,冷冷地看着准备给自己簪花的西凉茉:“你很得意吧,落魄野鸡如今一朝翻身当凤凰?”她痛恨西凉茉,但是却不得不戴着她送的首饰,除了因为她的身份高贵,还因为她送来的首饰甚至比老太太送的老花样和韩氏送来的二流货色要好得多。
“野鸡永远是野鸡,哪怕插了凤凰尾巴毛,也是野鸡,但凤凰不管如何落魄,都是凤凰,总有涅磐重生的一天。”西凉茉挑了一朵半开的芍药给她簪在发鬓上,微微一笑。
从镜子里看去,她一身华美却清雅的装扮,却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华服金饰,再加上她意有所指的话让西凉霜脸色更加苍白。
是了,西凉茉确实拥有真正的嫡女身份,若论真起来,府邸里的女人,谁还能尊贵过她?
西凉霜冷笑一声,忽然袖子一掀,作势去拔掉那朵芍药,却在同一刻猛地转身,手上陡然露出一把尖锐的小刀直直向西凉茉捅去。
西凉茉却忽然身形一飘,径自后退,西凉霜一击不中,房内喜娘们顿时尖叫起来,看着白嬷嬷等人都挡在了西凉茉身前。
西凉霜惨笑一声,心一横,拿了小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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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逼嫁
西凉茉一惊,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要寻死,正要唤人,白嬷嬷已经眼明手快一抬手,手里抬着的首饰盘子直接飞了出去,正正撞在了西凉霜的手上,直接撞得她惨叫一声,手腕软软地垂了下来。
各种金银落了一地。
喜娘被匆匆赶到的何嬷嬷带着杀气的冷眼一瞪,立刻吓得顿时收了声音,何嬷嬷顺手将门关严实了,对西凉茉低沉地道:“郡主,奴婢将全福夫人们挡在外头了。”
全福夫人是父母、夫君、子嗣都全的官家夫人,被请来给新嫁娘挽发赐福。
所以何嬷嬷不能拦她们太久。
西凉茉点点头,走近那瘫软在地上的西凉霜,居高临下冷冷地道:“你是想死么?”
西凉霜颈项上被她自己割破了皮,虽然伤口不深,没有伤到大动脉,但是血流了满满衣襟,看着颇为吓人。
西凉霜恨恨地握住自己被撞伤的手腕看着西凉茉:“不死,难道要将我大好年华都虚掷在那大腹便便的龌龊老男人身上么?”
西凉霜于诗文琴画一道在京城算是有些名气的,她一向自诩不比西凉仙差,只恨她自己是个庶女身份,否则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未必能落到西凉仙的身上。
她本就自负清高,又悄悄看了那些才子佳人的杂书,对自己未来夫君的期盼就是像韩蔚那样的翩翩佳公子,几乎时时梦见自己与韩蔚于梅花下琴瑟和鸣,于梳妆镜前享画眉之乐。
却一朝破碎,看着西凉茉日渐攀高,春风得意,她恨得咬碎银牙,卻無可奈何,随着成亲日子临近日日煎熬。
西凉霜自诩碧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早定了决心,就是死也要将你这罪魁祸首一起拖下地狱!”西凉霜惨笑,坐在满地金银首饰间,形容凄凉。
西凉茉讥讽地弯起唇角:“罪魁祸首?当初是谁恶毒地要设计我与虞候婚前失贞,西凉霜你都忘了么?你虽是庶女,却本可奔得比我更好的前程婚事,奈何你蛇蝎心肠,还自诩清高,你不仁却怪我不义,真真是可笑。”
西凉霜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她敏感地察觉了周围的人投来的不屑目光,顿时恼羞成怒地道:“你……那是你不知廉耻勾引表哥在先!”
“勾引?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当韩蔚那懦弱男子是个宝?”西凉茉冷笑,满眼鄙夷。
西凉霜大怒,自己一心所托高雅修洁的表哥竟然被西凉茉如此轻看,顿时张开就骂:“你这下作的……啊!”
西凉霜话未及出口,已经被西凉茉一脚踏在受伤的手上,顿时痛叫一声,下巴又被西凉茉捏在手里,被迫地抬起头来。
西凉茉踩着她细嫩的手指,冷眼睨着她:“我是下作,又怎么样,西凉霜,你不就是想死在这里让我摘不干净么,门儿都没有,今儿你不想嫁也得嫁。”
说着她一个眼色,白嬷嬷立刻拿了条红丝带走过来一把勒进西凉霜的嘴里,既可以防止她咬舌自尽,也能防止她乱喊乱叫。
“来人,给三小姐包扎一下,换上红绸中衣,若是让国公爷和夫人知道这里的事,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西凉茉再次冷声吩咐。
黄香、黄莲等丫头早被这变故吓得呆若木鸡,但被西凉茉宛如寒霜一样的目光一扫,一个激灵立刻拿了红绸中衣过来给西凉霜更换。
“呜呜……。”西凉霜不停的挣扎,愤怒地瞪着自己的两个丫头,黄香和黄玉不敢看她,手上动作却很利索,只因她们心中都明白郡主所言不假,若是三小姐死在了这里,新嫁娘自裁于娘家是大丑闻,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必定要清理一大批人。
不一会西凉霜脖子上的伤也用红绸挡了,头发也重新梳理整齐,身上看着也没了什么问题,嫁衣大红,染了血也看不出来。
看着手被红绸绑着,嘴里也被丝带勒住,满眼惊惧愤怒的西凉霜,西凉茉随手又拿起那朵芍药微笑着在她发鬓边簪上:“三妹妹,你说虞候若知道自己过门的新娘是如此怨恨和嫌弃他,会如何呢,你不若过了门再死,到时候大姐姐我必定请国公和二娘为你讨个公道,你母亲张姨娘有了你的丧葬金日子也好过不是?”
西凉茉心中冷叹,这人蠢真是没药救,西凉霜若死在闺中,第一个活不下去的就是她亲母张姨娘。
西凉霜看着西凉霜温柔娇美的面容,吐出这样字字诛心却准备击中她软肋的话语,心中惊忧交加,泪水就瑟瑟落下。
或许一开始,她就错了,西凉茉那样的手段,连端阳县主西凉仙都落败她手,自己又算什么呢?
西凉茉看着她颓然模样,这才满意地顺手扯了红盖头给她盖上,对着喜娘淡淡吩咐:“把三小姐看好了,若是在进侯爷家门前出了事,你们是知道国公府邸的有刑狱的。”
两个喜娘点头如啄米,立刻上前半强迫地搀起了瘫软的西凉霜准备出门,她们对西凉霜也是极为厌恶,大喜之日出了这样的事,且不说大不吉利,就是于她们而言都是灾祸。
西凉茉理了理云鬓,款步先出了门,对着被拦在门口的两位身份高贵的全福夫人柔柔一笑,却有掩不住的忧伤:“有劳夫人们速速为三妹妹赐福吧,她身子不好,方才发作了一场,才服药,需速速上花轿到新房里休息会子。”
两位全福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互相交换一个诡秘的眼神,原来不让她们进去为那三小姐簪发是这个原因,难怪之前隐约听见里面有女子尖叫哭泣,莫不是这三小姐有羊角风吧?
这内宅深院里的大家小姐就是有任何问题都会被主人家竭力压下,这还真是……秘辛!
西凉茉看着两位全福夫人对西凉霜被红绸花绑着的手视而不见,随意地将福气荷包挂在了西凉霜的腰上就算是完成了仪式,赶紧将西凉霜送出了门上了花轿。
她立在大门边看着虞后得意洋洋地跟着死周围的人拱手调笑,她微微一笑,明儿京城贵妇圈子里又要有新的话题了,西凉霜若聪明点还有富贵日子过,若蠢一点……
“郡主笑什么趣事呢,可愿与小王分享?”一道温柔醇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西凉茉怔了一下,抬首看向一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司流风,随后淡淡地道:“笑一些人不自量力,一些人庸人自扰,十丈红尘,人人堪不破痴心妄想。”
司流风眸光微微凝在面前娇柔清美的少女身上,她总能给他异样的惊喜,从娇怯到洒脱,从静守知礼到一手巧技夺人声势,甚至敢以娇弱身躯挡在那惊庐前。
再到如今纷扰喧哗、纸醉金迷中,她离在遍地艳红之上,淡然耳语,似佛前的飞花,多少凡世扰扰都远去,只余宁静。
“想不到郡主对佛理也有参悟。”
“不过是妄言妄语,如何谈得上佛理?”西凉茉轻笑。
司流风顿了顿,俊逸面容上莫名地透出一丝薄红来,柔声道:“不知郡主可愿与我姑妄听之,姑妄言之?”
西凉茉一怔,抬眼起来正对上司流风灼灼目光,竟然毫不掩饰里面的深意,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小王爷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司流风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
不远处,韩氏脸色本来就因为养伤又五内郁结而异样苍白,睨着西凉茉和司流风相谈间仿佛有一种他人不能轻入的氛围,她随口仿佛不经意地对着一边的靖国公道:“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让西凉本家十日后送上和亲人选,夫君是不是也该早点带着茉姐儿过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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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据说这个文数据不好,要存稿十万~才能上架,所以某悠很伤心,不知道是不是写得不好,亲们不喜欢看,虽然我看到大家在催更也很热情,也感觉比之前的现代文留言多了很多,但也许不是其他人的菜,是所以要努力码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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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偷香窃玉不为偷
韩氏随口仿佛不经意地对着一边的靖国公道:“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让西凉本家十日后送上和亲人选,夫君是不是也该早点带着茉姐儿过去准备了。”
靖国公原本袖手看着自己第一个女儿出嫁,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但是韩氏的话让他不由眉头微拧,随后道:“茉儿身份特殊,未必是合适人选。”
韩氏心中气怒,但复又微笑:“夫君所言甚是,但茉姐儿正是由于身份高贵,所以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赫赫王妃不是谁都能当的,不若夫君与本家叔父们商量一二。”
她顿了顿,又幽幽黯然道:“都是妾身无能,如今仙儿受伤,丹儿又已经许人,如今茉姐儿对妾身有所误会,若是茉姐儿不愿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此话说得极为巧妙,若将来西凉茉不肯和亲赫赫,就是对父母心有怨愤而不孝。
靖国公沉默,看着韩氏美艳的脸孔因着大病一场而隐去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倒是多了几分温柔可怜,心中一动,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茉儿是明事理的孩子,放心。”
韩氏抬头看着靖国公,柔声道:“夫君,妾身新做了金丝云片糕。”
靖国公顿了一下:“嗯,今晚批完了公事便到你阁楼里用宵夜吧。”说罢,便转身去招呼同僚了。
韩氏心中一喜,脸上飞出三分得意之色,这些日子国公爷都宿在新收的姨娘董氏那里,如今她病愈,决计要好好收拾那些狐媚子。
西凉丹走到她身边,目光恨恨地盯着相谈甚欢的司流风和西凉茉,咬牙道:“母亲,难道就这么便宜那个贱人去做赫赫的王妃么?”
经历了这些事情,西凉丹已经不若以往那么冲动,如今按捺下来没有当场找西凉茉的麻烦,就是因为韩氏安慰她,西凉茉在府邸里呆不长久。
韩氏冷笑冷睨着远远那一对极为般配的俪人阴笑了几声:“你以为那是个好位子,龌龊肮脏与妓女无异,怎么死的都未必知道。”
……
西凉霜过门第二日,西凉茉这里就得到了消息,本家摆下金菊宴,靖国公后日要领着家里姐妹们回一趟本家赴宴,让西凉茉准备一些胭脂作为礼物。
西凉茉未曾多想,这日早起用了点碧梗米的粥和银丝玫瑰卷,正准备简单收拾一番去院子里采集些鲜花回来让丫头们研磨,何嬷嬷便已经让白玉拎着那‘补身子’的药膳进来了。
西凉茉看见那碗散发着热气的药膳汤,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嬷嬷,这……今日我吃不下了。”
那方子她让白嬷嬷去查过,确实没什么问题,而且是滋阴补肾的绝妙方子,连药房郎中都想出钱来向白嬷嬷买。
但日日喝,这都喝了一个多月了,她真的喝得想吐,虽然气色好了不少,但胸口最近涨涨的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滋补的缘故。
何嬷嬷笑笑:“这可由不得郡主糟蹋身子。”
白蕊也立刻把药膳端了出来,一脸没得说的样子,白玉等直接当作没看见自己求救的眼神。
西凉茉哀叹自己的不得人心,认命地拿起碗喝起来。
喝完后,白嬷嬷也进来了,何嬷嬷立刻识趣地退出外头,指挥丫头婆子们忙着把早前采买来的新米淘干净磨成胭脂底浆。
白嬷嬷给西凉茉把了一下脉,随即笑道:“最近小姐丹田内气很有进益,完全超乎了我的意料。”
“那也是嬷嬷给的丹药的效果吧。”西凉茉笑笑,她最近真的感觉好了不少,至少夜里不再失眠,而且不会一下雨刮风就感冒,头晕,连坐都做不起来。
西凉茉跟着白嬷嬷学习调理内息,从练习内功开始,本来她体质亏得太厉害,白嬷嬷一直担心她恐怕不适应,又后悔没有早点教给她调理内息之功。
所以找了一味当初缥缈真人的遗留下来的丹药过来给她服用。
白嬷嬷虽然觉得那些丹药是强身健体的,但是说能进益到小姐的丹田里面已经有内息开始凝聚,就有点奇怪了,但她也没多想,便又和西凉茉各自坐好,自己运功,引导着西凉茉的气息慢慢在体内运转。
直到一个时辰后,西凉茉神清气爽地收了功,又让白嬷嬷在屋子里简单地指点了一些小擒拿之类适合女子的功法,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姗姗提着篮子出门,领着丫头们去花园。
她以自己在屋里研磨香粉配方为由,在练功的时候从来不让人靠近,就是不想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意图,毕竟有大家闺秀的身份在这里,而且也是为了让想对她下手的那些人,没有想过到要防着她这一点。
西凉茉处理零零总总的杂事和准备明日的礼物,忙忙碌碌地过了一天,又听了何嬷嬷过来汇报西凉仙那里每日治腿痛得死去活来。
她才淡淡一笑:“二妹妹总要这样,才没心思去算计人。”
韩氏请来专门为贵妃诊治的御医就是怕她在西凉仙的治疗上动手脚,可惜她却不知道何嬷嬷是九千岁的人,九千岁把持着宫禁内闱,要抓这么个御医的把柄并不难。
何况她也没有要西凉仙的命,只是让御医下药治疗的时候好好地让西凉仙感受一下切肤之痛。
简单交代了何嬷嬷几件事后,她才有些疲倦地洗漱去睡。
夜色悄然又降临了,月上中天。
秋日早晨清爽,夜里寒凉,所以到了半夜就阴风阵阵。
有缥缈的影子随着风悄然飘荡而过,吓得起夜的一个婆子正要尖叫,却忽然喉咙紧抽,随即口吐白沫地倒地抽搐不起。
阴风陡然吹起西凉茉床边的幔帐,有阴影悄然飘了进去。
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悄然摸向西凉茉的衣襟,却在触及她衣襟的那一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随后被狠狠地一扭,但是骨骼脆响之声却没有如西凉茉的预料一样响起,随后她手上顿时现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向对方下腹扎去,只是那匕首却忽然丝毫不能动弹地僵在半空中。
“小丫头,你倒是够狠心的。”男子动听如焦尾琴弦拨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对于无耻之徒,又何必客气,您说是吧,九千岁大人。”西凉茉对着那个毫无廉耻地骑在自己身上的妖魔冷哼一声。
百里青妖艳精致得扎眼的容貌上依旧染着重紫色的胭脂,愈发显得他容貌诡艳,一席华丽的黑色锦缎内裳,外罩一件华丽的紫色满绣金线大丽菊的曳地长袍,身上一股子淡淡的香气。
大半夜出来干坏事,也就这位爷敢穿得那么骚包,一个超级大骚包!
“非也,偷香窃玉乃是风雅,如何无耻,何况本座所为,可是堪称情操高尚呢。”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拨拨发鬓,眸光幽邃,仿佛极黑的潜伏着无边危险的深渊,却吸引着人忍不住去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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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妖孽的打算
“哦,是么,不知千岁爷如何高尚,小女愿闻其详。”西凉茉慢条斯理地问,顺带垂下的自己的眸子不去看他的眼睛。
这千年老妖一身精华都在那对招子上,看不得。
不过她还真是好奇,这位千岁爷每夜里都跑到她这里来,就是偷香窃玉,也不该选她这个发育不良的丫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
百里青袖子优雅一抖,他那被西凉茉折得扭曲的手腕就‘咔咔’两声,毫无障碍回了原位,指尖已经多了几枚金针。
西凉茉看得心中一惊,这人竟然能把骨骼关节任意弯曲拆卸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方才她那一击本是白嬷嬷教给她的杀手锏,她练了一个月,连嬷嬷都说她手法精巧,一般高手毫无防备下必定中招,但百里青却毫不为之影响,原来是练了这样邪门的功夫。
“小丫头,你以为你这些时日功力精进,真是吃了那什么破丹药的缘故么?”百里青从袖子取出一颗装着夜明珠的鲛珠纱袋子,随意一挂,那夜明珠极为硕大,幽幽散发的光芒温润柔和,能清晰照见床内景象。
看着百里青手里的金针,西凉茉一怔,微微挑了眉:“难道是金针渡穴……千岁爷的功劳?”
连白嬷嬷都对她的进步感到好奇,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百里青夜里过来给她施针。
“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点儿见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本座夜里前来的?”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西凉茉。
西凉茉不由叹了一口气:“千岁爷,你根本就没打算瞒着我你过来不是么,不知千岁爷为何要帮我?”
她睡姿再不好,也不会日日袒胸露背,白蕊也总是睡得很死,所以她发现不对后,就时时警惕,如今自己内息有所小成,便是睡眠浅,第二日也不会太难受,只是百里青不是日日都来,她也抓不住他来的规律。
而且百里青虽然对她们用了手段,但那手段只是让她们睡得熟而已,一点都不高明,也完全不符合这位九千岁的作风。
那只说明他根本不屑去瞒着她,就算她发现了他要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也无法阻止。
就像现在,明知道他这么骑在自己身上,很是不妥,甚至让她感觉到羞辱,可自己也确实不能拿对方如何。
“你倒是不蠢,不必太感激本座大公无私地为你金针度穴,今后自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脱衣服躺下去吧,办完事了,本座还要回去安寝,今儿奏折太多,累死了。”百里青艳丽的面容上闪出一丝不耐。
西凉茉无语,她求他那么‘大公无私’了吗?
“这金针度穴也不需要这每每……半裸吧?”西凉茉说道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难不成这太监还要检查她的发育情况嘛!
“当然,你都是本座的人了,本座自然要仔细些,不然,你怕什么。”百里青有些轻蔑地勾了下唇,手指在她胸前比了比,仿佛在笑她的无知,但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瞥过来,又带着轻佻勾引的味道,让西凉茉忍不住耳根子发热,外带吐血三升。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九千岁爷公务繁忙,何需来为小女操劳费神,小女不求武艺速成。”西凉茉到底还是微微一笑,手上却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百里青看着面前浑身呈现警戒姿态的少女,宛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他狭长的眸子微眯:“你这是在拒绝本座?”
西凉茉扯扯唇角,露出自己的尖利的小犬齿,却笑得恭谨:“不敢,如果千岁爷非要‘好心’,小女也没有办法呢。”
百里青睨着面前的少女,妖美的眸子一闪,霎那间仿佛人世间所有最黑暗负面的情绪瞬间都涌压向西凉茉,她咬着唇毫不退缩,只在心中急念金刚经。
不知多久,百里青忽然轻笑一声:“丫头,有你求本座的那日,但愿你还如此有骨气。”
话音未落,西凉茉眼前已经彻底失去了那华丽而诡谲的身影,连带着那种浓重的压迫黑暗感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她不由一怔,许久,才浑身冷汗涔涔地松了一口气。
敢忤逆百里青的,还能完好无损,她该为自己感到庆幸,还是担忧呢?
……
夜色朦胧,已是宵禁时分,幽暗的路上,拥有华美容貌的男子,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的气死风灯,行走间,似行云流水,华丽的裙裾却在夜风中飘荡出幽幽的香气,不沾地面分毫,仿佛黑夜里吞噬人心的强大妖物踏着黑雾借一段人间路,锦衣夜行。
身边黑暗里有模糊不清的声音飘来:“督公。”
男人声音轻渺而妖异:“嗯,办完事了?”
“是,一百二十六人,都处理掉了,选了十块最好的女子背上人皮与六块少年男子背上人皮,送到制香坊去制扇和鼓了,还有十二顶最好的女子连发头皮送去了易容坊。”
“嗯。”
“督公,您今儿真早。”
百里青艳丽的唇角一勾:“那只小狐狸最近长的不错,手感也好些了,再施施肥,会有大用处。”
“用处?督公想用贞敏郡主的皮制扇还是骨头制鎏金骨碗?”
百里青摇摇头,忽然突发奇想:“小连子他们都有干儿子了,不若本座收个干女儿?”
“干女儿?”
“嗯,可惜年纪大了点儿,不能享受换尿布,兜尿,打屁股,撒娇,咬咬人的乐趣,但西凉老头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督公,贞敏郡主会咬死您的。”督公的嗜好越来越怪异了。
百里青悠悠一笑:“嗯,养人蛊,喂点儿血总是应该的,而且驯服胭脂烈马不是很有趣么?”
“您是说含玉郡主?”
“嗯哼,魅一,你最近舌头很多呢。”
“……。”
“明儿去让绣娘们准备一些肚兜,要最艳丽的色彩,给你们未来的小姐送去,还有女儿家的月事兜带,要最好的白锦缎。”
“您要练采阴**吗?府邸里的红姑娘她们都能为您效劳。”
百里青叹了一声,做怅然状:“不能为小丫头换尿布,换个月经带总是使得的。”
那团黑影‘哐当’一声没注意撞在了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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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逼迫和亲 上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顶着个黑眼圈起来了,她昨夜总睡不好,梦见她在看《封神榜》,忽然阴风阵阵,书里露出只千年九尾狐狸精妲己将她按在爪下,伸出舌头舔得她一脸口水,狞笑道:“本座一百年没吃人肉了。”
那狐身人脸的妲己,赫然就是百里青。
到底挨到了一早,白玉、白蕊过来伺候她起床,她才恹恹下床梳洗。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白蕊递给她一张热毛巾擦脸,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夜里没睡好,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西凉茉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百里青那样的人虽然喜怒无常,行事乖僻毒辣,但却最是骄傲的,按前世所说,那就是个傲娇女王攻。
既然被她拒绝了,想必是不屑再过来骚扰她的,虽然有点可惜不能借助他的金针渡穴提升功力,可是她宁愿自己慢慢修炼,也好费心思跟那个千年老妖打交道。
白玉拿着梳子为她边绾发,边笑着问:“郡主就是没睡好,今儿也是个好颜色,且让奴婢为您梳个漂亮发式,今儿也好让本家的人开开眼。”
白玉梳头是一把好手,如今流行的髻子她不但会梳,还会自己琢磨出各种精美发髻。
何嬷嬷正和白蕊一同布置早饭,闻言笑道:“那是必然,只是今儿你可能还要为另外一位小姐也准备呢。”
“嗯?”西凉茉一顿,就听见门外有少女娇憨的声音响起:“大姐姐,你可在,月儿来给大姐姐请安。”
说话间,走进来一名脸若银盘的娇小少女,笑眯眯地给西凉茉福了福。
她未经通报闯进来,本属无礼,但是她笑容娇憨天真,让人无法生怒。
只是何嬷嬷却微微不悦地皱了下眉,她宫廷女官出身,是最重规矩的。
“原来是四妹妹。”西凉茉也微微一笑。
西凉月看着西凉茉衣着颜色虽素,但却极为精美雅致,不由很是羡慕地道:“大姐姐越来越好看了。”
“那是自然的,大小姐本就天生丽质,只是过去明珠蒙尘而已。”白蕊得意洋洋地道,她最近读书小有所成,所以很爱卖弄。
西凉茉好笑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看向西凉月,她一张小脸圆润可爱,一副天真纯洁的模样,只是她却很了解这个最小的妹妹,肚子里的弯绕,绝对不比西凉仙少。
否则她一个洗脚丫头贱妾所生的女儿,怎么可能却吃穿用度都不比小官吏的女儿所生的西凉霜差,甚至更得韩氏喜爱。
“大姐姐,我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本家那些眼高于顶的丫头们一个下马威!”西凉月挥着小拳头愤愤地道。
西凉本家的女儿们确实一向骄矜,虽然靖国公这一支明明就比他们那些靠着世袭爵家底吃老本的要混的好,却还是非要做出长房嫡子压人一头的样子,让国公府邸的人都看不惯。
所以西凉月这一表态,大家都笑了,只觉得这五姑娘可爱的紧。
惟独西凉茉轻笑着拿了一支簪子敲敲她的额头:“原来上你大姐姐这里打秋风来了,过去也不见你这丫头常来。”
西凉茉眸光里似笑非笑的光芒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西凉月脸上那讨喜可爱的笑容就僵了一僵,呐呐无言,脸上羞涩,当初欺辱西凉茉,她也是有份的,虽然从没亲自动手,但一些恶作剧却是她谋划或者叫好。
她只觉得自己一点小小心思在西凉茉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好在西凉茉也没有计较,只是让白玉去库房里拿了一盘子首饰过来让她选,一盘子珠玉琅嬛,在阳光下反射出极为美丽的光芒,西凉月眼睛一亮,虽然一直竭力讨好韩氏,可她从来没有机会得到昂贵美丽的首饰,顶多就是西凉丹不要了的老样式,偶尔赏她一两个。
她想了想,选了两只红宝石鎏金长簪并两只七宝珠花过来,就向西凉茉谦逊地笑笑道:“谢谢大姐姐赏赐。”
西凉茉看她眼睛里虽然有亮晶晶的不舍光芒,却还是很懂事地压抑下了**,她微微挑眉,这丫头虽然精滑,但还带着小丫头的纯真之心,敲打敲打,还是能用之人。
“你我姐妹,自不必提,只是互相扶助罢了。”
西凉月干笑一声,随即又犹豫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模样道:“大姐姐,如果在本家遇到了长辈们议论你的亲事,千万不要应承。”
说完,她一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只余下众人一头雾水,唯独西凉茉拧了一下眉,深思起来。
及等到靖国公等女儿们相继打扮停当,便让她们上了马车,一路往本家而去。
今日除了嫁出去的西凉霜、伤重的西凉仙不能去,西凉霜和西凉丹、西凉月三姐妹做了主角,各自乘坐了自己的马车,倒也不必见到对方堵心。
西凉世家在城南,马车一到,朱红气派的大门前立着开过皇帝赐给的功德碑,象征百年世家荣耀。
功德碑边已经站了不少婆子和媳妇抬着几顶精致的小轿子在等着,为首穿着一身靛青锦绣红梅褙子的中年美妇,正是上一次册封宴上见过的家主嫡媳赵夫人,她与韩氏两人客气说笑了一番,便依次也上小轿子进入大门。
婆子媳妇们井然有序,哪怕是见着国公家的人到了,都无一人喧哗和多看一眼,只安静有礼地将她们迎进了轿子,再抬入内宅。
西凉茉微微挑了下眉,果然有百年簪缨世家的气派,倒仿佛让她看到了林黛玉进贾府的那一幕。
府邸里更是飞檐斗拱,回廊曲折,极为幽深,虽然似乎并无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是高大青瓦白墙,但遍植奇花异草,底蕴深厚,洗墨池、宣笔阁、种种亭台楼阁的命名都与书墨有关,积淀深厚。
只是这黑与白的色调与沉冷的内院仆妇……也有一种极大的压抑感。
但刚进了内院的大门,就听见一道锐亮的声音似喜气洋洋地道:“哟,终于来了,老祖宗可是望眼欲穿,咱们家未来的新赫赫王妃,陛下亲封的贞敏郡主是哪一位,也让我这乡下人开开眼。”
这话听着颇为直白,一点没有礼数,偏用那样的声音说出来,又觉得很是爽利,让人无法生气。
但西凉茉心中冷笑,这一进门,都还没见过她,就抢先强安了个婚事给她,让自己反驳不得吗?若她是个脸皮薄的,也许这事就定了,可惜,她什么不厚,就是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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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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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逼迫和亲 中
小轿停下,替西凉茉掀帘而起,款步而出,迎面就看见一个挽了妇人髻,身穿梅红绣金丝菊的女子笑眯眯地领着一群丫头婆子向韩氏迎去。
她一张容长的脸儿,皮肤有点的苍白,所以嘴唇显得异常的殷红,一双丹凤吊稍眼,却染了远山眉,头发高高地挽起,上头正中一只赤金翠凤嘴里衔着一串南珠垂到眉间,还簪了六只红宝赤金簪,脖子、颈项都挂了一串龙眼大的南珠。
这女子通身富贵异常,却失了雅气,看起来不像是世家闺秀出身,倒似大富人家出来的女子。
西凉茉不由有些惊讶,这百年世家最重的就是规矩和出身,如何有这样的女子会出现在这里?
西凉月靠过来,颇有不屑地低声道:“那是凤姐,赵夫人的二儿媳,原本是洛阳第一富豪凤家的嫡女,这凤家虽有钱财,却是上一代做生意才开始暴富的,也不知道本家的人怎么想的,竟然真的为自己的嫡孙娶了这样的女子,如今赵夫人失了烟姐儿,心情一直不豫,便是凤姐在代理掌家。”
怎么想的,不就是冲着人家的万贯家财去的,西凉本家竟然沦落到要用嫡出的孙儿来与他们向来视为低贱的商户人家联姻,本家的钱物支出状况,必定很不容乐观,西凉茉默默地想着。
赵氏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媳,不管凤姐儿如何殷勤周到,她的脸色都是极为冷淡,但凤姐似乎也并不以为意,笑着向西凉茉迎了上来,竟福了福:“凤氏向郡主请安。”
西凉茉微笑着,伸手虚扶了一把:“这如何使得,不过都是一家子,嫂嫂不必如此多礼。”
但礼还是受了,她郡主之身,若是按朝礼,就是赵氏也要给她见礼的。
但别人或许都不这么想了,阴暗处已经有聚集在一起的人悄悄低叱:“你看她那轻狂样,竟然真让二嫂给她行礼。”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个是郡主就不得了。”
“什么郡主,连字都写不好的破落户。”
“呵呵……。”
但这一头,凤姐脸上却仍旧是笑吟吟的,丝毫不见尴尬,反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西凉茉一番后笑道:“郡主果然好颜色,这样天仙似的女儿,难怪国公爷这么些年都不舍得带出来给我们这些俗人看看,快这边请,家里的长辈们都盼着您来呢。”
这凤姐一张巧嘴,见人三分笑,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不愧出身大商户,西凉茉笑笑也不接话,只由她引着自己进去。
正院里是一间四四方方大开的厅堂,漆黑的柱子几乎要两人合抱,正上方是太宗皇帝亲笔御书的牌匾‘百年流芳’,上首的椅子已经坐了一个穿着暗蓝锦绣松鹤延年万字纹金丝褙子,头戴翡翠寿桃头面的老太太,正是是当年自家老太太的大嫂,叔公发妻——余老太君,与自家老太太总是时时含笑不同,余老太君看起来显得更为苍老和肃穆,让人望之生畏。
其边上坐着的一身万字福云锦褂子,头戴黑冠帽,同样面目严肃的老太公就是西凉本家的家主,原翰林院首座,大学士西凉健。
左右两边坐着的十来个面生的人,除了赵氏之外,西凉茉并不认识。
她恭敬地给老太公和余老太君跪下行了礼,余老太君脸上的神色才略微松动,严肃地摆摆手示意她起来,她身边的嬷嬷立刻上前给了个荷包给西凉茉,算是见面礼,老太公也让长随赐了一只玉如意。
也给了西凉月和西凉丹各自的赏赐,都不贵重,西凉丹很不屑地撇撇嘴。
西凉茉暗自轻叹,这本家果然日子越来越艰难了,记得当初就是西凉霜过来也有不少精致的赏赐。
西凉茉让白蕊接了,才起来,西凉丹和西凉月则站到了韩氏身后。
凤姐便笑吟吟地想要牵她的手上前一一为她介绍其他人,只是西凉茉并不肯让她牵住自己的手上去,只站在原地笑而不语,凤姐手上一僵,但立刻简单地介绍了其他人,什么三叔叔、四婶婶、五姑姑的一大堆。
介绍完后,西凉茉微笑着向左右两边福了福,算是行了礼:“各位长辈,西凉茉有礼了。”
这些人本等着西凉茉上来见礼,也好给她个下马威,顺带满足自己得到郡主拜见的虚荣心。
如今见西凉茉完全不买账,不免脸色都有些不豫。
有一个婶婶便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可不敢,您不但是御封郡主,又是未来的赫赫王妃,我们这些没品级,没封号的如何当得您的大礼。”
“哪里,三婶子见外了,茉姐儿素来温柔,最重孝道,在家里自然是按家中排辈行礼,怎么会如外头那些不懂规矩的拿架子。”韩氏随即笑笑,看向西凉茉。
此言竟是在逼着西凉茉给这些人行礼了,这礼一行,她再高贵的身份,也落实了比这些人低下的地位,对方要拿长辈礼数来压着她做事,她也不好反驳。
可若她不肯行礼,就是不孝,拿架子,不懂规矩。
西凉茉柔柔地一笑,声音不卑不亢:“咱们西凉世家素来是钟鸣鼎食、礼乐诗书传家,茉儿自然不是那不懂规矩的,只如今茉儿到底有皇家封号在身,等各位叔叔婶婶依朝矩行礼,茉儿自然要一一给长辈们还礼的,省得咱们家落了不敬朝君的名声。”
此言一出,西凉本家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僵,若是按照朝规,确实也该先行朝礼以敬朝君,尊卑分明,然后再以长辈晚辈之仪见礼,可他们一向自负本家地位高于旁支,心高气傲,怎么肯对一个小丫头行礼?
余老太君不由拧了眉,不悦地看向西凉茉。
凤姐看着气氛不对,忙笑着道:“好了,都是自家人,孙媳妇先带郡主出去走走,内院里的姑娘们早就盼着郡主来呢。”
老太公一掀眼皮,冷淡地点头。
西凉茉就在凤姐的引领下行了礼,退了出去。
“你养的好女儿,好大的架子。”余老太君对着韩氏冷冷地一杵拐杖,西凉家其他人都有些愤愤地望过去。
韩氏瞅瞅一边坐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靖国公,她似有难言之隐地苦笑:“老太君,茉姐儿性子向来矜傲,又是个有主意的,侄媳有时也是做不得主。”
“做不得主,她还敢忤逆长辈么,明日嫁到赫赫去,不丢尽我们西凉家的脸面。”余老太君脸色更加不好,在西凉家里,从来长辈都是说一不二,甚至定人生死。
“老太君,茉姐儿未必愿意呢。”韩氏有些为难地道。
“不愿意,从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她去就得去,已经给她天大的脸面,还敢抗婚不成,无言,你如何教养出这样粗鄙不知礼数的女儿。”余老太君冷肃的脸已经带着隐约怒意。
韩氏心中得意,脸色却仿佛歉疚似地望向靖国公。
靖国公面无表情地道:“婶婶,这与赫赫和亲的人选,不是还在商议中么。”
“商议什么,就定了这丫头,嫁到那里去也好磨磨她那轻狂的性子,一个忤逆不孝的丫头留在跟前碍眼,倒不若嫁出去了还能为家族做些贡献,就这么定了,若她敢抗命,休怪我以族规处置。”余老太君怒道,她向来在西凉家族中都是不可违抗的存在,连老太公都不敢和她对着干,性子固执死板又暴躁,最见不得小辈春风得意。
……
到了院子的梅花林里,等着凤姐去领那些本家姑娘过来,西凉茉忽然问身后不知何时跟来的西凉月:“月儿,那赫赫王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曾问过何嬷嬷,何嬷嬷也只知道赫赫君主每一代都要求娶天朝贵女,而从太祖皇帝开始一直都是西凉家里的女儿出嫁和亲,直到出嫁的女儿死了,再求取下一位西凉家的贵女当王妃。
这一次是八年前的本家嫁过去的庶女四小姐玉儿大妃死了,所以赫赫王才来再次求娶。
西凉月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月儿也是道听途说,这赫赫原本就是我邻国最蛮荒苦寒的一地,当地游牧之族比犬戎还要凶悍得多,而且女子少,为了免去他们总来骚扰,天朝除了每年给对方钱物,还要送女子过去,这赫赫王妃听着好听,其实嫁给赫赫王之后,等于他们所有王族男子的禁脔,不论是父兄叔伯子侄都可享用,只为留下子嗣,嫁过去的西凉家女儿为了父母不被连累,受尽屈辱却不敢自裁,直到熬干了身子而亡,通常都活不过二十。”
“活不过二十,那上一任王妃几岁嫁过去?”西凉茉一愣。
“十岁,听闻是最不受家主宠爱的姬妾所生。”西凉月摇摇头,仿佛极为害怕。
十岁?!
西凉茉震惊地咬住了唇,眼底闪过几乎不能压抑的愤怒:“西凉家这些人都是畜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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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逼迫和亲 下
“大姐姐西凉月有些惊愕地看着西凉茉,之前不管西凉茉愤怒或者生气,脸上总是带着无害微笑,可这一次,她却如此的直白。
“难道不是么?”西凉茉冷笑一声,眼底掠过愤怒。
西凉月赶紧四下张望后道:“大姐姐,您快别说了,若是被本家的其他人传到老太太那里去可不得了,小心被族规处置。”
西凉茉挑了下眉:“族规处置,怎么个处置法?”
“有大不敬、大忤逆与淫逸之罪者,男者,逐出家族,女者,家庙幽闭,或沉江。”一道冷漠高傲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西凉茉顺势看去,一群各有特色的少女们向她款步而来,为首一个身穿淡黄遍绣落樱花褙子,下着雪青色流云锦绣纱裙,头戴明珠冠的少女不是西凉妩又是哪一个。
“郡主万福。”西凉妩上前后倒是对着她福了福,但也没等她扶,就已经起身,姿态做足,也傲气十足。
“姐姐不必客气。”西凉茉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西凉本家的众姐妹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虽然也属嫡出,但如今却是旁支的堂姑娘,尤其是靖国公一门不但手掌兵权,而且女儿间连出一个县主,一个郡主,怎么不叫她们心中存了一较高下的心,细细打量起她来。
西凉茉一袭淡紫色薄锦宽袖上裳,下着白色云锦绣紫藤花拢烟裙,腰上是深绿色的锦绣缠枝莲花腰带,系着宫绦九曲玲珑玉坠,颈项间一只精致美丽的碧玺赤金璎珞圈,一头乌发以紫水晶雕成的莲花冠束起,再以细碎嵌南珍金丝链缠绕着垂落在身后和胸前,高贵而别致。
本家少女们再没眼力,也知道对方这一身绝对出自名家手笔而价值不菲,自己穿戴上就落了一个层次。
而且与她们马首是瞻的正房嫡出的妩姐儿比起来,气质分毫不差,气势却还要高了一头。
看着妩姐儿都行了礼,而贞敏郡主似乎也丝毫没有免去她们礼仪的打算,于是一众西凉本家的姑娘们接连上来行礼。
行完礼,她们也都得到了西凉茉让白蕊给予的赏赐,都是用镀金粉嵌宝的精美盒子装着的各式美丽胭脂,盒子里还镶嵌着一小块罕见的水晶镜子,这些姑娘都出身世家,自然是见过好东西的,但这样昂贵的水晶镜子却也是相当难得的。
她们不由脸上都按捺不住惊喜来,看向西凉茉的目光都多有讨好,纷纷上前道谢。
西凉茉谈吐幽雅,不时又谈及别致趣事,很快就赢得了这些西凉本家姑娘们的好感与亲近。
西凉妩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跟班们竟然对自己的交代置若罔闻,而且她与西凉烟素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西凉烟死后,她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何曾被如此忽略过,不由心中大怒。
正巧一个婶娘家嫡出的姑娘说话间不小心后退一步,撞了西凉妩一下,正要赶紧道歉,却没想到西凉妩冷笑一声,忽然两巴掌就甩在了那姑娘的脸上,尖利的指甲将那少女的脸蓦然刮了几道血痕。
“没规矩的小蹄子,不过是运气好些,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眼见着就要成了那醃臜地儿的下贱玩意儿,且自轻狂去。”西凉妩冷冷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子轻嗤。
那少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当众掌擂,更没想到自己被如此责骂,脸上又伤心中又痛,顿时捂住自己的脸奔离了院子。
西凉妩的指桑骂槐,如当头冷水浇下,众女们面面相觑,立刻沉默着不敢再言,也下意识地离了西凉茉三尺远。
“妩姐儿好大的脾气。”西凉茉微微一笑,眸光冰凉。
“也比不上郡主的架子大,让一厅堂的长辈都给你行礼。”西凉妩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哦,妩姐儿是觉得这长幼虽然有序,但尊卑在前的天朝规训有问题么,不若我等至皇后娘娘那里分辩个明白,也好让妩姐儿的新规矩教化天下臣民。”西凉茉淡淡地道。
“你……我何曾这么说!”西凉妩没想到对方给自己扣了这样大的帽子,不由心中一急,随后怒道:“西凉茉,你不过是秋后蚂蚱,我且看你嫁到赫赫去以后能得意几时,你以为你有个郡主身份就能不嫁,我西凉一族以族规照样能处置了你。”
说罢,西凉妩冷笑一声,甩袖而去,其他本家的姑娘们都互看一眼,有规矩的还简单地对西凉茉福了福才离开,那没规矩的,竟然直接就走掉了。
百年世家的族规森严,若他们真想压下个大罪名要处置西凉茉,皇后都不好为她开脱。
西凉茉周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她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西凉月看着她,咬了咬唇道:“大姐姐,你别理会她们就是了。”便是满腹心眼如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西凉茉。
西凉茉轻嗤了一声,淡淡唤了一声:“何嬷嬷。”
原来何嬷嬷不知合适离开,此刻又出现在西凉月的背后,吓了西凉月一跳。
“郡主只管放心应下此事就行。”何嬷嬷对着她胸有成足地道。
西凉茉这才微微一笑,似自言自语地道:“族规?也该是这些族规的既得利益的老股东们尝尝族规滋味有多好了。”
西凉月看着两人,却茫然不知所以,只是西凉茉的神色让她觉得不寒而栗,更不敢直视。
等所有人都远离了这院子里,一道男子伟岸挺拔的身影从梅花林深处现出,身边的小厮声音尖利地低问:“二爷,您看这两位姑娘如何?”
“女人争宠的嘴脸有趣什么区别,哼!”男子的声音冷冽如二月寒风,他一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那小厮叹了一声,摇摇头,这也是那两位姑娘的运气不好,如此也能被爷儿撞上,二爷是最讨厌女子争斗的嘴脸了。
不管是谁嫁给二爷,日子都会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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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收拾西凉妩
午膳后,所有西凉家的人齐聚流芳议堂上,余老太君冷冷瞥了西凉茉一眼,当众宣布了她的决定,将西凉茉提为和亲人选呈交皇帝,送她至赫赫当赫赫老王的王妃。
赫赫老王今年已经四十五有余,比靖国公年龄还大,彼时一听说又要和亲,西凉家未嫁姑娘们都人人自危,赶紧趁着能定亲的都去定亲,余下那些年龄未至及箳或不受宠的姑娘们都和自己的娘亲夜夜哭泣,如今忽然有旁支家的姑娘被定了下来,所有西凉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这一位身份颇为高贵,她若不愿或者靖国公不愿意,此事可能未必成得了,所以大家都很紧张地盯着西凉茉。
“既然老太君已经做了决定,茉儿自当从命。”西凉茉微微一笑,温柔顺从地应下来。
众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西凉妩等人幸灾乐祸,若非女子身份要矜持,恐怕都忍不住弹冠相庆,而不少年轻的男子都用一种轻慢而鄙夷的目光睨着西凉茉,仿佛西凉茉已经是一个下贱的妓女,可以恣意调弄。
郡主又如何,去了赫赫,也不过是一个妓子一样的身子,倒不如……嘿嘿。
一些人隐秘地交换了一些**的眼神,更加放肆地在西凉茉身上寻索。
西凉茉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看不出什么来。
“很好,这才是我西凉家血脉。”看着西凉茉似乎还算识时务,余老太君僵硬肃穆脸色微微缓和一点:“从后日起,你就住到本家来,自有嬷嬷教导你一切赫赫风俗礼仪。”
“茉儿,你的婚事,未必是我们能做主的,你可要想好了。”靖国公微微拧了眉头,他在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王妃之位意味着一种毁灭与屈辱。
“西凉无言,你最好牢记你的身份,你不但是靖国公,亦是我西凉家的子弟,生生世世都要为家族荣耀献出一生!”余老太君横眉竖目,对这靖国公大声叱道。
靖国公戎马多年,立功无数,就是皇帝都甚少如此呵斥于他,他脸色一青正要说话,却被韩氏牢牢按住了手,直对上韩氏哀求的眼光,仿佛在担心他冲撞老太君,会与家族为敌似的。
“父亲不必为茉儿担忧,茉儿是西凉家一员自然要为西凉家做些牺牲的,何况这做王妃是荣耀。”西凉茉将韩氏的动作看在眼底,她心中冷嗤,随后又看向老太君:“老太君,茉儿知道您向来最重规矩,赏罚分明,不知若本家的姐妹冒犯天听,可是该罚?”
韩氏了解西凉茉的手段,心中立刻冒起警铃,刚要开口,但余老太君正因为西凉茉的柔顺而感觉心中稍微痛快一点,便点头道:“那是自然,冒犯天听,自要重罚。”
西凉茉叹了一声,仿佛极为惋惜的模样:“方才妩姐儿在院子里不但妄言圣人的尊卑礼法,还亲自掌擂教训其他的姑娘,这就让茉儿奇了,我西凉家何时教训人也要未出阁的小姐如小户人家一样大动干戈,听妩姐儿已经是定了亲的,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恐怕于妩姐儿名声有损呢。”
赵氏顿时脸色一白,狠狠地剜向自己的女儿,自那日在西凉家册封宴后一番交手,她是知道西凉茉不简单的,但西凉妩却不听她的警告,竟然去招惹了这个莫测的少女!
西凉妩大怒,立刻自赵氏身后站起来道:“你胡说!”
“妩儿,坐下!”
“妩儿,不得无礼!”
赵氏和老太君同时呵斥,让西凉妩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脸上瞬间显出委屈来。
西凉茉以手帕轻掩了唇,似在惋惜:“妩姐儿,原不是我要为难于你,若只是姐妹间的斗嘴倒也没什么,只是姐姐身边的教养嬷嬷是宫中赐下来的二品女官,原来皇后娘娘身边的司膳大人,姐姐帮不得你了。”
西凉本家众人不由大惊失色地看向那站出来的中年嬷嬷,这才发现她气势高于一般嬷嬷不知凡几,原来竟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
何嬷嬷给余老太君和西凉老太公行了个礼,硬邦邦地道:“奴婢任职皇后娘娘身边,素闻西凉家最重礼仪规矩,却不想大失所望。”
她将方才院子里的事儿重新说了一遍,末了冷冰冰地加上一句:“这知道的是郡主姐妹斗嘴,这不知道的就是大不敬,我等于皇后娘娘身边一向谨言慎行,娘娘也常以西凉世家女子为典范教化宫中妃嫔、公主,想来奴婢回宫复命之时少不得要请娘娘重新思量了。”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冷汗涔涔。
西凉茉心中忍不住大叹,什么是老油条,这才是老油条,一番道理说下来,不但摆足了谱,压得西凉家众人不敢辩解,更没有办法追究何嬷嬷是不是真的会去告状,又不是傻了坐实这大不敬的罪名。
“嬷嬷……。”赵氏想要说什么,却被余老太君打断:“嬷嬷所言极是,是我们疏于管教了,不知嬷嬷觉得该如何教训才是?”
何嬷嬷根本不去理会余老太君那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只冷冰冰地道:“不敬之罪,赐胭脂艳十下。”
“胭脂艳?”余老太君一愣。
何嬷嬷也不解释,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竹子制成五寸左右的东西来。
赵氏一看何嬷嬷手上那些竹片,顿时略松了一口气,那不过是几片薄薄的竹篾一样的东西用红绳子绑在一起,就是被这东西打了十下,也不过是脸颊红肿而已。
西凉妩却如何肯当众受辱,只还要说话,却被赵氏狠狠地捏住了手心,她这才硬生生地把话吞了下去。
“郡主,妩儿毕竟是女儿家,如何能当众受刑,您看是否……。”赵氏看向西凉茉,向来高傲的眼里带了哀求。
西凉茉未说话,何嬷嬷已经冷眼一斜:“有错当罚本就是为了以儆效尤,夫人不舍,奴婢自然不会对妩姐儿动手,奴婢回禀了皇后娘娘就是。”
余老太君立刻一脸肃穆地呵斥赵氏道:“老大家的,还不住嘴,你掌家不严,如今还要护短么!”
赵氏愕然,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婆婆,随即垂下眸子,眼里闪过一丝深深悲愤。
西凉茉却将她神色都看在了眼里,沉思起来。
这一头,西凉妩已经让两个婆子按在了堂上,愤怒又惊恐地看着何嬷嬷拿着那薄薄竹板走了过来:“老虔婆,你敢……。”
话音未落,何嬷嬷手上的竹板子已经毫不客气地抽了下去,西凉妩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锐利的剧痛,顿时眼泪就下来了,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啊!”
何嬷嬷也不理她,自掌控着节奏一下下地抽起来,西凉妩浑身颤抖地惨叫不止,满屋子都是抽打的‘啪’‘啪’之声
“大姐姐,这胭脂艳是怎么回事,为何妩姐儿会如此……。”西凉月忍不住低声问西凉茉,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如此薄的竹片子打人应该不会太痛,为何西凉妩却不顾形象惨叫得似被人凌虐一般,初始众人只觉得她是太过做作,但过了三四下之后,西凉妩的惨叫都变了形,口中吐血,不似作伪。
“凡有那宫妃、宫女妄言便会由上位者所赐之刑,是前朝一位冲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所创,此刑罚以六片特制竹篾所制,由中间薄,两边略厚,抽打只下,竹片互相敲击,一下相当于一般竹片扇打十下,可让受刑者皮下血肉与唇舌尽烂,但脸色却宛如涂抹了胭脂一般美丽,是故名为胭脂艳。”西凉茉淡淡说完,会场内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如此美丽香艳的名字下却是如此残忍如同剜舌之刑,妩姐儿这辈子算是毁了。
赵氏脸上血色尽失,立刻看向余老太君和老太公,可老太公仿佛睡着了一般,眼皮子都没掀,而老太君却警告似地冷瞪着她,听着西凉妩的惨叫,赵氏心如刀绞,看向西凉茉:“郡主,妩儿无知,您饶了她吧。”
何嬷嬷停下了手上的刑罚,只僵声道:“夫人不必求郡主,老身是宫里赐给郡主的教养,嬷嬷,郡主言情规矩也要受老身约束,若老太君愿意为妩姐儿求情,老身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有交代,此事就了了。”
赵氏如当头冷水浇下,她还不知道余老太君性子多凉薄么,为了西凉家和她自己怎么肯在皇后娘娘面前开口,自己的夫君又是个不中用的,她更不指望!
她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难道还要看着另外一个女儿毁了么?
赵氏再不顾其他,竟然行至西凉茉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郡主,求您了。”
西凉茉看着赵氏,忽然淡淡地道:“赵夫人,这是第二次了。”
赵氏当然知道西凉茉指的是什么,她咬牙只用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日后但凡有郡主用得着之处,赵氏必定不遗余力!”
西凉茉没有说话,赵氏不得已抬起头来,却直直对上西凉茉一双漆黑的眼,冰冷幽深一潭极冷的冰水,甚至还带了一丝血腥之色,根本不似十五岁少女。
赵氏不敢再看,只低下头低低道:“若有违背誓言,我赵氏儿女一门都死无葬僧地。”
西凉茉这才轻叹一声,扶起了赵氏:“夫人爱女之心,可昭日月。”
余老太君早已被赵氏的行为气得厥倒,堂上一片大乱,再无人去追究西凉茉是怎么‘劝服’何嬷嬷了。
赵氏也不管其他人拿什么眼光看自己,只招呼自己的亲信,赶紧抱着痛得晕迷过去的西凉妩去就医。
西凉茉拢了拢衣襟,慢悠悠地跨出了一片兵荒马乱的流芳堂,只淡淡地对白蕊道:“今儿夜里,在门外留一盏灯,有该来的人会来。”
白蕊一怔,有些不解,随后立刻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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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毁容 上
夜凉如水,秋风萧瑟,白蕊举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身进了房内,对着窝在床上闭目养神练气的西凉茉道:“大小姐,已经三更天了,你看还要等么?”
西凉茉慢慢将气息引归丹田,叹了一口气,果然,没了那百里青那千年老妖的金针渡穴辅助自己,如今内息增长与之前相比还是落了不止一个档次。
白嬷嬷虽然内力深厚,但却是不会金针度穴的。
“不必等了,看来有些人还是不够聪明。”西凉茉打了个哈欠,掀了被子躺下去休息。
“是赵夫人自己不识时务,小姐也不必再为她费神。”白蕊愤愤地道。
西凉茉轻笑:“她总会后悔的。”
一个看不清自己身处虎狼蛇窟的女人,就想凭借一己之力保全儿女平安?
就是她西凉茉不动手,自有那催命符贴上身。
白蕊吹了灯,在床榻下铺好的被子上也伴着西凉茉一同睡去。
……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膳后,西凉茉和西凉丹等人都在靖国公与韩氏的带领下向余老太君和老太公辞别,准备归家。
临出门,赵氏才姗姗来迟,她脸上虽然扑了厚厚的粉,但还是看得出红肿,神色憔悴。
她一见西凉茉,仿佛有话要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低下头去道:“郡主恕罪。”
“舅母身子不爽来迟一些也是有的,茉儿怎么好责怪您呢。”西凉茉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笑了笑,转身进了轿子。
看着靖国公一行人远去,赵氏之夫西凉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叱道:“怎么,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的么,滚进去!”
说罢,硬是将赵氏给拽了进去。
倒是一身艳丽的凤姐站在风里,看着那远去的轿子影,没有来由地眼前闪过那日在流芳堂上西凉茉看着赵氏和西凉本家众人的眼神,觉得身上一冷,若有所思起来。
回到西凉家的时候,西凉茉下了轿,忽然一转身对着也下了轿子的韩氏笑了笑:“母亲。”
韩氏一怔,没想到她会叫住自己,立刻浑身汗毛倒竖,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西凉茉一步步上前,逼迫得韩氏不断后退,直到西凉茉扶住了她柔声道:“茉儿只是担心母亲身子虚弱,若是摔倒了,可不好。”
韩氏在众人面前强忍着才没有推开西凉茉,浑身僵硬地冷瞪着她。
西凉茉扶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在靖国公的眼皮下演够了母慈女孝才道:“母亲,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多谢母亲为我着想,竟然还安排了一桩王妃的婚事与茉儿。”
韩氏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看向她,随即又一脸漠然地道:“这桩婚事不好么,你费尽心思爬上郡主的位子,不就是为了一步登天么?”
西凉茉柔柔一笑,忽然换了个话题:“我记得后日就是丹姐儿与德小王爷的订婚仪式了呢。”
“你想做什么?”韩氏一惊,冷冷地睨着她,一手扣住西凉茉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扣进她的手腕里。
西凉茉奇道:“我能做什么?”手上轻轻一翻,一个错骨小擒拿就将韩氏扣住自己的手腕给扯了个脱臼。
韩氏瞬间痛得大喊一声,一推开西凉茉:“你这小贱人!”
西凉茉仿佛不防,竟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却立刻有人大步流星地上前将她扶起,冷着脸看向韩氏:“你做什么!”
韩氏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靖国公,顿时泪如雨下:“夫君,你看你养的好女儿,她竟然为了去赫赫和亲的事怨恨于妾身,折断了妾身的手腕!”
靖国公一怔,随即没好气的道:“你说什么呢,茉儿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一下折断你的手腕?”
西凉茉起了身,忽然上前将韩氏半扶半扯了两步到靖国公面前,轻道:“父亲且看看,若是女儿对母亲不敬,女儿愿意受罚。”
韩氏立刻抬起手腕给靖国公看:“夫君,你看!”
靖国公一握她手腕,眼底闪过一丝怒色,冷声道:“夫人,你未免也太过娇弱了些。”
韩氏刚想说什么,一抬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有些淡淡的红痕,她顿时傻了眼:“这……这……。”
西凉茉早在那一拉一扯间将她手腕脱臼处接上了。
“女儿知道自己不得母亲待见,既然母亲要将女儿远远的嫁到赫赫,女儿也没有怨言,只是女儿在府邸里的日子也不久了,还请母亲……就当女儿不存在吧。”西凉茉深深地叹了一声,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靖国公不由自主地想要唤住她,只觉得少女背影凄然而倔强,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另外一个异常相似的背影,喉头一紧道:“蓝翎……。”
心涌起陌生的中歉疚。
“夫君,这么多年了,你何苦还记着那个红杏出墙的贱人,你记着她,她未必肯记着你啊!”韩氏被他那一声满是隐忍的‘蓝翎’一刺,终于忍不住尖利地怒道。
“住嘴!”靖国公大怒,竟一巴掌扇在了韩氏的脸上,将她打倒在地,怒瞪着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的韩氏道:“你为你和本家那些人做的好事,我全然不知么,你看茉儿不顺眼,三番两次欺辱她也就算了,我念着你是我的发妻,管教儿女也是本分,何苦再三将她许给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东西!”
说罢,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韩氏伏在地上,她咬了牙,捂住脸,强自撑着身子起来,避开那些下人们的目光,向自己的宣阁快步而去,一入门内,就将其他跟来伺候的下人关在门外,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只余下门外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老爷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韩二夫人如此不留情面。
……
到了午膳时分,白玉、白蕊为西凉茉边布菜,边笑道:“听李大管家说,二夫人的宣阁里所有瓷器甚至古玩架子都换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全都被摔得破烂,看她还敢老是算计大小姐。”
西凉茉吃着碧梗米的粥淡淡道:“这不过是我向她讨的利息罢了,过几日才是收回本金的时候,她不是最看重自己的两个女儿么。”
西凉茉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二夫人气性大,让厨房再煮点糙米汤让她下下火,听三婶婶说这些日子公中开销有些入不敷出,如今换了这许多上好的瓷器和古玩,不如就让二夫人从自己的库房里拿就是了,二夫人曾经掌家,最是知道这掌家不易,定能体谅。”
韩氏必定会气死,白蕊笑嘻嘻地应了,打发了白珍去通知大管家和黎氏。
房梁阴影处有一抹阴影不由抖了下,暗自叹息,果然是九千岁大人看上的‘传人’啊,说起要害人的话来,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头,九千岁百里青正磕西域新进宫瓜子,忽然一个喷嚏打出去,喷了对面捧着瓜子的半裸美人一脸口水加瓜子,他优雅地揉揉高挺的鼻子,叹了一声:“不知是哪家美人又在思念本座?”
他忽然觉得心头瘙痒,不由又支着下巴叹息:“唉,好久没有去看本座的小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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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 毁容 中
“算了,那丫头最近忙得很,倒是大婚将近了。”百里青微微眯了狭长阴魅的眸子,还是懒洋洋地躺倒窗边,轻笑起来:“送她什么好呢?”
“爷,您真的让贞敏郡主嫁到赫赫去么?”一旁伺候的连公公不住忍不住发问了,千岁大人对那位郡主还在玩兴头上,而且那位郡主还有用,这么打发到赫赫未免……可惜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呢……要不本督公把你打发去赫赫和亲好不好?”
连公公立刻低头,算了,算他没问过。
就在百里青纠结着要不要半夜来骚扰西凉茉的时候,国公府邸这日已经是异常忙碌,特别是到了西凉丹文定的这一日,府内外忙成一团,宾客如云,竟然比当初西凉霜大婚还要热闹。
毕竟这可是西凉府邸上正经的嫡女文定喜宴,对方又是朝中清流一派的德王府的小王爷,京城第一名公子。
韩氏虽然对于黎氏竟然不给她再加配房内的东西,逼着她开小金库异常愤怒,但也不敢在靖国公的气头上去讨没趣,好在当初她嫁妆丰厚,又掌家多年,体己不菲,立刻让那些还算忠于自己的下人开了库房,取了好些东西重新摆上。
又将所有给西凉丹的嫁妆重新收拾了一番,还为防着西凉茉做手脚,在西凉丹的饮食与起居上更是异常的小心,几乎是风声鹤唳,连着休息不好,越发憔悴,连西凉丹都挨了她好几次责骂,靖国公看着她那副哀怨的样子,更是的心烦,夜里都不肯去她那,都宿在了温柔谨慎的董氏那里。
韩氏心酸,却强打着精神,好容易挨到了西凉丹文定之日,才略松了一口气,仔细收拾了一番,去前面迎客。
西凉丹自然在这一头仔细打扮,极尽精美奢华之能,打扮得珠光宝气,心情得意又紧张,绿翘端了一盏茶上来笑道:“四小姐今日真真的若瑶池仙子,保管小王爷得了您这样的如花美眷,再不会去看那些凡夫俗女。”
西凉丹听着这话极为熨帖,只笑着接了绿翘的菊花茶喝了几口,得意地道:“萤火之光也敢与月争辉,西凉茉不过是不自量力。”一想到她嫁得如意郎君,西凉茉却要沦落到那不堪地步,她心里就异常高兴。
“小姐,吉时快到了。”绿翘接回茶,扶着紧张的西凉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出去。
临出门,绿翘回头看了一眼那菊花茶,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凉丹到了前院,万事皆备,宴席也撤了去,众家夫人们都已经做好,只等两个新人上前来给德王妃和二夫人见礼,然后交换信物。
二夫人心情颇悦,德王妃似乎也颇为中意自己这一单婚事,她又明示暗示了一番娶了丹儿,不但国公府邸、韩家、就是贵妃娘娘那里都愿意助德小王爷一臂之力,就是凭借这一点,德王妃都必定要善待丹儿。
“吉时已到。”一名家人唱诺道。
两个大丫头便端上两只红绒布盘子,其中一个放了一个安枕的碧玉如意,雕工精湛,玉质通透,一看便是极其寻得的上等货色,一个放了两只攒金东珠的龙凤镯子,龙鳞凤羽也是纤毫毕露,极为精巧,东珠硕大,价值不菲。
众人看了都道是羡慕,这两家果真的朝中大家,出手不凡。
又道是取了珠联璧合之意,王爷小姐佳偶天成。
西凉丹在帘子后听得虽然是心中鲜花怒放,只是……
“好奇怪,怎么那么痒呢?”她忍不住在自己的脖子抓了抓,觉得那痒线似爬到脸上,又伸手到脸上去抓挠了几把。
“小姐,快准备准备,别耽搁了待会出去的时辰。”绯月忍不住低声劝道,从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就这么劝小姐了,也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小姐皮肤水嫩,但是却越发的吹弹可破,一点点刺激,她都会觉得痒疼,刚才在路上,小姐就抓挠好一会了。
“嗯。”西凉丹忍耐着,有些烦躁地扯扯衣衫:“不是我要觉得痒,而且这衣服做得线头没藏好,等着宴席结束了,我非要好好收拾制衣坊的那些混账东西!”
好痒,特别是穿了龙凤肚兜的胸口,那些精美华丽的刺绣此刻让她越发得难受,只隔着衣服揉了几下罢了,却越发的痒。
“小姐,请入堂,交换信物的吉时到了!”一名喜婆子打了帘子道。
“这就来!”绯月赶紧给西凉丹带上精绣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盈盈艳目,便推着她赶紧出门。
西凉丹倒是喜欢这面纱的,路上,乘着别人不注意,她又好好地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好好地抓挠了好几下,这才惬意了些。
进了内堂,便见着一旁司流风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一身器宇轩昂,在明艳的烛光下,愈发显得面如西岭雪,眸若天上星,只看得她一颗心扑通乱跳。
两人在两个喜婆子的引导下,各自跪在自己母亲面前,听着一个唱礼师,在那念一通诸如:“……之女,贤良淑德,得乘天瑞,嫁娶相宜人……。”之类的唱诵祝祷之词。
这祝祷之词,按规矩得念一炷小香的时分,实则并不算长。
但是对于西凉丹来说,实在是有够长的,她忍不住又伸手进了袖子里去挠,又借着低头的功夫去挠面纱里的脸和脖颈。
最先觉得怪异的是司流风,他离着西凉丹最近,只觉得这女子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这般歪歪扭扭,哪里像母亲说的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就见西凉丹有些巍巍颤颤的竟似是跪不住了。
他皱着眉,心下不悦,这是做什么,从一开始见着他,她那双直勾勾的眼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是一柱小香的时间罢了,如今又要做出这样弱不禁风的姿态来!
他不由厌烦地略略撇开些身子。
而第二个发现西凉丹不对的,是二夫人韩氏,她虽然对着女儿这般模样,一开始是有些恼怒她失仪,再下来却是真的担心了,却强忍着没上前询问。
在订婚的小宴上打断祝祷是很不吉利的,要嫁入的人家让人家门不安的。
可没过片刻,西凉丹忽然没预兆地一下子就软歪在司流风的身上了,让众人不由一惊。
司流风也不好避开,只好接住西凉丹,耐着性子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呜……。”西凉丹也不说话只伸手在面纱下和袖子里不停的挠,司流风想命人来扶她,握住她的手腕,却不想她的蔻丹纤指正勾住面纱,一下子就把面纱勾了下来。
众人不由倒抽一口气,西凉丹的脸上早已经一片狼藉的红痕,皮屑掉了下来,脸上被她抓挠起来一串包,甚至还有几个也是挠出来的小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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