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情绝
刷刷刷,浓墨化作黑字呈现在宣纸上,放妾书一气呵成。
阿九抻脖子去看,双手撑着桌面,莫冠杰并没为难她,把写好的放妾书向阿九面前推了推,随后他后背靠椅子背,慢慢的品茶,闻着满屋的书香,莫冠杰心情极好。
被阿九重新‘休改’过的证据随便的堆放在一旁,莫冠杰根本就懒得再看一眼。
放妾书大多对良妾所言,寻常官宦人家虽不敢把妾称为贵妾,可周姨娘不仅是辅国公的女儿,还是莫冠杰嫡妻的妹妹,又负责抚养嫡妻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周姨娘的实际地位远比妾来得高,几乎等同于贵妾了,只是不能公布于众。
“你三哥曾说过,他若进学入仕会为周姨娘请封。”
莫冠杰用茶水润了润喉咙,声音极是低沉,“从你三哥说过此话后,我便动了心思放她离开。”
“爹是担心三哥成为众矢之的?影响三哥的仕途。”
为妾,还不是生母请封很招人议论,虽是神武帝出身草莽,但这些年一直美化自己,常常向清流们靠,标榜礼仪。
莫隽咏一旦上请封周姨娘的折子,一准会被御史弹劾,进而在官场上举步维艰。
阿九突然有几分明悟,“爹不是早就盼着这一日吧。”
难怪他对证据只是草草扫过,仿佛能交代过去,让辅国公不得不退步就行,至于真伪……他本就没在意过。
莫冠杰揉了揉阿九的小脑袋,揉乱女儿的发丝,拇指碰到小米粒大小的珍珠辫绳,突然记起其余两个女儿富贵的收拾,他亏欠莫昕岚兄妹的是陪伴。但也在吃穿用度上亏欠阿九。
可少买几本书?
还是少资助寒门学子?
莫冠杰全盘否定了,还是想法设法多赚点银子,或是让莫昕岚她们明白勤俭持家的道理,沉迷于富贵奢靡,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儿。
“爹……”阿九咧嘴,有几分苦涩的感觉。聪明人不用忙,劳碌命跑断肠,她到底该是聪明人?还是天生劳碌命儿?“若我没看出账本有坑,怎么办?”
“我相信你娘。”
莫冠杰弹了阿九脑壳,“别跟我摆愁眉苦脸的样子,阿九,你跟在我身边十年,从小我就抱着你,此时我若说夫人一句不好。你非同我发疯不可。”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若他做得不到位,稍微怀疑夫人,姜灼华就敢带着阿九毫无留恋的离他而去。
没人比他更清楚,一向沉稳温婉的姜灼华有怎样倔强的性情。
同他一直打算放周姨娘离开一样,夫人也一直警惕着他,时刻有抽身的心思。
莫冠杰不敢抱怨姜氏,毕竟当年是他隐瞒纳辅国公庶女为妾的事。在辅国公刁难还是举人的姜岳父时,他除了惭愧外什么都做不了。他又不能因为辅国公霸道不讲道理就迁怒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只能不停的辗转各地,积累为官的资本,期望再回京城时,不会再被辅国公强迫,做个保护姜氏和妻儿的男人。
不过他着实想不到,姜家岳父能中状元且得神武帝另眼相看。他成为世人口中最有福气的人。
这些‘福气’并非他所求。
他迟迟不肯回京为官,就因为没做好同两任岳父同朝为官的准备。
“当时的无能为力,我会记住一辈子。”
“什么?”
阿九弄不懂父亲因何无能为力,见莫冠杰不打算解释,“娘说我总容易胡思乱想。今儿我算是明白面对时不时走神人的感觉了,您比我还过分呢,起码我不会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除了娘外,也没人看出我走神。”
“你爹经历的太多,脑子里装得东西也多,有时难免会想起往事。”
“……”
阿九刮了刮自己的脸颊,父亲的面皮越来越厚了,“在诏狱里,您是不是受了刺激?”
“哈哈。”
莫冠杰抚掌大笑,“真该让陆贤弟听听这话,阿九……陆贤弟不仅在诏狱里给我许多的优待,他还让我明白了朝廷的局势。”
说到此处,莫冠杰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漆黑的眸子深邃幽暗,脸部线条绷紧,“你陆叔叔帮我补上最重要的一课,他救命之恩足以让我记住一本子,指点之情,我同样没齿难忘。”
“陆叔叔本身就很神秘莫测,爹,您了解陆叔叔?”
阿九不认为陆叔叔会做善事,那人沉默内敛,对人的戒心很重,心计同样很重,做任何事都是有一定的目的,她着实不想善良,纯正的父亲被陆叔叔‘利用’。
莫冠杰摇头道:“我只晓得他天资聪颖,及为适合官场。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都不得善终的传统许是会在他身上破例,不过,陆贤弟还是不能太大意,天意如刀,圣心难测。一旦镇国长公主一系发力,皇上不可能不给勋贵留有几分的面子。”
“既然有外公即将出狱,升任首辅的风声,我想皇上对清洗开国勋贵即将告一段落,眼下虽是盛世,一统的局面,然帝国东西南北也只是稍稍平静而已,帝国并没达到汉唐盛世,万邦来朝的地位。”
阿九冷静的分析,劝解道:“我看爹您去吏部选官,最好先别涉及中枢的官位,先弄明白朝廷上走势,看看状况风向再说。位居太高的位置,您会备受人非议的,也不利于爹您和同僚的关系。况且您一直从事学政,监考举子,不如从事最熟悉的位置,也能更好的彰显您的才干,为国选才,人才——真正出色的人才才是帝国的根基。”
莫冠杰高升的根本原因是说通欧阳珧,可随着欧阳珧的自尽,这份功劳不好宣之于众,贸然位于显赫且不熟悉的位置,只会成为朝廷重臣的靶子,尤其是他还有个首辅岳父。旁人对姜首辅没有办法,不见得不会借助莫冠杰攻击首辅大人。
这也是阿九跟来外书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爹,官场上老狐狸都是脸皮厚心黑的,您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噗。”
莫冠杰差一点被茶水呛到,咳嗽了好一会。打量阿九,喉咙沙哑的遗憾道,“你怎么就不是儿子呢。”
如果灼华能给他生个儿子,是不是也会和阿九一样的聪慧?像极姜岳父?
莫隽咏虽是不错,然莫家想要兴盛,不能单靠莫隽咏一个人,其余侄子……莫冠杰不怎么信任老太太的眼光和老家的教养方式。
想到此处,莫冠杰心底多了几分火热,灌了好几口茶水舒缓。眼角看了看外面,还有一个时辰太阳才会落山,今晚他缠着灼华,不会被推开吧,推开……他也缠定了。
他俊脸可以见到的簇起红晕,阿九歪着脑袋想不通,爹又想到哪里去了?不是在讨论官场吗?脸红个什么?
阿九想到周姨娘的千娇百媚,抓着放妾书。认真的问道:“您做好面对辅国公的准备了?三哥哥未必会理解您的苦心。”
莫冠杰淡淡一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能走到今日全靠决断力,在大事上从未有过半点犹豫,莫隽咏即便一时想不通,将来也会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莫怪你外祖父只娶一妻。”莫冠杰摇摇头,女人多了会很麻烦,有时他也挺羡慕别人家后院妻妾成群的场景。可惜他没那命儿,一妻一妾都让他头疼不已。
既是放不下姜氏,只能让周姨娘离去,省得在后院里空耗岁月。
周姨娘今年也不过只有二十五六岁,以辅国公的背影。再嫁人并不难,便是夫人也做得。
莫冠杰把大半的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放妾书写的很恳切,说明周姨娘并没犯错,而是他深感愧疚,才放周姨娘离去。
“您让周姨娘大归,祖母一准还会给您纳小。”
“这事你不必操心。”
“我只是提醒您一句,娘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阿九你还小,不明白。”
莫冠杰竟然同尚未及笄的女儿先讨论纳妾的事儿,又讨论仕途?!他脸上带出几分好笑,亦有几许的狐疑,面前的幺女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
以前阿九也很懂事,但行事上还保留几分天真,娇憨,完全不像今日这般成熟,连朝廷上的事都能分析一二。
莫冠杰见阿九执着的等待答案,心底泛起一丝怜惜,看来回京这段日子,阿九过得并不轻松,也是岚姐儿虽是稳重,但到底同姜氏不是亲生母女,总有隔阂。
“我愿意孝顺你祖母,会尽力的让她晚年过得顺心。但她无法勉强我做事,收小妾。”
莫冠杰从年轻读书起就没听过老太太的话,一直独断专行,同老太太拧着来。
阿九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笑眯眯的挽住莫冠杰的胳膊,“我发觉爹您很厉害呢。”
“如你心意,就是厉害?”
“哪有,我不是盼着您和娘能白头到老嘛。”
阿九吐了吐小舌头,拽着莫冠杰去后院用膳。
儿女齐聚一堂,莫冠杰心情极好,在晚膳时,他自然不会提起放妾书的事儿,只是在用膳后,同莫隽咏提起请辅国公明日过府。
一直侍奉在一旁的周姨娘身体一顿,悄悄抬眼看向姜氏……不知为何她总有几分发憷的感觉,“老爷刚从诏狱出来,还是先歇息两日养养身体为好。”
姜氏默默的饮茶。
莫冠杰淡淡的说道:“我有事同国公爷相商。”
“何事?”周姨娘问道。
“明日你们便知道了。”
莫冠杰的目光并没落在周姨娘身上,反而大有深意的看了莫隽咏和莫昕岚兄妹,在他心里,无论是原配所出子女还是继室所生的阿九地位要高于庶女莫昕卿,放周姨娘大归,他考虑了很多人,唯独没有考虑过莫昕卿。
“你们明日都在府上迎接辅国公。”
“是,父亲。”
莫隽咏等人应道,在莫冠杰示意他们可以自行离开后。莫昕岚以请教父亲为名,留在莫冠杰身边良久,借此机会拉近同莫冠杰的关系,孺慕的目光证明她很是渴望父亲莫冠杰的疼爱。
姜氏让阿九陪着去了东厢房,让莫冠杰同莫昕岚单独相处。
阿九依偎在姜氏怀里,小声的说放妾书的事儿。果然一向沉稳的姜氏差一点砸碎了手中玉佩,失态般神色恍惚,“竟说胡话。”
“娘。”阿九举起右手,宣誓般的说道:“我保证句句属实,爹写的放妾书还放在书房里呢。”
姜氏打量阿九良久,紧咬牙根,“他怎么舍得?”
“若说爹全为您,您也不信。”
阿九趴在姜氏肩头,低声道:“可我相信。爹就是说得再冠冕堂皇,说得再为三哥仕途着想,您才是让爹放周姨娘大归的主要原因,再有……他还记得当年的事儿。”
“那么久了,他还记得?”
“您一直记着,爹怎么可能忘呢?”
阿九轻声道:“不是为他说话,娘,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您总得给他一个机会。人心是肉长的,您对他好。他自会回报您,若您不在意,爹再多的热情也有消退的一日。”
“等周姨娘真正大归后,再说。”
姜氏拍了拍阿九的后背,目色深幽的叹息:“只怕没那么容易,辅国公极是霸道的。又好面子,便是这些年今不如昔,性情也不见任何改进。”
“既是他好面子更不能留周姨娘做妾了。”
“……”
姜氏一时不是说什么好,怔怔的出神,心底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来,总归还是甜多一些,若莫冠杰能坚持,她便一直留在他身边。
“关于嫁妆的事儿。”
阿九把这些日子瞒着姜氏暗中调查的证据说给姜氏听,“其实若没有嫁妆,爹也会寻理由放周姨娘大归,只是不会做得如此绝情。”
姜氏惊讶的说道:“你……你竟然做了?”
“嗯。”阿九笑道:“这有什么问题?”
“我晓得你发现端倪,会做些事儿,没想到你做得如此周密,便是我亲自安排,也不比你强多少。”
姜氏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阿九,“证据不好找吧。”
“娘,知道今日我才明白,只要让该相信的人相信就行了。”
再完美无缺的证据若莫冠杰不相信,一样达不到效果。
阿九也从中学到了不少,当然对伪造证据她还是不喜欢,也总不会像过去一样天真。
*****
“岚姐儿做得极好。”
莫冠杰试穿莫昕岚亲自绣的护膝,满意的摸着护膝上的花纹,不是很张扬,但却很得他的心思,到底是父女,便是不在一起,莫昕岚还是挺了解他的喜好。
“爹,您喜欢就好。”
莫昕岚眼底隐含一丝水雾,能为父亲做些事儿,她显得极为开心,“以后您还缺什么尽管同女儿说。”
“刺绣伤眼,府上有绣娘在,岚儿大可不必太过操持,你的孝心,为父明白。”
“绣娘做得远没有女儿做得诚意十足,爹,女儿不是想争什么,也没想过同九妹妹怎样,只是单纯的想孝顺您。”
莫昕岚眼圈泛红,呜咽的说道:“以前是我不好,误会了您。”
莫冠杰心底纳闷,误会什么?岚姐儿太过多愁善感,果然如阿九所言心事很重,“岚儿一直很孝顺,倒是为父这些年一直在外做官,没教导过你,往后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你有不懂的事儿大可来问我,不方便同人说的心事,也可同我说。”
“爹……”莫昕岚摇头,泪水一颗颗滚落,“我……”
“你母亲和阿九都是纯善的人,岚儿可多同阿九在一处。”
“嗯。”
莫昕岚慢慢的点头,绞着帕子,“我万万不会让您为难。”
“哎。”
莫冠杰叹息一声不再苛求莫昕岚能同姜氏情同母女,原配嫡女同继妻之间闹矛盾的确会让莫冠杰难做,他说方才那番话只想让早年丧母的女儿得到几分母亲的关爱。
莫昕岚若为他忍耐姜氏,还不如她们彼此之间疏远着。
“你方才安排给咏哥儿的小厮,你可查清楚了?”
“父亲信不过我?”
莫昕岚失落的说道:“三哥是我嫡亲的兄长,我怎会害他?”
莫冠杰忙摇头。再说下去,指不定岚姐儿会怎样,“侍奉笔墨的小厮最为要紧,忠诚为一,识文断字为二,口风要紧为三。你兄长性情耿直,略有几分固执,在他身边的人需要机灵一点的,既是你挑中的人选,我怎会不相你?”
“他很适合跟在哥哥身边,对哥哥会很忠心的。”
“好。”
莫冠杰点点头,见时辰不早,让莫昕岚回屋歇息,又坐了一会。喝完茶水,莫冠杰迈着四方步去东厢房寻夫人,方才在书房的燥热重新涌上来,急色可是小人所为,他要装作不在意……
他看到暖炕上阿九蜷缩在姜氏怀里睡得正好,面色尴尬,“阿九一直这样?”
“嗯。”姜氏摸了摸女儿红润的脸庞,压低声音道:“老爷先自己安置吧。”
以前莫冠杰也不是忍不了。但今日……他无法接受阿九,直接从姜氏怀里把幺女抱起来。姜氏睁大眼睛,“老爷……”
“阿九长了,不能总同你一起睡。”
莫冠杰板着脸把阿九放到次间的炕上,里外都烧了炕,也不怕阿九着凉,莫冠杰蹑手蹑脚的离开。阿九听见里面屋窸窸窣窣退衣服的声音,慢慢睁开清澈眼睛,可笑!爹比她还大,还不是要同娘一起睡?!
阿九转过身体,用被子堵住小耳朵。算了,今日让他得逞一次。
******
翌日,按照约定好的时辰,莫冠杰带着儿女等候辅国公,可超过半个多时辰也没见到辅国公人影。
阿九暗想,辅国公的确够霸道,这明显是给莫冠杰下马威嘛。
莫昕岚解释道:“外祖父许是又事耽搁了,最近这段日子,外祖父常常同以前的老兄弟相聚。”
莫冠杰习以为常的笑笑,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品茶,让人取来两卷尚未读完的书卷,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时不时的会问莫隽咏几个问题,了解儿子读书的进程,顺便指导他用功的方向。
大约迟到一个时辰,辅国公才姗姗来迟的走进客厅,一身国公爷的朝服,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置上,五旬左右的年岁,身材富态,略显几分臃肿,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磨光他昔日的勇武之气。
他耷拉下的眼袋,微黑的眼圈足以证明他纵情酒色。
跟在他身边的五六名侍卫倒是膀大腰圆,铜铃般的眼睛透着凶悍,不说辅国公,就是侍卫看莫冠杰都带有几分的轻视。
莫昕岚心底咯噔一声,千叮咛,万嘱咐外祖父在父亲面前要收敛一些,外祖父明明嘴上答应的好好,行动上却一点都没见改变,她不由得沮丧的想,改变一个人的待人接物怎么就那么难呢。
父亲纵然不会在意,也不会高兴,外人……就更难说了。
辅国公府处处危机,外祖父怎么就不明白只要陆阎王活着,世袭贵胄就没好果子吃。
“你把我请过来,所为何事?”
辅国公不屑,冷然目光扫过坐在一旁的姜氏母女,就是她们让自己丢人,被人嘲笑他的庶女只能去做妾,辅国公一直认为是姜氏迷惑了莫冠杰,否则一向老实听话的莫冠杰怎会不听他的话?
“有事快说,有屁就放。来你府上,喝杯茶都不对味儿。”
若不是姜次辅还活着,辅国公早就逼着莫冠杰休掉姜氏扶正周姨娘了。
莫冠杰放下书卷,把桌上的书信推给辅国公,“经过诏狱的磋磨,我感叹世事无常,不知何时会没了性命,荣华富贵更是过眼云烟,陪在我身边的人最为重要,所以……我不忍再亏欠她们。咏哥儿和岚姐儿已经长大,周姨娘正值好时候,不该为我再空耗岁月,我若在京城做官,少不了应酬,我实在不配国公爷的爱女为妾。”
“老爷……”
没等莫冠杰说完,周姨娘昏昏欲绝,“您不要我了?”
莫昕岚和莫隽咏同样吓了一跳,唯有莫昕卿还算镇定,扶着周姨娘,“父亲是打算让姨娘大归么?”
“胡闹!”
辅国公啪的把放妾书拍在桌上,“我不同意,莫冠杰,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嫌弃我女儿?”
莫冠杰并不受辅国公威胁,说道:“情已断,再留周姨娘只会两看两厌,她值得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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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大戏
“混蛋,你竟然敢不要我女儿?!”
辅国公着实下不来台,原本庶女去做妾已经足够没面子了,他也不是没想过让周姨娘大归的事儿,一向被他无视的姜举人步步高升,让他不得不暂且忍耐。
后来不肯听从他安排的莫冠杰外放地方政绩斐然,已经成为清流中的标志之一,辅国公为子孙记,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有周姨娘在,两家的姻亲关系一时断不了。
世袭国公今非昔比,辅国公何尝不清楚多门可靠的亲事就多个臂膀的道理。
辅国公身边的侍卫拔出腰刀,冷冽的刀锋之逼向莫冠杰,其中一人骄横的呵斥:“给国公爷跪下!”
莫冠杰俊脸一派冷然,无视锋利的刀锋,冷声道:“我意已绝,还请国公爷领她回去,此后婚嫁再我无关,当年国公府配送来的嫁妆,以及这些年她攒下的私房全归周姨娘所有,另外……我再送她一处庄子,两家店铺。”
“不,我不要。”
周姨娘晓得因为当年的事情,莫冠杰心里一直有个难解的疙瘩,她默默忍受着独守空房,只期望莫冠杰能回心转意,周姨娘泪眼迷蒙,“老爷,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同你还有卿姐儿啊,就算您不为我想,不为卿姐想,您总不能不想咏哥儿,不顾他的意愿……”
莫隽咏好不容易才回味过来,愤怒的上前道:“父亲怎能赶走姨母?这些年若不是姨母照料儿子,儿子哪有今日?”
莫昕岚同样站出来反对,“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能忍心无视姨娘这些年的等待?”
随后,她看向姜氏。“母亲,难道您就由着父亲?周姨娘这些年来,还不够敬重您?她并没犯错,为何要赶她离开?”
相比较他们兄妹的严词拒绝,莫昕卿一直淡定的站在一旁,既没有求莫冠杰留下姨娘。也没同姜氏多说一句话,清澈的眸子闪过几许深思,姨娘离开莫家未尝不是好事!
莫昕卿的生母不该再姜氏面前伏低做小,她如今已经有能力让生母过得更好,许是碰见比莫冠杰更出众的男子愿意娶周姨娘。
“二姐姐何来说赶走周姨娘?父亲自知愧对她,放她大归,赠送嫁妆,何串有?二姐姐也说周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一直照拂三哥和二姐姐。好不容易熬到你们成人,完成亡姐所托,难道你们忍心让她再熬下去?只能做一个卑贱的侍妾?”
既然莫昕岚指责姜氏,以姜氏的身份不好同她辩驳,阿九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真正孝顺周姨娘,就该赞同父亲此举。以国公府的权势地位周姨娘不愁嫁,陛下也是赞同再嫁的。三哥哥舍不得她。可您不该太自私,让她为您奉献委屈一辈子。”
莫隽咏:“……”
“三哥方才称她为姨母。想来在三哥心里从不没把她当做莫家的妾看待。以前娘随爹履任四方,不在京城还好说,周姨娘可单独支撑门户,同命妇相交。如今爹回京为官,府上自有我娘做主,周姨娘只能守着为妾的分寸。您不替她委屈么?你若在把她看做姨母,如今引得八方注意的莫家必然会受人非议,制三哥一个不受礼仪,父亲内惟不休都是轻的。”
阿九缓缓的说道,“为她好。就该放她离开。”
莫隽咏嘴唇蠕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熟读经史子集,知礼懂礼的儒生何尝不知他唤周姨娘为姨母的不妥?
然这些年,姨母对他着实不错,冬天的棉衣,夏天的凉衫,姨母从不假奴婢之手,总是亲自为他准备。因他好文,不和外祖父的心思,姨母几次受他连累,被外祖父责骂。
他不是没有心的人,便是生母还活着也就如同姨母吧,为她好……就该放她离开么?
同窗中不乏庶子,他们生母过得日子,莫隽咏也有所耳闻,姜氏若一心让姨母立规矩,姨母很难有胜算,看得出父亲的心……还是偏在继母身上。
他已经耽搁姨母十年,人一生有几个十年?
若帮姨母争宠,同继母对抗,又同他为人处世的坚持相违背,同时,他也隐隐有股不愿同九妹妹为敌的感觉。
“姨母的养育之恩,外甥没齿难忘!”莫隽咏的话,让屋里的人惊讶不已,这代表着他支持周姨娘大归?!
周姨娘绝望的哭诉:“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莫郎,你好狠的心。”
辅国公的目光落在阿九身上,儿子的打算他也知晓一二,今日看阿九口齿伶俐,条理清楚,倒是有几分姜次辅的沉稳风范,为嫡孙聘阿九为妇倒也使得,不过他欣赏阿九,可不见得赞同领走周姨娘。
“说父亲心狠,说周姨娘一直老实,敬重母亲。”阿九冷冷一笑,“你做过什么,还需要我指明么?”
“九小姐这是何意?”
周姨娘娇弱的身体轻颤,哭红了眼睛,委屈的说道:“我何曾冒犯过夫人?”
莫冠杰道:“阿九!”
“父亲。”
阿九回头面对莫冠杰的警告,“我不愿您承担污名,更不想三哥和二姐姐误会您无情无义,三哥此时明白,谁能保证以后他不受周姨蛊惑?三哥和二姐姐心善,多会同情大归的周姨娘,十余年的相处之情,不是轻易可以割舍的。一旦三哥误会母亲,您一直期盼的家和很难实现,于您和三哥的仕途学业不利。”
莫冠杰扶额叹息,阿九比他更容易硬得起心肠,“随你。”
“是非曲直本来就应该说清楚的。”
阿九目光清澈直指周姨娘,“你说你没做错任何事?那好,为问你,三年前的田庄买卖,你可记得?”
周姨娘脸庞白了一瞬,目光有几分迟疑。“三年前?”
她拽住身边的莫昕卿,三年前的安排是她打击姜氏的暗招,为此她做得滴水不漏,才交上账本几日?莫非姜氏就发觉其中的不妥?
莫昕卿垂下眼睑,小窥了九妹妹么?
她已经被形容为天纵奇才,学富五车。眼界开阔,难道阿九同她一样?
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九向前一步,锋利宛若刀子的目光完全笼罩住周姨娘,本就心虚的她越发脆弱,白着一张俏脸,“我不知你说得是什么。”
周姨娘无助的望着自己养大的莫隽咏等人身上。
莫隽咏还是有良心的,想开口……却被莫昕岚拽着,莫昕卿一直盯着阿九看,无人为她辩解。
“先头周夫人的嫁妆换成你新买下的庄子。且列入到官中,两处田庄由嫁妆变成莫家的田产,按西秦律例,就连我也有资格分得一分。在当初我娘进门时,同辅国公等人早有约定,周夫人的嫁妆无论将来娘有几个儿女都不沾一分。”
阿九根本不理会周姨娘有多惹人同情,继续陈述铁一般的事实,“若我娘不查。想必辅国公定会认为我娘挪动侵占周夫人嫁妆,到时周姨娘集结一干人等来借此机会斥责我娘。想来没人会相信我娘的清白,哪怕三年前打理府中庶务的人是周姨娘,一旦娘接下管家之责,账本,田产等都要由她负责。”
莫隽咏道:“你有何凭证?”
“自是有的。”
阿九示意莫冠杰把证据拿出来,莫冠杰迟疑的摇了摇头。阿九道:“父亲说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就算您对周姨娘有愧疚,也不该罔顾事实,颠倒黑白。为不值得的人平白背上背信弃义的包袱。”
“阿九……”
“您在维护一个根本不值得维护的人,而伤害一群陪伴在您身边的至亲。”
莫冠杰因这句话而触动,缓缓的叹了口气,从书拘抽出阿九提供的证据,递给抢先一步上前的莫隽咏,慢慢的合上眸子,“她之错并非不疼咏哥儿,只是所求甚多,不敬夫人。”
辅国公瞧见莫隽咏神色屡屡变化,再看周姨娘惨白的脸色,说道:“拿来我看。”
“外祖父。”莫昕岚阻止道:“这事还是先让哥哥和父亲处理吧。”
随机她走到辅国公身边,眼角余光扫过犹如稳坐钓鱼台一般的姜氏……心底略有几分酸涩,继母即将取代生母么?虽然她不愿意让周姨娘同姜氏明争暗斗,也不愿掺和到她们的争斗之中,可她从没想过让周姨娘大归而去。
更不愿意姜氏完全占据莫冠杰,比生母过得还幸福。
她明知道这么想不妥,可就是不忍姜氏抹去生母的一切痕迹。
“什么叫让他们处理?莫冠杰是个没良心的小子,咏哥儿读书都读傻了,远近亲疏不分,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他嫡亲的姨母!”辅国公拍着桌子,大嚷道:“证据?我看证据都是伪造的,姜氏,是不是你在背后吹的枕头风?你善妒,容不得人,枉为大妇。都说姜家教养好,我看你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姜氏示意阿九闭嘴,辅国公毕竟比阿九高出两辈,若阿九再同辅国公辩解,即便阿九所言句句在理,难免给人留下轻狂,不知敬老的印象。
“姜家的家风如何,世人自有公论,不是您辅国公一言而定。”
姜氏小手指微微翘起,淡淡的说道:“我祖上世代书香,父亲便是在乡间也是名流仕绅,乐善好施,几代无刑徒之人,无淫奔与人苟且之妇。辅国公是长辈,怀疑我不配大妇,我可忍下。然不能欺辱姜家门风,皇上在五年前亲自匾额——至善人家,以正姜家门风。您认为陛下被我爹蒙蔽了?”
阿九暗自给姜氏竖起大拇指,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啊,那句淫奔与人苟合之妇说得岂不是就是周姨娘?!
况且辅国公周家当年就是市井无赖,被发配西北由此才跟着山大王神武帝打天下。
比祖上,辅国公根本就不是对手。
辅国公气得脸红脖子粗,抬手指着姜氏……都是姜次辅那个混球养出来的,祖孙三代一个德行,欺负……欺负他们嘴笨。读书少不会说话。
“母亲。”
莫昕岚道:“外祖父万万不敢怀疑陛下,还请母亲莫因一点口舌之争,就陷外祖父于不利。”
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外祖父满门的富贵,必要时,她敢同任何人为敌,“您同九妹妹回京的时日不过三个月……我并不是说证据的真伪。我相信九妹妹,可若因太匆忙而冤枉了人,也是不好的。”
莫冠杰突然道:“岚姐儿,你到我跟前来。”再让莫昕岚说下去,阿九会怎么想?姜氏又怎会真心待她?
“爹……”莫昕岚大大的眸子多了几分不情愿,咬着嘴唇,迟迟不肯移动脚步,“他是我外祖父。”
“岚姐儿所言也无可厚非,总归我只是她继母。她护着辅国公也应当。”
姜氏并不在意的说道:“她也是一片孝心,老爷不必责怪岚姐儿。”
“二姐姐方才说因太匆忙而冤枉了周姨娘挪用周夫人嫁妆,意图陷害我娘?”
阿九再一次站在姜氏面前,同欲语还休,略显挣扎的莫昕岚对视,“这话只怕连您自己都不相信吧。”
“……九妹妹。”莫昕岚声音沙哑,似有难以承受的痛苦,又仿佛被人撕破真善美的伪装。鲜血淋淋的伤口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我只是盼着所有人都好好的。为什么这么难?”
“人有私心,二姐姐有想维护,在意的人,却盼着旁人一切听二姐姐的,您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么?”
莫昕岚沉默许久,凄然一笑。低头道:“多谢九妹妹。”
“姨母,大归是您最好的出路。”莫昕岚劝说周姨娘,“大归后,您对父亲的情也会逐渐淡下来,世上也并非只有父亲一个。既然您不甘心为妾,何不嫁人做平头夫人?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平顺的生活,受得岁月静好,得一心人相伴才是福气。”
莫隽咏把手中的证据递给外祖父,神色恍惚,似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摇晃着身体向外走。
周姨娘绝望的喊道:“咏哥儿。”
“……”莫隽咏脚下顿了顿,回身拱手行礼,一言不发的离去。
周姨娘哭倒在莫昕卿怀里,“不,不,我不回去。”
就在此时老太太突然赶到,拄着拐杖气势逼人的说道:“谁?谁要大归?!”
莫昕卿赶在所有人之前,“祖母怎么来了?谁给您送的消息?”
“傻丫头,他们没良心的要赶走你娘,你还想替她们瞒着我?!”
老太太越发疼惜懂事的莫昕卿,转过身瞪了莫冠杰一眼,随后对辅国公抚了抚身,“见过亲家。”
若放在往常,辅国公不见得理会她,可眼下辅国公拱手还礼,虽然没说话,但足够显示他很尊重老太太,这让她面上大为有光彩,腰板挺得很很直,当当当,拄着的拐杖尖端槌打地面越发有力,迈步直奔莫冠杰。
“我儿是糊涂了不成?周姨娘为你生儿育女,料理家务,上孝父母,同妯娌相处得也好,这些年为你着实辛苦,怎么你一刚从诏狱里回来就要把她送走?”
老太太怀疑愤恨的目光落在姜氏身上,埋怨道:“你总说她如何贤惠,如何懂事,如何孝顺,结果呢……不顾我就不说了,难道还容不下周姨娘?当时你为娶她,已经亏欠辅国公,此时咱们万万不可再做忘恩负义的事。”
姜氏在老太太进门时,被阿九扶着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头侍立在一旁,拢在袖口的手抓紧阿九,生怕她因一时气愤,同老太太争吵起来,外人可不管老太太有多无理取闹,只会记得阿九的不是。
她这辈子怎样都无所谓,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九被一个粗俗,贪婪,偏心的老太太拉低格调。
阿九的手心很温热,小手柔弱无骨,握起来很是舒服……完全不似受了刺激的冲动样子,姜氏眼角余光扫过,阿九悄悄的勾起嘴角,努嘴示意,不是还有爹嘛。
姜氏顺着阿九的目光看去,莫冠杰虽然也站在老太太身边。后背对着她,不甚高大的身体似迎风战雪的松柏,任何人也别想压弯了他,让他因屈服,不可避免的,姜氏心底再一次涌起一丝丝陌生的甜意。双颊似发烧一般……昨夜他紧紧的抱住自己,脖颈交缠,灼华,灼华的喃咛个不停。
“放周姨娘大归,完全是儿子的主意,同夫人并不关系。周姨娘意图用亡妻的嫁妆构陷夫人,于莫家再大的功劳,儿子都无法容下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时三方立约,谁也不许贪占亡妻的嫁妆田产,今日周姨娘敢用嫁妆害人,在让她留在身边,明日不知她会不会凭着便利夺走嫁妆,若岚姐儿和咏哥儿得不到生母的馈赠,您让儿子如何将来如何有脸再见亡妻?
儿子一直坚守的操守,不能因周姨娘而破例。更不能因她而不配为人师表,若儿子背信弃义。如何有资格教导学生?
何况当日儿子纳周姨娘进门,并非倾慕于她,只是无奈遵从辅国公的命令,让她照顾岚姐儿和咏哥儿。”
这句话格外的伤人,周姨娘若是玻璃做的,早就被这话击打得粉粹。
她费尽心思。宁可受辱的为妾,每次都尽量迎合莫冠杰,全心的喜欢爱慕着他,可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照顾孩子的奶妈子。从未对她动过一分的真情。
莫冠杰一如既往的俊美儒雅,清澈的眼眸无情且冷漠,对待周姨娘如同陌生人,谁说文人天生心软?感情丰沛?
辅国公暗自摇头,这个女婿大不一样,从榜下捉婿起,莫冠杰就没让辅国公顺心过,当时还是寒门的他就敢抗拒他的安排,宁可得罪了他,也要外放出京。
他打过,骂过莫冠杰,可惜都无法让他屈服,更操蛋的是,正因为莫冠杰面对强横霸道岳父表现出来的不趋炎附势的气节,为他赢得很多人的尊重,甚至当年神武帝也私下里开玩笑的劝过他,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太过的为难女婿。
阿九嘴角勾起,爹爹此时真是……像一个大英雄。
莫昕岚死死的握紧拳头,嫁妆?嫁妆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饥寒交迫的日子太苦……周姨娘大归也见得都是坏事,既然她保不住生母的嫁妆,莫昕岚自己来。
“嫁妆?什么嫁妆?”老太太突然插嘴,思维明显同旁人不在一个档次上,“周姨娘动过世儿媳的嫁妆了?嫁妆银子少了?你仔细同我说说,这可都是莫家的钱财。”
莫昕卿上前从桌上取过放妾书,福礼道:“父亲可还认女儿?”
莫冠杰点头道:“你自是莫家的小姐,便是你姨娘大归,你也是我女儿,我和夫人不会阻你同你姨娘相见,你可把她一直当做生母看待。”
“多谢父亲体恤。”
莫昕卿从容不迫的说道:“姨娘一生忠于情,今日父亲对她断情,她一时难以接受言行有差也在所难免,还望父亲莫要放在心上。我会劝姨娘大归,只是尚需要几日功夫,若把姨娘逼得太紧,我怕姨娘一时想不开……反倒辜负父亲的一番美意。”
要求合情合理,莫冠杰不可能不答应,“如你所说,多劝劝她吧。”
莫昕卿淡淡的目光扫过姜氏,同一直怀有戒备之心的阿九相视一笑,转身再一次扶住周姨娘,“姨娘,我先扶你回去。”
“卿儿……”
“回去慢慢说。”
莫昕卿暗示周姨娘此事尚且有回旋的余地。
老太太对着莫冠杰道:“嫁妆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仿佛有人拿刀子腕她的肉儿一般,双眼睁得大大的,“谁动用钱财?我儿在外面,后宅的事儿还是要让我管才是,尤其是银钱……你夫人清高,大手大脚的,不懂得敛财。”
辅国公着实听不进去了,一下子从高大上的清流之家,堕落到村妇之门,他都有些怀疑莫冠杰到底是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不是老太太包养的吧。
“今日的事情,我记住了!”
辅国公撂下狠话,气势汹汹的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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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拒绝
辅国公离去,周姨娘算是接下放妾书,此事暂且了结。
莫冠杰不顾一心想要掌握银钱的老太太,对莫昕岚道:“等你姨母离去,你便接掌你生母留下的田产店铺,首饰等嫁妆,待你兄长咏哥儿成亲娶妇,再把嫁妆一分为二,你同咏哥儿各得一分,你亲自交给咏哥儿媳妇。”
“……岚姐儿太过年轻,哪里懂得管账经营,万一被人骗了去,岂不是将白花花的银子便宜外人?!”
老太太眼睛锃亮,抢先斥责莫冠杰:“我看你读书也读傻了,岚姐儿还需要亲人扶持一把。”
“自有她外祖父和舅父,舅母帮衬,岚姐儿聪慧过人,迟早要掌管这些财物。”莫冠杰没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对母亲态度虽是毕恭毕敬,但话语却是寸步不让,躬身道:“有儿子在一日,岚姐儿生母的嫁妆莫家人谁也不得沾手。”
“是,爹爹。”
阿九忙点应道,算是把莫冠杰的话落到了家规之中。
老太太满腹的话再难出口,指着莫冠杰道:“你这是要气死我?哪本书上教你如此对待你亲娘!”
“祖母息怒。”
阿九上前笑盈盈的说道:“书上说为妇要守三从四德,三从呢,是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祖父过世多年,父亲也已经成家立业,祖母难道不该学古来贤妇——从子么?您不是一直想做贤良妇?”
“……”
老太太干巴巴的蠕动嘴唇,这回是真说不出话来。
莫昕岚见老太太这幅模样,解气得不行,九妹妹着实厉害,连三从四德都能活学活用。
因为西秦帝国有镇国公长公主,除了极为守旧古板的人家外。世俗礼教很少提起三从四德,结束四国割据,帝国极为需要休养生息,神武帝在一统之初,甚至推行法令强行让寡妇改嫁。
寡妇的儿子若是反对生母再嫁,徒刑千里。
休养生息后。西秦帝国国力增强,百姓富足,已现盛世之兆,礼乐大兴,老夫子有时会提起三从四德或是敦促女子遵从女戒女则,镇国公长公主在世一日,帝国对女子的束缚会是历朝历代最轻的。
镇国长公主一心主张复兴古礼,重现大一统的盛世。
古礼中可没规定女子要以夫为天,为夫君守节。反而极为推崇有个性,有才华,有咏絮之才的奇女子。
很多古板的卫道士在镇国长公主的威势下,不敢多言,他们并没全然放弃希望,毕竟镇国长公主后继无人,长公主唯一的爱女昭华郡主无法完全承袭长公主的衣钵,同时昭华郡主把更多的心思用在儿子和丈夫身上。
莫冠杰用身体护住阿九。对隐隐有恼羞成怒的老太太道:“还望母亲莫因黄白等俗物损害儿子和夫人名声,莫家清贵的门风比任何事都要紧。父亲不愿见莫家声望坠地。”
老太太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环顾左右,都是不孝子的人,真正孝顺她,恭敬她的儿女还没进京……左右无援,她只能暂且隐忍下来。
“阿九。”
“爹。”
莫冠杰回头道:“一会去书房抄写十遍曾子家书。往后不准同你祖母提起三从四德。”
“是。”阿九乖乖的点头,顺便向莫冠杰眨了眨眼睛。
莫冠杰眼底含笑,不是场合不对,他很想揉揉幺女的小脑袋。
“岚儿,你同我去书房。”
莫冠杰想过同阿九一样对待原配嫡女。可惜岚姐儿总是心事重重,整个人也显得沉闷,远不如阿九活泼贴心,按说莫昕岚也只比阿九大上两岁,怎么会差这么多?
倒不是莫昕岚不够好,能在京城扬名的闺秀,才学,接人待物上都是出类拔萃的。
许是因为长期分别,莫昕岚对他有生疏,隔阂。
这份隔阂便是莫昕岚给莫冠杰做再多的衣物都无法消弭的,莫冠杰文人情怀,更注重精神上的共鸣,对外物看得一直很淡。
莫冠杰同莫昕岚去书房,姜氏向老太太福礼后,道:“儿媳还要看账本,你们好好侍奉老太太。”
她领着阿九离开客厅。
老太太差一点被气个倒仰,喃喃的念叨:“我的乖孙快些来……”
有金孙和长子在,总能强压莫冠杰的一头,便是吵架也有帮手。
*****
阿九脚步轻快的围着姜氏转悠,喜逐颜开,得意自豪得很,“娘,今日爹是不是很厉害?”
姜氏沉默不语,只是盯着账本的时间越来越长,面上不显,可心思早就不在账本上面,猛然感觉后背一沉,肩膀上多了一个小脑袋,一股淡淡的香气铺面而来,“阿九……”
“娘,回答我嘛。”
阿九双手从后面搂住姜氏的脖子,眼睛眨一眨,“爹既是有所表示,您也得给爹点甜头嘛,一来一往才好,总不能让爹像是傻小子似的一个劲表示,再热的心,亦有冷却的一日。”
“你这丫头!”
姜氏抬手把阿九揽入怀里,摩挲着女儿比豆腐还嫩的小脸,嘴角亦忍不住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周姨娘还有得闹腾,你当她会认命么?”
“昨儿爹同我说过,他立得稳,主意正,任谁怎么闹腾都没用。”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结果如何。”姜氏那双宁静的眸子泛起淡淡的光亮,“你八姐姐今日的表现,你见到了?她竟然代周姨娘取走放妾书,阿九,卿姐儿不弱于你,万不可因一时得意就忘形。”
“知道啦。”
阿九翻身从姜氏怀里钻出来,“我怎会无视八姐姐呢?不过,我看八姐姐许是反倒最为赞同周姨娘大归的人,我同她说过,她的志向不在后宅,看起来要做大事。”
姜氏锁紧眉头。“做大事?不在后宅?喝,周姨娘真是生出个能人来,阿九……我不希望你同她一般,什么叫不在后宅?就算是镇国长公主也不敢这么说?当天下须眉男儿都是她的棋子么?志向太过高远,反而会坏事,不如脚踏实地的好。”
“嗯。我记得。”
阿九点头,心底却涌起一股异样,八姐姐会做什么?还真得多加注意。
这些话阿九聪明的埋藏在心底,姜氏一直认为像镇国长公主那般的女子是不幸的,自是不希望独生女儿也同镇国长公主一般。
阿九对镇国长公主极是期待,原本凤台琼宴因镇国长公主身体不适一再的延迟,也不晓得何时举办。
*****
书房中,莫冠杰对身前的莫昕岚说道;“你同周姨娘十余年的情义不易,就算她离去也还是你亲姨母。今日事发突然,即便你言行有失当之处,你母亲也会谅解。岚姐儿,我一直同阿九说,你是一个很出色,很孝顺,很懂事的人,别让你爹我在你妹妹面前说大话。”
“……父亲。”莫昕岚犹豫了一会。轻声问道:“您还记得我生母么?”
莫冠杰怔了怔,点头道:“自是记得。”
莫昕岚一双水眸盛满悲伤。欲泣道:“我是不祥之人,不是我,娘亲也不会过世……一定是我亲缘淡薄,天生无福,三哥心里是怪我的,亲娘因我而过世。您又一直我身边。”
“岚姐儿,你生母直到故去前都没后悔生下你,她对我说过,要我好好的照顾于你。”
莫冠杰眸色深谙,仿佛回到当日染血的产房。叹道:“为母则强,你娘拼劲全力才得以保全你,她对你的疼惜,许是比世上寻常的母女情分更重。既是她用性命换了你,便是期望你能过得更好。”
“爹……”
莫昕岚捂脸痛哭失声,这样的话莫冠杰从未说过,为什么放在今日说?
“别哭了。”莫冠杰轻声宽慰:“以后不许说自己是天生无福的人,咏哥儿那里我来教,他同你血脉相连,怎会怪你?在你姐妹中,怕是咏哥儿最疼的就是你。以前你身体弱,我履任的官职又在偏远穷困之地,你外祖父怕你染病受苦,才把你留在京城……以前的事儿,不必再提,以后……在你出阁前,我会一直把你留在跟前。”
莫昕岚只是不停的流泪点头,莫冠杰道:“相处久了,你会明白你母亲是个心善的人,和我在诏狱礼说过的,岚姐儿,你多亲近她,于你没有坏处,纵使她有些许偏心,看在为父的份上,就体谅她疼爱阿九的小心思吧。”
“旁得我不敢说,在大事上,你母亲就不会犯糊涂,也不会偏心太过。”
“嗯。”
莫昕岚呜咽的把手臂伸向莫冠杰,虽是迟了许久,莫昕岚还是忍不住环住父亲,莫冠杰身上一震……面带几许无奈,虽是女儿,但莫昕岚已经长大,不好太过亲近,转念一想,他也从未抱过她,轻拂她的后背,“等周姨娘大归后,你生母留下的嫁妆,我会当着辅国公同证人的面全部交给你。”
“嗯。”莫昕岚早晓得莫冠杰不会贪墨亡妻的嫁妆,对此并不意外,抬起水蒙蒙的眸子,恳求道:“我会敬她为母亲,不让您为难,女儿求您一件事,您不要同外祖父生分,好不好?”
莫冠杰沉默不语,莫昕岚略微觉得心凉,父亲固然很重要,可一直疼她,宠她的外祖父和舅舅们一般的重要,父亲不是她一个人的慈父,她看得出父亲更疼九妹妹。
“情分自是不会断,可我同你外祖父最大的争端,不在情分,而在大义上。”
大义便是政治立场,也是莫冠杰在朝上的根基。
“我知道因为外祖父得罪当时的翰林院掌院,使得您当年馆选失利,此生入阁无望,也是您最大的挫折。”
二甲第一馆选失败,当时惊呆了很多人的下巴,在帝国科举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世人不会记得翰林院掌院故意刁难,只会记得莫冠杰的失败。
莫昕岚晓得单凭自己一人的力量不一定能保住外祖父一家,她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外祖父虽是不说。其实很后悔,很愧对您。否则外祖父也不会容忍您把周姨娘放在京城十年而不闻不问。外祖父和舅舅责罚过您,他们只是太疼我娘,太在意您的仕途,外祖父发火连大舅舅都讨不了好处,一样被打得鼻青脸肿。外祖父并没把您当做外人。”
“辅国公棍棒加于我身上的事儿,我早就不在意了,如你所说他只是太过关心心疼女儿。”
莫冠杰退开一步,“岚姐儿若想让辅国公一脉富贵长存,最要紧的便是劝他收敛几分,在朝廷上沉默是金,谨防小人暗算,同时……莫要和长公主太过亲近,陛下对长公主的信任。并不会加注在围绕在长公主身边的勋贵身上,长公主心中有帝国,忠于陛下,但凡危害帝国的人或是事儿,长公主许是出手比陛下还要无情。”
西秦帝国从建国到一统天下,可以说陛下和长公主夫妇平分功劳,甚至开山王沐逸的功绩重于神武帝。
莫昕岚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暗自摇头。父亲还是不了解镇国长公主,不了解帝国未来的走势。
“女儿只求您有机会提点外祖父……”
“我说得话也要辅国公肯听才好。”
莫冠杰摇头苦笑。“在辅国公眼里,我永远是寒门学子,不知分寸,目光短浅,不晓得好赖。”
“父亲!”
“岚姐关心辅国公无可厚非,可你是我的女儿。你姓莫。”
莫冠杰的警告让莫昕岚微微一怔,神色凄苦哀婉,莫冠杰随后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会尽力帮衬辅国公。”
左右莫昕岚在后宅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莫昕岚抹去泪水。发誓般的轻声保证:“我也会尽力保全父亲您。”
“什么?”莫冠杰没听清楚,“保全谁?”
莫昕岚笑着摇头,“父亲对女儿的好,女儿会记住一辈子。”也会尽力回报父亲您。
莫冠杰笑道:“你是我女儿,对你好,不是应当的?”
“父亲对去吏部选官可有章程?”莫昕岚主动提起,“即便有皇上的圣旨,在京城何处任职区别是很大的。”
“选官的事,我自有主意。”
“我久居京城,也曾见过皇后娘娘等人。”
莫昕岚真怕莫冠杰一步走错,步步错过,“我听了一则消息,没同任何人说过,吏部侍郎许是要坏事。”
“吏部侍郎?!”
莫冠杰连连摆手,“不行,你太高看为父。”
“为何不行?司马文比父亲也强不到哪去,论官声,论才干远远不如您。”
“司马兄?”
“……”
莫昕岚抿了抿嘴唇,暗自恼恨脱口而出的话,“本来就是,他科举名次也不如您。”
如果能让莫冠杰做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成为六部之首,莫昕岚觉得父亲不会再责怪外祖父,吏部尚书比寻常的内阁大学士更家显赫,位高权重,足以弥补莫冠杰无法入阁的遗憾。
莫冠杰看了莫昕岚半晌,缓缓的说道:“暂且不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司马兄是我同年,虽是名次不如我,但才干非我能比。”
“爹……”
莫昕岚想说的话被莫冠杰压下。
“吏部太受人瞩目,我的些许功劳不足以让我在吏部立足,何况我刚刚回京便谋夺吏部的位置,难免给人留下轻狂的印象。别说眼下吏部侍郎官位上还有人,便是无人,也轮不到我。我志向不在为帝国选官上,你不必替我仕途操心。”
莫昕岚见莫冠杰态度坚决,低声道:“女儿听您的。”
等到吏部有了空缺,莫昕岚便是使劲浑身解数也要把父亲推上去,父亲就是太过谦和,没有自信才会争不过司马文。
*****
“娘,您别哭了。”
莫昕卿皱紧眉头宽慰着周姨娘,“您非要留在父亲身边么?”
周姨娘哭得眼睛红肿,呜咽抽气,“不留下,我……我还有什么?”
她十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她把大好的光阴耽搁在莫冠杰身上,处处小心的照顾莫隽咏兄妹。结果……结果最后只能拿着放妾书走人?!
周姨娘愤恨难平的嘶吼,“我不服气!不甘心!凭什么姜氏压在我头上?当年,不是她勾引你爹,我才是你爹的继妻。”
“勾引父亲?莫非她同父亲早就认识?”
莫昕卿眸色变了变,为周姨娘擦拭眼泪,“这事可不能信口开河啊。”
莫冠杰若早就认识姜氏。并且同她暗通款曲的话,可做的事就更多了,别看莫隽咏今日把阿九当做妹妹看待,一旦让他相信在他生母还活着的时候……莫冠杰就同姜氏有染,莫隽咏和莫昕岚还能饶得了姜氏母女?
“我……我是偶尔听你爹提起过。”
周姨娘略显底气不足,拉着莫昕卿的手臂道:“你想啊,他们若不认识,你爹当时怎么会聘一个屡试不中举人女儿为继妻?不是姜氏嫁给你爹,姜家也没今日。莫冠杰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怎么可能知道姜氏的父亲会做次辅?”
“这事先不着急下定论,总要有让人相信的证据才行。”
“卿儿,我真不愿让姜氏得意,况且我也不想舍了你。”
周姨娘抱住莫昕卿,“我大归后,你在莫家该怎么办?没人护着你,你还不得被姜氏欺负死?一旦她把对我的怨恨加在你身上,磋磨你。把你远嫁或是随便嫁给纨绔无能之辈,我……会心疼死的。”
“娘。你太小看我了。”
“我晓得你本事,可她毕竟是嫡母,拿捏着你的命儿。你爹的心已经完全偏向了她,他不在意你,卿儿便是再有本事,还能违抗父母之命?我在你身边。好歹能帮你一把。”
莫昕卿从周姨娘怀里钻出来,眸光炯炯有神,“若女儿能让娘再嫁个不弱于父亲的男子,您还会不甘心么?”
“……”周姨娘楞了好一会。
“其实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便是娘过得比在莫家还好,还尊贵。看您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我很心疼您,既是您看出父亲的心不在您这,您何必为了他再受委屈?早些离了莫家,总好过空耗一辈子。姜氏并非善茬,您斗不过她的。”
“我……我还是不想离开。”
“娘!”
莫昕卿多了几分无奈,继续劝道:“您就不想父亲看您过得好而后悔?不想父亲一直心心念念的是您?”
“想,如何不想?!可是……可是怎会有比你父亲还出色的人肯娶我,卿儿又怎能保证他会一直对我好?”
周姨娘凄苦的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她不会再天真。
莫昕卿的确无法做出保证,不过若她一直受重用的话,娶生母的人不敢对生母不好,可是……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您别太钻牛角尖,有些话我无法多说,过两日我请人来,也许你会明白对女子来说尊严才是最为重要的,就算将来你留在父亲身边,有了她的提点,对您也受用无穷。”
“谁?她能让你父亲改变主意么?”
“娘。”莫昕卿笑道:“想让父亲改变主意虽然很难,但不是做不到,只看是不是值得。”
“你爹脾气很倔,很少受人影响。”
“任何人都有野心,他也不例外。即便他不看重富贵,难道还不想高升?就算他清高,可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莫昕卿轻声说道:“原本……就有心思试试姜次辅的深浅,别看姜次辅名声显赫,想拉他下马,寻他把柄的人多得是,毕竟帝国首辅只有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这……”
“过两日不是有庙会吗?许是皇上会微服出巡,这也是一个好机会。”
周姨娘似不认识自己的女儿,犹豫了半晌,问道:“这也是你那位神秘莫测的师傅告诉你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莫昕卿道:“您若真想留下来,我会尽力帮您。不过,我还是想您再仔细考虑是不是值得。”
翌日,莫冠杰正在书房读书,阿九推门进来,道:“爹,韩国夫人来访,说是看望周姨娘。”
“韩国夫人?!”
“她是陛下的女人,有天下第一皇商之称。”
“请她回去。”
阿九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她就是故意来通知莫冠杰的,“这好吗?”
莫冠杰道:“往后莫家人不许同韩国夫人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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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夜会
阿九在书房门口徘徊不去,莫冠杰再一次从手中的书卷上抬头,“还不去?”
“听说韩国夫人是不少人家的座上宾……”阿九略带几分犹豫,“万一她同陛下说起您,会不会影响您?”
“你还敢同我装糊涂?”
莫冠杰举手做出要打阿九的样子,阿九小脸上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明媚灿烂的笑容重现,脚步轻盈飞扑到莫冠杰身边,双手撑着书桌同父亲对视,“嘿嘿,也让韩国夫人多等一会嘛,您不晓得,韩国夫人送祖母回来时,还让娘跪了好久呢。”
“调皮鬼!”
“爹,不许按我鼻子。”
阿九摇晃脑袋甩掉莫冠杰的手,拇指同食指一起用力捏鼻梁,仿佛怕莫冠杰一下子按塌一般,“将来不够挺直,就怪你!”
她只是借此机会让韩国夫人在府门外多等一会,比韩国夫人借故让姜氏下跪轻多了。
莫宅所在位置大多为文臣府邸,官职不高不低,却是朝廷上中坚力量,莫家把骏马良驹,车架煌煌的韩国夫人拒之门外,足以证明莫家的立场和态度。
除此以外,阿九还有一点点的小私心,莫家主人不待见韩国夫人,莫昕卿再想同韩国夫人接近可没那么容易。
支撑韩国夫人尊荣的最根本一点不是她自以为是的自尊,也不是她父亲对神武帝的支援,而是她是神武帝的女人。
若她不是皇帝的女人,做生意又怎么会从不见赔本?!
阿九不敢忽视韩国夫人本身的经商之才,不过能做到天下第一皇商,又有富可敌国之称,甚至许多官员对她俯首帖耳。其中必然有神武帝的原因。
“爹看什么书?”
“你陆叔叔送的。”
莫冠杰爱不释手,似捧着极心爱之物,眸色温柔珍视极了,“陆贤弟是个好人呐。”
这话就不是反话,不过被人听去一准会说莫冠杰有病!
阿九看清楚封面,突然记起北海陆叔叔同安国公世子比画时的情景……这书不就是陆叔叔赢回来?怎么落入爹的手中?!难道说陆叔叔特意为爹赢回书卷?
她误会陆叔叔么?
“你脸红什么?很热?”
“没有。”
阿九连连摇头。捂着发热的双颊,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我突然想到陆叔叔对爹煞费苦心,该怎么报答他才好。”
莫冠杰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并没深想阿九的反常,摸着手中的心爱之物,“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不仅救咱们一家的性命,还提点我朝廷上动向。陆贤弟的恩情,我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不必这么严重……陆叔叔……他……”
阿九语无伦次,怎么听着爹想为陆叔叔付出一切呢,轻声提醒:“娘仿佛不怎么喜欢陆叔叔。”
“你三哥性情耿直,对陆贤弟的偏见一时半刻无法消除,岚姐儿……太过在意辅国公,对陆贤弟怀有十足的怨气,便是我为你陆叔叔受说尽好话。她也不见得会把陆贤弟当做莫家的恩人看,卿姐儿……到底是庶出。”
言下之意。庶女远不如嫡女贵重。
阿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您的意思是让我报答陆叔叔?”她刚刚得了便宜却得罪误会陆叔叔,近期阿九着实不想敢见陆阎王。
“你一个小丫头有何资格报答陆贤弟?”
莫冠杰用书卷敲打阿九的额头,“你只要把他当做长辈看就行了,该让陆贤弟有一个侄女,他一个人孤单太久。”
“要不爹您帮忙给陆叔叔找个媳妇呗。”
“……”
莫冠杰怔了怔。摇头道:“不好,不好,以陆贤弟的才学能般配上的人家本来就不多,他们又大多因为北镇抚司的凶名惧怕鄙夷陆贤弟,若寻个普通女子或是巴结奉承陆贤弟的人家闺秀。也般配不上他。陆贤弟天纵之资……你捂着耳朵作甚?!”
阿九双手捂着耳朵,嘴巴一张一合,“您对陆叔叔这句天纵之资,才华极高的说辞,我都听了五遍了,就没见您这么夸过谁,连当初的子君师兄都没这待遇。”
俊脸一红,莫冠杰被阿九顶得半晌不知该怎么开口,好一会挤出一句来:“左右寻常女子配不上陆贤弟!”
“是,是,是。”
阿九转身向书房外走,清脆的声音泛着一丝丝轻快愉悦的气息,“陆叔叔在您眼里就是天才,大天才,尔等凡夫俗女还想高攀陆阎王大人?”
“鬼丫头!”
莫冠杰眼见书房门的关上,含笑摇头,阿九极有分寸,便是落韩国夫人的脸面也不会做得太过,被人抓住把柄。阿九天真聪颖,开朗活泼,她对陆贤弟并没寻常人的偏见,有自己的接人处事之道,知书达理又不死板,若阿九把陆贤弟当做长辈亲近,想来陆贤弟身上的孤寂气息会少上许多。
窗外的暖阳不刺眼,温暖很柔和,冬日的暖阳也有独到之处,阿九就如同暖阳……他无法给陆贤弟介绍妻子,但总能给陆贤弟寻一个可靠,可以疼惜的小侄女,享受几分家人的温暖。
自然这个想法莫冠杰不敢同姜氏说起,左右他同陆贤弟只论私交,不谈政事,也需要躲避旁人的目光,还不如连姜氏一起瞒着。
******
“八姐姐。”
阿九不意外莫昕卿出现在书房门口,挡住她,说道:“方才我把韩国夫人来访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说莫家人不得结交韩国夫人,并请韩国夫人回转。”
莫昕卿完美无缺的面容多了几分惊讶,“父亲真这么说?”
“若八姐姐不相信,尽管去问父亲。”阿九让开道路。
莫昕卿片刻的失神很快恢复正常,“我哪会不相信九妹妹,只是没想到父亲会轻视韩国夫人罢了,若早晓得父亲之意。我真不该让祖母借便同韩国夫人一起进京。是我的不是,没能劝住祖母。”
“现在晓得也不迟嘛。”阿九笑着回道:“八姐姐不把韩国夫人来访的事情禀告祖母,祖母在后院容养,自然不会再见韩国夫人,日子久了,祖母就想不起韩国夫人了。到时八姐姐再说两句。韩国夫人这等的贵人都是健忘的,一时对你和善,不意味着会一直对祖母和善。祖母最信八姐姐,你的话,她一准相信。”
若老太太再见韩国夫人,就会被阿九定性为莫昕卿的错,是她故意不听父亲的话。
莫昕卿目光幽幽,唇边勒笑,“九妹妹说得是。我自当尽力。你看……二姐姐也到了。”
阿九回头笑道:“二姐姐。”
莫昕岚在两位妹妹面前很有长姐的做派,“父亲怎么不请韩国夫人进来?”
“九妹妹方才回过父亲。”莫昕卿含笑回道:“说,父亲不许莫家人同韩国夫人结交。”
见阿九点头,莫昕岚脸色微微一变,眉间的红痣似泣血一般,盯了阿九好半晌,“我晓得你不喜韩国夫人,但你不可拿父兄的前程不当回事儿。眼下可不你任性的时候!”
“二姐姐是不是误会九妹妹?她怎会不敬父兄的前程?定然是父亲的意思,同九妹妹无关的。”
“你不必为她说话。”
莫昕卿乖乖的住嘴。站在莫昕岚身后,眸色隐含几许的玩味儿,对阿九是,对莫昕岚未尝不是仔细观察其变化,自从莫昕岚同莫冠杰再书房谈过话后,莫昕岚比往常显得更为积极活跃。也更愿意照看莫家和规劝她们,长姐风范越发十足。
莫昕岚幽幽的一叹,亲近般的握住阿九的手臂,好言劝道:“眼下韩国夫人正得宠,咱们即便不求韩国夫人什么事儿。也不好得罪于她。九妹妹远比我聪明,这个道理怎会不懂?万一她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对父亲不见得有好处。我同九妹妹交给实底,便是宫里的皇后娘娘都对韩国夫人礼让几分。况且韩国夫人身后一直有长公主的影子……”
“韩国夫人不屑入宫为妃,自尊自强的在外独善其身,又自食其力的经营着皇家商号,游走于权贵朝臣中间,不受宫闱拘束,畅游天下,想来她胸襟是极为广博的。”
阿九一开口先把韩国夫人称赞一通,莫昕岚和莫昕卿齐齐的愣住了。
“既然韩国夫人是如此奇女子,怎会因父亲不接待她就在背后向陛下告状?她敢于居于宫外,便知不会所有人都欣赏赞同于她,京城逢迎巴结她的人犹如过江之鲤,总有几个恪守规矩的人不认可她。韩国夫人这些年还看不开么?还是说她想让所有人都赞同欣赏她的特立独行?”
此时莫昕岚还听不出阿九对韩国夫人的嘲讽,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韩国夫人不得阿九的意,这点她早就知晓,只是没料到阿九的反应会比那时还激烈……“九妹妹,她总为女子走出另外一条活法。”
“想必韩国夫人的儿女不一定会这么想。”
阿九道:“二姐姐不必担心父亲,陛下并非耳根子软听得进谗言的昏君,最起码陛下不会因为父亲将韩国夫人拒之门外,就拿父亲让韩国夫人出气。朝廷上有不同的意见,陛下才能兼听则明,倘若所有人都一股脑的亲近韩国夫人,后宫里的妃嫔有学有样的话,陛下才该头疼呢。”
神武帝后宫妃嫔数目不少,各色美人都有,能在后宫出头的妃嫔争宠绝对都是一把好手,看韩国夫人不顺眼的人定然也不少,都是侍奉陛下的女人,韩国夫人凭什么一边享受着陛下的优待,一边鄙视她们这群在宫闱中倾轧的人?
时机成熟,韩国夫人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爹说过,为人先立志,再修身,孟子曰,达者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父亲尚未履任官职,身无爵位,无法影响其他人,自然可以独善其身。坚持自己。”
“……”
莫昕岚无言以对。
“二小姐,八小姐,九小姐。”
丫鬟跑过来禀告,“韩国夫人拂袖而去。”
阿九略带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没看到韩国夫人恼羞成怒的样子着实很遗憾,“这些年。怕是这位韩国夫人已经忘记当年长公主赞同她的原因。”
莫昕卿若有所思,赞同的原因?!难怪镇国长公主已经有几年不曾单独见韩国夫人。
“二姐姐,长公主不会喜欢支持韩国夫人一辈子的,当她有所改变后,长公主殿下一定会后悔当年支持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莫昕岚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她还不知道最后镇国长公主舍弃韩国夫人?“我是怕没等长公主殿下舍弃韩国夫人,父亲先倒霉了。不行,我得去同父亲说说。”
她直接进了书房。
阿九问:“八姐姐不进去?”
“不了,我还要回去侍奉祖母。帮姨娘整理物什。”
莫昕卿淡笑回道:“原本我想让韩国夫人劝劝姨娘,不过听九妹妹一席话,姨娘没见到韩国夫人反而更好些,九妹妹不愧父亲抚养长大的,比我更有见识,以后还望九妹妹多加指点。”
“我不耽搁八姐姐了,先行一步。”
“嗯。”
她们在垂花月亮门前分开,阿九走远后。莫昕卿回头遥望阿九的背影,九妹妹见识不凡。只可惜不能为友。
“小姐……”
“何事?”
莫昕卿的丫鬟翠儿把一张纸条递上,莫昕卿看了一眼,神色骤然一变,咬着殷红的唇瓣,慢慢的撕了字条。
翠儿见她有异,担心的问道:“怎么?”
“父亲的前程很被看好。”莫昕卿无奈的叹息一声。眸色多了几分复杂,翠儿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许是会让姨娘如愿,可……可这并非我所愿。”
翠儿是莫昕卿最为信任的人,她把莫昕卿当做主子。虽不大了解八小姐的全部秘密,但也知晓大概,轻声道:“不能再同道长说说?”
莫昕卿摇摇头,“他们不会听的。”而她也离不开师傅,更离不开他们的支持。
若没见过世面,她不会觉得做庶女难熬,偏偏她明白了,懂得了,又有一个珠玉一般出色的阿九在,她又甘心就此籍籍无名?即便最后她失败了,也总比太平平庸一辈子要好。
更何况她怎么可能输?!
“罢了,遂了姨娘心愿,也算全我一片孝心。”
莫昕卿处理干净纸条,进屋和枯坐低泣一夜的周姨娘见面,看周姨娘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也是心疼的,手按住周姨娘的手背,“娘,我会帮你,尽全力帮您。”
“真的?”周姨娘无神木讷的眸子重现光彩,“你不是来劝我离开的?”
莫昕卿道:“您若想挽回父亲的心得先仔细自己的身体,等您洗漱,用膳后,我再同您详说。”
“你父亲会改变主意?”
“父亲是帝国的臣子,便是他不肯,自然有人让他不敢拒绝。当年他被外祖父榜下捉婿捉回去,未必就心甘情愿的娶娘的嫡姐,他当时肯退一步,这次也会退让的。只是这条路对姨娘来说分外艰辛,要付出得太多,用旁人压父亲,最后吃苦头得却是您。毕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受人逼迫。”
“我不怕。”周姨娘不信自己的美貌,才情无法打动莫冠杰。
“一步步慢慢来,不要急。”
莫昕卿侍奉周姨娘洗漱,眼见着重现光彩,顾盼生辉,我见犹怜的生母,男人很容易心软吧。
******
夜幕降临,夜空中燃放璀璨的烟火,将星辰和月色映衬的暗淡无光。
街上的孩童因为烟火绽开后一瞬间的绚烂而连连惊呼,欢快的笑闹着。
正值年关,又恰逢每月一次的游街夜会,商贩几乎把最好的商品都摆放出来,帝都百姓也多是全家出游,欣赏夜景,顺便添点年货。
街边的茶楼酒肆一样爆满,有不少富绅,狂放的名士举杯邀月,同友人对饮,或是手拿酒杯,怀抱歌姬凭窗俯视街上往来的行人。端是恣意放纵。
在天下第一楼前,聚集了最多的人,不少闺秀,少年多是摩拳擦掌,期望能回答出第一楼楼主的问题,光荣的登上最高层。
每个三月天下第一楼都会举办登楼宴会。只有回答对楼主刁钻问题的人才能登上最高的楼层,当然能回答对的人屈指可数,但依然有很多人都想把自己的名字印在天下第一楼的荣耀榜上。
如今榜上的名字哪一个都是名动一时的才子才女,比如安国公世子沐焱宇,成国公世子陆凌风,比如吏部尚书的千金李明绯等等。
第一楼论奢华自比不上皇宫,但高度也只比皇宫的金銮宝殿挨上一线而已,站在第一楼顶层可俯瞰帝都全貌,宛若众生之上的飘渺仙人。毕竟金銮宝殿虽然高,也不能让站在琉璃瓦顶上去,而且金銮宝殿在皇宫正中间,就算站得高,也只能看到皇宫而已。
因为以上的原因,每逢登楼盛会都会聚集最多的人。
在排队等候比试的闺秀中,一对明艳动人的姐妹花,格外引人瞩目。
引得围观的百姓。以及富贵公子就差高呼女神了。
才貌双全的美人极少,即便登楼成功的李明绯容貌仅仅是清秀而已。可这对姐妹花却不同,不仅才名出众,模样也足够倾城动人。
“辅国公养了两个出色的外孙女,真真是让人羡慕呐。”
第一楼旁边自然也有酒肆,围坐在一起看登楼盛况的勋贵对醉眼朦胧的辅国公露出羡慕之色。
那对引人注意的姐妹花,便是莫昕岚和莫昕卿。
当然。莫昕卿是被莫昕岚强拉过来的。
莫昕岚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第一楼,眼底闪过一丝丝的野心,暗暗发誓,一定要登上最高层,以弥补以前的遗憾。
“二姐姐不必急。您一定能成功的。”
莫昕卿若是无心登楼,莫昕岚根本无法勉强她,环顾四周,“九妹妹跑哪去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她人影?”
阿九不见踪影,莫昕卿见到相携悄悄离去的莫冠杰和姜氏,灯火下,莫冠杰往日清亮的眸子多了几分璀璨暖意,他的在意只凝在姜氏的身上……连女儿登楼都无法留住他离去的脚步?
莫昕卿隐隐有几分后悔,是不是像九妹妹一般,会更好?
随后,她否定了这个念头,无法像阿九,她们是不同的,就算阿九才华不显,依然无人敢轻视姜次辅唯一的外孙女!
*****
“大人,登楼名单。”
“嗯。”
在天下第一楼的最高层窗口旁,陆阎王把明黄色单筒望眼镜放到眼前,居高临下观察帝都夜会的动静,望远镜伸长或是缩短调整着距离,直到看到目标才停止调整,望远镜随着目标移动,“时刻注意陛下动向。”
登楼只是一个玩应罢了。
“昭华郡主和成国公世子在陛下身边,属下不敢靠得太近。”
昭华郡主一直不喜欢锦衣卫,尤其是北镇抚司指挥使陆阎王的属下。
“她是陛下最疼的外甥女,比公主郡主还得宠,自然得陪伴陛下!”
陆天养握着望远镜的手紧了紧,恨不得将黄铜打造的望远镜筒身捏出手指印,望远镜里很清楚的显示,鱼龙白服的神武帝对陆凌风疼爱有加,不知陆凌风说了什么,神武帝大笑起来……
突然,陆天养手臂顿了顿,望远镜偏移了一分,镜子里映出一个俏皮熟悉的俏脸,不知从那个商贩买到的面具一瞬间盖住脸庞,“好丑!太丑了!”
“大人?!”
刘铁成诧异向下张望,难道出现惨绝人寰的丑女不成?
“你在此保护陛下,有情况便发信号,我会尽快赶回来。”
陆天养只是犹豫片刻,便把望远镜扔给刘铁成,腾腾腾下楼而去,刘铁成手忙脚乱的接住望远镜,“大人,您不看登楼比试?这次来了很多美人……”
有热闹都不看,陆大人到底看到了谁?
*****
“小姐,这位小姐,您别再按了。”
贩卖宠物的商贩无奈的对蹲在水桶旁的小姑娘道:“若是你喜欢,这两只乌龟,我送给你。”
没有哪家闺秀会蹲在水桶旁玩乌龟,还带着一个巨丑的面具,商贩只想早早打发了不怎么正常的小姑娘。
“我买不起?”
“……不是。”
阿九低头继续手指按住乌龟壳,玩得正起劲,手腕突然被身后的人拽住,阿九忙回头看去,警备的神色看清来人后,有所缓和,唇边噙着笑,“陆叔叔。”
然后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阿九接着说:“我都这样了,您还能认出我?”
“街上戴面具的人不少,你不一样认出了我?”
“那是因为除了您,没人会拉我的手。”阿九很有自知之明,就凭她脸上的面具能吓退一群人呢。
陆天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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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惊变
人来人往的人流,灯火阑珊映衬着少女唇边的笑容融化陆天养的尴尬,以及印刻在骨子里的冷漠,带在阿九脸上被他评为很丑的面具此时看上去多了一丝丝的可爱。
是他眼花了?!
阿九晃动手腕意图挣脱开陆叔叔的大手,本能的她隐隐有几分危机感,再同陆叔叔对视下去会有意想不到的改变……不管是怎样的改变,都不是她想要的。
“陆叔叔,放手啦。”
“嗯?”
被她天软的声音震动,被称作陆叔叔的男人只不过一晃神,阿九便机灵的趁此机会把手腕抽回,向后退开两步,“陆叔叔也来逛街市么?”
陆天养此时低头看着手心,慢慢的攥紧拳头,意有所指的提醒阿九,“寻常的事儿用不上我来出面。”
毕竟行人很多,他怕被行人听去皇上微服出巡的事儿,以小侄女的聪明定然能猜到,神武帝后宫佳丽三千,嗜好美色,同样他也是最为尊重有才华女子的人,身为帝王若对哪家闺秀另眼相看,绝对比去争天下第一楼的虚名更好。
阿九还没及笄,神武帝却已经年过六旬,陆天养完全不必担心神武帝会纳阿九入宫为妃。
“哦。”阿九表现的并不怎么感兴趣,并非听不懂陆叔叔的暗示,木桶里的乌龟都比神武帝更吸引她。
若她想扬名立万,早就同两位姐姐一起去登天下第一楼了。
陆天养眼见着阿九眼睛盯着乌龟,想到方才她蹲在木桶旁捉弄乌龟的样子,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宠溺更多,“你看看旁人,哪个如你欺负乌龟?这么多贩卖宠物的摊床只有你蹲在这里。”
他完全带入长辈模式。最是见不得小侄女淘气,有心掰正阿九奇特的喜好,喜欢波斯猫,京巴犬,或是红嘴绿毛鹦鹉才对。
一旁的商贩不乐意了,他生意本就不怎样。卖都是乌龟等不讨闺秀喜欢的宠物,比之卖兔子,小猫等萌物的商贩人气少很多,“这位客人莫非不知千年王八,万年龟?乌龟寿命长,好养活,爬得慢,其实不比猫啊,狗啊的差劲。”
不是看面前面具的男子气势非凡。料想出自大富大贵或是位高权重之家,商贩不敢过于得罪,“您若真疼晚辈,就该把这对乌龟买回去。我见小姐是极为喜欢的。”
顺便他也开个张,商贩后悔别出心裁,摆摊这么久,只吸引来一个喜欢‘欺负’乌龟的小姑娘,说多了都是泪啊。
“不用。我自己有银子。”
阿九向荷包摸去,她的确蛮喜欢这对乌龟的。要不然也不会玩了这么久,乌龟有长寿的寓意,饲养好了可以当做礼物送人,这对乌龟看着挺丑的,其实也算是乌龟界的名种,换壳后会变成墨绿色。很有观赏价值。
陆天养直接拿出一锭银子扔给商贩,顺势提过木桶,“走吧。”
“……”
阿九怔了怔,慢慢的跟在陆叔叔身后,既然他都付账了。她总不能再把银子还回去。
刚刚答应莫冠杰要把陆叔叔当做正经的长辈对待,阿九本身又知道因为沐世子误会了陆叔叔,对陆叔叔有愧疚,自然不好再拒绝陆叔叔的好意。
她悄悄打量陆叔叔,他的胡须越来越规整,颇有几分美髯名仕的感觉,脸上也不会一直带着骇人的银鹰面具,许是因为烟火,陆叔叔身眼里寒冰厉色消融,一袭名贵的长裘结合他如松柏般的身躯,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神秘且潇洒。
路过的女子好几个都对他展露羞涩的笑意,频频关注于他。
他便是提着木桶依然无损自身的气质。
“你在想什么?”陆天养虽是目视前方,眼角余光却一直罩住身侧的阿九。
阿九心悦臣服的说道:“我在想我爹对陆叔叔的称赞还是有道理的,他说您是天纵奇才,气质卓然,爹看人很准呢。”
“你是在称赞我?还是称赞莫兄?”
“都有,都有。”
陆叔叔的心眼够小的,阿九脚步轻快的跑到陆天养身前,转了半圈,身上的滚毛斗篷划出一道半圆的痕迹,“赞您比赞我爹多那么一点点。”
紫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刹那的光亮照亮陆天养唇角的微笑。
阿九随着他走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跟着陆叔叔?”
眼前的人流越发拥挤,遥遥已经可以见到天下第一楼的热闹了,时不时的传来轰然叫好的声音,阿九听到有人呼喊莫昕卿的名字……八姐姐应该登楼成功了吧。
前些日子莫昕卿同韩国夫人一起返京时,当街惩治恶徒,名声就很响亮,今夜过后,她的才名更加广为人知。
“小心。”
陆天养一手护住发愣的阿九,免得她被行人挤到,胸口一重,低头看去,阿九小脑袋几乎埋入自己胸口……陆天养忙侧开身体,心似跳出胸口一般,勉强维持着镇定,“莫兄竟然敢放你一个人在夜市上乱跑?”
“哪里是一个人,您不是在嘛。”
阿九辣气壮的掀开自己脸上的面具,展露娇俏明媚的笑容,长长的出了好几口气,面具闷出的气息让她俏面宛若三月桃花,晶亮的眸子似多一缕水雾,“戴面具好辛苦呢,陆叔叔都不觉得憋气么?”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想来方才被闷得呼吸不畅。
陆天养目测天下第一楼状况,“你真不去?”
“自然不去。”
阿九的手腕再一次被陆叔叔抓住,向一旁走去,只要不去天下第一楼,阿九起码不会太排斥。
“我固然没有扬名的心思,可也不想看八姐姐和二姐姐扬名。”阿九小脸皱到一起,“哎,还是修炼不到家呢。”
没走出几步。他们来到一个摊床前,陆天养递上铜板买下几个茶叶蛋,拽着阿九站在人相对少的地方,放下木桶,掏出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并用眼神示意阿九也如自己净手。
随后。他从纸包中拿出茶叶蛋,一会功夫便剥干净外面的蛋壳,递给阿九,“尝尝看。”
阿九动了动小鼻子,宛若一只贪吃的小犬,发觉自己的动作太幼稚,也听到陆叔叔低沉的笑声,阿九脸更红了,从他手中拿过比鸡蛋小了两圈的蛋蛋。好奇的咬了一小口,“唔,好吃。”
她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好好吃呢,不油不腻,有着淡淡从茶香,比茶叶蛋更好吃,不知名的蛋也比鸡蛋口感更好。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陆天养剥蛋壳时,瞥见小侄女伸着小舌头添手指……这丫头,哪有一点像大家闺秀?
便是心里抱怨着,他剥蛋壳的速度越发快了,省得阿九把手指头咬掉,真该让对阿九有心的世家公子或是沐焱宇来看看。也许他们会疏远放弃阿九……会吗?
陆天养暗自反问自己一句,看着贪吃的阿九,还是别让他们看到为好。
阿九问道:“什么蛋?”
“帝都独有的一种鸟蛋。”
“哦。”
阿九推开面前剥干净的鸟蛋,忍住口水,陆天养道:“不吃了?”
“陆叔叔不会想着用鸟蛋填饱我的肚子吧。”阿九眼巴巴的看着他。带着几分控诉亦有几许的哀求,“街上的小吃很多嘛,还有没有特别好吃的?我都想着试试。”
陆天养把鸟蛋放回纸袋中,眉梢微挑起,“得寸进尺的丫头!”
他是不是对阿九太好了?
“爹和娘都没买给我。”阿九低头对手指,不信陆叔叔忍得住拒绝。
“好……”
“快走,快走。”
阿九一改方才的失落,第一主动抓住陆叔叔的手腕,欢愉雀跃,“还有哪?我要吃啦。”
其实阿九一直对街上的小吃很流口水,可惜一来她不知是不是好吃,二来又怕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便一直忍着。莫冠杰和姜氏在京城时间不长,必然不能领她吃最地道的小吃。
三哥莫隽咏书生气质怎会屈尊降贵的陪她吃摊床上的东西?
至于两位姐姐……她们眼中登楼展才名比任何事都要紧。
好不容易抓住陆叔叔,阿九不玩个痛快怎舍得放手?
陆天养被她拽着,嘴角微微勾起,心底的异样逐渐散去,还是个孩子……一个小丫头罢了。
闻着香气直奔下一处的阿九突然感觉拽不动陆叔叔,回头纳闷的问道:“怎么不走?”
陆天养双脚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地上,纹丝不动,伸手按住阿九的脑袋微微用力转移方向,阿九看过去……昭华郡主?!陆凌风世子,还有一位身材略显富态的老者正在摊床前指着串烧说着什么。
“是那位?”
“嗯。”
阿九突然拽着陆天养向一旁躲去,好在旁边有一条稍稍安静的小巷子,昏暗的街角足以掩藏住他们,陆天养后背靠着墙壁,阿九差一点挤进他胸口……淡淡的熏香很是醉人,朦胧的月色时隐时现,陆天养移开目光,看向光亮处的神武帝。
“好在他们没见到陆叔叔,保护圣驾的时候溜号,罪名可是很严重的。”
阿九也发觉离着陆叔叔有点太近,忙向后推开两步,抿了抿嘴唇道:“陆叔叔正事要紧,您先忙去。”
夜空中传来几声尖利的哨响,陆天养一把抓回阿九,严声吩咐:“就在这里躲起来,无论街上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要理会!”
“……”阿九从未见过陆叔叔如此慎重。
“听见没?”
“嗯。”
握着她胳膊的手越发用力,阿九不敢迟疑连连点头:“我听陆叔叔的。”
陆天养有几分沮丧的说道,“我真不该把你领到这里来,机灵点,你不必强出头,一切有我,莫兄同韩国夫人的事儿,陛下……不会怪莫兄。韩国夫人蹦跶不了几日……阿九,记住,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我记得。”
阿九手中多出一把弩箭,陆天养担忧的目光越浓,此时夜空中飘下散乱的梅花瓣,用竹笛演奏出的乐曲压住百姓说话的声音。陆天养不敢再迟疑,直奔神武帝跑去。
他从怀里摸出信号,扔到空中,早就不在燃放烟火的夜空被信号的光亮再一次照亮。
阿九握紧弩箭,临街的屋顶出现五六十道人影,神武帝有危险?!
她很听话的躲在墙角,完全没有救驾的念头,暗自为陆叔叔担心,在热闹的夜市上。刺客行刺神武帝相对不好防范,街上的行人不少,到时候百姓奔跑逃命,会让场面越发混乱,给刺客可乘之机。
神武帝也是,明知道外面不安全,却偏爱鱼龙白服便装出游,这不是给保护他的人增加护驾的难度么?
她没见过京城的热闹。神武帝六十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什么热闹没瞧过?
梅花瓣飘到眼前。耳边的竹笛乐曲却如同战曲,满是敌意,这是……东辽国的民乐,莫非是东辽国残存势力?
黑衣蒙面人手持钢刀同样杀向神武帝,陆凌风同昭华郡主同时把神武帝挡在身后,陆天养快于一步。赶到近前,“陛下,臣护驾来迟。”
神武帝负手而立,看着梅花瓣,“东辽国?”
“梅花盟。”
“朕记得东辽太子陆云偏爱寒梅。可惜了,他的倾世之才。”
神武帝脸上挂着几许遗憾,“宵小之辈,尽快诛杀,莫耽搁朕于民同乐。”
“遵旨。”
陆天养起身应向刺客。
陆凌风同样想挥剑迎上去,昭华郡主低声道:“留下保护你舅公。”
刺客凶残,昭华郡主可不想宝贝儿子受伤!于刺客拼命的不是还有陆天养么?!
隐藏在人群中的御前侍卫纷纷现身,拱卫神武帝。
这么看来,神武帝并非没有一丁点的忧患意识。
让阿九和所有刺客大吃一惊的不是神武帝带出来的十二名便衣御前侍卫,而是……周围的百姓并没因为刺客突然袭击而慌乱,也没任何挤压逃命的事件,在人群中有人高声有序的指挥着,随着陆天养不停扔出的信号,人群中的众多锦衣卫撕开照在外面的寻常百姓的衣服,露出锦衣卫的官袍。
在他们的带动下,百姓很有秩序的避开,人流虽不至于一丝不乱,但不至于出现最糟糕的状况。
而百姓中煽动或是急于逃命拼命拥挤的人都被站在房顶上的锦衣卫射杀,陆天养曾吩咐过,无论是谁,但凡不听好命就要死!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任何不听号令的人。
他们的鲜血淋淋倒下足以震慑百姓。
在陆天养同刺客碰面时,周围的百姓已经稀少了许多。
方才还略显热闹的地方,此时空旷了几分,远处亦有众多的锦衣卫挡住拥挤过来的百姓。
陆阎王对场面的控制,堪称一绝。
阿九满眼赞叹,陆叔叔着实厉害,若是领军征战也会是一名悍将。
昭华郡主眸色有异,担心儿子冲动的攻击刺客同时,看向同刺客交手的陆阎王多了几许的称赞之色,“舅舅,他不错。”
神武帝微笑道:“陆天养从未让朕失望过。”
站在神武帝身边,头发花白,弓着腰的老者一脸得色,嘴上却是谦虚的:“不是陛下信任,他也没今日。”
“他既是天生天养,丧父丧母,无亲无故,你这老货怎么不收他为义子?”
神武帝对跟随自己的多年的太监首领马公公最为信任,自是晓得马公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收义子,不过他收的义子多是不怎么争气,最争气的陆天养,马公公却一直当做子侄般照顾着,却从没动过收他为义子的心思。
“他为俊杰,是陛下的忠臣,奴婢……奴婢受过他父辈大恩,又是残缺的废人,何苦为一己私利,耽搁他的前程。”
马公公脸庞略带几分感伤,声音尖细:“他对奴婢的亲近孝顺,已经有人指责他同奴婢狼狈为奸,蒙蔽陛下了。”
昭华郡主皱了皱眉头,马公公借此机会告状的功力可是见涨啊。
“他做锦衣卫指挥使很适合,舅舅……”昭华郡主下意识阻止马公公为陆天增加政治资本。“今日他应变妥当,但这不是锦衣卫应该做的?是他应尽职责。”
神武帝笑了笑,“昭华不满陆天养?”
昭华郡主道:“他做事有时太过冲动,无情,可见此人天性薄凉,并非良善温和之辈。他最好的一点便是对舅舅的忠心。要不然……我能容他今日?舅舅,他几次三番的为难我……同焱宇和我儿子争锋。”
“让他磨砺焱宇和凌风也是好事。”
神武帝护短的拍拍昭华郡主的手臂,“焱宇和凌风是朕的子侄,他不过是朕的臣子,远近亲疏朕还不清楚?”
经过昭华郡主一打岔,马公公准备好的说辞自然不好再出口,默默的退到一旁,小眼睛眨了眨,皇上对长公主的信任无以复加。对昭华郡主的恩宠同样很重,这些远不是他们这群人能比的。
就比如现在陆天养在前面同刺客拼命,最后的功劳许是都没昭华郡主一句话护驾大。
昭华郡主不满陆天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几次三番阻止神武帝对陆天养的封赏,马公公很纳闷,这两人怎么总是犯冲,似前生有仇一般。
“陆天养,尽快解决刺客!”
昭华郡主高声催促。“几名宵小之辈而已,你可是锦衣卫指挥使!”
陆天养不敢分神。面前的刺客并非善茬,身手极好,而且他一人同三人对打,能保持不败,拖延到京城人马来救驾已经不错了,昭华郡主还让他斩杀宵小之辈的刺客?
她怎么不放陆凌风来试试?!
就算他不想分心。还是因一时不注意,胸口挨了刺客一拳,陆天养后退好几部,嘴角隐隐有血丝渗出,“好身手。”
“陆天养!”
刺客首领第一次开口。“你身手也不错。”
陆天养摸了摸嘴角的血,“束手就擒,可给尔等留全尸。”
“哈哈,为太子殿下复仇,我等又何曾惜命?太子殿下才是天下之主,若不是背信弃义的陆江狗贼,一统天下的雄主必是太子殿下。”
刺客看向昭华郡主的目光满是愤恨,“今日便是我等失败,死无全尸,也要斩杀陆江叛徒的独子,以祭太子殿下在天之灵。”
“笑话!真真是笑话!”昭华郡主把陆凌风护得更紧,从腰间抽出软剑来,“有本郡主在,谁敢伤我儿性命?”
昭华郡主虽然没有完全承袭镇国长公主衣钵,但她的身手极好,力气也很大,也曾经在生产前带人护着陆家冲出敌人埋伏的经历,她的武勇也曾名动一时,近些年她不常同人动手,以至于让忘记她曾经的威名。
阿九慢慢的向前移动,挡住一人,“周姨娘,你在这里作甚?”
周姨娘看清阿九,吓了一跳,“你……你……九小姐怎么突然冒出来?”
果然是周姨娘!
方才阿九在后面看就觉得徘徊在神武帝身边的人背影眼熟,“我虽父母出门逛夜市,倒是周姨娘不是说要在府上收拾东西么?怎么有心思出门?”
“我……”
周姨娘把手中的东西往身后藏,狡辩道:“自己一人在府上甚是烦闷,听说八小姐登天下第一楼,我便想出门看看八小姐扬名。”
阿九侧头看了看,了不得,周姨娘手中拿得竟然是火器,周姨娘是来救驾的?可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你最好赶紧离开,否则一会等锦衣卫腾出手来,你说得清楚?”
阿九的话还没说完,周姨娘高声喊道,“刺客身上捆着火药,小心啊,陛下。”
火药?
炸弹?!
阿九忙看去,难怪刺客不慌不忙,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活了。
果然刺客点燃火折子,对陆天养笑道:“我晓得你有安排,可这局我赢了!”
他的手下拼死挡住陆天养,他自己一人直奔神武帝而去……在接近一点,火药就会爆炸,便是炸不死神武帝,也足以炸伤他。
陆天养拼命想摆脱刺客纠缠,只是拦着他的人一样身上带着炸药,他想脱身去救驾,极是困难。
嗖,嗖,嗖,三只箭弩飞过,冲向神武帝的刺客中箭弩倒地,“还愣着?赶紧杀了他呀。”
是阿九的声音?!
陆天养心不慌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小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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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舍身
“此时不把刺客砍死,莫非还等着刺客爬起来点燃身上的火药?!”
阿九不满的话语传进神武帝等人的耳中,随后她再一次同陆叔叔纠缠的刺客射出弩箭。
“阿九?!”
昭华郡主见到阿九后不由得面带愉悦之色,指着不慌不忙,冷静从容操纵弩箭的阿九为神武帝介绍:“她是姜次辅嫡亲外孙女,姜家妹妹同莫冠杰的女儿。”
神武帝看过去,阅遍美色的风流帝王自然明白阿九出落得极好,此时便是年岁小也已经是个美人坯子了:“姜固执的外孙女?!同他倒是不怎么像。”
从神武帝对姜次辅的称呼能听出些许的不同。
唯有神武帝很喜欢,信任的臣子他才会起‘外号’。
阿九并没放松警惕,既然她最后没忍住冲出来,起码要得全功,而且陆叔叔还在危险之中,万一同陆叔叔缠斗的刺客同样身上绑着火药怎么办?
在她很不要脸抽冷子放冷箭的援助下,陆指挥使解决刺客的进程快了许多。
反应过来的御前侍卫也不再干看着,纷纷加入战团,不消片刻,刺客大部分伏诛,即便还有几个苟延残喘的刺客也无力再反抗且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过,在神武帝说刀下留人之前,还活着的刺客全部服毒自尽。
用他们的死亡向东辽太子陆云效忠。
神武帝眸子存了几许的复杂,下令道:“暴尸三日,以儆效尤。命帝国各州府县衙全力清除梅花盟等意图颠覆西秦江山的三国余孽。”
对几次三番反抗,不肯归顺的逆贼,神武帝就没手软过。
“陆叔叔,您受伤了?”
阿九小跑到陆天养身边。看清楚他唇角的血丝,以及被剑刺伤的胳膊,摇头道:“您属下还是得多加训练呢,应变能力欠缺,同刺客缠斗时,还得等您的命令?”
没等陆天养说话。昭华郡主再后面喊道;“阿九,过来。”
陆天养手掌盖住胳膊的伤口,手心粘腻沾满自己的鲜血,低声读阿九道:“郡主殿下叫你。”
“我给陆叔叔处理完伤口再过去。”
阿九发现神武帝已经进入天下第一楼,左右她的‘功劳’无人能夺去,况且她见到周姨娘被御前侍卫带去神武帝身边,她此时过去没准还得替周姨娘打圆场。
该操心周姨娘安危的不是她,而是莫昕卿和辅国公他们。
阿九回头对略带几分着急的昭华郡主道:“一会我再去拜见陛下,眼下……我脚软。脑袋浑浊,得镇定一会才不至于在陛下面前失态。”
昭华郡主微微眯起眼眸,阿九说得话,她一个字都不信,阿九肯留下来是因为陆阎王……成国公世子陆凌风开口:“母亲便依了阿九妹妹吧。”
“凌风!”
“母亲。”
昭华郡主同儿子陆凌风目光相碰,因陆凌风眼中的坚决而迟疑一瞬,点头道:“阿九,你尽快过来。皇上有话问你。”
阿九向昭华郡主挥手告别。
陆凌风瞥了阿九一眼,目光更多的落在陆阎王身上。敌视,抗衡的意图分外明显,自然陆阎王就算是受伤也不会在陆凌风面前弱上半分。
等他们母子转身后,阿九歪着脑袋,眼睛忽闪了两下,“陆叔叔有没有发觉成国公世子……”
“阿九侄女在意他?”
“不是。”
阿九忙摇头。陆天养凛冽的神色渐缓和,带着引诱问道:“你想说他只听从郡主殿下?没男儿的担当?还是说陛下对他的宠信,疼惜?再过两日,陛下定会同意他和太子殿下爱女的婚事。”
“我是觉得成国公世子仿佛同上次见面略有几许不一样。”
阿九皱起眉头,显出几分困惑。“以前成国公世子很爽朗,方才我看他更多几许的内敛,隐隐有一股阴郁。”
陆天养道:“你看错了。”
“也许。”阿九不再思考陆凌风神色的变化,反正他同自己也没牵扯在一起的必要,“我先帮陆叔叔上药。”
“小伤口,其实不用……”
“不行。”
阿九揪住陆天养的衣袖,向一旁拽去,“不上药,伤口会感染的,万一化脓,陆叔叔的胳膊保不住怎么办?不是我吓唬陆叔叔您,伤口一定要要处理干净。”
把陆天养安坐在路边腾空的茶楼里的椅子上,阿九示意刘铁成拿外伤药。
刘铁成眨了眨眼睛,“大人?”他怎么完全不明白呢?
“外伤药,准备热水。”阿九瞪了刘铁成一眼,好木讷的属下,陆叔叔真可怜呐。
“哦。”
刘铁成连连点头,转身极快的去准备了,不怪他反应慢,而是陆大人从没当着属下的面上药,处置伤口,在一众属下面前,陆天养就像是不可战胜,不知道疼的金刚,受再重的伤,陆大人也会自己躲起来上药。
“您自己宽衣,还是我帮您?”
“……”
陆天养耳根子微红,“阿九,你不知羞的?”
“不过是露膀子而已,同知羞有关?我不是您的侄女嘛。”
阿九发觉陆天养眼神不妥,似自问又似问他,“莫非陆叔叔害羞了?!”
三十好几的男人害羞?阿九觉得自己往日灵敏的感觉今日有点问题,先看错成国公世子,又把陆叔叔看成含羞,没经历过美色的男人?!
陆叔叔可是中过焚蛊之毒的,苗女只下负心薄幸的情郎,
陆天养除去受伤臂膀的衣袖,大半的衣服还是罩在肩上的,阿九微微瘪嘴,真是小气,不过陆叔叔的身材真心不错,胳膊上有肌肉,胸口也可隐隐看到紧致的胸肌。难怪他穿衣服很好看,有身材的男人穿什么都很显眼的。
阿九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清洗伤口,宛若蜻蜓点水,陆天养收紧拳头,察觉肌肉绷紧,阿九道:“很疼?”
“不是……”
这点疼痛对抗衡焚蛊之毒十几年的他来说。着实不算事儿,只是阿九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有股难言的紧张。
“不疼就好。”
阿九很快把伤口清洗干净,厚厚的外伤药抹上了好几层,用干净的白绢包住伤口,顽皮般打了蝴蝶结,“今日我帮陆叔叔处理,明日记得还得上药。”
刘铁成伸头,“上药。属下到是能帮大人,可白绢上的活扣,属下不怎么熟练呐。”
“住嘴!”
陆天养喝止刘铁成,背过身去,穿上衣衫,只听阿九在身后道:“小心伤口,崩裂开就麻烦了。”
顺便阿九看到陆叔叔后背也有几块背肌,此时不是说笑的时候。阿九抿了抿嘴唇,后退了几步。同样转过身去,向隔壁灯火通明,被众多侍卫拱卫的天下第一楼看去。
西秦帝国承袭秦朝,士兵的甲胄多是染墨一般的黑色,在深夜,碰见一身黑甲且彪悍的西秦兵足够敌人头疼。
不过这次神武帝遇刺。五城兵马司的几位都督救援迟缓,远不如锦衣卫这只‘杂牌军’给力。
今日,因为陆指挥使应变得当,英勇不凡,锦衣卫在神武帝心中只怕不再是打听消息的细作。声望权柄想来会更胜一筹。
但是……
陆天养:“小小年纪,正当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总是皱眉,叹气作甚?”
他见不得阿九眉头紧锁,长吁短叹。
“陆叔叔不怕么?”
“嗯?”她是为他叹息?犯愁?
“您表现得太好,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羡慕,与其说锦衣卫威名赫赫,不如说凶明显赫,朝臣不愿锦衣卫越发受陛下重视。锦衣卫权柄越重,朝臣越是不安。”
阿九冷静犀利的指出,“况且今日陆叔叔表现得太好,好像提前就知道……”
“阿九侄女。”
陆天养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又怕阿九多想,认为自己不识好人心,想解释一两句,阿九突然跑出去,直奔赶过来的莫冠杰和姜氏,“爹,娘。”
只见她像是乳燕一般飞扑到姜氏怀里。
因为背对,陆天养看不到阿九的面色,想也晓得她一准扬起娇俏的小脸——撒娇。
聪慧,冷静,甚至无情的小姑娘,陆天养见到不少,唯有阿九让他有疼惜的心思,他晓得并非简单的报恩……若只为报恩,把他们一家安全护送回京,且在诏狱里对莫冠杰的关照,已经足够偿还当年的恩情。
在法华寺,阿九为他寻来解毒的大夫……陆天养喃喃:“前恩已了,又添新恩,还是无法不照看阿九……侄女。”
“陆贤弟。”
莫冠杰脸上露出几分焦急,先拱手谢过:“阿九给你惹麻烦了。”
“莫兄严重了。”陆天养正色道:“阿九侄女在圣前表现极好,一会皇上必会有赏赐,若不是她果决,我同刺客还得纠缠一阵。”
姜氏揽着阿九,看向他的目光透着戒备。
果然,结好莫兄容易,想得到姜夫人的认可,以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是很困难的。
“在夜市上碰到阿九侄女,担心她独自一人迷路,便同她多说两句,想着把她带到天下第一楼去同莫兄回合,没成想碰见刺客,阿九侄女以身犯险,是在下的不是。”
陆天养收敛一身的煞气,诚心诚意的认错,“还望姜夫人谅解在下一时莽撞让阿九侄女涉险。”
刘铁成在后面看着暗自咂舌,陆大人何时这般谦卑?只怕也就是姜夫人……怎么有种讨好……岳母的感觉?不行,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脑子也是不清楚的。
阿九小姐同陆大人?
怎么可能?!
他们是最最正常的长辈和晚辈的关系。
姜氏淡淡的笑道:“我还要多谢陆大人,怎会怪罪您?”
话说得客气,语气也和蔼,但姜氏把阿九紧紧的拽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阿九,几次三番让阿九同陆指挥使碰面。已经让姜氏很不高兴了。
就算每次都是巧合,可这几率也太巧了。
夜市这么多人,陆指挥使又忙着安排护驾事宜,若不是故意为之,他根本碰不到阿九。
就算姜氏犹豫是不是把阿九嫁给自己的侄子,陆指挥使绝对不在姜氏选女婿的范畴。不说年纪相差几岁,就是陆天养的出身,资历,以及官场的前景,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别人看不出,姜氏却隐隐有种感觉,陆天养对阿九的关照,有越过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姜氏对阿九的婚事极是在意,从去年开始。她便开始着手准备了,挑选适合阿九的人家,打听青年才俊的性情,她自己这辈子做了莫冠杰的继妻,虽是过得也很平顺,但终究心底隐隐有股遗憾。
因此她盼着唯一的女儿阿九能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亲事。
莫冠杰开口问道:“听说有人被晓得刺客身上藏着火药?当时状况很是凶险?”
“爹,那人是周姨娘。”阿九从姜氏身后探出小脑袋,莫冠杰脸色一变。扶额呻吟:“周姨娘?果然是她?!”
“最奇怪的是周姨娘竟然拿着火器,我看许是辅国公给周姨娘防身的。”
“……”
莫冠杰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你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我还挺得住。”
此时,姜氏再也挡不住阿九了。
阿九语速很快,“周姨娘已经被带进天下第一楼去,想来陛下一定会问她的。方才二姐姐和八姐姐应该都登楼成功。不知会不会还留在天下第一楼中,若是她们两个在,许是能帮周姨娘解释几句,我看周姨娘似被吓坏了,刺客着实是一批亡命之徒……好在爹前些天给她放妾书。”
言下之意。应该牵连不到莫冠杰身上去。
“麻烦,真真是麻烦。”
莫冠杰懊恼的锤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就算她不再是莫家的妾,一旦她君前失态,后果难料。”
他想说当时阿九应该去天下第一楼,可这话他没底气说出口.
一来阿九不是不为莫家着想,皇上不说召见,阿九主动凑过去,反而会引起皇上的反感。
二来就算阿九在天下第一楼里,皇上垂询周姨娘,阿九还能代替她回答不成?
一个不好,整个莫家都得受牵连。
他为堂堂男儿,把事情都扔给幺女岂是做父亲,做家主所为。
莫冠杰掸了掸衣袖,“夫人暂且在茶楼歇息片刻,我去请见陛下。”
“老爷当心。”
姜氏很识大体的点头,“外面的事情,妾身不好多言,许是事情没老爷想得严重。周姨娘毕竟是辅国公的爱女,总是有些见识的。”
周姨娘再无用,不争气起码不至于主动揽祸事上身。
莫冠杰点点头,转身向天下第一楼走去,陆天养随后跟上,“莫兄,我同你一起去。”
等到两人走后,阿九乖巧的站在姜氏面前,手摇着姜氏的胳膊,“娘。”
“你答应过我什么?”
“不惹事,不出风头,不乱跑。”
阿九加劲摇晃着,声音极为绵软,辩解道:“其实我做到了,只是……只是……刺客突然绑着火药冲过来,我看他身上的火药起码能炸平天下第一楼,万一爆炸,许是会波及我,况且我手中有陆叔叔给的弩箭,我没想着……”
声音压得很低,阿九道:“救驾,只是自救,自救而已。”
姜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阿九的额头,心疼的说道:“吓到了吧。”
“还好。”
总算哄好娘亲了,阿九心底很是得意,靠在姜氏怀里,轻声道:“周姨娘没有勇气救驾,可她确实晓得刺客的消息,您说是谁透漏给她的?咱们府上管得还是不够严。”
“我晓得了。”姜氏点点头。
阿九眸色深沉,多了几分方才没有的锋芒,“另外……这事透着蹊跷,刺客为东辽太子复仇……与其说复仇,不如说他们在舍身成仁。”
“什么?”姜氏略觉得糊涂,“舍身成仁?!”
“许是我想多了,但这群刺客出现的时机太凑巧,若不是有陆叔叔在,救驾之功是成国公世子的,不过,便是陆叔叔拼死拼活,只怕也赶不上成国公世子,因为昭华郡主也在,她又对陆叔叔多有不满,郡主殿下着实很疼爱成国公世子。”
昭华郡主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为儿子许是会生生的夺去陆叔叔的一部分功劳。
弄不好,没准陆叔叔反倒会惹神武帝怀疑,毕竟陆叔叔的临场反应实在是太及时,太准确了。
若神武帝相信他提前得到消息?以陛下为诱饵,意图争取救驾之功的话,陆叔叔……又该怎么办?
阿九咬着下唇,陆叔叔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人构陷吧,自己方才的提醒,他可曾在意?!
“昭华郡主只有世子爷一子,虽是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但她疼世子爷的心思,和我疼你是一般无二,甚至比我更疼世子爷。”
姜氏抿了一口茶,“世人都说昭华郡主天分不足,不适合承袭长公主衣钵,其实并非如此,她是不愿意把过多的精力耗费在其余方面上,她更愿意做一个贤妻良母,同成国公琴瑟和鸣,儿女孝顺。”
门外来了一位内侍,“皇上口谕,宣莫冠杰之女——莫氏盺怡觐见。”
姜氏手腕一抖,示意阿九自己当心,阿九点点头,不该出的风头决不能出,娘只想她做个平凡的小姑娘,而不是被盛名所累的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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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送走
天下第一楼里气氛并没因为神武帝遇刺而显得凝重,在神武帝身边是几名方才登楼成功的才子才女。
他们轻言妙语把神武帝哄得十分开怀。
一扫方才遇刺后的沉闷。
阿九随着内侍走进来,稍稍瞄了一眼,神武帝不愧是开国帝王,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他很有兴致的垂询方才天下第一楼出的考题,听到莫昕卿的解法后,脸上露出一分惊讶,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莫昕卿。
“陛下?”
“开山王用此法解开过谜题。”
神武帝满怀追忆,昭华郡主斜睨莫昕卿一眼,“你见过父亲遗留下来的手稿?”
莫昕卿唇边含笑,款款的福礼,“臣女一直很敬佩开山王爷,王爷的手稿臣女不曾见过,倒是听外祖父提起当年王爷的智勇双全,从残存下的传说中,臣女推演出来的。”
“辅国公?!”
神武帝问道:“他敢同你提起开山王?”
这句话让莫昕卿楞了片刻,莫昕岚在旁边冷眼瞧着莫昕卿被神武帝反问,她们的外祖父被开山王沐逸教训过,当时同开山王的关系并不亲近,这一点莫昕卿并不知情。
毕竟莫昕卿一年中有大半年去山东老家陪伴老太太。
外祖父和舅舅们最为疼爱的人是她莫昕岚、
莫昕卿见气氛不妥,冷静的回道;“外祖父粗中有细,最敬佩的人反倒不会在外人面前经常挂在最边上,私底下,外祖父总是对臣女说,最佩服开山王,况且臣女也向往陛下一统天下时的英雄事迹。英雄辈出,群雄逐鹿的年代总会有很多让人铭记的事迹。”
“二姐姐,也喜欢听外祖父讲那些事情吧。”
莫昕岚被点名,在神武地垂询的目光下,她也只能顺着莫昕卿的话说,“外祖父对陛下敬佩有加。他说当当初见到您,就知道您是雄主,是一统天下的大英雄。外祖父曾说过,效忠于陛下您,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事儿。”
神武帝目光在两位妙龄少女中间游走,出众的相貌,出色的才情,她们不似辅国公的外孙女。
“莫冠杰,你的女儿着实不凡。朕看她们随了你。”
“陛下过誉了。”
莫冠杰忙叩谢神武帝,“臣不敢居功,还是辅国公寻常教导的好。”
神武帝笑声更通透,“不过,最出色的一个却是你亲自养出的。”
正好阿九屈膝:“见过陛下。”
莫冠杰最出色的女儿指得是谁不言而喻,别看莫昕岚她们两个又是成功登顶天下第一楼,又是奉承神武帝,几次三番提起开山王。意图拉近同开山王一脉的关系,好一顿忙乎。尤其是莫昕岚一直等着彻底扬名立万的机会,没想到最出风头的人不是她。
对阿九得到神武帝另眼相看,她总归有几分意难平,虽是她隐藏得很深,也想同阿九和睦相处,同阿九一较高下的心思同样是存在的。
她今日才隐隐发觉。一项被她无视的莫昕卿同样有着不弱于阿九的光芒。
究竟谁改变莫昕卿?!
还是她从没弄明白自己的八妹妹?
神武帝对阿九和颜悦色,即便阿九方才没有跟过来,昭华郡主也没少在神武帝面前提起阿九的出色,神武帝由此对阿九更多几许的好感,“方才多亏你提醒朕。”
“臣女只求尽到本分。做力所能及的事儿,陛下能转危为安,不在臣女。”
“你同朕说说,再于谁?方才莫昕岚说是朕天命所归,莫昕卿说朕洪福齐天,竟然让周氏撞见刺客捆火药。”
神武帝扶着椅子扶手,目光灼灼的紧盯阿九,“她为周氏辩解亦有几分道理,火药若最开始就捆在刺客身上,危险性更大,弄不好没见到朕,火药先沾上火爆炸了,朕想听听你的说辞。”
莫昕卿果真细心如发,很少有人会注意刺客捆绑火药的时间和地点,她偏偏想到了。
阿九低声道;“若臣女说,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当居首功,正因为有他面对突发状况,不仅舍身护驾,还临危不乱的坐镇指挥,才让陛下化险为夷。臣女以为,陛下既是帝国天子,万民主宰,帝国的气运是最强的,然再强的气运,也需要能人忠诚之人辅佐。”
“陆天养在你眼里就是辅佐朕的能人?”
神武帝冷哼一声:“他给了你怎样的好处,让你处处为他说话?”
“臣女一路回京,多亏陆指挥使护送,对他自是多有感激。”阿九并不在意神武帝射过来冰冷的目光,扬起下颚,清澈的眸子里除了真诚外,亦有一丝别样,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从容气势。
气势不是绝对的优势,可更容易让她牵引着神武帝等人的注意力,让她的话更容易被相信。
莫冠杰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记忆中的阿九聪明是聪明,却没今日的气势,他蹲诏狱时,阿九越发出色了?
“见端倪而窥全貌,视局部而掌全局。一路行来,不提别的,臣女对陆指挥使的妥善安排,以及在危机关头的应变反应敬佩不已。在同等状况下,没人比他做得更好。刺客行刺最后以失败告终,一是天佑我皇,二是陆指挥使成功让百姓有秩序的撤离,没有因为刺客的事儿,造成慌乱,引发意外。“
阿九再一次屈膝,“臣女自幼受外祖父和父亲教诲,对人已诚,尤其是面对陛下不可欺瞒,也不可奉承巴结亡故实际状况。陆指挥使便是对臣女有恩,臣女万万不敢因为这份恩情,就在陛下面前毫无根据的胡说。事实胜于雄辩,陆指挥使做到了很多人无法做到的程度。除了他本身的才华之外,想来寻常时他也是没少思索,如何在危急关头,履行陛下赋予他使命。保护帝都安稳,为陛下您尽忠职守。有道是,居安思危,陆指挥使正是深得其精髓,才能做出最适当的决定。”
陆天养脸上的面具阻挡住任何的窥视。
谁都没想到,阿九不为自己争功。也没像她两位姐姐一样为自己家族捞取好处,而是把有阎王之名的锦衣卫指挥使称赞一番,关键在于她言之有物,并非浮夸。
神武帝扫过陆天养,道:“具体说说。”
皇帝的疑心较重,即便阿九说得真诚,他还是对此存了一分的疑虑,怀疑阿九同陆阎王勾结,进而示好莫冠杰……莫冠杰对陆天养如何。神武帝并不担心,但姜次辅是神武帝最为看重且委以重任的文臣之首,若同锦衣卫牵扯过多,着实不是神武帝希望看到的。
阿九看都没看陆天养,板着小脸,以最客观,公正的话语说起一路上的经过,着重提起在密林遇见刺客时。陆阎王的卓越表现,在她生动的描述之下。神武帝都听得聚精会神,犹如身临其境。
等到阿九停住口后,神武帝感慨的说道:“果然不凡。”
陆天养忙抢步上前,躬身道:“臣愧不敢当。”
“你的功劳,朕记下了。”
神武帝从椅子上起身,“改日朕自会论功行赏。”
“谢陛下。”
陆天养再一次谢过神武帝。
马公公得皇帝示意。明了的高呼:“圣驾回宫。”
神武帝在侍卫的簇拥下返回皇宫。
昭华郡主对阿九道;“你年岁尚幼,莫不要因一时的感激而识人不清。”
“我记得郡主殿下所言。”
“……”
昭华郡主晓得阿九没往心中去,默默的叹息一声,还是得同姜氏说说,便是儿子陆凌风娶不到阿九。也不能好好的姑娘被陆阎王迷惑,陆天养……她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回去的路上,昭华郡主询问儿子:“你宁可听你祖母的话?”
陆凌风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为难,涩然道:“祖母对儿子说起过,儿子不愿意您同祖母为亲事而不和,太子殿下德行有加,太子妃所生的嫡女贤良淑德,同儿子年岁也相当。母亲虽是另有人选,儿子只是将阿九当做妹妹看待,她并非不好,而是年龄着实不适合,祖母盼着抱孙子不是一日两日了,父亲一样想儿子早日有后。”
提起成国公陆江,昭华郡主反对的心思歇下不少,这些年成国公对她着实不错,她也甚为喜欢陆江。
“太子殿下礼贤下士,德行无错,又有皇后娘娘在背后支持,地位很稳固,母亲您担心成国公府卷入夺嫡之中,完全没有必要。就算儿子娶了太子殿下的女儿,莫非还把成国公一脉和外祖母卖给太子殿?”
从陆凌风的话语里,不难听出一旦太子殿下地位不稳,他对太子的女儿并不怎么当回事,似在做投资一般,太子将来登基,自是很好,若太子中途翻船,被哪位皇子拉下马去,陆家也不会因为姻亲关系就为其陪葬。
以成国公和镇国长公主的实力,足以保证陆凌风可以随心所欲,
昭华郡主皱了皱眉,“你这话我却不愿意听,即是娶了太子殿下的女儿,她便是你妻子,怎能因太子得势与否而对她是好是坏?凌风,为人行事,不可太过算计。陪伴你一生的妻子,便是她不够讨你喜欢,你也该尊重她,保护她。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儿,你决不能做。”
“儿子记得。”
陆凌风低头做认错状,“儿子只是想让母亲明白,我万不会因美色和姻亲就改变陆家的中立地位,也不会影响外祖母和舅舅们。”
“终究还是有影响的。”昭华郡主见儿子对太子之女的看重,不愿让儿子失望,“你的亲事也不能全听你祖母的话,过两日等母亲病情好转,我再同你外祖母说说看。”
“外祖母的病……”陆凌风担忧的说道;“这些年总是犯病,就不能根除么?”
“哪有那么容易去跟儿?能维持着不经常犯病,让她减轻痛苦就很好了。”
昭华郡主无奈的摇头,“不是当年在疆场上留下的旧疾,娘亲也不至于受这许多的苦。”
“儿子听说西南出了一位杏林妙手,已经派人去请了。不日便到京城,希望杏林妙手对外祖母的病情有帮助。”
“但愿吧。”
昭华郡主拍了拍陆凌风的手,“你外祖母只是严厉些,其实她很疼你,对你同炎宇一般无二,在孙子辈中。最为看重你们两人。她只是对……你祖母的言行有些看不上。”
“儿子也愿意同外祖母亲近的。”
陆凌风赶忙表态,“过几日,儿子随您一起去拜见她,多陪外祖母几日。”
昭华郡主面露喜色,对儿子是满眼慈爱,嘴上却道:“你去陪伴你外祖母,还是去看你外祖母身边的闺秀?”
“自是陪伴外祖母的。”陆凌风极为擅长丹青,尤其是善画美人。
去年为画出帝都十二位美人,他没少为此费心思。
镇国公长公主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才色双绝的美人。入紫衫卫的闺秀在同龄中都是出类拔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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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帝离去后,莫冠杰同陆天养告辞,阿九静静的站在莫冠杰身后,陆天养几次看过去,她只是低着头,做出一副同自己不相熟的样子来,完全不似方才在神武帝面前为自己请功。
只有他自己知晓方才的感动,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为他着想。
“莫兄尽快让周氏大归为上。”陆天养忍不住提醒莫冠杰一句。
纵使神武帝信了莫昕卿的话,不会让人彻查周姨娘。可对她总是不待见和怀疑的。周慧娘出现的时机太赶巧,留着这样一个人在后宅,莫家没准会被什么人缠上。
莫冠杰一脸严肃的颔首,领着三个女儿同姜氏回合后,返回莫家。
一进门,莫昕卿便随着周姨娘跪下。磕头道:“还望父亲饶了姨娘。”
“老爷……妾只是去逛夜市,并非有所图。”
周姨娘直到现在还显得惊魂未定,以前总以为看人救驾很简单,只要冲上去就行了,可只有发生在前。她才明白救驾之功虽是重,却也危险到极致,她在凶残的刺客面前,根本迈不开腿,跟怕刺客点燃火药,将她炸尸骨无存。
在生死考验上,她怂了,退缩了。
辜负了女儿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若不是莫昕卿帮她说话,周姨娘许是会被东厂的带去审讯。
这同后宅的争宠完全是不同的,周姨娘宁可在后宅同姜氏争,也不想再经历救驾的事了。
莫昕卿道;“姨娘虽是有错,但皇上并未责怪她,还请父亲念在姨娘多年不易的份上,宽恕她,若此时让姨娘大归,外人定会说您无情,或是另有野心,对父亲的仕途会有影响的。”
“我行得正,不怕人言。”
莫冠杰道:“卿姐孝顺生母的心思,为父能明白,今日的事暂且不提,我出放妾书,让她大归,并非是因为嫌弃她。一时不愿再为咏哥儿耽搁周姨娘,二是不愿弄得家宅不宁!”
“你起来,今日不管你如何说,她一定要大归的,物什收拾不完,过后你做女儿给她送回去,夫人和我不会贪她一分的私房银子和物什。”
莫冠杰无情的拒绝再让周姨娘慢慢的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不想再家里再见到她。”
“爹……”
莫昕岚张了张嘴。
“谁再多言一句,维护于她,谁就同她一起离去!我便是没人送终,也不能因一时心软留下一个惹祸的根苗。”
莫冠杰拂袖而去,拒绝听任何人为周姨娘求情,此时别说莫昕岚和莫昕卿,就算是他唯一的嫡子莫隽咏都不管用。
莫昕卿重重的叹息一声,搀扶起周姨娘,“母亲,我先送姨娘回屋,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姨娘回辅国公府。”
“卿姐儿也别怪你父亲无情,不肯体恤你姨娘,今日的事情闹得太大。你姨娘不似过去平和,她的执念太深,当断不断,不仅害了莫家,对你姨娘也不见得是好事。早些大归,平静下来,许是她能明白几分完事不得强求的道理。”
姜氏没有露出任何的得意之情,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头到尾,姜氏就没把周姨娘放在眼里或是心上过。
只有周姨娘把姜氏当做对手。
“多谢母亲。”
莫昕卿向姜氏点点头,扶着失魂落魄的周姨娘离开。
姜氏看莫昕岚笑道:”今晚意外频出,你父亲又因为周姨娘的事心情烦躁,岚姐儿登上天下第一楼,名扬京城,这桩喜事一定要庆祝一番的。多少闺秀在天下第一楼的难题面前折戟沉沙?岚姐儿争气,老爷也是高兴的,这也是莫家的光彩。”
“庆祝就不必了,不过是登上天下第一楼,况且也不是只有我一人登楼成功,八妹妹得到的筹数比我还高。”
“那就一起办,趁此机会也庆贺老爷从诏狱平安出来。”
阿九丝毫没露出任何羡慕之色,莫昕岚稍稍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有几许遗憾,“九妹妹将来也会有机会的,不过,她在陛下面前的奏对,比我和八妹妹要好上许多,只是……母亲,九妹妹不该提起陆指挥使。”
姜氏点头道:“一会我会训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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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夜思
姜氏的一句话堵住莫昕岚的口,即便阿九做得不妥,无论如何轮不到莫昕岚教训她。
莫昕岚淡淡一笑,“那母亲同九妹妹说话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言罢,莫昕岚离去。
“你在陛下面前替陆指挥使说话?”
“没有。”
阿九摇头否定,“我只是实话实说嘛,陆叔叔确实做得很好,晚上时,是救驾功臣,娘,您说昭华郡主为何屡次看不中陆叔叔?”
“就凭他处置过的勋贵,昭华郡主还能容忍他,就算客气的。”
“昭华郡主怎么不去寻陛下的错?若不是陛下有心,或是勋贵骄横跋扈,陆叔叔也没那么容易整治贵胄们。”
姜氏的目光透着几分疑惑,以前阿九虽是叫陆阎王为叔叔,可没今日这般亲近,仿佛把真把陆阎王当做长辈尊重,若只是长辈,姜氏不觉得担心,可万一……不怕阿九,姜氏怕陆阎王‘别有用心’。
“今日之后,咱们总算是还上陆指挥使的恩情,往后阿九你不必为报答他而再过于亲近他。不管他是不是奉旨查办勋贵,你父亲是清流,同他过于亲近,并非好事。你二姐姐的担心也有道理。”
“我记得,这是最后一次啦。”
阿九怯生生的走到姜氏面前,为自己辩解:“许是我脑袋糊涂了,才想给陆叔叔说上两句,娘,您不晓得,当时情况极是凶险,而陆叔叔孤独迎战,太孤单,太无辜。”
在昭华郡主护着生子之时。陆阎王显得更为可怜,再被谁算计的话,阿九心里不落忍,能帮一把,自然就帮就帮一把。
“以后你能做到?”
“能!”
阿九回答的掷地有声,姜氏又仔细的问起面君的经过。沉吟一会道:“往后你要谨慎一些,我看皇上对陆指挥使是信任的,否则陛下能容下你一番说辞?阿九,心善,知恩图报是好的,可不能因为这些就让自己陷入麻烦中去。”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你都能帮得过来?”
姜氏本不愿意让阿九变成冷漠自私,如同莫昕岚一样斤斤计较得失,但阿九同陆阎王之间若有所悟的亲近。姜氏担心,并非是怕陆阎王牵连到姜次辅和莫冠杰,姜氏和阿九都明白,莫昕岚所担心的事并没发生,阿九只是陈诉事实,而阿九讲的‘事实’,神武帝早就得到过回报。
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厂卫之外,神武帝还有其余的密探。就近监察锦衣卫几位指挥使。
一旦莫家同陆阎王形同陌路,神武帝才需要担心这两人另有所图。
同时。姜氏还需要考虑莫冠杰的态度。
从莫冠杰把周姨娘送走便知,他——心性纯正。
若对陆阎王太苛求,或是太过疏远,莫冠杰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怨言。
阿九只是莫冠杰的女儿之一,姜氏希望阿九同莫冠杰最亲近。所以阿九不能似么莫昕岚百般看陆阎王不顺眼,屡次为前程等事挑陆阎王的错处,甚至为外祖父家算计同陆阎王敌对。
“你爹恩怨分明,阿九,在这上你得多像你爹学习。不能因私情而影响大义。你看着,若陆指挥使做了不符合你父亲操守的事儿,第一个折子弹劾他的就是你爹。“
“嗯。”
姜氏见阿九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再当着女儿面提起陆阎王,省得句句不离他,阿九反倒记得深刻。
拉着阿九的小手,姜氏欣慰的笑着,阿九能感觉到母亲的喜悦,得意,以及满意,小脸微红,“娘,别这么看我啦。”
“我女儿如此优秀,怎能不看?”
姜氏揽住阿九,蹭了她额头,“不是登上天下第一楼才是出色,虚名不要也罢。”
“娘……”
阿九小脸迈进姜氏怀里,软磨硬泡的撒娇让姜氏抱着她走,尽情的享受母亲的疼爱。
母女两人一起向九和居走,前面的婢女提着灯笼照路,转过回廊后,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二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嗯。”
莫昕岚裹紧披风,呼出的气息遇冷化作白雾,寒风吹拂得脸颊生疼,眼底满含一丝丝的水雾,显然被方才的一幕刺激到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出名,姜氏也不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她本想去客厅安慰姜氏,劝说她莫要责怪阿九,甚至给姜氏准备了补品。
可是她看到姜氏那么疼阿九,便是阿九做得不好,不如她以大局为重,不如她名声显赫,为莫家着想,姜氏也把阿九当做宝贝疙瘩,不舍得责怪一分。
母亲……她从未体会过母亲的疼爱。
姜氏为何不能分给她一分呢?
莫昕岚略带几许失落向回走,自言自语:“是不是得到的越多,越是想要得到呢?”
以前她只是敌对任何的继母,同姜氏再见后,莫昕岚便想着多亲近于她,可惜……姜氏不会因为她扬名立万,就把她当做女儿看待,莫昕岚心死了。
她就不该对姜氏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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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昕卿在周姨娘面前愁眉不展,周姨娘这次彻底没了精神。
过了好一会,莫昕卿放下心事,宽慰她道:“机会已经给您,您不仅没抓住,还差一点惹下大祸,父亲……父亲哪里一时半刻不想见您,姨娘,还是按父亲说得先离开府吧。”
“我……我……还能回来么?”
“回来?”
莫昕卿好笑的问道:“回来作甚?您对父亲还不够失望?还想着再回来?”
周姨娘张嘴欲为自己辩解,最后无力的垂下头,莫昕卿不落忍,”娘,这世上不是只有父亲一人,您何必在他一颗树上吊死?就算你哭死。父亲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您同他为人处世之道相差太远,你根本不明白父亲所想。”
“我?”周姨娘嘤嘤嘤的哭泣。
“不是光有美色就能打动男人,我本以为您受外祖父的影响不得父亲欢心,今儿我才明白,您同父亲不合适。便是留在府里,一辈子也别想父亲同您交心,还不如先离开,或是另寻良人,或是……或是离着远些,您能想得通透一些,许是还有同父亲复合的机会。”
“机会?”
周姨娘眼巴巴的看着女儿,“什么机会?”
“天机不可泄露!”莫昕卿神秘的眨了眨眼睛,“我总不会害您。娘,您再在府里待下去,只会让父亲更加看不起你,得不到他的尊重,失去自尊,活着也没意思,我先把您送去庄子上,你养好身体。再图其他。”
“姜氏……姜氏……母女,我恨呐。”
“您对她们的怨恨。我帮您报复。”
“真的?”
“我何时欺骗过您?”
莫昕卿一派真诚,终于让周姨娘点头暂且离府,她便歇息在周姨娘屋子外间的炕上,她早就不习惯同周姨娘一起睡。
翠儿侍奉她拖鞋时,问道:“用不用让人看周姨娘?”
“不用。”莫昕卿烦躁的合上眼睛,怕死的周姨娘连救驾之功都能错过。还能为大归寻死觅活
周姨娘总是她生母,她不好责怪,莫昕卿不知该怎么同师傅解释,好在原本的计划并没出岔子……只是阿九在圣前的奏对让人意外,陆天养极有可能会更得神武帝信任。
这是很多人不愿意看到的。
莫昕卿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隐隐约约能听到周姨娘呜咽声,睁开眼睛看着棚顶,哭有什么用?!
“小姐,奴婢给您倒杯茶水?”
“嗯。”
披上外衫,莫昕卿半坐起身子,接过温热的茶盏抿了一口,“以姨娘的状况,回辅国公府也落不了好处,外祖父不见得能容忍她。”
翠儿担心的问道:“若是连门都进不去,谁还能护着周姨娘?”
“外祖父比父亲的胆子还要小,别看他骄横跋扈,但在陛下面前,跟猫一样乖顺。今日周姨娘差一点被当做刺客的同党被抓起来,外祖父对庶出一贯看不上,姨娘又是被父亲赶回去的,还想辅国公府上下都护着她?”
莫昕卿道:“与其被人拒绝,落了面子,不如早早的去庄子上,人啊,在于识趣。”
“若是三少爷送姨娘回去呢?”翠儿问道。
“一样,外祖父看三哥也不顺眼,便是一向最受宠的二姐姐,也没外祖父的面子和富贵要紧。”
莫昕卿道:“我不操心她在庄子上的日子难捱,而是想着九妹妹……见她今日的表现……只怕我同她没法善了。既然如此,我便送她一份大礼。”
“主子?”
“我本不想同她为敌,可惜事事不如人愿。而且我答应过姨娘,不让姜氏好过,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莫昕卿把茶盏放到一旁,撤去衣服重新躺下,“吹灭蜡烛。”
再烦心也得休息。
这个夜晚很多人都失眠了,成国公听说夜市上出现刺客后,久久没有说话,昭华郡主并没发觉成国公的异样,一个劲的说起梅花盟刺客的凶残,欲取陆凌风的性命。
成国公陆江轻声道:“陆云太子……总归是我辜负他。”
“你是顺应天意,他们这群反贼就是见不得你过的好。”
昭华郡主提起以东辽太子名义作乱的逆贼就恨得牙痒痒,这群反贼总是寻成国公的不是,恨不得把陆江千刀万剐泄愤,几次三番寻找机会灭掉陆家满门。
正因为这群反贼,昭华郡主生陆凌风时坏了身子,无法再有身孕,没能再得个女儿。
陆江笑容含着一抹歉意,揽住昭华郡主,“郡主,跟我在一起,让你几次三番落入危险中,我着实对不住郡主。”
“我倒是不怕宵小之徒,只是不愿你承担旁人的非议,误解。当年东辽皇上怀疑你,意图灭你满门,又怀疑太子陆云,也不至逼得你归顺舅舅。就东辽皇帝昏庸不辨是非的样子,根本不值得辅佐。”
陆江眸子黑亮,深邃,长衫纶巾,一派儒雅,似一尊美玉,“我归顺陛下,从没片刻后悔,得到郡主垂青下嫁,亦是今生最大的幸事,旁人的非议,不过是羡慕于我位高权重,郡主贤惠,凌风很争气,此生我再无遗憾。”
“也是,咱们过得和美,他们才更生气,更加怨恨你。”
昭华郡主靠近陆江怀里,“我怕他们影响凌风。”
“郡主,凌风的身手是你我教出来的,他们伤不到他。”
陆江的吻落在昭华郡主眼睛上,昭华郡主似承受不住一样闭上眼睛,因此错过了陆江眼底的异色和别样深沉,把郡主抱紧,低声到:“谁也不能伤到凌风,谁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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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内情
陈设奢华的屋子,四周摆设着珍贵的器皿,在双面绣美人花屏后面,安放一座宽大的木桶,旁边有两名俏丽婢女捧着干净的衣物,含羞带怯的目光落在沉入热水中的世子爷。
淡粉的花瓣铺在水面上,随波纹而荡漾。
突然,陆凌风从水中露出脑袋,水珠从脸上划落。
靠在垫在木桶上的厚布上,陆凌风合眼道:“擦背。”
“是。”
身穿抹胸的婢女走到陆凌风身后,杏眼桃腮,双眸含情,眉宇间处子气息已散去,白皙的手在世子爷宽阔的后背处游走,她本是太夫人赏给世子爷的,前一阵趁着世子爷酒醉,爬上了世子爷的床榻。
成了世子爷第一个女人。
此后,成国公世子经常召她侍寝,而她代世子爷分外尽心尽力,格外不同。
不过,此事陆凌风尽量隐瞒昭华郡主。
“世子爷……”
“嗯。”
陆凌风微张开眸子,见身边的女子娇喘微微,娇艳欲滴,不由得心底涌起一股燥热来,低沉的说道;“受不住了?”
“求世子爷怜惜。”
“你眼中……”陆凌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暴吝,手捏着她尖尖的下颚,逼着她抬头,手指按在她眼睛上,“爷是谁?”
“世子爷。”
婢女宛若无骨,娇嫩的身躯化在高贵的世子爷身上,虔诚似膜拜一般亲吻世子爷裸露的胸口,饥渴难耐的攀附着世子爷,“婢子只愿侍奉您,婢子是您。”
陆凌风低头咬住她胸口的挺立的红樱,让她后背靠着木桶碧。顺势入了进去,舒服的呻吟一声。
水波荡漾,溅出的水打湿了地上的毯子,一旁侍立的婢女纷纷跪地,低头,红着脸庞听着男女交欢的呻吟声。她们亦有几分春心荡漾,恨不得侍奉世子爷的人是自己。
成国公陆江虽然只是老夫人的二子,上有哥哥,弟弟,以及一个妹妹,但谁都晓得世子爷才是成国公府的少主人,世子爷不仅继承成国公的一切,还可以得到帝国最出色的镇国长公主的支持。
世子爷将来必然会掌握帝国四大兵团之一的疾风兵团。
整个西秦帝国,唯有成国公世子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即便安国公世子沐焱宇都比不上陆凌风。
以后世子爷要娶当朝太子的嫡女为世子妃,一旦太子登基,世子爷便是当朝驸马。
西秦帝国并不忌讳驸马掌权。
陆凌风在婢女身上尽情的驰骋,发泄着心底的一丝丝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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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成国公陆江悄然起身,凝视睡在自己身侧的昭华郡主许久,常年簇在眉宇间的忧郁更浓一分,指尖距离昭华郡主脸庞紧紧隔着一寸。无声的动了动嘴唇,郡主!
陆江默默的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越过昭华郡主,尽量不吵醒于她,穿鞋下了暖炕。
先在房中的窗口站了一小会,他随后披上长裘向外走去。
“国公爷。”
“不许惊动郡主。”
成国公对在门口守夜丫鬟婆子吩咐。
梅林深处,陆江身后凭空出现两道黑影,陆将背对着他们。仰头透过盛开的梅花看天上的朦胧的明月,皎洁的月光给俊美无匹的脸庞增添一分柔和,清冷。
“主人。”
“可查清楚了?他到底是不是?“陆江声音很轻,在清冷的月色中荡起一阵阵的波纹。
“属下该死。”
“查不到?!”
陆江回头时,眸子里一派冰冷。“连他年龄都查不到?”
“属下……属下……”黑衣人道:“属下去过梅花盟,陆天养并非梅花盟培养的死士。他的年龄……有好几种说法,属下一一求证后,发觉都不怎么准儿,仿佛有人为陆天养蒙天机。属下可以确定一点,除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公公外,只有帮陆天养的人才知道真实的年纪,许是陛下也清楚。”
“这不用你们说。”
陆江一向沉稳,冷静的脸庞多了一丝不耐烦,神武帝若不明白陆天养的年纪,出身,他怎么会把锦衣卫交给他。
“三年前,我竟然在……在他的坟前见到梅花枝。”
陆江冷声吩咐:“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弄清楚梅花枝是谁送去的,我要知道……当年的孩童是否还健在。”
“是,主人。”
黑影领命后,极快的离去。
陆江扶着梅树,慢慢的握紧拳头,眸色深沉,亦有几分复杂,“云……陆云。”
便是他种上最多的梅树也引不来东辽太子陆云入梦。
如同在烈火焚烧的东辽京城城头,陆云拿剑指着他的喉咙,‘我理解你的选择,但你背弃我们的盟约,背弃生你养你的故国,孤永世不会原谅你!’
哪怕他在烈火中救下了陆云,也无法阻止陆云殉国。
陆江的拳头捶打梅树干,如果……如果当时隐藏陆云的地点没有被神武帝发现,是不是陆云就不会死?
他可以劝说陆云放弃为一个腐朽,不值得的东辽殉国。
“你说过,你最喜欢游览天下美景。”
“是我的错。”
陆江喃喃自语,寒风吹拂着梅花飘零在夜空中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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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国公爷说他会劝郡主的。”
“好。”
成国公太夫人放心的一拍暖炕的边缘,靠着柔软的垫子:
“有江儿在,郡主就不会再反对凌风娶太子殿下的嫡女。真不晓得那个莫家的九小姐哪里好,郡主看上她,就连江儿都对她另眼相看。他们也不想想,莫阿九才多大?难不成让凌风再等她两年?凌风若有沐焱宇的年纪,倒也无妨,问题是凌风今年十九了。按他的岁数早该有儿子了。“
“国公爷也是赞同世子爷娶太子殿下爱女的,听国公爷说过,姜次辅马上就要升任首辅,莫九小姐相貌出众,又有几分……别样的气质,被国公爷看重也不稀奇。国公爷同太夫人一般最不忍亏待世子爷。总想给世子爷选个最好的人。”
“他是凌风的生父,自是最疼凌风。便是莫阿九的外祖父是首辅,又能如何?莫非还比太子殿下贵重?皇后娘娘虽是继后,可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又被陛下委以重任,就算皇子王爷们有心,想越过太子殿下也不容易。同皇家联姻,对凌风只有好处。”
“您说得是。”
太夫人被扶着躺下歇息,“过两日我先同太子妃把日子定下来。省得郡主娘家再插手凌风的婚事,镇国长公主看似不再理会事事,可哪一件事都瞒不过她去,好在太子殿下也是镇国长公主赞同的,听说他们姑侄关系还挺亲近。”
“奴婢也听说,给太子殿下启蒙的就是镇国长公主,只是最近几年,镇国长公主身体不好。很少再关心太子殿下的学业。”
“这也难免,镇国长公主再得陛下看重。信任,终究也无法插手更多的事儿,同太子殿下过于亲近,只会害了太子殿下。”
太夫人缓缓的合眼,听着外面的风声,“万幸凌风今日没受伤。一旦伤到他,我绝对饶不了郡主!我们陆家不差那份救驾的功劳,沐家和皇家……都不如我们陆家。”
这话也就是在此时说,左右除了奴婢外,没有外人。
不提西秦帝国皇室赢家祖上是否是秦始皇一脉。沐家曾经是第一世家,这是四国公认的,只是开山王沐逸去的早,尚未让沐家重新恢复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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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刘铁成实在是不想看自孤傲,冷僻,无情的大人拿着染血白棉布的样子,不就是阿九亲手给陆大人弄得吗?
“要不,属下亲自洗干净,给你送来?”
“不用。”
刘铁成听后,觉得还好,大人还没糊涂透顶。
可随后陆阎王道:“你去打水,我亲自洗。”
“……”
刘铁成差一点一头栽在地上去,磕巴:“大……大……人。”
您这样还敢叫陆阎王?!
“有什么问题?”陆天养狐疑的看着刘铁成,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属下是觉得,您对九小姐是不是太在意了?”
“她是我唯一的小侄女,我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
“若是您的小侄女有了心上人呢?”
刘铁成提心吊胆的多嘴问道,“总会有这么一日的,阿九小姐过两年就该议亲了。”
陆天养愣了一会,看着手中的白棉布,想到方才幼稚可笑的蝴蝶结,别人看幼稚,可他怎么看怎么好,只要一想到小侄女会做哪个混小子的妻子,为混小子生儿育女……为有天大福气的小子同神武帝抗辩,维护混小子。
他好不容得到的些许温暖很快属于别人,心底就不怎么舒服,“就算阿九侄女将来嫁人,也得过这道关。莫兄太过纯正,看不清好人坏人,万一他被骗了怎么办?姜夫人倒是精明,可终究是后宅的夫人,不了解外面的事儿,想彻查男方也不容易。至于姜次辅……我看他对政务更上心,以后做了首辅,会更忙于政务,协调朝臣。”
越说,他越是有底气,谁人比锦衣卫更擅长打听消息?!
谁人比他对小侄女更尽心?
他——北镇抚司指挥使不用像清流一般不敢动用手中的权柄谋私利。
只要有可能娶到阿九侄女的少年,他会把祖宗八代都调查清楚,陆阎王掷地有声,“任何有瑕疵的人都配不上阿九侄女。”
刘铁成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让你多嘴!
同时也可怜那些准备同阿九小姐议婚的人家,这得多悲催啊,被陆阎王盯上了,一举一动,稍有差池,陆阎王有得是整人的手段,以大人对阿九小姐的重视,便是婚事不成也全是别人的错,阿九小姐那是最最完美的。
能熬过陆大人考验的少年,这世上有吗?
刘铁成暗想,阿九小姐不会嫁不出吧,也许……他抬头看向陆天养,不知道陆大人何时能把阿九小姐不再当做晚辈看待。
眼下……傻一点的陆大人还是挺可爱的,也不是他们这群忠心耿耿的属下提醒陆大人的好时机,万一陆大人对阿九小姐没有那份心思呢?况且一旦陆大人太主动了,没准会吓跑阿九小姐。
只怕谁也想不到,有足够自本纵情女色的陆阎王会纯情至此。
只有同阿九小姐在一处,陆大人才仿佛能摆脱一切阴霾,一切的束缚。
“大人。”
刘铁功进门,低声道:“查您的黑衣人在京城消失了,属下寻了许久,没有再见黑衣人的踪影。”
“在何处消失的?”
“成国公府附近……”
“不必再追了。”
陆阎王眼底闪过嘲弄,吩咐道:“成国公陆江不必理会他,总有人想收拾他,密切注意安国公和沐焱宇的动向。”
“遵命。”
“京城不会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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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祭拜
陆天养手背隐现青筋,眼底的柔情尽褪,一缕缕的邪气缠绕双瞳,莫怪世人说他是陆阎王,此时他是名副其实的陆阎王,阴冷,邪气,习惯操纵人命。
“大人……”刘铁成兄弟低眉顺目的问道,“安国公世子会针对大人您?”
能影响镇国长公主的人,安国公算一个,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长公主不怎么理会朝事后,就是有安国公代为处理的。
陆天养唇边露出嘲讽的笑意,“安国公世子万万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命锦衣卫上下小心处置。”
“遵命。”
他万万不能留下明显的把柄,不过……陆天养想着是不是再让成国公疑心疑鬼?或是干脆让成国公陆江明白……当年向神武帝透漏东辽太子陆云藏身地点消息的人就是安国公!
成国公对东辽国都没对太子陆云的感情深厚。
陆天养手按住仿佛发热的面具,意味深长的轻声说道:“准备祭拜的贡品。”
“是。”
“把龙泉酿取出来。”
“是。”
刘铁成答应下来,陆天养低沉的笑声让人后背发凉,宛若身处阎王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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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莫宅。
周姨娘满眼的不舍,又因为没歇息好,她显得极是憔悴,不是莫昕卿硬是给她抹上一层薄粉,周姨娘脸色更差一点。
“姨娘,可以走了。”
“卿姐儿。”
周姨娘欲说还休,“我……”
“娘,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可您答应过我的事儿。也不能忘了呀。”
“万一……万一,你爹会留下我呢?”
“娘。”
莫昕卿无奈的叹息一声。
“八姐姐。”
阿九带着几个捧着礼物的婢女走过来,笑盈盈的福身,“我来送送周姨娘,今儿过后,便不能称为周姨娘了。”
示意灵韵。灵珊把礼盒交给周姨娘,阿九说道:“八姐姐有母亲和父亲照顾,您不必太为她操心,而且八姐姐的资质,才情远胜于我等,将来八姐姐定是有一分幸福,我娘命我同您说,她万万不会阻止八姐姐同您见面亲近。”
周姨娘挺直了腰背,不愿意让阿九看出不舍来。冷声会道:“夫人真真是好手段。”
阿九也不恼怒,梨涡含笑,恬淡冷静,周姨娘反倒宁可阿九得意张狂,也比眼下更让她顺心。
“劳烦九妹妹跑一趟。”莫昕卿扶着周姨娘,“我代替姨娘谢过夫人,我先送姨娘去庄子上调养身体。”
“三少爷。”
莫隽咏一袭鹤裘,体态修长。走到马车旁,见到阿九。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淡淡的感叹,无声的拱了拱手,“走吧,姨母。”
“咏哥儿。”
“姨母,我送您大归。”
莫隽咏这两天一直没有露面。直到今日才来送周姨娘,意味着他已经接受周姨娘大归的事实。
直到周姨娘的马车离开,莫昕岚都没有出现。
阿九皱了皱眉头,灵珊聪明的回道:“听说二小姐去见了老爷。”
“她还惦记给周姨娘求情?”
“也不完全是。”
灵珊消息着实灵通,也不知怎么的。灵珊在莫家仆从中甚是有人缘,消息极是灵通,任何消息都打听出来,便是仆从分帮立派,灵珊也能从不同派别的人口中探听到消息。
这一点,便是阿九都得说声佩服。
随着周姨娘大归,老太太被莫冠杰夫妻容养起来,莫家上下只有一个女主人——姜氏。
仆从不敢再左顾右盼,多是想尽办法亲近姜氏,来阿九面前币心的,有头有脸的管事越发的多了。
由此一来,灵珊打听消息更方便。
“昨日,不是有人送拜帖来府上?二小姐许是冲着拜帖去的。”
灵珊跟在阿九身后,低声道:“有人听说,二小姐想送老爷高升吏部,为此不惜动用辅国公的实力,以及二小姐这些年结下的贵人。都说吏部侍郎要坏事……坊间传闻,陛下亦有心拿下吏部侍郎,着清廉的官员刷新吏治。”
“刷新吏治?”
“是,最近帝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阿九面色多了几许凝重,刷新吏治应不应该?自是应该的,于国于民都有好处,贪官污吏谁人不恨?
但是能主持刷新吏治的人除了操守德行高洁外,还需要具备很多额外的条件因素,比如人脉,比如协调能力,比如威望,最重要的要得到神武帝的信任。
莫冠杰并不具备这些条件。
“去书房。”
阿九停下去寻姜氏的心思,便是知晓莫冠杰不会犯好高骛远的错误,她也想亲自去书房看看状况。
“九小姐。”
“还有事?“
灵珊点点头,继续说:“八小姐仿佛对老爷的仕途也有安排。”
“呵呵。”
阿九笑了起来,“我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呐。”
女儿们都是有大能耐的,一个个都费尽心思为莫冠杰着想。
“你可知晓八姐姐想让父亲高升到哪去?”
“奴婢打听不出来。”灵珊对莫昕卿管教丫鬟的手段很是佩服,“左右不外乎六部中的实缺位置,当日八小姐结好韩国夫人,未尝没有借韩国夫人的势力让老爷高升的心思。”
最近几年韩国夫人着实能影响一批的官员高升或是贬谪。
韩国夫人成为好些人家的座上宾。
不过,一向意气风发的韩国夫人前些天被莫家拒之门外,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很多人等着看莫冠杰倒霉,当然亦有早看不惯韩国夫人的人暗自靠向莫冠杰。
不管旁人说莫冠杰沽名钓誉也好,还是赞他为清流,是夸是贬对莫冠杰都没影响。
除了在府上读书外,莫冠杰一直等候吏部对他的安排。
“爹。您最好去见见安国公。”
没能进书房门,阿九便听见莫昕岚的劝解声音,“此人……您不见也罢,他是吏部侍郎的小舅子,许多人都不愿意见他,您收下他的拜帖已经足够了。再堂而皇之的同他见面,我怕您会被人误会。”
“李兄除了是我同窗外,当年我来京城参加会试时,曾照顾过我,这些年即便我履任四方,我同他也经常通信,探讨学问。如今我好不容易回转京城,他也在京城,怎能因他姐夫就不见他?”
莫冠杰面带一丝不悦。晓得莫昕岚是为自己好,可这趋利避害的举动太显薄凉,也太多算计得失,非良善人,正直人所为。
“爹……”
“岚姐儿。”莫冠杰手向下压,示意莫昕岚听自己说,“我同李兄正常往来,行得正。做得直,何惧人言?如今别说吏部侍郎还没定罪。就算定罪,我也不能因为他姐夫获罪而疏李兄,万一李兄生活艰辛,我还会帮他一把。”
莫昕岚又是气,又是无奈,父亲的善良。她早就知道,可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吃亏。
“九妹妹来得正好,你也帮我劝劝父亲。吏部侍郎牵扯到的案子不是小事。”
“二姐姐此话诧异,吏部侍郎还没被治罪,你怎知不是小事?况且除了谋反外。牵扯不到李叔叔。”
莫昕岚听阿九这么说,越发显得无力,“九妹妹不能因为父亲的缘故,就不为家里和父亲的仕途着想,皇上虽说相信父亲,可父亲先得罪韩国夫人,再同吏部侍郎勾连,父亲还怎么在京城立足?父亲,帝都不必外面,人际关系是顶顶重要的。”
“您和九妹妹就听我一次可好?我是您女儿,是九妹妹的姐姐,难道我还能害你们?”
阿九同莫冠杰凑在一起小声讨论书册,根本没听莫昕岚苦口婆心的劝说。
莫昕岚满眼的失落,手臂撑着桌面,“爹,您可以见李叔叔,这些都随您,女儿不敢让您名声有损,可您能不能去见见安国公?或是去见见成国公?过几日是成国公太夫人的寿日,成国公世子……”
“我听陆叔叔说,成国公世子同太子殿下爱女的婚事好像是有眉目了。”
阿九悄悄的看了莫昕岚一眼,果然,莫昕岚神色一变,眉间的红痣似暗淡了一瞬,莫昕岚沙哑的说道:“定下了?”
“应该就在这两日。”
“昭华郡主也答应?镇国长公主同意了么?”
“成国公世子毕竟姓陆。”阿九缓缓的说道;“他是长公主的外孙,陆家既是定下来,长公主想来不愿意轻易插手的。”
莫昕岚咬了咬嘴唇,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您数数回京后,您结交多少只能给您惹祸的人?先是有阎王之名的陆指挥使,再有即将被免官问罪的吏部侍郎,爹……难道您不要仕途了?”
莫冠杰道:“你不必多言,同人相处我有分寸,岚姐儿,我今日劝说你一句,别只看到富贵,须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万一哪一日我遭逢大难,自是希望能得友人相助,若人人都冷眼旁观,趋利避害,趋炎附势,人性何在?岂不是白受圣人教训?”
“二姐姐担心父亲的心思,爹也是明白的。”
阿九不愿意莫昕岚太过难看,主动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父亲比我们看得多,懂得也多,他吃得盐比我们吃得米都多,爹也是官迷呢,他比谁都在意莫家的荣辱,在意官职,二姐姐不必为爹太过操心。”
“可是……可是……”
莫昕岚有口说不出,重重的叹息一声,埋怨道:“九妹妹啊,万一爹走错了一步,便会步步跟不上的,爹明明有名臣资质,偏因为不谨慎而被人诟病,阻他仕途,我看着心疼,心疼爹这些年的苦劳,也心疼爹的志向不得伸展。”
“二姐姐说,父亲的志向是什么?”
阿九向莫冠杰点头后,拽莫昕岚出书房,“您为爹好,可也得让爹过得自在安心啊,位居人臣荣耀尊荣,富贵以及,可你让爹去做首辅,没两日,爹的头发胡子都得愁白了,并非高官显爵就适合父亲。身为儿女除了盼父亲高升外,还得考虑父亲的意愿,勉强他,见他不开心,咱们看着也难受不是?”
莫昕岚眸色变了变,“九妹妹说父亲最想做什么?”
“若是能教书育人,整顿国子监,我想父亲做梦都能笑醒的。”
阿九也没隐瞒莫昕岚,既然莫昕岚有些许本事,不如让她成全父亲,总好过父亲谋国子监祭酒的职位,那边莫昕岚不知详情拼命把父亲往吏部推,让神武帝和同僚看到,对莫冠杰也没好处。
“国子监?!”
莫昕岚恍惚了一瞬,“父亲怎么看上国子监祭酒了?这个位置……很受气的。”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二姐姐若是能成全父亲,他一准高兴。”
“……”
莫昕岚叹息一声,想让父亲高升,不受人欺辱,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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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孤零零的坟头,陆天养俯身把带来的祭品供奉到坟前,拜了三拜后,转身时,有人从一旁冲出来,挡住他的去路,问道:“你是谁?”
“成国公不认识我?”
陆天养并不觉得意外,淡淡的说道:“早料到成国公会来,我来祭拜太子殿下,便不怕成国公抓我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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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共饮
孤单单的坟丘竖立在白雪皑皑之中,没有石碑,也没平民百姓常用的只标识姓名的木牌,曾经名动四国的东辽太子陆云便葬在此处。
成国公陆江每次来给陆云扫墓,他总是愧疚的不敢面对曾经的挚友,回到奢华的国公府总会独自一人辟谷三日,以惩罚苛责自己偿还对陆云的愧疚之情。
此时,面对陆天养,他欲言又止,鹰眸中含有往日不曾有的异样,纵使他伸出的手被甩开,面对斥责不善的话语,他依然不愿意放弃,嘴唇微微颤抖,喉结滚动,沙哑中隐含一丝的期盼,“你来给谁扫墓?”
开坛的龙泉酿飘香,在寒风中越发显得醇厚,四周蔓延开清淡的酒香。
东辽太子陆云极喜欢龙泉酿。
“你……同他认识?”
成国公不自觉得带出祈求,“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陆阎王的容貌遮挡在面具之下,一双黑亮,深邃的眸子盯着成国公陆江,片刻后,嘴角嘲讽的勾起,“您也配提陆云太子?”
“……我。”成国公再一次紧握住陆天养的手臂,“我……你不明白。”
“啪。”
陆阎王打掉成国公另外伸到自己脸上的手,冷笑道;“国公爷不愧是用兵高手,声东击西玩得着实不错。”
嘭,两人的拳头对撞到一处。
面对面,谁也不肯放松片刻。
成国公再不是方才给予辩解,激动……仿佛见到故人的急迫感慨模样,“陆指挥使来拜见陆云,就不怕陛下责怪于你?还是说北镇抚司的指挥使有自信可以蒙蔽陛下?”
“您成国公都不怕,我怕什么?”
陆天养突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在下的确比不了国公爷。皇上若怪罪于您,您完全可以躲在昭华郡主身后,或是让镇国长公主为您出头,凡事靠女人,一贯是国公爷最为擅长的。当初在东辽国,您不就是靠东辽公主么?您只要侍奉好昭华郡主。荣华富贵自是滚滚而来,我看您的儿子陆世子也神得您的真传,以后巴结好太子殿下的女儿,还愁荣华富贵?”
成国公敛住怒气,平静的说道:“今日在陆云坟前,我一定要拆穿藏头垢面的你!你别想再利用他。”
言罢,成国公甩开身上的鹤裘,拳头虎虎生风袭向陆天养。
早有准备的陆天养身手自是不差,同成国公战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一向很少说话的他,此时却说个不停,竭尽嘲樊能事,“利用太子?哈,国公爷是在说您自己吧,疾风行兵图……练兵之法是国公爷首先创立的?”
陆天养躲过陆江的弹腿,身体宛若灵活的陀螺转到陆江身后。拳头击向他后心,陆江向前一挺身。惊险的避开要害的一拳,儒雅俊美的脸庞比风霜更冷。
不是,陆天养绝对不是他!
要不……他怎会下狠心伤到自己要害?!
陆天养眸色越发深沉,犹如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似能摧毁一切,攻势极为凌厉。恨不得一招就把陆江打趴下,“你说我藏头垢面,你又算什么?用陆云研究出的战图,他费劲心思,用尽一切力量。财富培养出的疾风军最后……最后葬送了他最重视,最为珍视的东辽国!他最信任的异性兄弟,卖主求荣,卖国求贵。”
“你还敢提他?!还敢来祭拜他?!”
虎虎生风的拳头似凝结了陆云所有的怨念,以及对成国公陆江的恨意。
陆江再好的心态也被陆阎王的攻心计弄得心烦意乱,开口道:“你胡说!
好机会,陆天养猫腰一个扫堂腿扫过陆江,随后身体如同展翅的大鹏一般飞起,用尽全部力量的挥出拳头。
陆江注意下面躲开扫堂腿,但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上面的拳头,嘭……拳头重重的打在他肩头,陆江双脚不由得倒退,嘴角渗出血丝,被拳头打到的地方很疼,很疼。
“我来祭拜太子陆云……不是来给你掀我底牌的机会,而是……”
陆天养长啸一声,浑厚的声音震下树枝上的积雪,他仿佛会瞬移一般,身体极快出现在陆江眼前,一个横甩,陆江应声倒在雪地上,陆天养身体压住陆江的反抗,拳头再一次举起,冷笑道:“我只想揍你一顿!”
陆江身上似压了一座大山,无法移动分毫,缓缓的闭上眼睛,“你不是陆云的儿子,他不可能有儿子。你也不可能是梅花盟收养和栽培的复国死士,今儿……我低估了你。”
陆江擅兵事,身手在帝国也排在前列,今日虽有陆天养激怒他的原因在,可陆江晓得自己不如陆天养。
陆天养不仅出拳的力量大而沉,拳法套路十分精妙,看着能有三四十年浑厚的内劲儿。
他今年也不过四十。
陆天养就算比他年岁小,单以内劲看也小不了多少。
况且,陆天养竟知道疾风军团的原型是陆云训练出来的,也许他是陆云的一个兄弟?
陆江有几分糊涂,神武帝会愚蠢到把锦衣卫交给东辽国的皇室余孽?!
“今日我赢你,不是胜拳法上,而是不像被你陆江害过,利用过,舍弃的人那么愚蠢的相信你的为人。”
陆天养的拳头最终在陆江耳边划过,重重的砸在雪地上,溅起的积雪落在陆江的脸上,很快融化成雪水。
陆江睁大眼睛,离着近了,四目相对,他似能从陆天养无情,鄙夷的眸子中发现一丝的端倪,胸口起伏,心跳得很快……“你。”
“以你的厚颜无耻,杀了你脏了我的拳头。”
陆天养起身,拂去袖口的积雪,冷哼道:“国公爷和陆世子是高贵的瓷器,我天生天养,是不值钱的瓦砾。您若想你儿子平安,就该告诉他远离我。今日我敢揍国公爷,对陆世子更不会手下留情。”
“陆天养……”
成国公翻身坐起上半身,似见到了早就不在人世的人,清俊儒雅的面容骇然失色,亦有几许的悲苦。以及一丝的惊喜,语无伦次的说道:“你……是不是……”
“国公爷还是多积累点阴德吧,省得将来身败名裂,无人给你送终。”
陆天养脚下没停,很快的离开。
嘭,成国公仰天躺在雪地上,头朝着坟丘的方向,无神的目光看着浅蓝的天空,拳头慢慢的握紧。深深的埋入积雪中,冰凉的触感能让他清醒,“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的,绝无可能。”
******
帝都很少有人经过的酒肆,因外面飘起鹅毛大雪,饮酒的客人比往常更少。
小二杵着门框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在酒肆大堂深处。坐着一位带着面具的华服男人,斟满醇酿的酒杯一杯一杯的灌进口中。面前的下酒菜一筷子不动,一看便知是来买醉的。
突然风雪吹开酒肆的门帘。
寒风夹杂白雪卷进门来,小二被寒风吹了个哆嗦,睁开迷蒙的眼睛,“啊……客人。”
一个带着毛茸茸皮帽的小姑娘走了进来,鲜艳的滚毛边红斗篷。显得她粉雕玉琢,机灵可爱。
她怀里抱着一卷画轴,回头对门口的中年男子道:“爹,快进来,人不多。”
“先给我烫两壶高粱酒。”
小姑娘把长辈拽进来。那人除掉水貂皮的帽子,弹去肩头的落雪,“阿九,别胡闹,让你娘知道我同你饮酒,非发火不行。”
阿九将画轴在眼前晃了晃,“若是娘知道你大冷天去画画,比喝酒更为严重。”
“……我让你喝两杯,不许告诉你娘。”
“成交!”
阿九笑眯眯的舔了舔嘴唇,早就听说这家的醇酿最好,今日一定得尝一尝。
“咦。”
阿九目光四下扫过,正好同饮酒的人视线对上,勾了勾食指,“爹,您看……那人是不是陆叔叔?!”
莫冠杰沿着阿九所指的方向看去,低头瞄着幺女,“眼睛真尖,街上戴面具的人也不少,偏你能认出陆贤弟来。”
“嘿嘿。”阿九笑了笑,遥望满身孤寂的陆叔叔,“要不一起?正好爹也缺一个酒中知己嘛。”
莫冠杰点头,领着阿九来到近前,“陆贤弟!”
“陆叔叔。”
醉眼朦胧,陆天养食指按了按太阳穴,不仅幻视,还幻听了?怎么听见阿九的声音?!
方才不是幻觉么?
“陆叔叔。”阿九悄悄的拽了拽陆天养的袖口。
陆天养低头看着熟悉,柔软的小手,只有阿九敢这么拽着他的袖口,晶莹粉嫩的指甲如同珍珠一般,让人有允一允的冲动,再抬眼时,眼中的酒气消去大半,看清楚面前的莫冠杰,勾出一抹笑意:“莫兄,好巧。”
莫冠杰坐在陆天养对面,解开外罩的一扣,“确实很巧,这也说明我同陆贤弟有缘。”
阿九松开陆叔叔的袖口,帮着小二把下酒菜重新摆好,示意小二退下去,她一人犹如翩翩起舞的彩蝶围着两位父亲和陆叔叔忙乎着,不是斟酒,就是布菜,决不让他们空腹饮酒。
有他们父女在,陆天养自然不会再想烦心事儿,含笑听着莫冠杰唠叨,他发现一处美景,只有大雪天才能显出最好的景致,他是怎么骗过夫人,带着阿九赶过去的,结果阿九又是怎么狡猾,调皮,非要好处不可。
“话说回来,不是阿九,我今日也碰不上陆贤弟。”
“爹!”
阿九踩了莫冠杰一脚,小脸恼得很,“您就不能不提那些事儿?”
“同陆贤弟饮酒,自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莫冠杰就没把陆阎王当做外人,在陆阎王面前极是放松,对他比对亲兄弟还亲切上几分。
阿九在旁暗自感叹,人与人的缘分非常奇妙,谁能想到清流表率的莫冠杰会同陆阎王情如知己?!
陆天养唇边的笑容驱散了浑身上下的孤单,冷意,点点黑墨般的眸子看向阿九时带着几许从未有过的宠溺,放松。淡淡的暖意袭上心头,阿九一嗔一喜都能让他的心上冰雪初融。
把身边的一本卷宗递给莫冠杰,陆天养道;“我正好有事相求,劳烦莫兄帮忙誊写一遍。”
阿九见莫冠杰脸色越发严肃,悄悄的凑到莫冠杰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卷宗。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小手忍不住捂住长大的嘴儿,“韩国夫人?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陆天养并非是不会写呈给神武帝的奏折,给莫冠杰看,一是让莫冠杰放心,就算把韩国夫人拒之门外,韩国夫人麻烦缠身,没空寻莫冠杰的不是,二是提前透漏莫冠杰消息。一旦韩国夫人犯事,莫冠杰可领头弹劾韩国夫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先让莫冠杰心中个分寸。
毕竟神武帝对韩国夫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弹劾谁都会做,万一戳到神武帝的痛处,弹劾的人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莫冠杰低头沉思,阿九皱眉道;“此事只怕是不简单呢。”
陆天养和莫冠杰同时看向阿九。莫冠杰是真糊涂,有什么不简单的?不就是弹劾韩国夫人恃宠而骄。卖官卖爵,行贿受贿意图干涉朝政官员的任免?
反倒是陆天养眼底多了几分惊讶之色,手指摩挲着酒杯,把卷宗从莫冠杰手中取回,扔到阿九手中,“你说说看。怎么个不简单?”
阿九先是仔细详看卷宗,手指在淮洲官员升迁上点了点,向莫冠杰解释,“爹不是昨日才见过李叔叔?他说过得话,您都忘了?”
莫冠杰迷糊的眸子好半晌才恍然大悟的亮起。“李兄提过一句,吏部侍郎许是倒在淮洲上。莫非此事有转机?”
“若是能证明韩国夫人受贿操纵官员升迁,为其子谋得好处,吏部侍郎就算无法完全脱罪,也不至于免官抄家。不过……我不知吏部侍郎还犯了什么样的大案,是不是也受贿了,所以不好说。毕竟帝国律法对受贿的官员处罚尤严苛,陛下既是有心刷新吏治,许是杀鸡儆猴,用记几名重臣的性命震慑百官。”
阿九合上卷宗推还给陆叔叔,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若是她能掌握全局,一定会让犯罪的人全都定罪,可惜……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不适合在大堂上抛头露面。
陆天养宛若长辈抬手揉了揉阿九的额头,“小侄女能想到这点,已经足够出色了,你在莫兄身边,你爹的前程可期。”
莫冠杰既觉得光荣,又有几分沮丧,“陆贤弟,我看我看是去教书比较适合。”
“若得桃李满天下,为天下师,莫兄的功绩远远胜过在朝廷上争权夺利的蝇营狗苟之徒,许是二十年后,朝廷上的官员大多出自莫兄门下,以莫兄品行,教导处的学生想来定是正人君子,到时候朝政必是会焕然一新。”
“听陆贤弟一说,我还有用?”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莫兄功在千秋,利在社稷。”
陆天养给莫冠杰斟满美酒,斜睨阿九,她正向自己眨眼睛,露出拍莫冠杰马屁的小模样,手心仿佛还残留着小侄女柔韧发丝的触感……她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陆贤弟……”
莫冠杰呜咽,感动的抓着陆天养的手臂,“除了陆贤弟你,谁也不理解我!”
就连姜夫人和姜次辅都只是随着莫冠杰的心愿,并非明白莫冠杰的心中所想。
阿九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窃笑陆叔叔被父亲给缠上了,每一时半会,陆叔叔绝对挣脱不开好不容寻到知己的父亲,嘻嘻,活该,谁让陆叔叔拍父亲的马屁呢。
父亲越是喝酒,话越多。
她偷偷的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刚刚放在唇边,正准备好好的品一品,手腕落入一只大手中,陆天养直接从她手中抢走酒杯,亲自倒了一杯百花酿的花酒递给阿九。
“……陆叔叔。”阿九软绵绵的祈求,竖起一根指头,就一杯。
陆天养一边安抚着莫冠杰,一边同阿九无声的交流,摇头,不行!连花酒也只能喝一杯,还想用清酒,烈酒?
半晌后,阿九沮丧的瘪嘴,小气!
陆天养再一次顺毛般摸了阿九的头发,“乖!”
半个时辰后,莫冠杰醉醺醺的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
阿九皱眉道:“陆叔叔怎么把我爹灌醉了?”
“我没灌醉莫兄。”陆天养比划了身边的酒瓶,“你爹喝多少,我就喝了多少。你们后来才到,我比你们喝得更多。”
“知道陆叔叔你酒量好。”
阿九没好气的撇了陆阎王一眼,埋怨道:“回家我会被娘念叨的,以后再也不让爹同您一起喝酒了。”
陆天养眸色深邃,似听到了极好听的笑话。
“我和爹怎么回去啊。”
是不是该去雇辆马车?
“我送莫兄回去。”
“你?!”
阿九在酒肆外没见到马车,“陆叔叔不是骑马来的?”
陆天养唤小二结账,起身背起莫冠杰,大步向外走,阿九愣了一会,背?!陆阎王背着父亲?
虽是吃惊,但看着怎么那么的和谐呢?
“还不走?”
陆天养回头,阿九忙把帽子戴到父亲头上,一手抱着画轴,一手撑着油伞,跟在陆叔叔身边……陆天养唇边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有人相伴便不再感觉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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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作死
寒风冷冽,白雪飘飘,陆天养头上始终罩着一柄油伞,他一侧头就能见到阿九,唇边的笑容越发明显,即便背着莫冠杰围着京城走上三圈,他都不觉累,恨不得通向莫宅的路更长一点。
“护着点你自己。”
“我有帽兜。”
阿九转到陆叔叔身前,把自己斗篷上带的宽大帽兜亮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反倒是陆叔叔出门怎么没戴帽子?”
下这么大的雪,阿九以为只有自己的父亲才往外跑。
她把伞大半部分让给陆天养,尽力拉伸胳膊,身高的差距太过明显了,便是在冬天,阿九鼻尖上已经见了汗珠。
陆天养把后背上的莫冠杰向上颠了一下,耳边传来莫冠杰醉酒后的呻吟,“阿九……别告诉你娘……夫人……”
“回去多喝两碗姜汤。”陆天养一手扶着莫冠杰双腿,一手帮阿九撑伞,声音低沉,“方才遇见了个熟人,帽子许是在同他交手时,掉了。”
熟人?!还交手?!
难怪方才他买醉,陆叔叔身上也比往日更冰冷,一定是同熟人闹得不痛快。
阿九长翘卷曲的睫毛凝着晶莹的冰滴,“陆叔叔出门在外得多小心些,刘家兄弟怎么没跟着陆叔叔?”
她浑然忘记握着伞柄的小手被陆叔叔的大手包裹住。
陆天养:“今日去办私事,阿九侄女替我担心?”
“我是替帝都担心呐。”阿九扬起笑脸,“万一陆叔叔一个没控制住,阎王一怒,帝都危险。”
唯有阿九敢当面叫他阎王!
路再长,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莫宅已经瑶瑶可见。陆天养收回手,掌心似还残留着阿九指腹的柔软,风雪中,行人大多看不到他们,到了莫家,陆天养就不能不注意了。
万一被阿九的娘亲发现……他虽是问心无愧。一心把阿九当做小侄女看待,可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使得他在姜夫人面前总难以昂头挺胸。
阿九迈开小短腿,快步向莫家跑,“我去叫人。”
陆天养在后面担心的道;“你慢点跑,别摔到……”
话没说完,阿九身体向前倾,差一点滑到,陆天养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阿九没一刻让人放松的时候。
不大一会,莫家的管事领着几个小厮迎上来,把莫冠杰交给他们后,陆天养上下打量来道谢的阿九,“扭到腰了么?”
“没有。”阿九胸口缀着毛茸茸的白毛球儿,眼睫低垂,似认真反省的晚辈,“方才地上有冰。上面又盖着雪,我没看到冰。才会……才会……反正都是冰的错。”
“歪理。”
陆天养将阿九的帽兜狠狠的向下拽去,盖住她大半的脸庞,毛茸茸的滚毛拂过阿九的鼻尖,鼻子微痒,阿嚏,阿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阿九使劲的抬起脖颈,“陆叔叔……放开啦。”
娇憨的声音,悦耳动听极了,让人心里暖暖的。痒痒的。
陆天养眸底的笑意逐渐隐去,化作深沉,隐晦,以后不知阿九会对谁这般撒娇?!
“你劝着莫兄两句,弹劾韩国夫人要看准时机。”
“嗯。”
“再有……成国公世子的婚事已定。”
陆天养多了几许慎重,不放心的叮咛,“太子殿下是开心了,但其余王爷不见得甘心,疾风兵团以及镇国长公主的实力太过雄厚,太遭人嫉妒,羡慕。指不定会弄出大事,姜夫人同昭华郡主有交情,你凡是多留个心眼儿,遇见意外先想着保住自己平安,其余人……她们是你姐姐,年岁比你大,自是轮不到你为她们操心。”
“嗯。”
阿九乖乖的点头。
陆天养叹息:“莫兄也是,明知你身份尴尬还让你照看你两个姐姐,她们两个心眼儿都比你多,生得比你讨喜,会讨贵人欢心……”
见阿九愁眉不展,疑惑的眼睛眨呀眨的,仿佛在问我有那么差劲儿?
“就你的脾气得罪了谁都不知道。”陆天养怎能不为阿九牵肠挂肚,“但凡有点意外就能见到你!”
阿九不服气的瞪圆眼睛,“我才没呢,爹和娘都说我很懂事。”
“哼哼。”
陆天养晓得不能再待太久,低声道:“长公主的凤体有所好转,离着凤台琼宴没有几日了,到时候成国公世子和太子殿下丁嫡女的婚事一定会被人反复提起。每年凤台琼宴上,争风吃醋的事儿都不少。别看闺阁千金小姐一个个弱柳扶风,算计人或是落井下石绝不会手软。当面同你亲亲热热,转过头就会把你贬得一文不名。”
阿九嘴巴张大,“怎么听着宴会像是战场?!”
“本就是战场。”陆天养缓缓的说道,“不见血,不见敌人,最为残酷的战场,一旦你落入别人算计,名声毁于一旦,很难再在京城名门贵女圈中立足。你外祖父……已经够遭人嫉妒的了,你又是他唯一嫡亲的血脉,伤不到他,毁了你,也足够让他伤心。”
“多谢陆叔叔提醒。”阿九眨了眨眼睛,狡黠的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外祖父会在宴会前从诏狱里出来?并且荣升为首辅?”
“……”
陆天养不知该怎么接下去,这丫头该聪明的时候绝对通透,听到一丝丝的口风就能抓住重点,好像她不用自己太担心。
“这事还得皇上下旨。”
“哦。”
陆天养见不得阿九失落,压低声道:“你外祖父最迟后日便会从诏狱出来。”
“多谢陆叔叔。”阿九灿烂的笑容太过灼热,耀眼,“我就知道,陆叔叔对我最好啦。”
陆天养双臂背在身后,摇头道:“你把这股机灵劲儿些许用在别人身上,用在别处。也不至于让我……让你爹娘再为你操心。”
阿九辩解:“我才没让爹娘操心呢,在凤台琼宴上,我一准跟着众人,不出风头,不单独一人,就算是别人想算计我也没机会呢。况且那日贵人会很多,哪有人时刻注意我?”
“但愿。”
陆天养不信任的语气格外的气人。
阿九转身向回跑去,不再理会总把她看做麻烦的陆叔叔……真是的,她什么时候惹下过无法收拾的麻烦。
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也有男女相亲的意思在内,不知陆叔叔会不会碰见命中注定的人?
陆叔叔虽不如四大世子显赫,但在帝都也算属于金龟婿的人选,若是能借着嫁女同北镇抚司指挥使拉上关系,贵胄做梦都能笑醒,毕竟四大世子名声显赫只是因为他们将来前程似锦。而陆阎王如今就是手握实权,抓牢勋贵们小辫子的能人!
阿九在进府前,还不忘对陆天养摆手,陆天养又在莫家外站了一会,抬起眸子看着天上的簌簌落雪,按住脸上的面具……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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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回到屋里,姜氏已经把喝醉的莫冠杰安置妥当了。
“娘。”
“嗯?”
姜氏翘起小手指宽茶,面容沉静。“你还有事儿?”
“我同爹出门去是为了画卷,本想喝两杯暖暖身子的。谁知会碰上……”
阿九眼珠一转,把一切的错处都推给陆阎王,毕竟陆阎王是外人,又在外面,同姜氏不常见面,“都是陆叔叔硬拽着爹饮酒。我劝了好久,都没劝住。”
姜氏把阿九拽到身前,笃定的说道:“你也饮酒了?”
“没有!”
阿九清澈的眸子对上姜氏后,坚定的语气稍微底气有所不足,“就用了一杯百花酒。根本不叫酒,没一点酒味儿。”
姜氏指头戳阿九的额头,笑骂道:”你呀。”
“陆叔叔说,外祖父快从诏狱出来了。”
“嗯。”
姜氏揽住阿九,摩挲着她微微泛红的额头,叹道:“你大伯父他们明日进京,你外祖父的仕途,自是不用我操心。”
“大伯母很难相处?”
“同在屋檐下,总有磕磕碰碰的。”姜氏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阿九。
五年前,老太太把长房长媳定为宗妇,这本没什么,大多数家族都是长房为族长,宗妇。
莫家尚未分家,姜氏就算有诰命,也得听宗妇的。
若宗妇贤惠,公正,姜氏乐意听从,怕就怕大嫂同老太太一般见识,只认银钱。
阿九拂去姜氏眉宇间的愁容,“娘,爹说过,谁也别想勉强他,只要他站得正,便是大伯父,他也不怕的。爹会保护我同娘,爹很看重莫家的兴盛。他们若是值得培养,爹不会让珍珠蒙尘,若是……想凭着宗妇的身份对您指手画脚,丢莫家的脸面,有损爹的名声,爹绝不会姑息的。”
姜氏道:“家族太大并非都是好事,不如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阿九顺势依偎进姜氏怀里,“以后娘给我选夫家,选个人丁不盛的人家就是了。”
“……这……”姜氏试探的问道:“你有相中的人?”
阿九连连摇头表示没有谁让自己心动,“我不是怕麻烦嘛。”
好丈夫的人选,好像丧父丧母,无兄弟姐妹最佳,阿九挠了挠额头,怎么偏有这种认知?!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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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昕岚放下账册,按了按太阳穴,旁边的丫鬟问道:“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莫昕岚笑了笑,眼前的账本都是生母留下的,莫冠杰和姜氏没有移动分毫,经过周姨娘几年的经营,比当初更为丰盈,毕竟生母大周氏并非擅长经营的人。
周姨娘有莫昕卿指点,庶务经营得极好。
若不是周姨娘被姜氏抓到把柄,也不至于同莫冠杰恩断义绝。
以后银子,生意,田产,屋舍都是她和莫隽咏的、
莫昕岚再辛苦也不觉得累。
“八妹妹还没回来?”
“没呢,听夫人的意思让八小姐安排好周姨娘再回府。”
墨香为莫昕岚按摩肩头。窥视主子的脸色,“最近李妈妈等原先周姨娘用得惯的人时常来看望小姐您……她们便是投到夫人身边,夫人也不见得相信她们。”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莫昕岚,皓白的手腕上带着两指宽的镯子。
“她们本就是辅国公府上的人,一心向着二小姐。后宅的事儿,便是夫人做主。二小姐身边总也少不了人手。”
“你回绝她们。”
莫昕岚合着眼睛,轻声道:“我母亲的嫁妆,田产,我自己会寻人打理,府上的事情全凭母亲做主。别说她们是周姨娘留下的老人,就算是我生母留下的人也得听母亲的吩咐。”
“二小姐……”
“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我收留了她们,岂不是同母亲对着干?后院不得安宁,父亲也会对我失望的。”
莫昕岚道:“往后你把而二等。三等的丫鬟都看好了,不许她们多嘴议论母亲。”
“您体谅夫人,尊重夫人,可夫人不见得会对您也如此。”
墨香忍不住为莫昕岚抱怨,“上次有好几位命妇夫人来访,夫人让九小姐去了,却没叫您。往后夫人在后院独大,自然更偏重九小姐。亏着二小姐您认识几位贵人。要不……谁还记得您才是老爷嫡长女?”
“二小姐也已经到了该议婚的年纪了,相比较九小姐。您更需要多在名门命妇面前露面,展现才艺,风情。”
“够了。”
莫昕岚喝止墨香,“往后这些话,不许再提!对婚事,我自有打算。母亲断然不敢在亲事上耽搁我,九妹妹刚回到京城,母亲多安排她拜见名门命妇并非过错。别说母亲没叫我,即便叫上我,我也会尽力凸出九妹妹。”
“二小姐。奴婢并非挑拨离间,只是为您委屈。”
墨香跪在莫昕岚跟前,眼里含泪,“您一心为老爷着想,可老爷最疼得是九小姐,您费尽心思,赔尽人情让老爷高升,九小姐轻轻一句您不懂老爷的志向,就把您付出的一切抹平了。您处处忍让,时时谦卑,到底为谁?若周夫人还在,看您这般,得多心疼啊。”
莫昕岚幽幽的叹息一声,不忍苛责忠于自己的墨香,淡淡的说道:“只要父亲平安,莫家尊荣,我……受点委屈又有何妨?!左右我在闺中也留不了几年,礼让母亲,权当我孝顺父亲,你替我委屈,我自己一点不觉得苦。墨香,你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苦。”
说到此处,莫昕岚眼底一片悲凉,没有至亲的人在身边,没有银子傍身,四处是落井下石的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彻心扉的痛苦让人绝望。
“奴婢不怕别的,吃穿住用便是您都让给九小姐,奴婢顶天念叨您两句,其余的话是不敢说的。”
墨香本就是莫昕岚乳娘的女儿,是周夫人留给女儿的得力臂膀,莫昕岚待她们一家格外的不同。
从周姨娘手中接下生母的嫁妆后,莫昕岚把几个最值钱的庄子交给乳娘的男人经营。
“奴婢就怕夫人把您看上的人家牵给九小姐,婚事可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将来是荣耀,还是落魄,全在夫家。您嫁得好,在天上的夫人也能安心,您所嫁之人尊荣,出息,也可以关照三少爷,让您在莫家和辅国公府上更有脸面。到时候便是夫人和九小姐都得在您面前服服帖帖的。”
莫昕岚听后楞了一会,始终无法忘记记忆中倜傥风流,英伟不凡,出身高贵,前程富贵以及的成国公世子陆凌风。
可惜……听九妹妹说,他要尚主,迎娶太子殿下的嫡女。
莫昕岚的心似被钝刀子划伤隐隐作痛,“母亲不会让九妹妹嫁过去的……她一直不喜欢贵胄士族。最适合九妹妹的人家只有姜家,也只有把九妹妹嫁回娘家去,才能让真正姜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她不是没听外公辅国公念叨过,让表哥娶九妹妹,甚至辅国公让莫昕岚制造表哥同九妹妹单独相处的机会。
“二小姐不是说过,昭华郡主同夫人是故交么?”
虽是莫昕岚对成国公世子陆凌风的好感隐藏的很深,可墨香一直侍奉莫昕岚,从她神色的变化中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的,“您就没想到夫人会借着同昔日的交情,把九小姐嫁过去?成国公府同太子殿下联姻,不也是九小姐告诉您的?这消息……只有九小姐一人知道不成?就算消息确实可靠,一日两家没做成姻缘,九小姐凭什么警告您?”
“这……”
“在您看来九小姐哪里都好,可奴婢却看您才是万中难寻的才女。成国公世子同九小姐光年龄上就不合适,纵然世子爷晚婚,还能为九小姐再蹉跎几年?成国公的太夫人不赞同九小姐,难道还能无视您?九小姐不成,不意味着二小姐您也不适合。”
莫昕岚沉默下来,双手握紧,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许胡说,母亲不会耽搁我的前程。”
“您若是嫁得显贵,哪里还显得出九小姐来。”
墨香摸了摸眼角,“奴婢不敢说夫人的错处,只是是人都有私心,谁不盼着自己的骨肉风光显贵?奴婢不想您被她们蒙蔽了眼儿,这些日子,二小姐还没看明白?夫人把九小姐当做宝贝疙瘩一般,恨不得把世上的好东西都留给九小姐。”
莫昕岚低垂下眼睑,“不要再说了。”
“奴婢看不如您成国公爷的心思,若是两家联姻,您身上的担子也有人分担,夫人对您也会更多几分善意,对莫家和老爷不是更好?”
“让我再想想。”
“表少爷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又是辅国公世子嫡子,将来是要定然继承辅国公爵位,若是能成事,也不算委屈了九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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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欠虐(双更求粉红)
墨香说得话,莫昕岚不见得全信,只是墨香一直全心为她,便是明知墨香爱占些小便宜,莫昕岚也更相信墨香。
毕竟阿九对她再好,也不是同母姐妹。
莫昕岚对姜氏的戒心更重几分。
把账本,地契等物方妥当,在墨香等人侍奉下安寝,直到躺到床上,莫昕岚记起仿佛表哥有意中人了。
大舅舅唯一的嫡子周祥瑞暗自倾慕八妹妹莫昕卿,对莫昕岚自己也很有好感,不知从何时起,大舅母夏氏就同周祥瑞说过,他将来的妻子只会是两位表妹中的一位,于是周祥瑞极是亲近莫昕岚姐妹。
莫昕卿经常去山东老家,莫昕岚没少享受周表哥的爱慕。
阿九聪明,活泼,伶牙俐齿,想来周表哥见到阿九后,会渐渐淡忘对她和莫昕卿的爱慕,专心的对待阿九。
就算周表哥一时难以忘情,他一向憨厚,对阿九也会很尊重的。
想保住辅国公府一世的富贵,光靠莫昕岚自己一人想是不容易,若是能得姜家相助,辅国公的根基会稳固很多。
阿九嫁去周家,莫昕岚也可以对姜氏更放心一点,就是冲着阿九,姜氏也不敢对三哥莫隽咏不好,或是刁难将来的三嫂。
莫昕岚缓缓闭上眼睛,总得帮周表哥安排一番,至于自己的婚事……莫昕岚也想再努力一把,若实在无法打动成国公世子,她宁可放弃也不想因婚事弄得家里不太平。
阿九不得成国公太夫人喜欢,她不一定就不行。
陆凌风英俊,神情的面容在眼前晃动,她心底隐隐有几分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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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宅,李妈妈含着恭维的笑容陪莫昕岚的乳娘周妈妈喝酒。原先在内宅里一言九鼎的李妈妈自打周姨娘大归后变风光不再,姜氏按照阿九的思路在内宅重新立起规矩,就算老太太院子里,也得按照府里的规程。
李妈妈不愿意同周姨娘远遁庄子上,便自告奋勇的留下来,按照她对周姨娘的说辞是在后宅里充当搅屎棍。让姜氏过得不痛快,不说处处掣肘,也要让姜氏日子过得不顺心,顺便还可以帮周姨娘照料侍奉八小姐。
莫昕卿看不上贪财的李妈妈,对李妈妈态度平平,于是李妈妈只能费心心思攀附上二小姐莫昕岚,几次三番请莫昕岚的乳娘饮酒。
“还是老姐姐有福,奶大二小姐,不仅儿孙都有了奔头。连墨香姑娘都出落得跟贵胄家小姐似的。”
李妈妈殷勤的劝酒,晓得周妈妈对莫昕岚是极忠心的,一个劲的夸二小姐出众,顺便攒墨香出色。
周妈妈一脸得意,喝了酒话自然就多,“岚姐儿是我奶大的,她如何都不会忘记我的,况且我在夫人面前发过誓。一辈子护着岚姐儿,如今岚姐儿掌了夫人的嫁妆。用外人哪能放心?还是自家人可靠。”
“老姐姐说得是,二小姐对老姐姐看重,也不枉老姐姐操心为二小姐操心一场。”
“你的事儿,我会同岚姐儿说。”周妈妈喝了酒,拿了些许的好处,又都是出自辅国公府的家生子。自然站在一条线上,“我也见不得那边……”
她向姜氏住的方向指了指,“见不得她一家独大,把夫人留下的东西都占了去,也就是岚姐儿懂事。拿她当母亲看待,将阿九当做妹妹,换个人家,哪容她说把周姨娘赶走,就赶走了?”
“就是,她看着就不像是能容人的,善妒得不行。”
李妈妈刚忙接上,“二小姐手指缝露出点都够我们一年嚼用了,我在哪都是侍奉人的,就是我家那口子……一直帮二小姐料理商铺,这猛然闲下来,他呆不住。男人若是太清闲,不瞒老姐姐说,我也不放心不是?”
周妈妈皱了皱眉头,“夫人的嫁妆可不能少了,咱们做奴才的可不能拿亏心的银钱。”
“看您说的,我岂会不敬主子?”
李妈妈再一次给周妈妈斟满酒,“都是从辅国公府过来的,自是盼着二小姐,三少爷,八小姐好好的,二小姐品行出众,又得宫里的看重,便是在那位手下过活,将来出阁所嫁之人定是I人上人,我常说,二小姐是顶顶有福气的,便是做皇子妃也使得。我若是能跟上二小姐,那真真是前生积了阴德,哪敢生出背主的心思?”
“这话说得在理,咱们的富贵还不是靠着主子?主子好,咱们才好。”
“没错,没错。”
周妈妈酒足饭饱后,李妈妈让自己的小孙女亲自送周妈妈回去,顺势把两张银票塞给她,周妈妈虽然醉酒,但也晓得银票的价值,再加上墨香手上的镯子,周妈妈拿定主意帮李妈妈一把。
这些年,李妈妈风光时都没忘记或是欺负她,如今李妈妈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赔尽小心,她似吃了人生果似的浑身毛孔都是张开的,舒服顺心极了。
“女儿啊。”
周妈妈对着摆弄一匣子首饰的墨香道;“你同二小姐说说,店铺就让李妈妈的男人继续管得了。”
墨香淡淡一笑,“妈妈不过喝了她家两顿酒,就把这等肥缺许出去?二小姐主意正,哪会听我的劝?”
“不单单是两顿酒,这不还有银票?”周妈妈醉眼朦胧,摸着墨香的手,拍了拍手腕上的镯子,“我姑娘长得真俊儿,往后你跟着岚姐儿,定是有个好前程,如此也不辜负你出落得模样,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晓得……你的话岚姐一定会听的。”
莫昕岚以前倒是许过墨香做陪房丫鬟,许了她姨娘的位置。
由此,墨香对莫昕岚越发不同,也更关心莫昕岚未来夫婿人选,夜深人静之时,墨香会偷偷的想帝都能配上二小姐的人。成国公世子陆凌风无论从家世,相貌,才干上都是顶尖的人选。
若能随二小姐嫁到成国公府,墨香做梦都能笑醒。
墨香褪下镯子,多了几许高高在上指使味道:“这事我会同二小姐说,不过差事是给了。她可不许贪墨二小姐的银子,往后……她若是不晓事儿,我能帮她也能让他们一家跌进泥里。”
“这是自然,李妈妈还是很懂事的,没准每月都能给点红利,这可是肥缺。”
再不敢贪墨莫昕岚的银子,管着店铺总能捞点好处。
翌日,姜氏把想溜去书房陪莫冠杰读书的阿九拘在身边,命人取来账本。“今儿你不看完,哪也不许去。”
阿九只能老实的坐下,帮姜氏盘账,其实这些俗物难不倒她,比起看账本,吩咐管事妈妈,阿九更喜欢去书房,或是同爹爹读书。或是就某一句圣人的话同爹辩白。
姜氏道:“阿九,你是女子。学问再好,也无法如同你三哥一般去科举。”
“夫人,二小姐到。”
“让岚姐儿进来。”
姜氏见莫昕岚时,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莫昕岚收拾得极是出挑,一袭绛紫锦湖绸缎缠枝衣裙穿在她身上格外亮眼。最近几日,莫昕岚荣光万分,妩媚婉约,一举一动如同一幅水墨晕染的美人,格外的动人。
“母亲安。”
“二姐姐安。”
阿九放下毛笔。在莫昕岚行礼前先屈膝,便是不情愿盘账,阿九也不会在莫昕岚面前露出任何不悦。
“来,坐下说话。”
姜氏让莫昕岚落座,吩咐玲珑送上好茶,”岚姐儿穿这身,是要出门?“
莫昕岚道:“今儿诗社有聚会,定在翰林院掌院元家。还请母亲通融,我想同九妹妹一起去。”
阿九闻言眼睛眨了眨,姜氏晓得这是她心动的模样。
“阿九不擅长诗词,会不会给岚姐儿丢人?”
“诗社的姐妹也有不擅长诗词的,不过是寻个诗词的由头相聚,并不在诗词歌赋上,况且九妹妹也不是胸无点墨,便是一时无法拔得头筹,总能应对过去的。”
莫昕岚含笑道:“九妹妹天真活泼,总得要出门见见世面,多同闺阁小姐相处。若是别人家,我也不会请九妹妹,元家家风极好,此番去的人都是颇有名望的闺秀,正好适合给九妹妹引荐。”
姜氏点头道:”如此,就劳烦岚姐儿了,若是阿九不听话,你尽管训她。”
“九妹妹乖巧聪慧,母亲多虑了。”
“阿九,你不得给你二姐姐添麻烦,知道吗?”
“嗯,嗯,嗯。“
阿九乖巧的点头,向莫昕岚投去感激的一笑,能出门真是好啊。
姜氏也希望阿九能多几个适龄的朋友,省得阿九整日围着莫冠杰转悠,张口闭口的说陆叔叔如何,如何,同阿九这般的小姐总不会全都尊重陆天养,欣赏人才子的眼光应该相差不远。
“还有一事。”莫昕岚等候阿九去更衣时,对姜氏道:“我想让李妈妈的男人继续管在帝都的店铺,往后母亲不必指派差事给他,李妈妈……总是她留下的人,母亲不好处置,不如让她去我院里,我帮母亲管教她。”
姜氏楞了一瞬,抬眼见莫昕岚身后的墨香,抿了抿嘴唇,最近后宅的动向怎能瞒得过她?
原本姜氏认为李妈妈上串下跳是白费心机,谁知还真让李妈妈打动了莫昕岚。
该说莫昕岚什么好?
没有周姨娘看着,李妈妈一家得贪去多少的银子?
起码在经营上,姜氏都很佩服周姨娘,莫昕岚若是求稳,生母嫁妆自会得以保全,一旦急功近利,没准会亏一大笔银子。
“按说岚姐儿安排谁管嫁妆店铺轮不到我多嘴,不过,今儿你既是当着我面说起这事,我便多说一句。”
姜氏意有所指的提点,“账本要勤查,万不可把管事们的胆子养肥了,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养出一群背主的奴才。李妈妈是府上的老人,我十几年不在京城,对她了解不深,倒是听人说起她男人……做事欠缺稳重。急功近利。”
莫昕岚面上恭谨的听着,“女儿牢记母亲的教诲。”
得!姜氏一看就晓得莫昕岚根本就没往心中去,应付事而已,道:”你有分寸就好。“
若是阿九敢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姜氏早就上前揪着阿九的耳朵教训了。
涉及原配嫡女和原配的嫁妆事宜,姜氏宁可少一事。说多了反而会让敏感多疑,对继母存有疑心的莫昕岚想得太多。
“娘,二姐姐,我拾掇妥当了。”
阿九笑盈盈的上前,嫩粉的衣裙,缠小珠子的头绳,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眼睫微微上翘,显得她极是可爱。一股明媚的气息极好的掩藏住阿九五官容貌上的明艳,娇而不媚,俏而不艳。
姜氏满意的点头,既不抢莫昕岚风头,阿九又有几分自己的特色。
尚未及笄的闺秀就该如此。
姜氏看阿九是怎么都好,反倒是莫昕岚珠圆玉润,贵气袭人,稳重是稳重了。却少了少女的朝气蓬勃。
她不由得怀疑周姨娘到底怎么着莫昕岚?
弄得莫昕岚如此成熟,沉闷。
她暗自庆幸教养莫昕岚。要不……还不得被为人冤枉死?
不过,姜氏也晓得莫昕岚这等模样,性情还是很吸引人的,那些名门贵妇都希望儿媳妇稳重,有大妇的派头,只是身为母亲。她不希望阿九过于早熟。
姜氏笑着吩咐:“你得听你二姐姐的话,不许调皮,知道么?”
“知道啦。”
阿九扬起笑脸,挽住莫昕岚的手臂,“我不会让二姐姐为难的。”
莫昕岚微微一笑。福了一礼,随着阿九离去。
在路上时,阿九问道:“诗会上都有谁?谁做诗最好?”
“除了诗社的小姐外,元姐姐还会邀请几位京城才子,富贵公子。”
“……还有外男?”
“自然有的。”
阿九面带几分失望,本以为诗会很文雅的,谁知还是一群少女在卖弄诗词才情,以此扬名或是期望寻个良人。
莫昕岚并没发觉阿九的异样,像她们这般年岁,嫁人,结交对家族有利的人至关紧要,“九妹妹,我叮嘱你一句。”
“嗯?”阿九见莫昕岚一脸慎重,问道:“您说。”
“我不管你是否学了爹爹的风骨,在诗会上,你可不许同寒小姐恶语相向,还有便是吏部侍郎的幺女诸葛小姐,你最好远离她一些,毕竟吏部侍郎前途不大好,我担心她缠上你。”
“二姐姐多虑了,我便是不喜欢韩国夫人,也不会牵连到旁人身上,同理,和爹有交情的人是李叔叔,诸葛侍郎,我又不认识他?同诸葛小姐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她怎会缠上我?况且诸葛侍郎还没被免官,就此疏远诸葛小姐,岂不是趋炎附势之徒的行径?”
“九妹妹……”莫昕岚无力的按着额头,同阿九辩理就没有占据上风过,“旁人都懂得趋吉避凶,你非要给家里惹祸才高兴?在帝都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阿九道:“二姐姐担心的事儿,我明白,您放心,我断不会让父亲和二姐姐为难。”
莫昕岚叹息:“但愿。”
翰林院掌院元大人的宅邸到了,阿九随着莫昕岚下了马车,在仆从的引领下来到后院的花厅。
敞开的窗户飘荡着淡淡的梅香,不过见过成国公府的梅林,不会觉得元家的梅林壮观。
花厅的摆设了许多炭火盆,便是开着窗户,也不觉得冷。
窗前摆放着长条的案子,上面摆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有几位早到的小姐聚在一起小声着话,用珠翠帘子挡住的东边,坐了几位富贵公子。
莫昕岚一进门便引起花厅所有人的注意,在闺秀中,她无论是才情,相貌,身段都是极好的,又是诗社的魁首,自是最受追捧的一个。
“元姐姐。”
莫昕岚主动对迎上来的元小姐介绍:“这是我的九妹妹,刚随母亲回京。”
“莫九小姐……”
元小姐相貌仅是清秀,不过身上的书卷气息很浓,眉宇间蹙着婉约倒是给她增添几分亮色。
“没想到能见到你。”
元小姐对阿九非常的热情,超乎莫昕岚认知的热情。
莫昕岚再看花厅里的众多小姐和公子哥儿,多大看向阿九……这……莫昕岚不认为自己又这么大的面子。
“我也很高兴见到诸位姐姐。”
阿九笑盈盈的福礼。在场的少女没有一个比她年岁小的。
元小姐越过莫昕岚,直接拽住阿九的手,亲热的说道:“我帮你介绍诗社的姐妹,早听闻莫大人和姜大人是诗词大家,九小姐得两位大人教诲,才学自是远远胜于我等。”
“不敢当。我比不得二姐姐和诸位姐妹,爹总说我就没长写诗的脑袋。”
“阿九妹妹诙谐有趣,着实是个可人疼的。”
元小姐等人对阿九越发的热情,她们不似初见,反倒像是相处许多年的好姐妹。
阿九悄悄的看向莫昕岚,二姐姐乐意亲近显贵,得宠的重臣,诗社的小姐自然也同二姐姐一般,她——阿九才华不显。可谁让她是外祖父唯一的外孙女呢。
看在即将做首辅的外祖父份上,阿九也会是诗社中最耀眼的存在。
莫昕岚略带几分失落,此时从珠帘后走出一位身体壮硕的少年,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不够挺直,五官方正。“岚表妹。”
他眼里透出一抹的怜惜来,“你别在意。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表哥。”莫昕岚带阿九来,就是想让周祥瑞表哥同阿九相处,进而产生好感,“你误会九妹妹了,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妹妹。”
“哼。”
周祥瑞显然对阿九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阿九哪里敢得上自己的两位表妹?一定仗着姜家的势力,欺负岚表妹。
阿九身边总是不断人,诗会开始后才好一些,阿九认识了不少的闺秀,笑得脸都酸了。好不容清静一会,墨香走到阿九近前,“二小姐在外面梅林赏景儿,请九小姐过去。”
元家腾空整个花园,准许小姐们自由出入。
为了能得到做诗的灵感,有好几位小姐去梅林里赏景。
阿九想莫昕岚许是寻她又事,便随着墨香去梅林之中,没走出多远,莫昕岚向阿九招手,“九妹妹,快过来。”
“二姐姐……他是……”阿九停在莫昕岚不远处,面前的少年脸庞微黑,颧骨,额头长了些许痤疮,从面相看倒像是辅国公府的少爷,和二姐姐也很亲近。
“周表哥。”
莫昕岚硬是拽阿九到近前,“九妹妹随我一起喊他表哥就好,表哥很疼爱我们的,往后九妹妹有了难处,尽管同他说。”
阿九屈膝道:“周表哥。”
果然是辅国公世子的儿子,同他父亲长得挺像的。
“小姐,元小姐叫你。”
墨香趁此机会叫走莫昕岚,单独留下阿九同周祥瑞面面相觑。
周祥瑞满眼的不耐烦,看阿九同看欺负表妹的仇人似的,阿九转身就走,懒得理会心心念念都是二姐姐的周表哥,旁人都能看出来,周表哥对二姐姐的爱慕之情。
“喂,你停下。”
周祥瑞伸手去拽阿九,“我有话同你说。”
“放开。”
阿九再抬头时,锋利的眸色吓了周祥瑞一跳,这丫头太善变了,果然是个奸诈的。
周祥瑞在勋贵圈里也能排上一号,虽是心惊,克也不会被阿九吓倒,“岚表妹让我照顾你,你不能走。”
“我不用你照顾!”
阿九扭动胳膊,周祥瑞的手似铁钳子紧紧的拽住她,阿九冷冷一笑,突然抬脚狠狠的踹向周祥瑞的小腿,“我不信你不明白二姐姐的意思。”
阿九憋了一肚子气,就算她没人要,也不至于嫁一个心里有二姐姐的男人。
自然她下脚不留情的。
周祥瑞没想到阿九有如此野性,一时大意,小腿骨正好挨了一脚,他抱着被踢到的腿跳来跳去,“你……你……”
“我怎样?”阿九还没说完,后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九妹妹……你这是……”
莫昕岚一下子挡在众人面,含笑道:“九妹妹同周表哥闹着玩呢,九妹妹很活泼,周表哥也是爱玩的。”
其中一位姿容不在莫昕岚之下的闺秀,一身华服似一只骄傲的凤凰,斜睨阿九,“我听说过她,卿妹妹也提过她,敢让我娘吃闭门羹的莫大人掌珠是该有点脾气。”
阿九淡淡的回道:“原来您就是韩国夫人的爱女?我这点小性子哪敢同韩国夫人比,连皇后娘娘都不会让我娘跪迎,韩国夫人做到了。”
“寒小姐!”
莫昕岚一脸愁容,真不该让阿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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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
莫昕岚敢对天发誓不是她把韩国夫人的女儿寒清雅引来的,她本想让元小姐等人看到阿九同周表哥在一处,有些许的流言足以让大舅舅有机会运作这门婚事。
人算不如天算,莫昕岚万万没想到寒清雅会跟着过来。
莫昕岚不敢得罪韩国夫人,寒清雅跟过来,她也阻止不了。
寒清雅虽然不是公主,但谁不晓得她是神武帝的女儿?
不是公主胜似公主。”九妹妹。“莫昕岚上前挡在阿九面前,“快少说两句,和寒小姐好好相处。”
莫昕岚绝不愿意见到因为阿九的关系,让韩国夫人更仇视莫家,小声阿九,“忍一时风平浪静,九妹妹多为父亲想想。”
寒清雅道:“莫昕岚,你且闪开。”
“该让的让,不该让的,寸步不退。”
阿九把莫昕岚拽到一旁,傲然一笑,“二姐姐莫要让旁人小看了我等。”
她对莫昕岚是有怨气的,毕竟不是莫昕岚,她也不至于和周祥瑞撞到一起,在外人面前,她们始终是姐妹,她同莫昕岚的恩怨可以私下排解,出门在外她们代表着莫家,万不能因姐妹的矛盾让人看了笑话。
莫昕岚岂会不懂这道理?
她只能静静的站在阿九身后,随时准备支援阿九,或是尽自己所能缓和气氛。
“我母亲获封韩国夫人,让一个犯官的妻子跪迎有何不妥?眼下莫冠杰成了有功之臣,可你别忘了,你们刚回京时的狼狈。不是我母亲心善护着你祖母和卿妹妹一起回京,还不知她们老的老,小的小多久才能到帝都。”
“寒小姐只怕不明白。当日我爹入诏狱并非犯官,功名还在身,我娘身上自然也带着诰命。”
阿九眼睛很亮,道:“我娘是四品诰命,西秦礼法约定,四品诰命朝拜皇后娘娘行大礼。贵妃等四妃一跪一叩,妃嫔以下福礼。韩国夫人的爵位只是一品国夫人,属尊爵不在后妃的诰命之内。我娘出迎福大礼已经是表达对韩国夫人的感激之情,韩国夫人既是不屑皇妃的尊荣,又何必处处显示她不同一般的诰命尊爵?”
讲礼法阿九不怕任何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她研究的透彻。
韩国夫人一贯享受皇妃的待遇,到何处都被人高看一眼,寒清雅一直把自己当做公主,没想到今日撞上一个认死礼的阿九。
“若想得人尊重。先得尊重人,亦得自重。”
阿九迈步上前,锋芒毕露直指向寒清雅,“若韩国夫人以皇妃身份驾临莫家,莫家合家上下定是跪迎。韩国夫人送祖母归京的情分,我父亲铭记于心,然而情分重不过礼法。韩国夫人而后拜访莫家只字不提莫家女主人,只是说看望八姐姐的生母周姨娘。你让莫家上下如何接待韩国夫人?况且……父亲为陛下臣子,自当为陛下尽忠。只是如今他不是御史,不好上书弹劾韩国夫人狂妄。”
“圣人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人认可韩国夫人,自是有如我父亲一般的清流文臣看韩国夫人不起。寒小姐总不会认为,无论韩国夫人做什么事儿。全天下所有人都鼓掌叫好吧。即便英明神武的陛下也做不到,否则陛下就不会广开言路,鼓励言官为其拾漏补遗。”
阿九一番话把莫家的立场彻底亮了出来,昭告众人莫冠杰绝不会认同韩国夫人。
寒清雅长这么大,没被人如此训过。这同母亲韩国夫人说得根本不一样,她不是比所有公主更贵重吗?
“大胆!”虽没公主名分,寒清雅却有公主的脾气。
神武帝儿女众多,寒清雅因为一直居于宫外,许是离着神武帝远,神武帝颇为宠溺于她,寻常皇宫里的公主都不如寒清雅。
再加上她自幼受韩国夫人特立独行的教导,受尽追捧的寒清雅一直把自己当做天之骄女,是神武帝最珍贵的女儿。
“寒小姐。”
阿九一如既往的镇定,含笑道:“你随母姓。”
言下之意,寒清雅不姓皇姓,耍公主脾气有些过分。
寒清雅眼圈泛红,似能喷火一般,道:“你等着,等着……我让父皇治你的罪。”
元小姐见气氛不对劲,忙劝着寒清雅,“我新得了一首诗词,还请寒小姐鉴赏。”
“嗯。”
寒清雅晓得在待下去更尴尬,顺势被元小姐引着回花厅,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让莫阿九好看,以偿还今日受到的侮辱!“只要父皇晓得这件事,绝饶不了莫家!”
“谁都晓得寒小姐最得陛下喜欢。”
元小姐等人自然恭维着寒清雅,只是寒清雅心底略觉不舒服,敏感的发觉周围的小姐目光隐隐透着一丝嘲讽。
寒清雅没有来的很是烦躁,还赶不上莫阿九直接敌视的目光呢。
她顿时少了许多的兴致,只等着诗会结束,她回府上向母亲问个明白。
*****
因阿九明目张胆的得罪韩国夫人爱女,使得她清静不少,闺秀们大多远远的看着阿九,猜测阿九说得话是不是也代表着姜家?
莫冠杰远不如姜次辅影响大。
如果韩国夫人从中作梗,向神武帝哭诉委屈,姜次辅还能升任首辅么?
神武帝是出了名舍不得美人受苦,年轻时荒唐事做了不知多少。
“你不仅牵连了父亲,还会牵连你的外祖父,九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听劝说呢?便是你不喜欢韩国夫人和寒小姐,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你这般怎能做主事的夫人?”
莫昕岚脑袋隐隐作痛,再次后悔把阿九带来诗会,看向周表哥眼里满是歉意,如果表哥娶了阿九,阿九能承担起辅国公府邸的重任么?
“二姐姐说错了。”
阿九道:“我从来没有不喜欢韩国夫人和寒小姐,不过是同她们讲道理。二姐姐。陛下是一统四国的霸主,您小看了陛下的心胸。”
她看过所有有关神武帝的记载,这位风评好色,粗鲁,嚣张,学识不足的神武帝绝非简单人物。
四国割据天下。英雄辈出,涌现了多少出色的人物,可最后统一天下得人是出身最低的神武帝,光凭着运气绝对做不到。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周祥瑞若有所思的看着阿九,岂料被阿九瞪了一眼,他被踢过的小腿又隐隐作痛了,凶残的丫头,“岚表妹以后得小她。”
“你这是在挑拨我同二姐姐的关系?”
阿九唇边噙笑,周祥瑞和莫昕岚同时打了一个冷颤。面无表情的阿九会让人感觉如同出窍的利剑可劈开一切阴霾,含笑的她却让人心寒,更显得可怕。
“周表哥提了好几次二姐姐,还是你们更有话说。”
莫昕岚心中一紧。
只听阿九笑道:“二姐姐的好表哥就不必让给我了,你们好好说话,我不打扰你们了。”
“九妹妹……”莫昕岚想阻拦阿九,周祥瑞在旁说道:“岚表妹,我正好有话同你说。”
阿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梅林中。
莫昕岚若有所失。周祥瑞犹豫半晌,低声问道:“你是何用意?”
他虽然不够聪明。可也不是傻瓜,莫昕岚的用意太过明显,“你只是想让我关照她?还是另外有心思?”
“表哥。”莫昕岚不敢面对周祥瑞,微低头,说道:“大舅舅和外祖父都希望能同清贵书香联姻,如今辅国公府并非像看起来那般的稳如泰山。极需要姻亲相助。”
“所以……你打算让我娶莫欣怡?”
“她的外祖父便是不能升任首辅,一直得陛下信任,是帝国新兴文臣的领袖……”
莫昕岚抓住失落的拂袖而去的周祥瑞,“表哥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荣耀辅国公府。你不可任性。”
周祥瑞冷冷一笑,掰开莫昕岚的手,“虽母亲说卿表妹更适合我,可我心里……一直是装着你,不过是把卿表妹当做妹妹看待,纵使偶尔看卿表妹不凡,但对你也一直……一直最为在意。总盼着把你从莫家娶回去。”
“表哥。”
“辅国公府让岚表妹费心了。”
周祥瑞转身离去。
莫昕岚闭了一下眼睛,不愿去想表哥受伤的样子,她这么做,确实是为了辅国公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同表哥终究无缘的。
*****
阿九落了寒清雅的面子,得了些许的轻松自在,不至于走到哪里都被人称赞,趋炎附势……看来是每个人的本能,阿九在元家后花园悠闲的逛了起来。
花厅里传来一阵阵的喝彩声,定是有闺阁小姐做出名诗了。
“咦。”
阿九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少女眼圈泛红,俏脸满是悲伤,好像是……是诸葛小姐。
她悄悄的向旁边小路上走,避开诸葛小姐,倒不是怕被诸葛侍郎牵连,而是她答应过陆叔叔,绝对不惹事。耳边好不容易清静了,自是躲着麻烦事走。
省得让陆叔叔嫌弃她不懂事。
“连一向颇有风骨的莫大人掌珠都不敢同我说一句话?”
诸葛小姐声音尖锐,透着几分底气不足和委屈,“人情冷暖至此,我舅舅对莫大人的赞赏也不过如此。”
既然被人看到,阿九再想悄悄脱身很难了,索性光明正大的走到诸葛小姐面前,“方才见你感怀梅花,不忍打扰你。“
诸葛小姐擦了一下眼角,在阿九身上看不出任何的嘲讽和幸灾乐祸,甚至没有一丝的安慰,这样反倒让她自在一些,家里愁云惨淡,她出门应酬是想帮父亲一把,谁知没人敢靠近她,没人瞧得起她,倒是有人施舍般的安慰怜悯于她,劝她想开些。
“诸葛谨言。”
“莫昕怡。”
阿九福了一礼。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再开口,诸葛谨言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舅舅提起过令尊,方才见你同寒清雅较劲。你就不怕?像你二姐姐所为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人活一世,若不能率性而为,坚持自己的操行,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阿九眼固执,语调却极是轻快,“谨言焉知我不是在趋吉避凶?”
“什么?”
“秘密。”
诸葛谨言被阿九俏皮的样子逗笑了。仿佛灰暗的前面投射进来一缕阳光,将要说话时,一名身穿华服的贵公子领着好几个帮闲走了过来,见诸葛谨言先是眼前一亮,“谨言……”
阿九看过去,这名贵公子相貌端正,不过他许是喝多酒,身上隐隐传来几许的酒气,看样子应该认识诸葛谨言。阿九不知该不该说话。
“苏公子。”诸葛谨言把阿九护在身后。
被称为苏公子的少年露出洁白的牙齿,眯起的眼睛似打量下贱的女人一般,“本公子看你能清高到何时?本公子把话撩到这里,谨言小姐进了教坊司,本公子第一个捧场。”
诸葛谨言被刺激的面如红布,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苏公子是哪个?”阿九从诸葛谨言身后走出来,“诗会上有人敢调戏官家小姐?”
苏公子凝视阿九一会,又是一个美人坯子。“莫九小姐这么快就同谨言在一处了?适合,太适合了。你别急,迟早有一日,本公子让你同谨言大被同眠,一起侍奉本少爷。”
“他是谁?”
“韩国夫人的外甥,从小随韩国夫人一起长大。”
诸葛谨言歉意的看着阿九,原本韩国夫人为外甥向诸葛侍郎求娶她。诸葛侍郎不忍把爱女嫁给经常夜宿花街,捧戏子,五务正业的苏公子,婉言谢绝韩国夫人。
被拒绝的苏公子恼羞成怒,发誓必得谨言的处子之身。还说做妻不乐意,谨言只配做妾。
言语调戏还不够,苏公子领人上前,伸手去抓谨言,阿九见势不妙,拽着谨言转身就跑,“来人,抓流氓!”
跟着阿九脚步的诸葛谨言也好,还是愣神的苏公子和狗腿子们齐齐被阿九吓了一大跳。
“莫昕怡……”
“同人讲道理,和听不懂人话,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畜生不需讲道理有什么用?”
阿九把人和畜生分得很清楚。
诸葛谨言嘴角勾起,握紧阿九的手,被点名骂为畜生的苏公子气得跳脚,借着酒劲儿,也想给莫冠杰一个难看,他有神武帝最爱的女人韩国夫人做后盾,还用怕莫阿九么?
苏公子挥手道:“追!”
簇拥他的侍卫寻常横行无忌,有什么样的主子,自有什么样的奴才。
接了命令后,纷纷随着苏公子紧追着阿九不放,口中也不甚干净。
阿九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花厅里听见动静的人纷纷出门,流氓?!在元家后宅有流氓?!
作为举办诗会的主人元小姐自是面色不悦。
等见到阿九身后的苏公子,听见苏公子那些龌龊的话,便是有心结好韩国夫人,元小姐也带了几分的怒气,“来人,还不把他们拦下来!”
寒清雅一直看不惯自己这位表兄,几次劝说韩国夫人要严加管教,韩国夫人顾念亡姐的恩情,对外甥很是放纵,不过是面上答应寒清雅而已。
“表哥,你停下!”
寒清雅忍不住喊道,“你喝多了,快快住嘴。”
再让他说下去,韩国夫人他们哪还有脸面见人。
“精彩!着实精彩!”
鼓掌声音压下在场所有的动静,阿九见事情如她所愿闹大了,又在众人面前料想苏公子不敢再动手动脚,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随着众人向鼓掌的人看去……阿九立刻垂下眼睑,该死的,怎么又碰见了陆叔叔?!
彪悍的锦衣卫簇拥着一位身穿蟒袍,脸罩银鹰面具的男人,方才就是他鼓掌的……而元家的当家人翰林院掌院元大人已经被锦衣卫架着,官帽被除去,官服也被剥去,魂不守舍。
挡在陆阎王身前的锦衣卫向两旁闪身。
陆天养漆黑冰冷的眸子盯着如同死人一般的苏公子,”西秦律例,调戏女子者行仗三十。”
“陆大人。”阿九发话道:“您说得是调戏寻常百姓的女子,我同诸葛小姐可是官家小姐,而他……也受过大儒教导,又是朝廷显贵的亲戚,有知法犯法之嫌,理应加重处罚,以儆效尤。”
“还有。”
阿九被陆天养盯有点心虚,不过该说的话,她绝不会不好意思开口,“还有就是,苏公子代替陛下定了诸葛大人的罪,说要把诸葛大人的亲眷下放教坊司。”
在诸葛侍郎陷入困境时,下教坊司的话有不少人私下议论过,可谁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把话说出来。
阿九又用了代替两个字,陆天养眸色一闪,是嫌苏公子死得慢?
寒清雅虽恨表哥不争气,可也不能眼看着陆阎王把表哥弄死,出言道:“我代替他给诸葛小姐同阿九赔罪,想来表哥一时糊涂,饮酒误事,他喝多了酒,嘴上便没有把门的……好在大错尚未铸成,回去我定会让母亲教训他。”
阿九道:“大待成的话,赔礼有用的话,还要律法作甚?既是陛下颁布帝国律法,帝国子民都依法而行。他犯得是国法,并非家法,我想不必劳烦韩国夫人教训他了,若是韩国夫人能早些教导于他,何至于闹到今日?”
“莫昕怡……”
寒清雅罕见的示弱,可阿九根本就不领情。
陆阎王道:“杖六十后他关进天牢,请大理寺卿审问他代替陛下下旨一事。”
“是。”
锦衣卫上前把苏公子捆绑起来提走,片刻,传来苏公子如同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众人不由得变了脸色,陆阎王却仿佛很欣赏苏公子的惨叫,示意再打得狠一点,刘铁成默默点头,为苏公子点蜡,调戏谁不好?非惹到阿九小姐头上?!
就算韩国夫人能把此事摆平,苏公子的双腿也几乎是废了。
苏公子的惨叫声似惊醒了狼狈不堪的翰林院掌院,“臣求见陛下,臣冤枉……”
“是不是冤枉,入诏狱再说。”
陆天养摆了摆手,在垂门外的锦衣卫鱼贯而入,寻到元家的家眷,“奉陛下命令,元家家眷先入诏狱,静候圣旨。”
一旦翰林院掌院被定罪,元家的家眷只有两个去处,一是教坊司,二是自尽守节。
元小姐脸色煞白,“不,我不去。”
锦衣卫哪会容许她挣扎?或是不去?
到访的闺秀和公子哥们都吓得浑身发抖,早就听过锦衣卫凶残,没想到亲眼所见比听说更恐怖。
“陆天养,你个狗杂种,你不得好死。苍天啊,睁开眼睛劈死奸佞吧。”
元家人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早就见惯这场景的陆天养并不觉得意外,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阿九身上,只要她露出一丝丝的厌弃……只要她厌弃自己……额?
阿九眨了眨眼睛,可怜的陆叔叔,明明是奉旨办事却弄得好像是他陷害了无辜的好官一般,北镇抚司的指挥使真不是个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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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仇恨(求粉红)
元家因为锦衣卫突袭,满府上下怨声载道,哭喊成一片。
到元府开诗会的闺秀一个个被凶残无情的陆阎王吓得惨白着一张脸,又只站在原地,不敢轻言离去。
莫昕岚死死的盯着陆天养……锦衣卫的残忍她太清楚了,只是那时没有陆阎王。
陆阎王虽是可恶,但在他做锦衣卫指挥使时,锦衣卫凶残彪悍,但多了几分对犯官女眷的尊重,锦衣卫从不敢借擒拿的机会轻薄女眷,这许是陆阎王最大的‘功绩’了。
可他对勋贵的无情,残忍要胜过任何一任北镇抚司指挥使。
“九妹妹,你是该好好看看陆指挥使。”莫昕岚沙哑的嗓音隐含着彻骨的恨意,轻声道:“他们才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鹰犬走狗、”
阿九动了动嘴唇,很是无奈的看着陷入某种恨意的二姐姐,说了多少遍,二姐姐是一点都听不进去,陆叔叔只是奉命办事,皇上要锦衣卫捉拿谁,锦衣卫指挥使敢不从命么?
神武帝防范开国勋贵,准备为太子殿下滕手收拾这群随着神武帝打天下的,居功倨傲的功勋贵胄,想着卸磨杀驴,谁劝得了?!
况且西秦帝国一统天下之后,新兴的文臣武将也需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和地位,同开国勋贵必然矛盾重重,两派相争,必有一方面会先被都斗倒,多少史书上都记载过的事儿,阿九不知二姐姐是不是认真看过书卷。
不过……陆叔叔按照野史上说,绝对是奸佞一伙儿。
阿九越发觉得此时冷傲,嚣张的陆叔叔可怜了。
神武帝极有可能在锦衣卫完成清理开国勋贵后,把陆叔叔抛出去‘平民愤’。
所有错都是神武帝误听谗言,并非神武帝本意。
陆阎王在阿九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厌弃之色。不知是失望还是怎么,左右嘴角隐隐有上翘的冲动,被冰雪覆盖的心底涌起一丝丝的暖意,突然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将手中的热茶扔向陆天养。
“狗贼,放了我爹爹。狗贼……”
小孩子很快被追上来锦衣卫擒拿,没有封口的小孩子大哭道:“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声嘶力竭的哭声,能碾碎旁人的心。
阿九心里也不是滋味……向陆叔叔看去,发觉扔出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粹,茶水却一点没糟蹋全泼在陆阎王胸口,华美的蟒袍在胸口处湿了一片,是热水,陆叔叔不疼么?!以陆叔叔的身手。怎会躲不开?
陆天养盯着小孩子半晌,银鹰面具泛着阴冷的寒光,他突然抬手,心软的闺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想陆阎王一定会狠狠的处置那名孩童,阿九一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陆叔叔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捏起小孩子的下颚,陆阎王带着护手的手轻轻的抹去孩童眼中的泪水。冷声道:“你已经享受父亲七八年的疼爱,有些人从小就没有父亲。既是投身在元家,荣宠或是落魄,你必须承受,今儿便是你有本事伤了我,元家依然保不住。”
“元家犯了国法,罪无可恕。”
这句话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每一个人身上。
亦有熟悉陆阎王处事的人略带几分费解。何时陆阎王讲道理?讲国法?!何时一身正气,隐隐有股高尚的感觉?!
他之所以被称为陆阎王,不就是因为他从不讲道理么?
陆天养眼角的余光扫过阿九,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把他带下去。你若不服,可代你父亲上书陛下。”
随后,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慢吞吞的走进花厅,落在主位上,拿起闺秀们写好的诗词仔细欣赏,将元家人的哭喊当做耳边风,至于锦衣卫的抄家举措更是入不了他的眼儿。
“谨言……”
阿九扶住身边的诸葛谨言,发觉她额头满是冷汗,“你病了?我扶你去坐一坐。”
“不……我怕……”
诸葛谨言死死的抓住阿九的手臂,惶恐的呻吟:“陆阎王……我怕我也有元小姐那一日。”
她将全部的重量压在阿九身上,阿九小身板一个踉跄,显显才站住,诸葛谨言突然感到后背窜起寒意,勉强打量四周,看到一双深沉不悦的眸子……是正对着门口落座的陆阎王。
诸葛谨言恨不得自己晕过去才好,身体更是软得像面条,陆阎王越来越可怕了。
阿九扶着谨言进入花厅,好不容易把她安排在离陆叔叔最远的椅子上,呼呼的喘着粗气,拿出卷帕为谨言拭去额头的汗水,看谨言实在是可怜,阿九回头问道:“敢问陆指挥使最近锦衣卫还有行动不?”
诸葛谨言吓得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莫阿九好大的胆子呐。
“最近陛下只让查办元家。”
陆天养嘴角微抽,这丫头不仅能惹事,心肠柔软,这般善良,岂不是会被人利用?!不看牢一点,不知会让人多不放心……让莫兄操足了心,莫兄嗜书如命,又儿女众多,总有疏忽阿九的时候:“诸葛侍郎有功于朝廷,陛下明察秋毫,自会给诸葛大人正名。”
罢了,顺了阿九的心思吧。
阿九交个朋友也不容易,若是诸葛谨言敢利用阿九……陆阎王的眸光冷得似冰,诸葛谨言还没来得急高兴,又吓得蜷缩着身体,靠着阿九,“阿九妹妹。”
“谨言姐姐,这是好事呀。”
阿九稍微一琢磨便想明白了,既然诸葛侍无罪,自然会有相应的朝臣倒霉,元家只怕就是设计诸葛侍郎的元凶?即便不是元凶,也是帮凶,难道翰林院掌院看上吏部侍郎的位置……不是,应该是瞄上吏部尚书吧。
诸葛侍郎一旦获罪,身为顶头上司的吏部尚书怎能无错?
稍加运作,元掌院就能调任吏部尚书。
在这其中。只怕也会牵扯到韩国夫人,当初陆叔叔曾经提点过她的。
阿九万万没想到陆叔叔会这么快的行动,韩国夫人的枕边风不好用了?
在门外的闺秀也听见了陆阎王的话,其中就属莫昕岚最是惊讶,其余闺秀暗自后悔,方才不该同元小姐太亲近。而疏忽了诸葛谨言。
“陆天养,你敢废了我表哥?”
寒清雅查看苏表哥的状况后,气愤的冲破锦衣卫的阻拦,直接进入花厅,指着陆天养骂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寒小姐。”陆阎王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莫非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
寒清雅闹了个大红脸,“你就不怕父皇怪罪你?”
“我奉旨办差,按律法惩罚他,在陛下面前。我也敢问一句,何串有?他大胆妄为调戏官家小姐,代陛下下旨,难道不该打?寒小姐以为行仗就可了结此事?此事涉及令兄寒公子,以及令堂韩国夫人。”
“我娘?!”
寒清雅面露几分慌张,“你把我娘怎么了?”
陆天养向皇宫方向拱手道:“陛下有口谕,命宗人府彻查寒小姐和另兄的身份,若确定是皇家血脉。自会接你们兄妹入宫。韩国夫人如何,不是我能猜测的。”
“来人。先送寒小姐回府去。”
“是,大人。”
锦衣卫上前想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寒清雅,岂料被寒清雅推开,“大胆,谁准你碰我的?”
她面向陆天养,挺起胸膛。高扬起下颚,不给任何人看她笑话的机会,“我自己能走!”
阿九对寒清雅多了一分的佩服。
锦衣卫远远的保护着寒清雅离开,不敢靠得太近,毕竟谁都知道寒清雅是陛下的血脉。即便韩国夫人失宠于陛下,神武帝也不会不顾儿女死活,总会有个封号的。
至于神武帝把他们兄妹接回后宫是宠,是冷落,就不是他们能干涉的。
后宫的妃嫔,以及封王爷的皇子可不一定会愿意再多一个得宠的皇子,以前韩国夫人在宫外嚣张的活着,没少鄙夷只能在宫里争宠倾轧的宫妃,若韩国夫人失宠,宫里捧高踩低是常态,不报复他们兄妹就算好了。
神武帝光儿女就有二十多个,孙子孙女更有百人。
阿九见诸葛谨言实在是站不起,她向陆叔叔福了一礼,微微弯起明亮的眸子,眉眼含笑,“多谢。”陆叔叔,当然陆叔叔是口型,陆阎王立刻移开目光,手指不自在的勾起。
“谨言姐姐,我先送你回府吧。”
“嗯。”
诸葛谨言恨不得把这消息立刻告诉父母,满怀感激的握紧阿九的手,颤抖着嘴唇:“多谢,多谢。”
阿九今日的恩情,她会记住一辈子的。
雪中送炭总会让人刻骨铭心。
阿九笑着表示不算什么,她扶起谨言,转头对发愣,宛若见到鬼的莫昕岚道:“二姐姐,你是回府?还是让周表哥送你?”
这也算是阿九的小小回击,“我方才看周表哥不大妥当,二姐姐一定很担心吧。”
“我……”
莫昕岚刚想开口,听到一直沉默的陆阎王道:“本官见有人疯跑出门,便属下拦阻,仔细一看竟是周祥瑞……周公子,莫小姐既是他表妹,想来不用锦衣卫送他辅国公府,锦衣卫只会抓人入诏狱,不会送人回府。”
“我先去看看周表哥。”
莫昕岚不忍周祥瑞落入锦衣卫手中,同阿九道;“一会我送表哥回去,再回莫宅。”
阿九本想投给陆叔叔感激的一瞥,岂料……陆叔叔竟然朝自己瞪眼睛,很过分呢,周祥瑞又不是她招惹的?
她扶着诸葛谨言向外走,阿九离去,闺秀们仿佛突然一下子找到了离开的借口,纷纷告辞离去。
阿九虽是送诸葛谨言,可毕竟相交不深,而且阿九同谨言在一起并没存任何谋利的心思,诸葛家是显贵还是获罪对无法影响阿九,把诸葛谨言交给诸葛家的丫鬟,阿九便告辞了。
诸葛谨言由此更是觉得阿九是值得深交的人,佩服其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风骨。
*****
阿九上了自家马车,抬头一看,“陆叔……”
本该在客厅奉旨抄家的陆阎王大刀阔斧的坐在马车上。
阿九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没错啊,是自家的马车,怎么反倒她像是客人。而陆叔叔是主人呢?
“去皇宫门口。”
“不去!”
陆阎王便是瞪足了阎王眼也没用,阿九赌气的坐在侧面的坐上,撅嘴耍赖:“就是不去!”
“阿九……”陆阎王绷不住了,放软声音,“我还没训你,你生什么气?”
“训我?我没有做错事儿,你训我作甚?”
“苏公子就算了,他是一惯好色,你只是被诸葛谨言牵连。周祥瑞是怎么回事?”
“我娘说,长了一张包子脸,就不能怪被人惦记着。”
阿九捧着自己的脸庞凑到陆叔叔面前,看看包子脸!
近在咫尺的俏丽面容,如同花蕊初绽般明媚,隐隐泛着淡淡的少女体香……陆阎王向后仰去,拉开距离,明知道该移开目光。可眼睛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张,紧紧的锁定阿九。嗓音略显沧桑,“阿九,我是你叔叔。”
阿九坐直身体,天真烂漫的说道:“就是因为陆叔叔,我才会容许你突然闯进来嘛,换个人我早就把他踹下去了。”
陆天养一股火提到嗓子。又只能强压下去,心底也不知是何滋味,自己方才到底在犹豫什么?
阿九是他的侄女?!
“我晓得陆叔叔去皇宫门口的意思,对韩国夫人……我并无恨意,也说不上喜欢。她落魄与否,我不感兴趣呢。”
阿九皱着眉头,喃喃的说道;“其实最该恨得是一夫一妻多妾的礼法,若是只有一个妻子,或是平等也不至于有韩国夫人……不对,也是有的,只是不会做得这么光明正大罢了。男人有权有势后,总不够专一,花心得很。”
“阿九!”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阿九抬起迷蒙的眸子,问道:“陆叔叔也是男子,如今权柄赫赫,又有好几位红粉知己,对这句话想来理解的更深吧。”
陆天养楞了一会,不自在的问道;“你从哪里知道我有红粉知己?”
“……”
阿九目光尴尬起来,低声道:“很多人都说嘛,陆叔叔年岁也不小了,是该考虑婚姻问题,就算不想娶妻,三十岁的人还能不想着延续后代?”
“女子最想怎样的夫婿。”陆天养反问,显然不想在自己婚姻上同阿九纠缠。
“自然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阿九向往的眨了眨去眼睛,失落的说道:“不过,很少有女子能得到,就算是得到了,也不知真实的。我娘有教过我,心要放宽一些。”
只是她仿佛不是宽心人。
“你既不愿意去看热闹,我送你回去。”
陆天养主动开口道:“以后离你两个姐姐远一点,莫昕岚即便有私心顶天就是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八姐姐……可不是一般人。”
“韩国夫人若是不得宠了,对她影响应该很大吧。”
“你小看了她,没有韩国夫人,自然还有别人。”
“太厉害了,她怎么那么得人喜欢?”阿九皱眉不展,“不对啊,再怎样,她也是庶出啊,再出色,也不至于所有贵妇命妇都喜欢她,陆叔叔,这同娘交给我的不一样。”
陆天养无奈的摇头,“装傻,你还给我装傻?!”
“嘻嘻。”
阿九展露笑颜,拱了拱手,“多谢陆叔叔提醒,我会让娘看着八姐姐的。”
“真的不去?”陆天养又重复问一遍,见阿九摇头,太高声音:“去莫宅。”
马车立刻掉头转了方向。
阿九问道:“韩国夫人会东山再起么?”
“若她入宫和后宫妃嫔又有何不同?”
陆天养嘴角嘲讽的勾起,眼底却又几分的慎重戒备,“唯一能挽救韩国夫人的人只有一位——镇国长公主。”
在西秦帝国,镇国长公主是最特别,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神武帝曾说愿意和皇妹镇国长公主共掌江山,这话可不是神武帝醉酒时说的。
不管神武帝是真心,还是试探,有这句话足以证明镇国长公主在帝国超然的地位。
“最近几年,镇国长公主很少过问朝政,又对韩国夫人避而不见,想来不会再此时出面……”
阿九见陆天养做了来开马车车窗,瞪大了眼睛,自家马车停在道路一旁,不大一会功夫,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行过,“这是?”
“镇国长公主的车架。”
“啊。”
阿九立刻抢到窗口,挤开陆叔叔,紧贴着玻璃窗向外张望,“镇国长公主?!”
“你很敬佩她?”
“她值得我佩服。”
陆天养坐直身体,眸色颇为复杂,一丝丝的恨意缠绕其中,抓住阿九的手腕仿佛想把她拽回来,阿九回头,”陆叔叔,你怎么了?”
虽然又面具遮挡,阿九还是看到陆叔叔不妥,满是阴霾之气,比寻常时更暴吝,也更像地府里的阎王。
“……没事。”
陆天养缓缓的放开阿九,手盖住了眼睛,“镇国长公主确实值得佩服!”
“陆叔叔。”
“我没事。”
陆天养跳出马车,快步离去,阿九怔怔的出神了好半晌,陆叔叔是怎么了?他难道同镇国长公主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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